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小甜(拒绝麻将):我爸爸叫我帮忙刷碗,我先走啦。
过年小甜(拒绝麻将):你结束了找我哦,亲亲,mua。
方棠一只手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另一只手紧紧捏着手机,力度大到几乎快把手机捏碎。
他们说的法语,方棠一句都听不懂,但情绪是共通的。
女人言辞中的轻蔑和许言隐忍的语气都像无形的手掌,死死掐住方棠的咽喉,喘息间都夹杂着血腥气。
她听不下去了。
太阳落下后,随着时间推移,南方的阴冷一步步浸染每一寸肌肤骨骼,方棠蜷缩在被窝里,脑海里翻腾的全是许言偶尔提及的家庭碎片。
隐晦的措辞、戛然而止的话题,还有他眼底飞快掠过、不易察觉
却格外刺眼的阴霾。
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从未打听过许言家里的情况,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很少联系”四个字的背后,是庄园外围一堵堵望不到顶的高墙,他们构筑成坚固的堡垒,将人关在里面,不见天日。
盘根错节的关系,缺少正向反馈的情感,还有晒不到太阳的角落里潜藏的腌臜事。
光是想象,方棠就觉得肩头仿佛压上了千斤巨石,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担心许言的同时,被她长时间刻意回避的问题带来了更深一层的恐惧,如冰冷的水蛇,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方棠将被子扯过头顶,缺氧带来的窒息感让她能稍微平缓紊乱的思绪。
听完Lily的话,许言蓦然笑了:“你不会还在记恨我戳破了你跟我的家庭教师的丑事?成熟一点吧,不要像弄丢了洋娃娃的孩子。”
“记恨?恐怕恨你的另有其人,毕竟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某些事情大家早已心照不宣,再肮脏的事情只要沉入水面之下,大家看到的无非是波澜不惊的湖面。”
Lily瞥他一眼,鲜红的嘴唇缓缓咧开,唇脂的色泽像碾碎了熟透的浆果:“更何况你以为Andrew是什么好东西?他在你之前就搞出了不知道几个孩子。”
“我们?”许言嗤笑道:“别把我跟你们相提并论,跟猪狗下崽一样,生孩子只是为了换钱的行为太可悲了。”
“为了从未拥有过的东西而哭泣的孩子不是更可悲吗?”这位拥有华人血统的女人罕有的说了华语:“毕竟,已经生出来了又不能塞回去。”
疯女人——这是奶奶知晓他生母在情夫死于非命而试图淹死他后,对这个女人最后的评价。
落魄贵族家的小女儿联姻嫁给一位花名在外的浪荡子,感情自然是没有,丰富的物质只能堆砌出更空虚的灵魂内核。
于是她想起了曾经的恋人,一位擅于甜言蜜语诉说感情的年轻人。
的确,对他们那些人来说,养个情妇、情夫或弄出几个孩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惜小孩子不懂,也遵守不了他们墨守成规的守则。
丑事被捅破后,自然要有人为这件事买单。那位潦倒不得意的业余画家成了替死鬼,为戈利岑家族的颜面刮上一层遮羞的油彩。
跟Lily的这场交锋到最后谁输谁赢许言说不清楚,至少他相信,Lily同样开心不到哪去。
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接受父母对孩子感情除了爱、半真半假的爱,虚假的爱,还有真真切切的恨这种形式。
但Lily呢,她就像一个靠近他才会被激活的祥林嫂,一次又一次朝他展露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不吝于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诅咒他,是他毁了他的人生。
所以这次许言也问出了那句话:“若真的爱得发狂,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跟他走呢?是他连续一个月在香榭丽舍大街替游客画素描都不够买你脚上这双鞋吗?还是他舍不得一个月三万欧的薪资,毕竟他的画除了你也没人欣赏。”
他抬起手,擦掉Lily泼到他脸上的水,庆幸桌子上这杯是冰水。
即便是沸水,相信她也不会犹豫。
或许是喝了凉的,又诱发了嗓子里尚未好彻底的那点痒,Lily走出房门的瞬间,许言倏尔弯下腰,撑着沙发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挺拔的脊背弯成虾一般,身体剧烈地前倾、蜷缩,一只手死死扣住沙发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
每一次的剧烈抽搐,都让他手背和脖颈上的青筋脉络迸跳,血液涌到了脸上,双目充血、脸胀红,像是要将五脏六腑一起咳出来。
真以为吃圃鹀时盖上白布,上帝就能原谅他们的罪恶吗?
“甜甜,毕业之后打算做什么呀?”
方棠高考后的升学宴办了两波,广城那波结束后就拿着大红包跟小臧跑去云南玩了半个月,老家这一波她本人根本没到场,就这都能在附近几个村镇小小火了一把。
听说她过年回来,不少扯不上关系的亲戚邻居带着孩子来向她请教学习方法。
她的办法很简单,学习好,学校家长老师一个不能少,那些指望着光靠自家孩子努努力、自己一点力气不出就能考好学校的听完她的话,脸上的笑都变得不太自然。
谈话过程中方棠没少收到她妈的眼刀,无所谓,她就事论事,讲的可都是真心话,至于他们听进去多少、听进去哪些,那是他们的事。
一个话题被聊死根本难不倒整日丁点大的事情就能扯东扯西一晌午的村里人,上学的问成绩,临近毕业的问工作,工作的问对象,有了对象的问结婚,结了婚的问什么时候要孩子,要了孩子问什么时候要二胎。
堪比一个完整的、精密的、环环相扣的流程图。
但这个问题问住了方棠,不是问题多难,而是她根本没想过。
从小到大她何尝不是一个流程图,按部就班。
小学的目标是考初中,初中的目标是考高中,高中则是考大学,考上大学以后要做什么?
她脑海里陡然冒出方辰辰那句话,大人不都说上了大学就很轻松吗?那她为什么整天那么忙?忙到没时间思考。
“还没想好,可能读研,也可能工作,到时候再想吧。”方棠回答。
亲戚见她终于有个回答不上来的问题,立马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咩喈,毕业都快三十了,找不到男朋友的,还是早点结婚。你像我家阿妹,大三订婚,大四结婚,一点不耽误,现在都有两个仔咯。”
她话里的阿妹方棠还有印象,是个比她大四五岁的姐姐,小时候经常带她到河边摸河蚌。
这才三年没见,就成了二胎妈妈了。
方棠向爸妈投去求助的眼神,方继红和陈耀先一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收场”的表情。
“挺,挺好的。”方棠讪讪笑着,挠了挠头:“都挺好,我还不急。”
又扯到自己女儿身上聊了几句,受到了方棠阿公阿婆的羡慕,亲戚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哎呀,我们家这个阿妹,从小到大是最让我省心的。”
这话可就是往方棠家心窝子上戳了,村里谁人不知她妈姐弟三个,大姐辞了有编制的护士下海经商,二妹被港城富商骗的精神失常,小弟又是个未成年弄大别人肚子的衰仔。
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就算这几年各个都好起来了,也掩盖不掉以前那些破事,这局魔法对轰方家惨败。
送走了这位客人,方棠累得瘫在沙发上一点都不想动弹,仰天哀嚎:“为什么没人问方辰辰暑假作业写完没有?”
“姐,你不能搞连坐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方辰辰在班上排第三,把她舅舅高兴的最近几天都不管他玩手机了。
自打有了手机,方辰辰头不晕了、腿不疼了、胃口好了,每天早上七八点钟准时起床打游戏,过得要多自律有多自律。
“哇!”方辰辰一声惊呼,举着手机屁颠屁颠跑到方棠身边挤下:“姐,最新款mini14皮肤,粉红色,多配你,送你了。”
方棠斜眼看他:“嗯?还能有这种好事?”
方辰辰拿胳膊肘捣她:“找你那个狙神同学一起玩两把呀。”
提起许言,方棠也来精神了,那天挂断了电话后,他们俩已经有好几天没视频了。
有点想念。
很不凑巧,老戈利岑一个小时前刚被送去抢救,许言
没时间跟她们两个闲人打游戏。
“那你……”方棠多关心你爷爷的客套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儿:“万一出事,你别笑出声了。”
许言很平静:“好,我尽量控制着面部肌肉走向。”
电话那头儿传来很轻的咔哒一声响。
方棠咬了咬下唇,轻声问:“你是在……抽烟吗?”
许言衔着烟,含糊的“嗯”了一声:“放心,回去就不抽了,只不过附近有好几个氧气瓶,想试试能不能把这儿一块儿炸了。”
“哈哈,你怎么跟熊孩子一样。”方棠尬笑两声,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许言好像不是开玩笑,随便找了个借口遁走:“先挂了,方辰辰催我上线了。”
方棠刚坐下没两分钟,游戏自动更新都没加载结束,陈耀先又找上来了。
“爸爸,你怎么忍心让我这双嫩手刷碗的。”方棠趴在床上,一点挪窝儿的打算都没有。
陈耀先走上来,尚在滴水的手戳了下她的额头:“不让你刷碗,一会儿做蛋饺,你去帮爸爸弄。”
方棠撇了撇嘴,仍旧不情愿,但是为了这口吃的不得不爬起来。
陈耀先早些年有位同事是沪市的,有次给他们送了点自家的做的蛋饺,幼儿园时期的方棠一吃就爱上了,天天缠着陈耀先让他去学。
陈耀先要面子,怎么可能天天往别人家跑,问了菜谱后自己在家捣鼓了小半个月,还真让他学会了。
自然,心血不能白费,他研究出来的秘方必须教会方棠。
从那时起,家里但凡做蛋饺,就是父女俩搭班。
做蛋饺天然气炉子火就太大了,他们在院子里支起一方小小的煤火灶,进风口关到只留一条缝,用最小的火烘熟蛋饺皮。
方棠坐在高脚塑料凳子上,一只手举着悬在煤火炉子上的铁勺,另一只手搅和着蛋液。
陈耀先往铁勺里舀了一丁点猪油,等油化开后,方棠倒入适量蛋液,摇晃勺子,使其变成一个小圆片。
蛋液完全凝固前,陈耀先往中间放上肉馅,肉馅宁少勿多,吃的才是蛋皮的香。
最后两边一合,蛋饺就做成了。
“宝刀不老!”陈耀先夹出金黄色泽的蛋饺,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
方棠脑袋一扬:“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教出来的。”
父女俩互相吹捧一番后继续干活,陈耀先弯腰时,方棠不经意间看到他耳后的一根白发。
“爸爸,你长白头发啦!”方棠眼睛瞪大,勺子一撂就要去拔。
“别别别。”陈耀先捂着耳朵:“等过两月染一染就行了,我这点头发很值钱的。”
方棠点点头,一本正经道:“爸爸,我觉得你最近瘦了,是不是我上学走了以后你太想我,都没心情吃饭了?”
陈耀先叹了口气:“还不是你妈,最近看电视剧都是什么帅大叔,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看不对眼,我都不敢吃晚饭的。”
“瘦点好。”方棠鼓起腮:“瘦点过年就不会被吃掉了。”
“当你爸爸是猪啊,那你是什么,小猪吗?”
“哎呀!”方棠收到了一个爆栗,捂着脑袋跳开:“玩不起就打人。不过爸爸,我没说笑,你真的瘦了,你是怎么减肥的,传授一下秘籍。”
陈耀先翻了个白眼:“哼,什么秘籍对懒人都没用,先把你的灵魂从床上拽起来吧,小懒猪!”
“大懒猪。”
“你才是猪!”
