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碗汤圆江荻说什么也不碰了。
陆是闻就着碗把剩余的几颗吃完, 拿到厨房洗。
再上楼时,就见江荻房间的门开着。
陆是闻想问他舌头还疼不疼,进屋走到卫生间外——
江荻正对着水池, 面无表情刷牙。
嘴上沾着白色泡沫,牙刷在他手上都快重影了。
“别这样刷, 牙龈要坏。”陆是闻提醒。
江荻动作顿了下,刷得更快。
呵, 牙龈坏?
他人现在都快坏了。
江荻含了口水, 咕噜咕噜漱掉。
这已经是他刷的第三次牙。
嘴里现在除了强烈的薄荷味什么也没有。
但邪门的是, 陆是闻刚刚把手指伸进口腔的触感却怎么也刷不掉。
就这样, 江荻舌尖发木,带着这种诡异的感受进入睡眠。
毫无意外又做了梦。
这次的梦不再像以往那么抽象, 非常真实。
前半段就是把在书房里吃汤圆的事又重演了一遍,只是后半段发生了变化。
汤圆不见了, 陆是闻修长的手指却并没有退出去,而是慢条斯理在他嘴里翻搅。
磨过他的齿尖, 绞着舌头, 慢慢探向更深处。
江荻被弄的上不来气,只能生理性吞咽,朝着对方作乱的手指咬下去。
食指微微蜷起, 带着些许威胁意味的压他舌根, 江荻喉咙一紧, 只能被迫张的更开。
终于,手指慢慢退出去, 江荻总算松了口气。
还没等他开骂,取而代之的则是对方带着温度的嘴唇。
江荻猛地弹了下,从床上坐起。
黑暗中眼睛睁得很大。
在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极为荒唐糟糕的梦后, 他紧绷的肌肉才有些许放松。
但也仅仅只是放心了一秒,就又陷入更巨大的震惊。
他居然梦到自己……
和陆是闻亲嘴?!
特么的聊斋志异都不敢这么写!
江荻掀开被子下床,冲进卫生间,多此一举的将门反锁。
坐在马桶上用手掌捂住脸。
良久过后倏地起立,又开始默默找牙刷,挤牙膏……
明天、明天就特么去把那条帖子举报了!
……
*
第二天是周六。
照计划江荻和陆是闻要去医院看关逢喜。
陆是闻一早起床遛了狗,顺便买了早点回来。一进屋恰好和从楼上下来的江荻撞个正着。
江荻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绷着的眼皮下面泛着淡淡青色。
陆易冲他叫了声,神采奕奕摇尾巴,陆是闻弯腰替它把牵引绳解了,陆易朝江荻哒哒哒跑去。
江荻摸了摸它的头。
“没睡好?”陆是闻把早点放在桌上问。
江荻恹恹嗯了声,拉开椅子坐下,又打了个呵欠。
陆是闻从厨房拿来碗筷:“洗脸刷牙没?”
“……”
废话,他牙都快刷没了。
江荻夹了个小笼包,刚要往嘴里放时忽然停住。
破天荒吹了几口气。
陆是闻很轻的扬眉梢:“学乖了?”
江荻冷冷瞥他一眼,低头继续吹。
陆是闻把插了吸管的豆浆递给江荻,江荻不经意扫见他握豆浆杯的手,最先的反应是把嘴巴抿紧,目光撤开。
殊不知他的小动作尽数落在陆是闻眼里,手指在豆浆杯上虚虚拢了下。
不禁也想起昨晚……
*
吃完饭,江荻回房间换衣服。
再到客厅时,就见陆是闻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神色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冷淡,听到动静后抬眼朝江荻看了下,低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知道了,待会儿见。
挂断电话,陆是闻起身:“抱歉,临时要见个人,不能陪你去医院了。”
江荻哦了声,看着陆是闻穿外套,犹豫了两秒佯作漫不经心问:“见谁。”
陆是闻默了下,像是叹了声气。
“我爸。”
江荻愣愣:“他不是在北京么?”
“说我快过生日了,回来看看我。”陆是闻拉上外套拉链,又在头上扣了顶鸭舌帽。
对江荻说,“要是今天回来的晚,能帮我遛下陆易么?”
江荻点头。
陆是闻又习惯性想揉他头,被江荻侧脸避开。
江荻眉心轻轻蹙着,仰头看陆是闻:
“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和你…”
“一起去”未说出来,陆是闻温声打断:“不用,他很啰嗦,烦。”
江荻又哦了声,心说其实倒也不会烦,毕竟自己现在吃住全在陆是闻家,吃人嘴短。
但又觉得自己死乞白赖非要跟着去也太上赶着,站在原地,默默看陆是闻穿衣服。
像是猜到江荻的心理活动,陆是闻伸手帮他扶正帽檐:“别担心,我跟他没什么矛盾。”
江荻小声嘟囔“狗才担心”,又把陆是闻给他整理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
……
*
两人在别墅区门口分了头。
陆是闻不在,江荻也不想花冤枉钱打车,顶着大太阳慢悠悠朝公交站走。
到了医院,关逢喜正跟同病房的老张头聚在一起打扑克玩“抽老鳖”。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和老张头建立起深厚的病友情谊。
见到江荻,关逢喜出牌的手顿了下,有些别扭的偏头咳了声,摸摸鼻子。
现下两个人也算彻底没了秘密,但多年来的对抗导致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特别自然的和平共处。
护工冯姨倒是热情,把刚削好的苹果拿给江荻吃,笑眯眯说:“医生今早来给老爷子检查了,各项指标基本正常,脑梗塞也有好转,应该过不了太久就能出院啦。”
江荻谢过,把在门口买的葡萄放在床头。
边上传来轻飘飘一句:“又买的什么?”
江荻半天才意识到关逢喜是在跟自己说话,不咸不淡怼:“葡萄,爱吃不吃。”
关逢喜努努嘴:“不会又是那卖橘子的卖你的吧?那就是个黑心商贩。”
“行了老关,你看人家江小宝对你多好!”老张头说完扭头对江荻笑,“你姥爷就这破脾气,刚来住院的时候还看不惯我呢,别跟他一般见识!”
“去去去,废特么什么话,换你抽牌!”
江荻确实也懒得跟关逢喜一般见识,搬了把椅子靠墙坐着。
过了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老张头怎么知道他叫江小宝?
江荻抬头看关逢喜,和对方贼溜溜偷瞄他的眼神撞在一起。
关逢喜连忙把头调了回去,抽张牌往床上一扔:“哎哟!!”
“哈哈,抽着老鳖了吧!”老张头撕了张纸条贴在关逢喜脸上。
江荻垂下头。
半晌,轻轻牵了牵唇。
答案只有一个。
关逢喜私下里一定也是这么叫他的。
“小江啊,你在这儿陪你姥爷一会儿,我去把葡萄洗了。”冯姨说完,拎过江荻买的葡萄去盥洗室。
江荻又在病房里坐了会儿,起身走到关逢喜跟前。
用手指戳了下他。
“干嘛。”关逢喜抽牌没回头。
江荻顿了顿,语气不冷不热说:“带我一个呗。”
关逢喜没回话,把手上的“对子”出了,将牌一扔。
老张头:“干啥?我还没抽呢。”
“老东西你聋啊?没听到江小宝也想玩?”
“哦哦哦,行,那重来!”
接下来大半天,江荻都在病房里陪关逢喜和老张头打牌。
到了饭点就去食堂打饭。
转眼三人脸上、身上都被贴满了画着老鳖的纸条。
江荻又撕下一张,绷着脸冲关逢喜勾手:“脸伸过来。”
关逢喜大骂:“臭小子,懂不懂什么叫一致对外?”
“啧,少废话。”
关逢喜瘪嘴,不情不愿把脸往江荻跟前凑,江荻在他下巴上“啪”贴了张老鳖。
“你等着!”关逢喜咬牙切齿,“老子非得让你彻底变成小王八蛋!”
“嗯,我等着,老王八蛋。”
“混账东西!”关逢喜作势又要暴捶江荻头,手快挨到他时却收了力,最后在江荻脑门上轻轻弹了下,“没大没小。”
午后的阳光照进病房,并不刺眼,暖洋洋洒在人身上。
和江荻当年在城隍庙凤凰树下打盹时的一样。
见天色晚了,江荻陪关逢喜打完最后一局,将扑克牌收起来。
“走了,明天再来。”江荻说。
关逢喜拉长语调嗯了声,状似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
江荻勾唇,戴上帽子离开。
走出两步后停住,背对着关逢喜说了句:
“好好养病,臭老头。”
……
*
回到陆是闻家时恰逢日落。
陆易憋了一天,这下总算见到人,前爪一扒搭到江荻身上,催促他带自己出去遛弯。
江荻给陆易拴好绳,牵着出了门。
路上他又掏出手机,点开和陆是闻的微信对话框。
聊天内容少见的只有单向发出的几条。
【D:见到人没?】
【D:在和关逢喜打牌,他好傻。】
【D:买的葡萄好酸,老子又被坑了。】
【D:晚上回来吃饭?】
【D:几点回?】
江荻从头往下看。
越看越觉得自己特么的就像个舔狗!陆是闻是那个装死不回的渣男。
正打算再给对方发消息的手生生顿住,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扔。
拉特么倒!
爱回不回!
江荻带着陆易继续走,穿过树影摇晃的街道,斜阳铺满的小巷。
最后狗都快遛烦了,时不时放慢脚步歇歇,他还在一直闷头向前。
耳边突然传来“当啷”一声。
江荻停住。
这动静他再熟悉不过,是钢管划在地上的声音。
江荻掀睫,只见巷尾依次走出好几个人。
因为逆着光,江荻一时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到墙上拉长的影子。
他微微眯起眼,直到那些人手握钢管、木棍,一步步朝他逼近,才辨认出带头的人正是城南的猴子。
猴子见到江荻也是一愣。
“怎么是你?”
这段时间,猴子始终忘不掉自己在台球厅受的侮辱,一直派小弟暗中打听。
得知姓陆那小子就住在附近,每天会走这条路遛狗,专门在此盯梢。
猴子冷声问:“那小子呢?”
江荻一挑眉梢:“什么那小子?这儿只有你老子。”
“草!!”
猴子大骂,要说当日之事他姓江的也有份。
今天就跟他算笔总账!
猴子大手一挥:“妈的,给我上!”
……——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明天跟大家请一天假哦
第42章 技校一枝花
一群人将江荻团团围住。
陆易似是感受到敌意, 耳朵竖立,朝江荻脚边后退半步,呲牙发出警告的呜声。
众人被慑到, 一时间竟谁也不敢冒然上前。
江荻弯腰,迅速而低声说了句跑, 迅速解开牵引绳。
猴子举起棒球棍:“都他妈愣着干嘛!给我照死打,真出事老子一个人扛!”
说着率先朝江荻冲上去。
下一秒, 一道黑色闪电般的影子猛地跃起, 一口咬在猴子拿球棍的胳膊上。
“啊啊啊啊!”猴子痛叫出声, 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球棍哐当落地。
跟班见状忙上前扶,猴子将人一推:“先宰了这条狗!!”
两个壮汉先前收了猴子不少好处, 当即握紧钢管,照着陆易脑袋就夯。
陆易从两人中间纵身跳过, 反口狠狠咬向其中一人的屁股,刺啦撕掉一块布料。
江荻看准机会, 抄起猴子掉落在地的球棍, 精准击向壮汉肩关节。
壮汉只觉手上一麻,钢管被江荻夺过握在手里,一手持球棍, 一手拿钢管, 笔挺的立在红彤彤的残阳里, 眉间染上几分寒意。
久了没活动筋骨,真当他菜逼?
猴子咬牙, 将手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
只见巷尾的岔道里,顷刻又冒出好几个人。
随着一阵发动机的呼啸,一辆摩托车穿破人群直勾勾冲陆易撞来。
江荻心下一沉, 登步跑向陆易,躬身将它一把推开。
疾驰的摩托车从他身侧嗖的擦过,江荻重心不稳双膝擦地,顺势侧身翻滚到一边。
摩托车一个调头,再次拧油门。
“回家!”江荻低吼。
正蓄力要再次发动攻击的黑犬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扫向面前一众。
像是知道寡不敌众,俯下脊背,在摩托又向它飞速撞向时朝侧面闪避,又冲江荻“汪”了声,冲出包围,头也不回狂奔而去。
“呸!”猴子朝地上吐了口痰,“怂人养怂狗。”
他夺过跟班手上的木棍,照着江荻腹部狠狠砸下:“老子让你横!!”
预料中的惨叫声并未传来,猴子一愣,木棍竟被江荻稳稳抓住,借着冲力一抽,猴子竟被他带倒在地。
江荻直接翻身将人摁在身下,死死卡住猴子的喉结,施力上提:
“都别动。”
经常打架的都知道,这处是命门,搞不好真出人命了。
跟班连忙喊:“别别,都停手!”
