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苏桃眼下带着一圈淡青走出卧室。
厨房里，周野烬背对着她，晨光勾勒着他宽阔的肩线。
餐桌上已摆好早餐。
“过来吃东西。”他的声音很平,完全听不出昨天的愠怒。
苏桃依言坐下,目光低垂,搅动着碗里的粥。
想到他昨日眼底的冰冷和失望，那句卡在喉咙里的“对不起”更加沉重。
她刚想开口。
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短暂地擦过桌面。
周野烬在她对面坐下，仿佛无事发生：“吃完送你去学校。”
苏桃抬眼,那双眼睛没有预想中的冷漠。
空气凝滞片刻。
“苏桃。”周野烬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昨天我态度偏激了，向你道歉。”
苏桃眼底满是惊愕。
做错事的是她,惹麻烦的是她,他道什么歉？
“叔叔。”她急切地摇头,声音带着点慌，“该道歉的是我，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声音轻下去,“给你添麻烦。”
周野烬眉头蹙起。
他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个。
“论坛的事。”苏桃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以前我觉得，清者自清，做好自己就行，但现在我知道了，有些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声音轻软，却带着坦诚后的坚定：“叔叔，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不瞒着你，你别生气，好吗？”
少女的认错和承诺，像羽毛拂过心尖。
周野烬看着她，脑海里闪过她昨天红肿的眼眶、脸颊带着指印的脆弱模样。
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声音不自觉地放软：“脸还疼吗？”
天知道，昨天在办公室看见那抹红痕时，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当场发作的戾气。
苏桃抬手碰了碰脸颊，绽开一个努力明媚的笑容：“不疼了。”
车子平稳地停在校门口。
“苏桃。”周野烬在她下车前叫住她，侧过脸，目光沉静，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论坛的事我来处理，相信我，好好上课，放学来接你。”
苏桃用力点头：“嗯！”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晚论坛上所有关于她的污言秽语，连同任何可能引发联想的议论帖，都在今早全部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刚进教室，便与张忆瑶狭路相逢。
对方脸色憔悴，眼下乌青浓重，脸颊还残留着不自然的红肿。
慕小闫昨天可没手下留情。
张忆瑶狠狠剜了苏桃一眼，带着怨毒：“看什么看！”随即狼狈地扭过头，快步回到自己座位。
苏桃心头五味杂陈。
她一直不愿相信是张忆瑶做的，可现在事实几乎冰冷地摆在眼前。
“啧，大清早又在乱吠什么？”慕小闫风风火火地进来，将苏桃挡在身后，对着张忆瑶的方向冷笑，“怎么？昨天没挨够？又想找不痛快？”
周围的私语声更大了些。
张忆瑶脸色铁青，死死攥着笔，只当没听见。
上午，小道消息传开，说学校收到了匿名邮件，是一份数据恢复报告，清晰地锁定了关于苏桃事件发帖人的IP和ID，正是本校学生。
“天啊，谁这么恶毒？”
“这下应该跑不掉了！”
“卧槽，吃瓜反转。”
议论声中，张忆瑶握着镜子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镜子差点脱手。
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
不可能……她明明删干净了！
午饭时间，几个平时与她交好的女生招呼她。
“忆瑶，走啊，一起去食堂。”
“我不饿，你们去吧。”张忆瑶声音干涩发紧，眼神躲闪。
“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带点？”
“不用，谢谢。”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慕小闫拉着苏桃路过，毫不客气地嗤笑：“是心虚得吃不下饭了吧？张忆瑶，等着吧，报应来啦。”
话音刚落，几位神情严肃的校领导和班主任老贾出现在教室门口。
“张忆瑶同学，带上你的手机，立刻到校长办公室来一趟。”
很快，学校的官方告示栏贴出了两份文件。
一份是措辞严谨的澄清声明。
确认高二三班苏桃同学与其监护人周野烬先生关系合法合规，论坛帖子纯属恶意捏造诽谤，学校将严惩不贷。
另一份，则是苏桃父亲苏国建亲笔签署、带有私人印章的委托监护书扫描件，铁证如山！
苏桃站在告示栏前，指尖轻轻拂过父亲熟悉的签名。
原来周野烬早上眼底那份笃定源于此。
这份委托书，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的？
“我的天呐，桃子。”慕小闫激动地抓着她的胳膊，“周野烬太帅了，这速度和手段，看谁以后还敢乱放屁！”她一脸崇拜。
张忆瑶被带走后，再未出现。
无声的缺席，成了最有力的指控。
“真是她吗？太可怕了！”
“平时看着挺光鲜，心肠这么黑！”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啊……”
舆论风向彻底逆转。
*
赛摩俱乐部内。
周野烬挂断赵渊的电话，委托书的事多亏了他远程协助。
顾宴黎和姜浩得知苏桃的遭遇，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
“云城中学校长我熟啊。”顾宴黎掏出手机，眉宇间带着凌厉，“这事没完，我得亲自问问老校长。”
姜浩则抱着笔记本，十指在键盘上翻飞：“我还查到张忆瑶她爸是个老赖，法院失信名单挂着呢，喜欢玩论坛曝光是吧，让你也尝尝被扒光的滋味。”他冷笑着，将整理好的黑料大礼包一键保存。
周野烬陷在沙发里，指间夹着烟，胸中那口闷气并未因外部的解决而消散。
他看着兄弟为苏桃打抱不平，低声道：“谢了。”
“烬哥，跟兄弟客气啥。”姜浩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大白牙，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暮色盯着了。”
顾宴黎也站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唉，家里又安排了相亲，催命似的，烦死了。”
周野烬难得勾了下唇角，带着点揶揄：“去吧，说不定这次遇到你的真命天女。”
顾宴黎回敬他一个白眼：“呵呵，谢你吉言。”
距离苏桃晚自习下课还有些时间。
周野烬开车去了云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商场内灯火通明，人流如织。
周野烬穿梭在琳琅满目的奢侈品专柜间，眉宇间带着一丝困扰。
早上的道歉似乎还不够，哪个小姑娘被人凶一顿，心里不得难受好几天？
打算买点东西哄哄。
可一时拿不准苏桃喜欢什么。
书？她房间里堆满了。
文具？太普通。
衣服？拿不准她的尺码和偏好。
珠宝首饰？似乎太过成熟，配不上她的干净和清澈。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哄人，尤其是哄一个小姑娘，比飙车过弯难多了。
他想起她喝奶茶时满足的眯眼，想起她吃冰淇淋时鼻尖沾上的一点白。
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家装潢温馨的甜品店前。
透明的冰柜里，陈列着各种造型可爱的甜点。
他的目光被一只粉嫩做成小兔子形状的布丁吸引。
柔软，甜美，带着点不设防的天真，像她。
“麻烦拿一个这个。”他指着那只兔子布丁，对店员说：“帮我包起来。”
结账时，收银的小姑娘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冷冽、银发耀眼的大帅哥，捧着一个可爱的甜点，
反差感简直不要太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周野烬无视旁人的目光，提着那个印着logo的精致袋子走出商场，将袋子轻轻放在副驾上。
到了学校门口，他指尖敲击着方向盘，目光投向大门里面。
希望她会喜欢这个礼物。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
苏桃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一眼便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以及车旁倚着的高大身影。
路灯将他挺拔的身形拉长，银发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叔叔。”她快步走过去。
周野烬没说话，只是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苏桃注意到座位上的纸袋。
“给你的。”周野烬语气平淡。
苏桃疑惑地接过，打开纸袋。
只见一只小兔子形状的布丁静静躺在盒子里，十分精致。
“这是？”她惊讶地抬头看他。
“赔罪。”周野烬言简意赅，眼神故意错开，“昨天吓到你了。”
还有之前，知道她有事瞒着他的时候，故意对她的疏离和冷漠。
“苏桃，我们和好，好吗？”
苏桃的心尖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捧着那个可爱的布丁，心里有块地方忽的塌陷。
她低头，唇角向上弯起，声音带着甜糯的暖意：“嗯，谢谢叔叔。”
光影掠过车窗。
周野烬用余光瞥见她捧着布丁盒子，小心翼翼，像捧着稀世珍宝，唇边的笑意，干净纯粹。
他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悄然放松了些许，胸腔里那股滞涩感，似乎也随着她的笑容，被悄然熨平。
苏桃将盒子抱在怀里，侧头看向窗外，眼底星星一样闪耀。
“嗯。”用力点头。
她也想和叔叔和好。
第32章
苏桃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走出卧室。
元宝迈着小短腿，“喵呜”一声黏糊糊地蹭过来，尾巴尖儿愉悦地打着卷儿。
她弯下腰,将猫抱进怀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客厅沙发。
周野烬斜倚在那里，侧脸轮廓分明，银发随意地散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冽,添了些慵懒。
他正垂眸看着手机屏幕，指尖偶尔滑动，神情专注。
苏桃抱着元宝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
她在他面前站定,空气里有有他身上清冽好闻的雪杉香水味道。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没能按捺住心底的疑问,轻声开口：“叔叔。”
周野烬闻声抬眸。
苏桃抿了抿唇，指尖陷进元宝温软的皮毛里：“我爸爸的那份授权书，你是怎么拿到的啊？”声音有点意外和忐忑。
难道他直接联系了父亲？
周野烬眉梢习惯性地一扬，放下手机,双腿自然地交叠起来。
“是老赵帮的忙。”他言简意赅。
随即，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锁定苏桃：“他们议论你，就是议论我，我周野烬做事，向来堂堂正正，名正言顺。”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掷地有声。
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又骄傲的模样，苏桃心头涌起一股暖烘烘的安心和信赖。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初绽的桃花。
是啊，她的周叔叔，好像真的无所不能。
两人之间的气氛回归了以往熟悉的轻松和谐。
“行了。”周野烬挥了挥手，目光落在她脸上，又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吃你的布丁去，吃完早点休息，今晚别看书了。”他刻意强调今晚。
潜台词是：你要是熬夜，我又得在客厅当陪读。
苏桃抱着元宝，轻轻摇头，瓷白的脸颊泛着柔光：“太晚了，会长胖的。”
更重要的是，她有点舍不得吃掉这份心意。
布丁还在，美妙的心情还可以多延续一天。
她走到冰箱前，将包装纸盒放进去，仿佛在安置一件易碎的珍宝。
“叔叔，我明天再吃吧。”
“明天想吃再给你买。”周野烬蹙了下眉，不理解小女孩的心思，只觉得她磨叽。
“不要。”苏桃异常坚定地摇头，眼神清澈，固执且认真的说道：“明天买的和今晚这个不一样。”意义完全不同。
她放下怀里的元宝，像只轻盈的小鹿，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只留下一句软糯的，“叔叔晚安。”身影消失在门后。
周野烬的目光追随着那扇关上的门，片刻后，才缓缓收回。
他垂眸，看着脚边蹭着他裤腿撒娇的元宝，伸出手指，挠了挠它毛茸茸的下巴。
对着懵懂的小猫，对着空气中残留的那抹清甜气息，说道：“嗯，晚安。”
*
时光悄然滑过。
月考成绩公布出来了。
苏桃站在教室外的公告栏前，紧张的不行，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逡巡。
当看到自己排名位置时，才怅然松了一口气。
苏桃。
高二（三）班
总分：637
年级排名：58
距离年级前五十只差八名！
在高手如云、竞争激烈的云中，每上升一个名次都如同逆水行舟。
这个成绩，是她无数个挑灯夜战和心无旁骛的专注换来的，是她在经历了论坛风波和打架事件后，用实力交出的最有力的答卷。
而学校那边对张忆瑶的处理也下来了，直接开除。
面对这个结果，苏桃毫不惋惜，她在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前，就应该想到会付出代价。
*
暮色酒吧。
周野烬长腿交叠，姿态轻松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姜浩拿着打印出来的成绩单，一脸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
“烬哥，快看！桃酥这次考得真不错，年级58！”姜浩的声音带着由衷的高兴。
周野烬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目光落在名字分数和名次上，一丝笑意缓缓在眼底漾开，
这次，他收敛了许多，没有锣鼓喧天，没有昭告天下般的夸张。
指尖在上面点了点，抬眼，对正好路过的店员淡淡吩咐：“去，把这个成绩单打印出来，放大点，贴暮色大门上。”
一旁的姜浩刚灌下去的一口冰水差点喷出来，呛得他直咳嗽，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烬哥你认真的？”
把高中月考成绩单贴酒吧门口？
这什么操作？
周野烬挑眉，一个带着寒气的眼神精准地扫射过去：“怎么，姜店长有意见？”
那眼神分明在说：有意见也给我憋着。
“没，绝对没有！”姜浩立刻双手举高做投降状，脸上堆起“您老人家开心就好”的笑容。
“贴！必须贴！还要贴在最显眼的位置，让所有客人都瞻仰一下我们桃酥学霸的风采。”说完，他赶紧脚底抹油溜了，生怕某人再想出什么更奇葩的炫耀方式。
这位爷，他是真惹不起。
周末的夜晚，华灯初上，暮色渐渐被喧嚣的人声和迷离的灯光填满。
苏桃背着书包刚走到暮色门口，脚步就顿住了。
巨大的玻璃门旁，一块崭新的亚克力板在射灯下闪闪发光，上面赫然贴着她那张放大了的成绩单。
名字、分数、名次，清晰无比，甚至还在右下角P了闪亮的皇冠图案。
她赶紧低下头，快步冲进酒吧，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直接窜到吧台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旁边。
“叔叔！”苏桃的声音带着点羞恼的控诉，脸颊绯红，“我又不是考上了清北状元，你这样会不会太夸张？”
人来人往的酒吧门口贴成绩单，简直羞耻度爆表。
她都能想象路过客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周野烬正斜倚着吧台，姿态闲适，指尖随意地把玩着一个剔透的威士忌杯，冰块在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侧过
头，看着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和又羞又急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反问道：“学习好还不让人炫耀了？”
他下巴朝门口方向微抬，语气理所当然，带着霸道的骄傲：“我觉得挺好，让大家看看，我们暮色也是有文化底蕴在的。”
苏桃被他这歪理堵得无言以对，看着他眼底那点藏不住的得意，又气又好笑，最终只能鼓了鼓腮帮子，红着脸认命地由他去。
算了，他开心就好。
“桃酥，快来！”吧台后面传来姜浩兴奋的呼喊，他正围着围裙，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白色瓷盘，上面放着一块慕斯蛋糕，点缀着新鲜的浆果和可食用金箔。
