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什么?”
许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那一刹,田子琛吓得差点儿没从凳子上掉下去。
“没啥,有点冷。”他搓了搓脸,笑得憨厚:“本来想出去抽根烟,刚走到走廊,冷风一吹把我冻的尿都出来了,直接打道回府。”
林莘也吃完了泡面,打着饱嗝伸了个懒腰:“是啊,冷死了。言总冲,快点搞,搞完回去睡觉。”
“行,两点前结束。”许言走到电脑前坐下,带上耳机,耳机里是方棠共享的睡眠歌单。
科研楼和小吃街几乎呈对角线分布,冬天夜里即使没风也暖和不到哪去,方棠加快速度,几乎是一路小跑,到北门时,后背浮起一层薄汗。
临近小吃街,带着融融暖意的灯光率先吸引走她的视线。
临近圣诞,小吃摊推出了不少应景的礼品,裹着五彩玻璃纸的平安果、装在包装盒里的高级平安果、太妃苹果棒棒糖。
冬天的小摊贩生意自然比不得的夏天,零零星星几个学生游魂似的徘徊在各个摊位前,迟迟选不出想吃的。
北门没有红绿灯,方棠等着和人流一起过马路,无聊地左看右看,瞟见不远处的路口停着一辆本地牌照的凯雷德。
那车体积巨大,停在那儿跟座小山一样。
方棠好奇地研究自己比车矮多少的时候,车门突然打开,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率先映入眼中的是那人的腿,下车下了好半天都没伸完。
哟吼!好长的一条腿!不不不,好长的一条人!
男生站在车旁,个头儿跟车差不多高,身材高大宽厚,敞开穿一件短款加拿大鹅,头戴黑色棒球帽,帽子边缘露出深褐色的卷发,瞧身型并不是华国人的模样。
身旁人比她更急切。
“是留学生吧?好帅啊!”
“肯定是啊,看那肩、看那腿,许言有对手了。”
“脸,脸也很重要!”
“你说的对,哎,咋走了?”
听见有人提到许言,方棠心虚地往黑暗里挪了挪步子。
脸当然重要了,口水吸溜吸溜。
乍一眼看过去,这背影让人恍惚以为前面走的是许言。
方棠跟在他身后,默默分析。
这人虽然个子高了点,但没有许言白,此乃一胜。
留学生考华清大分不高,许言是保送的,此乃二胜。
最重要的,看不见这人的脸,说不准是虾男呢,此乃三胜。
许言大获全胜。
再往前走,有家店铺门口竖起一个巨大的雪花装饰,方棠眼睁睁看着水果店的老板走出来,把红富士的价钱从7.88一斤改成了10块一个。
暴利啊!
还好炸串不掺合这场商战。
买好炸串,方棠提着敞口的牛皮纸袋慢慢悠悠往回走,方才惊鸿一瞥的那位留学生拎着行李箱走在方棠前面。
留学生有单独的宿舍楼,那人在前面路口处放缓脚步,似乎在判断方向。
方棠也走到他身边,背后蛐蛐别人半天,让她良心有些痛,于是伸手指了指,好心提醒一句:“同学,宿舍在那边。”
冬天让人的脑子都被冻上了,方棠说完后一拍脑门,怎么说了普通话,外国人能听懂吗?
“谢谢。”回答的声音很沉,却不觉得哑。
一口标准到不带一点儿口音的普通话,让方棠对他留学生的身份持怀疑态度。
下一秒,他抬起头。
黑色棒球帽下,鼻梁挺直、眉骨高耸,小麦色皮肤,毛发是染不出的天然棕色。
最重要的是那双蓝眼睛,晶莹澄澈,如同克什米尔的矢车菊蓝宝石,自然也不能忽视他眼底的笑意盈盈。
但,但,但,方棠简直要怀疑自己是眼花还是做梦。
这不就是许言——黑皮纯老外版!
目送留学生走远,方棠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捂住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隆人?还是许言他们已经研制出了新款智能机器人?
带着好奇入睡,这一晚方棠
睡得不安稳。
即便周五才是圣诞节,节日气氛早已抢先一步攻占了校园。
早上方棠去上课,看到宿管阿姨的值班室门上贴了一整幅圣诞树贴纸。
咖啡店的杯子也换成了节日限定款,深绿色杯子配上红棕色杯套,咖啡表面的奶泡上,用可可粉洒下一朵雪花。
方棠喝下一口甜到发腻的咖啡,暖意传递到四肢,塞在口袋里的手捏紧了拳头,紧挨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问许言。
毕竟是私事。
采访许言之前打听到的那些消息,让方棠潜意识觉得这些事情是他心里不能触碰的伤口,所以她也不愿提起这些事,让他回想,让他为难。
昨天晚上她左思右想,最终得出结论,说不准那人就是许言的亲戚。
许言是混血,那人是纯老外,外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说没关系她都不信。
要不旁敲侧击打听一下?方棠又抿了一小口咖啡,继续往教室方向走。
出门的时候天气还是晴朗的,这会儿不期落下些散碎的雪花。
周四的专业课在多媒体教室,进门要换鞋套,装鞋套的盒子就堆在教室门口,连把换鞋的椅子都没有。
方棠来得早,站在教室门口愣怔出神,手上捏着咖啡杯无处安放,四周看了一圈,也没看见能放咖啡杯的地方。
“我帮你拿着。”伴随着一只突然横在她眼前的手臂,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不用了。”方棠跟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仓皇躲开,拉开和他的距离,近在咫尺的浓郁广藿香熏得她头脑发胀。
Léo单手撑着墙壁,拦住方棠的去路,笑着看她:“你好像很害怕我?”
方棠眨了眨眼,不知道该不该与他对视,那双蓝眼睛太过异域风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眼神飘忽不定,不知该落在哪:“没有啊,谢谢你啊同学,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情,不麻烦了。”说着,改变了方向打算绕开他。
“你都不怕他,为什么会怕我呢?”Léo含着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指的是许言吗?
方棠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望。
Léo像是早已预料到她会停下,这时才不紧不慢朝她靠过来。
离得很近,早已突破了正常社交距离,近到方棠能看到他下巴上新生的胡茬。
“别动,你到底想干什么!”方棠握紧咖啡杯,把这尚有余温的液体当做她最后的投掷武器。
Léo笑得恣意,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一样压过来,逼得方棠喘不过气:“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么古板无趣又冷漠的人呢?大家都觉得我比他可爱,你不觉得吗?”
方棠没有接腔,只是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眼神绝对称不上友善:“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我要上课,请你离开。”
听她如此说,Léo突然轻哂一声,像是想明白了某些事情:“还是他在床上太让你着迷了,可怜的小东西,放心,我只会比他更好。”
比方棠的咖啡杯更早落到Léo脸上的,是许言的拳头。
好在Léo被这一拳直接打蒙了,待他从地上狼狈爬起来,方棠早就拽着许言跑远了。
开玩笑,这被抓了是要开除的!
“吓着你了?”许言抬起手想要摸方棠的脸,却被她躲开。
家离学校近的好处就很明显了,从教学楼到许言家里比去校医院还近。
方棠犹豫几许,主动抓着他那只受了伤的手,放在脸颊边上蹭了蹭,像一只求爱抚的小兽。
“不能说害怕,就是……”
怎么每次都是因为她受伤,池霖也是,这个不知道是何身份的老外也是。
她低低叹了一声,又缩进他怀里:“不想你因为我受伤。”
“跟你没关系,是我没照顾好你。”许言说:“我不知道Léo会直接找到你。”
方棠垂着眼帘轻轻揉着他的手掌,距离受伤过去了数个小时,冰敷以后手掌红肿消退,淤青渐渐显露出来。
若不是医生说没有出血不用担心,方棠定要让他补一针破伤风疫苗。
毕竟那位外国友人可是被打掉了一颗牙。
“甜甜。”许言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让二人视线平齐:“他跟你说了什么?有让你不高兴或者觉得不舒服的吗?”
“没什么。”方棠把脸靠在他肩上,仿佛这样就能躲开他的视线:“他口音很重我没听清,后面刚想开口问我关于你的事情,你就来了。”
“你想知道他是谁吗?”许言温声问她,明明近在咫尺,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远方传来。
方棠摇头:“不想,假老外奇奇怪怪的,肯定没什么好心眼,而且……”
她仰起脸,静静看着许言,过了半晌,被吓得发白的脸终于恢复一点血色:“我觉得你能处理好。”
额头一热,像蜻蜓点水,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下午有课吗?”
“嗯。”方棠说:“一会儿我该走了,你下午回学校吗?”
她上午课就翘了,下午再翘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且……那个假老外的屁话总让她脑补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受不了跟许言再单独相处下去了。
“不回去了,有些事情要处理。”许言蹭了蹭她额角的碎发:“我送你,周五我没什么事,到时候我去接你下课。”
“那你到校门口等我吧。”这句话语速比平时快,带了些心虚。
方棠还没向他开口地下恋的计划,说完就觉得心里没底。
她按着许言的肩膀,借力从沙发上起来,但怕他察觉出什么,随口找补了一句:“我下课之后想化个妆,还想收拾些别的……”
说到一半,她骤然停止起身的动作,重新坐到沙发上,将脑袋埋在他肩头,几乎是用气声哼出这句话:“你周末要是不加班的话,我想周末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早已不是谈性色变的年代,但这话说的太过直白,方棠讲完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敢抬头,呼吸也急促起来,心跳声在寂静无声的等待里放大。
像学生在期待老师公布成绩,忐忑难安。
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拍着。
过了片刻,许言答应了她:“好,到时候我去接你。”——
作者有话说:[吃瓜][吃瓜][吃瓜]
第42章 第二十只猫
方棠说完话就不敢在他身旁待着,害羞地躲进猫房,陪两只小猫玩了一会儿,直到拿铁咬断了逗猫棒上的一根翎毛,她才回过神,到了该回学校的时间。
她拒绝了许言送自己回去的请求,自己叫了车。
临出门前,忽然发现今天院子里格外安静的原因。
“王阿姨呢?”
“她孙子没人照顾,辞职回去了。”
“那你……”
许言轻易猜到了她的想法:“新的阿姨下周到。”
方棠穿好鞋,哒哒跑回他面前,许言站在台阶上,昂着脑袋也只能亲到他的下巴。
“那你要好好吃饭。”
“好。”许言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蹭了两下:“都听甜甜的。”
方棠上车不久,紧急联系人的短信被推送到许言手机,他转身回到书房,拿出备用手机,在通讯录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号码选中一个,打了出去。
电话接通的非常快,迅速到几乎刚响起就被接听,而在大洋彼岸,这个时间点正在深夜,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24小时守着,等候这通来电。
“Vincent,”电话那头的男人斟酌着语气:“你见到Léo了吗?他说他很期待见到哥哥。”
“哥哥?”许言轻笑一声:“我们家户口本上只有我跟我奶奶两个人,你说的是谁?难道你要把你那些所有生母不详的非婚生子女都称作我的弟弟?”
“你不能这么说。”男人急了:“你母亲她也接受Léo,他就是我们家名正言顺的一份子,不是吗?”
“接受?”许言反问:“她接受的是钱还是人,想必这个问题你比我更清楚。”
男人像是卡了壳,被噎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支吾半天才挤出来一句:“
虽然你祖父把他名下所有的股份留给你了,可我们是一家人,股份也有我们的份,你不能独吞!”
“终于说到正题了。”许言绕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继续说:“直接点不好吗?为什么留给我,当然是觉得你们都是一群废物啊。”
半杯威士忌被一饮而尽。
“原本我不愿意碰戈利岑家的脏钱,很可惜,你们的行为惹怒了我。我现在很生气,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你们大可以继续找人骚扰我,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到更有诚意的买家。”
男人顿时慌了,只能搬出自己最后的武器:“Vincent!我是你父亲,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许言将空杯撴在岛台上,望着酒柜深茶色玻璃映照出来的面孔,倏尔笑了:“你们仓皇逃走的时候已经跟我断绝了关系,戈利岑不需要杂血的畜生,我要是没记错,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方棠到了学校后,先回寝室往嘴唇、脸颊补了些遮瑕,对着镜子模仿了几下西子捧心的娇弱模样,才鼓起勇气到辅导员办公室签假条。
痛经的蹩脚借口辅导员听了以后也没说什么,知道她是南方人后还关心了她几句,北方不比南方,没有暖气的地方尽量别去。
“谢谢老师。”方棠捏着假条,挪着步子走出了办公室。
刚一踏出门,就看到隔壁的办公室走出来一个人,那人一只手捂着变形的脸颊,鼻梁上贴着夹板,漂亮的蓝眼睛被肿起来的颧骨挤成了一条缝。
不是Léo还能是谁?真是冤家路窄。
方棠不想再跟这个没礼貌的假洋鬼子有任何接触,狠狠剜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就走。
走着走着,察觉到身后有人在快步靠近,她往电梯的方向猛冲了两步,可脚步声依然穷追不舍。
“叮——”
电梯到了,方棠闪身躲进去,Léo随后便到。
电梯里灯光暖黄,有股淡淡的的油墨香,两人并排站立,在电梯的镜面上,方棠看到了Léo恶狠狠的眼神,她抬眼朝电梯顶上的摄像头看去,红色的灯珠像潜藏在黑暗中的野兽露出嗜血獠牙。
想必Léo也发现了这一点,并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你不要以为Vincent有多大本事能保付你,他才是没有身份见不得光的杂种!”