江荻再次把目光转向猴子,脸上冷冰冰一片,手上力气又加重几分:“谁怂?”
猴子要害被对方掐着,此时不敢再狂:“我、我怂、我怂!”
江荻拽着猴子耳朵上的九个耳环,一个个往下扯,疼得猴子嗷嗷叫。
江荻:“带着你的人滚,再让老子见你一次,就往你身上扎九个同款。”
“是是是!!”
猴子连声答应,江荻又睨了他一眼,将卡在对方喉结上的手松开。
猴子使劲一搡江荻,连滚带爬到自己人那边,转身大喊:“干他!!”
兵不厌诈!是江荻自己蠢!
这回连一直在猴子身边阿谀奉承的跟班也看不下去了。
犹犹豫豫站在原地:“哥,这有点不地道了吧?”
猴子一巴掌呼到他脸上:“你敢忤逆我!”
跟班捂着脸,皱眉:“你刚都认怂了,出尔反尔,以后兄弟们在老城还怎么混?”
此话一出,身边的打手、混混们也纷纷附和。
出来混还是得讲点道义规矩的。
况且猴子认怂孬种的样子他们也见到了,再看向猴子的眼里多多少少生出些鄙夷。
怪不得城南风评近来变这么差,先前一票兄弟洗手不干时他们还不理解。
猴子眼见自己好不容易招兵买马来的弟兄,眼下又要策反一批,气的咬牙切齿,上前对准一个壮汉踹了一脚:“别忘了你还收了老子钱!”
大汉先是被陆易咬了屁股,现在又被猴子踹,气不打一处来:“大不了还你!”
“你!”猴子哽住,又看另个绿毛,“别忘了你舅奶还租着我家门面房!”
“喊她搬咯。”
“混蛋!!”猴子恼羞成怒,竟开始原地封赏,“今天只要谁能把他干趴下,老子城南一哥的位子就让给他!”
不得不说,这话让在场众人又有些心动。
都混社会了,哪个不想当大哥?
就在其中几人又重新攥起手上的家伙,打算把江荻再次围住时。
不远处传来个带点烟嗓的女声——
“我看谁在这儿撒野?”
江荻觉得声音有点耳熟,抬眼看去。
只见另一拨人从巷口走来,人数比猴子那边还多。
猴子最先认出前面带头的,一时间有些错愕。
胡小蝶?
她怎么来了??
胡小蝶带人到江荻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猴子:“你啊。”
猴子被半路杀出的胡小蝶搞得摸不清头脑,戒备道:“胡小蝶,这是我们城南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胡小蝶当着他的面,不慌不忙点燃根细烟,慢悠悠吐出口气,点头:“城南的事我是不管,可你们在技校门口搞事,当我是死的?”
猴子这才意识到可不是么。
此处不偏不倚,恰好在技校附近。
胡小蝶又往前迈了步,抓着江荻手腕,问猴子:“知道他是谁么?他是你姑奶奶我的追求对象,你的姑爷爷!……敢对你姑爷爷下手,你说姑奶奶我该不该管?”
“什……?”猴子被胡小蝶一番话绕懵了,心说特娘的犯规了吧,城北怎么还搞联姻这套?!真无耻!
胡小蝶柳眉一横:“还不快滚?”
猴子深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况且技校人多离得又近,保不齐胡小蝶一个电话再摇出个百八十号人来,当即黑着脸扭头冲众人吼:“走!”
城北一众也都不傻,清楚今天这架是彻底打不起来了。
将手上的钢管、木棍往地上一扔,跟着猴子离开。
巷子里转眼就只剩江荻,胡小蝶,还有技校的人。
江荻弯腰捡起地上的牵引绳,整理好塞进口袋,冲胡小蝶道了声谢。
胡小蝶拦住他的去路,冲江荻膝盖递递下巴:“这怎么弄的?给他们拜年啦?”
江荻嗤笑:“可不可能。”
胡小蝶也跟着笑笑:“跟我来吧,给你消个毒。”
江荻想说不用,但又觉得胡小蝶毕竟是为他解围,一声不吭的跟上。
胡小蝶遣散技校众人,只留了那两个小老妹,带着江荻去到技校汽修间。从装钳子、扳手的工具箱里翻出一瓶双氧水,把江荻往油漆桶上一按。
“没棉签,将就弄吧。”说完拧开瓶盖,将双氧水直接淋在江荻膝盖上。
江荻没忍住抽气:“草。”
胡小蝶把瓶子抛给小老妹,问江荻:“怎么就你一个?…你老公呢?”
“??”
江荻愣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胡小蝶在说谁。
胡小蝶瞥他:“就那高高瘦瘦的帅哥,你俩不是在处对象?”
“……”江荻想起来了,低咳了声别开脸,“有、有事,出去见人了。”
又顿了顿,强调,“不是老公。”
“哈??你居然不是受?”
江荻微微蹙眉:“什么受?”
一旁小老妹插嘴:“哎呀,就是下面那个嘛!”
另个小老妹:“偶尔也可以在上面,你懂的,就那个姿势,昨天咱俩还在漫画里看过。”
“哦哦哦,对对对,嘻嘻嘻……”
两个小老妹捂嘴笑起来。
江荻还想问什么在下面,忽然一愣。
从脖子到脸变得涨红。
“胡扯!老子怎么可能会在下面!”江荻气急败坏,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把重点搞错了。
他当时只是不知道怎么让胡小蝶死心,拉着陆是闻随口扯了个谎!
什么上面下面!
胡小蝶啧声,颇为认真的又打量江荻一番,还是想象不出他在上面的样子。
见江荻一脸紧绷,“啪”拍了下他的肩:“我说你紧张个屁呀!放心,老娘现在对你已经没想法了。”
她有些得意,“老娘移情别恋了!”
江荻紧张当然不是因为怕胡小蝶还惦记自己,闻言硬邦邦“哦”了声。
小老妹说:“我们蝶姐最近在网上认识了个帅哥,俩人正搞网恋呢。”
提及网恋对象,胡小蝶不由叹了口气,漂亮的脸蛋也跟着皱起来,骂:“大爷的,别提那个狗渣男!”
她忿忿不平,“老娘从早上到现在,已经给他发好几条消息了,狗东西连回都不回!”
江荻:“……”
好巧,他也没收到回复。
小妹赶忙安慰:“姐夫可能有事在忙,没看到吧?”
“什么事连看眼手机的功夫都没有?”胡小蝶更加不爽,“亏老娘还想问他晚上要不要见个面,一起吃晚饭。”
江荻:“……”
胡小蝶寻求认同的扭脸问江荻:“你说是吧?”
江荻:“…………”
此时维修间外传来“汪”一声犬吠。
卷闸门被“唰”的拉开,胡小蝶拎起老虎钳起身,眯眼。
在看清来者后,眉梢往上一挑:
“你老公来了。”
……
*
陆是闻呼吸急促,隔着距离,确认江荻平安无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陆易先一步朝江荻扑来,跳起舔江荻的脸。
江荻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知道是陆易跑去找陆是闻报信了。
胡小蝶扔掉手里的老虎钳,在另一个油漆桶上坐下,二郎腿一翘的看戏。
陆是闻快步走到江荻面前,扶着他两个肩头,将人前后左右,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眼一垂落向他擦伤的膝盖:
“还伤哪儿了?”
江荻像个值钱古董似的被翻来覆去一通检查,觉得别扭,把陆是闻的手挥开,漫不经心说:“没了,就擦破点皮。”
陆是闻抿唇,眉心还是没松开:
“对方是谁。”
“城南的猴子。”一旁的胡小蝶接话,“十几个人围堵你亲亲宝贝对象自己,不过放心,你对象可牛逼了,愣是没吃亏。”
陆是闻沉默听着,并没纠正胡小蝶的称呼。
倒是江荻捂着脸,头扭的恨不得跟后脑勺调个。
……亲亲宝贝对象个鬼啊!
胡小蝶看戏不嫌事大,继续添油加醋:“你亲亲宝贝对象说,你出去见人了,留他孤零零一个被别人欺负。”
“我没说!”江荻头皮发麻,看胡小蝶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又瞄了眼陆是闻,咬牙,“我就说你去见人了,后半句没说。”
“对不起。”
“?”
陆是闻低声,“约见面的地方没信号,没看到你发的消息,下次不会了。”
江荻没想到对方会第一时间主动跟自己解释回消息的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愣愣哦了声。
陆是闻转身蹲在地上:“上来,我背你。”
江荻啧了声:“起开,老子腿又没断。”
说完对胡小蝶道,“欠你个人情,加个微信,以后有事就说。”
“免了。”胡小蝶摆摆手,“我怕你旁边那位吃醋。”
她站起身,往外轰人:“快走吧,姑奶奶要被你们这对小情侣秀瞎了!看不了一点。”
两个小老妹:……
其实我还想看?
……——
作者有话说:[猫头]来啦
第43章 话题
膝盖破皮这种伤在江荻看来, 就跟撕了个指甲上的倒刺皮一样,不值一提。
但陆是闻等他洗完澡后,还是将人强行按在椅子上, 认真给他上了药。
动作比胡小蝶温柔多了,一点也不疼。
之后陆是闻又在经常吃的一家私房菜馆订了餐, 和江荻边看电影边等。
这期间,陆是闻的手机一直在响, 被他随手按掉。
江荻佯作无意瞟了眼, 来电显示:陆远航。
“你不然就接, 不然就关机, 一会儿一按累不累?”江荻开了罐可乐说。
陆是闻还在等廖北的消息,在得知今天对江荻动手的人是猴子后, 陆是闻第一时间联系廖北,对方这会儿已经派人到城南打探消息去了。
陆是闻抿唇, 终是在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时接通。
江荻捞过遥控器,把电影音量调小。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也没想到这次陆是闻会接, 确认半天才试探地喊了声:
“是闻?”
“什么事。”陆是闻语气很淡, 江荻将屁股往后挪了挪。
见陆是闻没看他,又悄悄往对方身边倾。
“啊,我就是想问问你没事吧?”陆远航说, “今天咱们话还没说完, 你突然就跑了, 我很担心。”
陆是闻没急着说话,倚向沙发靠背, 一条胳膊随意搭在上面。
江荻稍微往后,就能碰到陆是闻的手。
陆是闻:“你说。”
陆远航语塞了下:“其实也…说的差不多了…”
电话里传来阵细窣,陆远航那边像是还有人在, 急切的小声催促着什么。
陆远航又支支吾吾半天,终像下定决心般开口:
“是闻,你手头最近宽裕么?”他顿了顿,“之前跟你说过的,我老婆,你孙淼阿姨怀孕了。前两天做产检,医生说她胎位不正,要提前做干预,如果你手头宽裕的话,能不能再借我点?”
“要多少。”
“不多!先借一万吧。”陆远航说,“等我这边资金周转过来马上还你,真的!你看我每次都还了的,对吧?……你知道的,我和孙淼年纪都大了,能怀上个孩子不容易,我这些年也……”
陆是闻淡声打断:“银行卡号发我。”
“欸欸!”陆远航忙不迭应声,这才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解释,“是闻,你千万别多想,我这次来桐城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见见你。”
陆是闻无声笑笑,到底是真如他所言,还是奉命行事,不用猜也知道。
但他并没拆穿,只简短嗯了声:“先挂了。”
“等下!”陆远航叫住,“你今天走的急,生日礼物也没拿,我买了明天一早回京的票,你看我寄个同城快递给你,方便吗?”
“不用了。”
“好歹也是我和孙淼的一片心意。”
陆是闻短暂沉默了下:“心领了,但我穿不下L码。”
电话那头的陆远航这才像反应过来,尴尬道:“哎,你看都怪我,脑子里还是你以前的样子。”
“能退就去退了,衣服不便宜。”陆是闻说。
他同样没有拆穿,陆远航把衣服给他的时候,他看到了包装袋里没来及取出的发票。
地点是桐城一家商场,一看就是在仓促间临时买的。
“好吧。”陆远航叹了口气,还想找些什么话题跟陆是闻聊,但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局促道,“是闻,那我就先走了,欢迎你以后到家里做客。”
陆是闻脸上还是没展露多少情绪,一旁的江荻却因这句话皱起眉。
“做客”两个字充斥着客气与生疏,像根针似的在他心里扎了下。
这人确定是陆是闻亲爸么?
江荻又想起,陆是闻之前跟他说过,他父母各自有家庭。
如今看来,竟没有一个是属于他的。
陆是闻就这样守着一栋偌大的空房子,带着一条救下的狗,独自生活在这里。
待到逢年过节,便以客人的身份,受邀前往父母家里做客串亲戚。
那时的他,又在想些什么?
