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校园,苏桃总觉得有几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里面隐约传来自己的名字，几个女生和男生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喂,听说没？昨天有人看见苏桃跟一个骑机车的男的走了。”
“咋了？我没亲眼看到,男的谁啊？”
“据说那男的挺帅,染一头银发，看着挺社会的，你们说，苏桃会不会早恋了？”
“不能吧,她不是学习委员嘛，眼里只有学习，对吧班长？”有人把话题抛给陆梓良。
作为班长，陆梓良一向反感背后议论同学。
他皱着眉,把几人往座位赶：“不清楚的事别瞎猜,你们有这功夫,不如学学苏桃，多做几道题实在。”
见班长明显维护苏桃，坐在前排的张忆瑶瞬间不满。
她昨天可是亲眼看见，虽然听慕小闫说了那是苏桃的监护人,可此刻听着大家的误解和猜测，她心里莫名舒坦,故意闭口不提真相。
“哟，班长。”张忆瑶语调拖长，带着几分刻薄，“学习委员怎么了？学习委员就不会早恋吗？你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什么圣人似的。”
“要知道这种表面乖的，往往背后越让人大吃一惊呢。”
陆梓良被她噎住,一时语塞，坚持道：“反正背后议论同学就是不对！都别说了。”
他话音刚落，苏桃已从门口走了进来。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几分。
众人目光闪烁，不确定她听到了多少，但也并不在意。
陆梓良略显尴尬，随即露出平日的笑容：“苏桃，早。”
“班长早，大家早。”苏桃面色平静地回应，放下书包，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没有回座位，而是径直走到张忆瑶面前站定，目光坦然，声音清晰得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
“昨天送我的是我叔叔，他是我的监护人，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她一字一顿，从容淡定亲自说明，堵住那些嚼舌根人的嘴。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老贾来啦！”
大家立刻噤声，作鸟兽散回到座位。
班主任老贾出现在门口，张忆瑶也想趁机溜走，却被苏桃堵住了去路，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挑衅地抬起下巴：“苏桃，你想干嘛？”
苏桃素净白皙的小脸上，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直视着张忆瑶。
音量不变，却异常坚定说道：“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我和我叔叔的无聊议论。”
她记得清楚，昨天放学时，张忆瑶和那几个女生走在她和慕小闫后面。
大概是看到了周野烬，所以才那么八卦。
“上课上课！都赶紧回座位上去。”
苏桃坐回座位，不去理会张忆瑶愤愤的眼神。
慕小闫迟到了，早读被老贾毫不留情地罚站。
下课铃一响，她立刻瘫倒在座位上，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哀嚎：“苍天啊！我发誓，再也不熬夜追小说了，晚起害死人啊，苦了本姑娘这双纤纤玉腿了。”
苏桃被她逗笑，从笔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递过去。
“桃子宝贝，你真是我的救星。”慕小闫拆开糖纸塞进嘴里，瞬间感觉一股清凉直冲天灵盖，“哇！这个好提神，哪儿买的？”
苏桃弯起眼睛，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叔叔给的。”
一听是周野烬给的，慕小闫觉得这糖的滋味更美味了。
她枕着苏桃的胳膊，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桃子，你叔叔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开那么酷的机车，长得又那么帅，啧，该不会是哪个娱乐公司的练习生吧？”
苏桃拿出英语课本，摇摇头：“不是，他开酒吧的。”
“酒吧？”慕小闫的眼睛“唰”地亮了，瞬间精神百倍，“哪家酒吧？叫什么？他家里是不是超有钱？还有还有，这么帅，有没有女朋友啊？”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苏桃只觉得眼前一黑。
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英语老师穿着一身优雅的雾霾蓝中式旗袍，挺着脊背，戴着“小蜜蜂”，端庄优雅的走了进来。
慕小闫只得悻悻地闭上嘴，但这颗八卦的种子已经种下。
课间操时间，她又黏上苏桃，不依不饶地追问。
苏桃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透露一点：“他没有女朋友，其他的我真不清楚。”
关于他的身世、家庭背景，她确实一无所知。
体育课跑完操，慕小闫跑去买水。
苏桃觉得有些疲惫，独自坐在楼梯台阶上，望着远处天空飘浮的几朵白云出神。
是啊。
除了他叫周野烬，是暮色酒吧的老板，其余的，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们之间，仅仅是因为赵伯伯临时托付才产生交集的寄养关系。
等到赵伯伯回来，或者父亲工作结束，她就会离开云上公寓，离开暮色，离开周野烬。
从此，大概就是两条再无交集的平行线了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苏桃心口一痛，泛起一阵没由来的酸涩和难过。
慕小闫拿着水回来，见她小脸微微皱着，带着点说不清的愁绪，担心地问：“怎么了桃子，是不是刚才跑狠了不舒服？”
想到体育老师周阎王让他们跑了整整八圈，美其名曰开学体能恢复训练，慕小闫就心有余悸，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苏桃回过神，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有点担心明天的开学摸底考，怕考不好。”她找了个现成的理由。
慕小闫拍了她一下：“桃子你这话简直是在凡尔赛，你要是都没信心，我们这些学渣可以直接去死了好嘛。”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
张忆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她们的对话，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学委担心也正常嘛，毕竟监护人看着就不太靠谱的样子，平时能给什么学习上的支持呢？”
慕小闫最烦她这副阴阳怪气的嘴脸，正要反唇相讥，身旁的苏桃却猛地站了起来。
苏桃几步走到张忆瑶面前，身高的优势让她微微俯视对方。
她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种平静的，带着穿透力的直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张忆瑶脸上。
“我叔叔很厉害，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监护人。”说完，她不再看张忆瑶瞬间涨红的脸色，转身就走。
慕小闫愣了一秒，看着这只突然亮出小爪子的小白兔，只觉得解气极了。
她冲张忆瑶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赶紧追上苏桃：“我靠桃子，帅呆了！让她再敢长舌妇，乱嚼舌根。”
开学摸底考试成绩公布。
苏桃发挥出色，稳坐班级第一的宝座，年级排名冲进了前七十。
班主任特意表扬了她，并鼓励她继续努力，下学期有希望冲击尖子班，跻身年级五十强。
苏桃拿到成绩单，第一时间拍照发给了父亲。
父亲很快回复了一个“女儿最棒”的表情包，说工作正忙，晚点联系她。
看着微信界面，苏桃的手指像有自己的意识，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Q版头像对话框。
等不及回家了，她把那张成绩单给周野烬发了过去。
周
野烬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的成绩单照片，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这小屁孩，是在跟他炫耀呢。
他假装淡定，顺着小姑娘求夸奖的心思，发了一个摸摸头的可爱表情包过去。
【很棒！继续加油！[摸摸头.jpg]】
看到那个软萌的表情包，苏桃眼底漾开温暖的笑意。
旁边的慕小闫眼尖地瞥见，立刻凑过来，故意捏着甜美的嗓子打趣道：“哟哟哟~和谁发消息呢，笑得这么甜。”
苏桃耳尖一红，连忙收起手机，解释说道：“别乱说，我只是把成绩发给了爸爸还有周叔叔看。”
慕小闫对他父亲并不好奇，倒是想知道周野烬回了什么。
“你这次考的不错，周叔叔有没有说奖励你什么呀？”她促狭地眨眨眼。
苏桃想到那个摸摸头的表情包，脸颊微热，摇摇头：“没，没有，叔叔说让我继续加油。”为了这句话，心中立下flag。
下次月考，必须拼尽全力冲进前五十！
暮色酒吧。
周野烬收起手机，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吧台边一位熟客看他心情大好，笑着打趣：“周老板，中彩票了？这么开心？”
周野烬眉梢一扬，努力想摆出点“没什么”的表情，偏偏那炫耀的语气响彻吧台：“咳，没有的事，就家里小孩考试，一不小心，考了个班级第一，年级也就六十多名吧，马马虎虎。”
“哟，这么厉害？看不出来周老板挺会教育带孩子啊。”
“一般。”那上扬的尾音，简直要把“快夸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吧台后的姜浩，看着某人像只开了屏的孔雀，恨不得把苏桃的成绩单放大打印出来贴在暮色大门口供人瞻仰的样子，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够了，快收手吧周老板。
等等，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炫耀姿态。
姜浩想起来了，上次顾宴黎官宣脱单时，也是这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德行。
第22章
周野烬终究没忍住,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把苏桃那份漂亮的成绩单照片发了朋友圈。
配文极其简洁，只有一个看似随意实则嘚瑟的四个字：继续努力。
朋友圈瞬间炸了锅。
【哟！烬哥,返老还童啦？还能考年级六十多？牛哇！】
【楼上眼瘸？那名字是苏桃,烬哥家小侄女！】
【靠,狗东西，纯纯炫耀是吧，拉仇恨。】
【烬哥，咱侄女缺家教不？985在读研究生自荐。[狗头]】
不一会,顾宴黎闻着味儿就来了，评论得那叫一个义正辞严。
【咳，做为娘家人，我必须说两句,妹妹成绩随哥,聪明是天生的！[墨镜得意]】
周野烬盯着娘家人几个字,眉心狠狠一跳，手指用力戳着屏幕回了两个字：【傻逼。】
有时候真想把这货的嘴缝上。
顾家将来要是真把公司交给他，怕是祖宗都要气的从坟里跳出来。
姜浩围观着两人的“友好”互动，乐得肩膀直抖。
一抬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周野烬挽起袖口下，那截冷白的腕骨上套着一个黑色发圈。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小姑娘用的。
他刚要开口调侃，周野烬抄起头盔起身，只丢下一句冷冰冰的命令：“一会儿苏桃过来，所有烟，给我掐干净了。”
店员们闻言，立刻麻利地把手里或嘴边叼着的烟摁灭。
姜浩一脸苦相：“不是,烬哥，我们能管，客人怎么办？总不能挨个去掐吧？”
周野烬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早有准备的弧度：“提醒我了，浩子，去，打印个醒目的牌子挂门口。”
温馨提示：本店公共区域，8点以后，禁止吸烟！
姜浩：“……”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周野烬：“不是烬哥，你来真的？”
周野烬给了他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新店规，即刻生效，以后暮色在苏桃晚自习结束后，全面禁烟！
夜色浓稠如墨。
周野烬的机车准时出现在云城中学门口。
苏桃一眼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像只归巢的小鸟，激动地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因为奔跑泛着一层可爱的粉晕，微微喘息着：“叔叔。”
周野烬“嗯”了一声，声音在头盔下显得低沉而温和：“跑什么，我又不会飞走。”
苏桃仰起脸，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带着点小期待：“考试成绩你看到啦？”
周野烬知道微信上那点夸奖还不够。
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抬手在她柔软的发顶胡乱揉了一把：“知道了，小状元，你很棒，走了。”
注意到她今天穿着校服百褶裙，双腿白皙修长，格外晃眼。
他眉头微蹙，利落地脱下自己的机车夹克，示意她将裙摆妥盖住，免得走光。
苏桃抓着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上面有淡淡烟草和薄荷香气，皮质细腻，熨帖着掌心，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周野烬见她愣着不动，恶劣地勾起唇角：“怎么？还要我亲自帮你系上吗？”
苏桃耳根“唰”地红透了，整个人像被丢进了蒸笼，慌忙戴上头盔，试图藏住那张熟透的小脸。
不远处，张忆瑶冷眼看着这一幕，心底嗤笑，一副总算被她逮到的得意表情。
什么监护人？
举止这么暧昧亲昵，骗鬼呢？
机车轰鸣撕裂。
苏桃的手臂轻轻环住周野烬劲瘦的腰身，隔着薄薄的T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线条走向，紧实有力。
晚风吹着，她却觉得脸颊发烫，呼吸都有些发闷。
周野烬没直接回家，而是带她去了暮色。
说姜浩他们知道她考得好，非要给她庆祝一下。
一推开门。
“嘭！嘭！嘭！”彩带礼花纷纷扬扬落下。