“我新研发的新品，就等你这个首席品鉴官来品尝了！”
苏桃被那漂亮的蛋糕吸引，暂时忘记了门口的“光荣榜”。
“来了店长。”欢快地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
周野烬看着她雀跃的背影，轻哼一声，目光落在姜浩手里的蛋糕上，带着点嫌弃。
心里默默吐槽：也不怕被姜浩这半吊子的试验品毒死。
吧台旁，苏桃拿起一把干净的小银勺，满心期待，小心翼翼地挖下一小块蛋糕顶端部分，送入口中。
细腻丝滑的慕斯在舌尖温柔地化开，蓝莓果香与微苦黑巧完美融合，层次丰富得令人惊喜。
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垂下，眼角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由衷地赞叹：“嗯~店长，好好吃！的手艺太棒了，简直可以去开店了！”
周野烬不知何时已踱步到她身边，目光落在了那块诱人的蛋糕上。
苏桃立刻献宝似的将蛋糕盘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里充满了分享的喜悦：“叔叔，你也尝尝，真的超级好吃，不骗你。”
周野烬作为名义上的老板，当然有责任把关新产品的质量。
苏桃见他似乎有兴趣，赶紧低头去拆旁边新的塑料勺。
然而，就在她拆包装的瞬间，周野烬自然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直接拿起了放在盘子旁边的那只银勺。
他手腕微动，勺子在蛋糕上利落地挖下一块，送入口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咋样？烬哥，过关不？能上菜单吗？”姜浩搓着手，一脸紧张又期待地盯着周野烬的表情。
周野烬的舌尖感受着那细腻丰富的滋味，甜度确实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喧宾夺主，突出了蓝莓的清新和巧克力的醇厚。
他放下勺子，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嗯。”
又补充了两个字，“还行，不太甜。”
在他挑剔的甜品评价体系里，“不太甜”三个字，已经是相当高的赞誉了。
“呼~搞定！”姜浩如释重负，激动地比了个胜利手势，端起蛋糕盘，“我去让大家伙也都尝尝。”他兴冲冲地奔向其他员工，分享他的成功。
吧台边，瞬间只剩下苏桃和周野烬。
苏桃脸上的笑容和轻松，在周野烬放下勺子的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银勺还安静地躺在盘子里，勺面边缘，印着一点她留下的唇印痕迹。
而此刻那痕迹旁边，覆盖着属于周野烬新的痕迹。
他竟然用了她的勺子！
他们间接亲吻了同一个位置？
苏桃大脑短暂空白，血液直冲天灵盖，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心脏疯狂跳动，震得她耳膜发麻。
这种无意识的亲密接触，比刻意的接近和互动更具有冲击力。
一时间，苏桃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周野烬还在思考中，正准备跟姜浩再说点什么，一转头，看到苏桃僵在原地，一张小脸红得快要滴血。
“脸怎么这么红？”他微微一怔，眉头蹙起，“空调开太大了？吹着凉了？”说着就要去调空调温度。
“不用叔叔，我不冷。”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哪里还冷？
她慌乱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捏住衣角，指节都泛了白，“我去忙了。”语落，像受惊过度的兔子，落荒而逃。
周野烬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落回了吧台上。
那只银勺在射灯下泛着光泽，勺面上两处几乎重叠的细微痕迹，无比刺眼地撞入他的视线。
电光火石间，周野烬猛地反应过来。
草！
他刚才竟然用了苏桃用过的勺子？
尴尬又震惊，难以言喻。
周野烬抬起手，用指腹蹭了蹭自己的唇。
怎么办？
她应该也没注意到吧？
这该死的令人窒息的尴尬！
就在周野烬心烦意乱抓狂时，顾宴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身剪裁西装，肩宽腿长，身姿挺拔。
他一眼就看到了苏桃，笑容爽朗地挥手：“小桃酥，好久不见，晚上好啊。”
苏桃闻声回头，看到是顾宴黎，勾起一个标准的微笑：“顾先生，晚上好。”
她往周野烬刚才站的位置瞟了一眼，人不在了，说道：“顾先生您请坐，叔叔他一会就回来。”
“啧，谁要找他。”顾宴黎挑了个视野不错的卡座坐下，长腿一伸，姿态闲适，“我只是路过，馋你们家特调，来喝一杯解解乏。”
苏桃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拿起平板点单：“顾先生想喝点什么？这款酒是店长新调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行啊，听你的推荐。”
苏桃点完单，交给店员，快步走向后面休息室，拉开书包拉链，从夹层里取出两枚被透明塑封袋仔细保护着的书签。
这是她前几天无意在学校捡到的两片颜色漂亮的树叶，小心清洗晾干后，用塑封膜仔细封好，做成了书签。
知道论坛的事，店长和顾先生都有帮忙，打算给他们一人一个，表示感谢。
周野烬从仓库里出来，手里拎着两瓶进口气泡水，刚走到吧台区域，一眼就看见苏桃被顾宴黎和姜浩围着，气氛很热络。
顾宴黎和姜浩手里各拿着一个书签，翻来覆去地看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叹。
“桃酥，这真是你亲手做的？”顾宴黎捏着那枚塑封好的书签，仔细端详，声音拔高了几度，“看看妹妹这心思，这我必须得珍藏起来。”
旁边姜浩也连连点头：“就是，太有心了，叶子挑得漂亮，处理得也好，谢谢啦。”
两人一唱一和，语气真挚，把两枚不值钱的手工小书签，捧得如同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苏桃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起红晕，唇角弯起：“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们喜欢就好，谢谢你们之前帮我。”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真诚的感激。
“跟哥客气啥。”
“就是，我们拿你当亲妹妹呢。”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冷冽、明显不悦的嗓音，打破了温馨的氛围。
“你们在做什么？”
苏桃回头：“叔叔。”
周野烬没看她。
目光锁定在顾宴黎和姜浩手中的书签上，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的低气压。
“手里拿的什么？”他声音冰冷的质问道。
顾宴黎不怕他这副冷脸，甚至觉得很有趣。
晃了晃手里的书签，故意拖长调子，带着炫耀意味：“妹妹亲手做的礼物呀。”
特意加重了“亲手”两个字，“我和浩子一人一个，独一无二，烬哥你别太羡慕嗷。”
礼物？
亲手做的？
给顾宴黎和姜浩？
周野烬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为什么？”他冷冷地追问，目光移开，落在苏桃脸上，压下不解和被排除在外的不爽。
苏桃被他看得心头发紧，连忙解释道：“叔叔，上次学校论坛的事情，顾先生和店长帮了忙，所以我特意做了这个，是想谢谢他们。”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然而，听在周野烬耳中，却像火上浇油。
帮忙？
难道他没帮忙吗？
那
授权书谁弄的？
他才是那个第一时间冲到学校替她解决麻烦的人。
顾宴黎和姜浩有亲手做的礼物，他呢？
一股失落油然而生，胸口发闷，烦躁感直线飙升。
他倏地转过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苏桃，目光如炬，强势质问，甚至朝她直直伸出了大手。
“那我的呢？”
他的视线紧紧攫住她，情绪复杂，有被忽略的不爽和孩子气般的委屈。
他微微俯身，执拗追问：“所以，就没有我的份？”
苏桃没想到周野烬会直接质问她。
其实周野烬的那份她也做了，只是和他们的不一样。
眼下这种情况，她不便拿出来。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只能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一旁的顾宴黎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语气欠揍，“烬哥，你又不爱看书，要书签做什么，纯属浪费，不像我和浩子。”他故意挺直腰板，“一看就是有文化、有内涵、懂得欣赏艺术的人。”
一旁的姜浩憋着笑，配合地点点头。
周野烬冷冷扫过顾宴黎那张欠揍的脸，最后，定格在苏桃脸上。
看她依旧没有拿出礼物的迹象。
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失落感，
放过她，自嘲一笑：“行，小没良心的。”
第33章
回云上公寓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沉默。
苏桃坐在副驾驶座悄悄用余光打量着旁边。
周野烬专注地握着方向盘，侧脸线条冷硬而紧绷，薄唇紧抿。
从暮色出来到现在,他几乎没说过话。
这份沉默,是她把那两枚书签送出去之后开始的。
他是在不高兴吗？
因为没有收到她的礼物？
这个念头让苏桃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周野烬怎么会稀罕这协不值钱的小玩意。
苏桃拉开书包,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终于，神秘的掏出一个小东西，攥在手心。
“叔叔。”她声音有点紧张。
“嗯？”周野烬回应简短,带着鼻音，目光依旧直视前方。
苏桃摊开手掌：“这个给你。”
周野烬的余光终于瞥了过来。
车子驶过一个明亮的路口，打了转向灯，将车停靠在路边。
他侧过身,目光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
苏桃将那个小挂件放进他宽大的掌心。
“叔叔,这个是给你的礼物。”她小声补充道。
周野烬掌心动了动,修长的手指将那小小的布艺挂件捏了起来，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光线透过车窗，清晰地映照出它略显粗糙的针脚和不那么对称的形状，颜色粉嫩,像草莓，又像是水蜜桃。
眉梢挑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低沉说道：“专门给我做的？”
“嗯！”苏桃用力点头，目光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带着点急切地强调，“因为你的礼物跟他们的不一样，所以刚才没给你。”
周野烬没说话，将那个丑萌的粉色小东西在指尖用力捻了捻。
确实,比顾宴黎和姜浩那两片轻飘飘的书签，这个挂件一看就费心思多了。
胸腔里那股憋闷了一整晚的气，终于无声地消散，声音平稳：“谢了。”
“不客气叔叔。”苏桃顿了顿，真诚的感激，“毕竟你才是帮了最大忙的人。”
周野烬理所当然点了点头，重新发动了车子：“那可不。”声音里透着轻快，动作自然地将东西收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国庆假期，加上这次考得不错，应该给予奖励。
“假期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带你去玩玩？”周野烬问道。
苏桃立刻摇了摇头。
“不用了叔叔，我就在家，可以刷题，复习，还能去暮色帮忙。”更重要的是，在家能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哪怕各自做着不同的事，那种无声的陪伴也让她感到安心。
周野烬低笑出声，笑声格外磁性：“得了啊，你还真干上瘾了？”他故意板起脸，带着点调侃的威胁，“明天我就让姜浩把你那点兼职费给停了，看你还愿不愿意。”
“我愿意！”苏桃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急切。
可话一出口，惊觉自己反应过度，脸颊微热，连忙找补，带着点欲盖弥彰的认真：“去暮色不只是帮忙，也是一种锻炼。”
周野烬一副看你继续编的表情，懒得拆穿她：“锻炼什么？”
苏桃脑子高速运转：“就比如察言观色，还有社交能力。”她努力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更正当一些。
周野烬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纵容的弧度：“行，机会给你了，你不要我也没办法。”
苏桃用力“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
假期第三天午后。
苏桃正坐在书桌前演算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慕小闫打来电话。
接通，慕小闫的大嗓门立刻传进耳膜：“桃子，救命啊！我爸妈丢下我双宿双飞旅游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快发霉了，陪我出去玩吧，求你了。”
苏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客厅沙发。
周野烬半躺着，长腿随意地支在脚踏上，投影幕布上正播放着壮阔纪录片，他看得专注，侧脸在光影下显得安静而英俊。
她压低声音：“小闫，抱歉。”
“别告诉我你又在刷题？”慕小闫在电话那头哀嚎，打断苏桃的话，“桃子大人，你都已经五十八名了，下次考试铁定进前五十，这可是假期啊，你得劳逸结合懂不懂？再学下去你要成仙了。”
苏桃被她逗得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哪有那么夸张。”
“就有。”慕小闫使出杀手锏，切换成可怜巴巴的小狗模式，“桃子，我好可怜啊，你还有个叔叔陪你，我家现在就剩我和一条只会拆家的傻狗，留守儿童都没我惨，呜呜呜……”她假哭得惟妙惟肖。
苏桃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心防一点点被攻陷：“好啦好啦，别嚎了，我陪你去就是了。”
“真的？”慕小闫瞬间喜悦，“桃子你太好了，我爱你，十分钟后我来接你，穿漂亮点，我们去漫展玩。”她语速飞快地交代完，生怕苏桃反悔，立刻挂断电话。
苏桃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她起身走到客厅，在沙发旁站定，看着光影中男人专注的侧脸，轻声唤道：“叔叔。”
周野烬闻声，目光移开，转向她，带着询问：“怎么了？是不是有题不会做？拿来我看看。”他语气自然，仿佛随时准备着为她解答任何难题。
苏桃微微一怔，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又夹杂着些许愧疚。
今天上午，她无意听到他打电话推掉了朋友的聚会，就为了在家陪她学习。
“没有不会的。”她连忙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说道：“叔叔，下午我想出去一趟。”
周野烬拿起遥控器，按了暂停键，电视画面定格。
他坐直身体，抬眸看向她，眸色漆黑透亮：“去哪？要不要我陪你？”语气里没有阻拦，只有关切。
“不用叔叔。”苏桃立刻摆手，“我和小闫约好了。”
她顿了顿，蓦然想起上次用慕小闫当借口撒谎的事情，连忙解释：“叔叔，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是和小闫一起，她马上就过来了。”
周野烬看着她慌乱澄清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没有怀疑。
他放松了身体靠回沙发：“你俩去哪玩？”
“漫展。”苏桃声音轻快的回答。
“漫展？”周野烬眉梢微挑，有点意外。
这种二次元文化的活动，和她安静气质倒有些不太相符。
恰在此时，门铃响起
苏桃跑去开门。
门外，慕小闫俏生生地站着。
一身充满活力的糖果色休闲运动套裙，扎着高高的
马尾，脸上洋溢着青春无敌的笑容，像一颗闪闪发亮的小太阳。
“哈喽桃子，准备好出发了吗？”她欢快地打招呼，目光越过苏桃的肩头，看到客厅里望过来的身影，露出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扬声喊道：“桃子叔叔好！”
苏桃侧身让开，对走过来的周野烬介绍道：“叔叔，小闫来了。”
周野烬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玄关，他随意地靠着门框，目光在慕小闫身上扫过，点了点头，声音平和：“你好，进来坐会儿？”
“不了不了，谢谢叔叔。”慕小闫连忙摆手，笑容灿烂，“我就是上来接桃子的，顺便……”她狡黠地眨眨眼，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其实是特意上来自证清白的，免得这位误会苏桃撒谎。