陆是闻挂断电话,一扭脸就看到耷拉着脑袋,想心事的江荻。
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轻轻捏了捏江荻后脖颈。
江荻一抖,拿眼斜他。
却没像平时那样凶巴巴放狠话。
他喉结滚了滚,嘴抿紧又张开,最后没头没尾地开口说:
“一个人住大房子特别爽,想躺哪儿躺哪儿,一三五睡这张床,二四六那张床,星期天打地铺,滚来滚去也不用担心掉下去。要是愿意,还能把廖北、陈大宝、吕科、庞阳他们全叫来开party,音乐放到最大声,反正没人管。哦对,还可以开民宿赚外快,那些背包客不爱住酒店,就喜欢民宿,不过你好像也不缺钱……”
话到后来,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恨不得咬断舌头。
死嘴真笨。
身边忽然传来声低沉沉的笑。
江荻停住,有些自暴自弃的拽了把头发,闭闭眼:
“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是在安慰你。”
陆是闻嗯了声:“我信。”
江荻抬眼看他,陆是闻唇边还噙着丁点笑意,任由幽蓝的荧幕光落在漆黑的眼底。
陆是闻:“不过我现在不用一个人住了。”
……该死,又是这副表情,这种语气。
每次陆是闻拿出这种态度跟他说话,江荻就会心律不齐。
此时门铃响起,送餐的到了。
陆是闻下楼取,江荻默默关掉电影,跟在他身后。
陆是闻订的菜量不大,但个顶个精致。
插个蜡烛,再倒两杯红酒,就是烛光晚餐。
江荻看了眼,真心实意发问:“你要提前过大寿?”
陆是闻把江荻那份牛排拿到自己面前,帮他分切好,递过去:
“受伤了,给你补补。”
江荻叉了块放进嘴里嚼,一股人民币的味道。
他边吃边又有意无意瞥陆是闻,试图从对方脸上探寻出他现在的心情。
担心陆是闻还在为刚刚那通电话糟心,江荻难得花时间思索起该找个什么话题,转移陆是闻注意力。
最后决定把胡小蝶拉出来遛遛。
“那什么,胡小蝶移情别恋了。”江荻有些生硬的开口。
陆是闻轻轻“嗯?”了声,掀起眼皮。
知道江荻是在故意没话找话,很配合地往下接:“哪个学校的。”
“不知道,网恋。”江荻说,“她小老妹说长挺帅,但网上照骗特别多,保不准从哪儿盗的图。不过她是胡小蝶,谁敢骗她就是在找死。”
陆是闻夹了片炙烤三文鱼,放进江荻盘子里:“还聊什么了。”
“聊她原本想约那人见面的,但对方不回消息。”江荻啧了声,“这么看没准就是照骗,说不定还是个中年脱发油腻男。”
陆是闻笑了下:“盼别人点好。”
江荻又有点词穷,脑子忽然一转,灵光乍现。
“对了。”他皱起眉,刚吃进去的西兰花在腮帮顶出一个小小的圆,“你知道什么叫受不?”
陆是闻切牛排的手一顿,硬生生停了好几秒,才又慢慢继续切。
“从哪儿听的。”陆是闻语无波澜。
“胡小蝶说的。”
陆是闻淡淡嗯了声,又问:“怎么会突然聊起这个。”
江荻想起自己拉陆是闻在胡小蝶那里撒的谎,有点说不出口。
他看着陆是闻,狐疑地眯起眼:“不是,你还真知道?”
“以前了解过。”陆是闻不动声色说。
江荻更特么疑惑了,西兰花含在嘴里,半天没咽下去:“你了解这个干嘛?”
“感兴趣,看过相关电影。”陆是闻顿了顿,“我还知道相对应的那个叫攻。”
江荻忽略掉陆是闻那句感兴趣,像是被开启新大门,认真思索片刻:
“……那这个攻是不是比受更厉害?更能打?”
什么叫…更能打。
陆是闻严重怀疑胡小蝶是不是在给江荻做科普时,出现偏差。
江荻还在说:“反正从字面意思看,攻就是更牛逼。”
“不存在谁更厉害,也有很厉害的受。”陆是闻顺着江荻的话,反问,“…更能打,你是指在什么地方更能打?”
顿了下,还是决定帮江荻明确:“床上么。”
江荻瞬间就把陆是闻的话跟先前胡小蝶小老妹的话串上了。
不知为何,乍一听“床上”俩字从陆是闻嘴里冒出来,头皮还有点麻。
尼玛真是这意思啊!!
胜负心顿时就特么又起来了。
凭什么胡小蝶说他是受!
且先忽略自己是直男这件事,就算真当gay了,凭他这么强悍凶猛又能打,怎么也该是上面那个吧!
江荻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冷冰冰问陆是闻:“那你看我,我像攻还是受?”
陆是闻切牛排的动作彻底停下。
放了刀叉,抽出纸巾擦手。
再看向江荻时,眼神已变得有些沉。
江荻意识到陆是闻可能误会了什么,慌忙解释:“靠,我特么就问问!老子直男!”
陆是闻没说话,就在江荻以为他是对这个话题反感时,开口:
“直男会看到一个男生,动不动就脸红么。”
他声音很低,比起问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偏偏此时陆易听到门口有动静,“汪”的叫了声,陆是闻的声音被覆盖大半。
江荻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陆是闻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急不得。
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他摇头:“没什么。”
半晌又再次掀眸:“那我像攻还是受?”
江荻想想陆是闻打台球时的样子,又想想他的身材和腹肌,似乎也不像是会被压在下面的样子。
说:“攻吧。”
陆是闻眉心舒展。
江荻紧接着又说:“你像攻,我也像,咱俩都是。”
“……”
陆是闻觉得自己应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
作者有话说:(拍拍闻子哥肩膀):哎……
第44章 摔跤
凌晨一点, 被开启新大门的江荻还是没抵挡住好奇心,又手贱打开了百度。
越查越震惊。
原来这个受还分很多种,高贵冷艳的叫女王受, 很会撩拨的叫钓系受,身体不好的叫病弱受, 口嫌体正直的叫傲娇受……
还有一种更牛逼!
跑步的时候会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哭的时候是嘤嘤嘤, 打出来的嗝居然还特么是牛奶味!
攻也分很多种, 冰山、忠犬、爹系、疯批、阴湿男鬼……
江荻从来没听说过这些名词, 觉得太尼玛新鲜了。
他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蒙住脑袋,黑暗中手机的屏幕光照在脸上, 总是懒洋洋半垂的眼睛睁得老大。
在看到一个标题为【>双男///欸嘿//新番<】的指路链接后,江荻想也没想点了进去。
封面画的是个宿舍, 看起来像大学。
穿运动背心的黑皮男生把另个白白净净穿T恤仔裤的男生抵在床架上。
画面还挺清新的,江荻目光移向下方的在线观看, 打开。
缓冲跑了几秒——
“嗯啊啊…达咩…”
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猝不及防从手机里冒出, 钻进江荻耳朵里。
江荻吓得“草”了声,本能想降低音量,结果手一滑不小心按到放大, 整个房间瞬间回荡起男声拔高的尖叫。
“啊啊啊啊一库!!”
与此同时, 房门被敲响。
江荻呆住, 下一秒竟做出一个蠢到令人发指的举动。
他把手机“嗖”的扔飞了。
啪。
手机摔在地毯上,屏幕朝上, 画面里的两个男人还在热火朝天的交战。
不得不说,手机质量是真好,这都没摔坏。
江荻连滚带爬下床, 不慎被床脚绊了下差点摔倒,倒吸一口凉气。
“江荻?”屋外响起陆是闻的声音,“怎么了。”
手机里的男人带着哭腔,达咩达咩的叫,江荻迅速捡起把屏幕锁了,冲陆是闻说:“没事!我尿急去厕所绊了下!”
陆是闻静了两秒:“开门。”
“不…”江荻本能就要拒绝,但一想这样不是更怪,抓紧手机藏在身后,硬着头皮打开门。
走廊微弱的光投进。
陆是闻穿着睡衣,手上端着杯子,应该是才接水回来。
黑沉的眸子在江荻脸上浅浅落了下。
问:“你在干什么。”
江荻抓手机的手攥的更紧,掌心出了一层汗,脊背绷得笔直。
“没、没干什么。”他声音有些颤,脸生硬撇开,“有事?”
陆是闻看向他背着的手,似是思索着什么,片刻才将目光收回:“我听到你房间有动静,在看视频?”
好家伙。
上来就猜中了。
江荻含含糊糊“嗯”了声:“看…摔跤比赛。”
陆是闻眉梢很轻的上扬:“哦。”
靠!
他是不是不信!
江荻欲盖弥彰:“真的!一个黑皮把一个白皮按在地上一通猛揍,鼻血都打出来了,特血腥。”
陆是闻点头,又沉默了下,抬手揉揉江荻头。
“睡前还是别看这么…”陆是闻沉吟,斟酌了下措辞,“…刺激的东西。”
“……”江荻脑浆都快烧开了,头顶呜呜直响,低头咬牙,“知道了。”
“快睡。”陆是闻放缓声音,“不早了。”
“唔,你也、也快睡。”
“嗯。”
陆是闻转身,江荻急忙关门。
陆是闻又停住:“想看的话,明天可以投到影音室荧幕上,我跟你一起。”
“?!!”
一起个锤子一起!!
江荻迅速说了句“不用了!”,嘭的关上门。
陆是闻看着紧闭的房门,听到江荻“咔哒”反锁,再次转身。
藏在阴影里的唇角压了压,扬起。
这么看,家里的隔音好像也不是很好。
……
*
江荻回到床上,依然惊魂未定。
小时候关逢喜给他讲熊瞎子半夜装成父母,敲门抓小孩吃的故事,他都没像刚刚那么慌过。
大爷的陆是闻,比熊瞎子吓人!
手机被粗鲁丢在一旁,江荻扯过枕头盖在脸上。
就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快被活活憋死时,才将枕头挪开。
黑暗中的胳膊一点点从被子里探出去,摸索到床头柜,抓过手机“蹭”的收回。
又一会儿再次伸出,拉开床头柜,勾着耳机,一并塞进被子里。
在反复确认耳机插进手机,并且绝不会漏音后。
江荻才再次犹犹豫豫,打开了那部“摔跤题材”的动漫。
日语他听不懂,于是只能看字幕。
动漫一共更新了六集,每集很短,讲的是一对欢喜冤家一路同学到大学。
白皮那个暗恋黑皮,但他以为黑皮是直男,直到黑皮过生日,一群同学跑去喝酒,白皮以为黑皮喝醉了,借机跟他表白,然后就被黑皮按在宿舍床上……达咩达咩雅蔑蝶了。
台词相当露骨,场面极其劲爆。
还特么是高清没码。
江荻看到后来整个人都石化了,只会一味发出“我靠,牛逼啊”的由衷惊叹。
就这么过了极度混乱崩溃的一晚,第二天江荻顶着一对熊猫眼出现在陆是闻面前。
相较对方的清爽,他就像是刚从熊瞎子的洞穴里逃出来一样,身心俱疲。
陆是闻喝了口咖啡,漫不经心扫向江荻眼下的乌青。
“后来又看了?”
江荻一僵,烤吐司差点从嘴里掉出来。
陆是闻又问:“战况怎么样。”
江荻怕陆是闻起疑,开始睁着眼胡说八道:
“就,白皮赢了。他挺牛逼的,黑皮把他压在床…咳,地上,一技直拳砸白皮的脸。白皮避开,抬脚踹黑皮,坐到了黑皮胯上,梆梆梆一通捶。然后黑皮左勾拳,打白皮的脸,白皮不讲武德,朝黑皮胳膊咬。黑皮掐他脖子,扯他头发,疼得白皮嗷嗷叫。白皮小宇宙爆发用脑门撞了黑皮的头,黑皮被撞的眼冒金星,当场昏迷,然后……”
话没说完,对面的陆是闻已经忍不住笑出来。
江荻话音一顿,绷着脸看他,陆是闻总显得冷淡的眉眼此时弯着,咖啡杯因为他在笑,里面的液体轻轻晃动。
大概是在尽力控制憋笑,好让江荻别太尴尬。
沉沉的声音更像是从胸腔发出。
传进江荻耳朵里,像带了细细密密的电流。
此时就算江荻再迟钝,也知道陆是闻多半猜出他看的不是摔跤。
强作镇定地说:“怎么了,就许你感兴趣看电影,不许我好奇看个片?”
陆是闻忍笑点头:“允许。”
江荻叉起烤肠当作陆是闻的喉管咬。
陆是闻把牛奶往他面前推了推:“只是最好循序渐进,别一上来就看太劲爆的。”
“我特么怎么知道会这么18x!”江荻无语,“那封面画的可清新了,老子还以为是什么甜甜的校园爱情!”
“你会喜欢校园爱情么。”
“?”江荻愣愣,“我还是更喜欢看摔跤。”
“嗯。”陆是闻顿了下,“我挺喜欢的。如果可以,也希望能开启一段。”
江荻没再接话,闷声嚼烤肠。
不知为何,听陆是闻说他想要开展校园爱情,江荻心里居然还隐隐有些不爽。
……这样他就得花更多时间去陪女朋友了吧。
到时自己站在旁边,看他们拉小手亲小脸,跟个大傻子似的。
不对,自己凭什么就非要站旁边!
