包厢里静了几秒, 江荻也一脸懵逼的扭头。
这人脑子是坏了吗?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爱凑热闹!
还是吕科最先反应过来,捂着肚子狂笑不止:“我靠学霸你太损了哈哈哈哈!是想近距离观察我们荻哥的表情吧!!”
“哦哦哦原来如此!”陈大宝也拍脑门,“坏, 最坏的就是你!”
陆是闻见江荻的表情变臭,淡淡解释:“不是, 我个子高,他操作起来方便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特么操作!!”廖北和陈大宝笑得更夸张。
此时廖北脸上的猜疑、惊愕已经彻底藏不住了。
一个离谱到有些邪门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应运而生, 疯狂挑战着他的既往认知。
他从不怀疑自己和陆是闻之间的深厚情谊, 但今天这事要换成自己……
起码陆是闻不会给他当钢管。
“快, 快开始!”陈大宝忍不住掏出手机对准江荻。
陆是闻侧目扫了他一眼, 廖北立刻在陈大宝脑袋上抡了一巴掌:“白痴,收起来。”
江荻又深深吸了口气, 呼出,手揣在兜里站起身。
踢踢陆是闻的鞋:“靠墙边站着去。”
见陆是闻不动, 有点不耐烦地催促:“你特么不是要当钢管儿?!”
陆是闻轻轻嗯了声,跟江荻一起走到墙边。
江荻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 拽过陆是闻的衣领往墙上粗鲁一推, 两条胳膊直接勾上陆是闻的脖子。
陈大宝火速拿手机找了首劲爆舞曲,用话筒当扬声器:“扭起来江荻!把自己打开!!”
吕科、庞阳他们也被气氛点嗨了,暂时抛掉对江荻的敬畏心, 吹着口哨鼓掌起哄。
“贴近点荻哥, 你俩中间都能再塞下一个我了!”庞阳说, “放心!今天一出门大家绝对集体失忆!”
吕科:“对对,我用我兄弟庞阳的性命起誓, 出门就忘!”
江荻在心里挨个把他们杀了一遍,终于再次抬起头,盯向陆是闻。
陆是闻微垂眼眸, 模样看起来还挺镇定,没表现出什么令他不爽的多余情绪。
昏暗的光照在他脸上,衬得鼻梁越发高挺。薄唇抿着,睫毛下方落了片冷淡淡的阴影。
……怪不得总有女生跑来班里看他。
江荻机械地吞了口唾沫,交叉在对方颈后的手紧了紧,又朝陆是闻靠近了些。
他刚喝了不少酒,吐出的气息也比平时烫。带着点酒精味,若有似无扫在陆是闻颈间。
陆是闻喉结微不可见轻轻滚了下,后背与墙壁紧贴着,仍低敛眸子,专注睨着江荻。
江荻把心一横,将自己的胸口撞向陆是闻,快速扭了两下屁股,一撤半米远。
“跳完了。”他宣布。
众人:“………???”
吕科:“哥你在做广播体操么?第四节…体转运动?”
庞阳:“我虽然没看过钢管舞,但知道一定不是这么跳的。”
比天高、比地阔:“就好像看到了打群架,把人逼到墙角的自己?”
陈大宝不满大叫:“犯规!!不带你这么耍赖的!!”他边说边给江荻做示范,“你得这么扭,腿要抬起来盘他身上,往前这样子顶胯!”
“顶你大爷的胯。”江荻冷声,“寂寞就回去看片。”
说完拉着陆是闻就走。
一群人全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江荻的脸越绷越紧,像是一下有了特异功能,能听到他们的心声。
他们说,兄弟我看你也就到这儿了,以前还以为你是多么狂放不羁、潇洒痛快、牛逼坦荡的一个人,没想到居然如此扭扭捏捏、畏手畏脚、输了还玩不起……
以后我们都不怕你了呢……
还要把你是怂逼的事说出去呢……
要让大家都不怕你了呢……
江荻默默停住脚步,回过身。
下一秒,把陆是闻的手往自己肩膀上一搭,硬生生抬起一条腿勾住了他的腰。
陆是闻猝不及防,云淡风轻的脸上虽没起什么明显波澜,瞳孔却控制不住的微微放大,扶江荻肩膀的手不由加重。
江荻疼的咝一声,皱皱眉,顺势又用腿夹住他,把陆是闻往自己跟前带了带。
为了帮对方站稳,陆是闻垂在身侧的另一只胳膊顿了下,犹豫着慢慢抬起,握住江荻架在他腰间的大腿。
陆是闻的掌心很烫,江荻隔着裤子布料都能清晰感受到。
两人保持着这个严丝合缝的姿势静止了一会儿。
直到江荻放下腿,率先将距离再次拉开。
“欸,这还差不多嘛——”陈大宝说,“虽然还是像在打架,但勉强算你过关吧。”
江荻拿手指了指陈大宝:“你给老子记住。”
陈大宝一脸委屈:“北哥你看他!!”
“啧别喊我,救不了你。”
江荻回头看陆是闻,发现他还笔挺的立在那儿。
黑沉的眼眸深不见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荻怀疑自己刚刚的举动吓到他了,再怎么说陆是闻也算个正经人,以前肯定没参与过这种恶劣游戏。
……但活该!谁让他跟着瞎凑热闹,长个教训也好!
江荻抬手蹭了蹭有些发烫的耳朵,心说这KTV的破空调一点也不制冷,真黑!
他面无表情问陆是闻:“怎么样?爽么?下次还敢不敢当钢管?”
陆是闻眸色轻闪,这才稍稍回过神。
没出声。
江荻确定他是真吓傻了,多少还有点快意,拽着陆是闻一开包厢门:“回家。”
……
*
这一路陆是闻都没开口说过话,到家后,上楼换了件外套,给陆易拴上绳子,牵着出了门。
江荻先前被陆是闻挡了酒,这会儿也清醒了,想着反正没事干,跟在他身后一起来到院子里。
两人出了独立院落,在小区里走着。
夏夜虫鸣窣窣,空气中荡涤着花香,天空挂着一轮明月。
江荻原本也不是话多的人,但见陆是闻全程像哑了一样,莫名就有些憋闷。
——不就是用腿勾了下他腰?至不至于闹别扭到现在?
再说还不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当钢管的?
又想凑热闹又矫情,现在还冷暴力人,烦不烦。
江荻边走边在心里骂,到了一处转角,陆是闻忽然停住。
江荻走在稍靠后的位置,一脑门撞他身上,抬头不爽开口:“你差不多得——”
“了”没出口,就见陆是闻从外套兜里掏出个打火机。
当着他的面,“咔哒”点了根烟。
江荻:“……?”
这是越来越不拿他当外人了。
陆是闻默默抽了会儿烟,这才终于像是看到了江荻,漆黑的眸子隔着白色烟雾,深的意味不明。
江荻想嘲笑他没见过市面,太嫩,话在嘴边转了转,最后说出的是:“今天确实有点过火,我也不知道陈大宝这么变态,还以为只贴一下就完事了。”
“……”
“你也是,下次再碰上这种局面,别傻不拉几往前凑。”江荻教训道,“这帮人脏得很,什么乱七八糟的活都敢整,你是不知道那些惩罚卡里有什么。法式热吻,舔耳朵,小鸡儿撞大树……钢管舞算口味最轻的。”
说到这里,江荻自己也觉得庆幸:“还好没抽到那什么鬼的法式热吻,不然我……”
“你要跟谁亲?”
江荻眨了下眼,觉得陆是闻这脑回路真特么挺清奇。
重点是他跟谁亲吗?重点是他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你会为了面子,跟在场的人接吻么。”陆是闻视线移向江荻的脸,“以前也玩过这类游戏?”
“没玩过。”江荻打断放狠话,“但我会为了面子,直接把你们揍咽气。”
陆是闻轻轻嗯了声。
又过了会儿。
“那你接过吻么。”
“?”江荻这下是真懵逼了,他才刚从那个糟糕的女朋友话题里逃离没多久,怎么又绕到了接吻上。
要说吕科脑残也就算了,连陆是闻都变得对这种话题感兴趣,是天太热了烧得慌?
见陆是闻还看着他,江荻在“废话,老子经验丰富”和“没有,老子不喜欢跟人换口水”之间选择了后者。
顿了顿,又特意补充道:“老子对跟女的谈恋爱没兴趣。”
陆是闻往唇边送烟的动作缓了下。
江荻也意识到这话似有歧义,纠正:“靠,对男的也没有!老子就对谈恋爱没兴趣!”
他伸手夺过陆是闻夹在指间的半截烟,叼进嘴里。
陆是闻很轻地吞咽。
……不是不喜欢跟人换口水。
江荻火速将那根烟抽完,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陆是闻注视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末了牵着陆易缓步跟上。
……
*
这晚江荻做了个很抽象的梦——
体育课练引体向上,别人的单杠都是横的,到了他就变成竖的。
体育老师的脸换成陈大宝,让他双腿攀杠向上爬。
江荻怎么爬也爬不到头,一直到达城市上空,挥着翅膀的关逢喜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说江荻没交过路费,禁止通行,然后单杠一下子消失了,江荻开始急速坠落。
就在此时,一只手将他拉住。
江荻抬头,最后看到的是那条沉香木手串。
再睁开眼,天已大亮。
江荻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盯着天花板缓了会儿神,从床上坐起,去卫生间洗漱。
打开卧室门的时候,与从书房出来,正打算回房间的陆是闻撞了个正着。
陆是闻身上还穿着睡衣,头顶和额前的碎发有点凌乱。眼皮轻轻耷着,少了些平时的沉稳矜贵,多出几分颓懒。
见到江荻,他也愣了愣,低低地问:“起了?”
嗓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沉。
江荻很少见陆是闻不修边幅的样子,视线在他脸上和书房门间来回了下:“你又没睡?”
“睡了。”陆是闻朝他走近,手搭了下江荻的肩,“不小心睡过了,我先去洗漱。”
见江荻还盯着他的脸看,肩上的手指微拢,忍不住挪到江荻脑袋上轻轻揉了把。
然后赶在他变脸前收回去。
江荻看着陆是闻关上房间门,抬手整了整被揉乱的头发。
自己最近是不是对他太友善了?简直造次。
江荻下了楼去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开火热油。
等陆是闻来到一楼,餐厅桌上已摆好两份早餐。
陆易的食盆里也添满了,它正摇着尾巴狼吞虎咽,连主人都顾不上理。
陆是闻拉开座椅,应该是才洗过澡,江荻闻到一股清爽的薄荷沐浴露味。
先前的疲怠一扫而光,陆是闻又恢复成那副端正得体的样子。
“咖啡机我不会用,要喝自己煮。”江荻嚼着半片烤吐司说。
他一直欣赏不来咖啡,觉得这玩意儿除了苦就没别的,还不如喝中药。
陆是闻拿了咖啡杯到一旁磨豆子,等待时将腕上的东西取下,放到江荻面前。
江荻低头瞥了眼,是那条手串。
“戴着。”陆是闻捣腾着他的咖啡。
江荻把手串套回去,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天一直戴着,昨晚乍一摘还有点不习惯,总觉得手腕空落落的。
两人吃完饭出了门,路上江荻都还在担心,等会儿到了学校,吕科和庞阳那俩傻子会不会又拿昨天他跳钢管舞的事开涮?会不会独乐乐还不够,又跑去找马超、冯亮他们众乐乐?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一直到放学,向来三分钟不说话就会被憋死的吕科都没往后扭一次头,只是一味的叹气。
在不知道叹了多少声后,江荻终于被烦的受不了,一脚踹上他凳子。
吕科身体晃了晃,慢慢转身,江荻被他哀怨的表情吓了一跳,问旁边的庞阳:“他搞什么。”
庞阳也跟着“哎”了声,拍拍吕科的肩:“这得让他自己跟你说。”
吕科脉脉望着江荻,欲言又止半天,终于幽幽开口道:“荻哥啊…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
吕科双目无神,魂不守舍的喃喃:“昨晚我回家的时候,走到十字路口忽然刮起阵风,一股很好闻的味道飘了过来,很香很甜,我这辈子都没闻到过……然后我就遇到了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瀑布似的黑发,她也注意到了我,隔着马路朝我看。那一瞬间,我的心脏仿佛停止跳动,哎……”
“……”江荻认真思索了几秒,问,“你撞鬼了?”