慕小闫直奔主题，声音清脆，说道：“我爸妈都出去玩了，我一个人在家实在太无聊了，想带桃子去漫展逛逛，保证按时把她送回来，可以吗？”
苏桃站在慕小闫身边，忍不住被勾起了几分向往，她从来没去过漫展呢。
她下意识地看向周野烬，眼神带着期待和请求，让人难以拒绝。
周野烬还能说什么？
“注意安全。”他言简意赅地叮嘱，声音低沉有力，“手机保持畅通，结束时间太晚或者不好打车，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们。”
“谢谢叔叔。”慕小闫立刻眉开眼笑，响亮地道谢。
苏桃也松了口气，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叔叔，那我们走了。”
转身，弯腰准备换鞋。
周野烬目光望向窗外明媚刺眼的秋阳。
“等等。”他出声叫住苏桃。
苏桃疑惑地回头。
只见周野烬随手从旁边的衣帽架上取下一顶黑色棒球帽，上前一步，抬手，将帽子轻轻扣在苏桃的头上。
苏桃的身体瞬间僵住，她被迫微微仰起头。
周野烬垂眸，神色专注，修长的手指将帽檐下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拢到耳后，动作轻柔，指间薄茧不小心擦过耳廓，苏桃背脊传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今天外面太阳毒。”他的声音低沉，裹着一层磁性的颗粒感，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帽子戴着，挡挡紫外线，别回来晒成小黑炭了。”
说完，他退开一步，确认无误，才微微颔首：“去吧。”
苏桃脸颊一下烧了起来，还好有帽子挡住。
她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被慕小闫拉出了门。
直到电梯门合上，隔绝了那个令人心悸的身影，苏桃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走到楼下。
慕小闫故意压低声音，学着周野烬刚才的语气和神态，甚至还伸出手，模仿他拢头发的动作，在苏桃耳边撩了一下，说道：“太阳毒，别回来晒成小黑炭了。”
苏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模仿和靠近弄得愈发脸红心跳。
她羞恼地伸手去拍慕小闫的胳膊：“慕小闫，你干嘛学人说话！”
慕小闫笑得前仰后合，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稻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不容易止住笑，她直起身，脸上带着狐狸般狡黠又兴奋的表情，凑近苏桃：“桃子，你叔叔这也太宠了吧，刚才那眼神、动作、语气，我的妈呀，这谁顶得住啊，我都快瞌你俩了。”
“哪有，你别乱说。”苏桃被她直白又大胆的言论惊得瞪大了眼睛，满是震惊和慌乱。
慕小闫看着她这副懵懂的样子，纯洁得像一张白纸。
她抓住苏桃的肩膀：“你不觉得吗？你仔细想想，周野烬对你的事是不是格外上心？是不是事事都顺着你，满足你？这不是宠是什么？”
苏桃被她说的头晕，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
他接送她的身影，替她解决麻烦，买甜点哄她，看似打游戏其实是陪着她学习，还有刚才那顶带着他指尖温度的帽子。
是啊，叔叔对她真的很好很好。
可“宠”这个字包含旖旎和独占的意味。
不符合他们之间的身份。
苏桃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想把慕小闫的话甩出去，镇定说道：“叔叔对我是很好。”
她理智分析，说道：“他是我监护人，有很强的责任心。”
慕小闫看着她拼命找理由否认，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是没看到，刚才你转身要走的时候，周野烬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潮湿，像化不开的浓雾，带着不舍。”
苏桃被她这些乱糟糟的形容词弄得面红耳赤，捂住耳朵，低喊：“慕小闫，打住！不准再说了，再说我真不去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好好好，我不说了。”慕小闫一看她真急了，脸上挂着笑，“走走走，今天带你看帅哥去。”
漫展现场，场馆里挤满了热情洋溢的年轻人。
炫目的灯光打在造型各异的coser身上，他们完美复刻着动漫、游戏中的经典角色，引来无数闪光灯和粉丝尖叫。
现场到处都是排队集邮的人群，气氛热烈。
慕小闫如同鱼儿入了水，兴奋得两眼放光，很快锁定了两个cos目标，是最近疯狂迷恋的热血番的主角，化身社交悍匪，拉着苏桃就冲过去，激动地和对方打招呼、合影。
苏桃对这些人物不熟悉，于是乖巧地充当着慕小闫的专属摄影师，举着手机，努力找着最好的角度，帮她和她的偶像们留下完美的瞬间。
拍完一组照片，慕小闫心满意足地翻看着手机里的成果。
苏桃则目光下意识地在周围色彩斑斓的人潮中流连。
突然，视线定在不远处。
一个身材颀长、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的coser正被一群人围着拍照。
他有着一头极其惹眼的银白色短发，侧脸线条冷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矜贵和疏离感。
他扮演的角色苏桃不认识，但那身冷冽的气质和那头银发。
苏桃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哇~拍得真好！”慕小闫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个银发西装coser，用肩膀撞了撞苏桃，“怎么，看上那个了？走！姐帮你去要个联系方式，或者合个影？”
苏桃猛地回神，连忙拉住跃跃欲试的慕小闫，小声解释：“不是，我是觉得他的发色，和叔叔的很像。”
慕小闫恍然大悟，摸着下巴，目光在那个coser身上转了一圈，确实，乍一看是有点像，但差距很大。
“不过说真的，我第一次看见你叔叔，就觉得他像是从顶级画师笔下走出来的男主角，帅得没天理，自带气场，他要来这漫展，就凭那张脸，根本不用扮，往那一站，绝对秒杀全场，人气爆棚。”
秋日阳光笼罩在苏桃身上，听着慕小闫对周野烬毫不吝啬的赞美，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
“是啊，叔叔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别说慕小闫了，我也磕上了[竖耳兔头]
第34章
“叔叔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苏桃话音落下,脸颊在阳光下透出淡淡的粉晕，清澈的眼底闪烁着光芒，仿佛在陈述一条宇宙真理。
慕小闫眉梢倏地一挑,双眼灵动,像发现了惊天秘密的小狐狸。
她紧紧盯着苏桃。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苏桃是谁？那可是她们班出了名的美色绝缘体。
校草抱着篮球从她身边路过过，引得一片女生尖叫，而她只是波澜不惊地评价一句：“还好吧，真的有那么帅吗？”
还有她经常给她看自己偶像的照片,明明帅的不行，可她眼神平静如水，像不染尘世俗欲的女菩萨。
慕小闫一度严重怀疑她是不是患有什么帅哥识别障碍症，或者对帅的感知天生迟钝。
就像她从不觉得自己那张清纯动人的小脸有多漂亮一样。
可现在她竟然脱口而出“周野烬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啧啧啧。”慕小闫凑近,几乎贴着苏桃的耳朵,呼出的热气拂的她耳朵痒痒,“苏桃同学，你这评
价标准很私人嘛，老实交代，你不会是喜欢上你那位人间绝色的周叔叔了吧？”
慕小闫的话宛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苏桃的心脏猛地一缩，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后退一步，又羞又恼：“慕小闫，你别胡说八道！”
喜欢周叔叔？
这个念头本身就像是对神灵的亵渎。
在她心中，周野烬是远山，是可靠的长辈，是监护人,敬重和依赖根深蒂固，任何超出界限的绮念都会让她感到惶恐和罪恶。
慕小闫敏锐地捕捉到她爆红的脸色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原本只是习惯性地打趣调侃，短暂愣怔，带着探寻问道：“你该不会真的动心了吧？”
面对直白的追问，苏桃压下帽檐，遮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声音刻意放得冷静：“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慕小闫，你再乱说，我要走了。”她作势要收起手机。
慕小闫看她似乎真的急了，不好再穷追猛打，笑嘻嘻地拉回她：“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嘛，不逗你啦，走走走，腿都站酸了，姐请你吃下午茶去，我知道附近有家蛋糕店很绝。”
两人在火爆的甜品店排了许久，终于捧着两份蓬松柔软、散发着浓郁抹茶清香的蛋糕并找到了位置。
刚坐下，勺子还没碰到那诱人的蛋糕，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
“苏桃？慕小闫？”
两人抬头，只见陆梓良站在桌旁，手里捏着一张等位号牌，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细框眼镜，五官清秀。
“班长？”
“陆梓良？”慕小闫也有些惊讶。
陆梓良推了推眼镜，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真巧，你们也来这里。”他环顾四周，店里座无虚席，他只好局促地站着。
苏桃注意到他手里的号牌，又看了看拥挤的店铺，轻声开口：“班长，过来一起坐吧。”她往里挪了挪。
陆梓良犹豫了一下：“会不会打扰你们聊天？”他知道女孩子聚在一起总有些私密话题。
“啧，陆梓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慕小闫快人快语，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你坐就坐，哪那么多讲究。”
陆梓良在慕小闫身边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棵迎风而立的小白杨，透着一种干净的少年气。
“陆梓良，你一个人？”慕小闫好奇地问，一边挖了一大勺蛋糕送入口中。
“嗯。”陆梓良点点头，“我妈说这家店很有名，想尝尝，我来帮她买。”他的声音温和有礼。
“哟，没看出来。”慕小闫挑眉，语气带着点欣赏，“我们班长不仅品学兼优，还挺孝顺呢！”
上次张忆瑶事件，陆梓良为苏桃说过话，这让慕小闫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这人还不算孬。
苏桃自然也记得那份善意。
她看了看自己面前没动过的蛋糕，又看了看陆梓良手里的号牌，温声道：“班长，你的号可能还要等很久，要不，你把我这份带给你妈妈吧？正好也是抹茶味的。”她刚才瞥见了他点单的小票。
陆梓良连忙摆手，脸颊微红：“不用不用，苏桃，你吃你的，我再等等就好。”
就在这时，店员略带歉意的声音响起：“非常抱歉，抹茶口味的原料已经用完了，今天不再供应，已经点单的客人可以到前台办理退款。”
陆梓良一怔，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
苏桃立刻将面前的蛋糕轻轻推到他面前，眼神真诚：“班长，你看，正好，你就别推辞了，拿去吧，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大一份。”
慕小闫也帮腔：“就是，陆梓良，快拿着，别磨叽了，我们俩分吃一份就行，当减肥了。”
陆梓良看看苏桃坚持的眼神，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羞涩和难为情。
他最终妥协：“那谢谢你了，苏桃同学。”视线若有似无的往旁边一掠，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盒承载着同学情谊的甜品。
“不客气的班长。”苏桃笑了笑，“上次的事，也谢谢你。”
马路对面，五星级酒店玻璃门轻轻旋转。
顾宴黎一身考究的西装，脸上带着点应付完事务的倦怠，刚坐进驾驶座，视线扫过街角那家热闹的甜品店。
靠窗的位置，三个年轻的身影格外显眼。
他勾下鼻梁上的墨镜，眯起眼仔细看去。
“苏桃？”目光落在靠窗的少女身上。
隔着一条马路和明亮的玻璃窗，只见苏桃正将一盒东西推向对面那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生。
从顾宴黎的角度看去，那蛋糕盒子恰好挡住了两人的身体，苏桃脸上温柔的笑意，以及男生微红着脸、专注看着她的神情。
啧！
顾宴黎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像青春校园剧里互有好感的高中生，偷偷出来约会。
他掏出手机，拉近镜头，“咔嚓”一声，将画面拍下。
云上公寓。
周野烬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长腿随意地伸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在他腿上打盹的元宝，小猫发出的咕噜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顾宴黎的头像。
他漫不经心地划开。
照片瞬间放大，占据了整个屏幕。
苏桃对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她正看着他，眉眼弯弯，笑容清澈而温暖。
周野烬逗猫的手指瞬间僵住。
不是说去漫展？
怎么和男生在甜品店？
还笑得这么开心？
眉头拧起，刚想打字问顾宴黎，对方的信息已经先一步弹了出来。
顾宴黎：【瞧见没？多么美好青春的画面啊！这男生一看就是妹妹会喜欢的类型，干净、斯文，标准好学生模样。】
周野烬眼神骤然变冷，目光重新聚焦在照片里那个戴着眼镜、一脸书卷气的男生身上。
苏桃喜欢这种类型的？
他像吞下一颗酸柠檬，酸涩的汁液在胸腔里弥漫开来，堵得他呼吸不畅。
他烦躁地将手机屏幕朝下，“啪”地一声扣在沙发上，元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喵呜”一声跳开，不满地瞪着他。
周野烬胸口起伏了一下，索性闭上眼，试图将那张照片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顾宴黎等了半天没回复，挑了挑眉，识趣地不再打扰，发动车子，汇入了车流。
甜品店里。
陆梓良真诚感激：“苏桃，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喝奶茶。”
“喂，陆梓良。”慕小闫不满地敲了敲桌子，故意板起脸，“见者有份啊，我你眼里就只有苏桃？”
陆梓良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慌乱地推了推眼镜：“请的，都请。”
慕小闫闻言这才满意地哼了两声。
苏桃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对陆梓良温声道：“班长，你快回去吧，蛋糕放久了口感就不好了。”
陆梓良点点头，小心地拎起装着蛋糕的袋子，郑重道谢后离开。
下午，慕小闫又拉着苏桃在附近的商业街逛了个遍，收获满满几大袋战利品。
苏桃对购物兴趣缺缺，只在书店精挑细选了习题集和参考书。
慕小闫看着她手里沉甸甸的精神食粮，哀叹一声：“学霸的世界我等凡人果然不懂，桃子，你真是行走的卷王！”
苏桃用书角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再取笑我，下次真不陪你了。”
“别别别，我错了，桃子大人。”慕小闫立刻认怂，笑嘻嘻地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为了赔罪，晚上我请你吃大餐，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泰餐厅，冬阴功汤很好吃。”
苏桃肚子还不饿，但不想扫小闫的兴。
拿出手机，给周野烬发了一条信息：
【叔叔，晚上不用等我，我和小闫在外面吃饭，不回来了哦。】
Z：【嗯。】
*
周野烬懒洋洋地窝在暮色沙发里，指尖漫不经
心地划过手机屏幕。
看到苏桃那条信息时，嘴角向下撇了一下，发出一声嗤笑。
低声自语：“在外面吃，还有那个眼镜学霸一起是吧？”
手机被他随手丢在吧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抓过旁边的游戏机，用力按着按键，转移注意力。
姜浩哼着小曲路过，目光不经意扫过周野烬外套口袋，一个粉嫩奇特的小布艺挂件，随着他的动作被带出来，晃晃悠悠地吊在外面。
“咦？”姜浩好奇地凑过去，伸手捞起那个小玩意，连着车钥匙一起带了出来，“烬哥，这啥？新挂饰？挺别致啊！”
周野烬余光瞥到姜浩的动作，长臂一伸，精准且迅速地从姜浩手里把东西夺了回来。
他捏着那个小东西，嘴角得意扬起，带着点炫耀说道：“苏桃送的，你们有礼物，我当然也有咯。”他刻意顿了顿，“是不是比你俩的书签好看多了？”