离了他陆是闻还活不成了??
……
*
吃完饭,两人前往学校。
江荻刚往座位上一坐,就觉得前排笼罩着一团黑气。
抬头看,发现正是从吕科身上发出的。
江荻眼一垂当没看见。
这傻逼三天两头犯抽,懒得管。
然而吕科并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江荻,身子一扭扑过来,欲哭无泪:“完了,荻哥,兄弟这下全完了!”
见江荻不理他,又自顾自继续说:
“我从道上朋友那里打听到了胡小蝶的企鹅号,这段时间一直在跟她打游戏聊天。这不是知道她跟你告白失败,最近正失恋嘛,兄弟就各种花心思安慰,前几天一个没忍住,就跟她告白了。”
江荻玩手机的动作一停,总算舍得分吕科一眼。
旁边的陆是闻也破天荒把视线从习题册上移开。
吕科:“我想着要是被她拒了就彻底死心,谁知道她居然接受了,还要约我见面!!”
“所以你装死没回她消息。”
“嗯啊!!”吕科狂点头,忽然一愣,“不对,你咋知道?”
江荻没回他这句,无所谓说:“那去见呗。”
“问题就在这儿啊哥!”吕科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老实坦白,“最开始她找我要照片,我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心虚了。脑子一抽,发了张网红照过去。”
“……?”江荻看他,“你还真是个照骗。”
“我这不是也没想到会进展这么顺利,还想着等她真正爱上我的灵魂后再跟她坦白的!”
吕科懊恼,“你说我现在去做整容还来得及么?要不学霸你借我点钱,我放学飞一趟韩国?”
“我觉得你不然还是跟她老实说吧。”庞阳接话,“兴许人家一心软就原谅你了呢?”
“会么?!”
江荻:“会。”
“真的呀?!”
江荻凉凉一笑:“会杀你。”
吕科:“QAQ!”
短暂燃起的希望,瞬间又破灭了。
……
第45章 联考
时间一晃, 到了市联考当天。
离四中大门还有段距离,江荻就听到学校大喇叭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歌声。
好像是《真心英雄》。
无疑,绝对是梁主任放的。
江荻又拧开矿泉水瓶, 咕咚咚喝了几口,被陆是闻把瓶子拿走:
“少喝点, 待会儿考试要上厕所。”
江荻咽下,哦了声。
今早他为了考试中途不犯困, 破天荒让陆是闻给他煮了杯咖啡。
无糖无奶那种, 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 到现在舌根都是苦的。
“别紧张。”陆是闻说, “先挑会做的题写,选择题不要空, 实在不会就蒙。”
江荻停住脚步。
实话说过去每场考试,他都从没放在眼里过, 可能是不知者无畏,也可能是压根没在这上面寄予过希望。
但这次不同。
“陆是闻, 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也想不起来。”江荻蹙眉,诸多杂念还是不可自控冒上来。
真考砸了怎么办。
陆是闻会不会觉得他特不争气,教了这么久也教不会。
万一陆是闻真因为自己转班了, 那……
揣在兜里的手被抓着, 牵出来。
江荻愣愣, 扭头看身边的人。
袖子被捋起,露出腕上的串珠。
陆是闻温沉道:“教你个蒙题大法。随便选一颗珠, 依次往后拨,心里默念A、B、C、D,想停就停, 轮到哪个就选哪个。”
江荻嗤笑:“灵么。”
“灵。”陆是闻顿了下,抬眸,“江荻,我在陪着你。”
……
*
两个人被分到不同考场,一个在走廊最头,一个在最末尾。
铃声敲响,监考老师将卷子发下。
江荻小声吐了口气,稳稳心神,看向眼前的试卷。
不得不说,陆是闻对他的特训挺有效,有几道数学大题江荻不久前刚做过。
虽然部分数值和条件变了,但总体而言换汤不换药。
教室里鸦雀无声。
到了考试过半,巡考的梁主任从门口经过,隔着窗看到同学们都在埋头奋战,甚是欣慰地点点头。
他目光忽然一停。
只见靠墙那张桌前,江荻正一手执笔,一手在桌下,不知摆弄着什么。
老梁顿时警铃大作,从后门进入教室,快步走到江荻跟前。
捉贼似的擒住桌下那只手:
“呔!”
江荻被吓了一跳,老梁迅速将他袖口翻开,在看到江荻手上既没有小纸条,也没藏手机,只有一串檀香木珠后,纳闷挠头。
最后恍然大悟,压低嗓音:“让你小子平时不好好念书,现在念经也没用。”说着抓过江荻的试卷,举起来看。
“欸…”梁主任把脸凑近卷子,原先阴沉的表情一点点变开朗,“欸嘿?”
江荻啧了声:“你能不打扰别人么。”
梁主任又把卷子来回来看了几遍,还给江荻,难得给了他几分好脸色:“行行,快做。”
虽然卷子上还是有不少空白,但老梁亲眼看到其中几道题是做对了的。
这小子还真转心性了?
江荻其实并没用陆是闻教他的蒙题大法。
但这场考试当真让他有点get了盘珠子。
别说,是挺静心的,怪不得陆是闻平时情绪总这么稳定。
上午考数学和英语两门,江荻一直做到交卷前一秒。
在确保会做的题应该都做了,填空选择能蒙的也蒙完了,他才交了卷。
走廊外已经吵闹起来,门口聚着不少人,其中不乏有等对象的。
江荻收拾东西起身,到讲台领了手机,打算问陆是闻在哪儿。
刚出门开机,身后传来陆是闻的声音:
“这儿。”
江荻回头,对方正倚墙站着,出挑的身高混在人群里十分显眼。
江荻朝他走过去,陆是闻递上矿泉水。
江荻拧开喝了两口,抬头:“最后那道题我…”
“考完就不想了。”陆是闻垂眸看了江荻一眼,今天阳光很好,照在他头发上,显得有些毛茸茸。
陆是闻知道一定很柔软很好摸,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下,压制住想伸手揉一揉的冲动。
江荻要面子,这里还有其他同学,肯定又要炸毛。
中午,两人在学校门口的面馆随便吃了点。
饭点人很多,坐在他们旁边的是隔壁班一对小情侣。
女生咬着奶茶吸管问对面男生:“早上给你的皮筋,你一直戴着吗?”
男生晃了晃手腕:“戴着呢宝宝。”
“嗯!下午考试也要戴着。”女生认真说,“我绑头发的时候特意许了愿,让你旗开得胜!”
“考完我也会一直戴着的,宝宝。”
江荻听得直肉麻。
至于每句话后面都特么带个宝宝么?
待会儿被梁主任抓现行,你俩就笑了。
但鬼使神差的,他悄悄把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手上的串珠。
吃完饭,江荻和陆是闻回班,结合下午理综的考试重点又简单复习了会儿。
看时间差不多,陆是闻借上厕所为由,送江荻去考场。
“吕科说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下。”江荻边走边说。
提及吕科,他又忍不住笑了声,“这傻逼心真大,胡小蝶那边的烂摊子现在都没想好怎么收场,还有心思庆祝。”
经过教导处时,老梁从窗户探出半个脑袋。
他上午考试一结束,就马不停蹄跑去翻江荻的卷子,在确认这小子千真万确是进步了后,激动的拉着老田聊了半天。
这会儿再看江荻也觉得顺眼了,拉开窗喊了他一声,没话找话道:“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江荻总觉得老梁叫他就没好事,唇边弧度消失:
“我…不能笑?”
“能笑!”老梁心情很好,“下午也给我好好考啊。”
说完乐呵呵把头缩回去了。
江荻被老梁莫名其妙的搭讪整的摸不着头脑,看向陆是闻,不太确定的问:“我最近是不是又干什么惹着他了?”
一脸笑里藏刀,怪瘆人。
陆是闻牵唇:“看来你上午考的挺好。”
“真的?!”
陆是闻嗯了声。
江荻被他说的也有点开心,这样陆是闻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
到了考场门口,江荻站住:“你去厕所吧,尿快点,要开考了。”
接着转身进教室。
“江荻。”
陆是闻将人唤住,片刻轻声嘱咐,“手串戴好。”
江荻哦了声,不知道他干嘛突然说这个。
走出几步后,蓦地一停。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中午那俩小情侣的对话——
“我特意许了愿,让你旗开得胜。”
“考完我也会一直戴着的,宝宝。”
江荻默默咽了口唾沫。
觉得自己脑抽了,居然会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是闻径自上前,张开手臂将他抱住。
江荻身子一僵。
“上午干得很漂亮,下午再接再厉。”陆是闻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行的,荻宝。”
江荻再次愣了。
他刚刚…
叫自己…
什么??
一丝红晕迅速从脖子攀上脸。
江荻一把推开陆是闻,后退了半步,怔愣的看着对方。
陆是闻脸上依旧云淡风轻,江荻甚至怀疑自己刚刚幻听了。
……荻宝?!
陆是闻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拿他开涮?!
就不怕自己一拳一个,让他直接变国宝?!
监考老师开始唤同学们进考场。
江荻面红耳赤,凶巴巴冲陆是闻比了比拳头。
有些仓惶的逃进班,还险些绊了自己一跟头。
下午考试,他又盘着珠子念了半天经,好不容易才把急速跳动的心率平复。
搞得专程来看他的老梁不禁又产生怀疑,摘了江荻手上的串珠研究半天,确保不是什么作弊新道具,才把东西还他。
再三叮嘱江荻认真考试,别嘀嘀咕咕乱念咒。
……
*
就这样,市联考在众人紧张而有条不紊的进行中结束了。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刚一响,笼罩在四中上空的压力罩便彻底粉碎。
当晚,吕科喊着一帮同学吃自助烤肉。
老田也去了,在众人接二连三的起哄声中,痛快决定这次聚餐就用班费。
有了先前各班尖子生团结一致为大家补课,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考试成绩大概率差不了。
个别发挥失利的开始还有些愧疚,在其他同学的安慰下,后半程也渐渐将愁云驱散,融入欢歌笑语。
几个女生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天。
江荻把牛肋条放在烤盘上,声音不经意间传进他耳朵。
文艺委员方晓桥拿着一条刺绣手绢给好朋友展示:“就是在杜松子街那边的店,有个阿姨开了刺绣速成班,我就是在那里做的!”
“好好看啊!”另个女生说,“一节课贵不贵?”
“可便宜了!而且是现场挑料子,选图案,阿姨会帮你参谋,初学者会建议你选择比较简单的纹样。我这个小蝴蝶就是阿姨帮我选的,当天就能完成,包教包会!”
“好棒呀,我也想学,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嗯嗯!这周我有钢琴课,下周末!”
江荻默默把牛肋条翻了个面。
等烤熟后,心不在焉塞进嘴里咀嚼。
……手绢么。
陆是闻生日就要到了。
先前一直没想好该送他什么礼物,查百度又不靠谱。
这么说来,自己倒还真欠他一条手绢。
只是刺绣这玩意儿,肯定得人心细有耐性。
他手笨,拎把长矛刺人还差不多。
江荻眼底不禁闪过几分思索……
……
第46章 轰隆
考试告一段落, 结果已定,江荻悬着的心也不得不暂时放下。
聚完餐回家后,江荻闲的没事心血来潮, 拉着陆是闻打台球。
他虽然是个半吊子,但胜在悟性挺高。
陆是闻简单跟他讲了要领, 又带着他打了两局,便渐渐有了手感。
初学者一旦上道, 就总想尽快精进。
江荻用巧粉擦着球杆, 问陆是闻:
“之前你跟猴子比赛的时候, 那个像贪吃蛇似的窜来窜去的球, 怎么打的?”
“需要计算角度。”陆是闻说,“想学?”
江荻确实有点想学, 但又怕难度系数太高,迟疑道:“难么。”
“不难。”陆是闻将手上的球杆立在一旁, 随便找了两枚球放在案上,拍拍江后背:
“趴好。”
江荻点头, 听话弯腰, 摆好手架支杆。
陆是闻:“球杆瞄准母球右下方。”
江荻照做。
陆是闻低声:“再往下。”
江荻又把杆头向下瞄了瞄。
陆是闻抿唇看了片刻,挽起袖口,站到江荻身后。
一条胳膊撑在球桌上, 也俯下身, 拉着江荻握杆的手调整好位置。
声音自后方传来:“打的时候注意控制力度, 把边库回弹假设成一个夹角。”
“你这说的太抽象了。”江荻皱眉。
陆是闻将江荻支球杆的手摆正:
“出杆。”
江荻“啪”的把球打了出去,还是撞到了障碍球。
“太用力了。”
陆是闻将母球捡回来, 重新摆好。
江荻再次做出击球姿势,纳闷嘀咕:“我总觉得我姿势好像不对,打的时候特难受。”
他说着活动了下脖子, 来回调整姿势,还是觉得别别扭扭不趁手。
后背忽然贴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陆是闻撑在桌上的手移向江荻架杆的手背,五指穿过指缝。
另只手和江荻一起握住球杆,牵引着他向上抬。
“背别弓着,塌腰。”陆是闻下巴虚虚垫在江荻肩头,说话时呼吸轻拂在他耳畔。
江荻只觉得脊背一阵发麻。
过去陆是闻也这么教过自己,但当时两人的距离远不像现在这么近。
江荻喉间滚了滚。
隔着衣服布料,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陆是闻敛眸,在对方发红的耳垂上淡淡看了眼,语气还是很自然:“别紧张。”
江荻猝不及防被戳中心事,身子更僵,咬牙反驳:“紧张个屁,指导你的!”