只可惜缺失的牙齿和肿大的脸颊让他说话不太利索,方棠默默撤到角落里,以防他的口水喷到自己脸上。
Léo继续发难:“是我不想跟你们计较,佛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方棠终究没忍住白了他一眼:“现在是法治社会,这里还是华国首都,你知道我随手把你举报了就能拿到50万吗?”
Léo嗤笑道:“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线,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给你五百万。”
“我还可以给你个大比兜呢。”昨天晚上看直播学会的方言,方棠活学活用。
“什么?”
她走出电梯,留给Léo一个后脑勺,挥挥手:“先把你的牙补上吧,大冷天说话漏风,吹得我都要感冒了。”
Léo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就是近朱者呲,你跟Vincent一样的刻薄,没有人会西欢你们!你们这群魔鬼!”
待她上完课天已经黑透了,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场雪,被踩成了一滩泥水。
好在提前点了外卖,不用去食堂排队,她在宿舍楼下取外卖的时候,许言也发来了他的晚餐,惯例的牛排配沙拉。
开心小甜(度假版):好健康,向宝宝学习。
没那么讨厌的骗子:宝宝吃什么?
开心小甜(度假版):新疆炒米粉,敲好吃的!
没那么讨厌的骗子:好,有机会我也尝一下,快回宿舍吧。
开心小甜(度假版):好滴~~
宿舍其他几人比她回来的要早,吃零食、打游戏、敷面膜,各有各的热闹。
方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下饭综艺,屏幕里笑呵呵的、屏幕外也是笑呵呵的,只有她心不在焉,泡菜鸡肉馕粉对半的微辣新疆炒米粉都觉得没滋味。
虽然各自都在忙活着,没什么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但让她当着大家的面大剌剌收拾周末的行李,方棠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她吃了小半后没了胃口,起身出门扔了外卖垃圾。
回来后装模作样摆弄了两下化妆品,将书包里的课本和笔记取出,整齐堆放在一旁,好似真的在收拾书桌。
又走到阳台将晒干的衣服收回来,阳台玻璃上倒映出她模糊的轮廓,依稀能瞧出脸颊晕开的绯红色。
她将衣服叠好后放进衣柜,悬挂一件毛衣时,指尖不经意从一片薄软、丝滑的布料上划过,如同触电,酥麻自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是睡衣,一件玫红色、又轻又薄、深v蕾丝边、下摆一圈白毛的丝质吊带睡衣,是苏月月送她的生日礼物,叫什么……战袍。
将衣服随意塞进柜子,方棠急忙收回手,回到书桌前端坐着。
《社会学的想象力》摊开摆在面前,文字变成了扭曲的蚊蚋,附着在她的视网膜上,方棠并起双腿,膝盖紧挨在一起,端坐在书桌前,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小鹿,你周末有安排没?”声音从背后传来,是苏月月问鹿笑的过节安排。
她蜷起手指,竖着耳朵听她们交谈,指甲轻划纸面,有沙沙的颗粒感。
“苏大美女有何安排,要我陪玩还是陪睡?”鹿笑的笑声永远是那么爽朗开怀,用她的话说,这是不沾男人才有的稳稳的幸福。
“我一个朋友投资的清吧圣诞节开业,咱们去玩一圈。”
“行啊,没问题。有便宜不占天打雷劈,宁姐去不?”
“你别问她。”苏月月替黎宁回答:“她肯定不去。”
黎宁咯咯笑了:“你猜错了,我偏要去,我要烦死你。”
“去去去。”苏月月嘁了一声:“弟弟怎么办,独守空房?”
弟弟说的是段行川,方棠还是前两天才知道,段行川的生日比她还要晚两天。
“他也去,我们俩一块儿占你便宜。”
吵闹声被笑声取代,又逐渐平息。
方棠一句话在嘴里嚼了三五遍,终于鼓起勇气,转身看着苏月月,弱弱开口:“你为什么不问我啊……”
苏月月敛眉,一脸严肃盯着她:“我的口水是什么很不值钱的东西吗?”
“啊?”方棠不解。
“我白费口舌问你干嘛,脚趾头都能猜出来你要约会啊,难道你要甩了许言跟我们一起去泡吧?”
方棠转了转眼珠子,声音很飘:“也不是不行……为了姐妹,短暂抛弃一下男人什么的。”
答案当然是不行。
周五上午英语接体育,紧跟着下午前两节的专业课,老师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时不时点名提问,让人不敢分神。
一整天的课下来,耗尽了方棠所有的力气,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限,就像一名被远方不存在的青梅吊着命的士兵,全靠一口气撑着。
课程终于结束,方棠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宿舍洗澡加收拾东西。
宿舍的暖气并不是很强劲,起码刚洗完澡出来还有些凉意,刘海长长了不少,沾了水之后挡住了视线,被她随手掖在耳后。
额边时不时落下一滴水,落在手臂、脚面,冰凉的触感带动她的身体随之一下接一下颤抖着。
高考完小姨送她的那个超大托特终于派上了用场,她把化妆品小样装袋,一样一样放进去,却在即将收纳完成时停下了动作。
包里的东西被一样一样取出来,她将那件叠起来不过巴掌大小的软薄布料塞到最底下,顶上放了两本书掩耳盗铃。
包包长时间没用,拉链有些卡顿,只能更用力拉上
拉链,拉链头硌着指腹,压出来的红痕许久没消除。
一如那件硌在她心底的睡裙。
接收到许言消息的时候,方棠正在下楼梯,迎面而来的徐晓鸥在看到她肩上挎着的大包后,绽开一个暧昧至极的笑。
徐晓鸥拧了她一把,方棠抿嘴笑了笑,没替自己解释。
擦肩而过时,徐晓鸥凑到她耳边嘟哝一声:“终于让我嗑到真的了。”
台阶一阶一阶消失在眼前,拉链头坚硬的触感还残存在指尖,临近宿舍大门,方棠更用力地挺直脊背,装作看门外的行人,玻璃上却重叠着她微微僵硬的下颌线——
作者有话说:[吃瓜][吃瓜][吃瓜][吃瓜]
第43章 第一颗糖
她没让许言进学校,许言说他将车停在北门,发来了一个方棠从未见过的车牌号。
方棠暗自加快脚步,北门是禁停区,不好让他等太久。
周五和节日叠加的欢乐气氛让整个校园都回荡着欢声笑语,明明喧闹得让人头脑发胀,可方棠从中清楚辨别出属于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有力度的踏在耳膜上。
冬日的冷风吹在脸颊、耳根,带走过热的温度,她悄悄深吸一口气,喉头滚动,却没有丝毫湿润感,反而干涩得生疼。
北门人潮涌动,方棠下意识往熟悉的位置寻找,车牌号对应上了一辆奔驰大G。
又是辆黑车。
方棠扯了下唇角,在某些事情上,许言刻板得让人无奈。
车很高,上车时她撑了一把座椅才坐上去,坐稳后便摸索着安全带系上,许言接过她体积不小的包,默不作声帮她把托特包放到后排。
“等很久了吗?”方棠问。
许言发动车子:“还好,我也刚到。”
方棠习惯性上车就去找湿巾擦手,一打开副驾驶的储物盒,就发现了张购车发票。
时间还是今天。
不等她问,许言主动解释起这辆车的来历:“那辆车坏了,时间也比较久,没什么修的必要,就换了一辆。”
“坏了?”方棠有些吃惊:“在路上坏的吗?你没受伤吧?”
“没事,点不着火,从家里拖走的。”
她表面上点头,心里却盘算着,本来她高考完就报名了驾校,起初信誓旦旦保证满18就拿证,陈先生也说等她拿了驾照就让她继承自己那辆二手破大众。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去一星期驾校就卷款跑路了。
事后,陈耀先领着她去争取退费,结果驾校的人指着门外跟方棠年纪差不多的普桑,对他们俩说,要钱没有,要车随便开。
气得方棠几天没好好吃饭,练车一事就此耽误了下来。
周五又逢节假日,再加上刚下过雪,路况自然不是很好,但两个人已经会面,在一起的时候路上浪费了多少时间便无人关心。
许言选了家距离不远的餐厅,方棠半路接了个电话,是她爸爸打来的。
电话接通,另一端乱糟糟的:“甜甜,今天出去玩了吗?”
“嗯。”方棠延续了之前的说辞说:“跟同学一起,准备去吃饭。”
“好啊,路上小心点,零用钱还够不够花?不要整天闷在学校里,多出去逛一逛。”
“知道了爸爸,天太冷了,你不要晚上钓鱼了。”
方棠又简单问了几句父母的身体情况,提到不日后的元旦,电话那头语气瞬间失落起来。
“你头一回不在家里过节,搞得我和你妈妈都不知道吃什么了。”
方棠嘘他:“我可是听妈妈说你最近胖了,你血压一直不低,少吃点才好。”
“这都是被那群小兔崽子气的!”
电话挂断后,方棠静静坐着,那些在电话里故作轻松的对话碎片,此刻沉甸甸地坠在胃里。
“不开心了?”
在一个红灯路口,许言的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带着能让人心安的魔力。
方棠垂下头,用指腹轻轻描绘他手背上的血管经络,十指交握,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有点想家。”
许言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方棠摇头。
一共三天假期,来回路上耽误一天,再加上华市阴晴不定的天气,说不准飞机还会延误,马上期末周了,她还是把时间多用在复习上吧。
“元旦带你去放烟花好不好?”
方棠看着他,眨了眨眼:“华市不是全城禁止燃放烟花吗?”
车辆重新启动,许言手搭上方向盘:“那就找不禁止的地方。”
到餐厅的时候将近七点,晚餐是家主做松叶蟹的日料店,松叶蟹算是她最喜欢的几样食物之一。
方棠正疑惑为什么许言会知道,倏尔粲然一笑,他当然知道。
她第一次吃松叶蟹的时候,可是兴奋得写了将近五百字的小作文,将此物夸成只应天上有的稀世珍品。
只是,她在许言面前好像一个水晶人,简单到一眼就能被他看透内心,虽然幸福,有时却难免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幻的肥皂泡泡。
许言不吃生的,于是两份蟹腿刺身都进到方棠的肚子里,蟹腿淋了些柚子醋冻,吃起来鲜甜可口,像果冻一般滑到胃里,凉凉的。
侍应生送上了玄米姜茶,方棠抿了一小口便推开了。
“我不喜欢吃姜。”方棠皱着眉,唇边的肌肉都在颤抖。
“我知道。”许言笑着给她又添了点姜茶:“生冷的吃多了不好。”
方棠本想拒绝,却忽然想起了推迟好几天的生理期,偶尔提前或推迟她从来不放心上,但每次贪凉或吃了寒性食物,总归是不好受的。
她捏着鼻子,灌药似的灌下两杯姜茶。
怕什么来什么,回去的路上方棠小腹隐隐收紧,起初她安慰自己可能是吃凉的造成的,但随着时间推移,疼痛愈发严重,那股熟悉的钝痛骗不了人。
下车后她直奔卫生间,连包都没来得及拿。
纯棉白色布料上的一抹淡粉彻底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有没有搞错啊!方棠恨得想要捶胸顿足,早知道今天来,她费那么大劲搞什么英勇献身。
不等她唉声叹气,更尴尬还在后面——她没带卫生棉。
“许言。”方棠垫了点卫生纸,走路姿势有些别扭:“那个,我……我生理期来了,你家门牌号多少啊,我要点个外卖。”
许言愣怔片刻,随即便反应过来,走上前牵着她的手:“王阿姨之前准备了,就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
“啊?”这下轮到方棠反应不过来了:“你怎么连这个都帮我准备了……”
他神情坦然:“迟早会用到的。”
许言蹲下身子打开洗手台下面的一长串柜子,惊得方棠下巴都要掉了。
大到卫生棉、护肤品、卸妆水,小到日抛、美瞳护理液,最角落有几个深蓝色的盒子,她没来得及看清,那个抽屉就被许言推上了。
方棠拿了包夜用卫生巾,顺手把柜子关上。
许言撑着台面站在一旁,漫不经心道:“本打算给你再准备套化妆品,但是王阿姨说男生能看上的女生一般看不上。”
想到陈先生给方女士买的死亡芭比粉口红,方棠身子抖了一下:“没买挺好的,挺好。”
包里准备了换洗的内衣,但方棠没想好这条弄脏的怎么处理,直接扔垃圾桶又太明显了,干脆卷起来用卫生纸包着,塞进托特包最底下,和近期绝对派不上用场的战袍躺在一起。
走到客厅的时候,许言正在开放式厨房给她煮糖水蛋,远远就能闻到熏人的姜味。
方棠脚步慢了下来,声音放软:“其实科学研究证明,这些东西没什么用的,红糖不如热水,我喝点热水就好了。”
糖水蛋被盛在莹润剔透的骨瓷碗里,放置在灰色大理石台面的岛台上。
小小一碗,分量不大,姜早已经被挑了出去,红棕色的汤汁看起来人畜无害,方棠绝对能吃完。
前提是没有放姜。
方棠捡了把餐椅坐过去,许言站在她身旁,低着头看她,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那么看着她,骨瓷碗飘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交错的视线。
倒是方棠先败下阵来,默默舀了一勺姜汁水,慢慢送入口中。
许言一只手帮她束起后脑散开的头发,用哄孩子的语气对她说:“吃完有惊喜。”
方棠嘴里含着溏心蛋,“唔”了一声,算是表达同意。
糖水蛋很快见底,方棠抓着他的手,迫不及待要去看惊喜。
许言去衣帽间取了件羊绒披肩给她围上,随后在手机上点了点。
室内光线消失的瞬间,庭院灯亮起,方才还漆黑一片的院子骤然明亮如白昼,而院子中央竖立着一棵挂满彩灯、巨大的圣诞树。
“天呐,这是真树吗?”方棠冲到树前,伸手摸了摸树干上的纹理,冷杉浓郁的松脂香气混合着独特的柠檬香,让她联想起许言身上的气味。
许言跟在她身后,帮她提起从肩头滑落的披肩:“是真的。”
“直接种在院子里的吗?”方棠弯下腰看底部的泥土,起身时有些头晕,没站稳,许言扶了她一把。
“是,本来可以选鲜切,但是感觉你可能不喜欢。”
方棠莫名鼻酸,扑到他怀里,开口时眼眶里有晶莹的泪珠打转:“你太好了,我很喜欢。”
不是为什么对她好,仅仅是他的好。
手腕忽觉一凉,有细碎清脆的碰撞声,方棠看过去,夜色下的手链钻石切面闪耀得如同天上落下的点点繁星。
“既然不要礼物,那就把没送出去的礼物再送一遍吧。”
从彩灯如细碎星光的室外,辗转来到光线昏暗的室内,方棠搂着他的脖颈,整个身子的分量几乎都依赖于腰后他紧实有力的臂弯。
这个吻持久、绵长。
特殊时刻让他们彼此未越雷池一步,但情难自抑,觉察到腰间一闪而过的冷风时,方棠的手指收紧,指尖陷入他宽厚的肩背,默许了他进一步的探索。
不需要光线,他们在黑暗中熟悉彼此,寻找更紧密的支撑,沉重温热的呼吸交错,喷洒在彼此耳廓,急促、湿润。
腰间短暂地接触到凉空气,后背陡然一松,“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被解开。
方棠忍不住逸出一声黏腻又模糊的吸气声,来不及吞咽,便被他更深地吮吻堵了回去。
她扭了下身子,手掌撑着他的肩膀,将他推离开。
手掌回到空气里,毛衣重新贴合皮肤,却多了些陌生和冷意。
“你皮带硌着我了。”
她胸膛仍在起伏,心跳声很重。
话音未落,掌心紧贴着的手臂倏尔紧绷,方棠听到他的呼吸乱了。
“好,我去换件衣服。”
方棠是在许言一走就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一回家就换了家居服,米色、竖条纹、十分柔软的羊绒桑蚕丝复合面料,哪里来的皮带?