姜浩看着他这副幼稚炫耀的模样，嘴角抽搐，忍不住“啧”了一声。
默默转身，对着酒柜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这炫耀的劲儿，简直没眼看！
姜浩忙完一阵，看着还在跟游戏机较劲的周野烬，提醒道：“烬哥，这个月的新品特调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客人都问了好几回了。”
店里几款最受欢迎的招牌特调，基本都是周野烬的杰作。
周野烬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按键上按得啪啪响，声音冷的像冰：“没空。”
“咋了哥？”姜浩关切地问，“是不是没休息好？还是秋天干燥，肝火旺？”
周野烬正好结束一局，屏幕上跳出大大的“GameOver”。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落在姜浩脸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他鼻梁上那副斯斯文文的细框眼镜上。
一瞬间，照片里那个戴着眼镜和苏桃相谈甚欢的男生形象，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
他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语气冲得很：“你自己不会调？非得我动手？”
姜浩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噎了一下，保持着店长的职业素养：“哎呀，烬哥，瞧您说的，我当然会调，但您调的那才是是艺术品啊，我哪能跟您比？客人们都认您的手艺呢。”一通马屁拍得行云流水。
周野烬被他这通吹捧弄得有点下不来台，加上心里那点无处发泄的郁气也需要转移。
他冷着脸起身，走向琳琅满目的酒柜，高大的身影停在酒柜前，目光在一排排晶莹剔透的酒瓶上缓缓巡视，像是在寻找某种灵感。
姜浩靠在柜边，看着老板难得愿意动手，顺嘴提了一句：“对了烬哥，苏桃妹妹今天不过来帮忙了？”
周野烬正拿起一瓶意大利产的粉红气泡酒，开瓶器“咔哒”一声撬开瓶盖，动作微微一顿。
他垂下眼睫，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嗯，不来。”
姜浩追问：“为啥？在家学习呢？”
周野烬压制住心里的不爽：“没，跟同学吃饭去了。”
金黄的液体注入调酒壶，紧接着，他打开一瓶冷藏的水蜜桃浓缩汁，清甜的果香瞬间逸散开来，动作流畅地倒入壶中，加入冰块。
下一秒，调酒壶在他指间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弧线，冰块清脆撞击，然后稳稳地落入他另一只手中，动作利落潇洒，“唰”地将液体注入高脚杯中。
最后，取过两片薄如蝉翼的水蜜桃片，轻盈地搭在杯口。
整个调酒过程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引来吧台客人的阵阵欢呼，不少手机镜头对准了他。
“哇~周老板！这杯叫什么名字？太漂亮了，我一定要第一个尝尝。”一个妆容精致，身材性感火辣的女人大胆地挤到最前面，身体微微前倾，红唇微启，眼神赤裸的盯着周野烬，毫不掩饰。
周野烬面无表情地将酒杯推过去，声音低沉磁性：“没有名字。”随手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手。
“这么漂亮的酒怎么能没有名字呢？”女人娇嗔地抗议，手指拂过杯壁，目光紧锁在周野烬脸上，“周老板，给取个名字嘛！”
周野烬的目光越过她，随手将布巾丢开：“取名字？找姜店长。”语气敷衍至极。
就在这时，暮色大门推开，苏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吃完饭和慕小闫分开，想着离暮色不远，便过来看看。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周野烬被一群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女人热情地围在中心。
那个身材性感的女人离他最近，几乎要贴上去，眼神灼热。
而他穿着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能轻易勾走任何人的魂魄。
慕小闫那句带着调侃的话，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响起。
是啊，那双眼睛，看谁都深情。
第35章
周野烬抬眸,越过的光影，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口那道纤细的身影。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姜浩立刻心领神会，迎向那位还在追问酒名的女客人：“美女,这杯可是我们烬哥的灵感之作,您先尝尝口感？”
周野烬不再理会身后的喧嚣,径直朝门口走去，高大的身影穿过人群，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场停在她面前。
“怎么过来了？”他垂眸看着她，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不是在和同学吃饭？”
苏桃收敛起心底翻涌的酸涩，努力扬起一个自然的笑容，声音清甜：“吃完了,我看离暮色很近,就打车过来了。”
知道他在暮色,就忍不住想过来，想和他一起回家。
周野烬的视线落在她手里提着的书店袋子上，看着分量不轻，伸手接了过来：“还去书店了？”
“嗯,正好路过，看到有新的习题集。”苏桃跟在他身侧,朝安静的休息室走去。
为了驱散刚才进门时那点微妙的不适，她主动分享起今天的行程，声音轻快：“叔叔，今天漫展可热闹了，好多厉害的coser，后来和小闫去吃了甜品,还遇到我们班长，就是陆梓良，他帮他妈妈买蛋糕，结果卖完了，我就把我的那份给他了。”她絮絮地说着，像只归巢的小鸟。
周野烬的脚步顿住。
苏桃猝不及防，“咚”地一声，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他坚实宽阔的后背。
“唔~”她痛呼出声，捂着泛红的额角，眼神茫然委屈，“叔叔，你怎么突然停下来啦？”
周野烬转过身，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小心翼翼检查那片红痕：“撞疼了？”
“没，没事的叔叔。”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颊微热。
周野烬确认只是红了点，没有大碍，才收回手。
他垂眸看着她，眼底的冷硬被柔和取代：“所以那个男生是你们班长？你只是把蛋糕给他了？”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信息。
“嗯嗯。”苏桃用力点头，眼神干净，毫无杂质，“班长人很好的，他妈妈想吃嘛。”她的描述坦荡自然，纯粹是同学间的互助。
周野烬看着这双清澈的只装得下物理公式和习题集的眼睛，心头那点因照片和顾宴黎话语而积压的阴霾，瞬间消散无踪。
这小丫头，脑子里除了学习，恐怕连喜欢一个人是什么都不清楚。
他嘴角弯了一下，提着袋子走进休息室，放在桌上：“书要现在拿出来看吗？”
苏桃本来是想翻看新书的，但此刻，她有点好奇，抬起小脸，问道：“叔叔，刚才你和店长在吧台弄什么呢？好多人围着看。”
“调酒。”周野烬回答道。
“是叔叔亲手调的吗？好喝吗？”想到刚才他被众人簇拥、光芒四射的样子，那杯酒一定非同凡响。
周野烬眉梢轻挑：“想喝啊？”他故意拖长语调，目光扫过她稚嫩的脸庞，“未满十八岁，禁止饮酒！”
苏桃小声嘟囔，带着点不服气：“虚十八。”
周野烬听得真切，毫无商量余地：
“那也不行。”
“哦。”苏桃失落地垂下小脑袋，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柔和灯光下，能看到上面细软的绒毛，透着一种不设防的脆弱感。
周野烬心头莫名一软。
他转身出去，径直走向吧台。
苏桃跟着过去。
只见他重新拿出摇酒壶、量杯，动作干净利落。
几分钟后，一杯与之前色泽相似、散发着清甜香气的饮品被推到了苏桃面前。
“试试？”他示意。
苏桃心动，但理智犹存，迟疑道：“叔叔，还是算了吧。”她不能喝酒。
姜浩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见状，立刻化身正义使者，拍了拍周野烬的肩膀：“烬哥，你这就不对了啊，怎么能让桃酥喝酒呢？教坏孩子！”
周野烬没好气地抬脚虚踹了他一下，目光却锁在苏桃脸上，声音低沉悦耳：“这个是无酒精版本的，酒换成了玫瑰水和海盐。”
苏桃闻言震惊：“真的吗？”
她端起杯子，凑到唇边，试探性地饮了一小口。
舌尖瞬间被水蜜桃和玫瑰的香气包裹，海盐口感清爽丰富。
“哇！”她睁大眼睛，看向周野烬，眼底盛满了欢喜，“叔叔，超级好喝，我敢说这杯一定会卖爆的。”她像发现了新大陆。
摇酒壶里还剩一点底，姜浩迫不及待地倒出来尝了尝：“我去，烬哥，神了！这比刚才那杯带酒精的口感更柔和更惊艳，你怎么想到这么神仙的搭配的？”
周野烬自己也尝了尝剩下的那一点，味道确实很好。
灵感来源于眼前这个捧着杯子、眼睛亮晶晶的女孩。
人如其名，脸蛋像饱满的水蜜桃，笑起来比春日繁花还明媚，偶尔气人的时候，又像撒了把海盐，又咸又甜。
姜浩兴奋地勾住周野烬的肩膀：“烬哥，这杯也一起推出吧，肯定大受欢迎的。”
周野烬嫌弃地拨开他的胳膊，睨了他一眼，无语说道：“你开的是酒吧还是饮品店？”
姜浩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灵活经营嘛，这款可以专门针对酒精过敏或者不想喝酒的客人嘛，市场细分。”
“是的叔叔。”苏桃立刻点头附和，小脸上写满认真，“店长说得有道理。”
周野烬看着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再看看这灯红酒绿的酒吧环境，露出一副“你们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的荒谬表情。
酒精过敏的人来酒吧？
这逻辑……
他揉了揉眉心，懒得争辩，摆摆手，带着点纵容的无奈：“随你们吧。”
姜浩如获至宝，立刻掏出小本本记录配方比例。
苏桃看着杯中漂亮的粉色液体，伸手轻轻拉住周野烬的衣角，仰着小脸，声音期待：“叔叔，这杯这么好喝，不如就叫‘蜜桃暮色’吧？既突出了水蜜桃的特色，又点明了是暮色出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银河。
姜浩一听，忍不住拍案叫绝：“好名字！贴切又好听。”他立刻看向苏桃，“桃酥，刚才那杯带酒精的，你也帮着想个名呗？我正头疼呢。”
苏桃歪着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
片刻后，唇角勾起一个灵动的笑容，红唇轻启：“叫‘桃醉’，可以吗叔叔？”目光落回周野烬身上，带着征询。
桃醉。
蜜桃暮色。
周野烬站在阴影里，看着坐在高脚凳上被灯光笼罩的苏桃。
一双小猫眼灵动生辉，小脸精致漂亮，像一轮新月，不染尘埃，散发着不自知的吸引力。
周野烬产生了一种陌生的眩晕感，大概是因为刚才试酒喝了酒的缘故。
苏桃以为他对名字不满意，连忙开口：“叔叔，不行的话，还是店长重新取一个吧。”
她的声音将周野烬从眩晕中拉回现实。
他喉结滚动，压下心头异样，嗓音低醇磁性：“不用了，就这两个吧，挺好的，很贴切。”
苏桃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认同了，激动地忘记了自己还坐在高脚凳上，下意识欢呼，身体一下失去重心。
“小心！”
周野烬瞳孔一缩，反应很快，长臂一揽，精准圈住了从凳子上掉下来的人。
纯棉衣料下，少女身体柔软，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温热透过掌心传来，电流般窜遍他的四肢百骸。
苏桃在失重的瞬间，出于本能双手紧紧抓住了周野烬的肩膀。
抬起头，鼻尖恰好擦过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桃身体僵直，一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下一秒不受控制的要跳出来。
“谢，谢谢叔叔……”她声音艰涩，带着颤抖和羞窘。
周野烬的喉结梭子一般上下滚动，圈在她腰间的手臂肌肉发紧发硬。
声音沙哑：“当心点！”他几乎是立刻、仓促地就松开了手。
夜深人静，云上公寓。
周野烬躺在宽大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脑海里，反复上演同一个画面。
暮色迷离灯光下，他揽住她的腰，鼻尖擦过他下颌时那清晰的触感和温热气息。
到现在，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灼人的体温，烫得他指尖发麻。
周野烬觉得身体深处，蛰伏着一头焦躁不安的野兽，在黑暗里蠢蠢欲动，试图冲破理智的牢笼。
他捂住脸，指腹用力按压着跳动的太阳穴。
最后低吼一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大步冲进浴室。
冷水兜头浇下，也熄灭不了那股燥热的欲望。
水珠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滚落，浴室里，只有哗哗的水声和他压抑的喘息。
*
国庆收假后。
云城的天气渐渐转凉，空气中弥漫着深秋的萧瑟。
这天体育课刚结束，慕小闫挽着苏桃的胳膊往教室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桃子，周末我生日，我爸妈答应给我办个生日派对，你一定要来哦！”她晃着苏桃的胳膊说道。
苏桃绽开温暖的笑容：“嗯嗯，你的生日，我一定到。”
回到教室，下节物理课。
苏桃刚拿出课本，一道清瘦的身影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停在了她桌前。
陆梓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温和：“苏桃，你的物理作业好像还没交。”
苏桃这才想起，上节课下课铃一响，她就被慕小闫拉着冲出去，忘记把作业本给他。
“不好意思班长，我忘记了。”她连忙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递过去，脸上带着歉意。
“没关系。”陆梓良接过本子，视线自然地转向旁边的慕小闫，“慕小闫，你的也还没交。”
慕小闫正拿着小镜子欣赏自己的新发卡，闻言头也不抬，呲牙一笑，眼神纯良的眨了眨：“班长，我没做呢，要不你帮帮我？”
陆梓良的脸瞬间绷紧，义正言辞地推了推眼镜：“不行！我怎么能帮你做作业，这是原则问题。”
“哎呀，陆梓良，咱们都这么熟了。”慕小闫放下镜子，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几十号人呢，老师哪会一个个对着名单查？你收齐了往老师桌上一放，就说都齐了呗，班长你一句话的事儿嘛。”她眨眨眼，试图腐蚀班干部。
陆梓良皱着眉，看着慕小闫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慕小闫，你和苏桃天天在一起，就不能向她学习学习？收作业是我的职责，不能弄虚作假。”他苦口婆心。
慕小闫瞬间炸毛，小脸一垮：“陆梓良！你故意找茬是不是？亏我还想着生日派对邀请你也来玩呢，算了算了，没劲，你告老师去吧，就说我没写。”她气呼呼地把脸扭向一边。
苏桃见状，赶紧打圆场，拉了拉慕小闫的胳膊：“好了小闫，班长也是按规矩办事。”她又转向陆梓良，“班长，下次我一定督促她补上。”
陆梓良点点头，但脚步却没有立刻挪开。
他抱着那摞作业本，在原地踌躇了几秒，问道：“那你的生日派对，我还可以参加吗？”
慕小闫愣了一下：“你想来啊？”
“嗯。”陆梓良点头，“想来。”
慕小闫性格向来直率，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看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又想到刚才自己有点过分，撇撇嘴，大手一挥，恢复了爽朗：“行吧
，本小姐为人善良大度，不跟你计较，想来就来吧，欢迎欢迎。”
陆梓良嘴角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好。”
物理课上，老师讲解安培定律的应用，公式和磁场线在屏幕上交错。
慕小闫听得云里雾里，眼皮直打架。
百无聊赖之下，她拿出草稿纸，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游走，勾勒着流畅优美的线条。
下课后，苏桃收拾书本，目光不经意扫过慕小闫摊在桌上的草稿纸，眼睛倏地一亮。
“小闫。”她拿起那张纸，上面是一个漫画人物的设计手稿，五官流畅，笔触细腻，看上去想当有感觉。
“这是你画的？”苏桃惊喜地问。
“对啊。”慕小闫拿回草稿纸，指尖抚过上面的线条，眼神里闪过一丝平时少见的认真和热爱，随即又黯淡下去，“瞎画着玩的。”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嘲：“可惜，我爸妈觉得这是不务正业，他们早就给我规划好人生路线了，没得选。”
她的梦想，在父母眼中不过是幼稚的涂鸦。
苏桃的心被触动。
她放下书本，握住慕小闫的手，眼神无比真诚而坚定：“小闫，我觉得你画得特别好，很有天赋，如果你喜欢，就去尝试，别轻易放弃，让他们看到你的努力和才华，我相信你总有一天能成功的，你会成为一个很棒的漫画家！”声音温柔却充满力量。