陆是闻没还嘴,扶着江荻的手边定位击球角度,边温声纠正:“放松,头别歪,力量不要全给到球桌,腰腹给力。”
江荻原本心里就乱,被他说的更加手足无措,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有些急道:
“到底是哪儿放松,哪儿用力,你倒是给我指一下。”
陆是闻沉默,片刻后松开握江荻的手。
绕过腰,移向他的小腹。
手掌隔着T恤微微施力下压:“收紧。”
江荻瞬间弹了下,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他怀疑陆是闻用的沐浴露里是不是有某种成分让他过敏,每次闻到都头脑发昏、心跳加速。
但又一想,两人用的是同款,他闻自己身上怎么就没事。
球杆瞄准面前的母球,一下击打出去。
被撞击的彩球灵活绕开障碍物,碰向边库反弹。
精准入袋。
江荻总算松了口气,下意识偏头去看陆是闻。
柔软的发丝恰好扫过对方鼻梁。
陆是闻嘴唇悄无声息抿紧,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安静与江荻对视。
神情依旧平淡,只是那双沉水似的眼眸比以往更深。
屋里此时只开了球案上的一盏顶灯。
四下寂静一片,徐徐晚风从窗外吹进来。
也正因此,江荻更加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吵得厉害。
陆是闻该不会也听到了吧?
“还打么。”陆是闻轻声开口。
江荻眸子颤颤,移开,有些心虚地说:“不、不了。”
陆是闻没再接话,过了几秒,起身撤开。
江荻与之相贴的后背忽然一凉,竟有种什么东西被从心里抽走的错觉。
他几乎是逃般的离开台球室,冲进自己房间。
钻进浴室,把水调到最大,对着头一通猛冲。
直到头皮被自己抓的刺疼,江荻才将泡沫冲尽。
这全程他都是睁着眼的,因为但凡只要一闭上,满脑子就都是陆是闻的脸。
幽沉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抿起的嘴唇……
江荻彻底慌了。
他发现刚刚在和对方对视的时候,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瞬间……
想亲陆是闻?!
这特么到底什么情况!!
在这之前,江荻从没对任何人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当真吓得够呛。
他尝试追本溯源,觉得一定是最近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多了受影响。
互联网害人!
而此时的三楼台球室,陆是闻站在窗边,指间夹着一根烟。
浓到化不开的眸色与黑夜融为一体。
台球静静散落在球桌上没来及收拾,烟头已积攒起长长一截烟灰。
方才的肢体接触是他有意为之,并且江荻所有的神色、状态、小动作也都被他尽收眼底。
陆是闻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认,江荻对他是有感觉的。
只是该如何引导江荻认识并接受这件事,似乎又成了难题。
陆是闻抽完最后一口,将烟捻灭。
视线落向台球桌边的手机。
刚刚江荻跑得太快,连手机都忘了带。
陆是闻拿过,出了台球室,一路下楼去到客房外,站在门口敲门。
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过了许久,房门才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陆是闻递过手机,一条胳膊从门缝伸出来,一把夺过就又要关。
陆是闻及时将房门顶住,垂眸睨向头发湿漉漉还没来及擦的人。
江荻现在根本不想见到陆是闻,但闻到对方身上好像有股烟味,又忍不住抬眼看他。
结果刚和陆是闻撞上眼神就又后悔。
他发现自己现在完全不能和陆是闻对视。
陆是闻眉头稍皱了皱:“眼怎么这么红?”
江荻愣愣,硬邦邦哦了声:“洗头的时候被蛰到。”
“别揉,我给你拿眼药水。”陆是闻说着转身,被江荻叫住,“不用!我…那什么,我睡一觉就好了。”
陆是闻还想说什么,江荻语速很快,状似不耐烦道:“别磨磨唧唧,早点睡。”
话音顿了顿,又说,“这周六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午饭你自己解决。”
话毕还没等陆是闻回应,江荻把门“嘭”地关上。
接着将耳朵贴向门板,听外面的动静。
直到走廊传来离开的脚步声,他才稍微喘了口气,脚一软差点溜着门滑下去。
……
*
这之后,一丝微妙的气息开始在两人之间弥漫……
就比如吃饭的时候,江荻总要和陆是闻岔开坐,进食速度也比平时快。
大课间,江荻不是起身上厕所就是去抽烟,反正就要借口出教室。
陆是闻跟他说话,他手上必须得拿个东西,全程盯着,不给陆是闻眼神。
原本嫌吕科话多,现在也乐意跟他聊天了,搞得吕科到后来都看出他和陆是闻不对劲。
趁陆是闻被老田叫走时,深表担忧的问:“兄弟,你是不是跟学霸吵架了?”
江荻低头玩手机小游戏,闻言眼也不抬说:“没。”
“那你干嘛冷暴力别个?”吕科忍不住替陆是闻说话,“人家学霸对你多好,又教你学习,又请你吃饭,还让你住他家大豪宅,做人不能没良心。”
江荻啧了声:“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我就是觉得学霸可怜,那么高傲一人,这两天跟你说话都低三下四、小心翼翼的。上课给抄笔记,下课给买奶茶,你睡着给调空调,生怕你着凉……”吕科叹气,“讲真,哄女朋友也就这样了。”
江荻心一抖,本能怼:“谁特么是他女朋友。”
吕科愣愣,不明所以:“我就是类比一下,你这么激动干啥?”
“没事儿别瞎类比。”江荻看着屏幕上的game over,烦躁的把手机扔进桌斗。
吕科生怕被殃及池鱼,刚要识趣转身,又被江荻叫住。
江荻眉间带着思索,兀自沉默一会儿,犹犹豫豫开口:“你那时候对胡小蝶…什么感觉?”
“我靠,当然是喜欢啊!”吕科一提胡小蝶就来劲,“别那时候,我这时候也爱死她了!”
“我意思是,你怎么知道那是…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于江荻而言太过陌生,就连发音也有些生硬。
吕科立刻开始悉数起来:“你看啊,我一见她就心跳加速,不敢跟她对眼神,连话都说不利索。哪怕隔着屏幕,看她发消息也会紧张半天。”
……草。
吕科:“不见她的时候吧,就想的要死!反正不管什么事,最后都能跟她扯上联系。脑子里全是她的脸,就觉得这人怎么会这么好看,性格也好,总之哪儿哪儿都完美!”
特么。
又全中了。
这边吕科说的头头是道,江荻却越听越发虚。
他将手伸进发间,胡乱揪了把,自欺欺人问:“…难道对兄弟就不会有类似感觉?”
“哈??”
江荻冷着脸,顺着自己的话强行往下圆:
“你当时看陆是闻比赛进球的时候,是不是也心跳加速了?还总夸他长得帅又有钱,刚刚还说他这儿好那儿好……”
“停停停!”吕科打断,简直被他荻哥的逻辑整的哭笑不得,“你清醒一点,我又不会想跟学霸接吻!”
“…………”
吕科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说:“喜欢一个人,是会忍不住想跟他接吻的。”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江荻的世界天崩地裂。
……
*
陆是闻回教室时,就看到一脸笑的夸张的吕科,和面无表情,却带着一丝丝死感的江荻。
他默默坐下,吕科秉着帮江荻和学霸破冰的心思,立刻主动跟陆是闻分享:
“学霸学霸,你知道你刚才出去的时候,荻哥问我什么吗?”
江荻草了声,忙要捂吕科嘴。
吕科话比他手快:“他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陆是闻眉梢轻轻扬了下,朝江荻瞥了眼。
吕科:“我跟他说,是会想和对方接吻。”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说,吕科拍拍江荻肩,“荻哥,不信你问学霸,他想不想跟他女朋友接吻?”
江荻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四下找了找,没发现什么凶器能直接捅死吕科。
“你别听他说。”江荻硬着头皮,“我是在问他和胡小蝶的烂摊子…”
“想。”陆是闻顿了顿,淡淡补齐整句话,“我想跟他接吻。”
“你看是不是!!”吕科眼泪都快笑出来,捂着肚子说,“荻哥也太特么纯了,刚还拿你举例子来着,说对兄弟难道就不会——唔唔唔唔!!!”
江荻抄起矿泉水瓶,直接杵进吕科嘴里。
……——
作者有话说:今天的荻宝对世界产生了怀疑,让我们恭喜荻宝开窍。
[鼓掌][鼓掌][鼓掌][鼓掌]
第47章 信物
周六, 江荻起了个大早,赶在陆是闻去遛狗时火速出了家门。
刺绣班开在杜松子街一个老小区里,江荻七拐八绕找了很久才找到。
他从兜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口罩戴上, 站在门口,手抬起放下了好几次, 愣是没敢敲门。
正艰难做思想建设,教刺绣的李婶碰巧开门取东西, 被杵在外面的男孩吓了一跳。
“哎哟!”
李婶捂着胸口, 上下打量江荻一番。
接着指指墙, 好心提醒, “以后外卖直接放鞋柜就行,那儿不是贴着呢。”
刺绣班门口墙上果然贴着张“快递外卖请放这里”的温馨提示。
江荻愣愣, 见李婶拿了东西又要关门,连忙将门挡住。
“…不是送外卖的。”江荻脊背有些僵硬, 又把帽子压了压,偏过头, “…想绣手绢。”
“维修什么的?”李婶没听清。
“绣。”江荻咽口唾沫, “绣手绢,送人。”
要知道来李婶这里学刺绣的基本都是跟她差不多年纪,退休在家没事干的老年人。
偶尔来几个年轻的, 也全是小姑娘。
看着眼前瘦瘦高高的男孩, 李婶一时还没太反应过来。
等好不容易回神, 立刻拉着江荻进门,风风火火冲屋里喊:“你们快瞧, 这小伙子说他要跟我学绣手绢!”
屋里除了李婶还有四个大妈,闻言不约而同一起抬头。
四个人,八只眼, 就这么齐刷刷盯着江荻。
下一秒直接炸开锅。
“哎呀,还真是个大小伙子欸!”
“这年头居然有男孩来学刺绣,李姐你名声在外啊!”
“这么热的天还捂这么严实,快把帽子摘了!”
“来来,坐老姨边上,小伙子看着多精神!”
江荻一动不动呆立着。
向来面对凶神恶煞的流氓混混也能临危不乱、游刃有余的他,此时竟对眼前几个叽叽喳喳的大妈手足无措。
恨不得原地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李婶给他搬来把椅子:“想绣个什么花样?选什么料子?以前接触过刺绣没?”
江荻摇头。
大妈甲:“哎,你就说要绣给谁吧!”
大妈乙:“还能是谁,女朋友呗!”
大妈丙:“啧啧啧,小伙子真有心呐,你女朋友好幸福!”
大妈丁:“你们矜持点行不行,没看人家都不好意思说话了?……要我说,送女朋友就该绣牡丹,花开富贵!”
大妈甲:“土老帽,现在年轻人不喜欢这些!还是鸳鸯吧,鸳鸯喻意好!”
大妈乙:“太难了,小伙子绣不好的,我看不然来朵玫瑰花?”
大妈丙:“这个好,漂亮又简单!”
江荻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问李婶:“这个能绣么。”
众大妈也围上来。
大妈甲:“小猫啊?”
江荻很快一点头。
大妈乙:“我觉得还是玫瑰好。”
江荻选的是一张虎哥的照片。
原因很简单,虎哥长得够丑,没准绣的越难看就越像。
李婶拿起照片端详:“这个倒是不难,要不你就只绣个猫头吧,这样快些。我再给你挑个容易上手的料子?”
江荻立刻嗯了下,顿了顿,低声道谢。
接下来,他便在李婶的指导下,先用笔将图描在布料上。
而后固定,穿针引线,一点点开始绣。
大妈们此时也不管自己手上的活做没做完,把江荻团团围着,七嘴八舌指点——
“这里不能这么绣,要用回针。”
“平针可以,不信你问李姐!”
“哎呀,这么拿针不对!”
“小伙子还在上学吧?”
“你跟你女朋友谁大?”
“有照片没?给我们看看!”
江荻被吵得脑仁嗡嗡直响,好几次差点扎到手,直至夕阳下山才勉强完工。
看着宛若蚯蚓爬的针脚,他严重怀疑这玩意儿到底还要不要送。
李婶接过手绢,帮江荻修整,安慰道:“第一次能绣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关键是心意。”
“就是就是。”大妈甲接话,“这可是你亲手做的,你女朋友一定会喜欢!”