姜浩拿着麦克风站在舞台上，声音洪亮：“LadiesandGentlemen，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和尖叫，欢迎我们暮色的骄傲，云城实验中学的学霸，小桃酥！”
店里的熟客们都很给面子，立刻配合地鼓掌，吹口哨，气氛瞬间被点燃。
顾宴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变戏法似的把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塞进苏桃怀里，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将一顶流光溢彩的水晶小皇冠戴在她头上。
上个月拍卖会上心血来潮拍下的玩意儿，总算派上了用场。
“苏桃妹妹，恭喜恭喜，哥为你骄傲啊。”顾宴黎笑容灿烂，张开双臂就想来个热情的拥抱。
周野烬眉心一跳，这厮怎么阴魂不散？
他上前一步，精准地插在两人中间，隔开顾宴黎的魔爪，声音冷飕飕的：“爪子收回去，坐好！”
顾宴黎“啧”了一声，不怕死地挑衅：“烬哥，别这么霸道嘛，妹妹会讨厌你的哦~”
这话像根小刺，轻轻扎了周野烬一下。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苏桃。
苏桃被这热闹真诚的气氛感染，心里暖暖的，小声替顾宴黎解围：“叔叔，没关系的，顾先生是好意。”
她记得周野烬不喜欢她喊别人哥哥，特意用了顾先生这个称呼。
拥抱是坚决不行了。
顾宴黎只好一脸庄重，轻轻握了握苏桃的指尖，桃花眼弯起：“小桃酥，继续加油，哥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这场庆祝活动是周野烬默许授意的。
但顾宴黎一来，整个场子就变成了他的个人演唱会。
他在台上又唱又跳，骚包得不行。
偏偏苏桃是个捧场王，对他的表演又是鼓掌又是称赞“顾先生唱得真好听”、“舞跳也帅”，夸得顾宴黎简直飘飘然，找不着北了。
周野烬看着苏桃亮晶晶的眼睛几乎粘在台上那花孔雀身上，后槽牙磨了磨，问旁边的姜浩：
“谁让他来的？污染小孩视听环境。”
姜浩正拿着荧光应援棒，随着顾宴黎的节奏摇摆，头也不回：“烬哥，放松点，管太严小心小桃酥嫌你烦哦。”
周野烬：“……”
一口老血差点哽在喉咙里。
里面的喧嚣和顾宴黎的魔音穿耳还在持续。
周野烬烦躁地推开后门走了出去。
夜风微凉，他靠在冰冷的铁艺栏杆上，摸出烟盒，终究还是没忍住，点燃了一支。
深深吸了一口，仰头缓缓吐出烟雾，仿佛这样才能将胸中那股莫名的郁结驱散一些。
苏桃的目光在热闹的人群中扫过，发现不见周野烬的身影。
她悄悄溜到后门，一眼就看到了他倚在栏杆边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孤寂。
周野烬听到动静回头，见是苏桃，手指猛地一抖，烟头差点烫到自己。
他像被老师抓包的中学生一样，慌乱地把烟摁灭在旁边的灭烟柱上，还用力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试图驱散烟味：“咳，怎么出来了？里面不好玩？”
苏桃有注意到，自从她住进云上，周野烬抽烟的频率就肉眼可见地降低了。
她曾暗自猜测这是为了她，但随即又觉得自作多情。
为一个只是暂时寄养的人戒烟？
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
她在他心里，大概只是个甩不掉的包袱吧。
心底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苏桃扬起笑容：“叔叔，里面很热闹，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话音未落，视线不经意扫过他挽起的袖口，男人清瘦腕骨上的黑色发圈，看上去怎么有点眼熟。
很像她前几天弄丢的那一个，但这种发圈太普通了，万一是别人的呢？
开口问？
如果他否认，岂不是更尴尬？
苏桃心乱如麻，最终选择了垂下眼睫，假装没看见。
周野烬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夜风的凉意：“太吵了，出来透透气。”特指里面那只聒噪的花孔雀。
苏桃顺着他的视线朝里看去，舞台上，顾宴黎正闭着眼，对着被迫深情对唱的姜浩，唱得那叫一个投入忘我。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落在周野烬耳朵里，莫名地有点刺耳。
他不耐烦地蹙眉，语气带着警告：“离顾宴黎远点，那家伙不是什么好榜样，别被他带歪了。”
“不会啊。”苏桃下意识地反驳，细数起来，“顾先生人挺好的，长得帅，性格幽默风趣，还很热心，挺好相处的。”
周野烬听着她一条条细数顾宴黎的优点，眼底倏地眯起，掠过一丝危险的暗芒。
他忽然朝她逼近一步，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弯下腰，视线与她平齐，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里比浓墨还黑，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喜欢他？”
苏桃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砸懵了，嘴巴微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足足反应了两秒，才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是的，不是的。”意识到自己当着他的面夸别人似乎不太好，连忙找补，试图安抚眼前这个明显不爽的男人，“叔叔也有很多优点的。”
周野烬眉梢一挑，来了点兴致：“哦？说来听听？”
苏桃顿时紧张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白净的小脸染上淡淡的粉晕，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动人。
她声音带着点微颤，细数道：“叔叔冷漠疏离、脾气暴躁、行事狠厉、说话毒舌……”
周野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眉心突突直跳。
这是在给他开“批斗大会？”
他烦躁地抬手打断：“行了，闭嘴，没一句爱听的！”
“叔叔，我还没说完呢。”苏桃急急地辩解。
就在这时，周野烬已经转身，一只脚踏上了台阶。
只听身后，女孩清脆急切的声音传来，夜风将她的话清晰地送进他耳朵里。
“冷漠疏离却是心软的神，脾气暴躁却会给我煮红糖水，行事狠厉却不让任何人欺负我，说话毒舌却对身边的人都很照顾，叔叔是我觉得世界上，除了爸爸，第一第一好的人！”
周野烬的脚步顿住了。
这个评价，很高。
但把他和苏国建放在同一个长辈矩阵里比较，心底却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头也没回，声线带着惯常的慵懒，却少了平日的漫不经心：“行了行了，知道了。”像是在敷衍，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十点半，周野烬毫不留情地抓人：“走了，小状元，该回家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
苏桃从休息室收拾好书包出来，正要掀开帘子，外面顾宴黎和姜浩压低的谈话声清晰地飘了进来。
姜浩的声音带着点感慨和试探：“你说烬哥现在这么宠着桃酥，事事上心，连店都为她禁烟了，是不是因为那件事，心里还有疙瘩，想找个寄托？”
顾宴黎叹了口气，语气难得正经：“都过去十几年了，他应该放下了吧？可你别说，他现在这样，把桃酥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倒是真有点像。”
姜浩沉默了一下，声音更低。
“八年前，烬哥才十八，高三啊。他爸带着私生子登堂入室，他妈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结果在他高考那天，从他家别墅顶楼跳下去了。烬哥是亲眼看着人抬走的，那天之后，他整个人就毁了。”
顾宴黎声音沉重：“是啊，顶尖学府的offer说扔就扔，跟变了个人似的，打架酗酒，自暴自弃，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总觉得自己没守住他妈。
后来那小三还想霸占他妈的嫁妆和收藏，烬哥那暴脾气，直接一把火把别墅烧了，说宁可烧干净了也不便宜那对母子。
周家嫌丢人，花了大力气压消息，跟他断绝关系。这事儿，就是他心口最深的疤，碰都不能碰。”
“所以啊。”姜浩总结道：“他现在对苏桃这样是不是在补偿？补偿没能守住的身边人的遗憾？”
夜风陡然变得刺骨冰凉。
帘子后的苏桃，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心疼瞬间汹涌地堵在喉咙口。
她死死咬住下唇，仰起头，拼命瞪大眼睛，想把那股泪意逼回去。
她不能在周野烬面前哭。
可当周野烬高大的身影从暮色门口的光影里走出来，向她靠近时，喉头的哽咽再也压制不住。
“怎么了？”周野烬一眼就看出她不对劲，那双漂亮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他眉头蹙起，“困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苏桃用力摇头，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裸露的小臂上。
那些色彩浓烈、线条凌厉的纹身，原来不仅仅是为了遮盖烧伤的疤痕，更是为了掩盖一段鲜血淋漓，痛彻心扉的过往。
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坍塌。
她猛地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周野烬，将脸埋在他带着凉意的夹克上。
这猝不及防的拥抱让周野烬浑身猛地一僵。
女孩柔软的身体贴上来，带着清新甜暖的气息，像无形的丝线缠绕住他的感官，心跳骤然失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身体绷得像块石头，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带着点罕见的无措，声音放得极轻：“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苏桃把脸埋得更深，鼻音浓重，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声音闷闷地传来：“没有叔叔，没有人欺负我只是，只是太感动了，他们告诉我，今天的庆祝是你安排的。”
周野烬紧绷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原来是这个。
他无奈地抬手，带着点生疏的温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傻不傻，这点小事也值得哭鼻子？好了好了，走了，回家睡觉。”
苏桃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抬起头。
那双盛满了晶莹泪水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浸在水里的曜石，湿漉漉的，我见犹怜。
周野烬被她这副模样看得心头一悸，仿佛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他压下心底的躁动，把头盔扣
在她脑袋上：“走了走了，小哭包。”转身去推车。
就在苏桃抬手擦眼泪的瞬间，暮色对面幽深的巷口阴影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缓缓放下了举着的手机。
屏幕的光映亮了张忆瑶一双充满恶意和算计的眼睛。
刚才两人亲密拥抱的一幕，已被她清晰地定格在相册里。
第23章
回到云上公寓。
钥匙转动,门刚开一条缝，一团橘色的影子就如闪电般从沙发跃下，冲到玄关。
元宝兴奋地在苏桃脚边打转,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裤腿,小屁股一扭一扭地往她身上贴,活像只热情过度的小狗。
“元宝乖，等等哦，让我先换鞋。”苏桃被它蹭得站立不稳，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踩到它的尾巴。
“小心！”周野烬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将人带向自己。
他皱眉瞪了元宝一眼,声音带着点冷意：“小东西,把人摔了你负责？”
苏桃的手腕被他温热干燥的手掌握着,心跳瞬间乱了节奏。
下一秒，更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周野烬竟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高大的身躯蹲在不算宽敞的玄关，空间瞬间显得逼仄。
苏桃脊背几乎贴上了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
只见他拉开鞋柜,拿出了她的拖鞋。
苏桃脑子嗡的一声，他是要帮她换鞋？
“叔叔,我自己……”她的话音未落，脚踝处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
“抬脚。”周野烬低沉的嗓音传来。
那只手仿佛带着电流，瞬间从脚踝窜遍全身，苏桃像被点了穴，一动不敢动。
脚踝处的皮肤敏感地感知着他掌心的薄茧和温度，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烧得她耳根发烫。
灯光柔和地洒在周野烬低垂的眉眼上，他抬起头，语气带着点嫌弃：“笨手笨脚，非得让这笨猫摔你一跤？”说着，另一只手拎起还在试图捣乱的元宝，将它放到稍远的安全距离。
然后，动作利落地解开她帆布鞋的鞋带，褪下鞋子，再将柔软的拖鞋套在她脚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苏桃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脸颊烫得快要冒烟，她像条离水的鱼，缺氧干涸，嗫嚅着丢下一句“谢谢叔叔”，便飞快地逃回了自己房间。
周野烬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挑了挑眉。
回来路上吹风了？
脸怎么红成那样？
房间里，苏桃背靠着门板，心脏咚咚狂跳，要不是用手按着，怀疑快要跳出来。
脚踝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指的触感和温度，碰过的皮肤烫的惊人。
慌乱中，没有注意到亮起的手机屏幕。