慕小闫怔住了，她好久没有人这样肯定过。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上眼眶，她猛地抱住苏桃，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哽咽：“呜呜呜，桃子，你太好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呢。”
“瞎说。”苏桃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你在我眼里超厉害的，社交能力强，朋友多，讲义气，长得又漂亮，还会话漫画，简直浑身都在发光！”她细数着好友的优点，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慕小闫被她夸得晕乎乎的，害羞起来，从苏桃怀里抬起头，声音都软了：“哪有啦，桃子你别哄我。”
“是真的！”苏桃捧着她的脸，眼神清澈而认真，“小闫，你要相信自己，我永远支持你。”像给小朋友打气一样，揉了揉慕小闫的后脑勺。
慕小闫被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弄得心头发烫，用力点点头：“嗯，桃子，谢谢你。”
她吸了吸鼻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恢复了活力，像只小狗似的在苏桃身上嗅了嗅，“桃子，你身上好香啊，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快给我种草一下。”
苏桃被她蹭得痒痒的，忍不住“嗤嗤”笑起来：“是叔叔买的，我也不知道什么牌子。”
慕小闫抬起头，眼神促狭：“哦~~又是叔叔买的啊？谁家叔叔这么贴心啊？连沐浴露都要挑香香的买。”故意把“贴心”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苏桃的脸“唰”地一下红了，羞恼地拍了她一下：“慕小闫，你再胡说！走啦，吃饭去，饿死了。”
“走走走，干饭干饭，我也饿了。”慕小闫笑嘻嘻地跳起来，顺手挽住苏桃的胳膊。
动作间，桌上的手稿被她起身扫落，掉在地上。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
适时，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从旁边伸了出来，捡起那张掉在地上的草稿纸——
作者有话说：谢谢一直给我投营养液的宝宝们，这章是加更哦[狗头叼玫瑰]
第36章
慕小闫生日这天。
苏桃精挑细选,将她心心念念的限量版手办妥帖包好，打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
周野烬驱车送她。
车子在西郊别墅区的慕家大门前停稳。
“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周野烬侧过脸,冷硬的轮廓隐在夜色中。
“好的叔叔。”苏桃抱着礼物袋,乖巧应声,推门下车。
周野烬的目光越过她纤细的肩膀，投向那扇敞开的、光晕流转的大门，唇角轻勾：“玩得愉快。”
苏桃点头，转身踏上光滑的鹅卵石小径。
晚风拂过裙摆,庭院里草木气息清冽好闻。
“苏桃。”
清朗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她回头。
光影交错处，陆梓良站在那里。
今天他没戴眼镜，一身黑色运动套装，五官清秀,褪去了几分书卷气,多了几分利落的俊朗。
“班长？你也才来吗？”苏桃浅浅一笑。
陆梓良被她这一声“班长”喊得耳根微热,声音带着点局促：“苏桃，在学校外，不用喊我班长的。”
“不好意思哈。”苏桃恍然。
两人在管家的引导下并肩走入别墅。
苏桃注意到他手中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随口问道：“陆梓良,你给小闫买的什么礼物啊？”
陆梓良手指收紧了袋绳，随口说道：“没什么,就你们女孩子喜欢的一些小玩意。”
“苏桃！陆梓良！”前方，一道活力四射的声音传来。
正是今晚的主角慕小闫，她一袭纯白抹胸小礼服，长发盘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肩颈，站在鲜花构筑的背景前,身后礼物堆积如山，愈发像个光彩夺目的小公主。
“哇！”苏桃由衷赞叹，快步上前，递上自己的礼物，“小闫，生日快乐，你今天好漂亮啊。”
“谢谢桃子。”慕小闫欢快地接过，瞥到里面的东西，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我去！桃子，这个手办我抢了三个月都没抢到，二手都炒上天价了，你怎么搞到的？”
苏桃抿唇浅笑，其实她只是随口问姜浩在哪里可以买到这个手办，想必姜浩告诉了周野烬。
于是这个几乎不可能买到的手办，隔天就像魔法一样，安静地躺在她的书桌上。
陆梓良也连忙将手中的礼物递上，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慕小闫，生日快乐。”他微微勾唇。
“谢啦。”慕小闫这才注意到他今天少了眼镜的遮挡，五官清秀耐看。
她爽快地接过礼物，交给旁边的佣人，挽住苏桃，叫上陆梓良，把他们拉向琳琅满目的茶点区：“你们尝尝这个，米其林大厨做的。”
宾客越来越多，苏桃惊讶道：“哇，今天这么多人来给你庆生。”
慕小闫努努嘴：“什么嘛，也就你们几个是我喊来的，其他我都不认识。”都是大人的社交。
在摆满精致甜点的长桌旁，慕小闫叉起一块马卡龙，凑近苏桃耳边，问道：“你今天跟陆梓良一起来的？”
苏桃喝着饮着杯中的果汁，摇头：“没有啊，叔叔送我来的。”
“我就说嘛。”慕小闫眼神瞟向休息区沙发上的陆梓良。
少年微微垂着头，似乎对周遭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这小子怪怪的，听说你要来他就跟着来，还有之前帮你仗义执言。”她顿了顿，狐狸般的眼睛眯起，压低音量，“桃子，他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咳咳咳……”苏桃猝不及防被果汁呛到，咳得眼泪都快出来，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啊，你别瞎说。”
慕小闫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揣摩：“是吗？”
“是的！”
慕家请来了慕小闫最喜欢的乐队，主唱上台后，派对气氛被彻底点燃。
强劲的鼓点，炫目的灯光，人群欢呼在一起。
苏桃悄悄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快十点，找到被众人簇拥着的慕小闫告别。
“啧啧啧。”慕小闫搂着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桃子，你叔叔管得可真严。”她故意挤眉弄眼。
苏桃小声辩解：“哪有，叔叔是担心我太晚回去不安全。”
“行行行，知道你叔叔最好啦。”慕小闫连忙安排，“那我
让司机送你？”
“不用啦，叔叔会来接我的，你快去玩吧，别冷落了客人。”苏桃说道。
慕小闫脸上笑意更深，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指尖在她粉嫩的脸上轻轻一戳：“你完啦桃子，我看你是彻底被你那位周叔叔，吃得死死的了。”
苏桃被她调侃得又羞又恼，知道她小脑瓜里又在天马行空，轻轻搡了搡她一把：“行了，我先走了，你玩的开心。”
她拿出手机，给置顶的那个头像发送消息：【叔叔，我这边结束了。】
隔了一会，算时间他也应该到了，于是走出别墅，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
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滑到她身侧停下。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穿着深色的夹克，面容看不真切。
“你是苏桃吗？”其中一个男人开口问道。
苏桃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他们：“我是，你们是？”
“我们是你叔叔叫来接你的。”另一个男人接口。
叔叔？
不可能！
她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两个人。
“不，不用了。”她强自镇定，转身想退回去。
忽然，一只大手攫住了她的肩膀。
苏桃几乎被拽得一个踉跄。
“我不认识你们。”恐惧席卷，她只得尖声呼救，“救……”
另一只大手迅疾地捂住了她的口鼻，视野天旋地转，她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塞进车厢后座。
“砰！”车门重重关上。
*
暮色酒吧。
周野烬斜倚着身子，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车钥匙扣上的粉色挂件，唇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跃入眼帘：【叔叔，我这边结束了。】
笑意在唇边加深，他利落地收起挂件，长腿迈开，去接某人回家。
然而在慕家大门前，却始终未见苏桃身影。
周野烬眉头微蹙，拿出手机，迅速发送消息：【我到了，你在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面没有任何回应。
一股不安隐隐升起。
他直接拨通了苏桃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毫无感情的女声播报从听筒里传来。
关机？
怎么回事？
他也顾不得打不打扰，大步流星走进幕家那扇大门。
门内，热闹的派对气息扑面而来，目光在人群中飞速扫视。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桃子叔叔？”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慕小闫，一眼就看到了门口那个高大身影，“你怎么来了？桃子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周野烬勉强维持着冷静：“生日快乐，苏桃呢？你有看到她吗？”
慕小闫茫然地眨了眨眼，指向大门外：“桃子她不是被你接走了吗？二十分钟前就走了啊。”
闻言，周野烬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声音冰冷：“我没有接到她，她不见了！”
慕小闫捂住嘴，不敢置信：“那桃子去哪了？”
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一股强烈的不安袭来，慕小闫差点没站稳。
“都怪我，我应该坚持让人送她回去的，可她说你会来接她，现在该怎么办？”陷入担心和自责中。
陆梓良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大家都别着急，先找人，有监控没？”
慕小闫猛地回神：“有，有的。”
慕家别墅各处都装有高清监控。
安保室内，周野烬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定格画面。
时间显示二十分钟前。
苏桃独自出了别墅，紧接着，一辆黑色轿车出现，下来两个男人。
短暂的拉扯，女孩惊恐回头呼救的侧脸被清晰地捕捉到。
最后，她被强行拖拽上车。
画面中，苏桃恐惧，无助，绝望的眼神，狠狠烫在周野烬的心上。
“砰！”周野烬的拳头狠狠砸在监控台上，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骇人的猩红。
慕小闫看到监控内容后，眼泪汹涌而出。
“车牌，把车牌放大。”周野烬喊道。
保安立刻照办。
周野烬将这段监控片段迅速传姜浩，吩咐道：“把画面处理清晰，给我找出这辆车。”
同时，他打开手机里的群聊，里面有云城地界上的各种三教九流。
【我的人被绑了，黑色轿车，车型是XXX，暂无法确定车牌，挖地三尺，给我找到！】
信息发出的瞬间，群里全部炸开了锅。
“我草，谁啊，烬哥的人都敢动！”
“放心烬哥，我这边让人去查了。”
“烬哥，弟弟我这边马上给你调点人过来。”
顾宴黎也打来电话：“烬哥，我看到消息了，别着急，肯定把妹妹找回来。”说完直接挂断。
黑色跑车在路上狂奔。
周野烬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巨大的空白和恐慌让他头皮发麻，头晕目眩。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八年前得知母亲噩耗的那一刻。
如果苏桃真的出事……
这个念头几乎攫住了他所有的神经。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刺目。
“嘶——”
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刹车声，巨大的惯性让周野烬的身体狠狠朝前撞去，又被安全带猛地拉回来。
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
苏桃上车后被蒙住眼睛，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双手也死死的反绑在身后，勒得腕骨生疼。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神经末梢。
苏桃咬紧下唇，直到口腔里尝到一丝腥甜。
不知过了多久，摇晃的行驶终于停止。
“哐当。”车门被粗暴拉开。
“下来！”一只粗粝的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像拖拽一件货物，将她狠狠拽出车厢。
苏桃什么都看不见，重重摔倒在地，膝盖上火辣辣地疼。
“你们到底是谁？”她强忍剧痛和眩晕，仰起头嘶声质问。
忽的，蒙眼的布条被人扯下。
一道刺目的光束射过来，苏桃闭上眼，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几秒钟的适应后，她才勉强重新睁开模糊的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旷、废弃的建筑内部。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潮湿发霉的气息。
这里是城市边缘某个被遗忘的烂尾工地。
寂静中，突兀的高跟鞋声音响起，踏着冰冷的水泥地面，一步一步，缓缓向她走来。
苏桃屏住呼吸，看向那个逼近的身影。
光束边缘，出现一双穿着黑色渔网袜的长腿，当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完全暴露出来，苏桃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忆瑶？”脸上的惊愕盖过了恐惧。
眼前的人，确实是张忆瑶，但又全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张忆瑶。
厚重的假睫毛，夸张烟熏妆，猩红的嘴唇，还有她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染也成了刺目的酒红色，枯槁毛躁，刺鼻的香水味混合烟草味扑面而来。
眼前的张忆瑶，像一朵腐烂的花，散发着堕落气息。
张忆瑶走到苏桃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带着一种变态的享受，将浑浊的烟圈吐对方脸上。
苏桃被呛的一阵咳嗽：“张忆瑶，你……”
张忆瑶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伸手攥住了她柔顺的长发，用力向后一扯。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苏桃被迫高仰起头，眼泪瞬间飙出，脖颈拉出一道脆弱而痛苦的弧线。
张忆瑶盯着她因疼痛而扭曲的小脸，眼睛里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快意，声音又尖又利：“乖学生，好久不见啊，风水轮流转，这次换你落在我手里咯。”
她把烟头丢在地上，用鞋跟狠狠将火星踩灭。
被云中开除后，家里的丑闻被彻底曝光，父亲锒铛入狱，留下她和母亲背负巨额债务，她从天堂坠入地狱，尝尽白眼和唾弃。
她所有的骄傲、光鲜，都被眼前这个看似纯洁无害的人毁了。
张忆瑶松开手，将苏桃狠狠推倒在地上。
苏桃吃痛说
道：“张忆瑶，你疯了，这是绑架！”
张忆瑶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亢奋：“对啊，我疯了，所以今天，我也要毁了你。”
“云中高高在上的女神，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有个为你撑腰的叔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
她轻轻拍手，朝着四周的黑暗喊道：“兄弟们，出来见见你们心心念念的女神吧。”
话音落下，几道身影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四五个男生，年纪看上去和苏桃差不多大，穿着廉价T恤和破洞牛仔裤，头发颜色各异。
他们叼着烟，脸上挂着下□□-荡的笑容，眼神像黏腻的毒蛇，肆无忌惮地在苏桃身上游走。