她双手捂着脸,把脑袋埋进沙发里,于黑暗中摸索着后背的搭扣扣上,随后将披肩掀过头顶,把自己罩在里面。
并不充裕的氧气能降低大脑思考的能力,也能让她快些忘记方才发生的事情。
昏暗的室内再次响起脚步声,灯亮了,方棠看到许言确实换了身衣服,还是家居服。
他朝她走来,细节看得更清楚,有几缕沾了水的发丝黏在额头上,动作时能看清他下颌线挂着未干的水珠。
都是正经八百的成年人了,大家很默契地遗忘某些事情、忽视某些事情。
但有件事不得不提——
作者有话说:[吃瓜][吃瓜][吃瓜]
第44章 第二颗糖
“晚上……怎么睡啊?”方棠说话时不敢看他,兀自叠着那件披肩,横平竖直、花纹对齐。
“我去书房。”放在腿上的披肩被人拿开,许言伸手将她从沙发上薅了起来。
方棠傻了,直接质问:“不是只有一张床吗?”
她要是没记错,书房连沙发都没有吧。
披肩被重新抖开,洗衣液的清香铺天盖地将她覆盖,方棠费力从中探出脑袋,一双圆溜溜的葡萄眼盯着把她包成狼外婆的许言。
许言挑了下眉:“放了张折叠沙发,够用的。”
缩在蓬松柔软的鹅绒被里,像卧在云端。
鸠占鹊巢的含义,方棠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床品应该不是今天新换的,她深深嗅了口床品上残存的气息,超过两米的宽度足够她胳膊腿儿尽情伸展,可除了身子底下这片被体温暖热的地方,其余全是空白,没有一丝温度。
她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点开屏幕,微弱的冷光照在她脸颊,有些红。
小甜(期末复习版):你睡了吗?
最最最喜欢的骗子:还没有宝宝,在改bug。
最最最喜欢的骗子:怎么了,肚子疼吗?
小甜(期末复习版):嗯,有点。
卧室最角落的落地灯亮起,昏黄不刺眼,方棠坐起身,将枕头靠在身后,望着他推开门走进来。
一杯温水并一瓶布洛芬混悬液被送到她手边,方棠服了药,喝了小半杯温水,肠胃温暖起来。
许言坐在床边,床垫微微下陷,碰了下她的额头:“是不是晚上受凉了,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方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让人猜不出她具体的意思。
手重新被握住,方棠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她顺势靠在许言肩头,声音发闷:“房间太大太空了,我害怕自己一个人睡。”
鼻息自脸颊旁滑过,喷洒在颈窝里,有点痒,是他在闻她的头发。
“好,我关了电脑来陪你。”
很多年之后,方棠才从发达的互联网上了解到“素觉”的含义,那时的她嗤之以鼻,是他们太肤浅了,就不允许男女之间有不掺杂肉/体关系的纯洁感情吗?
届时已经荣登女博士之位的黎宁冷笑一声:“只有你把男的当人,这群禽兽不想当人的时候,能想得到的花样那可太多了。”
过来人总喜欢用长辈的口吻三言两语改变别人的想法,方棠自然不信,总归要自己亲身体验过才能明白教训有多深刻。
暖气和止痛药双重加持之下,方棠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醒来时,遮光性极佳的窗帘让屋子里像是夜间,不同于宿舍,屋外没有行人来往的脚步声和吵闹,偶尔飘来几声远方鸟啼。
睁开眼后,屋里安安静静的,身旁没有人。
她伸手摸了下另一侧的枕头,是凉的,透彻的凉。
她简单洗漱后便来到了一墙之隔的书房门口,手刚要抬起,门从里面开了。
许言打开门走出来,平光镜被他架在头顶,刘海碎发被整个推了上去,在看见方棠光着的脚时,清浅的眸光倏尔转暗:“醒了,肚子还疼吗?”
“一点都不疼。”方棠边回答,边被连拖带抱的送回卧室。
将她按在床边坐着后,许言转身取来一双绒线袜,方棠正要伸手去接,就看见他单腿后撤,身子矮了下来。
“不用的。”她连忙拒绝,脚趾头也蜷缩起来,藏进拖鞋里:“我自己来就行。”
“脚这么凉。”许言像是没听到,扣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慢条斯理卷起袜子,一只穿完换另一只。
方棠羞得耳根滚烫,根本不敢抬眼看他,好在时间足够短暂,许言穿完袜子便径自去了洗手间,未给她留太多遐想的空间。
被塞进包里掩耳盗铃的专业书此时派上了用场,方棠双眼看似盯着传播学概论,眼神光却是涣散的,思绪早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面前设置成保温模式
的养生壶里红枣片上下漂浮,红褐色的茶水敲击着壶壁,一如她心里的那股暖流敲击着心房。
“喵~”
一声微弱的猫叫让方棠回神,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戴上口罩手套,将拿铁抱到怀里,轻轻揉着她热乎乎、软绵绵的原始袋。
“你怎么越狱了?还来找……嗯,还来找妈妈,怎么这么聪明呀?”
小猫不懂人话,只一个劲儿拿脑袋蹭她,力度不小,嗓子里一直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
许言随后就到,手上还捏着一片烘干的鸡胸薄片:“拿铁,过来。”
拿铁在看到许言的那一刻立即换了嘴脸,后背毛都竖了起来,方棠把猫举起:“你是不是欺负我们了?”
他拿着肉干靠近,语气染上几分诱哄的腔调:“正给她剪指甲,少吃了一口就不乐意了。”
在方棠的协助下,许言得以给拿铁剪完了指甲,气急败坏的拿铁被送回房间,方棠拿滚筒粘掉身上的毛发。
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们俩绝育啊?”方棠撕掉一层滚筒纸,将新的递给他。
猫的社会观念里没什么伦理道德,即便他们俩是一母同胞,发。情。期该骑还是骑。
幸好是冬天,两只长毛小猫不怎么掉毛,许言粘掉毛衣下摆几根细软的毛发,沉声道:“段行川说年后把猫带过去,他来处理。”
方棠还想给他分享关于段行川华清大第一拆“蛋”专家外号的由来,就在这时,书桌旁的斗柜倏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极其寻常的苹果系统手机铃声,十个人里九个人都用这个。
偏偏听到耳朵里跟催命符一样。
不过是支备用手机,方棠攥了下拳头,她觉得自己好似撞破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辛。
正犹豫要不要出去,许言并不避着她,俯身打开了斗柜,柜板只是装饰,里面是带指纹密码锁的保险柜。
方棠将目光重新挪到了课本上。
强迫自己聚精会神,反而看不进去一个字,铃声并没有发生变化,但钻进她耳朵里的动静偏越来越急促。
电话被接通,彼端气急败坏的声音听筒挡不住,而许言的沉默不回应更加剧了那头的恼怒。
方棠听不懂俄语,但她看过不少言情小说。
是未婚妻恼羞成怒、雇了黑手党马上到华国追杀她;还是千亿资产老钱家族的遗产继承争夺;抑或是许言表面上是华清大的学生,背地里是他国间/谍。
还好方棠听不懂。
电话何时挂断的她不清楚,许言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他订了餐,马上就到。
“好。”方棠对他笑着说:“我去洗个手,马上来。”
温热的水流自指缝间溜走,带走轻柔的松木香泡沫,她合拢手指,该流逝的水依然会走,什么都抓不住。
方棠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专注眼前就够了。
她在许言家里过了个格外充实的周末,不仅看完了一门专业课的笔记,还顺道复习了高数。
许言不知托了什么关系,给她搞来了去年的高数期末考试卷子,捡了几道题做了后,方棠信心满满,给自己设定期末考试成绩预期也提升到85分以上。
若说进入学校前她还在幻想着自己能不能争取一下推免研究生的名额,自打她在这趟浑水里,跟着众多卷王摸爬滚打一圈后,就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不得不承认,她跟上学校的进度都有些吃力。
她高中的成绩在广城的某个区都算不上拔尖,更别提现在,身边随便抓一个都是每个地市排得上号的好学生,不乏状元。
她问过许言同样的问题。
起因是她疑惑许言的国籍,怀疑他是不是用外籍身份进的华清大,结果他展示了他的高中毕业证和护照,说他是奥数保送。
你拼命学习试图不掉队的同时,他们还卷社团活动、社会实践、科研项目、体育比赛。
这让人怎么活?
华清大元旦前便停课进入期末周复习,方棠提前买好了回家的机票,可惜的是早早约定好的元旦放烟花也泡汤了。
因为主办方场地安排冲突,原定在年前进行的机器人足球赛晋级赛挪到了年后,而他们实验室的大老板也在此时终于结束了访学,而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会。
俩人的跨年饭吃到一半许言才收到的消息,大老板雷厉风行,下午六点飞机落地,无需倒时差,直奔学校开组会。
电话里,万仞山的声音都是颤的。
他当然着急,今年他博三,导师横向项目太多顾不上他的毕设,一出国人更是没影,延毕是必然,但延多久就是门学问了,他能等得起,他丈母娘和老丈人可等不起。
“你一个本科生也要去啊?”方棠只是嘴上抱怨,她有时会听到许言的电话或者线上视频会议,他们大老板可真没把他当成本科生使唤,说难听点,都快把他当机器人用了。
“就问一下进度,应该挺快的。”许言三两口扒完了米饭,动身之前先去储物间把ps5找出来给她玩。
走之前,许言亲了亲她的侧脸:“回来早的话,我们开车去周边放烟花。”
车库的卷闸门动静消失,方棠重新回到餐桌前,菜色虽丰富,份量却不大,她独自吃完也只是微微有些撑。
她白天提前跟爸妈打过招呼,说她跟同学去轰趴馆玩狼人杀,故不用晚上再跟二人视频。
吃完饭后她先去给两只猫收拾了卫生,添了水和粮,而后到健身室散步。跑步机坡度8,速度3.5,把自己热出了一身汗。
信奉苏月月有氧掉肌肉那一套,她还想挑个哑铃举两下,找了一圈,最轻的一个15kg,没一个她能举得动的。
洗完澡出来已经快十点了,除了许言到学校时给她发来的那条消息,再没有别的信息。
在等候游戏加载的当口,方棠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家过节时总是闹哄哄的,回阿公阿婆家人多则更热闹。如今独自守着这间过大过空的房子,心和房子一样空落落的,总想寻找点什么东西把它填上。
念头一起,她不由得想到许言。
奶奶去世后的这些年,他一个人待在这儿是怎么过的?
这房子空得让人心慌,如同坠落半空中,不上不下,不知下面等着她的是烂泥坑还是石头地。
他平日里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最符合普通男大学生身份的活动,大概就是偶尔打两把游戏。
他是如何耐得住此般冷清寂寞?
游戏加载完成,方棠随便找了个从头建档。
艾尔登法环她玩起来很吃力,连死十几次后方棠绷着一张脸退出游戏。
在这种时刻,黎宁有约会,苏月月人在外地参加欢乐谷活动,唯一能陪伴她的只有鹿笑。
方棠:timi?
鹿笑:1111
鹿笑:不对!!!!
鹿笑:你怎么还能有功夫找我玩游戏?