云城中学内部有一个八卦论坛。
此刻，一个匿名帖子被顶到了最上面，标题刺眼。
【劲爆！某高中女生与监护人亲密无间，背后秘密令人咋舌！】
周野烬冲完澡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手机震动，是顾宴黎发来的消息。
G：【烬哥！深夜福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坏笑][坏笑]】
下面紧跟着一个十八禁文案：
打/飞机！打手/枪！
肉的碰撞，声声入耳的喊叫。
灵魂之间的对弈。
速戳：https:h******/hot爽飞。
周野烬嗤笑一声，回了句：【不怕被网警盯上？】
G：【好东西当然要和好兄弟分享。[坏笑.jpg]】
G：【信我，绝对值！】
无聊。
周野烬把手机扔到床上，准备睡觉。
然而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暮色后门，苏桃扑进他怀里，那双盛满泪水，红得像小兔子的眼睛，还有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鼻尖仿佛还能嗅到她发间那股清新又带着点甜的气息。
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瞥了眼时间，已近凌晨一点。
明天还得早起送她上学。
黑暗中，周野烬低咒一声，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伸手摸过手机，点开了那个链接。
二十分钟后。
浴室传来压抑而低沉的喘息，伴随着水流声泄出。
半晌，周野烬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喉结滚动了一下，眉宇间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与烦躁，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勉强躺下，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清晨，闹钟响起。
自从上次元宝作案后，周野烬就给闹钟加了个防猫罩，小家伙再也无法得逞。
苏桃洗漱完毕走出房间，听到厨房有动静。
“起来了？”周野烬的声音传来。
他系着一条极简的深灰色围裙，里面是件普通的纯白T恤。
正专注地颠着锅，锅里煎蛋滋滋作响，随着他手臂用力，T恤下的肌肉线条绷紧，浮现出淡淡的青筋脉络，充满力量感。
苏桃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叔叔。”
他竟然起得比她早，还做好了早餐？
餐桌上，金黄的煎蛋躺在烤得焦香的谷物吐司上，旁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
“坐下慢慢吃，时间充裕。”周野烬关掉火，转身去给自己煮咖啡。
看着他的背影，苏桃想起昨晚在暮色无意间听到的对话。
原本开心的心情，此刻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
原来他对她的好，那些细致入微的照顾，都掺杂着对未能守护亲人的遗憾和弥补。
早餐很香，可苏桃却有些食不知味，动作也慢了下来。
周野烬端着咖啡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微蹙：“不好吃？别勉强，我带你去外面吃？”他对自己的厨艺，缺乏信心。
苏桃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这是叔叔特意早起为她做的。
她连忙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是的，很好吃，叔叔。”
为了证明，她低头大口吃起来，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努力囤粮的小仓鼠。
周野烬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带着点无奈：“慢点吃，小心噎着。”
苏桃赶紧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口，喝得太急，一圈奶沫沾在了粉嫩的唇瓣上，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周野烬目光微凝，几乎是下意识地抽了张纸巾，俯身凑近，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嘴唇。
指尖触碰到那片柔软的瞬间，两人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同时愣住了。
苏桃的脸颊瞬间爆红，结结巴巴：“叔叔，我自己来吧。”
从昨晚的换鞋，到今早的擦嘴。
周野烬对她展现出的耐心和细致，远超以往。
若在之前，苏桃定会满心欢喜。
可现在，这份好却像裹着糖衣的药，让她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和茫然，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周野烬送她到校门口。
目光落在那个穿着干净校服，扎着马尾，像春日新芽般清新美好的身影身上，习惯性地叮嘱：“好好学习，学累了就休息，多吃饭，晚上我来接你。”
苏桃眉眼间不见往日的光彩明亮，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朝他挥挥手，便转身汇入了上学的人流。
她身后，周野烬那张过分俊朗的脸引来了不少学生侧目，甚至有人偷偷举起手机拍照。
周野烬对此视若无睹，目光追随着苏桃略显单薄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小孩今天不对劲，整个人蔫蔫的，好像不太高兴。
慕小闫气喘吁吁地在操场边追上苏桃，一把拉住她的手：“桃子，你昨晚怎么不回我消息啊？出事了！”
苏桃拿出手机点开：“抱歉小闫，昨晚我直接就睡了，没看手机，发生什么事了？”看到慕小闫一脸凝重，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慕小闫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把她拉到一棵大树后，点开那个匿名帖子，把手机塞到苏桃手里，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桃子，你快看，这上面是不是你和叔叔？”
苏桃的视线落在那个充满恶意的标题上。
【劲爆！某高中女生与监护人亲
密无间，背后秘密令人咋舌！】
配图虽然做了模糊处理，但那个拥抱的轮廓，熟悉的机车夹克和身影。
她一眼就认出，是昨晚在暮色后门，她和周野烬。
帖子下面的评论，更是污秽不堪：
【前排吃瓜！楼主敢不敢放原图？让我康康！】
【啧，这姿势，说没一腿谁信啊，高中就被金主包养了？66666……】
【楼上酸什么？这男的光看背影就帅炸了，有钱有颜，换我我也愿意[狗头]】
【呵呵，某些老男人就喜欢玩雏儿呗，变态！这女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苏桃的手指微微发凉，但脸上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直到看到那条指名道姓的评论和随之而来的附和，她的呼吸才猛地一窒。
【等等！这女生背影……好像三班那个学霸苏桃啊，她监护人确实又高又帅来着】
【卧槽！！！不会吧？真是她？表面清纯学霸，背地玩这么大？呕！太龌龊了吧。】
慕小闫心疼又愤怒地看着她，气得眼圈都红了：“我真是服了这群八婆，明明都说了是监护人，他们脑子被驴踢了吗？桃子你别怕，我已经举报了，举报所有恶评，最好把这破帖子封了，把那些嘴臭的号都封了。”
苏桃看着好友为自己气鼓鼓的样子，心头一暖，僵硬地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关系的小闫，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别人说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而平静：“要上课了，不要被这些流言蜚语干扰。”
慕小闫看着她这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心中的愤怒被一股强烈的敬佩取代。
她用力点点头，一把挽住苏桃的胳膊，眼神像只护崽的小豹子。
“好！听你的，我看今天谁敢当着你的面乱嚼舌根，看我不撕烂她的嘴，走！”
第24章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张忆瑶那刻意拔高，带着黏腻甜味的嗓音在阴阳怪气。
“哎哟喂~我还当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白小花呢，搞了半天是朵烂泥里的野花臭花,成天装模作样给谁看呐？骨子里指不定多脏呢。”冷的轻哧。
陆梓良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反驳：“张忆瑶,你说话注意点！那照片那么糊，你怎么就确定是苏桃？没有证据别瞎说，回你座位去！”
“班长~”张忆瑶双手抱臂，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刚进门的苏桃，又扫回陆梓良，“你这么护着她，该不会是喜欢人家吧？可惜咯,人家眼光高着呢,看不上你这种书呆子。”
她身后的几个女生发出意味不明的讥笑声。
“你！”陆梓良脸“唰”地涨得通红,连脖子都红了，气得一把摘下眼镜擦了擦，又重重戴上，“腻别胡说八道！”干脆翻开课本不再理她。
“啧,大清早的，谁没刷牙就出门了？教室里怎么一股子馊味儿,臭气熏天，令人作呕。”慕小闫拉着苏桃走进来，把书包“哐当”一声砸在课桌上，声音清脆响亮，瞬间吸引了全班目光。
她眼神锐利地射向张忆瑶，“班长说得对,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桃子了？还是说那帖子就是你发的？照片就是你拍的，贼喊捉贼是吧？”
张忆瑶被慕小闫的气势震慑了一下，知道她家不好惹，但对苏桃，她可不怕。
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少血口喷人，怎么可能是我！”
这事儿涉及到校风校纪，帖子现在被封了，她打死也不能认。
瞥见远处班主任老贾正走过来，她狠狠瞪了苏桃和慕小闫一眼，悻悻地回了座位。
慕小闫气得直跺脚：“这群没脑子的，听风就是雨，气死我了。”
苏桃拉住她，低声道：“小闫，老师来了，上课了。”声音平静，但指尖微微发凉。
整个上午，苏桃都有些心不在焉，幸好老师巩固的是昨天的内容。
课间，慕小闫义愤填膺，发誓要揪出发帖的人。
她心里早已锁定张忆瑶。
从苏桃转学来，她就各种找茬，这学期更是变本加厉，这种人最可恨了。
中午去食堂，尽管帖子被封了，但无形的压力像低气压笼罩着苏桃。
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含义不明的目光。
她很想去找老师澄清，证明她和周野烬的清白。
可她和周野烬并非真正的亲属关系，一旦说清，会不会反而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那些污言秽语……
算了，不听就是了。
叔叔说过，最讨厌麻烦。
“桃子，吃点这个红烧肉，下午周阎王的体育课呢。”慕小闫看她餐盘里的饭菜几乎没动，心疼地把自己盘子里的肉夹给她。
知道她嘴上说没事，心里肯定难受死了。
“谢谢小闫，我不饿，你吃吧。”苏桃勉强笑了笑。
慕小闫看着色泽诱人的红烧肉，也瞬间没了胃口。
回到教室，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周野烬的微信。
Z：【中午吃的什么？】
平时吃饭前，苏桃都会拍照分享午餐。
今天，她什么都没发。
苏桃指尖顿了顿，回复：【不好意思叔叔，下课太饿，忘记拍了。】
Z：【没事，中午休息会儿，别看书了，不打扰你了，晚上放学我去接你。】
叔叔要来接她？
苏桃的心一下揪紧。
犹豫片刻，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叔叔，晚上我和朋友一起回去，你不用过来了。】
发出去后，她紧紧攥着手机，不敢再看。
过了好一会儿，消息进来。
Z：【嗯。】
一个单音节，冷冰冰的，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苏桃觉得胸口被一块厚厚的湿毛巾捂住，沉闷得喘不过气。
晚自习前，班主任老贾把苏桃叫去了办公室。
从教室到办公室，短短十几米，苏桃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是为了论坛的事吗？
如果老师问照片上是不是她，她该承认吗？
承认了会不会给周叔叔惹麻烦？
还是撒谎？
站在办公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手敲门。
“请进。”
“贾老师好。”
老贾正埋头批改试卷，闻声抬起头，脸上露出和蔼笑容：“苏桃啊，这次开学测验考得不错，下周就是月考了，准备得怎么样？压力是不是比上学期大了？”
“贾老师，我现在每天都在好好复习。”苏桃轻声回答，心里却更加忐忑。
老师竟然没问照片的事？
这让她愈发不安。
这时，隔壁班的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进来，看到苏桃，笑着对老贾说：“哟，老贾，这不是你的得意门生嘛？好苗子啊，可得好好培养。”
老贾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明显的骄傲，点了点头。
他重新看向苏桃：“你父亲又出国工作了，还是把你托付给朋友照顾？”
苏桃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预想中的问题。
“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随时跟老师说。”老贾说着，在最后一份试卷上划下一个鲜红的分数，利落地整理好一叠卷子，“来，帮我把这些卷子拿过去发下去吧。”
苏桃愣住了，有些茫然地接过那叠沉甸甸的试卷。
老贾看她站着不动，笑着催促：“愣着干嘛？快去啊。”
苏桃这才如梦初醒，抱着卷子，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办公室。
站在走廊里，她定了定神，才抱着卷子朝教室走去。
回到座位，慕小闫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老贾问你那事儿了？”
苏桃摇摇头，神情有些恍惚：“没有。”