其中一个人甚至吹了声口哨，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你们想干嘛？”苏桃脸色煞白如纸。
张忆瑶欣赏着她的惊恐和绝望，红唇勾起：“苏桃，我这些好兄弟，早就想认识认识你了，可惜啊，女神太高贵，平时连看都不屑看他们一眼。”
她顿了顿，笑容诡异扭曲，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告诉他们了，今晚，他们可以好好尝尝我们云中女神的滋味了。”
第37章
苏桃一点点往后逃,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张忆瑶目光冰冷，脸部扭曲，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将镜头对准她：“苏桃,过了今天,你就跟我一样，是烂在泥里的烂货！”
“滚开，别碰我！”苏桃尖叫愤怒的尖叫，绝望呼救,“救命——”
为首的男人咧开一口黄牙，浊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妹妹别怕，哥哥会好好疼你的。”脏手去抓住她的脚踝。
苏桃用力一蹬：“滚开！”
力量悬殊，她的外套不知被谁扯下,风吹过锁骨,一股冰冷刺入骨髓。
泪水模糊了视线,唯有周野烬的脸在脑中清晰浮现。
苏桃闭上眼，破碎的呜咽逸出唇瓣：“叔叔，救我……”
“云中的论坛等着放你的成人礼视频呢，让大家看看你的骚样,哈哈哈。”张忆瑶的声音兴奋得发颤。
“求你，不要。”苏桃拼命反抗,看着前面的悬空，屈辱和恐惧碾碎了她的理智。
宁可粉身碎骨跳下去，也绝不让她拍到那些肮脏的画面。
就在她一点点靠近时。
“砰！”
破旧的门板在巨响中四分五裂，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只见逆光中站着个男人。
苏桃早已精疲力尽。
是幻觉吗？
有人来救她了吗？
失去意识的瞬间，一个熟悉的声音,怒火滔天的喊着她的名字。
“苏桃！！！”
周野烬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那抹蜷缩破碎的身影，看到她的衣物散落在地上。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过去一脚将离苏桃最近的畜生踹飞。
凄厉的惨叫响起。
剩下的几个混混抓起地上的钢筋和木棍，色厉内荏地挥舞，却被周野烬身上骇人的气场震慑，他们只是来玩玩，这人一看他们就惹不起的，最终没一个敢上前。
周野烬脱下外套，用自己的衣服紧紧裹住苏桃的身体。
他俯下身，声音和手都是在发抖：“苏桃，对不起，我来晚了。”目光触及她脸上的伤痕。
眸子猩红，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谁碰了她？”
“没有，还没来得及碰，是张忆瑶，她指使我们的！”有人主动求饶，可目光扫去，张忆瑶早已不见踪影。
“啊——放开我！”一声惨叫从门口传来。
顾宴黎像拎小鸡一样揪着张忆瑶的后领，将偷跑的她拖了回来。
姜浩眼疾手快，夺过她死死攥住的手机。
“烬哥。”姜浩将屏幕转向周野烬。
屏幕里，满是苏桃绝望的哭喊和挣扎，每一滴眼泪，都像烙铁，狠狠烫在周野烬的心上。
他抓过手机，手背青筋暴起，没有一丝犹豫，把手机狠狠砸向墙壁。
手机顿时碎片四溅。
他闭上眼，浑身血液翻涌，那些画面几乎让他窒息。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苏桃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像捧着易碎的玻璃。
“烬哥，这些杂碎怎么处理？”顾宴黎询问道。
周野烬脚步未停，只留下肌寒彻骨骨的一句：“别让他们再污染云城的空气。”
张忆瑶瘫软在地，立刻扑过来：“我错了，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
周野烬没有回头，声音冰冷：“你父亲的下场，是为你上次的恶行买单，这一次，是你自己把路走绝了。”说完，抱着苏桃离开。
楼下，警车和救护车全部赶到。
周野烬小心翼翼地将苏桃放在担架上，担架抬起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有人跳楼了！”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呼喊。
周野烬回头望去，只见张忆瑶四肢扭曲倒在血泊里。
张忆瑶，无路可走，选择了自我结束生命。
其余欲实行犯罪的几个人渣，全部戴上冰冷的手铐，拖入了警车。
医院VIP病房。
苏桃眼睫颤动，缓缓睁开，入眼是刺目无边无际的白。
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她死了吗？
死了也好。
“烬哥，醒了，人醒了！”姜浩惊喜喊道。
帘子“唰”地被拉开。
周野烬几乎瞬间冲到床边，眼底盛满心疼和惊悸。
“苏桃，你感觉怎么样？”他声音低沉，小心翼翼问道。
苏桃目光茫然地落在他脸上，扯出一个虚弱笑容，仿佛还陷在梦里：“原来死了也能看见叔叔？”
周野烬差点没绷住，喉结剧烈地抖了一下。
自责、懊悔、后怕全部堵在胸口，望着苏桃，他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姜浩赶紧解释：“桃酥，你没死，别怕，烬哥把你救回来了。”
晚上，他们很快查到了车牌，打算顺藤摸瓜，可没想到竟在暮色斜对面的酒吧看到一辆眼熟的车子，上面走下来两个男人，和视频里的人对上。
顾宴黎和姜浩上去就把人拿下。
一番雷霆手段，逼问出了废弃工厂的地址。
周野烬接到消息，朝着郊区一路狂飙，去的及时，紧急关头把人救了出来。
苏桃视线缓缓聚焦，看着头顶的点滴瓶，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身体的酸痛和疲惫感一点点回归。
她真的还活着。
姜浩识趣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
死寂中，周野烬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手背青筋跳动，那濒临失去的恐惧感还未消散。
半晌，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对不起，苏桃，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你。”
话音刚落，苏桃一下扑进他怀里，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胸前的衣料。
“叔叔，太好了！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委屈、后怕，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汹涌的泪水。
周野烬身体僵硬，温热的眼泪仿佛在他胸口烫了一个洞。
他抬起手臂，克制犹豫片刻，最终缓缓落下，一下一下，轻轻抚拍着她颤抖的脊背。
“没事了，别怕，我在。”
苏桃哭的没劲了，抬起头，一脸苍白，惊恐说道：“视频！那个视频……”
“都毁了。”周野烬打断她，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地按在她紧蹙的眉心，想要抚平那份深藏的恐惧，“所有东西都毁了，干干净净，永远不会有人看到。”
闻言，苏桃浑身脱力，伏在他肩头，声音嘶哑无助：“叔叔，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我会！”
“咳…”一声刻意的轻咳在门口响起。
顾宴黎手里拿着报告，看着病房内紧紧相拥的两道身影，眼神复杂地顿住了脚步。
周野烬像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苏桃放回枕上，细致地掖好被角，声音低柔：“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我守着你。”
再转身面对顾宴黎，眸中所有温柔瞬间冻结，沉若寒潭。
客厅里，气压低得骇人。
“怎么样？”周野烬的声音绷得极紧。
顾宴黎想起工厂那一幕，心有余悸，若真晚一
步，后果不堪设想。
他闭了闭眼，说道：“烬哥，医生检查了，苏桃身上都是皮外伤和软组织挫伤，晕厥是因为惊吓过度，万幸啊。”
周野烬紧绷的神经松下来，身躯晃了一下，扶住沙发扶手。
“那些杂碎呢？”声音肃杀。
“都满十八了，律师那边全部按强-奸-未遂办，一个都别想跑，牢底坐穿。”顾宴黎的声音也带着寒气。
周野烬闭上眼，胸口一阵起伏，再重的刑罚，也弥补不了苏桃心里的伤痕。
“知道了，你和浩子辛苦，先回去休息吧。”他声音透着一丝疲惫。
顾宴黎递过报告，转身欲走，却又停下。
神色是罕见的严肃，目光沉沉地落在周野烬脸上，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字字清晰，带着警醒。
“烬哥，你这监护人，当得够格了，可雏鸟总有离巢那天，她迟早要飞走，有些线，别越了。”
今晚若找不到人，他毫不怀疑周野烬会疯掉。
也忘不了周野烬抱着苏桃时，眼里的情感，显然已经超出他这个监护人职责范围内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宝贝们，多多留评，让我看见你们发财的小手手[加油]
第38章
病房里只余一盏壁灯。
苏桃睡颜苍白透明,呼吸轻浅，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薄瓷，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随着轻呼吸微微颤动。
“烬哥,别越线。”
顾宴黎声音在周海深处响起。
周野烬烦躁地抓了把银色短发,指腹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会对一个寄养在屋檐下的小姑娘产生任何超出界限的念头。
他对苏桃只是愧疚，是责任，是监护人的本分。
仅此而已。
周野烬声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晚风带着寒意，迎面扑来，指尖在裤袋里摸索，金属打火机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点燃了唇间的香烟,烟蒂明明灭灭，映着他眉宇间的疲惫。
房间内女孩依旧沉睡着，安静得像一幅画，忽然一声尖叫划破寂静。
周野烬捻灭烟头,几步冲到床边。
苏桃深陷梦魇，眼睫颤动,额角布满冷汗，唇瓣无助地翕动：“走开……别碰我！”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叔叔……救我……”
那声呼唤像针一样，狠狠扎进周野烬的心脏。
“苏桃。”他俯下身，声音低柔沙哑，“别怕！我在,我在这里。”伸手想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却在即将触碰时蜷起指尖。
这时，一只冰凉、汗湿的小手用力抓住他宽厚的手掌，力道大得惊人，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苏桃大概是听到他的声音，情绪慢慢平缓下来，喃喃喊道：“叔叔。”
周野烬没有抽回手，任由她紧握着，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
病房重归寂静，一大一小的手掌紧紧交握。
他就这样，守着她整晚。
第二天一早，姜浩提着早餐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周野烬侧趴在床边，眉峰紧锁，眼下是浓浓的青色，他的手正被病床上的人紧紧攥着。
这丫头遭老罪了，姜浩心头一酸，放轻脚步，过去拍了拍周野烬的肩膀：“烬哥，吃点东西。”
周野烬惊醒，眼底布满红血丝，抽手的动作却惊动了苏桃。
她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喉咙干涩：“叔叔，店长。”
周野烬立刻起身倒了温水，将她半扶起，小心翼翼地将杯沿凑到她唇边。
“先别说话，喝点水。”
温水润泽了干涸，直到她小口喝完，他才意识到什么，悄无声息的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苏桃，饿了吧？给你带了最爱的那家小馄饨。”姜浩赶紧打开食盒，诱人的香气弥漫开。
“谢谢店长。”苏桃声音还有些哑，目光偷看周野烬。
昨夜梦魇的深渊里，那只将她拉回的手，温暖而有力，一定是叔叔。
周野烬拿起勺子，舀起一颗饱满圆润、透着粉嫩肉馅的小馄饨，出于身体的本能，习惯性地就要将勺子递向她的唇边。
然而，勺子距离她微张的唇瓣咫尺时，周野烬的手硬生生停在了那里。
他喉结滚动，移开视线，声音压平，说道：“抬手，看看自己能吃吗？”
苏桃微张的嘴还没合上。
她在期待什么？
竟然把叔叔的喂水和喂饭当成了习惯？
苏桃窘迫地伸手：“嗯，可以的叔叔。”
姜浩看不过眼，凑过来，“烬哥，桃酥手上还有伤呢，不方便，要不我来喂？”说着就要去接勺子。
“不用不用。”苏桃连忙摇头，抢过周野烬手里的勺子和碗，“店长你看，我行的。”她低下头，舀起一颗馄饨送入口中，掩饰着那份莫名的失落。
周野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冷扫了姜浩一眼：“多事！”
姜浩被瞪得一缩脖子，摸摸鼻子，心里嘀咕：得，好心当成驴肝肺。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沉默中结束。
医生很快过来，仔细查看了苏桃的伤口愈合情况，点点头：“惊吓过度导致的应激还需要时间平复，但身体上的皮外伤没有感染迹象，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了。”
“再观察两天。”周野烬不同意，目光落在苏桃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上，“不着急出院。”
“叔叔。”苏桃坐直身体，声音恳求，眼神里充满了对医院的强烈抵触，“我真的没事了，我想回家，医院的味道，我闻着难受。”
她微微蹙眉，神色让人无法拒绝。
周野烬执拗不过，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沉沉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回家。”随即转身联系了学校，替她请了假，“在家好好休息，什么都不准想。”
家里比医院舒服自在多了。
一进门元宝迎就上来，亲昵地蹭着苏桃的腿，她被它的毛发弄得痒痒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云上于她真的就像家一样，带来真实的温暖和慰藉。
在家休息这段时间，学业也没有落下。
慕小闫在电话里拍着胸脯保证：“桃子你放心休养，笔记包在我身上。”于是转头就把这项的任务，强行委派给了品学兼优、细致可靠的陆梓良。
周野烬几次送水果进她房间，目光不经意扫过她亮着的平板屏幕，那个名为“陆地上的鱼”，头像是白桦林风景的对话框，频繁跳跃出新消息提示。
【苏桃同学，这是今天数学课的笔记和老师补充的例题解析，PDF和图片都发你了，重点部分我用黄色标出了。】
【物理作业是练习册第55-58页，第三大题有点超纲，老师说不强求，但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
【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随笔，主题是微光，下周交。】
【对了，这是今天发的英语试卷扫描版，你先看看？】
陆梓良的笔记详实清晰，条理分明，讲解也耐心细致。
苏桃每次回复都带着真诚的感谢。
【谢谢班长！笔记太清楚了。】
【好的，我有不懂的再问你。】
【班长你真是太负责了，万分感谢！】
周野烬脚步几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将水果放在书桌上。
“叔叔。”苏桃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脸上带着笑容，主动解释道，“这是我们班长陆梓良，他每天都准时把课堂笔记和作业要求发给我，特别认真负责，人真的很好。”她的语气坦荡自然。
周野烬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班长？就是那个戴眼镜的？”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周野烬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少年慕艾，一个男生愿意主动帮忙做笔记，记作业，这份同学之间的“好”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
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有不会的可以问我。”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苏桃望着消失在门框后的高大身影，叔叔最近好像有点奇怪，眼神、语气，总不似从前。
傍晚时分。
苏桃盘腿坐在地毯上，心不在焉地用羽毛逗弄着元宝，小猫扑腾着，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周野烬洗完澡，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湿