“你你你!”——
作者有话说:[吃瓜][吃瓜][吃瓜]
第52章 第十颗糖
华国有句老话,祸害遗千年。
靠着好心人捐献的肺,老戈利岑最终扛过了这个冬天。
许言吐了口烟,缓缓道:“一想到他可能会看到万物复苏春意盎然的季节,我就替生灵难过。”
“那……确实不巧。”方棠听出了许言声音里的惋惜,只能干笑两声,顺着他的话应和了一句。
说完就在心里默默祷告,她还是个孩子,开玩笑而已。
许言冷不丁反问了句:“或许是我不够努力?”
许家也不够努力,他给出的诱饵居然才吃掉戈利岑家那么点份额,很让他失望。
方棠不解:“你努力有什么用,又不是正月里剃头能解决的事情。对了,你几号回来?”
许言顿了一秒:“在机场,马上回去。”
“好耶。”方棠小声欢呼:“又可以看见小猫了!”
“光想小猫吗?”电话那头的语气很迟疑。
方棠哼哼两声:“想你想你,最想你。”
方棠一家初五回了广城,春节后几天连着大太阳,窗帘一拉开,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止不住犯困。
她打着哈欠,嘴角却是上扬的,华清大初十开学,满打满算再有四天,他们俩就能见面了。
可是——过年好东西吃太多,尤其是油炸的,方棠掐着自己的脸,每逢佳节胖三斤,她胖了可不止三斤。
更要命的是,她还长痘了!
都怪她舅舅!
方继宗不知从哪弄的干海参,密封不好进了水汽,无奈之下只能全泡了。
吃得方棠胶原蛋白没补到多少,火气倒是补上来了。
挂断电话后,方棠立即翻身下床,一手举着镜子,一手往痘痘上涂芦荟胶,朝门外吆喝:“爸爸,晚上喝苦瓜汤,鱼蒸一下或者家烧,不吃炸的!”
厨房遥遥传来一声:“好!”
方棠点完菜,方继红特意从客厅走到她房间,倚在门边:“哎哟,稀奇了,你不是打死不吃苦瓜吗?你说说你幼儿园因为不吃苦瓜叫了多少次家长。”
方棠放下镜子,指着自己脸上的包:“为了我漂亮的小脸蛋不受伤害,我什么苦都愿意吃。”
“切。”方继红坐到她床上,看她捣持自己的脸,继续着前段时间在老家的话题。
“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你才刚大一,让你马上给个计划也不现实。我们虽然有打算,但是肯定要以你的主意为主。眼下先不用着急考虑读研还是工作的事情,学习嘛,认真点、尽力了就好,其他的等你大二以后再说。”
方棠觉得芦荟胶不够,又往脸上敷了层补水面膜:“好呀,那我要出国,去大洋彼岸,跑得远远的,一年到头不回来一次,让你们俩见不着我,天天想我。”
“小没良心的。”方继红作势要来打她,方棠赶紧躲开,两人追逐之下碰倒了凳子,顿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
方棠眼疾手快扶起凳子,皱着眉头说:“怎么动静这么大?”
方继红一拍大腿:“你爸,快去厨房!”
“我就是流鼻血,唉,不该吃那盒海参的。”陈耀先坐在沙发上,两个鼻孔里塞着棉花,睡衣前襟还有几滴血渍,头上捂着的冰袋是方棠给他拿的糯米糍雪糕。
“陈大娘子也有翻车之日,今天的饭就让我来大展身手吧。”方棠拆开烫伤膏,用棉签沾了涂到他手背上:“要不要去体检一下哦,流鼻血是红细胞还是血小板出了问题。”
方继红接过棉签:“刚体检过,高血压、高血脂、高尿酸。别人抽烟喝酒大吃大喝也就算了,你爸爸就钓鱼一个爱好,依然五毒俱全。
还是那盒海参的问题,说了上火别泡海参,你舅倒好,一盒全泡了,吃的我也是嗓子疼,你去弄饭吧,吃完饭咱们出去喝个凉茶。”
“我不喝,我不上火。”一听凉茶,方棠极力拒绝。
“由不得你,是谁脸上长痘痘?”
“一点不夸张,凉茶这东西真不是人喝的,而且我们家楼底下原来那家被曝光凉茶里加布洛芬,关门一个月又开了一家,就这,我妈坚持头疼脑热咽喉肿痛一杯搞定。”方棠说话时一张脸皱皱巴巴的,仿佛嘴里还有凉茶的苦味。
说完,她侧过脸,看着专心开车的许言,数日不见,依
旧秀色可餐:“就应该也让你尝一尝,让你也受苦。”
许言目视前方拥挤的车流,嘴角闪过一丝笑:“好,但是你舍得?”
“你——算了,你好讨厌。”方棠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抱臂坐好,抬手换了新歌。
她今天中午的飞机,到华市正赶上晚高峰,望着前面无数辆车的红色刹车灯,方棠觉得自己的怒气值也在一点点往上涨。
许言扯回她的手,轻轻捏了下:“待会儿先送你回学校,你收拾完东西我再去接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
怒气值暂停上涨,方棠还是不愿意看他。
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她喜欢的酒酿,怒气值再降一点点。
说话却依然装作冷漠的样子:“辣的,越辣越好。”
“好。”许言忍着笑:“酸甜苦辣,就剩酸了,打算凑齐人生百味?”
“酸?我才不酸。倒是有些人,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都快成柠檬精了。”方棠猛猛吸了一大口奶茶,开始嚼Q弹的小芋圆。
这件事说来可话长了,还是过年跟黎宁打游戏的时候听段行川吐槽许言才知道,原来段行川之前让她冷落许言是这个原因。
俩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许言接走了两只猫,结果大冷天特意开车把段行川拉到学校最偏的那个门,然后把人赶了下车,让他在雪地里爬了快一个小时的山路才爬回宿舍。
说起情侣间的相互信任,方棠觉得自己才是比较心虚的那个,毕竟鹿笑分享的太多“学习资料”都不能见光。
至于许言,他手机、电脑都没密码,内容简单到方棠连看的兴趣都没有。
女生?母蚊子都绕着他走吧。
偏偏老天爷好像非要跟方棠作对,她话音刚落,CarPlay上就跳出一个陌生号码。
刚好到了红灯,许言点开:“你好,哪位?”
瞬间女生的声音通过车载音响回荡在车里,立体环绕。
“你好,那个,我是、是……”女孩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就是因为紧张,话说的结结巴巴,让听的人替她着急。
许言更是没什么耐心,以为是谁搞恶作剧把他手机号泄露出去了。
正准备挂断,对方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我是连理,傅衍之给我你的电话,我是,他的……嗯……女朋友。”
傅衍之,这名字听着好耳熟啊?
方棠微微皱起眉看向许言,他轻轻点了下头,看样子是认识女孩的。
结果下一秒,许言的称呼又让女孩开始结巴起来。
“傅太太你好,傅总跟我提过,算法你可以发我,但我能力有限,不一定能帮到你,我会尽力的。”
对面一片寂静,通话时长却在一秒一秒增加。
女孩停顿了许久没说话,方棠朝许言使了使眼色,无声说:挂了?
许言摇头,俩人只能默默等着。
等了有半分钟,女孩终于开口了:“还、还不是太太,叫我……连理就好,谢谢你了,麻烦你给我一下邮箱。”
挂了电话,方棠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我想起来了!傅衍之是天行的老板!这、这、这,他什么时候结婚的!”
傅衍之可是唯一一个小鹿做梦的时候会想嫁给他的男人,虽然目的是为了提高抽卡爆率。
“还没结婚,订婚了。”许言说:“他太太跟你应该年纪差不多,今年研一。”
“啊?研一?”方棠张大嘴,她一天有48小时吗?
许言把她的吃惊看在眼里,耸了下肩:“她是少年班出身的。”
“好厉害。”方棠两眼放光,华清大少年班那群神仙居然让她遇上真人了,再次感慨:“太厉害了。”
原以为许言就很厉害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她什么专业?”方棠彻底忘了自己刚才还在闹脾气,又凑了上去。
“应用数学。好了,”许言抽空捏了捏方棠的脸:“别关心别人,多关心我。”
方棠摇头晃脑,反掐回去:“啧啧啧,又酸了又酸了,小柠檬精。”
光看看不出,一上手就发现了。
“你瘦了。”趁着红灯将近一百秒,方棠上下其手:“过年你还能瘦。”
许言钳制住方棠乱摸的爪子:“见到他们就没胃口。坐好,要摸回去让你摸。”
经他提点,方棠脸腾一下烧起来了,上上次亲戚临时上门,上次装备不全半途而废,这次……总该……
方棠抿了抿唇,将脸扭到另一侧,看着窗户外面的行人,眼神渐渐失焦。
那个触感她还没忘呢,尺寸好像、貌似、可能不太合适。
1.0的铅笔芯怎么塞进0.5的自动铅笔里啊!
到了宿舍,其他三人床铺都铺好了,她是四个人里最后一个来的,听鹿笑说她才知道,苏月月居然初三一过就来学校了。
“苏姐这么爱学习?”方棠惊讶。
苏月月嚼着黎宁带来的牛肉干,半点不在乎:“在家看见他们就烦,还不如来学校安静两天。”
对别人家的情况方棠很少评价,只是纳闷:“你不无聊吗?附近除了肯德基,食堂都不开门呢,你顿顿吃外卖?”
“外卖不香吗?”苏月月屁股底下的凳子转了半圈,背对着她:“无聊就打游戏呗,跟人吵起来还能无聊啥呀?”
黎宁原本收拾着零食,忽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朝她走过来:“嘿嘿,小糖糖长痘了。”
方棠捂着左脸,上次的痘痘还留下一个小红点,语气不大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不长痘的,结果这个都快一个星期了,还没下去。”
“我知道了。”鹿笑举起手:“激素问题。”
方棠看过去:“怎么治?吃中药吗?”
“嗯。”鹿笑双手合十,表情十分虔诚:“药引,年方十八精壮男子一枚。”
方棠合上眼,按着额头:“……我为什么会对你抱有希望?”
“怎么样怎么样,我分享的细糠看了吗?”鹿笑穷追不舍。
想起那些应该打满马赛克的画面,方棠恨不得吐出三口血:“饶了我吧鹿鹿大人。”
“掐指一算,你们俩也认识了半年了,还在小学生玛卡巴卡?”苏月月插了一句。
方棠觉得很有必要纠正她:“认识,不等于在一起,在一起也没多久,感情还在慢慢培养。”
“你真是究极忍者。”苏月月幽幽来了一句:“这种国宴放在眼前还能无动于衷。”
她当然馋,但她选择不解释。
一口吃不成胖子,还很有可能被撑死。
吃了晚饭后方棠就开始拆自己的新年礼物。
她提前告诉过许言,她给他准备了一把机械键盘,想来他准备的同等价位礼物也夸张不到哪儿去。
可惜她低估了有钱人。
没有女生能扛得住一屋子爱马仕的快乐,就算对奢侈品不怎么感冒的方棠同样受不了此等诱惑。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一眼望去至少七八个包,一天换一个,一个星期都不重样。
“一个也太没意思了,而且觉得颜色很衬你。”许言靠在衣柜边上,垂眼看她:“法国的土特产也就这些了,你又不要首饰,没别的买。”
还好,跟珠宝首饰比起来,包应该是便宜的吧?应该吧?