方棠:菠萝小鹿,退!退!退!——
作者有话说:[吃瓜][吃瓜][吃瓜]
第45章 第三颗糖
放烟花到底是失约了。
跨年钟声响起的时刻,许言卡着点发来了消息,组会结束,他正往回赶。
可惜方棠已经睡着了,没看到这条,而等她睡了个懒觉起床时,身边人早赶到了实验室。
方棠对华清大牛马不如研究生的日子早有耳闻,但她没想到忙到连元旦三天假许言也是在加班中度过。
许言说大老板震怒,推
翻了好几处算法,万仞山当场脸都白了,事后哆哆嗦嗦取消了过年回家的高铁票,誓与实验室共存亡。
这跟他们年后的项目关系密切,他也走不开。
方棠除了接受没有别的选择,况且她也要期末考试。
到了期末周,学校图书馆的自习位置比演唱会门票还难抢,方棠干脆在许言家里复习。
而许言早出晚归,两人能见面的时刻也不多,像极了一对同床异梦的室友。
但同时,他也在用他的方式陪伴着方棠。
隔日送上门的鲜花,时不时冒出来的甜品,曾经方棠在小猫日记中提到的心爱物,一样一样被延迟满足。
但有些事情不能被延迟满足。
譬如陪伴。
他很忙,她也很忙,这不是他们的错,只是他们的步调不一致。
她童年的记忆里依稀记得,方继红创业初期可以称得上焦头烂额,被忽视的自己常常哭闹不止,堪称魔童降世,那时陈耀先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孩子、收拾家务的活儿。
年幼的方棠听到了不少暗讽陈耀先没本事、吃软饭的扎心话。
她不解,直愣愣去问,陈耀先只是一笑了之,告诉她,两个人步调不一致没关系,心是在一处的就好。
那时候的方棠说,爸爸妈妈都辛苦了。
如今的方棠想问,若是一方永远赶不上另一方呢?
许言同样有专业考试,还是方棠考完试在隔壁教室看见他时才意识到的。
她都快忘了许言只是个普通男大学生的事实。
方棠考完试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看到他恰好进到另一间教室。
她快步赶上去,却没叫住他。
她站在前门处探了下脑袋,对他笑了笑,两人只是交换目光,并未交谈。
许言站起身想往外走,方棠晃了晃手机表示拒绝,示意他看手机消息。
超卷小甜(期末版):我解放啦!你加油哦!
超卷小甜(期末版):小猫歪头jpg。
方棠走后,许言被人叫住问别的事情,消息回的不及时。
能不能分成三个的大骗子:好,考完试你先回去,阿姨给你炖了汤。
方棠看到了,但是没回复。
今天是16号,是她期末最后一场考试,也是下午六点回家的飞机。
行李早已收拾好,网约车也马上到学校门口。
直到上车坐稳,车辆朝着机场驶去,华清大的校门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回复许言数个小时前的消息。
轻松小甜(过节版):啊!!我刚看到你的消息。
轻松小甜(过节版):猫猫流泪jpg。
轻松小甜(过节版):宝宝,我今天回家的飞机,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他忘记了,忘记也正常,她只不过是偶然提了一嘴。
说怨他也是怨的,怨他忽视自己,怨他言而无信,怨他忙。
但她给自己的怨气找不到正当理由,反而他的忙有正当理由,方棠觉得还是自己不够忙。
一言以蔽之——她闹脾气了。
更简洁一点——作。
许言回复消息的时候,方棠已经上了飞机。
飞机落地那一瞬,手机重新连接信号,接连不断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送出来。
不知许言是怎么掐算好的时间,她尚来不及做出反应,他的名字便开始跳动在屏幕上,分毫不差。
“喂?你忙完了呀,回家了吗?”方棠跟随人潮往外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寻常。
广城冬天黑的早,航站楼的玻璃窗上印着水雾,室外的浓郁夜色被停机坪明亮的橘黄色灯光驱散,却并未增添多少暖意,湿冷无孔不入。
她明明是从更北的华市回来的,怎么觉得广城更冷?
方棠瑟缩一下,觉得方才的语气还是重了些。
“对不起宝宝。”那头的声音又沉又哑,像裹了层糖霜,轻易融化在唇齿间的温度里:“最近太忙了,没好好陪你。”
认错对许言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要看道歉的对象是谁。
如果是自己养的小猫,因为被忽视而犯了一些试图吸引你注意的小错,无伤大雅。
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忽视了小猫的陪伴需求,所以小猫对他伸出锋利的爪子也算不上错。
“没事呀。”她舔了下嘴唇,心口不一让她笑得很轻:“我也想家了,刚好早点回来陪陪爸爸妈妈。”
周围环境很吵,她分不清楚到底是电话里还是电话外的噪音。
只知道许言听完她的话停顿了几秒。
这沉默不长,细微到难以捕捉的电流音让方棠攥紧了手机,在这片沉寂里,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宝宝先陪陪我好吗?”
直到手机壳硌得掌心发疼,才让她回神。
方棠茫然地眨了眨眼,心神恍惚问了一句:“你刚说什么?”
电话彼端的许言语速不疾不徐,仿若一枚石子投入凝固的湖面:“请了三天假,宝宝陪我好吗?”
方棠握着手机,整个人猛地定住了,耳朵里“嗡嗡”的噪音在回旋。
她站在原地,旅客诧异她的举动,擦肩而过时还要回头观望她一眼。
她喃喃重复:“你说什么?可我已经——”
许言截住了她的话:“我一会儿的飞机,到了广城要后半夜了,安排好了车去接你,你先到酒店等我好吗?”
诱哄般的语气似在询问,却没给她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方棠耳中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好。”
风似乎从玻璃间的缝隙灌进来,细细凉凉一缕,吹在她滚烫的耳廓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她确实没告诉父母自己提前回来,他也猜到了她会答应的。
许言挂断电话,下一秒,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过来,司机已经到了。
方棠走出航站楼,下意识寻找商务车,不料车牌号对应的是辆迈巴赫,旁边早已等候多时的司机西装革履、领带手套,不像是预约的接机服务,倒像是把谁家霸总的司机加车打包送了过来。
见她走来,司机连忙迎上前,打了声招呼后从方棠手中接过行李箱,面带微笑打开了后排车门。
车窗外掠过广城塔的霓虹,淅淅沥沥的冷雨洒在车窗上。
车里的空调暖风很足,吹得人昏昏欲睡,甚至有些燥热。没有暖气的广城突然变得如同火炉一般,空气稀薄又粘稠,粘在身上,将她牢牢裹住。
方棠解开内搭针织的两颗扣子,让锁骨露出来,更深地喘气。
车驶入一家奢牌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四周光线暗了下来。
酒店方棠不陌生,两年前才开业,装修新得很,至今方棠仍对它开业时的盛况有印象。
酒店开业时请了某位知名女星剪彩,慕名而来的粉丝堵住了两条大街,陈耀先上班必经之路被堵,不仅迟到,还让让校长撞了个正着,回来骂骂咧咧念叨了数日火气才消。
后来方继红的食品厂接连拿下了酒店月饼、粽子礼盒的单子,对方送了不少自助餐券,他们一家也来过几次。
正当她沉浸在回忆中,车稳稳停下。
“方小姐,这是言总让转交给您的。”司机说着,给她递来一个信封。
司机的称呼更让方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听过许言同学偶尔这么叫他,许言向她解释说不过是同学间的玩笑话。
如今看来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小时候去方继红的公司,她发现公司里的称呼很有讲究。
尤其是家族式企业,通常这么称呼的,概因上面还有另一位许总。
在此之前,她还有件事没弄清楚,许言的许到底从何而来。
他身上的迷雾更浓了,一如冬日黎明前夕,让人捉摸不透。
但这些眼下都不重要,方棠扬起嘴角,眼底重新染上笑意,珍惜眼前最重要,不是吗?
接过信封后下了车,早有酒店管家帮她拎着行李,方棠跟在他身后上了电梯。
电梯停到70层,房卡由管家交给她,行李被送进房间,方棠
先去洗了手,而后拧开一瓶常温矿泉水喝了两口,一直被她捏在手里的信封终于找到机会打开。
一张纸,八位数字。
方棠眨了眨眼,有些困惑。
她在套房里来回转悠,寻找了一会儿,在衣柜中发现了保险箱的踪迹。
“保险箱密码只有六位数啊?”她低声自言自语,将这张不知是何用处的纸条重新装进信封,放在床头柜上。
她在飞机上吃了口饭,但那时心绪不佳,胃口也不佳。
现在面对酒店送来的各式本地餐食,心情大好的方棠不可避免吃撑了。
有人说胃是情绪器官,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有情饮水饱。
她站在落地窗边踱步,边消食边俯视广城的霓虹夜景,各色灯光交错,宛如银河落凡尘。
怪不得有钱人喜欢住高层,登高望远,心情随视野一起开阔。
方棠啜了口手上温热的玫瑰茶,晃了晃脑袋,无产阶级不能被资本主义腐化。
许言飞机落地第一时间给她打来了电话,方棠正泡在浴缸里,声音不可避免沾染上了潮热水汽,脆里带软,像一个接一个炸开的肥皂泡泡。
简短问候两句,方棠带着犹豫问他纸条的含义。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随后传出的笑声很沉:“是内部线路的Wi-Fi密码。”
挂断电话,方棠加快了洗澡的速度,裹着浴袍出来涂涂抹抹。
从穿衣镜前经过时,她被镜中景象绊住脚,她忙走到minibar取出一瓶水,敷在脸颊上降温。
再三考虑下,还是脱下了浴袍,换了件到膝盖的长款毛衣裙。
许言开门进来的时候方棠头发还没干,盥洗室的镜子死角恰好看不到门的方向,房门开启的动静被吹风机噪音盖住。
是以人站在她身旁时,方棠才姗姗回神。
“你怎么突然请假过来了,不耽误你的事情吗?”方棠关掉吹风机,摸了摸半湿的发尾。
许言慢条斯理地洗完手、擦干,接过吹风机,调到暖风最小风速,将她扯到身前站着。
“耽误又能怎么样?”
他目光温煦,像半融化的糖块儿,却强硬地压进她眼底。
方棠被他抱起,放到大理石台面上坐着,凉意轻易穿透了单薄的毛衣,她不由得蜷起粉白的脚趾。
脖颈后湿冷的头发,柔和的暖风,和滚烫的肌肤,不间断骚扰她的神经,方棠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受不了如此撩拨。
“你不用特意过来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抖,或许是怕,或许是羞愧,或许是对自己无端闹脾气的心虚,总归是处了下风。
他的手指自颈侧血管往后延伸,顺着发根缓慢地捋到发梢,方棠垂着脑袋,盯着许言身上这件浅草叶色的山羊绒毛衣,下摆有单股绞花罗纹。
“可我想你,你也想我。”
许言手掌掐住她腰肢的那刻,方棠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热烈,带着以身饲虎的决绝,主动去寻找他的唇瓣。
比以往每一次亲吻都更加失控,带着不顾一切的冲撞与蛮横。
落入他掌心的柔软给脊骨带来阵阵酥麻,方棠舌尖颤抖,溢出难挨的呜咽声,仍不管不顾撬开他的齿关。
许言的回应几乎是瞬间被点燃的火山,握在她腰间的手掌骤然收紧,另一只手猛地托住她后颈,将她更深更狠地压向自己,完全吞噬了她的呼吸和那点笨拙的勇猛。
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彼此唇齿间,湿烫,交融,分不清是谁的喘息更破碎。
毛衣从两人指尖溜走,堆叠在腿间,裸露在空气中的双腿交缠在他腰后。
当方棠滚烫的指尖有意地触摸到皮带冰凉的金属扣时,许言毫无预兆地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作者有话说:[吃瓜][吃瓜][吃瓜][吃瓜]
这章5个小红包
第46章 第四颗糖
“怎么了?”
方棠呼吸急促,擂鼓般的心跳撞得她脑袋发昏。
她将发烫的脸埋进他颈窝,细碎啃着他的锁骨,却不料自己的动作反倒将更脆弱的耳垂献到他唇边。
许言不急着回答她,而是用温热的唇将耳垂衔住,齿间吮咬,像含了颗舍不得一口气吞下的软糖,拿出十足的耐心细细品尝。
方棠觉得身体像被抽走了筋骨,只能依偎在他怀里,像溺水之人搂住一棵浮木,体内深处正在翻滚某种岩浆一般、她难以掌控的情愫,濒临失控的边缘。
她轻轻推了他一把。
许言依依不舍饶过那枚绯红的耳垂:“我直接从学校过来的。”
他声音哑的不像话:“套没拿。”
方棠抬起迷蒙的双眼望向他,却在对上他那双被情欲熏染得深沉如墨的眼眸时乱了章法,她抬手捧着他的脸,指尖触到他热度惊人的皮肤,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软软应了一声。
他们又不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无需计较此间朝夕的得失。
来日方长。
可是……挨的那样近,并不单薄的衣料在年轻的冲动面前起不了任何阻碍,方棠怎能感觉不出他身体的反应。
许言的手正抚着她的侧脸,她偏过脸,张开口,用虎牙刺入他的掌心,像一只求关注的猫般缠人。
“怎么了?”他俯下身,贴到她耳边说。
方棠嘴唇开合,喉管干涩到不成语调,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几个字:“要不要帮你?”