慕小闫朝着张忆瑶的方向不屑地哼了一声：“看吧，我就说大家根本认不出来，就某些人上蹿下跳，恨不得把脏水全泼你身上，像个小丑。”
苏桃没有逃过一劫的庆幸，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张忆瑶。
慕小闫翻了个白眼：“还能为什么？嫉妒呗！嫉妒你成绩甩她几条街，嫉妒你长得比她好看一百倍。”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还有一
个更关键的……”
今天听到的一个八卦，原来张忆瑶喜欢一班的班草，但不知道谁传出的谣言，说那位班草喜欢苏桃这种乖乖的，不喜欢她。
活该，瞎了眼才会喜欢她这种人！
“关键什么？”苏桃追问。
慕小闫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那些捕风捉影的破事，说出来只会让她更加心烦。
她狡黠一笑，像只小狐狸：“嫉妒你有一个帅破天际，还对你超好的叔叔呗。”
若是平时，苏桃或许会和她笑闹几句。
但此刻，这个玩笑却让她笑不出来，心头反而更加涩然。
两节晚自习，苏桃强迫自己沉下心，刷完了两套题。
下课铃声响起时，她像被抽干了力气，收拾书包走出教室。
夜色浓稠如墨，校门口人头攒动。
慕小闫踮着脚，在人群中张望了好几圈，疑惑地问：“桃子，你叔叔今天怎么没来？”
苏桃眼神闪躲，不敢看她：“叔叔说今天有事要处理，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天都黑了。”慕小闫立刻拉住她，“我让家里司机送你一段吧。”
“真的不用了小闫，太麻烦你了。”苏桃感激地拒绝。
今天慕小闫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那你到家给我发消息哦。”
“嗯，再见小闫。”苏桃朝她挥挥手。
这时，公交车缓缓进站。
苏桃刷卡上车，在后排找到一个空位坐下。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骤然松懈，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垂下头，将额头抵在前排的椅背上。
今天，大概是她有生以来，最糟糕透顶的一天。
暮色酒吧。
周野烬窝在吧台后，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翻转着一只金属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安静的背景音乐里显得有些突兀。
他的视线，时不时地飘向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
姜浩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提醒道：“烬哥，小桃酥该放学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稳如泰山？”
周野烬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语气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郁结：“她说今天跟同学一起走。”
“同学？”姜浩点点头，但下一秒又猛地反应过来，身体前倾，一脸探究，“桃酥交新朋友啦？男的女的？”
他摸着下巴，慢悠悠地补充道，“啧啧，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啊，心思活络得很，你这监护人可得盯紧点，严防死守早恋苗头啊。”
“当然是女生了，你他妈……”周野烬下意识地反驳，可话说到一半，被被哽住了。
是啊。
苏桃只说和朋友一起回家，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提是和谁一起，是女的还是男的。
混合着不安和被隐瞒的不爽瞬间攫住了他。
不行，他不放心。
下一秒，周野烬从高脚凳上弹起，抓起吧台上的头盔，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暮色大门。
街道上传来轰鸣，黑色机车朝着云城中学方向疾驰而去。
第25章
夜色浓稠,周野烬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学校，校门口却已人影稀疏。
他烦躁地拧转车把，掉头驶回云上公寓。
推开门,玄关灯光暖黄。
苏桃卧室的门虚掩着,灯光流淌出来。
她穿着米黄色的睡衣,刚洗过澡，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在灯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清亮的眸子看向门口。
“叔叔，你回来了？”嘴角习惯性地弯起一个弧度，声音轻柔。
周野烬脚步顿在门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不对劲。
那双望着他笑时会亮起来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像蒙尘的琉璃。
“怎么回来的？”他声音低沉,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吃过东西没有？”
苏桃垂眸，指了指桌上空掉的玻璃杯：“喝过牛奶了，和朋友一起回来的。”声音平静无波。
“慕小闫？”周野烬追问。
苏桃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视线却始终落在脚尖附近的地毯绒毛上。
撒谎。
周野烬几乎瞬间断定。
这小屁孩,连看都不敢看他，一股无名火裹挟着烦躁悄然升腾。
他强压下拆穿的冲动，只淡淡提醒：“早点休息，别看书太晚。”转身欲走。
“叔叔。”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周野烬回头。
灯光下，苏桃抬起脸，那双刚刚还黯淡的眸子此刻璀璨了几分,细声说道：“叔叔，你多睡一会吧，从明天开始不用接送我了，我自己可以的。”清清楚楚的说明。
周野烬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句“不行”几乎脱口而出，却在舌尖被硬生生咽下。
上次顾宴黎那句“妹妹会讨厌你”的魔咒不合时宜地回响。
他下颌线绷紧，面上却云淡风轻：“行。”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替她轻轻带上了房门。
苏桃脸上强撑的光彩瞬间熄灭，眼底漫上浓得化不开的难过和失落，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一股疼痛蔓延开来。
对不起叔叔，她撒谎骗了他。
还有叔叔是不是生气了？觉得她不知好歹？
客厅里。
元宝不识趣地蹭过来。
周野烬心头那股无处发泄的烦躁被点燃，一把捞起这只无辜的小猫，动作算不上温柔地塞回笼子。
“喵呜~”元宝委屈地抗议，换来主人一个更冷的眼神。
他重重跌坐进沙发，长腿交叠，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什么意思？
惯出毛病了？
接送都不要了？
姜浩那句“严防死守早恋苗头”像恼人的背景音，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不信苏桃会早恋。
那丫头除了学习，脑子里还能装什么？
可她长得太乖了，成绩又好，搁在一群毛头小子眼里简直就是天菜。
她不开窍，架不住有猪想拱啊！
思绪像脱缰的野马，越想越偏，越想越焦灼，向来沾枕就睡的周野烬，破天荒地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公寓里只剩下他和笼子里的元宝，苏桃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
空荡的客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空巢”感，连阳光都显得格外寂寥。
下午，顾宴黎的电话接通，周野烬要了个组局的地址。
包厢里烟雾缭绕，喧嚣震耳。
有人不识相地打趣问周野烬带孩子好不好玩，被他一记冰冷的眼神扫过去，瞬间噤声。
“烬哥，心情不好？要不要打两把牌？”有人试探问道。
周野烬抄起面前的酒杯，里面的威士忌被他一口闷下，辛辣灼烧着喉咙。
“咚！”空杯重重砸在玻璃茶几上，“滚蛋，没心情。”声音冰冷。
顾宴黎见他来真的，收起嬉皮笑脸，过来问道：“到底怎么了？跟兄弟们发什么脾气？”
周野烬烦躁地叼了根烟在唇间，没点，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哑：“你说怎么预防早恋？”
“噗——”顾宴黎差点喷酒，一脸见了鬼，“苏桃早恋了？”
周野烬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两下，灯光在他紧绷的下颌投下冷硬的阴影：“没。”
只是猜测，捕风捉影。
顾宴黎一脸信你才怪，啧啧摇头：“能让苏桃看上的小子，估计凤毛麟角，再说了，那丫头看着软和，骨子里硬着呢，未必看得上同龄的毛头小子，指不定喜欢成熟的呢。”
这话像根针一样精准地刺中周野烬。
一想到她可能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向别人，胸口就像压了块巨石，闷得他喘不过气。
是监护人当久了，染上老父亲的疑心病？
他烦躁地抹了把脸。
顾宴黎拍拍他肩膀：“得了吧，老赵就托你照看几个月，你还真管上瘾了？”
周野烬冷冷睨过去，眼神锋利：“你懂个屁！这叫责任心！”
“哟哟哟。”顾宴黎捏着嗓子学他，“责任心~真不放心就问问呗，瞎琢磨啥？反正我觉得桃酥不会。”
周野烬也相信她不会。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
，试图驱散那些荒谬的念头。
妈的，都怪姜浩那张破嘴！
他掐着时间起身：“走了。”
不让接？
他偏要去！
非得看看那小鬼在搞什么名堂。
刚跨出包厢，手机震动。
姜浩发来消息：【今天周末没晚自习，苏桃已经来店里帮忙了，你来不来？早点把人领走。】
二十分钟后，暮色门口。
周野烬推门而入，喧嚣的热浪裹挟着音乐扑面而来，目光瞬间被吧台旁的身影攫住。
苏桃穿着宽大的纯白长T，浅色阔腿牛仔裤，衣角随意掖进一角，勾勒出纤细腰线，整个人显得清爽又高挑。
暮色的黑色围裙系在腰间，衬得那抹腰肢不盈一握。
她正微微倾身，专注地听客人点单，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在她精致的侧脸和微垂的长睫上跳跃，纯净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周野烬呼吸一滞，脚步停在门口，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烬哥来了。”店员的招呼将他惊醒。
苏桃闻声回头，目光与他相撞，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微笑，随即，又转回去，继续手中的工作，仿佛他只是个普通的客人。
周野烬心头那股刚被压下的烦躁瞬间复燃，夹杂着一丝不被在意的恼火。
他沉着脸大步走过去，头盔被他“哐当”一声砸在吧台上，力道不小：“谁让她来的？”声音冷硬。
姜浩摊手，一脸无辜：“桃酥是好意嘛，周五人多，怕我们忙不过来，天使，真是天使。”
“天使个屁！”周野烬眼神如刀刮过姜浩，“下次成绩要是掉下来，算你的？”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叩出闷响。
姜浩立刻会意，赶紧上前接过苏桃手中的点单夹：“桃酥，快进去歇着，看书去，这儿哥来。”
苏桃这才转过身，看向周野烬。
他懒散地陷在椅子里，长腿支着，朝她勾了勾手指，姿态命令。
“叔叔，找我有事吗？”她走过去，声音很轻。
周野烬撑起上半身，眼睛沉沉锁住她，仿佛要看透她：“今天放学，也是跟慕小闫一起走的？”他问得直接，带着审视。
苏桃指尖微蜷，避开他锐利的视线，艰难地点了点头。
不对。
周野烬的心沉下去。
她不是早恋的雀跃羞涩，更像藏着沉重的心事，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
和朋友吵架了？
在学校受欺负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猛地一揪，随即又被自己这过度揣测小女孩心思的行为弄得更加烦躁。
客人越来越多，她穿着那身干净的白T在人群中穿梭，过分招眼。
周野烬压下翻涌的情绪，起身：“吃东西没？”
“来的时候，店长给了面包。”
一个面包顶什么用？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笼罩下来。
苏桃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周野烬眉头拧得更紧，眼底掠过一丝不悦：“躲什么？我能吃了你？”长臂一伸，绕过她纤细的腰肢，指尖捏住围裙系带，利落地一扯一拽。
黑色的围裙被他随手扔在吧台上。
原来只是解围裙。
苏桃为自己刚才那过于激烈的反应感到一阵心虚，心跳快得不受控制。
她还没来得及说“不饿”，手腕就被一只干燥灼热的大手攥住，力道不容抗拒。
“叔叔。”她试图挣开，今晚是来帮忙的，提前走不合适。
更重要的是，自从论坛风波后，她就有意地避开与他的独处，怕再惹麻烦，更怕每次靠近时，心脏像脱缰野马似的失控。
后者比前者更让她惶恐不安。
周野烬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拉着她就往外走。
苏桃手腕发力，终于挣脱了他的钳制，往后退了一小步，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叔叔，我真的不饿。”
话音未落，一阵清晰而尴尬的“咕噜”声，不合时宜地从她腹部传来，在两人之间短暂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响亮。
苏桃的脸颊瞬间飞红。
周野烬眯起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最后一丝柔和彻底褪去，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冰冷：“苏桃，长本事了？现在撒谎眼睛都不眨了？”
苏桃嘴唇翕动，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是徒劳地抿紧。
“行。”周野烬彻底被激怒，眉眼压得极低，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不想跟我吃饭，可以！不想我接送，随你！不想看见我这个监护人故意躲着，好，很好！算我他妈的多管闲事，自讨没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下来。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机车，怒气勃勃。