“你不然再绣个字?把你女朋友的名字绣上。”大妈乙说。
“我看行。”李婶点头,问江荻,“你女朋友有没有小名?”
江荻原想拒绝,但见几个大妈都眼巴巴热切望着他,喉结滚了滚:
“…那就,闻。”
犹豫了下,还是纠正道,“其实不是送女朋…”
大妈甲:“听见没!叫雯雯!”
“雯雯?”大妈乙感慨,“这名字一听就是大美女。”
李婶拿针线给江荻:“你自己绣还是我帮你?”
江荻实在坐不住,站起身:“我回家再弄吧。”
李婶看时间也不早了,点点头,把手绢还江荻:“那咱们加个微信,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
江荻将手绢叠好揣进兜里,又向李婶和大妈们道了谢。
火速逃离刺绣班……
……
*
回到陆是闻家时,天已擦黑。
江荻推开小院门,一路往别墅走。
在花架前停住,默默后退了半步——
原先的空地上停了一辆黑色大奔。江荻依稀觉得见过这车,想了想好像是第一次和陆是闻在城隍庙见面的时候。
他收回目光,来到别墅前。
伸进兜里摸钥匙的手顿了下,改按门铃。
过了会儿,大门从里面打开。
江荻抬眼,在和面前一脸错愕的苗玉兰撞上视线后,暗自感叹果然没冒然开门是对的。
他嘴唇动了动,冲苗玉兰轻轻弯腰:“阿姨好。”
苗玉兰手里拿着手机,微微蹙眉打量江荻,同时还在跟电话那头聊:
“对,后天晚上。不用买蛋糕,我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你人来就行。”
陆是闻从楼上下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江荻,上前将他拉进屋。
苗玉兰眉头皱得更深,三言两语讲完电话,问陆是闻:“…这是?”
“同学。之前跟你说过,现在住这里。”陆是闻语气很淡。
苗玉兰又朝江荻看了眼,不太确定的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江荻一时尴尬,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在城隍庙。”
“怪不得。”苗玉兰眉梢轻挑,“你当时还抱了只脏兮兮的流浪猫。”
“……”江荻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初见时自己给苗玉兰留的印象肯定不好。
陆是闻低声问:“事办完了?”
江荻含糊嗯了声。
陆是闻:“热不热,先去洗个澡。”
江荻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苗玉兰看他的眼神里充满戒备。
“那什么。”江荻随便找了个理由,“我还要去医院看关逢喜,你和阿姨聊。”
陆是闻擒住他手腕:“护工给我发消息,说带你姥爷去散步了。”
“哦,我可以在病房等。”
陆是闻看着他沉默了下:“那你等我换件衣服和你一起去。”
“小闻!”苗玉兰闻言连忙道,“我餐都订好了,马上送到。”
见陆是闻不语,她才又有些犹豫的对江荻说,“那个你…”
“江荻。”江荻报名字。
苗玉兰点头:“小江也一起吃晚饭吧。”
……
*
苗玉兰点了一大桌饭菜,只简单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视线紧跟陆是闻给江荻夹菜的手。
印象里他这个儿子平时虽然谦和有礼,但待人的距离感也强。
还从没见他对谁这般殷勤过。
正纳闷着,手机再次响起,是一条视频邀请。
苗玉兰起身对陆是闻和江荻说:“你们吃,我接个电话。”
说完拿起手机匆匆上楼,关上房门。
陆是闻又给江荻盛了碗汤:“她是临时回来的,没跟我说。”
“给你过生日?”
陆是闻牵唇,淡淡笑了下:“算吧。”
江荻还是觉得打扰他们难得的母子相见不太好,思索着道:“要不我今晚回苍南街住,关逢喜快出院了,我刚好把屋子打扫下。”
“她不住这里。”陆是闻猜出江荻所想,“她的房间没收拾,订了酒店。”
顿了下又说,“况且住这儿也不方便跟家里视频。”
江荻知道,陆是闻说的应该是苗玉兰现在的家。
倒也能理解,毕竟当着曾经的儿子跟现任老公、孩子唠家常,难免有顾忌。
苗玉兰再下楼时,手里还拿着一个精美礼盒。
“小闻,这是送你的礼物。”她说着将盒子打开,“刚从拍卖会下来,喜欢么?”
江荻跟着看盒子。
微微一愣。
——里面是一条做工十分精美的手绢,不用猜也知道贵得要死。
完蛋。
自己送陆是闻的礼物居然和苗玉兰的撞了!
还是乌鸦撞凤凰那种!
陆是闻只浅浅扫了眼,便将盒子接过放到一边,对苗玉兰说谢谢。
苗玉兰还在不断讲述这条手绢的工艺和艺术价值,说是苏州一位国宝级刺绣大师亲手制的,全国也不过三条。
江荻埋头扒饭,越听越觉得自己兜里那条压根送不出手。
吃完饭,苗玉兰喊陆是闻去书房说话。
江荻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几秒后直挺挺仰栽下去。
掏出手绢,面无表情举在眼前。
上面的虎哥瞪着一双大小眼,嘴歪鼻子斜的与他对视。
还真是……丑的伤心。
江荻手一松,手绢轻飘飘盖在他脸上。
他闭眼自顾自想措辞。
——“看,桐城城隍庙小霸王亲手绣的,全国只有一条哦!”
——“礼轻情意重,真心价更高,还请朋友笑纳。”
——“收下,敢嫌弃就打死你!”
算了。
不如干脆就说自己忘记准备礼物了,陆是闻也不能把他怎么着。
就在江荻即将自暴自弃时,房门“咔哒”被拧开。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手忙脚乱把手绢藏到身后。
还是被陆是闻发现了。
“藏的什么?”陆是闻关门走过来。
见江荻绷着脸不说话,自问自答道:“给我的礼物?”
江荻有时候是真恨这人太聪明。
知道瞒不住,索性抓过陆是闻的手,把手绢胡乱塞给他。
“我看你家好像缺块抹布。”江荻不带感情道,“今天路过两元店随手买的。”
陆是闻垂眸,将手绢轻轻展开,抚过上面歪七扭八的图案。
“哪家两元店?”他问。
“就城隍庙附近。”江荻说,“只剩一条,小老板一块五卖给我。”
话毕他就又有点心虚。
说一块五会不会太贵了?
陆是闻低低“哦”了声,又看向上面的图案:“那好厉害。”
什么好厉害?
江荻疑惑抬头,就见陆是闻眼底浸着笑意。
陆是闻:“居然还是虎哥的造型。”
“你看得出是虎哥?!”
江荻眼睛一亮,顿时又觉得自己绣的好像也不算太差?
然而他不知道,这副表情落在陆是闻眼里,竟是说不出的可爱。
陆是闻没忍住,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把:“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谢谢小老板。”
江荻嘴角没忍住扬起,又迅速压回去。
陆是闻既然都看出是虎哥了,证明他已经知道这条手绢是自己绣的。
陆是闻:“但是江荻,你知不知道送一个人手绢代表了什么。”
江荻愣愣,这他还真不知道。
陆是闻沉沉望他,静默片刻:
“在古代,手绢会被当作恋人间的定情信物。”
“……??”江荻一慌,“不是!我那什么……”
“江荻,我收下了。”
……——
作者有话说:大家久等!!!!
第48章 局外人
若搁在以前, 江荻肯定一个枕头朝陆是闻扔过去,让他少拿自己开涮。
但现在,他竟连直视对方眼睛的勇气也没有。
自从发现自己居然想亲陆是闻, 并从吕科那里得到证实后,江荻就知道自己糟糕了。
他也曾换位思考, 要是知道吕科或者庞阳想亲自己,他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只想到一半就被雷的七荤八素, 恨不得一巴掌将两人扇去外太空。
同样, 如果陆是闻知道了他变质的心思, 会不会也后悔当时收留自己?
江荻根本不敢想, 陆是闻那时看他的眼神。
过去他曾被太多种眼神刺痛,带着怜悯、恐惧、厌恶亦或是幸灾乐祸。
久而久之也练就了一套处理方法, 要么麻木无视,要么直接动手。
但对陆是闻, 这两种方法他好像都做不到。
脑子里一团乱麻。
作用到肢体,就又是本能回避。
江荻将目光撇开, 佯作不耐:“狗屁的定情信物, 老子就是觉得欠你一条手绢,这下咱俩两清。”
下巴被捏住,陆是闻脸上仍风轻云淡, 手上却用了些力, 把江荻的头掰回来, 迫他仰起。
“好好说。”
陆是闻语气不重,但江荻对上他的视线, 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些心虚。
唇抿了抿,没再继续放狠话。
陆是闻这才将手撤回,眸色缓下来。
摸了摸他的头:“嘴怎么这么硬。”
“没我拳头硬。”江荻扒拉开脑袋上的手, 问,“你妈走了?”
陆是闻嗯了声。
江荻点头:“我听她说后天要在家给你办生日会,到时把廖北、吕科他们喊来一起,还是分两拨?”
“分开吧。”陆是闻淡淡,“我妈请的都是她生意场上的朋友。”
“哦。”江荻觉得也对,一群大人在场,还都是成功人士,他们说话玩闹肯定不自在。
江荻:“那就大后天,你生日当天再约廖北他们,我后天晚上先去医院看关逢喜,结束给我发消息。”
陆是闻想说什么,但似是又思考了下,终是没强留。
江荻对此还有点意外,他以为陆是闻多半要让自己陪他。
但江荻确实又很怕那种场合,加上他历来不受大人待见。
于是生日会当天晚上,江荻和陆是闻在学校门口分头,独自前往医院。
……
*
关逢喜较前段时间更加生龙活虎了。
江荻一进病房就见屋里坐着好几个人,都穿着病号服,把关逢喜围在中间,听他眉飞色舞的吹牛逼——
“当时那刀疤脸,抄起我的宝贝花瓶就往地上砸。老子卷起袖子要跟他干,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那小外孙直接冲进厨房拎了把菜刀出来,愣是追了刀疤脸两条街,吓得对方屁滚尿流爬到我面前,求那小祖宗放他一马!老子飞起一脚,去你的吧!!”
病房里发出叫好声。
老张头一扭脸看到江荻,忙跟大家伙介绍:“这不,这就是老关他外孙!”
另个老头激动接话:“你姥爷正在跟我们讲,你爷孙二人是怎么一起斗恶霸的!”
江荻眉梢微微一挑。
他怎么记得故事不是这样?
当时刀疤脸摔了关逢喜的花瓶,关逢喜吓得缩在茶几底下。
自己的确去厨房拿了刀,关逢喜还不忘一路小跑撵在他屁股后面喊:“别真把人打残了,他还欠老子二百块钱!”
江荻意味深长看关逢喜,对上老头子心虚的表情,呲牙咧嘴给江荻一个劲使眼色。
江荻扯扯唇没拆穿,把买的水果放到床头,漫不经心说:“是,我姥爷老当益壮,一脚就把刀疤脸踹出三米远。”
“听听!”关逢喜立刻拍胸脯,“从此再没人敢招惹我们爷孙。”
过了会儿医生来查房,把聚众病号挨个撵回病房。
关逢喜这才冲江荻竖起拇指:“行,你小子够意思。”
江荻没理他,倚在墙上划拉手机。
关逢喜给江荻扔了个苹果:“赏!”
江荻没接住,被苹果砸了下,不耐烦弯腰捡。
关逢喜纳闷问:“怎么这时候来了?就你一个?”
“不然你还想见谁?”江荻懒得抬眼。
“姓陆那小子呢?”关逢喜问,“怎么这两次都没见他。”
“在家。”江荻轻描淡写说,“他妈回来了。”
关逢喜点头:“难怪。”
他捋着胡子感慨,“要我说姓陆那小子真不错,学识渊博,遇事沉稳,出手还阔绰……前途不可限量!”
“只可惜不是你孙子。”江荻替关逢喜补了后半句。
关逢喜探过身开玩笑道:“你还真别说,你小子但凡是个丫头,我保准撮合你俩!”
江荻玩手机的手一停:“关逢喜,能不能消停点?”
“我说真的!”关逢喜义正词严,“他是个丫头也行,我要有小陆这么个孙媳妇,做梦都能笑醒!”
“你觉得他是能看上咱家穷,还是你能折腾人?”江荻冷笑,心里居然还有点点泛酸。
势必是看不上的吧。
关逢喜瞬间不服气了,干瞪着眼想反驳,又觉得江荻说的好像在理。
最后底气有点不足:“起码你长得还算凑合,有鼻子有眼的。”
“没鼻子没眼那是妖怪。”江荻把手机揣起来,给关逢喜倒水拿药,“医生让你静养,静养知道什么意思不?就是少说废话。”
关逢喜翻了个白眼,脖子一仰把药吞下去。
……
*
一直到探视时间结束,江荻才从医院离开。
关逢喜欲言又止半天,最后变着花样,扭扭捏捏套他话,明里暗里打探江荻有没有想过回家住。
江荻没明说,他最近其实也在纠结这事。
待在陆是闻身边,他总觉得以对方的聪明才智,迟早会发现自己揣的那点心思。
到时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倒不如借此机会拉开点距离,这样自己也有时间冷静下。
兴许过段时间就正常了呢?