话音方落,撑在她腿侧的手掌陡然发力,方棠失去平衡,惊慌下搂住他的脖颈,挂在他身上。
“LadyFirst。”
夜格外漫长,在华市的雪到了广城也融化成了雨水,冷雨在城市里倾盆,暖雨于房间里洒落。
床头暖黄的灯光照在光洁的肌肤上,镀上一层油画般的色泽,,毛衣裙被扯的有些松垮,破布一样随意堆在地上。
方棠靠在他怀里,为自己失控的生理反应低声抽泣,嗓子因使用过度有些哑。
跟她相比,许言只是头发乱了些,衣服还在身上穿着。方棠更难为情了,又往他怀里钻了些,试图挡住自己滚烫的脸颊。
“怎么了?”许言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手肘撑在床上,支起身子就要来亲她。
本已委顿不堪的方棠此时忽然来了精神,拼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不要……不要亲我,你刚刚亲了……”
许言将脑袋埋在她颈窝里,沉沉笑着:“还嫌弃自己吗?刚才不是——”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要洗澡吗?”他低下头含住她的手指。
“嗯、我,我要洗澡。”
余韵尚在,疲惫到极限的神经依然能被他轻易调动,方棠浑身像过电似的,急忙抽回手指,回答的支支吾吾,甚至有些逃避似的害怕,再也看不出不久前大放厥词的英勇无畏。
许言试探的手掌悬在半空,捕捉到方棠的害怕后,调转了方向,仅是帮她摘掉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好,我抱你过去。”
套房的好处此时体现了出来,一张床弄湿了还能换一张。
方棠洗完澡后困得手指头都没了力气,逃避心理让她自觉忽视身旁人的生理需求还没有解决。
床头灯光熄灭,房间陷入黑暗。
方棠躺在他的臂弯里,睡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偷偷丈量自己手腕的粗细。
她倒吸一口凉气,会死人的。
夜里雨就停了,经过大雨冲刷,广城冬日天空的蓝色比华市亮了几个量级。
方棠初醒时在被窝里磨蹭了好半天,又说冷又说累,总之不想起床。
直到许言将暖风调到了三十度,热得人在被子里出了一层薄汗,她才懒洋洋从床上下来洗漱。
而他早在七点前就醒了,晨跑、洗漱,之后便在一旁看文献。
她刚和许言加上微信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件事,此人精力旺盛到可怕,熬夜到凌晨两点是常态,七点前晨起锻炼也是常态
,咖啡喝的也很少。
最可恶的是还不长黑眼圈!
方棠终于从床上爬起来,许言刚要起身去扶她,就被她瞪了一眼。
广城失去了暖气加持,但室外阳光下依然有十几度的气温。
方棠拖着许言来吃附近一家老字号茶楼,落座后她点了一堆自己喜欢吃的,问许言喜欢吃什么,他边回复邮件边答“都行”,于是方棠点了四个榴莲酥。
这顿饭吃得方棠很不安心。
榴莲酥上桌许言果然变了脸色,她则是边吃边贼眉鼠眼四处乱瞟,担心遇上什么熟人。
许言按灭手机屏幕,喝了口服务员力荐的招牌凤凰单丛,过涩的茶水入口,让他眉心微紧。
看方棠心不在焉啃鸡爪啃了十几分钟,他随口问道:“还吃吗?”
方棠咽下嘴里的鸡爪,又给他们俩人分别夹了一个红米肠:“吃完这口就好。”
红米肠个头不大,一口就能吃完,方棠考虑到自己要保持形象,就分了两口。事后她想,如果她选择一口吃完起身就走,是不是就遇不上后面的事情了。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事情往往会向你所想到的不好的方向发展,说什么来什么,不想要什么偏遇上什么。
那声多年未曾听闻却依然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一刻,方棠脸色瞬白,忍不住撇了下嘴角。
“甜甜,好久不见。”
圆桌六张椅子,许言和方棠两人挨着坐,邝依婷坐在方棠正对面,从外人的角度看,或许会诧异到底哪位才是正牌女友。
方棠勉强笑笑:“婷婷,好久不见。”
邝依婷拨了下头发,语气有种道不明的意味:“是快两年了,不过我从别的同学那里知道不少关于你的事情,听说你考上了华清大,真是厉害。我记得……”
说到一半,邝依婷顿了顿,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方棠翻了个小白眼,觉得她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果然!
邝依婷慢悠悠说:“当初咱们三个里,蔡蔡成绩最好,我一般,你成绩在火箭班也就垫底,谁能想到你居然考上了华清大。”
语气平常,但话中火药味十足,方棠更没想到她还有脸提蔡蔡,毫不客气怼了回去。
“是啊,可能是我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吧,短短时间才能进步这么大。既然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蔡蔡考上了波士顿大学呀,前些日子还约我去美国玩一圈,要带我去他们学校看一看呢。”
蔡蔡蔡卓雯正是那位早恋受伤被父母送出国的女生,俗话说无爱一身轻,那种节骨眼上还能被她备考一年就考上藤校,简直是无情道大师姐。
无论是现在还是曾经,邝依婷最让人佩服的就是这幅处变不惊的做派,不管是被闺蜜抓包当小三,亦是当下。
听完方棠的话,她不恼也不笑,只是撩起眼皮,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拉长了音调:“这位是……你家亲戚?”
许言一如往常,静静望着方棠,主动权都在她手上。
方棠被邝依婷的眼神弄得不大高兴,伸出手搭在许言腿上,有种示威的意思:“我男朋友,过来玩两天。”
她还未说完,手就被许言反握住。
“哦,这样呀。”邝依婷嗔怪:“怪你一开始不介绍,让我弄错了。”
方棠被她整得浑身鸡皮疙瘩,以前也没这么夸张,怪不得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邝依婷脱离高中来到更广阔的森林,阴阳水平都进化了。
接下来的对话里,邝依婷时不时就要把话题往许言身上扯,许言惯性沉默,方棠就像护崽的老母鸡,抢在许言之前拦下她的所有问题,独自迎接老鹰的攻击。
她和邝依婷的关系本就因为伤心出国的蔡蔡闹得很僵,现在跟她坐一桌聊天纯粹浪费时间。
“怎么就你自己?”方棠翘起唇,为自己接下来要讲的恶毒话造势:“楚河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呀?”
而邝依婷的反应更让她钦佩:“提他做什么,男人嘛,都那样,都分了半年了。”
方棠闻言一愣,楚河跟他们三个也算老相识,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学,能让邝依婷甘心抛弃相识数十年的朋友,放下身段抢来的人,说不要就不要?
况且她没记错的话,高三谢师宴上还有人悄悄告诉她这两个去了同一所大学。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方棠的话留了话柄,让邝依婷抓住时机调转矛头朝向她:“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啊?”
“没多久。”方棠摆明了是敷衍,说完就绷起脸,不回应她其他的问题。
她也不觉得被下了面子,熟稔地念叨起许言:“这位帅哥我告诉你,以前追甜甜的男生那么多,她没一个看得上,我们甜甜可是第一回谈恋爱,你必须好好对她,否则我们娘家人饶不了你。”
而后用着过来人的口气对方棠说:“你也要留心,别跟蔡蔡似的傻愣愣,男的说什么你信什么,男的没一个好东西。三分热度一过,谁都比你新鲜。”
这番话前言不搭后语,好话全让她说尽了,可听耳朵里就是让人不舒服。
方棠被她气得脸色发青,快要忍不住骂出口,正当她组织腹稿时,被握住的那只手力道忽然加重,她侧过脸看向许言。
许言歪着身子,凑到她耳边,用三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耳语:“你同学是不是精神受过刺激?”
方棠坐在车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以至于忘记了今天凌晨刚下决心要跟许言保持亲密距离,忍不住伸长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颊蹭来蹭去。
“看她吃瘪我就开心,你是怎么想到的?”
许言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我是说真的,她看起来……有些失控。”
他的话让方棠敛起笑,刚要抬起头,扣在她脑后的手掌倏然发力,嘴唇向她贴近。
许言余光一直盯着从车前经过但驻足许久的女生,眸色渐渐转深。方棠身边怎么还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人,灌输的什么歪理?
他嘴里的茶味儿好苦,方棠想,她对于昨天夜里的事情还有些后怕,今天早上的早安吻也只是亲了亲额头。
唉,她心里默叹,明明说好保持距离、禁止边缘的,可惜一沾上就跟中了毒似的。
“唔——”嘴唇微微刺痛,方棠捶了下他的胳膊。
“专心点,还有,以后别吃榴莲酥。”许言短暂松开她的嘴唇,随后吻的更深。
到了下午,方棠带他去了趟观光客好评超高的长隆野生动物园,可进去没多久,天上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起初还能打伞,后面雨越来越大,又刮起了风,两人只能跟着其他游客一起下了小火车,在考拉展馆里面躲雨。
“冻坏了吧?”方棠递给他纸巾擦雨,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嘴唇,关切问道。
许言肤色本就偏白,在广城的凄风冷雨中一站,活脱脱一具瓷白的真人版金刚芭比,引得周围不少游客投来好奇的目光。
“还好,我不是很怕冷。”许言捏着纸巾揉搓她的耳垂,暗示意味太明显。
“别弄我。”公众场合过于亲昵的举动让方棠立即耳朵发烫,她小声嗫嚅,微不足道地掐了他的手背一下。
他语气无辜:“耳垂上有滴水。”
擦完后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默默将方棠的手握在掌心,帮她取暖,可他的眼神让方棠觉得害怕,她靠在他胸口,牢牢搂着他的腰。
左右周围都是游客,小情侣行为举止稍微亲密些也无伤大雅。
许言目光深沉,在光线不怎么明朗的室内瞳孔变成了漆黑的墨色。
他低下头,怀里的方棠只露出小半张褪去血色的脸蛋儿,让人无比怀念不久前染上的那抹潮红——
作者有话说:[吃瓜][吃瓜][吃瓜]
第47章 第五颗糖
四周人群忽然喧闹起来.
伴随着小孩子的欢呼声,方棠抬起头,顺着声音看
向不远处的内部展馆。
外面的雨已经转为倾盆,饲养员将室外活动的考拉都带回室内,而离他们最近的这处展馆内室的树上居然趴着一大三小四只考拉。
其中最大的像方棠高中时的书包,最小的却不过两个巴掌大小,跟他们在纪念品中心看到的玩偶一模一样。
“好可爱啊!”
方棠拉着许言往前挤了挤,自己踮起脚往里瞧,却被前面坐在爸爸脖子上的小孩挡了个严严实实。
许言见她为难的样子,俯下身低声问她:“要不要抱你起来看?”
方棠被他的话搞了个大红脸,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急忙摇头:“别,别了,我能看得到的。”
展馆并非全封闭结构,玻璃围挡刚刚过方棠的腰,小考拉睁着迷朦的绿豆眼观望着游客,嘴里叼着一片叶子,半晌儿也不见嚼一下。
方棠举着手机拍了几张,可镜头总被来来往往的人头挡住,许言接过手机,举到自己眼前。
“这样可以吗?”他把拍好的照片展示给方棠。
方棠挽着他的手臂,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你拍的好可爱。”
他揉了揉方棠的发顶,她头顶长颈鹿玩偶发箍随动作摇晃:“喜欢的话,等年后我们抽几天去澳洲度假,那里遍地都是考拉,可以近距离接触。”
“这只更可爱啊。”又是一只考拉被饲养员送进展馆,方棠跟随人群一起拍手欢呼。
“好呀。”方棠回答完就撅起嘴::“但是你年后还这么忙的话,哪抽得出时间?”
“忙完比赛就好了,以后不会安排那么多事情。”许言盯着她头顶上的发旋,小小一个,像个微型漩涡,仿佛自言自语问了句:“你觉得他们生活在这里开心吗?”
方棠笑得身子后仰,扭过脸看他,眼睛比今早的天空还要亮:“当然开心呀,跟亲人在一起,有吃有喝还没有天敌,快乐的养猪生活。”
许言目光深沉,唇角微扬:“是,你说的对,无忧无虑的日子当然开心。”
在方棠的强烈要求下,后面两天他们俩一直是分房睡。
逛了动物园、植物园、教堂、博物馆,到了第三天一早,方棠原本打算带许言去自己母校逛逛,再买点特产就送他回去,结果许言一早起来接了万仞山的电话,便急匆匆改签了飞机赶回华市。
“对不起,有急事要先走。”许言靠盥洗台旁,抬手摸她的脸颊。
方棠摇摇头:“没关系的。”又给了他一个充满薄荷味的亲亲。
她心里的丁点儿小别扭在那通来广城的电话接通后便烟消云散,提前结束度假她也一句没抱怨,帮他收拾好东西后陪他去机场。
送机的司机和接方棠的是同一个,见到二人就笑眯眯点了点头,冲许言叫了声“言总”。
“这是酒店的接机服务吗?”车里放着轻音乐,方棠好奇,压着声音问他。
许言摇了摇头,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她。
对话框上方是个英文名,应该是男士。
一个白头像、一个灰头像,语气一样的淡漠。
关于许言此趟行程的讨论,俩人的对话里没有一句话超过5个字,不得不说言简意赅。
“算是奶奶那边的亲戚,这是他的项目,本来约好了见面,但他临时去了澳洲,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下次有机会再带你见他。”
“不打紧。”方棠能听明白他言语中的遗憾和诚恳,笑着答应,心里想的却是其实也没必要。
现在就去见长辈,时间有点太早了。
当然,这话她没跟许言说。
“你给言总打完电话了?”