秋夜微凉，苏桃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望着车身消失的方向。
斑斓的霓虹在眼中模糊一片，世界消失不见，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孤独将她吞噬。
她用力眨了眨酸涩发胀的眼睛，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喉咙哽得生疼。
“不是这样的……”她埋下头，破碎低喃。
就在这时。
“轰——”
引擎轰鸣由远及近，去而复返。
车身停在她面前。
周野烬长腿支地，二话不说，拿起头盔，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牢牢扣在她头上。
他俯身，深邃的眼眸在头盔面罩后显得愈发凌厉，一字一句，近乎偏执。
“不想跟我一起吃饭，也得吃！不想我接送，也得送！不想和这个监护人待在一起？”冷笑一声，手臂一揽，直接将她提上后座，不容分说地抓起她微凉的小手，强硬地按在自己的腰腹上。
“苏桃，抓稳了。”声音透过头盔传来，低沉而危险，“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引擎再次响起。
不想和他这个监护人待在一起，也得待！——
作者有话说：周老板：发狠了忘情了
第26章
苏桃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决绝离去的人竟然去而复返。
方才被丢下的失落被他的折返驱散，一丝暖意悄然漫上心头。
周野烬带她拐进一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粤菜馆。
七点刚过,餐厅门口排队等位区座无虚席,生意十分火热。
苏桃望着那攒动的人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带着点退却：“叔叔，人太多了，等太久,我们下次再来吧。”
周野烬微微弯腰，视线与她齐平。
橘黄的灯光下，她眼尾绯红，鼻尖也泛着粉,看来刚才把她独自丢在街头的举动,是真吓着她了。
还好他并没有真的那么做。
“想吃吗？”他问她。
苏桃目光扫过门口菜单上诱人的菜品,点点头。
“想吃就行！”周野烬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他拍了拍苏桃的肩膀示意她稍等，随即大步走向门口刚被叫到下一组号牌的两位年轻客人。
苏桃远远看着，只见他侧头和对方交谈了几句，姿态随意,那两人先是惊讶，随即笑着点头,于是将手中的等位号牌递给了他。
服务员很快引着他们顺利入座。
苏桃环顾雅致的卡座，一脸茫然：“叔叔，刚才那两位客人呢？我们要拼桌吗？”
周野烬慵懒地靠进椅背，长腿交叠，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了几下，给她看了一眼转账记录——1000元。
“他们不吃了,号给我们了。”他眉梢轻扬，语气带着点得意，“这叫钞能力，你想吃，就一定让你吃到。”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大手一挥，几乎将招牌菜点了个遍。
苏桃想起上次火锅的浪费，连忙阻止：“叔叔，太多了，我们两个吃不完的。”
周野烬眉头一皱，不容置疑：“吃！你长身体，多吃点，吃不完打包。”苏桃看着他这“霸道总裁”式的点菜法，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认命地接受。
精致的菜肴很快摆满桌面，豆豉凤爪、艇仔粥、荷叶鸡、粉蒸小排，几乎都是她喜欢的。
周野烬看着她小口喝粥的样子，心里那点残留的烦躁彻底被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郑重：“对不起，刚才我不该凶你，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他顿了顿，没说出那句“别冷着我”，放软了语气，说道：“我跟你道歉，别生气了。”
顾宴黎的话在耳边回响：“不能用监护人的身份压着别人，得真诚。”
苏桃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郑重地道歉，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叔叔，我没生气，真的。”
周野烬看着她瓷白的小脸，眼睛里又重新亮起光芒。
他弯起眼角，语气带着点罕见的哄人意味：“嗯，小桃酥果然大人有大量。”
苏桃很少见他这样，心头的阴霾仿佛被这笑容彻底驱散，也跟着弯起了眼睛。
拿起筷子，一缕柔顺的长发滑落颊边，她随手撩到耳后。
没一会儿，又垂了下来。
周野烬见状，极其自然地抬手，褪下一直套在手腕上的黑色发圈，递过去：“给，绑起来，方便点。”
苏桃动作一顿，递过来的正是那个她之前在意过的发圈。
她终于忍不住，指尖捏着带着他体温的皮筋，轻声问：“叔叔手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女生的东西。
“你的啊。”周野烬靠在椅背上，回答得无比自然，“家里捡到的，就知道你会丢三落四，顺手戴着，省得你要用又找不到。”他语气随意，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苏桃绑头发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原来是她的。
他竟然一直戴着，只是为了方便她？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又暖又涩，这份细致入微的好，像蜜糖，也像细小的刺。
她不由得又想起暮色后门听到的沉重过往。
刚刚飘起的心，像被戳破的气球，无声地泄了气。
她飞快地整理好头发，埋下头，专注地对付碗里的食物，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头翻涌的杂念。
饭后。
从餐厅到云上公寓，步行不过十几分钟。
晚风微凉，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
苏桃提议走回去，正好消食。
周野烬点点头，迈开长腿走在她身侧。
暖橘色的路灯将两人并肩的身影拉长又缩短，投射在寂静的人行道上。
路过一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时，门口传来小孩的哭闹声。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赖在地上打滚，小胖手指着冰柜，哭得声嘶力竭：“我要吃冰淇淋，就要吃嘛。”
年轻的妈妈一脸无奈又心疼地哄着：“宝宝乖，天气凉了，吃了肚子会疼的。”
这熟悉又遥远的场景，瞬间勾起了苏桃深埋的记忆。
她小时候也曾这样任性，感冒发烧时偏偏馋冰西瓜，妈妈不让，她就趁着半夜偷偷爬起来，一个人对着冰箱里冰凉的大西瓜狼吞虎咽。
结果可想而知，最后肚子撑得像个小皮球，疼得死去活来，上吐下泻，高烧不退。
父母连夜把她送进急诊，折腾了半宿。
第二天一早，疲惫不堪的妈妈刚接过爸爸送来的早饭，就眼前一黑，晕倒在她的病床前。
乳腺癌晚期。
年幼的苏桃并不懂诊断书上那几个字的重量，只知道妈妈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迅速地憔悴枯萎下去。
她一直固执地认为，是自己那晚偷吃西瓜，害妈妈累倒才导致了这一切。
母亲去世后，她和爸爸相依为命，那个淘气任性的小女孩一夜之间消失了，她变得无比懂事，生怕再给爸爸添一丝麻烦。
后来，爸爸工作太忙，把她送到外婆家，和外婆在一起的时光是她心底最暖的一段回忆，可惜好景不长，外婆也走了。
她再次辗转于父亲的朋友家之间，像一株无根的浮萍。
此刻看着眼前肆意向妈妈撒娇发脾气的小男孩，苏桃心底涌起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羡慕。
对妈妈撒娇，那是种她早已失去的资格。
身旁，周野烬瞥见她微微失神的目光落在便利店冰柜上，以为她也馋了。
他脚步一转，走进店里。
片刻后，他拿着一支紫色的香芋味可爱多出来，塞到她手里，语气带着点命令合关心：“你也只准吃两口，多了不行。”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苏桃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雪糕，又看看那个正眼巴巴望着她，满脸羡慕的小男孩，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心窝。
她拆开包装，淡淡的香芋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冰冰凉凉顺着喉咙滑下，仿佛冲开了她心头的某个结。
她忽然想通了。
无论周野烬对她的这份好源于什么，不管是责任，是补偿，还是别的什么。
此刻的关心是真实的，这份温暖是真实的。
她应该珍惜当下，心存感激。
两人继续在寂静的街道上并肩而行，路灯的光晕包裹着他们。
夜风拂过苏桃额前的碎发，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侧头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声音轻软得像一片羽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叔叔，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家人？他们不在云城吗？”她的目光清亮如月。
周野烬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下意识地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颈，半张脸隐在明暗交替的灯光里，眼底晦暗不明。
短暂的沉默后，他抬手，带着点掩饰意味，声音低沉，带着紧绷和回避：“小屁孩，吃你的冰淇淋，大人的事情，少打听。”
苏桃点点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低头咬了一口融化的雪糕尖：“随口问问嘛，关心关心你。”
至少此刻，她还有他买冰淇淋。
可当年的周野烬呢？
那个在巨大的痛苦和背叛中骤然坠落的少年，可曾有人给她一支甜甜的可以融化一切的冰淇淋？
他是怎样独自一人，在漫长的黑夜中，咬牙撑过那些日子的？
周野烬的声音传来：“关心好你自己就行了。”
苏桃默默拉开书包，手指在里面摸索片刻，忽地加快几步，追上前面那道略显孤寂的身影。
“叔叔。”她伸出手，轻轻扯住了周野烬微凉的指尖。
周野烬掌心猝然触到一丝柔软的冰凉，顿步回身。
只见苏桃掰开他宽厚的手掌，将一颗五彩斑斓的糖果，郑重地放入他掌心。
路灯光晕下，那颗糖纸包裹的糖果，像一颗骤然坠落的星辰，在他掌心煜煜生辉。
苏桃仰起脸，声音清甜如水，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叔叔，请你吃糖，很甜的。”
周野烬眼底的晦暗尚未完全散去，目光落在这颗与她闪闪发亮的糖果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像一股暖意漫过冰冷的荒原。
周野烬看着糖果眉头微皱：“我不爱吃甜的。”
苏桃：“骗人，上次你在便利店买糖我看见了。”
周野烬默默收起掌心，恢复那股子慵懒倦怠，弯腰俯身，一双桃花眼格外勾人：“小屁孩，偷偷监视我？”
第27章
夜色深沉。
周野烬冲完澡,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浴室。
他随意擦拭着湿漉漉的银发，目光不经意扫过床头柜。
晚上苏桃给他的那枚糖果，安静地躺在灯下,泛着光泽。
他没舍得吃。
指尖在那枚糖果上停留片刻,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张纸，上面是线条潦草却神韵十足的Q版头像。
他将糖果小心地放在那张纸旁边，如同安放两件稀世珍宝。
周六。
阳光透过落地窗。
周野烬曾经昼夜颠倒的阴间作息，早已被苏桃无声地调拨过来,与明媚的上午同步。
周野烬没去暮色，靠在
沙发上，长腿随意支着，目光偶尔掠过伏案书写的纤细背影。
作业完成后,苏桃小心地将书本整理好,抱起在脚边打盹的元宝。
“叔叔,下午我想带元宝去驱虫打疫苗。”她声音清亮，带着商量的口吻，“家里要保持干净，小元宝也要健健康康才行。”她知道他有洁癖。
周野烬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没怎么犹豫：“嗯，一起去。”让她一个人带着猫出门,他不放心。
出门时，苏桃将元宝仔细放进透气的宠物背包，转身要去拿她的头盔。
“不用拿。”周野烬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苏桃疑惑：“那我们打车去吗？”
周野烬嘴角微勾，晃了晃手中那串崭新的车钥匙，眉梢扬起：“开车去。”
地下车库。
光线昏暗，弥漫着机油和尘土的气息。
周野烬在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的跑车前停下。
苏桃微微睁大了眼睛：“叔叔,你买新车了？”这车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周野烬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纯粹的笑意，像个展示心爱玩具的大男孩：“好看吗？”
苏桃诚实地点头：“好看。”
只是这过于张扬的奢华让她有些无措。
她被塞进副驾。
车内空间宽敞，细腻的真皮座椅触感极佳，带着淡淡的皮革香气。
随着引擎启动，车顶竟缓缓亮起一片深邃的星空，点点星光在昏暗的车库里如梦似幻。
车子平稳驶出地库，汇入午后的车流。
苏桃抱着背包，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终于忍不住问道：“叔叔，为什么突然换车了呀？”
“还不是因为……”周野烬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姿态慵懒，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微抿的唇线。
他顿了顿，没把后半句说完。
因为天气转凉了，骑机车带她，冷风刮得她手指通红，他看着刺眼。
况且车库里的车放着也是积灰，正好拿出来遛遛。
苏桃侧头看他，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认真：“叔叔要多存点钱才是。”声音软糯，带着小管家婆般的操心。