“那也太多了。”方棠小声嘀咕,挑来挑去,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奶昔白小包,上面挥着两只小手的卡通形象怪可爱的。
其他的被方棠仔仔细细包装好放进衣柜里,束之高阁。
问就是等她成为职场女性后,这些包自然有它的用处,现在让她们先歇歇——
作者有话说:有宝宝问什么土特产,老马家土特产
第53章 第十一颗糖
“不要了。”
方棠身子抖得厉害,不知是真疼还是怕的,眼角挤出了一滴泪。
“好。”
许言哑着声回答她,随后俯下身亲走她的泪珠,胸腔里溢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这才哪到哪,就吓成这样了。
方棠埋在他怀里抽泣了一小会儿,许言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目之所及,一片白腻到晃眼的雪色,唯独锁骨往下被啃咬出的红痕还没消散,跟桃红雪山一样艳丽,也像它的花瓣一样脆弱,不堪蹉磨。
“对不起。”方棠抬眼看向他,泪水让眼神湿漉漉的,嗫嚅道:“我、我就是害怕。”
好可怜,像拿铁一样。
许言低下头,埋在她脸颊边蹭了蹭:“没关系,不用道歉,是我的问题。”
温热的气息弄的方棠又开始发抖,她咬着下唇,缩在他怀里:“要不我们再试一次?”
“不要了。”许言亲了亲她的额头。
一路往下碰过去,眼尾、眉心、嘴唇……
直到
腰侧被有力的手掌扣住。
他的声音经过被子的过滤,听起来模糊:“让我亲亲你。”
结束都到了后半夜了。
方棠站在盥洗台前一遍遍地洗手。
黏腻的触感早已随泡沫冲进下水道,可皮肤的记忆仍顽固地扎根在指缝间,明明手上什么也没沾上。
方棠鼓起腮帮,依然不满意,重新打开水龙头,又洗了一遍手。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许言推门而出,仅腰间系着一条松垮的浴巾,要掉不掉。
湿润的黑发贴在他额角,发丝凌乱,尾部聚集着水珠。动作间,水珠滚落到胸口,顺着肌肉的纹理没入浴巾的阴影中。
他神情慵懒、带着餍足后的倦意,被热水烫红的皮肤仿佛将浴室里的潮热带了出来。
方棠从镜子里望了一眼,脸又红了。
“累不累?”
许言从背后抱住她,脑袋放在她颈窝里,潮湿的头发弄得她并不舒服,但这种完全包裹的姿势让方棠觉得格外有安全感。
她侧过脸去亲他的下颌线:“嗯,你是不是快生日了?”
许言眨了眨眼,好似在回想,很久才回答她:“好像是,决赛结束之后吧。”
“什么好像!你连自己生日都忘了吗?”
许言想了一会儿:“那就是决赛后。”
方棠转过身抱住他:“等你从沪城回来给你过生日,我……给你做蛋糕!”
距离他生日还差大半个月,临时抱佛脚也来得及。
“蛋糕?”许言歪了下脑袋:“确定不提前看看高数?我可记得去年期末考试以后有人紧张的两天没睡好。”
“讨厌。”方棠瞪他一眼,一点都不浪漫。
开学之后,两人又进入紧张忙碌的学习状态中。
方棠依然是位苦逼的大一新生,好在熬了半年终于知道该怎么给自己放水,再不会一个劲儿往拥挤的课表里塞选修课,恨不得一年学完20学分。
周内晚上要是没课,方棠就会到许言家里吃晚饭顺便撸猫,周末如果许言不用去实验室,两个人基本待在一起。
但是很少过夜,除了亲亲也很少再有更深一步的亲密接触了。
两个人都是年轻气盛,一不留神就是擦枪走火、干柴烈火、野火燎原。
次次烧的方棠神智不清,到头来被收拾的还是她自己。
许言去沪市的时候,正值华市三月初。
俗话说二月吃霾,三月吃沙,四月吃柳絮,方棠刚一起床就觉得嗓子发痒,走出宿舍楼就是三个喷嚏。
她从书包侧边摸出口罩戴上,又推了推眼镜,继续往教学楼走。
白天课结束后,方棠没有立即去许言家,而是跟着段行川在社团活动室——学校老仓库溜达了好几圈。
听他说附近居民区有野猫跑来这里下崽。
两人去的不凑巧,蹲守了一个小时也没见到猫影,唯一的收获是方棠跟他约好了给两只猫做绝育手术的时间。
段行川平日里在学校附近一家宠物医院打杂,以此换取使用医疗设备的机会,即便如此,他勤工俭学挣来的钱也几乎全部倒贴给了社团。
“你被猫挠的?”刚见面方棠就瞧见段行川下巴上两道血印:“打疫苗没有?”
话音未落,段行川的脸腾一下红了,跟蒸熟了似的:“不、不是,不是猫挠的,你别管了。”
见他的反应,方棠倏尔想到黎宁新做的美甲上面那颗明晃晃的施华洛世奇,顿时觉得尴尬了。
好像撞破了小孩子不该知道的事情。
给学校流浪猫添了粮,换了水,方棠到许言家里的时候,杨阿姨已经下班了。
她找出来做蛋糕的模具,又从冰箱里取出鸡蛋和淡奶油,开始敲敲打打。
本来她是打算做个简单的巴斯克,又不用烤多复杂、又不用奶油,几样东西搅合搅合完事。
但好歹是生日蛋糕,不裱个花、写个字上去,也太不正式了。
要做就要做个大的!
为此她还专门网购了个打蛋器。
无奈第一步就是拦路虎。
她烤不好戚风蛋糕,出炉以后不是表面开裂就是塌陷回缩,好在每次的练习作品都进了404几个人的肚子,也不算浪费。
刚把蛋糕糊送进烤箱,手机就传来了一声提示音。
许言说一会儿有人上门送些东西,让她帮忙取一下。
“嘿嘿,终于轮到我给男朋友取快递了。”方棠脱下围裙,坐到沙发上,兴致勃勃等待快递小哥的到来。
她记得前段日子许言说要买什么5090显卡,还是《双人成行》的卡带?
但事情并非她想的那样。
门铃响起,到来的不是快递小哥,而是一位西装革履的律师,手上拎着保险箱。
见到方棠后,律师程式化的笑了笑,推了下眼镜,将密码箱交了出去。
“你帮我拆开,东西就放进书桌下的保险柜里,密码是6个0,我先去开会。”许言说完就挂了视频。
拿着这份颇有分量的文件时,方棠的手不自觉往下坠了坠。
随意翻动几页,里面内容全是法语。
“G、A……”方棠拼读着首页上某个像是姓氏的单词,随后将文件放到保险柜锁好。
到底没有掏出手机搜索这个姓氏背后的深意。
烤箱铃声响起,方棠取出戚风蛋糕,色泽金黄、形状饱满,非常成功。
她独自坐在餐桌前,吃着一角蛋糕,脑海里还在回想那串字母,直到晚上入睡,这个只拼读过一次的名字,仍然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
这次决赛许言他们实验室大老板亲临现场,前后要耽误四天的功夫,回来已然是周五深夜了。
方棠因为专业课小组作业的缘故,周五晚上忙到了将近十一点,直接住在了学校。
两人打算周六一早再见面,由许言到学校接着她去郊区的温泉度假村,周末好好休息一下。
是方棠提出的主意,近些天她补充了不少冷门热门的奇怪知识,泡热水澡有助于肌肉放松,陌生的环境更能催发她对许言的依赖感,再加上她的战袍,一切困难,统统拿下!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足足还有一刻钟,方棠早早便提着包走下宿舍楼。
脚步并不怎么轻快,反而有些沉重。
到了门前,借着玻璃的反光,方棠又看到了自己绷紧的下颌线。
她一口气还没松完,刚踏出楼门,便察觉出不寻常的喧嚣扑面而来。
宿舍楼前的空地和花园上,三三两两的女生或驻足、或探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般向着某个方向聚拢、张望。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压低却更显嘈杂的嗡嗡声,是无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叠加效应。
方棠微微蹙了下眉,抬了下肩头,背好包,像一尾灵活的小鱼,试图从这密匝匝的人流罅隙中穿过。
她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那些零散的、兴奋的对话碎片:
“天呐,你说这是莫妮卡贝鲁奇本人来了我都信!”
“你看她的戒指,那个钻石可以买我的命了,呜呜呜。”
“嘶——人的头发可以那么多吗?”
“呜呜呜,人的脸怎么能那么小!”
“真富婆都不背爱马仕的。”
这些只言片语像落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方棠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下意识顺着众人目光聚焦的方向望去。
视线尽头,身穿米色长裙的女人身上披着一件毛针极长的皮草大衣外套,光裸的小腿和脚面仿佛感受不到华市冬天的寒冷。
她也在探望着什么。
二人视线交汇,方棠心里空了一拍。
太美了。
不是言语能描绘出的相貌,在她身上,时下追求的直角肩、高颅顶都要为她让路。
女人缓缓朝她走来,带着西西里岛柠檬叶与甜麝香的气息,还未开口就让人为她沉醉。
“sweetheart,见到你我太开心了。”
“戈利岑夫人,你是来给他过生日的吗?”方棠临上车前看了一眼手机,许言没给她发消息,而Lily说许言有些事情走不开,她来接方棠去他家里。
联系到上次通话中偶然间听到的争执,方棠顿时了然,这对母子是打算让她充当说客,缓解眼下的僵局。
她可太熟悉了,小时候方继红和陈耀先吵架,也总喜欢找她当传话筒。
Lily将微卷的发丝掖到耳后,语气轻松,像在讨论一会儿该去喝杯咖啡还是逛街。
“亲爱的,他没告诉过你吗?我差点在他生日当天把他淹死,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过过生日。”她笑了笑:“看样子他确实很喜欢你,愿意陪你玩这种无聊的小游戏。”
“什、什么?”她的话令方棠仿若猝然被人掐住了咽喉,窒息、恐惧,一个字都吐不出。
Lily朝她眨了下眼,浓而纤长的睫毛没有任何人工痕迹:“毕竟他是个很讨厌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吝于伤害最亲的人。”
方棠嗓子里像吞了口烧红滚烫的铁砂,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您为什么这样说?”
“想来你已经见过Léo了。”Lily仰起头,好似在思考,慢条斯理地拨弄着大衣上的银狐毛领:“那是个热情有礼的孩子,可惜,仅仅因为Vincent不愿意他加入家族信托分走属于自己的财富,竟然开车将Léo撞成了双腿粉碎性骨折。”
Lily叹了口气:“可怜的Léo,这辈子怕是要在轮椅上度过了。哦!亲爱的,瞧我的记性,你知道家族信托吗?”
方棠像丢了魂魄的傀儡,手脚冰冷,血液从身体里尽数抽走。
她顺着Lily的话点了点头,车祸、许言突然换车、再也没出现过的Léo,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凑到一起?
“我相信他真的很喜欢你,有时候就像……babysitter。”Lily捂着嘴,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吧?从来不需要为钱担心,豪车、米其林、节日能收到常人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昂贵礼物,像做梦一样。”
说着,Lily上下打量了一通方棠,又捂着嘴笑了。
“Littlepoorthing。”女人感慨:“别替他省钱,戈利岑家族的钱你是花不完的。”
“最好的年纪就这几年,多要一些房产、股票、珠宝,即便有朝一日你们俩分手,你也不用担心日后的生活。当然了,最好趁现在尽快,毕竟他如今还能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再过几年谁说得准呢?戈利岑家族的男人都这样,等他对你的感情消失殆尽之际,你别想从他身上抠走一分钱。”
“夫人。”方棠极为艰难地咽下口水:“我们在一起跟钱没关系。”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很无力,她是没主动问他要过钱,可如今享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钱的基础上。
而且Lily并不像言情剧里所演的那种恶婆婆,横眉竖眼地将支票甩到她面前,冷声吐出一句拿着五百万离开我的儿子。
但她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长着尖刺、生出利刃,准准朝着方棠心脏扎,让她血流不止。
女人斜了她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嘴角微扬:“的确,八十万的包并不是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想来你家里也能买给你。”
“她跟你说什么了?”