田子琛站在实验楼下,扛着冷风抽烟,火刚点上,就瞧见万仞山咧着个嘴、一步三晃往里走,他连忙叫住老万。
万仞山踮起脚尖,老胖天鹅似的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那是,在我苦心劝解下,言总马上回来。”
田子琛不信,哼哼道:“一哭二闹三上吊还差不多,你这亏心事做多了不怕走夜路啊,人小情侣好不——”
光顾着埋汰人,脑子没怎么思考,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对,田子琛立即噤声,猛吸两口烟,把自己呛得脸通红。
“啥情侣,言总?”万仞山挤眉弄眼,跟吃了屎一样:“别吓我,我不信。”
田子琛笑着打哈哈:“我开玩笑,我也不知道他干啥去了,除了霸总追妻,谁还专门调私人飞机啊。”
北方冬天室外抽烟的不好处就在这儿,他抽一口,风抽三口,就这两句话的功夫,烟都烧到指头了,田子琛只能灭了烟头,跟在万仞山屁股后面进去。
既然许言答应会来,他们仨也没啥必要再瞎忙活下去了。
林莘支起折叠床就开始补觉,万仞山哼着小歌打开b站看游戏直播。
“看别人的有啥意思?”田子琛嘟哝。
老万斜他一眼:“年轻人不懂,太监上青楼也是有快、感的。”
田子琛转悠一圈,最后打算从群里头薅个人出来打把游戏。
#三个诸葛亮
田子琛:1?
杨瑞:你怎么还有功夫打游戏,你们老板不是刚回校,没把你们压榨成渣渣?
田子琛:言总请假去外地了,爹最近没什么事。
巩兆林:111111
巩兆林:上号!!!!
田子琛:?
田子琛:你不当舔狗改做人了?
巩兆林:滚,等着爹给你找妈。
杨瑞:我听见破防来自地铁和人海~~
田子琛:你召唤师峡谷还欠了上百个爹。
田子琛:你说万一哪天言总比你先找着对象呢?
巩兆林:想屁吃呢?不可能!
巩兆林:谈恋爱是你爹唯一有信心胜过许言的。
“分别是为了期待下一次相聚。”
离愁别绪总跟雨断不开。
临近机场,广城又飘起细雨,好似昨日的好天气是在庆贺他们俩相聚,今日的雨水是在默默送别。
越靠近机场,方棠肉眼可见情绪低落起来,许言本不想让她下车,她偏要送他到安检口。
身旁的小情侣应该也是大学生,女生哭哭啼啼不肯走,男生帮她抹泪,说了这么一句。
方棠的情绪完全被两人带动,顿时眼眶红了,泪水在眼里来回打转。
许言哭笑不得,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今年时间不凑巧,事情全赶到一起了。年后比赛结束我们去度假,所有时间都陪你。”
“不要。”方棠吸吸鼻涕,埋在他怀里说:“难道我们上厕所也要一起吗?”
许言任由她把眼泪鼻涕全蹭他身上:“听你的。”
又腻歪了一会儿,许言卡着登机时间去检票,当他身影从安检口消失时,方棠依依不舍回到车上。
想起上次自己刚落地许言就发来消息,方棠心头一热,也搜索起来他的这架航班的落地时间。
心里记着还不够,手机上特意设置了闹钟提醒。
当她准备完自己的小心思后,顺手往下划,却没看到许言来时的那架航班。
不仅如此,那个时间段根本一架飞机都没有。
难道是她记错了?
方棠返回通话记录,确认时间之后又回到票务app,前后翻了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找到起飞落地时间能对应上的航班信息。
一种极其离谱的猜想浮现在方棠心头,大哥,你不是吧……
“等他下飞机我再问吧。”方棠动了动嘴,却没出声。
要真是她猜的那样,活了快二十年,终于让她自己演上偶像剧了。
按捺住激动心情,她通知父母自己正在回家的路上。
她一大早跟方女士、陈先生打过招呼,掐指一算,从机场到家的时间刚好。
不巧的是陈先生和方女士两个人去参加朋友孩子的婚宴,家里一个人没有。
没人才好。
方棠扯了扯领口本就很高的高领针织打底,几乎将下巴埋了进去,脖子、胸口
的印记两天了还没消失,面对父母她不心虚才怪。
许言落地后打开手机,微信消息更新了一会儿才加载完毕,他自动忽视了万仞山求爷爷告奶奶的几十条废话,点进最上面红标的“1”。
加班大可怜:怎么了宝宝,有什么事?
方棠回家之后换了件毛绒睡衣,贴身高领打底依然不敢脱,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大学生的快乐莫过于假期没有作业。
而且陈先生一大早就将她喜欢吃的水果洗好、切好装保鲜盒,放进冰箱里,方棠取出来就能吃。
收到许言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班级群里跟人吹水,约了几个高中同学过两天出来搓麻将。
放假小甜: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那天是怎么来广城的?
加班大可怜:借了朋友的私人飞机,让他帮忙加紧申请了航线。
OMG!!!!
方棠脑子里“嗡”的一声,头都大了,先不提钱不钱的,这位朋友也有点太神通广大了。
不久以后她知道了许言所谓的朋友是天行那位老总,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她没再追问下去,话锋一转,问起许言过年的安排。
加班大可怜:要去趟国外,处理些事情,用不了多少时间。
放假小甜:好呀,那过年我可以跟你开视频吗?
放假小甜:我们这里每年都有烟花秀,超漂亮的。
加班大可怜:当然可以,提前谢谢宝宝。
方棠被他哄的心里美得冒泡儿,将手机扣在心口,躺在沙发上,回想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虽然他们俩在一起的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是美好的;虽然未来不太明朗,但眼下是幸福快乐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爽到了。
她家这套房子是方棠高中时才装修的,托舅舅的关系请了设计师,硬装过关,软装上却逃不掉她妈妈灵光一现。
方棠躺在这里,只需要微微斜视,就能看见沙发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古朴的、跟装修风格格格不入的“知足常乐”。
乐,当然乐。
可是……
“唉。”方棠低叹一声,从茶几上摸了一块抹茶巧克力塞嘴里。
让她发愁的是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在谈一段健康、正常的恋爱,什么时候能享受一下成年人的快乐?
但一想起那天晚上不经意间碰到的触感,她心里就止不住的害怕。
上过学的都知道,自动铅笔和铅笔芯要配套才能正常使用。
啧啧啧,不配套啊!
手机接连响起几声提示,震得方棠心口酥酥麻麻的。
她伸长胳膊,又扯来一个靠枕,将两个靠枕叠在一起,支撑起上半身。
点开手机,是鹿笑发来的群消息。
#拯救孤寡小鹿计划绝密研讨小组
鹿笑:青梅竹马是消防员.zip
鹿笑:僧侣之夜.zip
鹿笑:甜蜜惩罚.zip
鹿笑:速看!!
方棠:什么?
鹿笑:尤其是你~——
作者有话说:谁懂鹿的含金量[青心]
第48章 第六颗糖
许言回华市后,又恢复到白天几乎消失的状态。
但好在一直保持着给她发消息,早上睡醒、晚上睡前,还有每天都会有的小猫成长记录影像。
他甚至给家里的阿姨和方棠他们仨拉了个群,专门用来交流小猫的情况。
接替王阿姨的这位杨阿姨稍稍年轻一点,蜀地人,个头不高,嗓门嘹亮,能做川菜、粤菜、淮扬菜,还精通西点,连泡菜都是自己腌的。
如此全能的阿姨,要是让方家大娘子陈耀先知道了,怕是都要自愧不如。
话说回来,她刚上小学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太忙,家里也请过一段时间阿姨。
但是每一个磨合得都不太好。
并非有什么大缺点,反而就是在这种细枝末节的日常相处上合不来。
有拿不清楚身份摆架子催她父母生二胎的,闲话太多背地说她爸爸吃软饭的,更有甚者觉得方棠年纪小不懂事,偷偷把自己孙子接来抢方棠零食的。
而杨阿姨除了做饭的时候,其余时间仿若一个隐形人。
既不打听她的个人信息,也不挑剔她偶尔到许言家里过夜的行为。
为什么许言家能找到这种水平的阿姨?她们高端家政阿姨难道根本不在市面上流通吗?
方棠好奇之余忍不住向许言打听了一下阿姨的薪资情况,知道后顿时死了这条心。
并开始盘算,她好歹作为华清大毕业生,如果按照毕业就失业的市场现状,现在开始努力学习烹饪、收纳、打扫卫生,以后说不准也能拿到杨阿姨同水平的薪资。
华清大应届毕业生未来可期。
比起许言忙碌且自律的日子,方棠作为大学生的头一个假期就显得颓废太多。
头一件事便是回家后跟高中同学连搓三天麻将。
嗑瓜子、嗑龙眼、嗑五香蚕豆,嗑得舌头都起泡才作罢。
中间就休息了一天,到了第五天,同学一叫她,她又去了。
可恶,毫无自制力的颓废生活!
“碰!对了,甜甜,你学校有啥帅哥吗?”
坐方棠上家的女生是小臧,她高二同学,走艺考的服表生:“我还挺好奇的,华清大是不是都是geek?”
小臧他们学校最近在搞什么校园代言人评选,不料新生里有个小爱豆,在粉丝的围追堵截下,这场评选成了变相的校花校草选美大会,连着上了几次热搜,方棠也有所听闻。
不等方棠回答,下家的肥仔阿信贱兮兮扔了张白板:“姐姐,我拜托你,那可是华清大,一个个学霸眼镜片比番薯威的增高垫都厚。”
“关你屁事,老娘在问甜甜。”小臧语气不善:“怎么,你是不是怕无地自容?成绩又好、长得又帅,还能抽空练八块腹肌,你这个体型,脑袋都塞不进麻将机。碰!”
成绩又好、长得又帅,还能抽空练八块腹肌,再加个有钱到离谱,这不就是许言?
方棠沉默地吸奶茶,听他们对喷却没插嘴。
可不能让老同学知道她个死丫头背着他们吃这么好。
番薯威阿威则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被中伤挖苦也不气:“对啊,甜甜,华清大怎么样,学习压力大吗?”
方棠抿了抿嘴,点头道:“是啊,节奏很快,大家都很卷,唉,我都累瘦了。”
“切——”阿信拉长了音:“看不出来一点哦,我看你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像极了——”
“饱受爱情滋润。”小臧单手托腮:“甜啊,谈恋爱没有啊?”
“三条。”方棠低下头:“没有啊,人都不怎么认识呢。”
“胡了!”番薯威一拍桌子,吓得方棠心脏差点儿蹦出来,麻将被哗啦啦推进机器。
方棠跟着俩男生起哄:“别管我了,臧姐,快让我们看看你们学校的小爱豆,哥哥是不是真的那么帅。”
小臧找照片的间隙,方棠凑到肥仔身旁,低声问他跟楚河还有没有联系。
果不其然,肥仔听完后咽了咽口水,一脸为难的样子。
“我又没怪你,我就想问问他跟邝依婷什么情况?”方棠解释。
肥仔一拱手:“棠姐大气,他俩分手了,还是邝依婷提的。”
“啊?”方棠皱眉:“她费那么大劲搞到手,这就分手了?”
“谁知道?”肥仔抓了把瓜子,分给方棠一半。
肥仔嘟嘟囔囔:“或许得到手就不珍惜了,你们女人都这样。但是吧,楚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受不了世界上任何一个妹妹因为他伤心,你懂的。”
方棠被他说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回家之后还不忘跟许言分享她新吃到的瓜。
她躲在房间里带着耳机,声音很轻,依然讲得手舞足蹈。
电话那头的许言听完后,灵活化用了今天从老万看的直播间里新学到的一个词:“贵校真乱。”
方棠捂着嘴咯咯笑着:“你同学都能看直播了,你们是不是要忙完了呀?”
她害怕爸妈忽然推门进来,干脆拿着手机钻进被窝里。
“是,马上收尾。”许言听对面窸窸窣窣的动静,问了一句:“在做什么?”
方棠嘿嘿笑了两声,掐着嗓子用气声说:“躲在
被窝里跟男朋友聊天,那你结束后就去国外了吗?”
电话那头轻轻咳嗽一声:“对,在巴黎待一段日子,年后回去的应该很早,到时候给你带土特产。”
直到收到所谓的巴黎土特产,方棠才反应过来许言此处为何用如此模糊的言辞。
但现在她尚未察觉,只是高高兴兴答应了,还不忘叮嘱许言照顾好自己。
听到许言咳嗽,方棠立即压低了声线,威胁道:“你多喝水,要喝热水,我下次一定要把你的冰箱拔掉,不,加锁,不允许你再喝一瓶冰水。还有加湿器也要记得开,华市真的太干燥、雾霾太严重了,你出门最好戴口罩。”
“好,多谢甜甜老师关心。”许言打趣她啰嗦,腔调里都含着笑:“要不要看小猫?天冷以后拿铁爆毛越来越明显,浑身毛都特别蓬松,像一只小松鼠。”
“要呀要呀。”她急忙答应。
结果方棠刚说完,摄像头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听见客厅传来她爸的吆喝声:“甜甜,出来吃柚子和草莓!”
父母之命不可违,方棠十分不情愿地跟许言告别,趿拉着毛绒拖鞋去到客厅,神色恹恹的跟几人打招呼:“爸妈,呃?小姨?你怎么来了!”
客厅单人沙发上坐着的那位长发飘飘、仙气十足的大美女,不正是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年连个人影都没的大画家方继兰吗?