“什么撞鬼!鬼哪儿有她那么漂亮?”吕科强调,接着又叹气,“兄弟可能是…恋爱了吧,一箭穿心、一眼万年那种。”
江荻觉得自己刚刚就不该问,起身去厕所,吕科赶忙抓住他衣角:“你还没回答我,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撒手。”
“哎…也对,你还是个孩子。”
“傻逼。”江荻冷冷说,“你都不认识人家,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万一是个教导主任呢?万一是男的呢?”
“靠,怎么可能是男的!”
庞阳小声补刀:“其实也说不准。”
“哎,我跟你们没话聊。”吕科摇头,忽然看向陆是闻,“学霸应该能理解吧!毕竟你是有女朋…”
他一顿,想起江荻警告过他别乱说,传到老田耳朵里对陆是闻不好,把话咽了下去,自言自语,“反正学霸肯定懂我。”
“他懂你个屁。”江荻说,“傻子才特么相信一见钟情,是吧陆是闻。”
陆是闻写完最后一道题,搁下笔起身:“不是要上厕所,一起。”
江荻看看他,总觉得陆是闻表情很淡。
大概是跟他相处久了,江荻竟从这张脸上捕捉到一丝丝不快。
他不确定的探究,陆是闻垂眼,和他对上视线。
下一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陆是闻用了些力,江荻的头发瞬间被揉乱,推拒着骂了句脏话。
那只手滑到后脖颈,贴着皮肤不轻不重掂了掂,像在惩罚一只不听话的猫。
“把手拿开。”江荻挥掉陆是闻的手,总觉得被对方碰过的那小块地方有点烫还有点发麻,使劲搓了几下。
脖子后的皮肤原就比别处嫩,很快红了。
陆是闻视线浅浅停留,挪开,遮掩掉暗藏的情绪。
……
*
下午考试又是梁主任监考,为避免相互作弊,他让大家把桌子拉开,单人单桌。
教室里一片怨声载道,只有江荻果断起立,搬着桌子去到最后贴墙根坐着。
老梁难得见他配合,忍不住夸了几句,最后话又绕回陆是闻,感慨道:“近朱者赤啊,最近连江荻都听话懂事不少。”
江荻没吭声,他其实是受够了思春的吕科唉声叹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当众制造一起流血事件,吓着老梁。
考试一直进行到晚自习前,江荻把白卷交给课代表,跟他换了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站起准备叫陆是闻去吃饭。
刚走到他跟前,兜里手机响了。
江荻掏出一看,是宠爱医院的小鹿打来的。
他按下接通。
“江荻你在学校?”
江荻嗯了声。
小鹿:“是这样,我刚出门的时候看到关老爷子了,他跟一个男的一起进了老城棋牌室。”
小鹿语气有些担忧,“那男的就住医院附近,前段时间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讨债的正满世界找他,还来我医院问过几次。”
江荻脸色沉下来,他知道那家棋牌室,关逢喜没事总爱和几个老头聚在这里聊天打牌,还曾被诓着花高价买了个仿古砚台,得知是假货后差点被气住院。
小鹿:“你赶紧和你姥爷联系一下,我怕他被骗。”
江荻抿唇,说知道了,小鹿还想再交待两句,江荻已经挂了电话。
“晚饭你跟吕科他们去吃,我有点事。”江荻和陆是闻交待完,转身就走。
刚迈出一步,胳膊被拉住。
“你电话声音有点大,我听到了。”陆是闻顿了顿,“一起。”
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平静,仿佛狂风暴雨到了他这里也会变得云淡风轻。
江荻扭头,如今他自然不会再把陆是闻当成一个寻常的书呆子看,毕竟谁家好人会跟廖北那群混社会的称兄道弟。
但他就是不想陆是闻卷入自己家的破事里,更不愿他看到自己在面对关逢喜时,无能狂怒的窝囊样子。
“不用。”江荻尝试抽手没抽开,疲惫混着愤怒担忧一起涌上心头,不禁加重语气,“我说过,你没必要管我。”
“江荻。”陆是闻唤了声,幽沉的眸子在此时竟令人有些安心,“你也管过我,这样才公平。”
江荻愣了下,反应过来陆是闻说的是之前台球赛的事,一时竟找不到理由反驳。
趁他语塞,陆是闻拉着他直接出了教室……
……
*
夜晚的老城昏暗阴森,路旁还有烧纸留下的灰烬。
棋牌室就藏在这条巷子末尾,门被一块脏兮兮的棉布帘遮着,微弱的光透过缝隙渗出来。
江荻和陆是闻在门前停住,还没掀开布帘,就已听到里面传出的嘈杂声。
“关老爷子,您还要我说多少遍?您这钧瓷是现代高仿的,是不是手工烧制都两说,最多也就值百十块钱。”
“扯他娘的蛋!”关逢喜大骂,“老子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晚清上等货!”
“晚清?我看是晚上清仓处理的还差不多。”
一阵笑嚷伴着呼呼啦啦的洗牌声后,男人语气已变得有些不耐烦:“快别在这儿站着了,是你跟我说今天来找我买银元,我才一直给你留着没出手,结果你就带了这么个破烂来,还说要跟我换。都这么大年纪了,好意思么您?”
“钧瓷是我从老杨头那儿收的,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汝阳人,还能有假?!你小子到底识不识货!”关逢喜嗓门更大,但隐约已带上一丝不自信,“不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儿子,他儿子能作证!”
“谁卖您的,您找谁去。反正要拿这么个破烂来换我的银元,门都没有!”
“你!”关逢喜的声音静了下,再开口明显软和下来,多出几分示好,“你就再看看,真不是孬货!就再、再看一眼……”
啪。
有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
江荻和陆是闻互看一眼,脚一迈同时冲了进去——
屋子里乌烟瘴气,支着几张麻将桌。
关逢喜坐在地上,手捂着腰,他旁边还滚落着一只钧瓷小壶,壶盖摔掉一块。
江荻二话不说,上前先将关逢喜扶了起来,关逢喜看到他一时也有些错愕。
“你小子怎么来了?”
江荻没回话,在确认关逢喜无恙后,抬眼冷冷看着牌桌上的一众人。
“谁推的。”
在场人里有些认识江荻,知道关逢喜这个外孙不好惹,示意大家别乱说话。
江荻视线一一寻过,最后落向其中一个男人。
他之前见过他,就是在家里差点用银元,把陆是闻的手串从关逢喜手里换走的那个。
江荻问关逢喜:“是他么。”
关逢喜一把推开江荻:“你少管我!”说着把钧瓷壶捡起,小心翼翼吹了吹,心疼的直倒气。
“关老爷子,别傻了,这真是高仿货。”男人畏惧江荻,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起身拿过关逢喜手上的壶,解释给他听,“喏,看见壶底写的字了吗?梧、州……梧州在哪儿知道不?在广西。您告诉我,广西哪儿会产钧瓷?”
关逢喜也傻眼了,张着嘴喃喃:“不能够啊…这是老杨头临死前给我的,他说是好东西。”
“他人都没了,就算骗你又能怎么样,你难不成还下去找他?”男人重新坐回牌桌,对江荻说,“这老爷子脑子怕是糊涂了,你赶紧带他回去。”
关逢喜仍陷在巨大的打击里,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尾椎骨一个劲发疼,身子颤了颤险些又摔倒。
江荻忙去扶,关逢喜悲愤交加,竟将怒气全部发泄到江荻身上,抬手便打。
江荻下意识闭眼,意料中的拳头却迟迟没落下。
他眉心皱了皱,睁开,只见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关逢喜的手腕。
“壶我要了,你跟我们走。”声音不轻不重,却极有震慑力。
关逢喜怔住,保持着这个动作扭头。
“你?”关逢喜认出陆是闻,瞬间再次窜起火,“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拿,言而无信!”
陆是闻沉默的看着他,淡声问:“那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关逢喜神色变换,被问的明显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底气道:“少、少废话,你说你要买,你能出多少?”
“他银元卖你多少。”
“五千!”男人凑热闹不嫌事大。
陆是闻眉梢微扬,低声重复:“…五千。”他掀起眼皮,“凭什么。”
男人一听不乐意了,从兜里掏出块绒布,仔细翻开:“小子,今天就给你涨涨见识。”他将包着的银元拿出来递过,得意笑道,“怎么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袁大头。”
陆是闻没接,借着头顶的光浅浅扫了银元一眼,再次看关逢喜:“您走眼了。”
走眼是文玩圈黑话,指东西是假的,买主上当了。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男人的脸顿时绿了:“臭小子你说什么!”
陆是闻不与他多言,拉着同样满脸意外的关逢喜和江荻往外走。
“站住!”男人冲上前堵着门,几乎咬牙切齿道,“诚心来臊老子面子是吧?想害老子?”
男人平时没少做倒买倒卖生意,不少人都从他手上收过文玩,这要是传出去他手上的是假货,今后别说这条路被堵死,他这人怕是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陆是闻还是不理他,男人伸手就揪陆是闻领子,同时转头对众人大声道:“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小子根本不识货!”
江荻抓着男人的手将他推开:“你再碰他一下试试。”
男人气疯了,也顾不上面子,转头改扑江荻。
陆是闻将江荻往自己身后拽了把,挡在他前面。
陆是闻比男人高出大半头,居高临下睨着他,男人一时竟被慑到。
“好。”陆是闻点头,“我来跟你科普下。”
他从男人手上接过银元,语气无波无澜,“这袁大头虽然在色泽和雕刻工艺上都花心思做了旧,但颜色发黑发暗,不同于真的油润,一眼贼光,细节部分就更糙了。”
“那是因为年代太久,经手的人又多,难免有磨损!”
“姑且先不论这些。”陆是闻手指夹着银元侧过来,“真正的银元长久传世,侧面齿痕也会受到相应磨损,无论齿口的深度、距离都不会一致。再看你的,几乎完全对称,明显是在车床上统一压出来的。”
男人打死也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遇到行家了,嘴唇开合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陆是闻当着他的面,夹银元的手指一松,银元“当啷”落地。
“你他妈做什么!”
“声音这么脆,含银量根本不够。”陆是闻淡淡瞥男人,“好歹也是做文玩生意的,就一点听不出来?”
他话音微微停顿,“还是明知有假,故意骗人。”
“这这…本来就是捡漏,走不走眼全凭本事!”
“哦。”陆是闻笑了下,“原来知道是假货。”
陆是闻说的云淡风轻,男人的脸却随着他的一字一句,有红转白再到铁青。
没等他继续申辩,棋牌室里已经有人不乐意了,曾在男人手上买过串珠的光头拍案而起:“赵老二,你卖老子的那条小叶紫檀怕不会也是假的吧!”
“还有我那条砗磲!”
一群人也没心思打牌了,纷纷起身将男人围住。
陆是闻见状,与江荻换了个眼色,带着关逢喜离开棋牌室……
……
*
把关逢喜送到家里,江荻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回学校还能赶上最后一节晚自习。
若是平时就他自己,江荻肯定二话不说翘课了。但现在陆是闻还在,江荻不想他受牵连,拉着陆是闻便要离开。
“等等!”关逢喜将两人叫住,他到现在都没完全缓过劲。
“老头子今天也算碰上高人了。”关逢喜咂舌,竖起一根手指问陆是闻,“你真的就只看了那么一眼,就知道银元是假的?”
陆是闻嗯了声。
关逢喜顿时觉得自己这些年是白玩了,看陆是闻的眼神也变了,探究中带着几分肃然起敬。
他转身回屋,不一会儿拿了串备用钥匙扔给江荻,对陆是闻说:“小子,以后没事常来,咱们多交流交流。”
陆是闻没回话,江荻原本不想拿钥匙,但又怕关逢喜真出什么事,随便把钥匙往兜里一揣:“走了。”
陆是闻站着不动:“手机给我。”
江荻皱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把手机递过。
陆是闻点开他的微信收款码,直接扫了五千过去,对关逢喜说:“这是钧瓷壶的钱,之后让江荻按月打给你。”
“不用。”江荻直接拒绝,要点退还,陆是闻按住他的手放轻声音,“买定离手,规矩。”
江荻才不管什么规不规矩,他刚刚已经听男人说了,壶是赝品,就算陆是闻同情自己,也不该当冤大头。
关逢喜也不知道陆是闻是唱哪出,但放着大好买卖岂能不做,当即忙不迭点头:“行行,我也不白要你的,今后要是淘到好物件,一定拿来跟小友一起赏玩。”
陆是闻说好,这才和江荻一起出门下了楼。
楼道外,江荻挣开陆是闻。
“你特么有病是不是?关逢喜上当受骗是他活该,摊上这么一老头是我活该,都不关你陆是闻的事!再说这破玩意儿是假的,你买它干什么?拿来当尿壶?!”