刚进门,方棠还没放下包就被许言抱了个满怀。
箍在她身上的手臂力道大到骨肉发疼,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紧紧勒在她的腰背之间,勒得她肋骨隐隐作痛,呼吸都滞涩了一瞬。
但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很快被她咽了回去,化作喉间无声的叹息——
作者有话说:妈妈来了!
第54章 第十二颗糖
她没挣扎,也没点破这让她不适的小事,只是将脸轻轻埋在他肩窝,嗅着他身上熟悉又带着压迫感的气息。
临下车前Lily那句话还萦绕在她耳边:“戈利岑家的男人控制欲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他们给的爱,常常是裹着蜜糖的枷锁,甜蜜得让你心甘情愿窒息。”
Lily的嗓音雀跃中带着些许沙哑,像吐信的毒蛇:“不妨你尝试一下,朝他露出你锋利的爪子?”
“没什么。”方棠在他怀中微微动了一下,下巴抵着他坚实的肩膀,眼睫低垂,似乎这样可以掩去眸底翻涌的暗流。
许言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滚烫的气息尤为急切:“不要听她的,她……”
“别说了,不需要解释。”方棠迎上他的唇,吞下他未完的解释。
她的举措让许言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和颤抖。
他加深了这个吻,却不再仅仅是强硬的索取。
此间蕴含的绝望和痛苦,通过这个吻,在交缠的唇舌间寻找彼此之间微弱的联系作为支点,穿透所有抗拒,直抵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的手臂依然禁锢着她,力道却微妙地变换了,从要揉碎她,变成了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仿若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正在流失的温度。
方棠大脑一片空白,落在他紧绷肩头的手指更用力地陷下去。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分辨眼前的一切并非虚无缥缈。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方棠的呼吸都有些不畅。
倏尔,她鸦羽似的长睫翕动几下。
方棠缓缓地睁开迷朦的双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挑衅的力道,抬起一只手,搂住许言的脖颈,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颈后敏感的皮肤。
像猫科动物在评估猎物,又像是……一次无声的试探与宣战。
许言松开了她的嘴唇,又偏过头去亲她的手腕:“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别信她说的。”
方棠捧着他的脸,吻在他眉心,换了轻松的语气:“好,但是别现在。”
“你还能开车吗?”她瞥了眼许言手背红肿的关节,一进门院子里十来位保镖,吓得她误以为闯入了黑手党家庭会议。
“可以。”许言神色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何方棠忽然换了话题。
“要不我来?”方棠望着他,慢慢勾起唇:“说好要去度假的,别让其他事情影响我们。”。
电话的忙音从听筒里传来,许言放下手机,指尖还残留着手机的冰冷与坚硬触感。
他转身朝外走。
连接着露天温泉的玻璃门,冷与热交织,门上凝结了一层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
推开门的一瞬,一股温润潮湿、带着硫磺特有气息的热浪瞬间将他包裹,取代了身后的微凉。
目光穿过氤氲蒸腾的白雾,瞬间被池中的景象攫住,呼吸在喉咙里毫无预兆地一窒。
方棠不知何时已浸入了温泉。
她背对着门的方向,慵懒地倚靠在光滑的池壁石上,莹润的肩头和小半片光洁的背脊裸露在水汽之外,在朦胧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柔光。
肩上缀着两根细细的红绳,应当是联接他心脏的血线,否则如何解释他顷刻间沸腾的心。
海藻般乌黑柔软的发丝些许漂在水上,一部分隐入水面之下更幽谧的圣地,在水里轻轻摇曳。
水面微微荡漾,恰好漫过她纤细腰肢的下缘。
许言驻足片刻,回房间里取了样东西。
身后沉稳的脚步声传入耳廓,方棠血液里的热蔓延到了脸上的,顿时觉得身子比温泉水还要烫。
明明没有转身,却能感受到身后沉甸甸的目光烙印在她身上,带着微弱但让人无法忽视的电流,所过之处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她不敢直视许言的目光,只能垂着眼帘,盯着朝她逼近的涟漪。
水流似乎也变得异样。
方才温柔包裹的暖流,此刻仿佛被那无形的视线烧灼,变得粘稠而滚烫。
紧紧吸附着她的腰肢、往下,甚至……能穿透那层湿透的真丝布料,每一寸被水流勾勒出的曲线,都像在被那目光反复描摹、确认。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乱撞,撞得肋骨发疼,如此张狂的节奏与她刻意维持的、仿佛沉睡般的平静呼吸形成诡异的两极。
水面下,一只细白的手紧紧揪着在水里飘荡无依的柔软、轻薄的真丝裙摆。
“这件不是泳装?”
不等方棠回答,细细碎碎的吻便落在她的蝴蝶骨、脊椎……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罩住,十分有耐心地一步步收紧。
明明泡在温泉里,四周尽是湿润水汽,方棠嗓子却干到发痒,被蜻蜓点水般力度的吻亲到气息不稳。
“不是…是…睡衣。”
身后人低低笑了声,方棠紧绷的脊背来不及放松,后腰旋即感受到比水流更炙热的温度。
“你好变态,干嘛不穿衣服?”方棠张口骂他,却被掐住下颌,迫使她向后转头。
“嘴张开。”
横在腰间的手臂猝然发力,许言抱起她,翻了个面,放在温泉池边上的石头上。
舌尖撬开她的齿冠。
“好乖。”
纤细的脖颈仰起,弯出极美却脆弱易碎的弧度,她咬着下唇,发出哀婉的呜咽。
“放松一点。”
脚踝被扣住,举高,贴在他脸颊边上,从轻吻到慢咬。
被微凉的触感激了一下,方棠睁开眼,一条金色闪着钻光的链子从脚踝一路滑到小腿肚。
“怎么…还有一条?”她痴痴地问。
许言深吸一口气,俯身亲她的眉心:“挂在你脚踝上,荡来荡去多好看。”
浓烈的动情足以掩盖因生涩而带来的些许顿挫感。
方棠三番五次抵着他的胸膛想推开、拒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许言贴在她耳边絮絮低语,声音像在蜂蜜罐里泡过。
“乖宝宝。”
“好乖。”
“张开一点。”
“不要挡着……真乖。”
就像幼儿园里被老师哄着,吃得干干净净的乖孩子会有奖励。
温泉度假村在山脚下,天际线橙黄与靛蓝交融,被黑夜渐渐吞噬。
太阳落山后,山里升起了雾气。
夜深露重,玻璃门上的水汽凝结成水珠,水珠越来越沉,不堪重负,一颗颗滑落。
半露天的温泉池私密性极好,偶尔传来几声蝉鸣鸟叫,余下的只有进水口乳白色的温泉水汩汩流淌、拍打水面的动静。
“还疼吗?”许言从身后将方棠捞在怀里,揉着她硌红的膝盖。
“有点。”方棠小声回应,嗓子使用过度,带着点沙哑,声音不像是她的。
换的新床是凉的,被子是凉的,刚吹干还有点湿气的发尾也是凉的。发丝拂过后背,冻得方棠抖了抖,身旁只有一个热源,她只能由他抱住。
身上被啃咬过的地方残存着微微的刺痛。
方棠抬起手指,蹭了蹭锁骨,那种湿漉漉的触感还在,轻声怪他:“你以为你是拿铁吗,怎么还咬人?”
肩膀又被咬住。
加重。
尖牙抵在蝴蝶骨上,来回磨,比疼更过分的是痒,像无数只小蚂蚁啃食着灵魂。
方棠忍不住哼了几声。
许言将嘴唇贴在她耳边,话语像是被捂热过,丝丝缕缕从耳朵钻进脑袋里。
“想把宝宝吃掉,这样……宝宝就能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事后好几天,方棠依旧在回想许言这句话,像是玩笑话,却听起来阴恻恻的。
她该怎么说?
我男朋友爱我、有钱、长得帅、专一、脾气好,但是我总觉得他是个变态?
怕是这种话说出口,铁定会被人打上“梦女”的标签。
方棠思索再三,决定找个匿名发帖的论坛求助。
注册好的新账号不能立即发布帖子,刚好留给了她组织语言的时间。
方棠隐去两人的信息,着重解释了许言的家庭环境和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某些癖好。
帖子刚发布半小时,就被标记上了“爆”字。
三百多楼的回复里,大江南北的网友分为三个派别——
四分之一求求她早点回去读小学,不要受脑残言情小说的余毒;
四分之一说这是写手帖,哪个不入流的编剧来这儿找灵感;
剩下的网友反应则是出奇的一致,在帖子里回复一排黄心emoji。
薄肌男大加我:仙品,吃不明白换我。
火鸡面拌螺蛳粉:逆风如解意,谈不到这种得十亿。
合欢宗在逃圣女:那个,他原生家庭大不大?
光头今天换cv了吗:男的笑纳了,妹宝也笑纳了,通通笑纳。
momo:梦一个今晚魂穿楼主,水煎、脐橙、赤壁之战全套给我安排上。
momo:楼上的蜀地mo,话不能这么糙。
炒奈斯:????楼主,你ip暴露了,我是不是认识你,404notfound?
一日嬷嬷终生嬷嬷:楼上求解码,楼主是不是真吃的那么好!
方棠也没想到在一个全是马甲的匿名网站能掉马,还被鹿笑抓了个正着。
这就是命吗?
见她一脸怪笑举着手机,方棠立即举双手投降,张了张嘴唇,无声求饶。
鹿笑横起手掌,在脖子前面比划两下,方棠猛点头,这才让她心满意足转过身继续高速冲浪。
等到黎宁和苏月月携手去洗澡,被憋坏了的鹿笑才三步并做二步冲了过来,手脚并用爬到上铺,挤到她身边。
“饶了我吧。”方棠哀嚎一声,她所有的困惑在帖子里解释的够清楚了,发泄了一通以后,她现在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怎么需要答案。
“啧,不识好人心。”鹿笑换上了一副少有的正经面孔,沉思片刻,看着她道:“棠,根据我多年丰富的知识储备,刚开荤的都这样。”
方棠转身面壁思过:“算了算了,就你那一箩筐的纯纯理论知识,我就不该对你抱有任何希望。”
“哎呀。”鹿笑掰她的肩膀,硬把人掰了回来:“偶尔也看点铃木一彻的,相信我,他就是太喜欢你了。”
“我不信你!”方棠捂着耳朵。
鹿笑挠她腰间痒痒肉,逼迫方棠放下手:“相信我,很多人求都求不来,你自己偷着乐吧,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带出来的兵。喏,看看。”
鹿笑递给她自己的手机,方棠接过一看,屏幕里映着的脸不是她还有谁。
“你开前置摄像头干什么?”
“仔细观察你的脸。”鹿笑戳着屏幕上方棠眼下浅浅的黑眼圈:“四个字,不用我细说了吧?”
“你还是饶了我吧。”
鹿笑的键盘声响起后,方棠才从被窝里钻出来,她打开摄像头自拍模式,仔细审视着自己,脸颊红彤彤的,有点无伤大雅的黑
眼圈。
区别最大的也不过是在杨阿姨的花式投喂比起年前长了点肉,但是气色却很好,简直是一个水蜜桃成精。
她撇了下嘴角,别的不提,有件事真被鹿笑说对了……
许言自打比赛结束后,除了上课以外好像没别的可以忙,专业课算下来比方棠这个大一的还少。
两人见面的时间与上学期相比简直是呈指数型增加,可惜两人的体力更不在一个数量级。
只要第二天没早八的时候方棠都会在他家过夜,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走路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天天都是许言开车送她上学的。
今天吃完晚饭方棠特意回宿舍住,还是因为明天有体育课,上次她腿软的800米都没跑完,这次必定吸取教训。
刚想着明天羽毛球课大杀四方,许言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找我干嘛?”方棠语气不善。
“宝宝我好想你。”
许言的声线在电话中听着偏低,像心头被猫挠一样,方棠翘起嘴角:“我才不管,想去吧。”
过了半分钟,许言忽然喘了口气:“宝宝,是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对!”方棠顺杆爬:“你很讨厌,我暂时不喜欢你了。”
那头儿“哦”了一声,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是不是昨天晚上弄疼你了?”