方继兰从小学画,师承本地一国画大家,尤擅写意山水。
去年夏天说是要跟着协会去深山里采风,一走就是大半年,期间连个电话短信都没有。
若不是偶尔从山里寄来的土特产和画卷,还有方棠定期看她的王者荣耀战绩更新确保人没事,方家肯定要报警找失踪人口了。
“小姨你终于采风回来了?”方棠捏了块陈耀先剥好的柚子,哼哼着硬挤到方继兰身边,搂着她就不肯撒手:“我好想你啊,你都没陪我去大学报道,你再也不是我最好的小姨了。”
方继兰拎着方棠睡衣后领,把这条没骨头的毛毛虫从身上扒拉下来,双手掐着方棠肉乎乎粉白的脸蛋,嗔怪道:“都是大姑娘了,还粘着小姨?赶快坐好,快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小姨,我小时候跟你睡一个被窝里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方棠靠在她肩头,死活不肯挪窝。
方继兰刚出事那几年一直住在方棠家里,彼时方棠家还是两室一厅的单位楼,她只能跟方棠挤在一起。
她虽然比方棠大了将近二十岁,可这么多年一心钻研在画画上,不谈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也没受过社会上的蹉磨,心性与年轻人相差无几。
“快坐好,看看你小姨给你带的礼物。”方继红拿着一个长条木匣子走过来,轻推了一把自己没正形的闺女。
方棠努着嘴起身,从她手里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嘴撅得更是差点儿掉地上。
“小姨,你给我送毛笔干什么啊?”方棠五官皱成一团,她从小到大最烦被阿公按着写毛笔字了。
方继兰抬抬下巴:“还不是你爸,他说现在年轻小孩儿整天抱着手机傻乐,眼睛都看坏了,为了让你少打游戏,我忍痛割爱,紫檀湖笔,金贵着呢!”
“哪有……”方棠小声嘟哝,她哪是因为打游戏才抱着手机傻乐的啊。
“别废话了。”方继兰站起身,抓着她的袖子:“走,磨蹭啥呢,跟小姨去试试这根笔,让我看看你的功底是不是全还回去了。”
新家方棠的卧室比原先大了一半,再加上高考后方继宗专门开车来了一趟,为了让方辰辰蹭蹭喜气,把方棠这位高材生以前用过的课本、辅导书、试卷、错题集全部拉走,现在书架上只剩几本课外书,更显宽敞空旷。
方继兰往床上一瘫,右手支起,撑起脑袋,冲书桌前耷拉着脸的方棠低声喊了一句:“别给我闹脾气啊,还让你装上了,你小姨还看不透你那点小心思?”
“啊?”方棠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小姨,我就是太久没练字,怕写的不好。”
“还装!”方继兰抓起床头的玩偶假意要砸她:“骗骗你爸妈也就算了,还想骗我,从实招来,是不是谈恋爱了?”
方棠挂断电话后没多久,许言就收到了麻省理工教授的邮件,按时间来算,国外刚进入工作时间。
邮件里无非是一些套话,其实以他的科研材料,有没有导师那封推荐信已经不重要了。
他同样回复了一封十分官方的邮件,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按他的计划,原本不会在华清大待这么久,但谁也没想到奶奶摔了一跤后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他一时走不开,才安安份份在华清大读了本科。
至于遇上方棠,属于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从没想过让两个人分开,他相信方棠也不愿意跟他分开那么久。
方棠升入大二时,他便着手为她筹划申请华清大与美国院校合作的2+2项目。如此安排,待到她大三他大四之际,两人便可携手赴美,继续未完的学业。
待到方棠本科毕业,未来路径的选择权完全在她手中。
若她愿意继续攻读研究生,大可选择心仪的专业方向深造;若她希望尽早安定下来,他们早些结婚也好。
孤身在国外,女孩子总归更需要安稳感。
待到他硕博连读结束,至于移民还是回国,一切都由方棠定夺。
许言弄完手上的事情后独自去了猫房,陪两只猫玩了一会儿激光玩具,又开了罐头,换了水,将空气净化器调整到睡眠模式。
正当他洗手时,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电话。
“王阿姨,家里落下你的东西了吗?”他接通电话,不紧不慢问询。
对面静了几秒,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小言,能不能让我回去干活啊,我从你小学时候开始照顾你,这都十几年了,早把你当自家孩子看待。”
“所以,”许言语速很慢:“你就告诉他们我女朋友的事情?”
王阿姨连忙解释:“我没有恶意,这么多年看你长大,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家庭幸福美满。”
“幸福美满。”许言重复了一遍,望着院子里暖黄色的昏暗光线,像极了书本里所说的万家灯火,倏尔笑了起来:“是不是三百万不够花?”
电话里的声音顿时急躁起来:“你怎么知道?小言,你听我说,我不是想收你父母的钱,可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非要赌,房子都让他赔光了,我孙子才上小学,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小小年纪无家可归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猫叫,不知什么时候拿铁学会了开门,自己跑了出来,正往沙发上爬。
许言弯下腰将拿铁抱了起来,对电话那头嘱咐:“帮我个忙,我替你平了你儿子的债。”——
作者有话说:[青心][青心]
第49章 第七颗糖
“小姨!你听我解释!”
方继兰抢走了方棠的手机,无异于掐住方棠的命脉。
方棠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方继兰压在床上,双腿紧紧勒着她的腰,双手抢夺被她挟持的手机,活脱脱一只成精的八爪鱼。
方继兰边挣扎,边将手机举高,还不忘压着声音,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客厅两尊大佛。
“你跟你爹妈解释去,跟我有啥关系,快让我看看你小男朋友长什么样,长得丑的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分手。”
“小姨——”方棠哀嚎:“饶了我吧,我还是个孩子。”
方继兰冷哼一声:“还是你想让我跟我姐、我姐夫分享一下?”
方继兰此话一出,方棠二话不说松开了她,乖乖打开手机,调出相册,以供她欣赏。
“哟!”
“嘿!”
“呀!”
“可以呀!小甜甜,你出息了!”
方继兰打开一张照片,是她趁许言开会时候偷拍的。
偷拍不好,可许言戴上眼镜的魔力让人无法抵抗。
方继兰将照片放大,恨不得把手机凑到她脸上:“这鼻梁、这眉骨,少数民族还是混血?”
“混血。”方棠哼了一声。
“牛的。”方继兰翘起二郎腿,倚在她身上:“咱们老方家还能出你这么一个人物,小姨着实没
想到啊,族谱给你单开一张。
想当年啊,我姐刚跟你爸谈恋爱的时候,全家上下都同意,就我是反对的。教师怎么了?工作稳定怎么了?帅才能当饭吃呢!还好,你没让小姨失望,把咱们老方家的审美掰了回来。”
“小姨——”方棠被她说的脸上臊得慌,把自己埋进被窝里:“我爸也没那么差吧,现在也能勉强算个老帅哥。”
“那是他偷偷植发没告诉你。”
方继兰左右滑相册,突然翻到了一张背景格外眼熟的:“这这这……”
“方棠!”她掀开被子,挤了进去:“这是长隆野生动物园啊!好你个方棠,闷声干大事,你到底哪一天回来的?说!”
天呐,怎么忘了还有这张照片,方棠头都大了,哭都不知道该往哪哭,好在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16号回来的。”方棠紧紧攥着手机,脑袋依然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方继兰趴在她耳边,讥笑两声:“你妈可是说你19号才回来的,小丫头片子心眼儿不少,快跟小姨说说,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方棠真快把自己憋死了,不得已探出个脑袋,头发乱糟糟的,有气无力道:“没什么呢,小姨,你饶了我吧。”
“嗨。”方继兰叹了一声,顺势翻身,躺在她身旁,俩人头靠头、肩贴肩:“年代变了,小姨不是那种迂腐的家长,但你是女孩,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方棠枕着胳膊回答了一声。
方继兰掐了掐她的脸颊肉:“你从小就跟我长得像,幼儿园的时候我没跟你爸妈打招呼,一个人去接你,你们老师二话没说就把你交给我了。
可小姨不想你跟我像,小姨年轻的时候太傻,运气也不好,小姨希望你能遇上个好人。”
“小姨,他人很好。”方棠被她说的鼻头发酸,带着哭腔钻进她怀里:“我们都要好好的。”
方家惯例逢年过节回老家,自打方棠随母姓之后,陈耀先那边的亲戚几乎断绝了往来,方继红起初面子上还有些过不去,催着他走动走动,结果陈耀先宁愿大冬天去钓鱼也不想去走亲戚,让他自己说,乐得清静。
父母连着办了几天年货,看他们忙前忙后,方棠不好再跑出去跟同学玩,主动请缨给他们当拎包小妹,天天天还不亮就赶去犄角旮旯的山里,买走地鸡、买野生石斛、买茶叶、买水果。
方继兰则是早早溜回自己家,走之前给她家客厅里留了沓现金,让他们买东西的时候给自己捎一份。
“累死了。”方棠手指按着面膜的边角,往手机屏幕里瞧了一眼,跟许言抱怨:“天天上山,比军训强度都大,走的我腿都肿了。”
许言扬起嘴角,打趣她:“那可不敢,再来一次军训的话,万一甜甜公主又晕倒了,我不在谁去抱你?”
“打你啊!”方棠作势挥了挥拳头。
手机里传出许言沉沉的笑声,伴随着鼠标和键盘敲击时的清脆响动。
项目马上结束,许言最近倒是闲得很,两人基本每天晚上都在视频。
而且每回方棠找他的时候,许言基本上都在打游戏,游戏截图从CS:GO到DOTA2,什么样的都有。
这种贴合同龄男生的行为,让方棠终于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些许人味儿。
可眼下方棠抱怨的正来劲呢,往屏幕里面瞟了好几眼,许言一直是露着侧脸,就没正眼看过她。
“你为什么不看我!你怎么这么讨厌!”方棠气鼓鼓地瞪着他,身子又朝手机靠近了一点。
许言依旧目不斜视,只伸出一根手指在胸口比划了一下:“扣子。”
“什么扣子?”方棠没反应过来,还愣愣盯着许言的睡衣看,直到面膜上的精华液滴到胸口。
冰凉的水滴惊得她忍不住叫了出来:“啊!”
“怎么了甜甜?”在客厅准备年货的陈耀先听见动静后敲了敲方棠的卧室门:“是不是看见蟑螂了?”
方棠立马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弯着腰,捂着胸口,急忙道:“没事爸爸,我不小心踢到床角,磕着脚趾头了。”
“走路慢点,要是严重客厅有红花油。”
“好的爸爸。”
待到客厅里重新响起包装纸的声音,她才松了口气,将手机重新支起来。
“你讨厌死了,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方棠低声娇嗔,将面膜扯下来扔进垃圾桶,脸颊红扑扑的,不知是吓的还是羞的。
许言终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明明隔着屏幕,方棠却被他深邃难言的眼神看得心跳乱了节奏。
“为什么要说?这不是女朋友给的新年礼物吗?”
“你——”方棠话说一半卡了壳,脑筋一转,捉弄他的心思骤起。
一抹极淡的笑意无声地染上方棠的唇角,她松开下唇,柔声唤了一句:“许言。”
“嗯?”许言垂眸看着她,沉静如水的目光里带着惯常的温和。
方棠迎着他的视线,脸上仍浮着那抹恰到好处的、不谙世事的懵懂,纯净得好似不带一丝杂质。
然而,就在这看似毫无防备的表象下,她原本自然垂落的手,却仿佛带着自己的意志,不着痕迹地悄然向上移了几寸。
知晓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手指微颤着捻住睡衣前襟上那枚光滑圆润的扣子。
她微微倾身向前,仰起脸,眼底那层懵懂的雾气似乎消散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直白、赤裸的邀请。
“这才是,”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微哑的气音:“给你的……新年礼物。”
话音未落,方棠眼疾手快结束了视频通话,耳机里许言那声无奈至极的“甜甜”还萦绕在她耳畔。
手机响了一声,是许言发来了一张哭泣猫猫头的表情包。
方棠努起嘴,指尖在屏幕上敲敲点点。
放假小甜:退下吧,本宫要就寝了。
该!谁让他故意捉弄她!
备好了年货,翌日一大早,趁着天气晴朗,方棠全家收拾妥当,开车回乡下老宅。
而消失了数日的方继兰,终于舍得露面了。
好歹算是长辈,方继兰面子工作是要做的,广城不讲究红包,于是她单独给两个小的准备了新年礼物。
给方棠准备的还是一个托特包,方方正正,蓝灰色的布面刺绣,花样颜色都很素雅。
方继红一看见牌子,眉头就拧了起来,从副驾驶转过身子教训她们俩:“你给她买这么贵的干什么,好几万呢,她还是个学生。”
“你别管。”方继兰头一扭:“甜,喜不喜欢小姨的礼物。”
方棠将包重新塞进包装盒,放到脚下:“谢谢小姨,喜欢喜欢喜欢。”
若说方继兰送给方棠的包只是价格上有些过分,送给方辰辰的礼物称得上一句居心不良了。
“姐,不是我说,他打游戏打成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你还给他送游戏机,这不是摆明了让他荒废学业啊?”方继宗说着就要伸手去抢,方辰辰翻身扑在switch包装盒上,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方继兰一挥手
:“这都什么年代了,万一辰辰真在这上面有天赋,能去打职业呢。”
趁着方继宗不注意,方辰辰抱起游戏机就跑,边跑边吆喝:“谢谢小姨,小姨你就是全世界第一大美女。”
回祖宅以后娱乐活动就少了很多,冬天天黑的早,方棠早早洗漱完躺进被窝里玩手机。
老家的Wi-Fi信号不好,视频能卡成ppt,方棠为了省点流量,只跟许言打语音电话。
没有暖气的广城,阴冷是无处不在,逃也逃不开,慢慢地、一点点地渗透进骨缝里,房间里的踢脚线取暖器作用杯水车薪。
“每天就是打牌、嗑瓜子、吃砂糖橘、欺负方辰辰,好无聊啊。”
她以前每年都会回老家,过得不说多充实也没有多无聊。
可不知今年是怎么了,但凡安静下来,方棠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许言他们俩平日里相处的点滴,和其他跟许言有关的一切事情。
他在做什么,吃了什么,烦心事解决了吗,一个人无聊不无聊……
好几次都被阿公阿婆抓住她聊天时走神儿,搞得她都不太敢跟家里人聚到一起,生怕她们发现她的异样。
方棠说话时止不住牙关打颤,声音也有点哆嗦,听得许言想笑又不能笑:“要不要打会儿游戏,两局就能让你火气上头,根本感觉不到冷。”
她觉得许言这个提议不错,可是家里方辰辰和方继兰都在,她单独跟许言打游戏总担心被他们撞破。
方棠思索片刻,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记好了,一会儿不要出声,有需要交流的就打信号啊。”方棠再三叮嘱,对面只回应了一声不冷不热的“嗯”。
察觉出许言态度低落,方棠积极认错:“对不起嘛,等以后机会合适我再跟家里解释,现在……”
现在还太早了。
“没事,能理解。”许言清了清嗓子:“你刚才说都有谁?”