然而之所以迟迟没拿定主意,就是因为江荻发现——
自己居然特么的舍不得!
他早就习惯和陆是闻每天待在一起了。
夜晚的风带着潮湿,吹在身上也不觉得清凉。
江荻搭最后一趟末班公交到了陆是闻家附近,慢悠悠朝别墅区走。
陆是闻家灯火通明,客人应该还没离开。
担心吓到人,陆易被拴在院子里。看到江荻后,冲他摇着尾巴叫了声。
江荻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出头。
他没急着进屋,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抽了根烟,又刷了会儿视频。
等到手机只剩一格电,还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才挪着步子到门口按门铃。
开门的是个陌生女人。
戴琥珀珠串的手上端着酒杯,疑惑问江荻:
“找谁?”
人堆里的苗玉兰插空抬起头,看到江荻后也先是愣愣,接着对女人说:“哦,是小闻的同学。”
女人应声,敞开门,江荻微微点头打招呼,侧身进入。
——别墅里一改平日冷清的样子,空气中充斥着香水混合各类食物的味道。
所有的灯被打开,亮如白昼,特地请来的厨师正将饭后甜点、水果轮番送到桌上。
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个偌大的三层蛋糕,跟电视剧里的一样。
完好无损,应该是还没顾上切。
屋内男男女女共有十几个,皆是精心打扮,三两成群的谈笑风生。
苗玉兰一袭水蓝色连衣裙,脖颈上戴着金镶玉翡翠,游走在众人间,借着请他们品尝糕点,拟定之后的生意往来。
而这全程,江荻都没有看到陆是闻。
他有些迟疑上前,等苗玉兰与客人碰完杯,才礼貌地问:“阿姨,陆是闻在哪儿?”
苗玉兰这才反应过来,四下找了找,不确定地说:
“好像…在楼上吧。”
她从傍晚起就一直忙于工作社交,毕竟好不容易能借儿子过十八岁生日,把平时那些不太能见到的大客户邀来,自是不能错过洽谈机会。
江荻独自上楼,视线落向走廊尽头的书房。
直觉告诉他,陆是闻就在里面。
江荻慢慢走近,站在外面,叩了下门。
书房里一片寂静,江荻等了会儿,将手放在门把上,轻轻拧动。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烟味从里面漫出来,纵是江荻这样的老烟枪,也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书房里没开灯。
借着深重的夜色,江荻看到一个雕塑般高大的轮廓正静静倚靠在书架上。
屈起一条腿,席地坐着,指间的烟头火光还在明灭跳动。
江荻张张嘴,一时竟没发出声音。
此时楼下的欢声笑语还在不断传来,与书房内的一室暗沉,做出强烈分割。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可这不是……陆是闻的生日会么。
自始至终,好像没有一个人在意他是否在场,甚至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是名义上的主人公,却又像是被扔在黑夜里的局外人。
江荻的喉咙突然就有些发涩,心里某个位置像被人狠狠攥着,喘不过气。
怪不得陆是闻今天没留他在家里,是怕自己看到他难堪落寞的样子。
所以过去的他,到底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些别有用心的需要,以及用完即弃的抛下?
江荻几乎瞬间就理解了,自己在问陆是闻“他妈是不是要给他过生日”时,对方那句带着一丝无奈的“算吧”。
江荻迈腿,来到陆是闻跟前,一言不发垂眼看他。
陆是闻像是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在黑暗中无声的与江荻对视。
江荻闻到他身上有股很明显的酒味。
向来挺拔的腰板有些倾颓,幽深的眼眸蒙着层若有似无的醉意。
这是喝了多少。
“回来了。”嗓音被烟熏得沙哑,语气仍是温沉,“不是说等我结束给你发消息?”
“探视时间到了,被轰出来。”江荻说。
陆是闻点头,一手撑着书架,有些懊恼的牵唇:“丢人了,我去洗个澡。”
说完刚起身,又被江荻一把推坐回去。
后背撞上书架,发出咚的闷响。
陆是闻皱眉,呼吸沉了沉。
还没等反应过来,江荻伸手将他紧紧抱住。
柔软的发丝埋在颈间,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闷:
“总憋着脾气不发,活该你失眠。”
江荻揪着他的衣服骂。
“傻逼,干嘛这么懂事啊…”
……——
作者有话说:闻子哥的家庭不像荻宝家那么极致,但更温水煮青蛙,父母表面上好像放不下他,其实都最先把他放下了[托腮]
第49章 夏池
陆是闻身体有一瞬间僵硬, 黑暗中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就又沉了下去。
垂在身侧的胳膊顿了顿,绕向江荻后背, 将人搂住。另只手摸过旁边的烟灰缸捻灭烟头。
屋里一时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陆是闻身上还沾着淡淡的烟酒味,和檀香混在一起, 熟悉又陌生。
江荻一动不动,也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谁在抱谁。
心疼之余, 那股令他手足无措的慌乱感又涌了上来。
他小幅度撤了下, 身后的手又默默用力:
“再抱会儿。”
陆是闻声音很低, 江荻和他严丝合缝贴着, 觉得胸口都在发震,连带着心脏也跟着扑通直跳。
“几点了。”
江荻喉结滚了滚, 问。
抱他的人拿过手机,屏幕光短暂亮了下:“十二点。”
江荻哦了声, 又顿了顿:“生日快乐,陆是闻。”
对方没说话, 后背的手上移, 扶着江荻的后脑勺往自己肩窝压。手指穿入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揉。
江荻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鼻息间全是对方带着体温的味道。
大概是喝了酒, 陆是闻身上比平时烫, 江荻甚至怀疑对方已经听到他错乱的心跳了。
心虚间脸变得更红, 只能庆幸房间里没开灯。
“我们出去吧,待在这里好烦。”江荻用话音遮掩心跳, “就是外面有点热。”
陆是闻还是不语,在江荻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往他肩膀上咬一口借机挣脱时,才慢慢将手收回。
江荻不由松了口气, 爬起身:“起来。”
陆是闻朝他对自己伸出的手看了眼,将其拉住。
江荻把人带起来。
……
苗玉兰正与一个珠宝商谈扩渠道的事,就见江荻拉着陆是闻从楼上下来,朝玄关走。
她愣了愣:“小闻,你去哪儿?”
没等陆是闻开口,走在前面的江荻头也不回,不冷不热道:“带他过生日。”
陆是闻掀起眼皮,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江荻的侧脸。
嘴唇抿着,眉心微微蹙起,面无表情盯着前方,一副不太爽的样子。
陆是闻敛眸,唇角不易察觉勾了下:“嗯,不用管我们。”
苗玉兰嘴唇动动,欲言又止。
她向来礼貌懂规矩的儿子,见到客人居然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就这么被一个小混混拽着直冲冲往外走,也太失礼了。
昨天在书房,自己其实就已经跟陆是闻讲过,不希望他和江荻走太近,担心他受影响。
陆是闻破天荒展露出不耐烦的态度,在这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她这个儿子万事不喜形于色,苗玉兰一直觉得这是沉稳懂事的表现,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但碍于还有外人在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恰巧合作方又问她关于细则的事,苗玉兰连忙笑着回应,转移了注意力。
江荻趁机将陆是闻拉出别墅……
……
*
天气依旧很闷热,连蝉都燥的睡不着,大半夜还在玩命似的叫。
陆是闻把陆易的绳子解开,牵着它和江荻一起出了别墅区,走在无人的街上。
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陆是闻将牵引绳交给江荻自己进店。
没过会儿,拎着一袋啤酒和一瓶蚊不叮出来。
“要带我去哪儿?”陆是闻问。
江荻其实也不知道去哪儿,单纯就是不想陆是闻憋在那栋大房子里。
他漫不经心说:“不知道,就瞎遛遛。”
接着视线落在陆是闻拎的那袋酒上,“还喝?”
陆是闻笑笑:“之前的酒已经醒了。”
江荻停下看他:“你很想醉?”
陆是闻没说话,江荻等了会儿,随便一点头:“那找个能坐的地方。”
“我知道一个。”陆是闻说,“就是有点远。”
江荻无所谓耸肩:“反正也没事干,走呗。”
……
*
当两人一狗穿过四五个巷子,两个地下道,再加一个小土坡后。
江荻看着眼前的小树林,斜向陆是闻:
“你管这个叫有点远?”
陆是闻拨开头顶的树枝:“穿过去就到了。”
江荻环视黑漆漆的树林,觉得自己现在就算被陆是闻杀了埋在这儿,八成都没人发现。
脚下的陆易倒是兴奋,将荒草踩得沙沙响。
江荻只得跟上,他在桐城生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好在树林并不深,很快两人就穿了过去。
视野再次变的开阔,月光洒下,眼前竟出现了一汪小池塘。
蛙声阵阵,丰茂的苇草随风轻轻摇晃,很像小学语文课本上的图片。
两人在岸边坐下,陆是闻拿出蚊不叮,先把江荻从头到脚喷了一遍,又往自己身上随便洒了点,接着把陆易的牵引绳解开,让它自己去放风。
江荻从塑料袋里摸出两罐酒,递了一罐给陆是闻,“哧”的拉开。
啤酒还带着凉意,一口气灌下去顿时清爽不少。
江荻咽下,擦擦嘴,抹了一脸蚊不叮味。
他侧头去看旁边的陆是闻,对方也正仰头喝酒。
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抓铝罐的手被凝着的冷汽沾湿,顺着手腕流进袖口。
江荻收回视线,将剩余的半罐酒咕咚咚喝完,罐子捏瘪。
他觉得自己真是中毒了,居然觉得陆是闻这副样子……很特么性感。
两人就这么谁也没理谁的喝了会儿,江荻已经开始觉得上头。
再看陆是闻,仍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傻逼酒量怎么这么好?
江荻不禁腹诽,接着就又开始怀疑,先前在家的时候,陆是闻到底喝了多少?
“欸。”江荻用胳膊肘捅陆是闻,“别光喝,说点什么。”
陆是闻握着酒罐看他:“好。”
江荻啧了声:“好什么好,你开头。”
陆是闻抿唇沉默了下:
“关逢喜怎么样了?”
“……”江荻不太想在这时候聊关逢喜,敷衍道,“精神着呢,快该出院了。”
提及关逢喜,江荻不由就又想起对方今天的试探。
看得出来,关逢喜是很想自己回家住的。
但要是此时跟陆是闻商量,他又有些开不了口,尤其是在看到陆是闻独自待在书房里的时候,原本纠结的心直接倒戈向留下。
江荻收回思绪:“不说他了,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这个地方?”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耳边又传来开啤酒的声音。
江荻扭头,陆是闻望着池塘,眸色与水面一样平静无波。
“遛狗的时候发现的。”陆是闻顿了下,“爸妈闹离婚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来,一坐就是一天。”
“你不上学?”
陆是闻目光收回,转向江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那时候比你能逃课。”
“?”江荻确实有点不信。
陆是闻:“每天就跟着廖北他们喝酒打架,有时候实在不想回家,就睡在台球厅里。”
江荻脑补了下陆是闻打架的样子,觉得简直比自己上台领奖状还抽象,问:“后来呢?”
“后来廖北不带我玩了。”陆是闻喝了口酒。
江荻忍不住嗤笑:“嫌你菜啊。”
陆是闻勾勾唇。
他没告诉江荻,那段时间不少人都知道廖北身边有个人,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
有一次没控制住情绪,差点用钢筋穿破对方的肺,把廖北吓坏了,说什么也不让他再跟人动手。
“那又是怎么洗心革面,摇身一变成学霸了。”江荻好奇。
陆是闻把酒喝完,重新开了一罐:“无聊吧,闲着没事干,不打架了就学习。”
“靠。”江荻骂了声,“我特么怎么觉得你在凡尔赛?”
陆是闻递酒给他,和江荻碰了下。
“再后来也不怎么来这儿了。”陆是闻说,“发现了更有意思的去处。”
“哪儿?”
陆是闻抿唇,沉沉看他:“城隍庙,见到一个小孩儿,跟他姥爷在院子里放风筝,风筝挂在树上,他爬上去够。”
江荻愣住。
陆是闻很早以前就见过自己?
陆是闻轻声:“我当时很羡慕他,有那么爱他的家人,就总跑去偷看。”
“等等。”江荻有点印象了,“你是不是有一次,坐在门口台阶上,那天特别热?”