“你说什么呢!”方棠压低声音:“讨厌讨厌,就是……有点累,好了我要休息了。”
对面沉寂了许久没说话,方棠听着听筒里偶尔的杂音,以为他在打游戏。
“我错了宝宝,没有你我休息不好。那今天晚上只做一次好不好,不让你自己动了——”
“许言!”见他越说越离谱,方棠使出“喊全名”招式,厉声威胁:“住口!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结果一声令下效果太好,许言反而不说话了,方棠静静听着,电话对面的杂音越来越大,还出现了人声。
“你在哪呢?”方棠问。
这次许言回答得很快:“我在你宿舍楼下。”——
作者有话说:这章5个小红包
第55章 第十三颗糖
日子一到了四月,华市那跟兔子尾巴一样短的春天“嗖”一声没了。
“昨天我还穿毛衣呢,今天就升温到28度了。这件呢?这件好不好看?”
衣帽间的凳子上堆了七八件裙子,长裙短裙、各式各样,方棠举着一件奶黄色针织裙,在身前比划。
一旁靠在沙发里的许言瞟了一眼。
伞形裙摆接近膝盖,不算短,但领口是个大u字,别说锁骨,再往下的地方也会若隐若现。
那就不好。
他沉思片刻,给出了中肯的建议:“好看,很衬你的肤色,但是路上小虫子那么多,这个颜色穿出门可能会很麻烦。”
“是哦。”方棠嘟着嘴,不大情愿地把裙子丢到衣服堆里。
她现在网购的包裹,尤其是衣服,都是直接寄到许言家里。
人类社会进步的根源就是懒,而懒是生产力提升的根源,没人能扛得住全自动洗衣机加烘干机的便利。
“这个呢?”方棠又选了件一字肩针织上衣。
许言认出这件正是巩兆林偷拍的照片里方棠穿的那身衣服,只露一点肩膀和锁骨。
一点也不行,更不好。
“嗯……就这件吧。”许言朝她招了招手。
方棠举着衣服走了过去,搂上他的脖子,亲了一口:“怎么这么乖呀?有耐心陪女朋友选衣服,还能实事求是、一点不敷衍的给出建议,你真好,封你为朕的皇后,赐你执掌中宫之权。”
“不能为我遣散后宫吗?”许言搂着她的腰,用了点力气微微下压,牵着她坐自己腿上:“晚上要不要送你?”
方棠拧起眉,刚修了新形状的眉毛比原先更弯、更细,多了几丝不一样的漂亮,不是小女孩那种漂亮。
她想了想:“不用了吧……”
临近毕业季,天天各种社团、熟人的聚会、饭局数不胜数,一天赶两场是常有的事情,今天就是协会给秦子越这一批即将毕业的同学举办欢送会。
更重要的是,许言他们俩平时约会也不怎么在学校,现在知道她跟许言谈恋爱的,估计只有宿舍几个人外加一个洞察力敏锐的徐晓鸥。
今天晚上的饭局不单单只有大四的同学,其他年级的人也不少,万一被他们知道了,他们俩的地下恋不就瞒不住了!
一想到这里,方棠就觉得委屈了许言,心底生出些内疚,悄悄转过头看向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应该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吧?
许言没回答,只是沉沉望着她,明亮的琥珀色眼瞳里,光亮渐渐黯淡下来。
饶了她吧!
方棠可受不了这种狗狗眼攻击,立即改口:“晚上你去接我好不好呀?”
许言点头:“好,知道了。几点的聚会?”
“七点!快结束的话,我提前半个小时联系你。”方棠应声道。
今天许言怎么这么好说话?方棠有点心慌,真的如此轻松就被她逃过了,还有点不可思议呢!
正当她庆幸自己又蒙混过关,下一秒,许言倏尔手臂发力,将她打横抱起。
“啊——”
一瞬间天旋地转,方棠的视线随之模糊,眩晕感让她下意识攀住许言的肩颈。
“你要干嘛!”
不等她开口斥责,许言抱着她从衣帽室侧门进到卧室。
“七点……”他顿了顿:“时间还早呢。”
被轻轻放在床上,方棠觉得床仿佛化作流体,身子根本找不到任何支撑点。
不断下沉、下陷、被包裹、被缠绕。
人在水中挣扎。
像一艘被大海裹挟的小小舢板,于惊涛骇浪间起伏、翻滚,根本由不得她。
四面都是水,一浪接一浪拍打在舟身上,单薄的舢板怎么顶得住如此滔天巨浪的攻势?。
“方棠,这个天气你穿个高领,不热吗?”段行川斜她一眼,扯了扯自己T恤的领口,一口气喝了半杯冰啤酒。
方棠扭过头对他笑了笑,也端起常温豆奶喝了口:“还好吧,春捂秋冻,不敢贪凉,而且我体寒,没觉得多热。”
“你们广城人也太养生了。”段行川感慨一句,又喝了半杯冰啤酒。
方棠抬手提了提领子,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对啊。”
学校附近的烧烤店每年生意最好的就是毕业季这段日子,流浪动物救助协会今天零零散散来了将近五十个人,占据了店里一半的桌子。
酒精催化下,四周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方棠的小动作。
方棠将视线移回面前的烤串上,抿嘴笑笑,虽然面上一如往常,但心里已经把许言扎成马蜂窝了。
握着豆奶玻璃瓶的手指渐渐收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
许言这个狗东西、猫东西,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入冷宫、终生不得侍寝。
明知道她要穿一字肩,非往锁骨和脖子周围亲,出门前换了高领不说,还费了她好大的劲儿才拿遮瑕盖住。
属狗的坏小猫:宝宝,你结束了吗?
生气小甜:女朋友已掉线,正在连线中……
属狗的坏小猫:可以升级宽带套餐吗?我要申请千兆。
生气小甜:对不起,您发送的信息无法送达。
“言总,回来了。”
还不到八点,巩兆林便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他跟坐在书桌前的许言打了声招呼,根本不用许言回应,就在田子琛和杨瑞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爬到上铺,倒头就睡。
“这才几点,他怎么喝成这样了?”伴随着巩兆林有节奏的呼噜声,许言问田子琛。
田子琛无奈地摸了摸脑袋,道:“你还不知道他?朋友遍天下、处处皆兄弟。快小半个月了,天天都这样,我都习惯了。”
他靠在栏杆上,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落巩兆林的罪状:“昨天是社团的,今天是篮球队的,明天那个我还认识,是我们大一选修课的小组组长,我要是没记错,巩兄的应酬已经排到五一了,校长都没他忙。”
杨瑞给巩兆林床头扔了瓶水,补充了一句:“中午就开始了,一直喝到现在,他能自己站着回来已经算超常发挥了。”
“你工作怎么样?”许言站起身活动了两下,抬脚将巩兆林的鞋从屋里踹到阳台。
先前游戏开发的项目杨瑞没参加,校内的一些小活动也不见他人
影,之前还以为杨瑞要考研,结果年底的时候问他要了天行的实习内推。
杨瑞又给他递了瓶水:“挺好的,言总的面子谁敢不给,hr那边口风挺紧,但是我们组老大说等十一就能确定有没有转正名额了,只要offer一拿到,万事大吉。”
许言点头,但有一点没搞明白:“不是说要考研,怎么忽然要找工作了?”
杨瑞闻言偷笑,摸了摸下巴:“过年的时候萌姐带我回家见家长了,我们俩父母一商量,觉得先结婚也挺好的。”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会儿:“华清大的计算机已经算国内顶尖了,还能去哪读呢?就我的水平,读本校的研还是有点难度。要是找个不如华清大的学校,读硕士也是耽误三年,三年以后谁知道计算机发展成什么样呢?说不准到时候咱们都被ai取代了。”
两人随便聊了会儿,期间许言给方棠发的几条消息她都没回,他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生怕漏了消息。
见状,杨瑞忍不住打趣:“言总,你到底咋了,老巩说你谈恋爱了,不是吧?”
许言眉心微皱,久久才开口:“有什么问题吗?”
他一直都是处事不惊的做派,杨瑞也分辨不出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全当他在开玩笑。
“没问题,就是感觉不应该啊,是代码不够诱人还是算法不够性感,居然让你对女人产生了非分之想。”
“是吗?”许言压下嘴角,眉间褶皱愈发深刻。
“对了,”田子琛甩着手从厕所出来,水珠乱撒一通:“言总现在有事没,林莘听说你回来了,想让你帮他跑一下图像识别。”
许言看了眼手机,依然是孤零零的屏保,一条新消息都没有。
小白眼狼,吃饱了就跑,他轻叹一口气:“可以,有半个小时,让他来吧。”
“好嘞!”
本来事情这样就结束了,田子琛偏偏没收住,嘴贱来了句:“咋啦,一会是不是要去约会啊?”
什么叫祸从口出,如果老天爷能给他后悔药,田子琛愿意减肥十斤作为代价。
此话一出,杨瑞更是火上浇油,哈哈笑了起来:“田儿,你等着言总跟他的ai智能女友约会吧。”
“言总……”田子琛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许言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几年如一日的冰块脸。
“不是。”许言坐下,打开电脑:“不是约会。”
杨瑞摇摇头:“嗨,我就说言总一心只有计算机,我们大师兄要是误入红尘劫,天要亡我计算机!”
“别说了!”田子琛冲上去捂住杨瑞的嘴,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不是约会。”许言又重复一遍:“等会要去接我女朋友。”
“滚!”杨瑞打掉田子琛的手:“你从厕所出来洗手没?我就说言总不可能约会,等等……你说什么?女朋友?”
杨瑞愣怔在原地,呆呆望着许言,许言勾起唇角,扯出一抹笑。
属狗的坏小猫:宝宝怎么不理我?
属狗的坏小猫:小猫哭哭jpg.
生气小甜:对不起,你的女朋友已经入睡,现在由智能语音管家接替聊天,聊天请按1,唤醒女朋友请按521。
属狗的坏小猫:521
属狗的坏小猫:宝宝是不是睡觉觉了,小猫也要睡觉觉。
属狗的坏小猫:小猫亲亲,啾咪。
生气小甜:……你手机是不是丢了。
刚找出天行客服培训话术的许言积极性十分受挫。
属狗的坏小猫:真有那么离谱?
生气小甜:恕我直言,有点恶心……
“言总!”刚走没两分钟的林莘又回来了,扒着门:“又不行了,求求求求。”
许言把手机撂在桌子上,人跟着林莘出去。
他出去不久,被忽视成空气的巩兆林也被尿憋醒了,嘴里嘟哝着不知什么话,慢吞吞从床上爬了起来。
“唉?”他站在宿舍中央,脑子里还是一滩浆糊,环顾四周:“咋没人了?我记得回来的时候都在啊,难道是我喝多了?”
往厕所走的途中,经过许言的桌子,巩兆林伸手在他桌子上摸了个打火机。
点上烟,和火光一起亮起的是许言没锁屏的手机。
巩兆林眯起眼:“电话在呢,爹就说爹没喝多。”
跟老天爷保证,他不是故意偷看的,谁让许言手机不锁屏!
“小猫?宝宝?不是,这是什么玩意儿……”
巩兆林揉了把脸,使劲眨眨眼,后撤一步,观察一番四周环境。
没错啊,是307。
没保护膜、没手机壳的裸奔手机,除了许言还有谁?
巩兆林挠挠头,嘴上烟都忘了吸。
难道他真的喝多了?