江荻一气,说的话也冲,陆是闻抱着手臂看他,一副颇有耐心的样子。
任江荻发泄完后才道:“谁说是假的。”
江荻愣住。
此时刚好有辆空车路过,陆是闻招手唤停,拉开车门把江荻塞进去,自己也跟着坐到后排。
“师傅,四中。”
车子缓缓启动,江荻仍盯着陆是闻的脸,一动不动。
他紧张时嘴唇就会不自觉的抿紧,显现出颊侧的梨涡,让人很想戳一戳。
陆是闻交叠在膝前的手指微微屈了下,温声开口:
“晚清时期,有个姓危的人从河南汝阳流亡到广西梧州,在那儿开办了一家窑厂。因为各种原因,窑厂产出的钧瓷并不多,更鲜有流通市场的。但也是因为受了当地气候影响,钧瓷在烧纸过程中居然产生变化,有部分形成一种特殊的颜色质地,根本无法复制,后来这些钧瓷更是成为孤品,可遇不可求。”
陆是闻偏低的嗓音响在耳边,语气不急不缓。
江荻甚至觉得要是历史老师讲课也是这种声音,他考试都能多拿几分。
江荻轻轻咽了口唾沫,目光移向那只钧瓷壶。
“你说这就是…那什么孤品?”
“嗯。”陆是闻顿了下,将壶拿起来,展示给江荻看,“上面的纹路叫蚯蚓走泥,得此纹价值会更高。你姥爷的朋友没骗他,这壶真的是好东西,只可惜刚才摔坏了一点,等我回去联系工匠,看看能不能修复。”
江荻半天没说话,陆是闻察觉后微微偏头,就见江荻一脸神色复杂的斜着他。
狐疑开口:“你特么别是在诓老子吧。”
陆是闻低低笑出声,实在没忍住又抬手在江荻的脑袋上揉了把:“没诓你,我真赚了。”
江荻有些怔神,他很少听陆是闻像现在这样笑,让他莫名想起关逢喜那台老式收音机里的深夜电台,磁性中夹着一丝丝电流。
虽然他没什么文化,但也觉得陆是闻刚刚说的那一长串有理有据的东西,应该不至于是现编出来的,终于放下点心。
江荻兀自整理着头发沉默一会儿:“还有件事。”
他再次扭脸,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把手串给关逢喜?他到底答应了你什么。”
出租车转弯驶入主路,堵在半道。
司机是个暴躁老哥,一个劲按喇叭,嘴里嘟嘟囔囔抱怨:“屁大点地方还堵车,市政那帮饭桶是干嘛吃的!”
江荻怕钧瓷再被磕碰,将其捞到怀里抱着。
五千块钱呢,比他命都矜贵。
陆是闻看着他这一举动,心没来由变软,如实道:“我让他今后对你好点,别再说伤人的话。”
江荻轻嗤:“他能做到就见鬼了。”
陆是闻不语,江荻静了两秒,闷闷唤了声:“陆是闻。”
他抿唇,像是发问也像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车跟随队伍钻入地下道,光瞬间暗去,陆是闻的脸也融于黑色。
江荻半天等不到回话,探身往陆是闻跟前凑,想尝试看他表情。
车猛地一刹,江荻差点撞到陆是闻身上,那股清幽的檀香味瞬间放大。
他抬头,迎上对方深不见底的眸子,带着若有似无,他尚不太能理解的情绪。
陆是闻:“你觉得呢。”
……——
作者有话说:入v啦[星星眼]感谢大家的支持呜呜呜,本章有小红包掉落~咻咻咻~
之后还会开启抽奖,JJB和实物都有!目前计划的是针织“虎哥”钥匙扣!
文中涉及文玩相关知识,在网上查了些资料,半学半编,作者并不专业,大家多多见谅呀!(再次鞠躬)
第24章 记挂
我觉得呢……
我特么哪儿知道。
江荻翻了个身, 手枕在脑后,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
床上被褥有些皱,显然是被他翻来覆去卷乱的。
江荻朝房门扫了眼, 起身打算到冰箱里拿瓶冰水喝。
在二楼过道,他默默停住, 视线转向尽头的书房——
门没关严,里面还亮着灯, 但很安静。
鬼使神差的, 江荻慢慢走近, 站在门口将门缝轻轻推开了点。
陆是闻的书房也有个露天阳台, 此时推拉门半敞,他正站在外面打电话。
声音很低, 间或简短的回应几句,更长时间都是在沉默。
江荻隔得远, 也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
等陆是闻挂断电话,并没急着回屋, 独自对着夜色又静了会儿, 偏头点燃一根烟。
外面起了微风,跳动的火苗被吹的一摇一晃,陆是闻点火的速度有点久。
他之前已经洗过澡, 此时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纯棉T恤, 宽松的浅灰色休闲裤, 依旧是让人忍不住暗自羡慕的身条,但江荻却总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平时挺拔。
有些疲惫, 有些……孤独。
像是觉察到身后的视线,陆是闻在此刻转过头。
江荻愣了下,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来不及敛去的陌生沉郁。
他一时呆在原地, 不知该进该退。
“我…”江荻僵硬地咳了下,“渴了出来喝水,见书房门没关,以为进贼了。”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这话是真特么蠢!什么贼进屋偷东西还开灯?!
陆是闻最后抽了口烟,将烟头掐灭,从阳台回来关上推拉门,朝江荻走近。
江荻本能要退,快速说了句早点睡,转身便走。
下一秒,胳膊被拉住,轻轻往里一带,头顶伸出的手将门直接顶了回去。
江荻皱眉抬头,陆是闻眼底的负面情绪已消失不见,回归往日的风轻云淡。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烟草的味道,混合着夜间露水和沐浴乳的清香,钻进江荻的鼻子。
江荻在“你想干嘛”和“我要喝水”间短暂犹豫了下,最后说的是:“你站得远,我什么都没听到。”
陆是闻笑笑,嗯了声,把转椅拉到江荻面前,让他坐下。
从桌上端起水杯递给江荻。
江荻接过喝了口,水还是温热的,喝进去喉咙和胃里都变得很暖。
好像是比喝冰的舒服。
江荻边喝边打量陆是闻的书架,整整有四面墙,里面整整齐齐排放着各类书籍,有的光看书名就让江荻觉得心累。
其中有几本是讲古代文玩的,他在关逢喜屋里也见过。
江荻忍不住道:“你怎么净是些老头儿爱好?一天天养花、搞文玩、盘手串……干脆带俩核桃去学校。”
“老头也打台球?”陆是闻把水杯接过,将余下那点喝完。
江荻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用的是陆是闻的水杯,舔了舔嘴唇:“老头不打,小流氓打。”
陆是闻又笑了下。
江荻起身:“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睡,总熬夜会猝死。”
陆是闻说好,很自然的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药,掰了两粒。
江荻刚迈出半步的脚停住。
“你怎么了。”
“没事,安眠药。”陆是闻端起杯子去接水,江荻将他挡住,视线落在陆是闻手里的药片上,脸沉下来。
“这玩意得有处方吧?不能乱吃。”江荻说。
陆是闻的安眠药一看就不是寻常药店能买到的那种,盒子上的名字他也看不懂,反正不是什么安神补脑液、疏肝解郁胶囊之类的。
“有,我在医院开的。”
“不吃不行?”江荻眉头皱得更深,“也不怕吃多了变傻。”
“不会。”陆是闻解释,“按剂量服用很安全。”
安眠药的确有一定副作用,医生也告诉他了,但比起每晚睡不着觉,影响几乎忽略不计。
江荻皱眉,紧盯着药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仿佛陆是闻拿的不是安眠药,是鹤顶红。
陆是闻莫名就又想起了城隍庙那只叫“虎哥”的橘猫。
如果现在轻轻在江荻的脸上戳一下,他会不会也“嘭”的炸毛?
陆是闻手指不露痕迹的蜷了下,按捺住想这么做的冲动,说:“我吃药很久了,你看我有变傻么。”
……这倒是没有。
如果陆是闻都算傻的,班里就真没一个聪明人了。
但江荻还是不想他吃,伸脚将转椅绊过来,把陆是闻往椅子上一推。
陆是闻猝不及防坐下,但也没挣扎,背靠着椅子,微微抬头注视江荻,颇有耐心的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江荻往墙上一倚,冲陆是闻一递下巴:“说吧。”
陆是闻略扬了下眉,轻轻“嗯?”了声,江荻不耐:“话疗。”
见陆是闻不语,接着道:“你怎么了,为什么,是谁让你不开心?”
“……”
江荻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强硬了点。
给陆是闻戴个手铐就是审讯现场。
他叹口气,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软和些,问:“因为刚才那通电话?”
陆是闻看着他,沉默了下:“算是吧。”
“……嗯。”
江荻又不知道对话该怎么继续往下进行了。
四下安静了一会儿,正当江荻以为本次话疗将以失败告终时,陆是闻低低开了口。
“电话是我爸打来的。”
江荻眸子颤颤,垂下与陆是闻对视。
“我刚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和我妈离婚了,我们当时还没从桐城搬走。”
陆是闻顿了顿,缓声说,“我被法院判给我妈,他净身出户,这些年一直过的不如意,开雕塑工作室赔本,做生意被骗,后来和他前司的一个会计好上,前两年结了婚。刚刚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他老婆怀孕了,想借点钱。”
陆是闻语气不痛不痒,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为什么离婚?”江荻问,“他出轨了?”
“没有。”陆是闻说,“他是山里出来的,父母死得早,也算勤劳上劲考进大学,认识了我妈。我妈家境殷实,两人谈恋爱时就遭到我姥爷的极力反对,但我妈当时说什么都要跟他好,还把姥爷给她攒的嫁妆钱全拿来支持他搞艺术,未婚先孕有了我。”
“开始他对我妈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但日子久了,他就渐渐开始觉得我妈和他没有共同语言,脾气霸道强势,不尊重他。他觉得自己身为男人,却没了应有的自尊,说什么都要跟我妈离婚。我妈骄傲了一辈子,从来只有她选择不要谁,没有谁敢不要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所以离婚后也没少给他使绊子,他职业频频受阻,跟我妈有关系。”
“你说法院把你判给你妈。”江荻说,“那你怎么没跟她住一起,为什么自己回桐城。”
话及此处,江荻忽然一怔,想起陆是闻之前跟他说过,他的父母各自都有家庭。
江荻:“她也不要你了,还是…他们对你不好。”
陆是闻摇头:“是我自己要回来的,那家人对我也还算客气。”
他没有告诉江荻,当他做出这个决定时,他曾亲眼看到苗玉兰和他身边的男人,不约而同轻轻松了口气。
毕竟,没有人希望家里一直有个赖着不走的客人。
江荻“哦”了声,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咙又有些发涩。
他很难找到什么话安慰陆是闻,因为安慰也没用,就像现在但凡有个人站他面前,说什么能够和他感同身受之类的话,他都要冷冷回对方一句“你放屁”。
他也懒得当个理中客,判断在这段乌七八糟的破事里,究竟谁对谁错。
他只知道自始至终,陆是闻都是无辜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陆是闻温声开口。
江荻看他,下意识问:“什么”。
陆是闻悠悠抬眸,静了下,缓声说:“桐城有一个我一直记挂的人,我想回来见他。”
江荻呆呆“哦”了声。
“那你见到没。”
“见到了。”
江荻点头,大概也猜出陆是闻说的是谁,难得认真的开口:
“说真的,廖北这人我虽然之前一直看不顺眼,但最近几次相处下来觉得他人还行,挺仗义的。”
陆是闻眼底划过几分错愕,反应过来后,有些气笑的低喃着重复:
“…廖北。”
神特么廖北。
就算涵养如陆是闻,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讲了句脏话。
“嗯。”江荻抿唇,中肯地说,“我知道你是放不下兄弟,廖北可以,你没看错人。”
脸颊的肉突然被揪起,扯住捏了捏。
江荻咝了声,拍掉陆是闻的手:“你找死?!”