周野烬轻笑出声，墨镜下的眼神带着玩味：“为什么？”
苏桃小脸憋得微红，半晌才嗫嚅道：“你这样大手大脚的，以后女朋友嫌你怎么办？”
太败家了！
她心里默默补充。
周野烬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理由，闻言笑意更深，甚至带点戏谑：“小屁孩，这事轮不到你操心。”
他单手将方向盘轻轻一转，车子流畅地并入车道。
“再说，嫌弃我什么？”正午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落，冷峻的轮廓在深色镜片下更显优越，薄唇勾起一抹自恋的弧度，“嫌弃我长得丑？还是嫌弃我没钱？”
好吧，他确实有自恋的资本。
苏桃默默收回目光，落在背包里不安分的元宝身上，心里无声叹息。
到了宠物医院。
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弥漫。
周野烬去停车，苏桃抱着元宝先进了店。
“桃子！”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
苏桃抬头，只见慕小闫正把怀里一只修剪精致的雪纳瑞交给旁边的司机。
“小闫？”苏桃有些意外在这里碰到她。
“你住这附近？”慕小闫热情地走过来。
苏桃报了云上公寓的名字。
慕小闫眼睛一亮：“哇~云上，你叔叔果然深藏不露财力颇厚啊。”
市中心顶级楼盘，住户非富即贵。
她目光转向宠物背包，隔着透明窗口逗弄里面的小橘猫：“好可爱！多大了？我都不知道你也养猫了，叫什么名字呀？”
毕竟寄人篱下还养宠物，不太常见。
“叫元宝。”苏桃解释，“是叔叔捡回来的流浪猫。”
话音刚落，周野烬走了进来。
黑色机车夹克勾勒出宽肩窄腰，胸口银色链条饰品轻晃，墨镜推到头顶，五官俊朗，一身冷冽，身材比例堪比模特。
“桃子叔叔好！”慕小闫大方地挥手打招呼。
周野烬朝她略一颔首，算是回应。
苏桃将元宝交给店员，和慕小闫坐在休息区等待。
周野烬见两个女孩聊得投入，便悄然推门出去。
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两杯奶茶，放在她们面前。
“哇！谢谢桃子叔叔！”慕小闫惊喜地拿起一杯，“还是三分糖，太贴心了吧。”
苏桃看着那杯熟悉的牛乳波波奶茶，抬眸，正好撞进周野烬漆黑明亮的眼眸里。
“怎么了？”周野烬见她没动，眉头微蹙，“不爱喝这个？”
他记得她之前点外卖常选这个。
起身：“不喜欢我去给你重新买一杯。”
“不用叔叔。”苏桃连忙按住杯身，指尖不经意触到他温热的手背，又飞快缩回，“喜欢的。”
周野烬的眉头这才松开，他利落地拆开吸管包装，“啵”的一声精准戳入奶茶封口，将杯子推到苏桃面前：“喝吧，元宝那边估计还要一会儿。”
苏桃点点头，咬着吸管啜饮。
香醇牛乳，三分糖的甜度恰到好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
“待会儿弄完，我请你朋友吃饭。”周野烬随意地说道。
慕小闫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有奶茶喝还有帅哥叔叔请吃饭，今天赚大了！
周野烬补充道：“听说慕同学在学校里也很照顾你。”请她吃个饭，是他这个“长辈”应有的礼数。
慕小闫豪爽地说道：“可不是咋的，学校里有我在，没人敢欺负桃子，上次那个……”她话匣子一开。
“小闫！”苏桃几乎是瞬间弹起来，一把拉住慕小闫的胳膊，“我们去看看元宝怎么样了。”神色略显急切。
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说漏嘴的慕小闫一脸茫然：“啊？桃子，你最好别去，待会儿看见打针，你该心疼了。”
苏桃哪还顾得上，把慕小闫拽向诊疗室方向，垂着眼睫，生怕被周野烬捕捉到一丝端倪。
诊疗室里，元宝刚挨完针，被护士放回背包，蔫蔫地缩成一团。
苏桃和慕小闫隔着透明窗口，心疼地轻声安抚着。
周野烬过来，问两人想吃什么。
苏桃表示都可以。
慕小闫推荐了一家她常去的麻辣香锅店，味道一绝。
香锅店。
热气腾腾、撒满芝麻的香锅兔一上桌，香气瞬间弥漫开。
周野烬口味清淡，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
苏桃能吃辣，但不吃的不多，很快也败下阵来。
辣椒素让她的唇瓣此刻看上去比玫瑰花瓣更加饱满娇艳，她忍不住呼呼地吸气，小手不停地扇着风：“好吃，就是太辣了。”
周野烬看着她这副又菜又爱玩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见她伸手去够水杯，他快一步拧开瓶盖，将水递到她唇边。
苏桃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瓶，才缓解了舌尖的灼烧感。
刚想抽纸巾，周野烬已自然地抽了两张递到她手里。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声音低沉，近乎是宠溺的纵容。
苏桃点点头，小口小口地继续吃，只是嘴唇依旧红得惊人。
慕小闫咬着吸管，一双灵动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将周野烬那细致入微的照顾尽收眼底。
这时，周野烬的手机响了。
他起身出去接听。
慕小闫放下可乐杯，凑近苏桃，压低声音，不由得惊叹：“桃子，你叔叔对你也太好了吧，简直了，你一抬手他就知道你要水，一皱眉他就递纸巾，这默契度，啧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在谈恋爱呢。”
说完惊觉失言，连忙捂嘴，“呸呸呸，我胡说的，小说看多了上头了嘿嘿。”
苏桃脸颊烧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太多辣，那句“谈恋爱”在心底产生出混乱的涟漪。
她下意识地望向门口，撞见周野烬推门进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苏桃慌忙移开，端起面前的饮料猛灌一口，试图压下那莫名加速的心跳和晕眩感。
今晚的香锅简直太辣太辣了。
周野烬落座，苏桃借口去洗手间，实则悄悄溜到前台买单。
慕小闫是她朋友，不该让周野烬破费。
老板却笑着告知：“刚才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苏桃一愣，目光投向窗边那桌。
周野烬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侧脸轮廓分明，清隽的五官与这烟火小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和谐。
桌上只剩慕小闫和周野烬。
周野烬忽地勾起唇角，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点随意的慵懒：“慕小闫，谢谢你平时在学校对苏桃的照顾。”
慕小闫挥挥手，笑得爽朗：“桃子叔叔太客气啦，今天喝了你的奶茶，吃了你的饭，咱们就是一家人啦。”
周野烬轻笑一声，语气依旧温和，像在闲聊家常：“是啊，一家人，听苏桃说，上周放学，都是你送她回来的？”
“没有啊！”慕小闫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倒是想送她，可她没让呀，她说她自己……”她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困惑地看向走来的苏桃。
“你们聊什么呢？”苏桃走回来，脸上带着笑容，唇色依旧红艳。
周野烬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神色如常：“没什么，我在谢谢她在学校照顾你。”
苏桃的心一紧，生怕慕小闫说出什么。
她强笑着，挽住慕小闫的胳膊：“好了好了，我看你家司机在外面等了好久了。”
送走一步三回头、满脸问号的慕小闫，苏桃转身，手腕猛地被一股力量扣住。
力道很大，带着一丝怒意。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周野烬脸上的温和消失殆尽，眼底结着一层霜。
“苏桃。”他盯着她骤然慌乱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低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第28章
周野烬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说：终于逮到你了。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苏桃对他撒谎了。
这是事实。
苏桃被他看得后背发麻，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进掌心。
她抿了抿唇,强作镇定：“叔叔,你在说什么呀？我没什么事瞒着你。”
“是吗？”周野烬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墨眸紧锁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全部看穿。
空气凝固了几秒。
最终，他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力道,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懒散模样，只是那懒散之下，压着一层无形的冷：“没有就好，走吧。”
强行逼问,是撬不开这倔丫头的嘴的,他只得强压下翻腾的怒意。
将人送回云上公寓,周野烬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急需一个出口，调转车头准备去暮色。
“叔叔。”苏桃拍了拍窗，“你要去暮色吗？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答应了店长过去帮忙的。”
周野烬睫毛轻眨，见她不上楼,鼻腔里冷冷地“嗯”了一声。
撒谎精，他现在没心情应付。
苏桃敏锐地捕捉到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误以为他不愿她去酒吧，连忙解释：“叔叔，你放心，我就在吧台洗杯子,不乱跑的。”
周野烬冷笑道：“服了，没见过你这么爱上赶着干活的。”
听他调侃，苏桃没有不悦，反倒松了口气。
他还肯和她说话就好。
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坐上去，生怕被落下。
暮色酒吧。
姜浩围着周野烬那辆崭新的黑色跑车啧啧称奇：“哇靠，烬哥，换战车了？帅炸！”
周野烬脸上不见半分嘚瑟，径直走进酒吧，将身体重重摔进专属卡座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姜浩碰了一鼻子灰，转向苏桃，压低声音：“他咋了？跟移动冰山似的。”
苏桃也不知道啊，茫然地摇摇头。
明明吃饭时还好好的。
她仔细回想今天，实在想不出哪里触怒了他。
酒吧渐渐喧嚣起来。
苏桃换上围裙，开始忙碌，洗杯子、点单、帮忙打杂。
纤细的身影在迷离的灯光下穿梭。
不远处，周野烬长腿交叠，无聊看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一言不发，像个低气压风暴中心。
姜浩忍不住凑过去：“烬哥，到底咋了？跟兄弟说说？”
周野烬烦躁地锁屏，闭了闭眼，压下火气：“没怎么，忙你的去。”
姜浩瞥了眼忙碌的苏桃，心虚地猜测：“不会是桃酥过来帮忙，你不乐意吧？”
周野烬嗤笑一声，抬眼，眸色冷冽：“她愿意给我打工，我有什么不乐意的。”说罢，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地推开后门走了出去。
苏桃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看到周野烬靠在门外幽暗的巷口，指尖一点猩红明灭，烟雾缭绕着他面部的轮廓。
一整个晚上，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膜，再无一言。
周野烬倚着冰冷的墙壁，指尖的香烟燃到尽头。
霓虹碎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心绪比这夜色更混乱。
他最讨厌的就是欺骗，身边人的欺骗。
可苏桃偏偏骗了他。
周野烬捻灭烟头，想起顾宴黎那句“你还真管上瘾了”。
是啊，赵渊只是短暂托付，他还真把自己当人家亲叔叔了？
转身准备回去。
身后的门却先一步被推开，苏桃走了出来，肩上背着书包。
“叔叔，走吧。”她声音很轻。
周野烬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腕表，九点半。
是他定下的规矩，她在这边最晚只能待到九点半就必须回去。
她倒是记得清楚。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走向跑车，苏桃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纸盒，递到他面前，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叔叔，这是我刚才跟店长学的甜品布丁，带回去给你尝尝？”
他心情不好，吃点甜的会开心吧？
周野烬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眸光闪烁了一下，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微凉的纸盒，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谢了，我不爱吃甜的，以后别浪费时间做这些。”
“……”
苏桃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姜浩说他喜欢吃店里这款甜品的。
方才在厨房里满心期待准备的心情，过山车一般直坠谷底。
车子驶向云上。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冷气嘶嘶作响，将两人之间的气氛冻得更冰。
第二天。
苏桃醒来时，公寓里只剩下她和元宝。
餐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份三明治，周野烬的手艺进步了，三明治比以前做的好吃多了，可此刻尝在嘴里，却莫名有些苦涩。
一上午，她强迫自己坐在书桌前，原本清晰的题目，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雾，错误频出。
元宝翻着雪白的肚皮在她脚边打盹，发出满足的咕噜声，让她心绪更加烦乱。
快到中午，门锁传来轻响。
“叔叔！”苏桃几乎是雀跃着冲向客厅。