怕不是喝的假酒酒精中毒了吧?
巩兆林一步三晃往厕所走,放水放一半忽然骂了一声“艹”。
他可算想起来那个头像是谁了!
“月姐,忙不?”
正敷面膜的苏月月听见巩兆林不着四六的腔调就翻了个白眼:“有话快嗦。”
“啧,就这还还普通话一甲呢?”巩兆林故意挑她的毛病:“诗唔哦说,跟我读,说。”
苏月月才不给他脸:“滚,挂了。”
“别介!看在我大过年天天给你送饭的份上,问你件事。”
苏月月哼了一声,算是吃人嘴软的报应。
巩兆林舔了舔后槽牙:“内什么,你们宿舍方棠是不是跟许言谈上了?”
“呵呵。”苏月月冷笑:“这位首都华市土生土长本地的同学,你们家今年是不是还没通网?”
“您可说对了!”巩兆林说:“我家今年才换的彩电,我家老太太可太想你了,说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闺女,还说你跟那电视里的女明星一样,你看看女明星什么时候来我家里搞个慰问演出?”
光听他的腔调,苏月月就能想到这人有多没正形,但她依然被逗笑了。
“等着吧,等我哪天主持春晚了肯定去你家吃年夜饭。”
收到许言消息的时候,协会的人正在讨论二场是去酒吧还是ktv。
“方棠,你说呢?”说话的女生是协会老人了,体育系大二的学姐,方棠见过她扔铁饼的飒爽英姿。
听见有人叫她,方棠抬起头,赶紧关掉屏幕,攥紧了手机:“学姐,我就不去了,明天我早八专业课。”
左右还剩下二十来号人,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女生放过了方棠,调转矛头指向段行川。
“把你对象叫来啊。”
“别让她来,让她知道她又要骂我没出息。”段行川喝得满脸通红,抱着于舟挤出两滴泪。
“你是不是跟他对象一个宿舍?”女生冲方棠喊了一声:“你叫她来呗。”
方棠点头:“好,我打电话问一下吧,她们法学也很忙的。”
不巧,黎宁明天有模拟法庭,眼下准备材料准备的头昏脑胀,根本顾不上他们。
当方棠把这个消息转达给学姐时,学姐没说什么,倒是被段行川听见了。
“她就是心里没我,要不是我坚持,她早吃干抹净把我踹了。”
方棠凑过去拽他衣角:“你小点声,这是什么体面的事儿吗?”
这个节骨眼上,她不仅劝不住段行川,自己手机铃声也跟催命符似的响了起来。
瞧见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方棠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赶紧藏着手机屏幕,朝于舟投去求助的眼神,于舟立刻会意,二话不说走过来把段行川架走。
方棠这才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她下意识侧过身子,远离喧闹的人群,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你到了吗?”
“嗯,在路口。”电话那头,许言一贯沉稳平静的嗓音掺杂着小吃街的喧嚣,却听得方棠顿时慌张起来,耳朵像被投入了沸水。
就在这一霎那,她明白了为什么陈耀先总能抓住她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小动作,为什么每次她背地里搞点小名堂,他手下绝不会有漏网之鱼。
不是他洞察力有多强。
而是她,方棠,在听到他声音、面对他存在的那一刻,就已经像被戳破的气球,彻底泄气了。
是她先心虚的,她已经输了。
“那你等等我,我马上就走。”
“走!走什么走!”段行川耍起酒疯,伸出手,一把抓着方棠的包带:“我跟你一起走,不,我们跟你一起走,今天就要给我自己要个名分!”
“走!我们都陪你!”
“走,小段,咱们一块儿走!”——
作者有话说:文案名场面都写完了嘿嘿
第56章 十四颗糖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当方棠意识到出了问题的时候,几十人的大队伍已经浩浩荡荡走出烧烤店了。
华清大自古有学生运动的传统,几十号人走在小吃街后街狭窄幽暗的道路上,将并不宽裕的小路堵得严严实实,电动车、自行车、纷纷避让。
四周的围观群众肉眼可见躁动了起来。
“他们干啥呢?”
“我认识那个,流浪动物救助协会的!”
“流浪动物?旁边那个女生是不是体院扔铅球的,他们找到虐猫变态了?”
“走走走,跟上去瞧瞧。”
方棠听到后心里咯噔一跳,赶紧走出队伍,小跑上前,冲走来的好奇同学挥手:“没事没事,有人过生日。”
“这样啊……算了。”两人对视一眼、兴致缺缺转身离开。
方棠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路口昏黄路灯下的高大身影,不是许言还能是谁?
倾斜的路灯将许言的影子拉得很长,摇摇晃晃,像空中的风筝。
大部队最前面的人已经踩到他影子的边缘。
方棠咬着下唇,要死不死,她的手机被段行川抢了过去,正凑在耳边打一通不知道接通没有的单相思电话。
她的手机为什么次次关键时候都不在自己手里!
此时的段行川犹如黄袍加身的赵匡胤,被人潮洪流裹挟向前,光靠她是劝不动的,方棠只能采取迂回战术。
她都已经计划放弃夺回手机,打算从墙边阴影溜到许言身边先逃为敬时,没想到大部队居然停下来。
方棠缩在路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恨不得与黑暗融为一体。
心里默默念着:别看我、别理我、别管我。
“接你女朋友啊?”
于舟碰到熟人肯定要来寒暄两句,但许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一直往他身后瞟。
他虽然只见过许言一面,但作为与大学生身份完全割席的社会人,于舟自认为自己的洞察力比起这群青瓜蛋子可是高了不知多少。
许言的光辉事迹他在校的时候听了不少,热心这两个字跟许言八竿子打不着。既然不是热心,那么帮他们流浪动物救助协会揪出黑恶势力必然有所图谋。
图什么?图没事干献爱心吗?
笑话。
两人声音不大,没什么人注意到。
许言点点头:“她躲那么后面干什么?”
于舟乐得看不见眼:“小段把她手机抢了,正发愁呢吧。”
方棠急得都快跳脚了。
“段——行——川——”她咬牙切齿:“快把我手机还给我!”
段行川醉了以后使出凌波微步,跟泥鳅一样滑手,方棠既逮不着他,又不敢大声吆喝,累出了一头薄汗。
就在这时,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到方棠只能听见段行川一个人醉醺醺的声音。
“我不,你就跟她合起伙来欺负我。”
不,还有旁人的声音。
好似一秒钟所有人酒醒,口齿清楚、言辞克制。
“学长。”
“学长好。”
“手机拿回来了吗?”
许言问她的时候,方棠那句随大流的“学长好”就在嘴边打转。
为了避免自己再一次老虎头上拔毛,她干脆咬住下唇,讨好地笑了笑。
乖得不得了,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许言眼底掠过一丝浅笑,随后抬手搂上她的肩。
可能是幻觉,但方棠觉得应该不是。
就在许言搂上她的那一秒,身旁响起了此起彼伏倒吸凉气的动静。
“走吧?”许言问她。
方棠连忙点头,乖得像商店门口的招财猫。
“把手机拿回来。”许言轻轻按了下她的肩膀。
段行川这次倒是有眼色,不消方棠开口,手机便递到了她眼前。
“你俩慢走啊。”段行川酒醒的差不多,脸依然红得很。
方棠跟迪士尼花车巡游的公主似的,慢吞吞抬起手,脸上挂着幸福的笑,跟身旁所有的吃瓜群众告别,而后把自己的手塞进许言手里。
心跳得很快,但很轻松,有种周五下午放学回家路上,知道自己明后两天可以休息,作业还写完了的那种痛快。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身后依然回荡着低声的讨论。
“现在不怕了?”许言问她。
方棠昂着脑袋,神气得很:“老师说了,媒体人不能畏惧成为话题中心。”
许言压着笑声:“拿我起号可是要收费的。”
momo(吃瓜版):朋友们,为我的鲁莽自罚一杯。
AAA老李正宗东北烤冷面:???
超薄脆薯片:???
momo(吃瓜版):许言真的有女朋友了!
sana老婆最爱我:在“你发疯”和“你眼花”里面选一个,你们选哪个?
momo(吃瓜版):我选kswl!!
车刚在车库里停稳,方棠就急匆匆捧起他的脸,从鼻子亲到嘴唇,不断深入。
感应灯从亮到灭,安全带扣被打开的动静又使它由灭到亮。
方棠亲的很急,许言也顺着她来,掐着腰抱她坐到腿上,手掌在她颈后摩挲,一点点加深这个吻。
后背硌到方向盘,她刚轻声哼了一下表示不满,一只手掌就贴在中间做了肉垫。
两人交换着呼吸,像岸边濒死的两条鱼。
华市四月份的夜里还是有些凉,没了高领针织的遮掩,方棠瑟缩一下,又像被烫到。
是小时候捧着一条刚出锅的年糕,沾着黄豆粉、红糖浆,一口下去,软糯、甜香,被烫到又舍不得吐出来,只能嘴唇开合,试图让年糕赶快降温。
事后方棠戴着口罩躺在沙发上,许言自己去车上清扫战场,怕她无聊,拿铁和芒果也被抓了出来,一个在她怀里、一个卧在她脚边。
半年多的时间,足够两只巴掌大的小老鼠似的小猫长成初具大猫模样。
方棠年后在华市一家三甲医院开始打过敏针,每周一针,持续半年。
这件事她跟陈耀先商量过,不光是猫毛、尘螨,华市的冷空气、雾霾、沙尘,广城梅雨天的霉菌,哪个都是过敏原,与其被这些小东西折磨一辈子,不如下决心跟它们拼一拼。
“芒果,你好像又胖了。”方棠的手轻轻抓了抓芒果的原始袋,软嘟嘟的,像一兜水。
比起身材匀称毛发蓬松的拿铁,芒果已经微微展示出橘猫的天赋,像一柄两头细、中间粗的纺锤。
许言收拾完进来,蹲在沙发边:“那妈妈少给他喂点小零食,饭都不好好吃。”
“哪有?”方棠睨他一眼。
或许是姿势问题,蹲下的许言肩背不如平时舒展、笔直,像动物园里午后晒太阳的猛兽。
餍足,懒洋洋的。
方棠心念一动,抬手捋了捋他的头发。
他眼神顿时软了下来,不像琥珀,倒像是蜂蜜软糖。
又粘、又软。
有些话就要趁现在说。
方棠拽着他坐到沙发上,而自己躺在他大腿上,仰面看着他。
“怎么了?”许言低下头,下颌线条依然锋利。
方棠抿了抿嘴,话没出口先笑,跟之前每次她琢磨坏事一样。
“苏月月签了家新公司,说要帮她组建个人工作室。”方棠顿了顿,又扯了下他的衣角:“我听她说她们公司刚好需要实习生,也不用坐班,每周过去两天就好。”
许言维持着方才的表情,可能是灯在头顶,光线打下来显得眼神
晦暗不明。
过了将近一分钟,许言才开口:“会不会太早了,你刚刚大一,现在就准备实习的话,可能专业知识学不到太多,干的也是一些跑腿打杂的工作。”
方棠对他的话早有准备,她转了个身,搂着他的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熟悉之后才能分辨我到底是不是三分钟热度。”
“什么时候去?”许言抚上她的侧脸,揉搓把玩着比珍珠更圆润光滑的耳垂。
方棠坐直身子,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神光闪了闪。
“明天。”
周六一早,许言开车乘着早高峰送她到了华市的新CBD。
前一天累得够呛,方棠一路上哈欠连天,反观许言神采奕奕,说不明白到底是谁第一天上班。
不过方棠看得很开,老话说上班如上坟,大家都这样。
从许言家到公司开车超过四十分钟,方棠估算了一下地铁的距离,一个半小时都打不住。
刚升起的小火苗有偃旗息鼓的架势,方棠赶紧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他们俩总不能一辈子粘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工作、社交、朋友,当连体树袋熊、互作透明人有什么意思?