陆是闻起身,把药片收回盒子,关进抽屉。
江荻揉着脸看他放弃吃药,暗自松了口气,觉得今晚的话疗应该还是起了些作用。
他对陆是闻说:“今天你救了关逢喜,也算帮我一个忙,今后睡不着别一个人闷着,可以找我,我勉为其难听你讲讲,不收你钱。”
陆是闻自顾自整理着桌子,又到书柜前挑了本书,半晌后才淡淡说了句好。
江荻总觉得他语气似乎有点无力,但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当是陆是闻还沉浸在先前的感伤里。
他去到客房,拖了个懒人沙发回来。
往书房墙角一放,自己向上一摔,翘着腿一声不吭玩起游戏。
耳边时不时传来陆是闻翻书的声音,有点好听。
江荻玩着玩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视线也渐渐模糊。
当陆是闻偏过头时,就看到江荻安静的团在懒人沙发上睡着。
一只胳膊松垮垂下,手机还虚虚握在手里,屏幕停留在游戏开局的界面上。
陆是闻合书起身,来到他跟前,弯腰把手机取过按灭。
蹲了下来。
江荻醒着的时候凶,睡着的样子却很乖,只是总习惯将自己蜷起来。
陆是闻无声的注视着他,片刻后伸手将他有些长了的碎发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江荻眉心微微拧了下,没有醒。
——关于那句“记挂的人”,陆是闻当然是有意对江荻说的,想借此进一步探查对方的心意。
很显然,江荻完全没有意识到。
陆是闻抿唇,深色的眸子像看不见底的湖沼。
他明白有些事不能急,就算他已经发现最近自己的耐心似乎越来越经不起挑战。
但起码在不知道江荻的心思前,绝不能贸然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
他永远不会逼迫江荻选择他不想选择的人或事,包括他自己。
但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存在可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势必会抓住。
……——
作者有话说:龙:荻宝啊!你不开窍啊!!!
江荻:= =啊?
陆是闻:……
本章小红包继续~~~[撒花]
第25章 找猫
江荻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松软的大床上。
他缓慢眨了下眼,思考昨晚到底是怎么回的房间。
完全没印象。
……陆是闻别是给他下安眠药了吧。
江荻坐起身,抓了把睡的潦草的头发, 绷着眼皮下床洗漱。
去到一楼客厅时,房子里又飘着那股熟悉的咖啡味。
江荻在餐桌前坐下, 目光下移,看着面前摆的吐司和几片……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
他拿起叉子将那黑乎乎的东西戳起来, 试图辨认。
“我叫了外卖, 马上就到。”陆是闻喝着咖啡, 语气难得有些无奈, “想试着煎培根,好像失败了。”
江荻扯了下唇:“自信点, 把好像去掉。”
陆是闻笑笑。
见陆是闻也不是什么都全能,江荻心情莫名有点爽, 拿起吐司边吃边时不时往陆是闻脸上瞟。
“你昨晚睡没。”江荻问。
“睡了。”
“吃药没。”
陆是闻没说话,江荻知道他多半还是吃了, 咀嚼速度放慢。
“为什么非要靠吃安眠药才能——”
“学习压力大吧。”陆是闻从纸抽里拿了张纸递给江荻, 让他擦嘴角的果酱。
他自然不会告诉江荻,是因为那段时间父母总吵架,大晚上还在摔东西, 苗玉兰经常深更半夜突然闯进他房间, 歇斯底里的冲他发泄。
陆是闻担心苗玉兰想不开, 即使很困也不敢睡,久而久之形成习惯。
江荻直觉陆是闻没说实话。
他有个屁的学习压力, 像他这种人难道不该是轻轻松松就能上重点、考满分?
但江荻也没多问,咽了吐司说:“昨晚你扛我回屋的?”
“不是”陆是闻顿了顿,“我抱的。”
“?!”
陆是闻轻描淡写:“你很轻。”
江荻想想那画面就觉得臊得慌, 一个大男人抱另一个大男人回屋睡觉,太特么诡异了!
他冷着脸:“以后别抱了,直接把我摇醒。”
陆是闻嗯了声,轻啜口咖啡,视线在江荻有些发红的耳尖上,不露痕迹的落了下。
……
*
进到班里,江荻就注意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的文艺委员方晓桥眼睛通红,她同桌正在不断安慰她。
“太变态了!”同桌义愤填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江荻向来对班级话题不感兴趣,拎着书包从旁边过时,就听方晓桥哭着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周我在垃圾桶里也看到过一只猫!脖子上勒着铁丝,嘴里全都是血呜呜呜……”
江荻轻轻皱了下眉,脚步放缓。
陆是闻也跟着停住。
吕科一扭脸看到江荻和陆是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江荻冲方晓桥递递下巴:“什么情况。”
吕科似有顾忌,舔了下嘴唇,片刻凑上前压低声音:“她家楼下的流浪猫不知道被谁杀了,死的特惨!那只猫还怀了孕,肚皮被划开,里面的小猫全被剖了出来,就扔在它旁边,一共三只呢!”
方晓桥还是听到了吕科的话,瞬间又回忆起今早看到的惨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哭得更厉害,接连干呕了好几下。
“在哪儿发现的。”江荻胃里也不太舒服。
“杜松子街。”吕科说,“跟城隍庙离得不远,就隔条马路。”
江荻对这条街道很熟悉,他经常去那附近买菜。
因为地处老城,横七竖八的巷子多,隐蔽性好。又紧挨着菜市场,方便觅食,不少流浪猫都会选择在这里生活。
虎哥算是它们的小头头。
不过虎哥那么凶,长得又丑,应该不至于被盯上吧……
可那是变态,万一就喜欢又丑又凶的。
像是猜到江荻所想,陆是闻说:“不放心的话,放学去看看。”
江荻回到座位,佯作漫不经心:“没不放心,它都在老城待那么久了,比人活得都好。”
话虽这么说,但江荻心里仍感到七上八下。
中途给小鹿发消息,对方也没回他,可能是在忙。
晚自习前,江荻终于忍不住起身。
吕科见状忙问:“荻哥你又翘课啊?”顿了下又说,“晚上老梁讲卷子,他说谁敢缺勤,明天就不用来学校了。
“那不正好。”江荻往外走,陆是闻也默默跟着收拾东西。
“你留下。”江荻说。
最近陆是闻总总跟他混在一起,梁主任生怕陆是闻跟他学坏,动不动就把人叫到教导处谈心。
连老田都跟着被谈了好几回话。
陆是闻还想说什么,江荻冷声道:“不想被转班,就乖乖等到下课。”
他把书包往肩上一挎,抬眸正对上陆是闻的眼神,终是稍稍叹口气,“我只去城隍庙找找,它没事我就回来。”
……
*
陈旧的木门“吱呀”被推开,月下的凤凰树自带一种神性,静静俯瞰老城。
江荻抬腿迈入,先把虎哥经常出没的地方找了一遍,没找着。
从口袋里掏出路上买的猫罐头,揭开盒子,放在树下。
虎哥这猫有个特异功能,鼻子灵,要不是投胎生错物种,送它去当警犬绝对能立大功。
果然,江荻只抽了一根烟的功夫,就听到树上发出窣窣响动。
一道橘色的影子跳上房梁,喵了声,咚的坠在他面前。
江荻眉心微微舒展,唇角牵起:“笨猫,又肥了。”
虎哥用尾巴尖扫了下江荻的裤角,算跟他打了招呼,接着便一头埋进罐头里,库库狂炫起来。
江荻手机震动,掏出看是陆是闻刚发的消息——
【闻:找到虎哥没。】
江荻动动手指回复。
【D:找到了,就在城隍庙。】
他打开摄像头,给正在狼吞虎咽的虎哥拍了张照,发过去。
【D:一会儿它吃完,我先把它送去小鹿那儿待几天。】
【闻:嗯。】
【闻:刚刚梁主任问你去哪儿了,我说我胃疼,你去帮我买药。】
【D:他信了?】
【闻:没有。】
江荻轻嗤,他信了才有鬼。
【闻:但我向他保证,会把他晚自习讲的题再给你讲一遍,直到你学会。】??
江荻打字速度变快——“不用!你直接跟他说我困了回去睡觉就行……”
没等他发送,陆是闻的消息又传过来。
【闻:他说教不会就连我一起罚。】
【闻:小猫猫流泪.jpg】
所以你在瞎特么保证什么!
【D:这表情真丑。】
“闻”撤回了消息。
那天他在群里看到吕科用,觉得有点像江荻,就顺手保存了。
放下手机的陆是闻,继续平静做题。
此时教室里闹哄哄一片,梁主任临时有事没来,让班长盯着上自习。
前排的吕科百无聊赖打了个呵欠,羡慕叹气:“早知道老梁会放鸽子,我也跟荻哥一起逃课了。”
他扭头想看陆是闻的卷子写完没,好借来抄,就见对方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一边腾出一只手,时不时拿起手机回消息。
【D:马上回去。】
陆是闻微微牵唇。
【闻:好。】
吕科叹气叹得更大声。
世风日下,连学霸都在开小差!
太不像话了!
“欸,学霸。”吕科往陆是闻跟前凑凑,想趁机偷窥他的手机屏幕,“又跟女朋友聊天呐?”
陆是闻面无表情将手机倒扣,收进桌斗,很自然的“嗯”了声。
“哎谈恋爱真好……”吕科转身托腮,又想起他那个在十字路口邂逅的真命女孩。
直到到现在自己都没搞清楚,她到底是人是鬼……
不是,姓甚名谁。
……
*
江荻把虎哥送到宠物医院,小鹿今天确实很忙,连手机没电关机都不知道。
她最近也听说了附近有虐猫变态的事,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愤怒。
“他大爷的,别让老娘抓住他。”小鹿咬牙切齿,“不然我非把他对小猫做的事,在他身上通通做一遍!”
江荻看着虎哥轻车熟路钻进属于它的猫箱,悠悠哉哉舔起毛,用手戳了戳它吃的溜圆的肚皮。
对小鹿道:“你最近遛狗的时候也小心点,店里别没人,和琳琳起码要留一个看着。”
“知道。”小鹿点头,“已经和琳琳交待过了,下午还在店里新安了几个摄像头。”
“嗯。”
江荻不想耽误小鹿下班,起身打算走,经过货架时,又顺手从上面拿了两包冻干零食,扫码付账。
“犬用冻干?”小鹿问,“给陆易啊。”
“昂。”
“它爸呢?”
“在学校上晚自习。”
小鹿忍不住感叹:“你呀,平时抠的跟什么似的,都快把自己饿成干了,还舍得给狗买吃的……回去记得让小陆给你报销!”
她边说,边又给江荻拿了个袋子装狗零食,“陆易真幸福,有两个爸疼它。”
“我不是它爸。”江荻接过袋子,“是它爷。”
小鹿笑着拿逗猫的毛线团丢他:“快滚!”
江荻出了宠物医院,往四中方向走。
在巷口的拐角与一个男人撞上。
此时室外的气温还很高,一点风也没有,男人却穿着宽大的风衣,头戴毛线帽,两只手以一种非常古怪的姿势托着肚子,里面像有什么东西不规则的拢起。
在与江荻相撞时,那东西甚至还蠕动了一下。
江荻闻到男人身上有股刺鼻的味道,几乎瞬间就意识到,是血腥气。
男人顾不上跟江荻道歉,一低头径自绕开他,朝某个方向匆匆走去。
江荻皱眉转头,发现那正是去杜松子街的路。
他沉口气,几乎毫不犹豫的快步跟上……
……——
作者有话说:[撒花]专栏新开了一本《小虎牙》,应该是个不会太长的校园小甜饼,喜欢的宝们可以收藏下!
本章小红包继续掉落~~
今晚“大眼仔”会有【虎哥】针织钥匙扣抽奖~!欢迎参与呀!