漉漉的银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冽，多了几分慵懒。
他擦着头发，将手机随手搁在茶几上，转身去厨房倒水。
“叮——叮——”
忽然，一连串密集的信息提示音响起。
苏桃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周野烬手机没有密码，锁屏状态下，信息的内容，一条条跳了出来。
【周野烬，这个女孩怎么样？照片我发你。】
【还有这个，海归高知，绝对合你口味！也有照片。】
【别装死啊！明天下午三点，暮色附近那家咖啡馆，见见？】
苏桃整个人僵住了。
那几条信息像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叔叔要去相亲了？
他要有女朋友了？
一种莫名的恐慌感传来，心头涌起尖锐的酸涩。
餐桌上，气氛沉闷。
苏桃盯着碗里的米饭，眼神空洞，元宝蹭她的小腿，也毫无反应。
周野烬放下筷子，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打破沉默：“怎么？今晚的菜不合胃口？”
苏桃回神，茫然地看着他：“啊？叔叔你说什么？”声音带着一丝飘忽。
周野烬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专注地看着她：“我说，不喜欢吃的话，我带你出去吃？”
“没有没有。”苏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慌忙摇头，为了证明，立刻低头扒了几口饭，声音含糊，“很好吃。”
看她这副明显心不在焉、强颜欢笑的样子，周野烬以为是上次绑架事件的创伤后应激反应还在作祟，心底泛起一丝心疼。
他放柔了声音，带着哄劝的意味：“明天天气不错，带你出去散散心？去爬山？或者你想去游乐园？”他试图找出能让她开心一点的地方。
“明天？”苏桃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不用了叔叔，明天学校有模拟考，班长说考完会把试卷发给我，我想在家自己做一下。”陆梓良的名字，再次被她无意识地提起。
周野烬的眸光瞬间暗沉了几分，沉默片刻，才道：“行，想去哪儿，随时跟我说。”
“嗯。”苏桃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碗沿，心口堵得难受。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声音细若蚊呐：“叔叔，你要是有自己的事就去忙，不用总陪着我的，我自己可以的，元宝也陪着我呢。”
她担心自己成了他的拖累，阻碍了他去认识那些漂亮的女孩。
可一想到他可能牵起另一个女人的手，胸腔里就像被塞满了未成熟的柠檬，又酸又涩，闷得发疼。
周野烬眉头紧蹙，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懂事从何而来。
他看着她低垂的脑袋，不容置疑说道：“明天我没别的事，陪着你，就是我的事。”
苏桃怔住了，筷子停在半空。
那句“陪着你就是我的事”在心里激起涟漪。
所以他拒绝了明天的约会？
是为了她吗？
第39章
时间悄然流走。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已过去数月。
冬日的寒意渐渐笼罩云城。
苏桃回归到熟悉的校园节奏。
慕小闫自那件事后，几乎成了苏桃的影子，形影不离。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股黏糊劲儿竟转化成了学习的动力。
她不再抱怨学习枯燥,遇到难题时,会主动凑到苏桃身边，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少见的求知欲：“桃子，这个受力分析图，我画得对吗？”
若苏桃正埋头于自己的题海攻坚,她便转而投向另一位救星。
“陆梓良，你会，你给我讲讲呗。”
“好！”
那个戴着细框眼镜的少年，总是温和有礼,无论慕小闫的问题多么基础或跳跃,他都耐心讲解,从不厌烦。
潜移默化，短短两个月，慕小闫的成绩已经从班级吊车尾到了中游位置。
这次月考成绩公布，苏桃的名次依然稳定在前,而慕小闫也进步很大。
“看看！我就说小闫这孩子有潜力。”班主任老贾在办公室里对着其他老师扬了扬成绩单，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以前就是心思没放对地方，这叫什么？这叫近朱者赤！天天跟苏桃陆梓良这样踏实努力的孩子在一起，耳濡目染，想不进步都难。”他笃定地总结着。
晚自习的教室，空气安静，只剩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忽然,慕小闫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旁边奋笔疾书的苏桃，声音很低，却难掩兴奋：“桃子，快看外面！”
苏桃疑惑地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
寒风带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大雪纷扬落下。
“真美啊。”慕小闫托着腮，望着窗外的雪，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苏桃，眨眨眼：“诶，这么冷的天，你家周叔叔一会儿肯定准时来接你吧？”
苏桃的目光落在窗外，却没有多少欣喜。
她轻轻“嗯”了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黯淡。
是的，周野烬一定会来。
风雨无阻，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可自从张忆瑶那件事后，苏桃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周野烬身上悄然改变了。
他依然细致入微，甚至比从前更加周全。
接送、饮食、学业，事无巨细。
然而，过去他的眼神里会偶尔流露一种亲昵，现在却多是冷静和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关怀依旧，却更像是在履行一份不容推卸的责任，不带温度。
这份好像无形的壳，让她每一次感受到他的照顾时，心头都泛起酸涩和失落。
“怎么了？”慕小闫敏锐地捕捉到她细微的叹息，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周叔叔来接你还不开心？脸皱得像个小苦瓜。”
苏桃犹豫了一下，她低声向好友倾诉这段时间的苦恼，从周野烬细微的变化，到自己对他越来越深的依赖。
慕小闫安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她凝视着苏桃迷茫的眼睛，半晌，轻轻吐出一句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桃子，你完了，你喜欢上周野烬了！”慕小闫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苏桃耳畔炸响。
“我没有……”苏桃下意识地想反驳，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别急着否认。”慕小闫按住她的手，眼神锐利，像个小侦探，“你听我说。”
她掰着手指，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如同剥洋葱。
“你看到他，是不是会心跳加快，小鹿乱撞？是不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手心出汗？”
“你是不是总想待在他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一离开他，你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是不是一想到他，哪怕只是想起他皱眉的样子，或者他叫你名字的声音，嘴角就会自己往上翘？”
“还有，无论是开心的事，有趣的东西，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和他分享？”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击中苏桃内心。
那些她曾以为是感激、依赖和习惯，在慕小闫的追问下，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她不敢触碰的答案。
她怔怔地看着好友，眼里满是震惊和茫然。
慕小闫看着她这副模样，总结道：“看吧，上次我就说过了，你还不信，现在证据确凿，苏桃同学，你坠入爱河了，对象就是你那帅得惨绝人寰的监护人叔叔。”
下课铃声清脆地响起。
苏桃坐在座位上，慕小闫的话让她的内心久久无法平息。
同学们鱼贯而出。
慕小闫收拾好书包，推了推还在发懵的苏桃：“回魂啦，坠入爱河的少女，你叔叔还在等你呢。”她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指了指校门口的方向，“去吧，别怕，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勇敢向前！”
苏桃被她推着站起身，脚步虚浮，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片扑面而来，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校门口，昏黄的路灯和车灯交织的光晕里，一辆黑色跑车安静地停在路边，车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
周野烬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羊毛大衣，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他下颌线条愈发流畅。
他撑着一柄黑色长柄伞，半张脸隐在伞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深邃的眼眸穿透风雪，精准地捕捉到从校门走出的纤细身影。
苏桃的目光与那双幽黑的眸子对上，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慕小闫的话在耳边回响。
周野烬冲她挥手，示意她过去他那里。
苏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走过去。
“叔叔。”她走到伞下，声音带着一丝软糯，脸颊被寒风吹得泛红，“等了很久吗？”
“没有，刚到。”他回答简短。
苏桃的目光落向车头，那层薄薄的积雪无声地戳穿了他刚到的谎言。
他总是这样，把一切说得云淡风轻。
“围巾呢？”周野烬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落在她被冻得微微泛红的脖颈上。
苏桃立刻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有些懊恼：“啊！忘在教室里了。”
她话音未落，周野烬摘下自己颈间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长臂一伸，围巾轻柔而迅速地绕过她的脖颈，只露出一双带着懵懂水汽的眼睛。
苏桃整个人都僵住，带着他体温的围巾此刻紧贴皮肤，如同火焰燃烧起来，心跳全然失控。
她慌忙低下头，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去，掩藏起这份羞赧和慌乱。
“叔叔，我不冷的。”她闷闷的声音从围巾里传出，围巾上属于他的气息，让她头晕目眩。
周野烬声音低醇：“戴着，回头感冒发烧，影响学习进度。”
苏桃心里的火苗，被这句影响学习立刻浇灭，恢复理智。
她应了一声“哦”，走向副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校门口的人流渐渐稀疏。
慕小闫裹紧了只要漂亮不要温度的浅色牛角扣大衣，站在保安室屋檐下避风，一边搓着冻得发红的手，一边伸长脖子焦急地张望。
为了搭配小裙子，她也只穿了一层薄薄的打底袜，此刻在凛冽的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
一向准时的司机，今天却迟迟不见踪影。
雪越下越密，风直往人领口里钻，冰冷刺骨。
慕小闫忍不住跺了跺脚，后悔没听妈妈的话多穿点。
就在这时，头顶的风雪声似乎小了些，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慕小闫疑惑地转头。
只见陆梓良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他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鼻尖和镜片上都沾了点细小的雪花，手里撑着一把普通的折叠伞，伞面几乎全部倾斜向她的方向，为她隔绝了大部分风雪。
“陆梓良？”慕小闫有些意外，“你怎么还没走？”这个时间，他应该早就坐上回家的公交了。
陆梓良推了推眼镜，声音清朗：“刚刚在教室做完最后一道物理题的变式拓展。”他解释得认真，仿佛真的是被一道题绊住了脚步。
“哦。”慕小闫点点头，学霸的世界她不太懂。
看看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冻得瑟瑟发抖的狼狈，催促道：“那你快走吧，别错过公交了。”
陆梓良的目光扫过空旷的校门口，又落在她冻得发白的脸颊和微微发抖的肩膀上，担忧问道：“那你呢？车还没来？”
“嗯，再等等，应该快了。”慕小闫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妈妈打来的。
“喂，妈妈，什么？车子坏半路了？”慕小闫的声音带着沮丧，“你叫了专车来接我？车牌号多少？”
她踮起脚尖，不远处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子缓缓驶来，车牌号对上了。
“车来了。”慕小闫松了口气，挂了电话，转头对陆梓良挥挥手，“我走啦，拜拜。”说着就要冲进风雪里奔向那辆车。
“等等！”一声清朗的呼唤阻止了她的脚步。
慕小闫回头。
只见陆梓良快走两步到她面前，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折叠伞塞进她手里。
“伞给你用。”说完，不等慕小闫反应，迅速将羽绒服的兜帽拉起来罩在头上，转身，大步跑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
少年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单薄，却跑得飞快。
“喂，陆梓良，谁要你的伞啊，你自己……”慕小闫握着突然被塞过来的伞，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伞柄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陆梓良几步冲上了刚好停靠的公交车。
车门关闭前，他站在投币箱旁，转过身，隔着布满水雾的车窗，朝着她的方向挥了挥手。
慕小闫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伞。
得，有欠他一个人情。
*
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苏桃的眼皮开始打架。
周野烬瞥了一眼副驾上强撑着困意女孩，声音低沉：“困了？”
苏桃揉了揉眼睛，诚实地点点头：“嗯，今天做了好几套模拟卷。”
“睡一会儿。”周野烬目视前方，“到了我叫你。”
苏桃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也放松地靠向椅背。
就在即将沉入梦乡时，她蹭地一下坐直身体，睡意全无。
“怎么了？”周野烬被她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
“叔叔。”苏桃的声音带着急切，“得去一趟暮色，我前两天带过去的数学试卷和错题本忘在休息室了，物理老师今天临时通知，明天上课重点讲那套题。”
周野烬闻言，立刻观察后视镜，果断地在下一个路口打满方向盘。
车子在暮色门口停稳。
周野烬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你在车上待着，锁好车门，暖气别关，我很快回来。”
苏桃刚想说一起下去，周野烬已经推开车门，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口莫名地一热。
他总是这样，将她护在绝对安全的领域内。
暮色内，吧台附近，姜浩正和隔壁几家酒吧的老板围坐在一起，喝着啤酒，对着墙上的大屏幕看一场激烈的足球赛。
“哟！烬哥，稀客啊。”姜浩眼尖，第一个看到推门进来的周野烬，笑着打招呼。
“烬哥，好久不见，来一杯？”其他人也纷纷笑着招呼。
周野烬脚步未停，只朝他们那边颔首示意，身上带着一丝寒气：“改天，还有事。”
他动作麻利地直奔休息室，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印着卡通图案的透明文件袋，里面塞满了试卷和笔记本。
来去如风。
几人见状，笑着打趣。