而且她不服,人和人是要相处才知本心,光听Lily三言两语概括意义不大,许言是什么样的人她不需要别人来教。
她偏过头看专心开车的许言,侧颜好看的让她今天有点舍不得走。
盯了一会儿,方棠倏尔嘴角扬起,不也很顺利吗?
挣脱温室的第一步。
安慰自己一番过后,时间刚好,车在写字楼前停下。
比起地标建筑各个如同刀锋般冰冷、外立面闪烁着寒气的老CBD,新开发的商务区显得年轻的多。
至少对方棠来说是这样。
她在动漫里都没见过这么丰富的发色。
彩虹一样的年轻潮人打消了不少方棠因为头一天上班的紧张情绪,她下车前亲了亲许言的嘴角,背好双肩包,打开车门。
“等一下。”许言叫住她:“我把学校“2+2”项目的资料发你邮箱了,记得抽时间看一下。”
方棠的笑僵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好呀。”
写字楼门口就有门禁,方棠跟人事联系后在原地等了会儿。
板着脸的保安在接了一通电话后对她绽开笑颜,打开门禁闸机,邀请她进去。
公司在37楼,挤进高层电梯后,20层以上几乎每层都停,方棠又开始打哈欠,开始在脑子里回想昨天搜集的公司资料。
这家新媒体公司是一家老牌4A市场化选择后的结果。
从体量大、见效快、一鸣惊人的广告行业,投身到体量更小、周期更长、需要长期培养客群的环境中。
公司旗下主营业务分成两块,一部分沿袭了广告公司的传统,承接有些公司的新媒体公司运营需求;另一部分则是苏月月他们所属的MCN机构,培养起一批自家kol,打造自有渠道。
而方棠这次去的项目组,正是游戏测评大v“老刘超会玩”背后的团队。
老刘,华市本地中年男人一枚,言辞风趣幽默,视角独特,全网粉丝过五百万。
她搜到此人最近正在预热一个古风MMORPG游戏,这种多人在线游戏向来不是许言的选择,大家都没玩过,方棠只能临时抱佛脚。
昨天晚上看游戏视频看到了将近一点,就是怕万一被同事问起来露怯。
走出电梯前,方棠硬咽下去了一个哈欠,眼角湿湿的,她脚步有些犹豫,想找张纸擦一下眼角,还没动手,手机便响了一声。
咬人的不是好小猫:到了吗?
小甜(勇闯职场版):到咯!
咬人的不是好小猫:那我走了,下班前联系我,我来接你。
小甜(勇闯职场版):今天我想自己回去,熟悉一下路。
咬人的不是好小猫:好。
多听话呀!
方棠心满意足合上手机,走到公司前台。
“你好,我是方棠,今天报道的实习生。”
一头波西米亚小辫子的前台小姐姐抬眼观察她两秒,随后扔给她一颗茶叶蛋:“先吃着,我问一下你们老大。”
这一等,方棠硬是茶叶蛋吃完才等到组长姗姗来迟。
“不烦,你们组的实习生,带走吧。”
前台叫住方棠身边急匆匆往里走的男生。
男生双肩包、微卷中长发,看着跟大学生一样。
这就是她们组长?方棠冲他笑了笑。
李不烦飞快点了下头,飞快转身,飞快说了句:“走。”
“啊?他……”方棠看着他的后脑勺有点傻眼,愣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往哪走。
前台小幽摇摇脑袋,有几分神婆的样子:“李不烦就是个死宅,这辈子最怕跟女的说话,你直接进去吧,会议室门上写了项目组名字,找到位置随便坐。”
经过门口耽误的那会儿功夫,方棠找到自己工位都快十点了,可公司里面零零星星来了不到三分之一人,这些人里一多半都是瘫在懒人沙发上补觉。
说是工位,其实就是一个大会议室里安置了一个项目组,平时大家不是拍摄就是出差,很少在公司。
而在微信上跟方棠对接的十分专业的人事,也是母公司的人事。
不靠谱。
这是上班第一个上午方棠的心里话——
作者有话说:新手误入地狱模式[吃瓜][吃瓜]
第57章 第十五颗糖
看了一上午的先前素材和游戏视频,还上手玩了半个小时,中午十二点刚过,方棠下楼拿了外卖。
回来的时候发现公司员工才陆陆续续到齐,多了不少新面孔。
大家都很年轻,虽然公司风气有点懒懒散散的,或许这一行就是这样?
方棠回到工位,李不烦一边剪视频,一边回消息,时不时扒拉两口饭,脖子弯得跟虾一样。
她看得有点揪心,他们组这么忙吗?
下午一点,组里的人终于来齐了。
视觉Kiki,编导加剪辑李不烦,文案小灿,其他环节的用户运营、投流,公司里有部门专门承接。
两女一男,加上方棠,三个女生团团围住李不烦,感觉李不烦比她更紧张。
下午,四个人开了个简短的会议,主要内容是其他两人挖苦李不烦周扒皮,埋怨老刘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旅游,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原来方棠昨天晚上七点半刷到的游戏测评视频,就是老刘在普吉岛的酒店拍的,他们几个人前天通宵,才赶着昨天夜里发布。
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棠腿有点软。
“你来我们这里挺好的。”Kiki是华清大美院出身,算她半个师姐:“你去美妆组看看,不会化妆的美妆博主多的去了,连台词都要你一个字一个字教她。”
这倒是早有耳闻。
方棠讪讪一笑,苏月月每次跟大牌化妆品合作的妆容也不是自己化的。
头一天主要熟悉工作流程。
老刘平均每周发一条视频,再加上广告,每季度就是12-15条,最多不超过20条。
在此基础上,他们组每季度会敲定50-70个选题供他挑选。
小灿悄悄告诉她,每季度这个时候,李不烦在会议上舌战老刘,能一口气说完攒了三个月的话,接下去三个月依然不说话。
会议结束后,小灿把先前的文案材料发给她做参考,方棠一边看着老刘之前的视频,一边分析切入点、卖点、宣传语,不知不觉就到了七点。
还不下班吗……她屁股都坐麻了。
方棠借着接水,从大办公室绕了一圈,打眼一瞧,公司里没人动弹,Kiki和小灿都聚到一起点外卖了。
“你吃什么呀棠棠?”方棠回来后,小灿把手机递给她。
方棠选了个红豆粥。
“吃这么点?”
“中午吃太多了,不饿。”
这是瞎话,方棠捂着肚子,她饿死了。
都怪杨阿姨把她嘴养刁了。
咬人的不是好小猫:几点下班?
小甜(勇闯职场版):预计……十一点
小甜(勇闯职场版):吧……
咬人的不是好小猫:这么晚?
方棠往会议室外看了看,大办公室里有打游戏的、吃饭的,还有算塔罗牌的,甚至有手磨咖啡豆煮咖啡的,就是没有下班的。
她无奈打下:大家好像已经适应了这种阴间作息……
咬人的不是好小猫:下班我去接你。
十一点一刻,往常方棠都要睡觉的时候,Kiki终于放下了她的数位板,伸了个懒腰,李不烦也关上了电脑。
小灿挽上她的胳膊“下班,走走,棠棠你住哪,跟我们顺路不?”
“我男朋友来接我。”她不好意思笑了笑。
沉默了一天的李不烦冷不丁来了句:“真好,我怎么没男朋友。”
小灿怼他:“你想有就能有,酸什么酸?”
十一点,对于游戏公司和广告公司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下班时间。
大厦灯火通明,是年轻人的生命与热血点亮的。
随着人潮走出,方棠一眼就瞧见了许言的车。
黑色的大G停在路边,许言倚在车门上回消息。
这一幕让方棠霎时间鼻酸,就像幼儿园总是最后一个走的小朋友终于被家长头一个接回家。
她想马上冲上去扑进他怀里。
可惜,方棠脚还没迈开,有人先她一步。
身边几个游戏公司的员工,工牌还没来得及摘掉,纷纷掏出手机。
“卧槽,前方有帅哥,拍下来拍下来,发给美术,让他看看他画的是什么玩意!”
“成男就要这个体型才爽!”
“这是不是友商请的官委啊?”
“我觉得更像陷阱……”
“管他呢,先把人定下来再说,我先冲为敬。”
小甜(勇闯职场版):快跑!
咬人的不是好小猫:怎么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小甜(勇闯职场版):流浪男朋友的花语是与民同乐。「注」
咬人的不是好小猫:完蛋,上了一天班脑子就被腐蚀了。
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方棠火急火燎去洗澡、吹头发,又吃了口宵夜,身子挨到床的时候都一点半了。
“好累。”方棠枕着许言的手臂,手背到身后,慢慢揉着自己的屁股,久坐超过12个小时,今天上班最遭罪的就是屁股了。
她连着叹了几口气,明明没干什么,浑身骨头累得发酸。
“明天还去吗?”许言轻轻捏她的后颈皮,像猫妈妈叼小猫一样。
方棠气馁地丢开手机,两点了,她平时放假熬夜都很少熬到两点。
但这个实习是她自己非要去的,去了一天就打退堂鼓……
她脑海里兀自斗争了一会儿,与其说是下定决心,不如说是认命了。
选这个专业之前陈耀先就劝她多考虑以后就业的问题,媒体行业工作强度有目共睹,她也是做过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一上来就是地狱难度。
“去吧……”不去还能干什么?
况且她这次实习还是托了苏月月的关系才进去,第一天就跑路,有点说不过去。
许言拿着她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那就快睡,明天我送你。”
“我自己去就好了。”方棠缩进他怀里,假模假样轻声客气了一句。
“哦——”许言拖长了音:“那你就自己坐一个多小时地铁去吧。”
“讨厌,你怎么这么幼稚!”方棠瞪他:“我就不能自己开车去吗?”
“那就提前恭喜新手司机勇闯大师模式。”许言笑了两声,温声道:“怪不得学区房能挤破头,天天送孩子谁受得了?”
方棠刚想附和他的话,话到嘴边才猝然醒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嗔怒道:“谁是孩子了?不许占我便宜!”
第二天一早,方棠差点儿没爬起来。
定了九点的闹钟,响了两遍都没起,还是许言硬把她从床上拽起来的。
把人连抱带扯扔进盥洗室,方棠眼睛都懒得睁开,迷迷糊糊地洗漱。
洗漱完妆也不化了,带跟小皮鞋也不穿了,挑了一套宽松舒适的t恤配运动裤完事。
上车前,手上又被塞了一个保温袋,沉甸甸的。
这时方棠才睁开眼。
“这是什么?”方棠把保温袋放腿上,伸手扯出安全带系好。
许言发动车:“你的早午晚饭,杨阿姨做好的,你拿到公司放冰箱里,吃之前微波炉热五分钟。”
“天呐!”方棠啃着玉米,抱头哀嚎:“我实习一分钱工资没有,用着两万多的阿姨,吃着健康餐,天天车接车送。”
许言揉了把她的脑袋:“别有压力,就当去玩一圈。”
方棠这次时间把握得正好,跟着大部队到了公司,进去后先到茶水间放好保温袋,又接了杯温水。
一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就瞧见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坐在她的位置上。
更稀罕的还在后头,她今天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方棠冲进会议室,找了个地方放下包和水杯。
中年男子看着眼熟,还一见她就笑:“哎,姑娘,你就是新来的实习生?”