方棠嘻嘻笑了两声,卖了个乖:“我小姨和方辰辰,麻烦哥哥带我们打游戏了。”
另一头,许言和方辰辰的对话框里。
方辰辰:姐夫,你跟我们一起玩呀?
许言:你就当不认识我。
方辰辰:好的姐夫,没问题姐夫。
许言: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方辰辰:车模!!!
许言:你才几岁?
方辰辰:啥啊!车模型!!
许言:链接发来。
方辰辰:对了,听家里人说我姐发小过两天回来。
方辰辰:男的。
方辰辰:【链接】
许言:【已付款】
方辰辰:姐夫,我一定帮你看好我姐,帮你扫除感情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作者有话说:[撒花]搬完家了,到十月份出差前会尽量多写一点
第50章 第八颗糖
大年三十前三天,许言孤身一人落地巴黎戴高乐机场。
刚从机场出来,就被等候已久的管家接到了戈利岑家早年在巴黎郊区置办的一套庄园里。
庄园的主楼住着如今戈利岑家的掌权人。
或许人之将死总喜欢回忆过去失去或遗憾的东西,曾将亲情视为草芥的老戈利岑人到暮年也玩上了子孙绕膝这一套。
庄园里住着Andrew不知多少私生子,每天的任务就是趁着老戈利岑清醒的时候陪着老头说话聊天。
许言进到主楼顶层时,刚转过楼梯,就看佣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Léo。
Léo同时也看到了他。
轮椅上的人,无论身形多么高大,总是低人一等。擦肩而过时,Léo死死盯着自己的拖鞋,连呼吸都放到最轻。
“Vincent,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顶层卧房如今被改造成重症监护室,为延续老戈利岑的生命拼命工作。
曾经不可一世的老人在多年病痛的侵蚀下瘦成了一把干骨头,嘀嗒作响的呼吸机、心电监护仪将老人团团围住,老人干柴般瘦弱的身躯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令人触目惊心。
许言靠窗站着,听老人用拉风箱一般的嗓子说出这句话,他垂下眼眸,盯着老人干枯手背上的留置针,并未接腔。
老戈利岑重重咳嗽,嗓子里像卡了异物:“Vincent是我祖父的名字,作为荣誉,我将它赐给你,作为戈利岑家族的孩子,你没让我失望。”
“是吗?”许言淡淡开口:“可是先生,我姓许,而言这个字则是我奶奶取的,恐怕她是希望我不要同您一样,总是胡言乱语。”
许是怕老人听不清楚,许言语速极慢,留给戈利岑足够的反应时间。
病床上的老戈利岑咳嗽两声:“你还在怪我抛弃了你的奶奶?”
许言转身看向窗外,阴冷的细雨笼罩下,无比壮观的花园也显现出几分颓意,一如病床上的老人。
他冷声道:“戈利岑先生,您真是老了,离婚而已,怎么还扯上这种字眼了?平时还是少看些浪漫主义文学作品。”
“你要知道,那个时候许家自身难保,咳咳。”
老戈利岑挥了挥手,宛如隐形人的护士从角落里走上前,将老人身下的病床升了起来,好让他能顺利呼吸。
“我若是坚持留在华国,许家如何我不知道,但戈利岑家族百年的荣誉都会毁于一旦。”
许言靠在床边,取出口袋里的烟,含在唇间,点燃。
太久没沾,苦涩的滋味让他眉间微微收紧。
见状,护士冲上前来:“先生,这里有氧气——”
“不用管他,咳。”老戈利岑朝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向他鞠躬后退出屋子。
“许家能够从那次的意外中全身而退,我承认是我看走了眼,但你奶奶早跟许家断了联系,你又能从他们身上获得多少利益呢?”
老戈利岑青白的脸上重新浮现血色:“孩子,你不过是旁支,许家如今的掌权人跟你奶奶那一支并不怎么熟络,更何况你还年轻,他们会重视你吗?”
许言静静看着他,唇边烟草燃烧的猩红火花如同野兽的眸子,似在反问老戈利岑。
那你呢?
“我才是你的家人,戈利岑家族才是你的家人。”老戈利岑早已无法自主行走、动作,只能借助枕头支撑上半身。
但他神情泰然,如同年老的狼王在年轻狼王面前极力维护自己的权威。
“回来,戈利岑家族的、我的,都是你的。”
烟燃烧殆尽,许言很没有素质的将烟头熄灭在窗台上,壁布立即被烫出一个洞来。
“先生,您的投资眼光一向不好,戈利岑家这些年在您的运作下,剩下的这点儿破铜烂铁,也只有您当块儿宝。”
许言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就往外走,老戈利岑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你还是回来了,Vincent,你甘心看这些原本属于你的财富、权势流入别人手中吗?”
手掌已经握在门把手上,许言停下了脚步,这个反应让老戈利岑大为满意:“你是最聪明的孩子,你知道该怎么选。”
许言缓慢回头,目光在老戈利岑脸上徘徊,老人五官依然深邃,但岁月的无情流逝让皮肤松垮且长出老人斑的,终究是垂垂老矣。
他倏尔勾起唇角:“我已经选了,不是吗?”
说罢,他便不再停留,转身走出这间弥漫着消毒水与仪器运转声的卧房。
走廊里光线有些黯淡,空气凝滞,带着百年庄园陈腐的气息。
他正欲迈向走廊尽头的楼梯,却见两道身影步履匆匆地迎面而来。
两人皆是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却在法国一月的阴冷寒气里走出了满头薄汗,眉宇间皆是凝重的神色。
许言脚步微顿,目光略过他们,与其擦肩而过,侧身拐向楼梯口的方向。
“Vincent!”一个略带急促的嗓音自身后蓦地响起,揉杂着急切、欣喜,还有一丝无法忽视的恨:“你做的太过分了,Léo是你亲
弟弟,你居然想要伤害他!”
许言阖上眼皮,并不愿意多看男人一眼,力度略重地捏了捏眉心,不耐烦道:“你说错了,不是伤害,我只是想让他死,他没死算他运气好。”
常年酒色让男人早早没了头顶那几根象征尊严的毛发,通红肥肿的面颊意味着他这会儿神志或许不太清醒。
安德鲁咬了咬牙:“你——”
许言倏尔回头盯着他,凛冽的眼神将男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吓了回去。
安德鲁不得不咽下怒火,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如同老旧锈蚀的门闩:“别以为拿到了股份你就能脱身,钱你别想独吞!”
许言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就是他的态度。
跟这种人交谈无疑是浪费生命,他不屑于跟废物纠缠,哪怕一秒。
Andrew的眼神里带着钩子,仿若躲在角落里的毒虫,胆小,不敢站在阳光下,却伺机欲动。
明明他才是Vincent的父亲,可这个孩子从小就养在老戈利岑膝下,行事作风染上了不少老戈利岑的派头,让他在Vincent面前毫无做父亲的权威。
直到许言的身影从楼梯上消失时,Andrew紧绷到即将断裂的神经才敢放松,发觉自己后背上黏腻的冷汗时,Andrew紧紧捏着拳头,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方棠小心翼翼询问:“你是在酒店吗?”
她好奇地打量屏幕里的画面,房间里的装修看起来挺富丽堂皇的,可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床单都是洁白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牢笼。
“是。”
她没看到许言脸上的表情,但仅凭语气就能听出他的低落,又记起Léo的恶毒言语,方棠心里咯噔一下。
大过年的回巴黎,结果有家不能回,再加上平日里除了奶奶,从未听他提起过任何亲人,更是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是他的身份见不得光。
难道他是某个家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这又不是他的错,出身也不是他自己选的。
方棠心软得一塌糊涂:“宝宝别难过,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见面了。”
“好,待不了太久,回去会提前告诉你。”
许言正说着,倏尔调转摄像头,将方棠怜惜又心疼的眼神尽收眼底。他微微敛起眉:“在想什么?”
看到他神色如常,方棠也纳闷了,但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方棠没选择明说。
急忙解释:“你不要伤心了,这也不是你能选的,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做你自己就好了。等过年那两天,我们打视频,给你拍我们老家的烟花,我会陪着你的。”
只见屏幕里的许言缓缓收紧眉心,方棠一颗心像被他牵着走,立刻揪了起来,那道折痕却似水面稍纵即逝的涟漪,一闪而过,化作一圈圈波纹荡漾开来。
他嘴角牵起一个开怀的弧度,笑意在他线条锋利的脸上晕染开来:“宝宝,你最近看了什么狗血电视剧?”
“啊?”方棠被他的话说红了脸,躲着他的目光,嘟哝道:“人家只是关心你,你还取笑我,最讨厌你了。”
许言沉沉笑了两声,经过听筒处理播放后的声音,经由入耳式耳机直接传递到方棠的耳膜里。
好像许言真的贴在她耳朵边上说话。
酥麻,像过电一样,手指都提不起力气。
许言看她露着红彤彤一张脸,笑得更加放肆。
方棠瑟缩下身子,将自己完全包进被子里,把脑袋一蒙,装成鸵鸟:“再笑我真的不理你了。”
还是头一次见他笑成这样,心里害臊的同时又想多看一会儿。
他笑的真好看,他家人是不是都长这么好看?
好在许言没任由自己笑出眼泪。
他平缓片刻呼吸后,沉声道:“我爷爷奶奶分开很早,我六七岁吧,之后家里出了些事情,我父母也跟爷爷去了国外,只有我跟奶奶在华国。跟他们平时联系很少,这次回来是因为我爷爷身体情况不乐观,大概就是最近的事情了。”
“啊,你也别太伤心。”方棠轻声安慰他。
“不伤心。”许言打开一罐苏打水,喝了一口:“高兴还来不及呢。”
方棠傻眼:“……贵家真乱。”
两人聊了会儿巴黎的风土人情,听得方棠心向往之,许言向她承诺日后带她去看南法的海岸才作罢。
他那里时间刚到下午,方棠这边也才八点,这么好的时间,不打游戏怎么能行。
正当方棠打算挂了电话打算开游戏时,却听到话筒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女人。
光听声音就觉得是个美女。
“要不你先忙?”方棠不知道自己一个正牌女友为什么要躲,但她就像误入大观园的刘姥姥,生怕冲撞了贵人,第一反应就是挂断电话躲起来。
许言交叠的长腿放平,语气有些不悦:“不用,是我妈。”
“你妈?不是,我的意思是那是你妈?要不我还是先挂了吧?”方棠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这就见家长了,她还穿着睡衣呢。
许言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而后起身:“别挂,听着。”
不等方棠问完,许言已经消失在手机画面中,摄像头对着酒店天花板,方棠望着那盏造型典雅古朴的吊灯出神。
许言长这样,他妈妈该美的多过分啊!
自家的酒店,Lily当然不会等着儿子来开门,涂着浆果红甲油的手指上挂着酒店管家给的备用钥匙,即使知道自己是位不速之客,Lily依然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Vincent,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Lily说着法语,自顾自走到吧台边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侧着身子坐在高脚椅上。
酒液在水晶杯里摇晃,激荡碰撞着杯壁,澄澈剔透,偏偏红的似血。
许言起身后站在沙发前,不前进、也不后退,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就站在那里看着。
Lily张开双臂,笑得妩媚:“不跟妈妈打声招呼吗?”
“戈利岑夫人,不请自来的客人可不大受欢迎。”许言冷言回应,随后回到沙发上,两人分立于会客厅的一角,沉默地对峙着。
“这么多年过去,Vincent你依然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孩子。”Lily主动打破僵局,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冲他俏皮地眨了下眼。
每年能花费七位数保养的贵妇人身上并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但这副犹如天真少女般的做派,让一滴酒未沾的许言腹中凭空生出一股翻腾不止的恶心。
“好了。”Lily款步朝他走去,高跟鞋的细跟敲在地板上,滴滴答答,让人莫名烦躁:“言归正传吧,是Andrew那个废物让我来当说客,股份你可以拿走,但你必须把航运那条线留给他,还要保证那些什么Léo、Daniel、Alex之类的家伙进入信托名单。”
许言垂着眼,手指在杯口处轻轻摩挲:“很可惜,那你已经失败了。”
“我可没答应帮他跑腿,我只是来看看儿子的,还有——”Lily挨着他坐下,浓烈的香气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许言缠住,越收越紧,似乎想将五脏六腑都勒成碎块,让人无法呼吸。
Lily忽然抬起手,将寸长的指甲戳在许言的侧脸上,指甲陷进肉里,像把不见血的刀:“我更好奇你的小女朋友。Vincent,一个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一个亲人都把你当作人生污点的人,什么样人会喜欢你呢?”——
作者有话说:[吃瓜]终于写到小许爹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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