他语速变快:“还有一次,你到城隍庙进香,我还问你叫什么,后来我被关逢喜叫走了。”
有青蛙跳进塘里,扑通一声。
水面荡起层层波纹。
陆是闻的嗓音被酒精浸润,低沉温缓,融入寂静的夏夜。
“江荻,你记得我了么。”
江荻的神色恍了恍,酒劲冲的他脑子有些迟钝,蒙尘的记忆却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似乎是有这样一个人,总默默站在僻静的角落。
每当自己察觉到他的视线,向他寻去时,看到的似乎又只有一闪而过的背影。
陆是闻捏着酒罐,陷进一个浅坑:
“其实今天你能带我出来,我很高兴,这段时间我总觉得你在故意躲我。”
江荻心颤了下,嘴上仍反驳:“扯淡,你是个什么鬼?老子躲你干嘛?”
陆是闻无波无澜的控诉:“吃饭不和我坐一起,也不看我,宁愿跟吕科聊八卦也懒得跟我说话。”
“我那是,我…”
“江荻,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江荻被问的有些发慌。
陆是闻垂眼,一言不发的喝酒,好像很落寞。
江荻顿时就觉得自己像个乱耍性子的渣男,女朋友受冷落,心里难过还不敢冲他发脾气。
他懊恼的抓了把头发:“不是你的问题。”
陆是闻掀眸看他。
江荻心突突跳,见面前还剩最后两罐酒,索性全部打开,一次性给自己灌下去。
冰镇的酒非但没帮他冷静,反而让他更加焦躁。
他觉得脑门嗡嗡直响,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咕嘟咕嘟沸腾,迅速窜到头顶。
陆是闻将他手里的酒夺走了:“不能这么喝。”
江荻绷着脸抢过,把仅剩的最后一点喝光,将罐子捏扁,“当啷”扔进草丛。
“陆是闻…”江荻打了个酒嗝,眼神已有些涣散,声音不知为何竟变得委屈,“我好像病了。”
陆是闻眸间沉了下,不动声色引导:“怎么了。”
江荻攥着胸前的布料,眼睛被酒精冲的潮湿:“这里总会莫名其妙,突然就开始跳,还喘不上气。”
“心脏疼?”
江荻点点头,又摇了摇:“不是疼,就是跳太快了,恨不得从嗓子里蹦出来。头也会晕,身上烫,像发烧了。”
“总这样么。”陆是闻低声询问,“多久了。”
“也不是总这样,就只有……”江荻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埋越低,“…在看到你的时候。”
四下静了片刻。
江荻的下巴被抬起来,迎上陆是闻幽潭似的眼睛。
“江荻,我没听清。”
江荻草了声,拧眉:“你就说我特么是不是不对劲!”
陆是闻淡淡:“之前那句。”
江荻闭眼,死死咬了咬牙。
拉特么倒吧,反正老子已经喝多了,大不了原地装死,明天翻脸不认账!
捏在他下巴上的手被猛地掰开,江荻扯过陆是闻领子,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而后恶狠狠,挑衅似的盯着。
三秒。
三秒老子就晕你面前!
醒了就演失忆!
一阵风“哗啦”吹起,荒草齐齐倒向一边,空罐子哐啷啷作响。
江荻默念,身子一软就往陆是闻跟前栽,准备来个强制断电。
额前的碎发被轻轻撩开,江荻眼皮轻跳了下。
还没来及睁,温热柔软的唇就已落在了他的眉心。
江荻眼睛倏地瞪大,呆呆望着眼前的人。
一时间,蛙叫与蝉鸣通通化为乌有,世界寂静一片。
只听陆是闻贴在他耳畔低声说:
“是么,那我早就不对劲了。”
……——
作者有话说:(递话筒)闻子哥,你现在幸福么?[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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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男朋友
有那么几分钟, 江荻的大脑都是空白的。
不知道身处何地,也不知道现在是醉是醒。
夏虫又开始喧噪,闷热潮湿的空气里全是防蚊液的味道。
像是想把江荻的魂拽回来, 陆是闻又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下。
江荻喉结滚动,慢慢眨了眨眼。
良久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
“我脸上…有蚊不叮。”
他听到陆是闻低低笑了声:“嗯, 蚊不叮,我叮。”
江荻不知道这人现在为什么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脑子里全是对方刚刚那句“那我早就不对劲了”。
早就……
是什么时候。
在他之前吗?
这话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意思?自己没误会吧?
而后, 江荻做了个很傻的举动。
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掐了一下。
嘶疼。
不是做梦。
陆是闻把他手拿开, 揉了揉。
江荻眸光轻晃, 移向陆是闻,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也喝多了。
陆是闻看出他的心思, 牵唇:“没醉。”
“哦…”
“江荻,我喜欢你很久了。”
江荻刚续上的脑电波“啪”的又短路了。
之后是怎么离开的池塘, 怎么回的家,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
只记得陆是闻在路上接了苗玉兰的电话, 对方说要送客人, 之后直接回酒店,让陆是闻不用收拾屋子,她喊了保洁明天一早来。
到家后, 陆是闻打开门, 屋里果然保持着宴会结束后的残局。
桌上的三层大蛋糕完好无损摆在那里, 一旁的蜡烛原封不动。
陆是闻打开窗户通风,将没吃完的水果放进冰箱。
江荻把碗碟扔进洗碗机, 从厨房出来时还拿着把刀。
“蛋糕切一下吧。”他不看陆是闻的说,“太大了,没地方搁。”
陆是闻点头, 接过刀把蛋糕分成几等份,将一块带草莓的装进盘子里,推给江荻。
江荻又改盯草莓:“你给自己也切一块。”
“吃不下。”陆是闻顿了顿,看江荻,“能跟你分一块么。”
江荻抿唇没吭声。
稍纵脑袋很快一点,把盘子默默挪到两人中间。
苗玉兰订的蛋糕不算太甜,口感绵密醇厚,一尝就知道很贵。
陆是闻捏了一颗蓝莓给陆易,将它打发走,坐在江荻旁边看他吃。
江荻被对方不加掩饰的注视搞得脸发烫,埋头挖宝藏似的挖蛋糕,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腮帮都跟着鼓起来。
最后实在忍不住,抬眼:“你别看我,吃自己的。”
陆是闻嗯了声,目光仍停留在江荻脸上。
江荻把蛋糕咽下,刚想放狠话,陆是闻伸手将他嘴边沾的一点奶油抹掉。
指腹若有似无扫过江荻嘴唇,过电似的麻了下,江荻火速从纸抽里拿纸给他。
陆是闻没接,很自然的把奶油吃了。
江荻头顶“腾”一下又开始冒烟,半天没说出句囫囵话,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还用手!”
陆是闻轻飘飘掀起眼皮:“想我用别的?”
江荻开始还没听明白,给陆是闻拿餐具:“这不是有勺有刀有叉子,你爱用哪个用哪……”
话音突然顿住,接着整个人石化当场。
特么的…
到底是自己不纯洁还是陆是闻不纯洁!!
陆是闻看着江荻快烧着的脸,不忍再逗他,接过江荻递来的纸,把手擦干净:“不逗你了,慢慢吃。”
正要起身给两人倒红茶,江荻把自己叉了蛋糕的叉子送到陆是闻嘴边。
还是低着头不看他。
见陆是闻不动,又僵硬的将叉子往前凑了凑。
陆是闻张嘴,把蛋糕吃进去。
江荻立刻收回手,就着陆是闻用完的叉子,叉掉盘子里最后一点蛋糕,光速塞进嘴里。
……
*
凌晨四点半,江荻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片刻,突然掀起被子捂住头,用力翻腾了两下。
而后再次挺直,一动不动。
像这样一套动作,他已经做过无数遍了。
头脑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烫。
江荻抓过空调遥控器,怒把温度调到十六摄氏度,面无表情做起仰卧起坐。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他心里默默数着数,试图调动注意力。
结果到后边就又变成节奏一致的——
他和、陆是闻、谈恋、爱了?
靠!!
江荻咚一声躺倒,手遮住脸用力搓了搓。
……是谈恋爱了吧?
毕竟陆是闻都说喜欢他了。
可是自己好像还没回应?
主动亲陆是闻那下算不算?
是不是还得买束花,约个会,用蜡烛摆个爱心什么的?
江荻根本没有这方面经验,现在完全手足无措。
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多,紧接着又开始忧虑——
陆是闻真没喝多么?毕竟醉鬼都爱说自己没喝醉。
万一明天早上一起来,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或是把自己当成了某个女生,那现在翻来翻去不睡觉的自己,就真成了纯纯一大傻子。
江荻一咬牙,干脆从床上弹起来,开门冲到陆是闻的卧室前。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敲响房门。
屋里传来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门从里面打开,陆是闻穿着睡衣,神色清醒,应该也还没睡。
江荻忽然就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呆呆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陆是闻视线微微下垂,落在江荻脚上:“怎么不穿鞋?”
江荻“啊?”了声,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光着脚的。
陆是闻拉过他手腕,将人领进屋,带到床边让江荻坐下。
江荻看到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本没合上的书,陆是闻刚刚应该正在翻,被自己的突然敲门打断。
陆是闻给他倒了杯温水,见江荻正对着书发愣,温沉道:“没事,反正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江荻哦了声,抬头,脑袋又被对方揉了下。
不知为何,江荻已从最初的排斥抵抗,变得有些享受。
陆是闻的手很有力,摸他的时候却很温柔,揉的他很舒服。
陆是闻:“有事?”
江荻嘴唇动了动,拿水杯的手握紧又放松,脚陷在柔软的地毯上,时不时互相踩。
陆是闻一言不发站在床边,耐心等待着。
又过了会儿,江荻终于像是下定决心,再次望向陆是闻。
“我就是来问一下,我俩现在是什么关系?”江荻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随意点,“我比较笨,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今天我亲了你,你也说你喜欢我,那我俩是不是就算在一起了?”
话及此处,江荻就又变得有些不自信,但还是尽量维持着冷酷表情说:
“要是你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你就全当我今天喝多了,亲你那下是在发酒疯。我也忘了你说的那些话,咱俩就继续当……”
“当什么。”陆是闻淡淡开口,“亲过、告过白的室友兼好同桌?”
“……”江荻一时语塞,觉得他俩好像是不太清白了。
下一秒,他的后脑勺忽然被固定住,陆是闻挺拔的身型俯下,吻向他的嘴唇。
没有进一步发展,也没有浅触即止,带着几分强势的力度紧紧贴合在一起,宣告着事实已定。
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江荻,我不是渣男,会对自己说出的话,做过的事负责。”
江荻下意识舔舔嘴唇,咽了口唾沫。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在此刻彻底降落。
他别开脸,低咳了声:“我、我也不是,会对你负责的。”
“嗯。”
陆是闻笑笑,“谢谢男朋友。”
……
*
最后江荻没有回客房住,被陆是闻搬着脚放到床上。
“卧槽脏…”
“没事。”
台灯被关上,天边已隐隐泛起鱼肚白。
陆是闻伸手将江荻捞进怀里,滚烫的胸膛挨着因紧张而僵硬的后背,就这么一直抱到天亮。
后来江荻在半梦半醒间,又做了个清明梦——
火红的凤凰花铺满天地,枝桠上静静落着一只风筝。
自己一身青色道袍坐在树下,慢悠悠记录来往香客的捐赠明细。
直到有一只手从身后绕过,穿入指缝,牵着他一笔一划写下了那个名字。
陆是闻。
……
*
阳光落在江荻的眼皮上,他眉心皱了皱,缓缓睁开,看着眼前一尘不染的房间,陷入恍惚。
直到搭在他腰间的手又往里收了收,后背再次落入结实的怀抱,江荻眼中的困意才迅速消失。
他正跟陆是闻躺在一张床上!
虽然以前也睡过,但现在毕竟关系不一样了。
他们昨天,好像谈恋爱了。
“早。”身后传来陆是闻低沉沉的声音,带着清晨刚醒不久的哑。
江荻想翻身,又不想直面对方,最后只能背对陆是闻很冷酷无情的嗯了声。
他曾因为打架,在偏僻的巷子里醒过来。
因为离家出走,在公园长椅上醒过来。
但这还是第一次,在特么的一个男人的怀里醒过来!
“陆是闻,老子腰要被你勒断了。”江荻硬邦邦说。
陆是闻的手又习惯性伸向江荻脑袋:“你早上说梦话了。”
“??”江荻扭过来。
他也不清楚自己睡品到底怎么样,反正关逢喜说他小时候一睡觉就上演哪吒闹海。
江荻绷着脸紧张问:“我说什么。”
陆是闻顿了下,看着他淡淡复述:“你说‘陆是闻,轻一点’。”
“?!!”江荻吓得一猛子坐起来,“草,不可能!”
他的确做了梦,但他发誓那个梦非常单纯健康无污染!
江荻:“老子就梦见你拉着我,在树底下写字……啧等下,我好像串上了。那个墨蘸的有点多,写在纸上会晕开,所以我才喊你轻一点。”
“嗯。”
“真的,你别不信。”江荻脸上已泛起杀意,“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信。”陆是闻看着眼前耳朵快红透的人,问,“我拉你写的什么字?”
这个江荻也不想说,写名字这种事怪肉麻的。
他一掀被子,光脚跑下床,直接冲进浴室,头也不回扔了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作者有话说:大家久等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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