第26章 营救
一片云将月光遮住了, 杜松子街冷清幽暗。
江荻站在矮墙边,茂盛的爬山虎将他单薄的身影遮挡。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破败筒子楼——
几分钟前,那个男人进了二楼尽头的屋子, 不一会儿拎着个黑色塑料袋出来,去往筒子楼后的垃圾回收站。
江荻弯腰, 把给陆易买的狗零食小心藏在爬山虎下面。
借着夜色三步并两步上了楼,来到屋子门口。
老旧的木门已经腐朽, 窗边摆着一盆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干枯吊兰。
男人大概是觉得自己马上会回来, 并没锁门, 黑洞洞的门缝像豁牙老头的嘴, 从里面发出阵阵垃圾混杂腐败物的恶臭。
江荻偏过头换了口气,将门轻轻推开。
刚往里走一步, 脚下就踩到一滩黏糊糊的东西。
他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微微眯起, 借着仅有的一点天光低头看——
好像是一块烂肉。
令人作呕的味道更加浓郁,江荻咽了口唾沫, 压下胃里的不适, 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单间,几乎被垃圾和杂物堆满,桌上放着泡胀的碗面, 旁边是吃了一半, 已经馊了的西瓜, 下面压着不少q涩小卡片,墙上胡乱贴了许多张十分辣眼的涩q海报。
江荻的目光停在其中一张海报上。
那是某个知名宠物品牌的猫粮宣传广告, 上面有一只长毛波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非常机灵可爱。只是此时混在一众涩q海报里, 难免显得突兀且怪异。
屋内忽然发出响动,江荻警觉,随动静找寻声音来源。
在床下。
江荻走到床边,慢慢俯身,掀开布满油腻和污渍的床单,朝里看去——
还没他书包大的笼子里,关着好几只大小不一的猫。
因为太拥挤,它们的头和尾都扭曲在一起,江荻一时无法确定数量。
小猫瑟瑟发抖,其中一只正用脑袋用力从笼子缝隙往外挤,惊恐放大的瞳孔在黑暗中发出悚人的光亮。
……妈的,畜牲。
江荻牙都快咬碎了,伸长胳膊试图将笼子够出。
小猫受到惊吓,发出凄厉惨叫,一口咬在江荻的手指上,顿时冒出血。
江荻轻轻咝了声,却没松手,放缓语气低声哄:
“没事…没事…马上就好…好小猫。”
就在他差一点要把笼子从床底下拖出时,只觉得后背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巨痛。
江荻猝不及防,猛地前趴,额头“咚”一下撞在床脚。
……
*
陆是闻做完一道题,又撇了眼手机。
距离江荻最后给他发消息已过去快一个小时。
期间陆是闻问他什么时候回,到哪了,江荻也没回复。
陆是闻把手机揣进兜里起身,不顾吕科喊他,毫不犹豫往教室外走。
老梁才开完大会,匆匆赶往五班,刚进门就跟陆是闻撞个正着。
老梁愣愣:“是闻你……”
“胃疼,去买药。”
“?”老梁眼睁睁看着陆是闻步下生风,几乎瞬间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说胃疼还走这么快,一定是疼太厉害,急着吃药。
秉着对好学生的人道主义关怀,老梁探出脖子朝楼下喊:“买完药就赶紧回家休息,我给看门的陈大爷打招呼。”
陆是闻停住,稍弯腰给老梁鞠了个躬。
老梁欣慰的笑了。
这孩子真好!
……
*
陆是闻先到城隍庙找了一圈,没看到江荻,又马不停蹄赶往宠物医院。
医院黑着灯,早下班了。
陆是闻给小鹿打电话,听她说江荻早走了,眸子一点点变沉。
他跑的快,此时胸口起伏,呼吸有些急促。
江荻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陆是闻直接拨了另一个号码。
“喂,是闻。”接电话的是廖北,他正在家给廖楠辅导功课。
陆是闻:“帮我个忙,查一下杜松子街近几个月有没有新搬来什么人。”
他边说边分析对方可能具备的特点,沉声,“行为举止奇怪,租房住,夜间会独自出门,不喜欢跟街坊邻居走动……不讲卫生,家里可能会发出异味。”
虐猫事件是最近才发生的,此人大概率不是老街坊,租户的概率较大。
因为要处理动物尸体,需要晚上才更不容易被发现。
这种人多半性格孤僻,日常不善交际,和附近的人关系应该会比较疏远。
而此时正值夏天,就算及时清理,也很难完全掩盖掉尸体腐败的味道或者血腥气……
如此,真想找到这人,其实并不难。
廖北很少见陆是闻主动开口要求他帮忙,当即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话不多问,直截了当道:“行,交给我吧。”顿了顿又说,“你在哪儿呢?我过来找你?”
“不用,直接在杜松子街汇合。”陆是闻挂断电话,想都不想朝杜松子街跑去。
……
*
江荻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正埋头吃泡面的男人。
对方很瘦但淤肿,一看就是长期缺乏锻炼,不然刚才从背后敲江荻的那一闷棍,足以让他爬不起来。
江荻的额头肿了,很疼还有点发晕,腿、胳膊和腰也分别挨了几下,好在都不是要害。
……菜逼。
这要换自己动手,对方现在已经是横的了。
男人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扯过衣角擦擦嘴,转头看江荻。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放在人堆里立刻就会找不见。
他起身来到江荻跟前,绕到他背后,检查了下绑在江荻手腕上的麻绳。
不久前,他刚用这条绳子,勒死过一只黑猫。
“小弟弟,不经过人家同意就偷偷溜进别人家,很没礼貌哦,是要被打屁股的。”男人一张口就发出一股刺鼻的臭味,熏得江荻反胃。
要不是他现在手被绑着,绝对把这傻逼头打掉。
男人说完又自顾自笑了几下,像是觉得自己很风趣。
旁边笼子里的小猫在此时叫了声,男人被吸引,注意力回到笼子上。
“不过既然来了……哥哥带你看好戏,好不好?”男人蹲下,打开笼子门,将一只小猫掂了出来。
再次扭头,“你也很期待吧?”
江荻眸色冷下来,不妙感垄上心头。
他面无表情:“你敢动它一下,老子绝对在你身上十倍奉还。”
这话还有这眼神,若搁在平时,男人势必会被震慑到。
但现在他也知道江荻根本动不了,胆子当即变大,恶狠狠踢了脚椅子,脸上仍带着笑意:
“好凶啊小弟弟,就像生气的小猫一样。”
江荻这辈子还没受过如此侮辱,被绑在身后的手尝试挣脱,但很艰难。
他抿唇咬紧牙,将手腕默默往两边撑,尽可能用力摩擦麻绳,尝试解绑。
手腕很快就磨破皮了,渗出血,火辣辣的疼。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发现绳子系的并不完全是死结。
江荻吞口唾沫,摩擦得更快。
男人似乎很享受江荻愤怒的眼神,将小猫拎到他面前,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把锋利的美工刀,虚虚贴着猫肚皮。
“小弟弟,你们学校有没有上过生物课啊?”男人咧开嘴,“一看你就不是会认真听讲的乖小孩,哥哥今天给你补补课。放心,不收钱,不过一会儿老师要提问哦。”
冒着寒光的刀刃指向一处:“喏,这里是肠子,别看它长得小小一个,肠子可长了……这里是肝……这儿是肺,这儿是心……这里……”男人嘿嘿笑了下,“是小鸡鸡。”
江荻的怒火随着男人变态的话语直飙脑门,冲的耳朵嗡嗡响。
嘴唇被他咬烂了,泛着血腥气。
“你喜欢哪里?哥哥待会儿把它剖出来送你。”
江荻闭眼,深吸口气。
他明白这时候绝对不能刺激到男人,竭尽全力压制住暴戾,淡声道:“你先把它放了,想要什么你说,能办到的我会去办。”
“你会去办?”男人怔了下,下一秒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浑身发颤的怒吼,“骗人!!你们他妈的都骗我!!说要跟我结婚,转头就跟别的男人滚床单!!说给我升职加薪,第二天就他妈把老子开了!!老子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小猫拼命挣扎,在男人手上狠狠咬了口。
男人痛叫着手一松,小猫立刻逃脱钻到床底下。
“连你也敢欺负我……”男人眼中升腾起一抹杀意,刚要到床下逮猫,就听旁边的椅子发出剧烈摩擦。
江荻:“别动它!”
男人突然僵住,在肮脏杂乱的房间里,像一具毫无灵魂的僵尸。
而后,他奇异的平静了下来,一点点别过脸。
“小弟弟,我好像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
男人神经质的扭动脖子,转身来到江荻跟前,俯身看着他,“…你的嘴唇怎么破了?”
男人伸手,在江荻的嘴角轻轻刮蹭了下,捻了捻,放到鼻子下嗅。
江荻强忍恶心,背后的手摩擦的一次比一次更重。
“你这个表情…比小猫还要可爱。”男人笑了,凑近江荻的脸,压低声音,“小弟弟,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他说着,把手缓缓探向江荻腰间,勾住他的裤带试图解开。
江荻双眼倏地瞪大。
要知道在他过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里,最侮辱人的一种便是扒掉对方的裤子,扔到大马路上。
他曾经这么对陈大宝做过,大宝为此怨恨了他很久。
这傻逼现在居然敢这么对他?!
挑衅是吧?!
身后的麻绳“噌”一下被江荻挣断。
他二话不说,抄起椅子狠狠朝着男人的脑袋抡去。
王八蛋,老子干//死你!
……——
作者有话说:大家久等了啊啊啊!放心,荻宝没事,我们荻宝的战斗力值得信赖!
以及笨蛋如我,居然把抽奖设置搞错了,再发起还要等很久[爆哭][爆哭]
于是决定每章连发小红包到周四!!
第27章 心意
陆是闻带着廖北、陈大宝一众赶到的时候, 江荻正将男人摁在地上,面无表情的一次次挥拳猛砸。
哪儿疼就专挑哪儿打,捶年糕什么样他什么样。
男人抱着头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眼见一声比一声叫得惨。
忽然,江荻似有所感回头, 借着冰冷月光幽幽撇向门外。
他唇边还噙着血,手上也有, 陈大宝和跟班顿时被他这副样子吓傻了, 紧抱成一团。
陈大宝、跟班:“QAQ!!!!”
担心再这样下去真出事, 陆是闻迅速上前, 一把从身后将江荻抱住:“够了,江荻。”
江荻气刚撒到一半, 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劝,手脚并用挣脱陆是闻:
“你撒手!老子今天非得废了他!王八蛋还敢扒老子裤子?老子把他脱光了扔步行街去!”
陆是闻抱江荻的动作一僵。
“你说什么。”
陆是闻声音有点低, 江荻背对着他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继续咬牙切齿骂:“他想挑衅我, 要扒了我裤子让我丢人!门都没有!老子弄死他!”
陆是闻仍抱着江荻, 片刻,抬起眼。
男人见好不容易有人来阻止江荻,刚缓了口气, 就又被他身后投来的眼神再次吓怔住。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冰冷, 阴沉, 带着随时都会将他千刀万剐的杀意。
他想要他死!
男人被捶懵的脑子里突然就闪过这个念头,顿时如坠冰窟。
陆是闻视线慢慢移向不远处, 那里躺着一根钢筋,不知道男人先前用它对猫做过什么。
廖北见状,几步走向钢筋, 弯腰捡起,状似不经意的藏在自己身后:“是闻,先报警。”
陆是闻淡漠的眼神这才有些许恍动,一点点下沉。
廖北悄然吞咽了下,只觉得攥钢筋的手心出了一层汗。
他曾见证过陆是闻最混沌至暗的时期,深知这副温文尔雅的漂亮皮囊下,究竟流着怎样的骨血。
廖北怒踹了趴在地上的男人一脚。
傻逼,算你命大。
陆是闻把江荻扶起来,掰着他转过身。
江荻额头上的包鼓得很明显,周围还有一圈淤紫。
陆是闻不发一言,抬手碰了下,江荻咝着往后撤,又被陆是闻卡着后脖颈固定。
“还伤哪儿了。”陆是闻问。
江荻不太习惯对方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印象里陆是闻语气虽然总淡淡的,但对他讲话时却温声细语,起码挺客气,不像现在这么硬。
江荻轻轻吸了下鼻子:“没了,脑门是不小心磕到床角。”
“那也还是去医院看看。”廖北接话,“皮肉伤是小,万一磕出个脑震荡,傻了怎么办。”
“就是就是!”陈大宝也跟着附和,“你要真傻了,我肯定会忍不住报当日之仇,到时你八成都不知道怎么还手,还要流着口水,冲我笑呢。”
陈大宝说着,忍不住脑补了下画面,把自己逗得嘿嘿直乐,比傻子像傻子。
“你再笑个试试?老子现在就让你傻我前面。”江荻冷冷威胁,又道,“不用去医院,我先把猫带回城隍庙。”
说完,他抬脚想去拾猫笼,突然只觉得后膝窝一阵酸沉,险些一个平地摔。
陆是闻眼疾手快将他架住,江荻这才想起,刚刚他的腿上好像也被男人敲了闷棍。
“别逞强了兄弟。”廖北叹口气,对陆是闻道,“你先带他去医院,拍个片子检查检查,待会儿警察来了我跟他们走一趟,等处理完去医院跟你们碰头。”
他说着,又点了根烟叼进嘴里,冲江荻的腿递递下巴:“也别让他自个儿走了,是闻你背着……”
话未说完,陆是闻直接将江荻打横抱了起来。
江荻猝不及防,双眼瞪大,脸腾一下红了,只觉得头顶发出烧开水壶般的锐鸣。
“卧槽陆是闻你特么放老子下——”
“别动。”
陆是闻紧了紧抱江荻的手,将人托稳,转身出了屋子,留下陈大宝一众大眼瞪小眼。
陈大宝:“陆是…咳,我闻哥力气真够大的哈。”
比天高:“感觉一手能打我俩吧。”
比地阔摇头:“仨吧。”
“三带一吧。”廖北收回目光,偏头点着火,“两个你,一个他,再加个陈大宝都不够他揍。”
陈大宝瘪嘴:“北哥,我觉得你有点看不起我。”
“知道就好。”
“……”陈大宝羡慕的说,“不过看闻哥对江荻这么好,真特么挺羡慕的,这就是铁血男儿该有的温柔与气度。”
比天高、比地阔跟着点头:“嗯嗯,神仙兄弟情!”