“啧啧，看看烬哥这操心的劲儿，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可不嘛，整个酒吧街谁不知道，周老板现在可是模范家长，烟都掐在晚自习前。”
“哈哈哈，最绝的是上次，我亲眼看，烬哥纹着纹身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护着个粉蓝色的帆布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试卷，那画面，更他妈绝！”
车内，苏桃安静地等待着，目光无意落在后排，那里搭着周野烬上车时脱下的大衣。
这么冷的天，他竟然没穿外套跑出去。
她解开安全带，探身去抓衣服。
“咔哒。”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
周野烬坐了进来，肩头和发梢上沾着几片雪花。
他小心地将那个装着试卷的文件袋护在怀里，没让它沾到半点雪水，随手递给苏桃：“看看，都在不在？有没有少？”
苏桃接过冰凉的袋子，指尖触碰到他冻得微红的手指，心头一颤。
她低头，快速仔细地翻看了一遍里面的试卷和本子，确认一张不少。
“嗯，都在的，谢谢叔叔。”她的声音有点闷。
周野烬对着后视镜，随意地拨了拨银发，拂去发梢的水珠。
一转头，却看见苏桃低着头，眼圈微微泛红。
“怎么了？”他心下一紧，“哪里不舒服？还是试卷有问题？”他以为她是担心功课。
苏桃抬起头，望着周野烬关切的眼神，情绪汹涌而上。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低低地说道：“叔叔，你对我太好了。”
周野烬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他轻笑一声，左手慵懒地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身，眼神带着一丝戏谑。
“那你是想我对你坏一点吗？”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她低落的情绪。
苏桃用力地摇头，像拨浪鼓一样。
她不是嫌他好对她太好，她是害怕。
害怕这份无微不至的好，会像窗外的雪花，看似美丽，却终会消融。
害怕这份建立在责任上的温暖，有一天会随着责任的终结而消失。
从前她独立坚强，是因为别无选择。
可如今，她早已习惯了这份庇护，习惯了依赖他的气息。
如果有一天会失去……
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寒冷和空洞。
“我只是……”她哽咽了一下，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周野烬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深邃的目光锁住她蒙着水光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苏桃，我是你的监护人，对你好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这两个字，像冰冷刀子，戳碎了她萌动的心房。
苏桃指尖紧紧抠着文件袋边缘，坚硬的塑料硌着指腹发疼。
心底仿佛有一个小小的、长着犄角的恶魔，从混乱的思绪中钻了出来，扑扇着翅膀，疯狂地在她耳边低语蛊惑。
“告诉他！苏桃！告诉他你想要的不是监护人的责任！”
“你要他看你的眼神里，没有疏离和冷静，要他围巾上不是怕你感冒影响学习！”
“你要的是超越监护人身份的在乎！”
“说出来！告诉他！现在就说！”
恶魔声音尖利充满诱惑，几乎要撕裂她的耳膜。
苏桃看着近在咫尺的周野烬，猛地捂住耳朵。
“你闭嘴！别说了！”
周野烬愣怔了两秒，抿直唇线。
半晌，喉间滚动，声音带着点无措：“好，我闭嘴。”
车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持续送暖的声音。
苏桃的手还紧紧捂着耳朵，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
她竟然吼了叔叔！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瞬间淹没了恶魔的蛊惑。
“对，对不起叔叔，我不是说你。”她的声音闷闷地，破碎不堪，“我知道叔叔是为我好。”
第40章
周野烬仰面躺在床上,银发陷在枕头里，睁着眼，脑海里反复回想着车里那短短几分钟。
到底哪一句踩了雷？
他自认这段时间足够克制。
他不断告诫自己,他只是她的临时监护人,车里那句话更是没有说错。
可为什么她看上去那么生气？
周野烬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
他一向独来独往，苏桃的出现，打破了他生活的平静，就像元宝,对，如果是元宝生病他也一样会着急，何况苏桃那么大个人呢。
周野烬烦躁的用被子蒙住脑袋，发出一声低吼,他是个成年人,必须快速处理好这些情绪。
门外,刚洗漱完的苏桃脚步一顿，轻轻叩门：“叔叔，你没事吧？”
“没事。”门内传来周野烬低沉平缓的声音，“打游戏输了,睡你的觉去。”
苏桃面颊贴在门板上，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叔叔还因为车里的事情在生气吧？
她轻声叹息,确认里面再无响动，才回了房间。
*
期末考试来临。
这段时间，苏桃埋首题海，把那些悸动和不安，通通封锁。
最终成绩揭晓，年级前四十。
她攥着那张轻飘飘又沉甸甸的成绩单,脚步轻快地回到云上。
推开门的瞬间，那句“叔叔我回来啦”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客厅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
水晶灯下，周野烬叠着长腿靠坐在沙发上，而他对面，坐着一个她熟悉的身影。
“赵伯伯？”苏桃嘴角的弧度瞬间凝固。
赵渊回来了？
这意味着她寄住在云上的日子到头了？
最初的托付本就是权宜之计。
赵伯伯回来，叔叔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收留她这个麻烦呢？
赵渊闻声抬头，脸上堆起熟悉的慈和笑容：“苏桃，你回来啦？好久不见，在这边还习惯吧？”
苏桃一一乖巧应答，声音轻软。
只是那双清澈的猫眼，总是不受控制地瞥向沙发上的男人。
周野烬几乎没怎么动，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微抿，目光落在虚空某处，无半点波澜，只有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绷得有些紧。
“叔叔，这是这次考试的成绩单。”苏桃走上前，将单子轻轻放在茶几上。
“哟！苏桃，考得真不错！”赵渊拿起成绩单，赞许地点点头，“你爸爸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嗯，我已经发给他了。”苏桃低声应着，指尖蜷了蜷。
周野烬放下交叠的长腿，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
门铃响起时，他以为是苏桃回来了，看清是赵渊那张脸时，眸色冷下去。
那一刻，周野烬意识到，他临时监护人的身份，这一刻，正式宣告终结。
他刻意移开视线，不去看她的眼睛，目光掠过那张成绩单，声音低沉：“行了老赵，别兜圈子，说吧，什么事？”
赵渊放下成绩单，目光在苏桃和周野烬之间逡巡片刻，欲言又止。
苏桃心领神会，指尖掐了掐掌心，压下喉头的涩意，懂事说道：“赵伯伯，叔叔，你们先聊，我先回房间看书。”
房门关上，她坐到书桌前，摊开书籍，却一个字也钻看不进去。
外面的谈话模糊不清，感觉头顶像悬挂着达摩克利斯之剑，似乎随时会落下。
客厅里，赵渊摸出烟盒，习惯性地抽出一支递向周野烬。
周野烬连烟盒带烟都抓了过去，“啪”一声扔回茶几，眼神带着冷冽的警告：“屋里有未成年，没点眼力见？”
他往后靠进沙发，眉梢不耐地挑起:“有事说事，少磨叽。”
赵渊讪讪收回手，连声道歉，下意识瞥了眼苏桃紧闭的房门，语气带着恳切和疲惫：“阿烬，这次真的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还真不好跟这孩子父亲交代。”
“知道就好。”周野烬打断他，语气没什么温度，“你老婆怎么样？”
“手术是成功了。”赵渊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愁云密布，“可人虚得很，状态一直反复，离不得人照顾。”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声音涩然，“阿烬，苏桃这孩子，你看……”
周野烬眸色骤然一沉，声音骤然冷了几分：“你今天来，是带她走？”
空气沉默了几秒。
赵渊缓缓摇头：“不是。”
不是两个字落下，周野烬紧绷的肩线微不可查地松弛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更舒展的姿势，指尖在沙发扶手轻点，等着下文。
赵渊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艰难开口：“是这么回事，苏桃她爸那边，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我这边实在是分身乏术，阿烬，你看能不能让这孩子，继续还住在你这？”他生怕被拒绝，急忙补充，“我跟她爸通过气了，他说信得过你。”
周野烬没应声，唇线压成一条平直的线。
两人在客厅低声谈了约莫半小时。
“嘟嘟嘟。”
敲门声响起，坐在里面
发呆的苏桃猛地一惊。
她深吸一口气，过去拉开房门。
周野烬斜倚着门框，姿态慵懒。
“叔叔。”苏桃目光下意识地越过他高大的身影，投向空无一人的客厅，“赵伯伯走了吗？”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
“嗯，他有事，先走了。”周野烬看着她忧心忡忡的小脸，声音放软了些，“饿了吧？这次考得这么厉害，走，带你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苏桃哪有心思庆祝。
云城最贵的西餐厅，精致的牛排摆在眼前，她却味同嚼蜡，这顿饭在她心里几乎就是告别宴。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热，她慌忙低下头，掩盖迹象，假装全神贯注地对付盘中的食物。
殊不知，她强忍泪意的模样，悉数落入了对面男人的眼中。
周野烬放下刀叉，银质餐具在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苏桃。”
苏桃缓缓抬头，撞进他幽黑深邃的眼眸里，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叔叔……”
周野烬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像只被人抛弃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沉下心，问道：“你是不是不想离开云上？”
苏桃知道自己的狼狈和脆弱早已无处遁形。
她咬着下唇，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的，叔叔，我不想走。”声音细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舍不得元宝……”更舍不得你。
后面半句，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云上交通方便，离学校近，周围有我最喜欢的书店。”声音越来越弱，最终确认，“所以叔叔，吃完这顿饭，我是不是就要回家收拾行李了？你要把我送回赵伯伯那里了？”
周野烬静静听着，心底某个角落悄然塌陷了一块。
“既然那么不想走。”他顿了顿，目光专注，“那干脆我和赵渊说说，让你一直住在我这儿？”
“真的吗？”苏桃暗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
“假的。”周野烬话锋陡转，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涩然弧度，“你怎么可能一直住在我这里。”
他不再逗她，正色道：“是这样，赵渊他老婆刚做完大手术，需要人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实在分不开身，所以。”他看着苏桃，清晰地吐出决定，“所以在你父亲回来之前，你暂时可以继续待在我这里。”
“是真的吗？”苏桃惊喜的捂住嘴，才没让欢呼声溢出来。
意识到过于激动，她连忙压制心情，拉元宝当挡箭牌，“太好了！那我暂时不用和元宝分开了。”
周野烬看着她眉梢都盛着欢快，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他抬了抬下巴：“那现在能好好吃饭，享用美食了吗？”
“嗯！”苏桃用力点头，笑容明媚如阳。
她挖了一大块甜点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脸颊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幸福的小仓鼠，“好好吃呀！”
周野烬目光落在她唇角，那里不小心沾上了一点洁白的奶油。
他想帮忙抽纸擦拭，手指却硬生生拐了个弯，端起了旁边的水杯。
最终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用眼神示意她。
苏桃抓起餐巾，胡乱地擦掉那点奶油，动作带着点可爱的笨拙，眼角弯成了月牙。
周野烬摇头失笑，因赵渊来访的莫名沉郁，被她的笑容驱散。
*
春节临近。
周野烬对春节素来无感。
童年记忆里，这个本该热闹的节日却常常伴随着孤独。
母亲离世后，那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的暖意，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讽刺，徒增厌烦。
往年他多半是独自待在暮色，用震耳的音乐和浓烈的酒精麻痹感官，睡上好几天。
然而今年不同。
腊月二十九一过，苏桃就像只勤快的小蜜蜂，嗡嗡地忙碌起来。
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对联、灯笼、福字、生肖贴画，还有一串串流光溢彩的彩灯和各种精巧的小挂饰。
原本色调单一清冷的云上，在她的巧手下，被装扮出热闹的年味。
连周野烬那间常年保持着X冷淡风格的主卧也未能幸免。
床头和柜上贴着个巨大的福字，落地窗玻璃上也对称地贴了两张。
周野烬推门看到这红彤彤一片，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
“啧，花里胡哨的，看着眼晕，晚上还怎么睡觉？”他嘴上嫌弃着，手指却无意识地拂过那光滑的烫金纸面。
摸出手机，对着床头那个大大的福字，调整角度，咔嚓一声，拍下了一张照片。
几乎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人，难得发了个朋友圈。
配文只有简洁有力的四个字：【迎接新年。】
瞬间，底下就跳出了评论。
顾宴黎：【哟，烬哥，心灵手巧啊，这福字是谁贴的呢？好难猜啊！[狗头]】
姜浩：【烬哥新年快乐！福到运到财运到！[烟花][红包]】
隔壁房间。
苏桃在和父亲视频，屏幕那头的苏国建，眉宇间带着深深的歉意。
“桃桃，新年快乐。”苏国建声音沙哑，“爸爸今年不能陪你过年了，对不起啊。”
苏桃鼻子一酸，眼眶迅速泛红，但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一个懂事的弧度：“爸爸，新年快乐！工作要紧，你一个人在外面要保重身体，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而坚定，“等你回来我在在团圆呀。”
父女俩隔着屏幕，絮絮叨叨地聊了很久。
挂了电话，房间重归安静。
苏桃目光落在书桌摆放的旧相框上。
照片里，年轻的父母抱着还是婴儿的她，笑容灿烂，阳光正好。
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照片里母亲温婉秀美的脸庞，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无尽的眷恋：“妈妈，新年快乐。”
除夕夜的年夜饭，是苏桃和周野烬一起准备的，虽然简单，却热气腾腾，摆满了小圆桌。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开始此起彼伏。
刚放下碗筷，周野烬的手机就响了。
顾宴黎组了个局，让他过去，几个兄弟一起喝酒守岁。
周野烬握着手机，侧过头。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笼罩着沙发一角。
苏桃抱着圆滚滚的元宝蜷在那儿，电视里正播着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
不知是哪个小品抖了个包袱，逗得她前仰后合，咯咯咯的笑声和电视里喜庆的背景音交织在一起。
阳台外是她亲手挂上的彩灯，一闪一闪，正映着墙上火红的福字。
周野烬握着手机的手松了力道，胸膛里悄然流过一股暖流。
原来新春，似乎真的可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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