门口站着一位面生的中年妇人，被她的热情弄得一愣，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苏桃是吗？我是周先生请来给你做饭的李阿姨。”
“李阿姨？”苏桃眼底的光黯淡下去，扯出笑容，帮忙接过李阿姨带来的食材，忍不住追问，“叔叔他人呢？”
“这个周先生没交代呢。”李阿姨开始熟悉厨房。
苏桃失落地回到房间，拿起手机，指尖在对话框上犹豫徘徊。
苏桃：【叔叔，李阿姨到了，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她原本想问“你去哪了？”可打了又删，最终只化作一句小心翼翼询问吃饭的关心。
片刻后，手机震动。
Z:【不回来吃。】
紧接着又是一条：【
在家好好学习。】
冰冷的文字，刺得苏桃眼眶发酸。
她看着脚边懵懂无忧的元宝，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对自己的嘲弄。
是她太贪心了。
周野烬本就是自由不羁的风。
他对她的好，本就不属于她。
赛摩俱乐部。
顾宴黎见周野烬跑了两圈就兴致缺缺地窝进沙发，凑过去：“咋啦烬哥？饿了？走，吃饭去！”他一边脱赛车服一边提议，“我知道家超棒的料理，叫上妹妹一起，我请客！”
他口中的妹妹自然是苏桃。
周野烬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人家在家学习，少打扰。”
顾宴黎耸耸肩：“行吧，可就咱俩大老爷们儿吃，怪没劲的，我叫浩子？”他摸出手机。
周野烬不置可否，眉眼间笼着化不开的阴郁。
吃完饭，周野烬说下午还要去俱乐部跑几圈，顾宴黎上午本来就是被硬拉出来的，现在打算回去补觉，可又被人拉着走。
直至傍晚，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跑道上的男人还不知疲惫，发疯疾驰。
终于，前面刹住了车。
顾宴黎总算松了一口气，过去感慨道：“卧槽烬哥，你他妈这体力也太好了吧，跑一天了，我服了。”
周野烬摘下头盔，理了理头发，丢给他，面无表情说道：“去暮色喝两杯？”
顾宴黎一脸绝望，立刻求饶：“烬哥，饶了我吧，您老人家今天怎么了，谁惹你了？”
周野烬懒得和他废话：“不去算了。”抬手朝身后挥挥手，潇洒离场。
*
暮色酒吧。
苏桃站在吧台后，目光一次又一次地飘向那个空荡荡的专属座位。
一整天了，没有周野烬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每一次门口风铃响起，她的心都会跟着提起来，看清来人都不是周野烬，又无声落下。
时间指向九点二十五分。
他今天不会来了吗？
不管她了吗？
酸涩的失落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默默解下围裙。
姜浩见状，皱眉问道：“桃酥？烬哥今天不来接你？”
苏桃摇摇头，努力扬起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没事的店长，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姜浩将周野烬这两天的冷淡看在眼里，心里暗骂这狗东西没长性，自己玩疯了就把人小姑娘晾一边，太不负责！
“不行，你一个人。”他追上去，“苏桃，等等，我送你吧。”
“真的不用了店长。”苏桃话音未落。
“滴——”
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在门外响起。
车窗降下，露出周野烬面部线条冷硬。
看见是他，苏桃眼中的光芒被点亮，一晚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雀跃地跑上前：“叔叔，你来啦。”
周野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并未在她脸上多作停留。
刚才姜浩在微信里说她在暮色，快到点了，问怎么还不来接人。
周野烬本不想管，可鬼使神差地，还是把车开了过来。
姜浩没好气地对周野烬道：“烬哥，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桃酥忘了呢。”把人交给他，转身回了店里。
车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野烬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格外冷峻。
苏桃攥着书包带子，姜浩那句“不管桃酥了”在耳边反复回响，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她不敢再看他，扭头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光影，拼命眨着眼睛，试图将涌上来的温热液体逼回去。
一名暮色店员出来倒垃圾，回去后对正在算账的姜浩说：“店长，烬哥人气真不是盖的，刚来那么一会儿，就有小姑娘在外头拍照呢。”
姜浩诧异地抬头望向门外，街道空荡，早已不见人影。
周野烬离开好一阵了。
他没多想，只当是寻常粉丝，低头继续核对账目。
第29章
上午,课间操喧闹刚过。
苏桃正收拾课本，班主任老贾一脸肃然地出现在教室门口，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她：“苏桃,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那眼神,沉得像压城的乌云。
慕小闫心里咯噔一下,余光瞥见斜后方，张忆瑶看着苏桃被叫走，嘴角勾起一抹得逞又恶毒的笑意。
与此同时，教室里炸开一片。
“卧槽！快看论坛！”
“我的天……这是苏桃？！”
“所以上次照片里的人真的是她！！！”
“看着清纯,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私下竟然这么烂啊。”
慕小闫头皮一麻，立刻掏出手机。
校园论坛首页,一条标题触目惊心地挂着。
【高中女生酒吧坐台疑似被包养！】
帖子里的照片没有任何打码处理。
苏桃清秀的脸庞在暮色酒吧迷离的灯光下一览无遗。
有几张照片角度刁钻。
她正微笑着“陪客”,笑容在拍摄者刻意的截取下显得暧昧不明。
另一张,是她正坐进那辆黑色跑车，最下方，赫然是上次论坛风波中那张模糊拥抱照的清晰原图。
照片里，周野烬一头银发,眼睫低垂，苏桃仰脸相拥,笑容甜美，男人目光在照片里看上去专注又柔和。
任谁看，都像极了一对恋人。
“张忆瑶！”慕小闫看不下去了，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抬头，死死盯住座位上的张忆瑶。
而对方正悠闲地拿着一面精致的镜子整理刘海,嘴角那抹轻蔑的笑意刺眼无比。
上一次帖子被删，议论渐息。
张忆瑶显然还不甘心，这个周末，她摸到了暮色，偷偷拍下更多照片，精心挑选角度，用引人的标题，将苏桃彻底推上风口浪尖。
看着苏桃被老师带走时茫然的背影，听着周围对她的议论纷纷，浑身通体舒畅。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苏桃怎么翻身，等着被开除吧。
“慕小闫，你瞪着我干嘛？”张忆瑶感受到那几乎要烧穿她的目光，故意挑衅。
这一声，彻底点燃了炸药桶。
慕小闫几步冲到张忆瑶桌前，一把夺过那面亮闪闪的镜子，看也不看，手臂用力一扬。
“哐当。”镜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进了教室角落的垃圾桶。
“慕小闫，你神经病啊！”张忆瑶尖叫起来，那镜子是她新买的名牌，气急败坏地想去捡。
“啪！”慕小闫一掌狠狠拍在桌面上，挡住她的去路，愤愤说道：“张忆瑶，你个阴沟里的老鼠，论坛的事是你干的吧？”
张忆瑶眼神闪烁，强装镇定：“听不懂你说什么，让开！”
“上次也是你。”慕小闫逼近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张忆瑶下意识后退。
“慕小闫，别以为你家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诬陷好人。”张忆瑶反驳。
“啊！！！”
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空气。
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个女生已经斗兽般撕扯在一起。
慕小闫死死揪住张忆瑶精心保养的头发，张忆瑶则疯狂抓挠着慕小闫的手臂。
“张忆瑶你个贱人，就是嫉妒桃子比你强一百倍，毒妇！”
“慕小闫你放手！疯子！我没做！你诬陷！”
“敢不敢把你手机交出来查？”
“放开我，救命啊！”
教室里顿时乱作一团，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几个男生冲上去拉架都差点被误伤。
“教导主任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张忆瑶吓得一哆嗦，想松手，可偏偏慕小闫死死揪着她的头发不放，疼得她眼泪直飙。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低吼在门口炸响。
教导主任顶着锃亮的地中海，看见教室里的一幕，气得脸色发紫，眼镜都歪了，“反了天了，慕小闫，给我撒手，都给我滚出来。”他指着扭成一团的两人，手指都在哆嗦。
陆梓良不知道从哪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脸震惊，立刻站在慕小闫身边说道：“慕小闫，你想背处分吗？快放手！”
慕小闫气愤不已：“背就背，况且还不一定是谁被处分呢。”
她不想班长难做，给陆梓良面子，这才松了手。
张忆瑶立刻捂住脸，肩膀耸动，发出嘤嘤的啜泣，一秒切换成受害者的柔弱模样。
办公室。
老贾把手机推到苏桃面前，屏幕上正是那条恶毒的帖子。
他眉头紧锁，语气比平时更沉：“苏桃，老师相信你的为人，但这件事影响极其恶劣，学校必须严肃处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我不希望任何事分你的心，告诉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那些被刻意扭曲的照片，眼眶瞬间通红，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贾老师，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真的不是。”
“我知道。”老贾叹了口气，带着护犊子的疲惫，“所以我想先听你说说情况，如果是真的。”那声叹息，压得苏桃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砰”地撞开。
教导主任铁青着脸，像一头发怒的无毛狮子，身后跟着头发凌乱、脸颊带伤的慕小闫和哭得梨花带雨的张忆瑶。
“老贾！看看你带的好班！竟然敢在教室里公然打架，我们云中是重点中学，给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不是菜市场！”教导主任气得口沫横飞。
老贾的脸色更难看了，厉声呵斥：“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张忆瑶刚要开口哭诉，慕小闫抢先一步，声音响亮：“老师，论坛的帖子是张忆瑶发的，是她造谣诬陷苏桃。”
“你血口喷人！”张忆瑶立刻反驳，“老师，是她无缘无故冲上来打我，我什么都没做，她诬陷我。”
“敢做不敢认是吧？有本事把你手机拿出来啊。”慕小闫恨不得扑上去。
“够了！！！”老贾一声怒喝，压下了所有声音，“吵什么吵，都给我滚到门口先站着去，好好反省。”他指着门口，这次像是真的发火了。
苏桃、慕小闫、张忆瑶三人被赶到了办公室门外走廊。
一站就是四十分钟。
下课铃成了行刑的号角。
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好奇、探究、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三人身上，尤其聚焦在平时品学兼优的苏桃身上。
苏桃始终低着头，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
“看什么看？滚！”慕小闫凶巴巴地驱赶围观的人，转头心疼地低声安慰苏桃：“桃子，别怕，老师一定会查清楚的，周野烬是你叔叔，怕啥。”
话没说完，苏桃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破碎的绝望。
她看着慕小闫，声音很轻，坦诚说道：“小闫，其实周野烬，他不是我叔叔。”这句话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什么？”慕小闫彻底懵了，瞪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一旁的张忆瑶脸上褪去伪装，露出刻薄恶毒的本相，嗤笑出声，声音尖利：“切，我就说，什么监护人，根本就是不清不楚的关系，装什么装啊。”她得意洋洋，仿佛胜利在握。
慕小闫气得浑身发抖，转头怒吼：“张忆瑶，闭上你的臭嘴！这里没人把你当哑巴。”
张忆瑶仗着在办公室门口，慕小闫不敢再动手，越发肆无忌惮。
她抱着手臂，眼神上下打量着苏桃，阴阳说道：“苏桃，装得挺纯啊？说说，你俩睡过了吧？他给你多少钱一晚啊？”
“啪——”
慕小闫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张忆瑶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张忆瑶，我撕烂你的嘴！”
张忆瑶脸上火辣辣的疼，新仇旧恨瞬间爆发，她尖叫着，像疯了一样扬起手朝慕小闫脸上抓去。
然而，她的手在半空中被一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抓住。
是苏桃。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温顺柔和的眼眸此刻冰冷一片，看着张忆瑶，声音凛冽：“张忆瑶，你别太过分。”
这眼神让张忆瑶心头一悸，但被当众羞辱的怒火彻底烧毁了理智。
她抽回被钳制的手，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朝苏桃那张白皙的脸颊扇了过去。
“啪——”
又一声脆响，力道之大，苏桃的脸瞬间偏向一边，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贱人！你敢打她？”慕小闫的理智彻底崩断，像被激怒的雌狮般扑了上去。
“啊——”
“放手！”
“慕小闫我跟你拼了！”
办公室门外，两人不顾一切地扭打成一团，苏桃去拉慕小闫，也被张忆瑶顺手扯住了头发。
咒骂声、尖叫声、撕扯声混杂在一起，场面彻底失控。
*
云上公寓。
阳光慵懒地洒在地板上。
周野烬百无聊赖地晃动着逗猫棒，元宝兴奋地扑腾着，玩得不亦乐乎。
“嗡~嗡~”茶几上的手机疯狂震动。
周野烬瞥了一眼，是个陌生本地号码。