廖北没搭话,慢慢吐出口烟。
他到现在都还没从刚刚那一幕里回过神。
去他大爷的神仙兄弟情!
就陆是闻看江荻那眼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洗!
脚下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你们能不能……先帮我……喊个救护车?”
廖北又朝男人使劲踹了脚:“再死一死,警察马上到。”
……
*
医院。
江荻捏着自己的CT片从诊室出来,交给陆是闻。
“就说了没事。”
“还有一张颅内的没出来,再等等。”陆是闻说。
江荻觉得没必要,但一想钱都花了,不拿白不拿,在长廊的凳子上坐下。
他是真的很烦来医院,尤其是夜间,白擦擦的光照得他发寒。
江荻扭头看了陆是闻一眼,转回去。
过会儿又看一眼。
陆是闻很沉默,时不时敲两下手机回复信息。
江荻悄咪咪斜下些目光,想看陆是闻在跟谁聊天。
“廖北。”陆是闻直接公布答案,“事情暂时处理完了,他这会儿过来。”
江荻哦了声,对于自己的偷看行为有点尴尬。
下一秒,他忽然站起来:“完了,我把陆易的狗零食落杜松子街了。”
陆是闻拉住江荻,让他坐回去,接着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个包装袋。
江荻一看,正是他买的犬用冻干。
“在爬山虎下发现的。”陆是闻说。
江荻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是我买的?”
“里头有宠爱医院的发票。”陆是闻顿了下,“还好有这个,不然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你这不都找到楼下了么。”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随随便便玩消失,连个防身工具也没带,就揣着两包狗粮。”陆是闻沉默,“江荻,你想干嘛。”
陆是闻语气不重,平平淡淡的陈述,但江荻莫名就有点紧张,想想大概是心虚。
他小声嘴硬:“这不是事发突然,我根本没顾上。”
陆是闻拿眼撇他,江荻抿唇把头调向一边。
过了几秒,含糊的道歉:“对不起。”
廖北赶到的时候,就见江荻和陆是闻两人肩并肩坐在椅子上。
江荻垂着头,难得老实,看到廖北后脸上的沮丧马上消失,恢复成平时那副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散漫表情。
挺逗的。
护士推门说CT结果出了,让江荻进去。
陆是闻起身也想跟,廖北连忙快步上前将人唤住,给陆是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外面说话。
陆是闻又看了江荻一眼,和廖北一起出了医院门。
两人来到树下。
廖北从兜里摸出烟盒,递给陆是闻。
陆是闻:“不抽。”
“还恼着呢?”廖北自己叼了根烟点着,夹在指间,吐了个烟圈说,“那男的之前就有案底,盗窃、偷电动车电瓶,虽然金额不大,但是惯犯……哦对,还在公交车上摸过别个姑娘屁股,总之就是彻头彻尾一人渣。”
“明天还得让江荻去趟派出所,再跟警察详细说说情况。”
“嗯。”
廖北看着陆是闻的脸色,似是犹豫了下,试探地开口:“兄弟,说好了你先别急啊……”
他顿了顿,“江荻之前说那变态要扒他裤子,不只是为了挑衅他吧。”
陆是闻不语,从廖北手上劫过那盒烟,磕出一根。
廖北“操”了声:“真他妈恶心!你可千万不敢告诉江荻,能给他气疯。”
“我已经气疯了。”
廖北点头:“呵,看出来了。”
他又兀自抽了会儿烟:“那什么,我再问你个事,你还是先别急啊。”
陆是闻淡淡睨廖北:“你也可以不问。”
“不行,不问我急。”廖北弹弹烟灰,尝试组织了下语言,“……你跟他,究竟什么情况?”
觉得自己还是表意不清,廖北索性一咬牙直截了当道,“你他妈别是喜欢上江荻了吧!”
四下陷入短暂的寂静。
陆是闻沉不见底的眼神只是有瞬间微恍,很快就又恢复成坦荡的平静。
“这么明显么。”他轻飘飘问。
廖北一拍脑门又骂了声:“废特么的话,也就陈大宝那群二逼还看不出来!不然你把老子也打横抱起来?!”
“算了。”
“……”廖北虽然早已看出端倪,但现在听陆是闻亲口承认还是一时不太能接受,咬着烟磨牙,“以前也没听说你是……是……你,什么时候的事儿?”
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陆是闻自己其实也有想过。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江荻——
最初遇到对方时,他只知道自己很羡慕他,江荻拥有着他从不曾拥有的爱。
他开始对这个总是出现在城隍庙里的少年充满好奇,所以总是忍不住一次次前往那里,躲在对方看不到的角落,默默注视他。
看他逗猫、看他在太阳下打盹、看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冒充小道童、看他乖乖清扫凤凰树下的花瓣……
后来自己鼓足勇气,来到他面前,借着捐香火钱,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当时未能说出口的话,后来一度成为自己内心深处莫大的遗憾。
于是几年后,他又重新回到桐城,却发现少年早已不是他最初看到的样子。
他的眼里没了曾经让他为之恍神的亮光,浑身是伤,城隍庙里也再听不到他和关逢喜相互打趣的声音。
他从一个被捧在所有人掌心的宝贝,沦为老城里需要打架争食的流浪猫。
这一刻,陆是闻控制不住的感到心疼。
也是在这一刻,他突然一下就搞清楚了自己对江荻的情感。
不只有羡慕、好奇……他想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见陆是闻半天不说话,廖北将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欸,问你话呢,到底什么时候的事儿?”
陆是闻不露痕迹的收回思绪。
“很早,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
只是那时的自己还不懂。
看着廖北用看外星生物般的眼神盯着自己,陆是闻轻轻拍了下他的肩:“暂时先不要让江荻知道,替我保密。”
“我特么能跟谁说去!”跟谁说谁都不信呐!
那可是江荻!
这跟要和阎王爷搞对象有什么区别?
“他要是直的呢。”廖北忍不住还是出言提醒,“就照他那一根筋的样子,别个扒他裤子,他都觉得人家是要跟他掐架,怎么看也钢铁直。”
“那我就什么也不说,默默护他一辈子。”
“你……”廖北惊叹摇头,最后竖起大拇指,“施不望报,兄弟牛逼。”
……——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码字搞晚了,大家久等!!
第28章 上药
依旧是个闷热的夜晚。
江荻从医院回来后, 身上出了一层汗,蛰的背上的伤口又痒又疼。
一进屋,他就快步回了房间, 将身上的脏T恤脱掉,总觉得上面还沾着那死变态家里恶心的味道。
门被叩响几声, 江荻背对着说了句进来。
陆是闻拎着药拧动把手,在看到江荻后, 正打算迈入的脚步无声的停住。
江荻光着上半身, 正低头解裤带。
他真的很瘦, 两侧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一扇一扇, 上面还遍布着淤紫。
虽然只是受的皮肉伤,但因为皮肤薄, 伤的部位又多,看起来还是很触目惊心。
陆是闻的视线顺着江荻的后背落向他腰间那一大团乌青, 眉心终于忍不住深蹙起来。
江荻见身后的人半天不说话,侧头看他, 被陆是闻阴沉的表情吓了一跳。
他看不到自己的后背, 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单从陆是闻的样子来看,多半伤的挺花里胡哨。
江荻轻轻扬了下眉梢:“别大惊小怪, 以前比这更精彩的都有。”
他边说边指给陆是闻看, “左肋骨这里, 被一群来城隍庙闹事的傻逼用钢管砸过,不过最后全被我干趴下了。”
“后腰这里, 抓小偷的时候被他用小刀扎过,你仔细看还有道疤。那小偷后来也被我打到半死,送去派出所的时候抱着警察叔叔的腿一直哭, 求人家把他关起来,说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遇到我……”
“还有屁股上面,尾椎骨这里,被职高一小子使阴招,用钉鞋踹过一脚。那小子太特么坏了,一天到晚堵吕科要钱,最后我把钉鞋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江荻说着说着,竟还有点自豪,全然没注意到陆是闻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停止炫耀,对陆是闻说:“我要洗澡了,你把药放这儿,快出去。”
陆是闻站着没动。
他一直觉得这些年,他的情绪已经稳定到就算世界末日来临,他也能有条不紊的计划好最后几小时应该做些什么。
直到看着江荻,在他面前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点小得意的炫耀自己受过的伤,他才知道那些所谓的无波无澜、平心静气,其实根本经不起这人的刺激。
哪怕一星半点,都要山洪暴发。
怎么就…这么会气人。
“快点。”江荻不耐烦催促。
陆是闻舒口气,抿唇:“医生不让你碰水,容易感染。”
“不会,我糙。”江荻说着就要进浴室,陆是闻快走几步将他拉住。
陆是闻:“我接水给你擦。”
不等江荻回话,又道,“还是我帮你洗,免得沾水。”
江荻绝不可能让陆是闻帮他洗澡,虽说都是大老爷们儿,自己有的陆是闻也有。
但要当着他的面光屁股还是觉得臊得慌。
正想着该怎么把陆是闻轰走,自己已经被按坐在马桶盖上。
客房的浴室是干湿分离,陆是闻打开水管,调好温度,把毛巾放在下面浸湿拧干。
抬起江荻一只胳膊。
“举好。”
江荻的小臂上也有一块伤,应该是受击时本能抬肘挡留下的。
陆是闻小心避开那处,沿着手臂从上至下仔细擦着,擦完又换另一只。
陆是闻的力度正好,水温也合适,照理说应该很舒服。
但江荻就是放松不下来。
印象中,上一次有人给他擦澡还是小时候他爸带他去公共浴室。
洗完出来,在小卖店给他买了瓶酸奶。
……是什么牌子来着?比一般味道更酸,瓶口包了张纸,要用吸管扎开,喝到最后太稠了还得拿管子搅一搅。
江荻乱七八糟想着,尝试转移注意力,一抬眼看到墙上的镜子。
浴室温度高,镜子上蒙了层雾气,平时有衣服挡着还不太明显,这会儿看陆是闻的肩膀怎么比自己宽这么多?
腰上也没赘肉,像他们这种整日埋头学习的,长成这样对得起每天久坐的那几个小时么。
见江荻半天不说话,陆是闻分了点眼神给他,就看到江荻绷着脸,神情严肃的盯着镜子。
放下的两只手还在很小幅度的对比衡量着什么。
陆是闻垂眼,没戳破江荻那点小心思,转过身涮洗毛巾。
关水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唇角扬起。
上身和后背擦完,陆是闻让江荻把长裤脱了。
这次江荻说什么都不肯。
他的手又没断,弯腰擦个腿的活还是能干。
陆是闻也不再强求,出了浴室回自己房间洗澡。
江荻确定他走远,果断打开淋浴,拿着花洒又把自己能冲到的地方重新洗了遍,这才觉得彻底舒服了。
洗完澡,陆是闻又来给江荻上药,让他盘腿坐在床上。
拧开药剂瓶的瞬间,江荻直接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靠,这什么生化武器?”江荻说着就想跑,被陆是闻抓着手腕给拖回来。
陆是闻:“中药,我刚刚查了下,网友都说效果好。”
“你信谁不好信网友。”江荻又要溜,这回陆是闻眼疾手快握住他的后脖颈,在那点软肉上轻轻掂了掂,“乖一点。”
陆是闻掌心很热,江荻脖子后的皮肤又敏感,当即像窜过一阵酥麻的电流,起了层鸡皮疙瘩,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使劲搓着被陆是闻碰过的地方,耳尖发烫道:“你特么又把老子当狗逗?”
只有在撩猫逗狗时,江荻才会去捏它们的后脖颈,可陆是闻总对他这么做。
还乖一点,他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乖一点!
徘徊在屋外的小狗本狗陆易,听到有人喊“狗”,像得到允许般用头拱开门,跑了进来。
两个前爪一扒,趴在床边,吐着舌头眼巴巴盯着陆是闻手里的药瓶。
陆是闻把瓶口往它鼻子前凑了凑,陆易只闻了下就连退好几步,站在墙角汪了声,一脸戒备。
“看吧。”江荻冷声,“连狗都嫌。”
陆是闻不再与他多分辩,直接用棉签蘸了药水贴在江荻下巴上。
江荻倒吸口凉气,这玩意不仅臭,还巨疼无比,像一把盐洒在溃疡上,又拿牙签使劲戳了戳!
陆是闻掰正江荻的脸,看他疼得拧起眉,也没想到这药会猛烈成这样。
江荻不是个娇气的人,除了怕打针,一般小伤都不放在眼里。
这是疼坏了。
陆是闻放低些声音:“再忍忍,我轻点。”
见江荻说什么都不肯来了,陆是闻沉默片刻后,颔身微微靠近。
在江荻下巴上轻轻吹了口气。
陆是闻刚刷过牙,还带着股清新的薄荷味。
江荻一动不动,缓慢眨了下眼,目光一点点下移。
陆是闻敛着眸,神情很淡。
吹完后掀起眼皮和江荻浅浅对视了下,再次垂下。
江荻喉结轻轻滚动,原本用来挡陆是闻的手笨拙的攥着他的衣角,既没松也没推开,不伦不类的僵持着。
看到药水已经风干,陆是闻才默默撤身。
“还疼么。”
江荻“啊”了声,下意识道:“疼…”接着反应过来,迅速改口,“…疼都不疼!这药确定能管用?”
见对方逞强,陆是闻点头嗯了声:“那我再多给你上点?”
“不、不用了。”
陆是闻牵牵唇,没再继续逗他,放柔手上的动作。
像是又要下雨,没关严的窗户外飘进潮湿的泥土味,连带着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
屋里的空调柜机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浴室内水管滴下一滴水。
陆易原地转了两圈卧下,懒洋洋瞥着床上坐着的两人,最后实在难忍困倦的合上眼。
气氛很舒适,很安稳。
陆是闻又蘸了点药,涂在江荻的肩胛骨上,看他的肌肉下意识绷紧,再控制着慢慢放松。
“江荻。”
陆是闻唤了声。
他声音不大,有些沉,与窗外树影摇晃的沙沙作响融为一体。
江荻等了会儿没等到下文,闷闷“嗯”声,带着点忍疼的鼻音。
四下又一阵不长不短的静默。
“像刚刚那样…你会觉得讨厌么。”
陆是闻语气如常,药水沾到皮肤,又泛起难耐的灼烫麻痒。
江荻抿唇等待这一轮不适的过去,还以为对方是在问他刚刚拎自己后脖颈的事,没好气道:“废话,不然老子也捅你痒痒肉一下试试?看你喜不喜欢。”
“我是说帮你吹伤口的时候。”
陆是闻顿了顿,轻声重复,“会讨厌么。”
江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点慌。
陆是闻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下就把先前的画面与感受尽数带了回来。
药抹在下巴上很疼,被薄荷味的呼吸吹过后又变得凉凉的,之后莫名其妙开始发烫……
像特么中毒了一样。
江荻嘴唇动动,挪开点视线:“就、就那样吧。”
陆是闻静默了下:“是讨厌,还是不讨厌。”
陆是闻这人说话处事向来识分寸,进退两端皆有余地,难得像现在这样刨根问底。
江荻没来由的有些焦躁,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屈起又张开。
最后很小声且迅速地咕哝了句:“不讨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话说完,就觉得身后给他上药的手稍稍停顿,变得放松。
“嗯。”
陆是闻应道。
“那我继续吹了。”
“………哦。”
……——
作者有话说:闻哥快给荻宝呼呼~
第29章 拍拍
江荻小时候用过一种紫药水, 涂在伤口上消炎止疼,就是难看。
有次他妈往他鼻子底下抹了点,活脱一个小日本, 被关逢喜笑了很久。
眼下这瓶药比起当年的紫药水来说,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荻使劲扭头从镜子里看他的后背, 觉得自己像被斑点狗精附身了。
好在陆是闻比关逢喜有道德,没笑他。
因为怕把床单、被子弄脏, 等陆是闻走后, 江荻又在房间里转悠了会儿, 跑去窗边抽了根烟, 默默看了会儿雨,打了两把王者……
接着拎起衣服, 拉开房间门,蹑手蹑脚去到一楼客厅。
陆易已经习惯了江荻的存在, 探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尾巴。
江荻冲它比了个“嘘”, 来到沙发前, 把衣服铺在上面,这才满意的放心躺下。
大概是体力真的耗空,江荻刷了几条萌宠搞笑视频后, 很快睡着了。
陆是闻从卧室出来, 推开客房门没见着江荻后, 下楼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黑暗空旷的客厅里,一个清瘦的身影窝在沙发上, 双腿蜷起背对着他,躬成一道单薄的弧度。
旁侧的抱枕被他顺手捞进怀里抱着,身下还垫着自己的衣服。
陆是闻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扎了下, 有些喘不过气,放轻脚步上前。
江荻睡的很熟,下巴垫着抱枕,呼吸均匀。
陆是闻无声的注视着,既舍不得将人叫醒,又舍不得让他这么睡。
最后还是沉了口气,弯腰伸手轻轻拍了拍江荻的脸。
江荻睡的迷迷糊糊,眼皮艰难抬了抬,惺忪地望着陆是闻。
意识混沌时,说的话也老实:“就在这儿睡…身上脏。”
“不行。”陆是闻托着江荻的脑袋,就要将人抱起来,江荻不耐烦挥开他的手。
陆是闻抿唇,片刻后竟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江荻睡。
江荻就算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陆是闻黑暗中的凝视,忍了几分钟终于不情不愿坐起来,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
“陆是闻,你怎么这么烦人。”
陆是闻没吭声,直到江荻挪着步子乖乖上楼,才一言不发跟上,将人押回房间,掀开被子,把江荻塞了进去,起身关上灯。
窗外的雨还在哗哗啦啦下着,江荻整个身子被包裹在松软的床上,是比睡沙发舒服太多。
他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抓着被角瞟床边的人。
“你怎么还不走?”
“怕你跑。”
江荻冷笑:“你不去当牢头都可惜。”
陆是闻不语,他是挺想把江荻关起来的,每天看着他,不让他受一点伤。
江荻翻了个身背对陆是闻:“别站这儿,你这样老子睡不着。”
他本意是想让陆是闻快离开,岂料对方闻言后低低嗯声,下一秒贴着床边坐了下来。
床轻轻下陷。
江荻:“……?”
他翻回来,“我让你别站这儿,没说让你坐这儿。”
“我房间的空调好像坏了,明天找师傅上门维修。”
“你家三层楼,八间房。”
“另一间客房没收拾,还有一间以前我爸妈在住,我不想…”陆是闻静了下,“算了,我去书房里坐着。”
他说完就要起身,江荻从被窝里探出手一把将陆是闻的衣角攥住。
陆是闻垂眸看他,江荻木着脸盯着一处。
书房里没床,陆是闻去了八成又得坐一整晚。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会儿,江荻松开手,默默往旁边挪出个位置,看也不看陆是闻的说:
“我身上臭,不怕熏就上来。”
陆是闻轻轻“嗯?”了声。
他其实只是想待在这里,等江荻睡着后再走,没想到对方居然愿意分出床给他睡。
江荻不再理他,闭着眼把被子往上牵了牵,半张脸埋进去。
陆是闻看着他有些发颤的睫毛,静了片刻,抬手慢慢解开外衣扣子,在江荻空出的位置躺了下来。
大概是陆是闻没事总喜欢待在书房,又爱在里面点檀香,他的身上也沾染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木味。
很好闻。
江荻怕把自己身上的药味弄到陆是闻身上,又往床另一边靠了靠。
陆是闻伸手把他捞了回来:“再挪掉地上了。”
陆是闻掌心很热,和清冷矜持的檀香味形成鲜明对比。
江荻只穿了件T恤,冷不丁被陆是闻扶着肩膀勾回来,只觉得自己被烫了下,身体一僵。
陆是闻很有分寸的将手移开,但江荻仍是觉得肩头残存着对方的体温。
他从有记忆起就是自己睡了,不习惯身边有人。
原先浓重的困意经过先前一番折腾,本就散的差不多,眼下更是越来越清醒。
……要不干脆把吕科叫起来,陪他打游戏吧。
“江荻。”耳边传来陆是闻低沉沉的声音。
江荻稍微偏过点头,听他说。
陆是闻静了会儿:“你睡不着的时候,一般会干什么?”
“不干什么,硬睡。”
这句话半真半假,真的是现在的确如此,有时候为了避免跟关逢喜爆发冲突,就算他不困也会假装睡着。
假的是在更早更早的以前,他会光着脚跑到关逢喜的房间,让关逢喜给他讲故事。
关逢喜故事讲的很烂,一个地主老财剥削劳动人民的事儿能翻来覆去说。
但他就是爱听,也可能是故事太无聊,他总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我刚把陆易从狗肉贩子手上救回来的时候,它夜里总会惊醒,然后没完没了的大叫,吵得邻居忍不住跟物业投诉。”
陆是闻嗓音低缓,江荻一直很羡慕他这种声线。
“我妈要把它送走,我不肯,就把它带到房间,每回它叫的时候,就会给它拍拍背。大概是觉得有我在它身边,陆易很快就会平静下来。”
陆是闻的声音停了。
片刻之后,一只手放到了江荻的后背上。
隔着薄薄的布料,缓慢而匀速的一下下轻轻拍哄。
“睡吧。”陆是闻说。
江荻的脊背又跟着绷紧,嘴唇动动想说你敢把老子当狗哄?
但陆是闻拍的他确实很舒服,情绪也跟着慢慢松懈下来,眼皮竟奇迹般开始发沉。
……真见鬼,一个总睡不着觉的人,怎么这么会哄另一个人睡觉?
这是江荻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觉察到身边的人呼吸变得绵长,陆是闻的手无声的停下,却没马上撤开。
冷泉般漆黑的眼眸里藏匿着许多情绪,却独独没有睡意。
他轻轻翻了个身,面向江荻的后背。
因为太瘦,他甚至能看到对方T恤下若隐若现的脊椎骨线条。
该怎么才能把他再养胖些,怎么才能把他这些年没补足的营养,用最快速的方法通通补回来……陆是闻这么想着,手指划过江荻背上突起的骨节。
也许是觉得痒,江荻转过来对着陆是闻,并没有醒。
陆是闻注视着他的脸,良久轻轻闭了下眼,再次睁开,还是没能驱散眼底那抹暗色,反而越发加深。
他觉得有些口渴,想起床喝杯水,但又怕吵到江荻,只能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耗着。
此时此刻,陆是闻竟又有些后悔留下,舍不得和受不了反复摧残着他薄弱的意志,比安眠药带来的副作用强烈得多。
最后,他的目光缓缓落向江荻微张的嘴唇。
喉结微不可见轻轻滚了下,撑着床探起些身,一点点朝江荻凑近。
一缕微弱的光在黑暗中亮起。
陆是闻动作停住,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扰的燥郁,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又低头看了江荻一下,把动作放到最轻的摸过床头的手机,撇了眼上面的消息。
掀开被子,小心翼翼下床出了房间。
消息是相熟的律师发来的,之前帮苗玉兰打过好几次官司,回回大获全胜,在业界也颇有威望。
陆是闻回到书房,把电话拨了回去,对面很快接通了。
“又没睡啊小闻?”电话那头有点吵,律师最近在国外出差,这会儿应该是白天。
陆是闻淡淡嗯了声,目光扫向桌上的烟盒,顺势拿起走去阳台。
“你发我的资料我看过了。”律师说,“在国内虐待流浪动物目前还没立法,顶多算作道德问题,判不了。”
陆是闻点燃一根烟,没急着开口,安静的听着。
律师:“不过他还曾有过多次盗窃、猥亵未遂等行为,这绝对是触犯了法律的,不过涉案金额都不大,犯罪情节不算非常恶劣,估计判也不会太久。”
“如果那些流浪猫已经被人收养,算不算侵害他人财产?”陆是闻缓声问,“把人绑到家里,也构成非法拘禁了吧。”
“这个当然。”电话那头的律师愣了下,“等等,谁被拘禁了?你现在安全么?”