他随手接起，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而严肃的声音，伴随着隐约的嘈杂。
周野烬脸上的慵懒瞬间冻结，手中的逗猫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元宝茫然地抬头看着主人。
下一秒，周野烬像一头猎豹，猛地从沙发弹起，抓起搭在扶手上的外套，身影冲向大门。
第30章
办公室。
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苏桃、慕小闫、张忆瑶三人垂首站成一排,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班主任老贾脸色铁青，一掌重重拍在办公桌上，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
“反了,一个个都反了天了！”他声音里压着暴怒,“都到办公室门口了,还敢动手打人！”
“老师，是苏桃和慕小闫合伙欺负我……”张忆瑶委屈捂着脸说道。
老贾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听：“闭嘴！这事必须叫家长，立刻马上！”
慕小闫从小皮到大，叫家长是家常便饭。
张忆瑶也因成绩问题被请过家长。
唯有苏桃,从小学到高中，几乎从未因违纪踏进过办公室，更别说请家长。
此刻，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挨了张忆瑶那一巴掌还难受。
老贾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目光转向苏桃，语气沉重：“苏桃，你父亲在国外，我已经联系了你登记簿上的临时监护人周野烬先生,请他务必尽快过来一趟。”
“周野烬”三个字让她浑身一颤。
他会来吗？
看到她在学校跟人打架，卷入如此不堪的风波,他会怎么想？
他们最近本就疏离的关系，会不会彻底跌入冰点？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不到二十分钟，慕小闫和张忆瑶的父母便匆匆赶到。
张忆瑶的父母一看女儿头发凌乱、脸颊红肿，立刻情绪激动，指着慕小闫和苏桃，言语间充满了护短的愤怒和指责。
“宝贝,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谁动的手，谁？”音量很高，像在菜市场。
相比之下，慕小闫的父母显得沉稳内敛，举手投足透着修养。
他们了解完大概情况，对着班主任微微弓腰，平静表态：“老师，小闫动手确实不对，该教育，但论坛造谣中伤同学的性质极其恶劣，我们相信学校会查明真相，还无辜者一个公道。”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苏桃，带着一丝同情。
慕小闫紧紧握住苏桃冰凉发抖的手，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桃子，别怕，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苏桃僵硬地点点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她只祈求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然而，她的祈求落空了。
办公室厚重的木门猛地推开，周野烬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一出现，几乎一下攫取了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天呐，好年轻帅气的家长！”有年轻的女老师忍不住低呼，目光在他俊朗却冷硬的脸上流连。
周野烬无视所有目光，径直走到苏桃面前。
他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眼神锐利，蕴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苏桃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不敢与他对视。
“苏桃。”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缓缓抬头，撞进那
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男人的视线扫过她凌乱的发丝、被扯歪的校服领口，最终落在她微红的脸颊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痕迹，眉头狠狠一蹙。
“没事吧？”声音压低紧绷。
“对不起，叔叔，我……”苏桃的道歉带着浓重的哽咽，几乎块碎了。
看到她这副模样，周野烬的心脏像人狠狠攥了一下，一丝疼痛蔓延开来。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锋般射向班主任，声音冰冷毫无温度：“谁动的手？”
“是她！桃子叔叔！”慕小闫立刻指向张忆瑶，声音因愤怒而拔高，“是她造谣污蔑苏桃，是她先动的手欺负人！”
慕家父母立刻用眼神严厉制止了女儿。
老贾疲惫地推了推眼镜，打断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好了，你们三个，先回教室上课，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处理。”
回教室的路上。
苏桃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最终她还是给他惹来了天大的麻烦。
还有父亲那边，老师是不是也通知了？
想到父亲失望的眼神，她心如刀绞。
张忆瑶一反常态，陷入了沉默，从周野烬带着一身煞气踏进办公室那一刻起，她心底就涌起强烈的不安。
怎么来的是他，难道他真的是苏桃的监护人？
不可能啊，他看苏桃的眼神，绝不像看一个普通的被监护人。
如果学校真的查到帖子源头……
她不敢再想下去。
整个下午的课，苏桃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可书本上的字迹模糊一片，老师的讲解如同隔着一层水幕。
下课铃响，慕小闫收拾书包。
她被勒令回家反省了。
“小闫，对不起，是我害的你。”苏桃满眼担忧。
“安啦桃子。”慕小闫挤出个元气满满的笑，拍拍她的肩，“顶多被扣俩月零花钱，小意思，要不了本小姐的命，走了啊。”她故作轻松地挥手，转身时眼底黯然。
两个月零花钱，还是挺要命的。
晚自习结束，苏桃独自背着书包走出校门，沉重的书包像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回去，就要面对他了。
下午老师对他说了什么？
他一定气疯了吧？
他会不会彻底厌烦她了？
刚出校门，视线内出现一辆熟悉的黑色跑车。
周野烬斜倚在车门边，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冷硬的下颌。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瞬间，不动声色地掐灭了烟，收起手机，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她肩上的书包。
苏桃完全没料到他会来接她。
事实上，周野烬从下午就根本没走。
“叔叔……”她声音涩然，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局促，“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每一个字都带着她沉重的歉意。
周野烬原本压下的怒火，被她这副自责怯懦的模样点燃。
他嗤笑一声，眼底翻涌着怒意，声音冷的像冰。
“苏桃，你还知道自己是个麻烦？”这句话尖锐刺耳，带着一丝失望。
闻言，苏桃的眼眶立刻蓄满了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为什么瞒着我？”周野烬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面部线条绷紧，质问道：“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跟我说？被人欺负到头上，还想着自己扛？”
下午看到论坛上那些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和恶意揣测的照片，心脏差点气炸。
他知道她倔强，不愿麻烦别人，可这种程度的伤害，她居然也想独自吞咽。
她之前的躲避、疏离、撒谎。
现在都有了答案。
她是怕连累他，怕闲言碎语，可这恰恰给了别人再次捅刀的机会。
苏桃死死抿着嘴唇，强撑的坚强在他严厉的逼问下彻底崩塌，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脸颊。
看到她掉泪，周野烬的心脏骤然紧缩。
“苏桃，你觉得我周野烬是摆设吗？嗯？这么大的事，没事两个字就能盖过去？”他的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你不想麻烦别人，不想牵连别人，可你的懂事，有时候会把自己累死，把关心你的人急死。”
他想告诉她，在他这里，她可以不用那么懂事，可以示弱，可以依靠。
他想给她一个不用看人脸色的寄人篱下，可以喘息、可以卸下所有负担的地方。
“对不起叔叔。”苏桃泣不成声，眼泪汹涌得无法抑制。
看着她哭得浑身颤抖，周野烬眼尾绯红。
他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手骨节泛白，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很轻，最终妥协。
“好了，别哭了，回家。”
回到云上公寓，沉重的气氛并未消散。
苏桃刚放下书包，手机就响了。
是父亲苏国建打来的。
她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指尖微微发颤地接通。
“喂，爸爸？”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桃啊。”苏国建的声音带着关切，“怎么听着声音哑哑的？眼睛也红了？”
苏桃一怔，父亲还不知道学校的事？
她连忙顺着话头：“嗯，没事爸爸，就是看书看久了点。”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学习再重要也得注意身体啊，别太拼了。”苏国建心疼地叮嘱。
父女俩像往常一样闲聊着家常。
直到快挂电话时，苏国建才像想起什么，随口说道：“对了，今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
苏桃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就问了一下，确认周野烬先生是不是你现在国内的监护人，也没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苏国建的语气很平常。
苏桃悬着的心稍稍落下，随即又被更深的愧疚淹没。
她为自己的冲动，为给父亲和周野烬带来的麻烦感到内疚。
苏国建叹了口气：“小桃，周先生那边是不是觉得照顾你太麻烦了？你要听话一点，别给人家添乱，爸爸这边工程出了点问题，延期了，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回不去，你赵伯伯现在也分身乏术。”
“我会的，爸爸。”苏桃哽咽，“爸爸你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小桃。”
挂了电话，苏桃走出卧室。
客厅里空无一人，周野烬卧室的门紧闭着，透不出一丝光亮。
那扇门像一道冰冷的屏障，隔绝了她的世界。
巨大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他一定很讨厌她了吧？
周野烬卧室内。
露台玻璃门敞开，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灌入。
周野烬穿着宽松的睡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片冷白的胸膛。
他烦躁地坐在阳台椅子上，手边的烟灰缸里，被狠狠捻灭的半截香烟还冒着一丝青烟。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一双漆黑的眼眸融进浓稠的夜色，深不见底。
手机被他用力攥在掌心，他划开屏幕，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边几乎是秒接。
“查到没？”周野烬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查到了烬哥！”电话那头，姜浩的声音带着嘈杂的背景音。
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和跳动的窗口映着他专注的脸，“帖子是用一个匿名服务器发的，藏得挺深，不过IP源地址已经锁定了，注册信息和所有痕迹都指向一个实名ID，叫张忆瑶，年龄、学校，和你说的都对得上，还有……”姜浩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更多关联信息。
“有这些就够了。”周野烬冷冷打断。
“烬哥？”姜浩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脸懵。
大晚上一个电话过来，就让他黑进学校论坛后台查匿名ID。
哪个不长眼的惹了这煞神？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女高中生的照片和资料，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还以为是个什么大活呢，他好歹是顶尖计算机黑客。
杀鸡用牛刀啊！
阳台上。
周野烬缓缓站起身，走到栏杆边，夜风吹动他额前
的碎发。
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隔着窗帘，光晕透出窗户。
他闭了闭眼，喉间溢出一声嘲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睁开眼，望着那扇亮灯的窗户，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周野烬啊周野烬。
看来人家，压根从来就没信任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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