“我没事。”陆是闻顿了顿,沉声,“只是想知道根据目前情况,数罪并罚,从重处理,能判多久。”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也明白了陆是闻的意思。
“就我的经验来看,这种人渣多半经不起细查,身上的事也绝不可能只有这些,等我回国再详细了解下情况。放心,加上你刚才说的那两点,怎么也该够他喝一壶的。”
“好,等你回国见面聊。”陆是闻向律师道了谢,挂断电话。
他将剩余的烟抽完,回屋洗了个澡。
出来时雨已经停了,房檐上的积水滴滴答答落在窗台,激起细碎的水花。
夏季的天亮的早,此时东方已微微泛起鱼肚白。
陆是闻靠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闭目小憩了会儿,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够过空调遥控器,设置系统上锁。
在确保空调开不了后,将其扔进床头柜。
……——
作者有话说:我来咯!!
第30章 外套
江荻眼皮颤了颤, 困倦地掀开。
床边已经没人了。
他伸手过去摸摸,没有余温。
……怎么就真被陆是闻拍睡着了呢。
江荻一动不动,越想越觉得臊, 忍不住啧了声,非常看不起自己。
他举起一只手, 借着窗帘透进的光,面无表情打量。
片刻后, 把手放到自己身上, 学着陆是闻的力度轻轻拍了拍。
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江荻不信邪, 翻了个身犹犹豫豫闭上眼, 又尝试拍陆是闻昨天拍过的地方。
陆是闻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正努力把手向后抻, 给自己拍背的画面。
陆是闻静了两秒,出声:“江荻, 你背疼么。”
江荻身子一僵,“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脸瞬间红了。
他抵着下巴, 别过头干咳了声:“有、有点,你家床也太软了。”
陆是闻抿唇,像是意识到他刚刚的行为原由, 低低嗯了声转身:“醒了就起吧, 今天出去吃早饭。”
说完离开, 给江荻留下充足的自我和解时间。
关上门的瞬间,陆是闻唇角忍不住翘起来。
……居然自己哄自己, 怎么这么好玩。
屋里的江荻见人走后,又直挺挺把自己摔了回去。
将被子往上一拉盖住脸,鲤鱼打挺似的弹了几下, 无声的崩溃。
雨下了一夜,清早好像有点转凉了。
江荻洗漱完从浴室出来,甚至感觉到一丝冷,看了眼空调并没有开。
桐城这见鬼的天气,跟有病一样。
他又深吸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找了个棒球帽扣在头上,拉开房门。
陆是闻正在走廊里等他,单肩背着书包侧倚在墙上,低眸划着手机。
他今天穿了件黑外套,黑休闲裤,拉得身条更加修长,少了几分平日的书卷气,看着有点酷。
听到动静,陆是闻抬眼看江荻,稍稍皱了下眉。
“你这么穿不行。”陆是闻把手机揣回兜里。
江荻来的时候没带厚衣服,他也不喜欢穿太多,觉得碍事,随口扔了句不冷,拎着书包就往楼下走。
被陆是闻拽着后衣领给拉回来。
“我给你找一件。”
陆是闻说完往房间走,江荻忙将人拦住:“真不冷。”顿了下又说,“我身上一股药味,再把你衣服熏臭了。”
“臭了可以洗。”陆是闻把人推开,轻描淡写说,“不嫌你,睡都睡了。”
“?”江荻觉得他这话说的有歧义,想了想好像又没毛病。
两人昨晚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陆是闻早被腌入味了,应该闻不太出来。
陆是闻给江荻找了件浅色外套,江荻认识这牌子,大四位数的价格,自己带来的那一箱衣服裤子加一起都没它贵。
江荻把外套穿在T恤外面,看起来松松垮垮。
他装作不经意地偷偷将袖子往上捋了捋,掩藏掉长出的一截,被陆是闻拉着胳膊放回去:
“你猜长袖为什么要设计成长袖?”
“……”江荻绷紧唇,心说这人管他比他妈以前管得都严。
见总算把人捂厚实,陆是闻这才带着江荻一起出了家门。
事实证明,这件卫衣还是有它存在的必要性。
室外温度比室内凉了不少,空气中还带着股潮乎乎的湿气,明明昨天还热的要死。
陆是闻带江荻去的是一家港式茶餐厅。
看门脸就知道死贵,是江荻平时进都不会进的那种。
陆是闻点了几个蒸笼,又要了一大锅海鲜砂锅粥。
江荻看着锅里那饱满硕大的瑶柱扇贝,觉得这顿吃下来之后的一整星期,他恐怕都得当和尚吃素了。
“我有卡。”陆是闻盛了一碗粥给江荻,“先吃,不够再点。”
“。”
呵,多虑了,该死的有钱人。
隔壁桌的几个年轻人正在聊最近新上映的恐怖片,说是刚在日本上映时还吓死过人。
江荻边吃边听他们说——
“我在电影院看的时候简直惊呆了!那种尺度居然都没被删减?”
“算是近些年我看过的鬼片TOP1,其他的最后不是人扮鬼吓人,就是闹鬼两分钟,说教两小时,这个真挺刺激的。”
“哎只可惜没有女朋友,不然那种场合趁机搂搂小腰,拉拉小手的不要太合适!”
“你说得对。”
江荻上次看鬼片还是和吕科、庞阳他们一起在数学课上。
一韩国片,叫什么名字他忘了,因为懒得看字幕,每回鬼出来时他才斜眼瞄两下。
最后片子没把人吓住,被从后门冲进来收手机的老梁吓了一跳。
“放学一起去看么。”陆是闻已经点开了购票窗口,“十点半刚好有一场。”
江荻回过神:“不看。”
“我有点想看。”
“那你自己去。”
陆是闻抿唇,又默默看了购票信息一眼:“上面说两张票打七折,更划算。”
江荻心说你这么贵的早饭说点就点,是会摊这点小便宜的主?
陆是闻将手机按灭放在一边:“算了,虽然挺感兴趣,但等影院下映了再在网站看吧。”
江荻夹起一只蟹黄烧卖,面无表情看着陆是闻用勺子轻轻搅拌海鲜粥。
都特么快搅泄了也不往嘴里放,咀嚼速度不由自主跟着变慢。
最后实在忍不了,抓起陆是闻的手机递给他:“你请。”
陆是闻接过,熟练支付:“嗯。”
……
*
班里,吕科一见到江荻就从前座后仰过来。
“大新闻荻哥,那个虐猫的变态被抓了!”吕科激动道,“方晓桥说早上街道办的人还去杜松子街了解情况,真特么大快人心!”
他话音突然一顿,又往江荻脸上凑了凑,歪着脖子:“靠,江荻你长犄角了?”
江荻脑袋上撞的包还没散,就算用帽子遮着,也还是能隐约看到。
他把帽檐又往下压压,将吕科的脸推走。
吕科鼻子抽了抽:“你身上怎么有股学霸味儿?香香的。”
他看看江荻衣服上的LOGO,反应过来,“这是学霸的外套吧?你干嘛要穿他外套?”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江荻不耐烦,“但凡把问题留在课上问,你也不至于还坐我前面。”
“嘿嘿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吕科笑笑,伸手,“快脱了给我穿穿,我拍张照发个朋友圈。”
“滚蛋。”
此时庞阳也侧过来,他刚看完一个主播发的视频解说,讲的就是最近上映的那部鬼片。
“这个有点带感啊!晚上电影院走一波?”庞阳说。
“好好好,首映那天我就想去看了,一个人不太敢。”吕科接话,“荻哥、学霸,一起呗?人多热闹。”
“我看看票啊……十点半这个合适。”庞阳点击购票。
“别买我俩的。”江荻说,“我俩买过了。”
“??这么巧?”吕科探头看庞阳手机,“卧槽,为啥这么贵?!快赶上一张密室逃脱的票了。”
庞阳摇头:“不知道,可能火吧。”
江荻出声提醒:“你直接买两张,能打七折。”
“真的假的?”庞阳选了两张票,“…没啊,还是原价。”
“限量的,最后两张特价被我买了。”陆是闻面不改色,语气自然。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有钱人就能买到特价票,老百姓就只能看全价的。”吕科嚷嚷,“我要到上头告状!”
“我补差价。”陆是闻说。
吕科话音一转:“要是全天下的有钱人都像学霸这样,世界该变得多美好。”
……
*
晚上,四人打了辆车到电影院。
换完票已经可以进影厅了。
吕科、庞阳坐在江荻和陆是闻前面一排,就像把位置从教室平移到了电影院。
灯光很快暗下,一段咿咿呀呀的念咒后,电影开始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搭配鬼片阴森的基调,影院根本不管室外已经降温,把空调开的很冷。
坐旁边的小情侣还没等鬼出来,已经黏在一起。
女生钻进男人怀里,娇滴滴地说:“老公,人家好冷呀,会不会很吓人?”
男人用外套把她裹着哄:“不怕不怕,老公在呢,老公抱抱看。”
你侬我侬的对话传进江荻耳朵里,肉麻的受不了。
他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嚼。
前座的吕科也装模做样往庞阳怀里偎:“阳阳,人家也怕怕,你抱……卧槽你手别抖,可乐滴老子裤子上了!”
庞阳正襟危坐,他从灯一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哆嗦了。
江荻嗤笑了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椅子上。
电影的节奏挺快,情节比较套路,但气氛渲染的还不错。
在简单交待了几个人物的关系后,就进入正题,让他们踏上作死之路。
“欸,你们看那个村长,长得像不像梁主任?”吕科压低声音,“老梁啥时候背着咱们进军演艺圈了?还会说日语?”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庞阳感慨,“哎呀,这张脸放在电影里,更吓人了。”
吕科又想把这个大发现同步给江荻,扭过头,被江荻卡着脖子转回去:“知道了,像老梁,闭嘴。”
吕科乖乖坐好继续看,江荻却被他这句话说的彻底出了戏,也觉得那个演员越看越像老梁。
在他惊恐的被鬼追着乱跑时,竟还有点爽。
一个好端端的恐怖片彻底变成爽剧。
爆米花快被他吃到见底,江荻这才想起陆是闻一直都没伸手拿,把爆米花桶往他那边递了递。
陆是闻没动。
江荻偏头,就看到他正安静的靠在座椅上,双手环抱闭着眼,胸口很轻地上下起伏。
荧幕的光投射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
下巴到脖子的位置没入阴影里,只有突起的喉结沾着一点高光。
江荻几乎没有看到过陆是闻睡着的样子。平时还好,一阖眼就显得生人勿近,好像跟整个世界分隔。
江荻把头转回去,继续看电影,心说那就让他睡,陆是闻昨晚应该又没睡好。
就这么看了不到两分钟,江荻的目光再次移到陆是闻身上。
影厅这么冷,不会感冒吧。
江荻抿唇静止了会儿,拉开外套拉链,将其脱了,探身盖在陆是闻身上。
刚要撤回去坐好,陆是闻忽然无声的睁开眼,用一双幽深的眸子望向他。
江荻愣了下,下意识就说:“怕你冷…”
接着又改口,“老子热。”
陆是闻没说话,垂眸看了眼身上的外套,把它重新盖回江荻身上。
江荻:“真的热,我都出汗了。”
“盖着。”
陆是闻低沉沉说,嗓音带着才睡醒的沙哑,听的江荻耳朵有点麻。
外套是真的挺大,能把江荻整个人罩在里面。
就在江荻懒得再管陆是闻,随他便时,只觉得一只手从外套下伸了进来。
将他的手握住。
江荻身体僵硬了下,下意识想抽走,握他的手微微用力。
“江荻,你的手很暖和。”
陆是闻说完,保持着这个姿势再次闭上眼。
此时电影里的女鬼一个闪现出现在大荧幕上,吓得吕科、庞阳,还有身边的小情侣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尖叫。
江荻麻木地转脸与女鬼对视,直到下一个画面出现,还是觉得很吵。
又仔细听了听,发现竟是自己的心跳。
……——
作者有话说:江荻:这鬼好吓人,我心率都变快了。
    【旧笔记小说网】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