方棠脑子终于上线,认出了男人,急忙鞠了一躬:“刘老师你好,我是方棠。”
说完就站在原地,接受着老刘善意地打量。
老刘这人也有意思,对看她的眼神跟家里长辈许久没见似的,看一眼夸一句。
“华清大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多有书卷气。”
“长得也漂亮,都说女大十八变,等我闺女十八了,可千万别长成我这样。”
“我闺女今年八岁,两位数加减法还两眼一抹黑呢。”
方棠只能赔笑脸,他说什么,自己应什么。
“那个小灿啊,让她跟着你吧。”
寒暄了一通废话,老刘终于说到正题上,方棠满怀期待看向小灿,可昨天对她格外热情的同事今天成了冰块脸。
小灿盯着自己电脑屏幕,塌肩坐着,恹恹道:“跟着我干嘛,我可带不了新人。”
知道带新人反过来就意味着要增加工作量,方棠能理解她的不情愿,顺着老刘的话说了句:“小灿老师你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就是。”老刘打着哈欠:“就跟你了啊,好好带。”
小灿依然没给方棠一个正眼,不情愿地撇了撇嘴:“行吧。”
说完这两句话,老刘就走了,好像他来就是专程为了给方棠安排工作似的。
可等老刘走了有半个小时,眼看都要到中午饭点了,那股方棠以为的领导来袭造成的低气压还笼罩在办公室里。
“你中午吃什么?”
身后传来声音,方棠提了口气,打算先不提杨阿姨的爱心午餐,跟同事吃外卖借此机会融入集体。
Kiki:“我要吃麻辣烫,你呢?”
小灿想了想:“我跟你吃一样的。”
“我们一起点吧。”方棠转动椅子,凑上去:“我刚爆了一个超大的红包,拿我的点。”
“不吃了。”
没想到小灿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方棠顿时笑僵在脸上。
话刚说完,小灿拎着包起身:“Kiki走,去我家吃吧。”
Kiki给她使了个眼色,跳出来打圆场:“哎呀,这个点回去还要现做,麻烦死了,那个方棠,就拿你的点吧。”
方棠努力挤出一抹笑,把手机递了出去:“好呀,你们看要吃什么?”
两人冷着脸点完,又恢复了沉默。
外卖到的时候,方棠主动请缨赶着高峰期的电梯下去拿,可回到办公室后,那股诡异的平静却让她的胃像是被湿漉漉沉甸甸的棉花填满,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吃完饭后,方棠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对着镜子里略显憔悴的脸,方棠默默安慰自己:就连她一个第二天的实习生怨气都如此之大,普通打工人情
绪不稳定不是情理之中吗?
做了几个深呼吸,方棠重新在脸上装饰好笑容。
从冰箱里取出杨阿姨提前准备的果切,推开门进去。
她推门的一瞬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小灿和Kiki想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
方棠霎那间冷了脸。
现在这个时候还装傻子的话,她就是真傻子了。
她朝两人笑了笑,端着盒子走到自己座位上,屋子里除了李不烦鼠标偶尔点来点去,跟炸弹倒计时一样的动静,屋子里静到可怕,仿若抽了真空。
方棠也觉得自己的怒火引信已经被点燃,正在倒计时。
就在这时候,电脑响了一声,像兜头一盆凉水泼下,她撅着个嘴点开对话框。
尽职尽责送孩子的猫猫:吃饭了吗?
打工小甜(活人微死):吃啦,你呢?
尽职尽责送孩子的猫猫:吃过了,今天累不累?
打工小甜(活人微死):我一个实习生能有多累,今天不用来接我啦,我跟同事顺路,我们一起挤地铁。
方棠发完这句话后,许言停了能有两分钟才回复了一个“好”。
今天全世界都怪怪的,她抬手按了按额角,怎么刚上班就开始内耗,钱还没挣着呢?
到了下午,李不烦往群里扔了个提案表格的共享文档,让大家补充,方棠卯足了劲想,垂直选题、横向选题一口气扔了十个进去。
就是去茶水间接杯水的功夫,回来的时候,所有她提出的选题都被删了。
方棠极力维持着平静,笑着问小灿:“是我电脑卡了吗?”——
作者有话说:注:化用流浪猫的花语是手慢无
第58章 第十六颗糖
小灿不冷不热丢给她一句:“不知道,没人动过。”
语气硬得跟石头似的,砸在空中砰砰作响。
方棠的火气腾一下就冲上天灵盖,要不是Kiki突然咳嗽起来,她的火儿差点就憋不住了。
共享文档有编辑记录,删掉她选题的明明就是小灿。
她捏了捏拳头,逼自己冷静下来。
方棠扯了下嘴角,都快被气笑了,随后清清嗓子:“没事,你可能是填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删了吧,我这边有备份,我再填一遍就好了。”
“不用。”
“什么?”方棠问。
说话的是李不烦。
“你写的选题都用不了。”他语气很平静,说话时也没停下剪视频的动作,鼠标点击速度却非常快,快到像是一柄机关枪突突突往方棠脑门上打。
方棠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她努力平缓呼吸,慢慢说:“好,麻烦你了,我再去改一下。”
“不用改。”李不烦说:“你学不会,写出来的没用。”
但是我可以学。
这句话方棠嚼了半天,最终硬是咽回肚子里。
学习就回学校,职场又不是给你来学习的。
“棠棠,你来我这儿。”Kiki叫了她一声,顺手递给她一沓A4纸。
“帮我把这份材料送给财务部,然后我微信上给你发了个pdf,你帮我打印三……还是四份吧,正反面彩印,打印机就在大办公室的隔间里,对了,你会用打印机吗?”
方棠沉默地点点头,接过材料转身出了办公室。
她的身影刚从透明窗里消失,Kiki就摔了下文件夹,掐着腰怒斥装傻的俩人:“大哥大姐我求求你们了,你们俩要干什么啊,搞小学生小团体还是玩职场霸凌?老刘说了她是总公司股东送来的,那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吗?”
小灿鼻子里冷哼一声:“第一天差点让她骗了,看着是个乖巧听话的,以为真是人事干了次人事,给咱们送来个踏实干活的,结果也是关系户玩票。”
“行了行了,人又不分你的工资,哪来那么多情绪,赶快收收。还有你!”Kiki往李不烦身上扔了条浓缩咖啡液:“你当你的背景板就算了,小姑娘你也欺负?”
“我?”李不烦皱起眉,从桌子上捡起咖啡液,撕开后将浓缩咖啡液一饮而尽:“啊!爽!”
Kiki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还能是我吗?人一个大一学生,又是女孩,第二天上班,你能不能给点关心与爱护?呵护祖国未来花朵健康成长人人有责好吗?”
李不烦眼皮跳了跳:“我什么也没干啊?”
“算了,不该问你,你一直都是这副死人模样。”Kiki甩甩手:“记好了,今天七点前让她下班。”
方棠送完材料后站在打印机旁边排队,正在打印的女孩圆脸粉头发,扎着双马尾,见方棠过来,朝她笑笑:“马上结束啊,我们老大四十岁的人了,看不习惯电子版,总喜欢搞点纸质文件,该罚他去新疆种树。”
听她这么说,方棠将视线从打印机后面墙壁上的“减少纸质文件、环保从我做起”标语上收回。
“公司里大家都不用纸质文件吗?”
女孩点头:“都什么年代了,电脑直接投屏呗。”
“说的也是。”方棠握着手机的左手一点点收紧,笑得无力且苍白。
拿着四份并不需要的文件回到办公室后,方棠彻底陷入沉静,心不再慌乱,也不再探寻结果,就像误入陌生环境的小刺猬因害怕蜷成团,躲在自己的世界里。
心静之后也有心思安排空闲时间,分析选题,研究同类型账号的卖点,看之前李不烦的分镜脚本,还有“2+2”项目介绍。
学校许言已经替她筛过一轮,美国院校,专业基本跟她对口,因此所剩的可选项并不多。
他甚至还给出了往届学生的绩点范围以供参考,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弄到的这种机密数据。
自打前几年取缔过一批机构项目后,华清大如今的项目既有国家担保、又有学校背书,含金量不低,考察范围从绩点托福成绩到课外项目一个不少。
本来是给有些人“弯道超车”的项目,因为华清大奖学金制度的调整,也被华清大卷王们竞争得格外激烈。
电脑下方的图标忽而闪烁,方棠点开。
李不烦:工作流程.zip
方棠犹豫片刻,敲下:需要打印吗?
李不烦:不
李不烦:我的工作资料
李不烦:给你看
李不烦:你可以学
方棠抬起头,跃过屏幕上沿去看李不烦,他还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眼睛快要黏在屏幕上。
方棠:谢谢
李不烦:不用
足足两个g的压缩包,光下载就费了半天功夫,打开一看,什么叫工作资料,简直是垃圾回收站。
方棠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逻辑理清楚,李不烦发来的东西里不仅有成品,还有他平时碎碎念的批注,思维很跳跃,光是看都很难跟上他的想法。
但方棠这种从小到大应试教育里出来的循规蹈矩的考试选手,最需要的就是李不烦的跳跃思维。
甚至李不烦连自己的□□都发给她了。
方棠点击删除,又小窗私聊李不烦,让他注意别不小心把身份信息再发给别人。
李不烦回了个“摆烂”的表情包。
李不烦:我们俩每条聊天记录IT都能看见
李不烦:没有一点隐私
方棠:摆烂.jpg
时间一过六点半,Kiki冲着李不烦一阵挤眉弄眼,李不烦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
“那个……”李不烦缓缓开口,Kiki看着他,握紧拳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大家……早点回去吧。”
“好耶!”Kiki拍拍手:“早点下班,老娘要去约会了,走了啊棠棠。”
方棠弯了弯眼睛,把李不烦发来的资料里她还没看完的那部分传输到文件助手上,打算回家接着看。
“学校里学的虽然很多、很全面、很专业,真正落到实处的时候才发现差距很大。”
许言今天还是来接她,方棠看着往地铁站走的人群,不免有些感慨,Lily说的对,她这样的女孩过得应该是和外面这些人一样的生活。
早九晚五,运气差一点996,为生计奔波。
她叹了口气,许言误以为是她因为工作的事情难过。
“你不用着急。”许言握着她的手:“你才大一,你们专业的课程安排上,大一本来就是纯理
论,大二才会安排校内项目,大三才有校外项目,你一个新手村萌新勇闯高难度副本,能活下来就很好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连我们课程安排都知道。”方棠嘟哝一声。
正巧红灯,许言腾出手敲了下保温杯:“我还知道你马上要生理期了,杨阿姨煮的五红汤。”
方棠亲了亲他的侧脸,捧起保温杯小口喝着:“跳出象牙塔,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
许言阖了下眼:“什么人?”
“我们组长!”方棠兴冲冲道:“他真的好厉害,我听小灿,就是我一个同事说,原本我们组只有李不烦一个人,后来是李不烦忙不过来了,她们才加入的。”
“确实很好。”许言不冷不热跟了句,声音一如往常。
但方棠太明白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又来了又来了。”她靠在他肩上:“好酸。”
许言伸手把她扶正:“是,周内上课,周末上班,方同学现在比校长都忙。”
“你看你,又酸了。”方棠掰着手指头:“周一没有早八,周三周四没有早八,一周我可以陪你三天,周末虽然上班,但是也在陪你呀。”
“在哪陪我?”许言皱眉。
方棠伸出指头,戳了戳他的脸:“在你心里。”
方棠一夕之间好似成了404最忙的人,上课、实习、谈恋爱,每件事都要抓,忙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痛并快乐着。”她对黎宁如此说。
“天生法学圣体。”黎宁双手合十:“就该让你考完法考还考不上,然后自己掏钱去律师事务所上班。”
“呸呸呸。”方棠一连跺了几下脚,才将这句晦气话从身上掸开。
“你不要太累啊,我感觉你最近都瘦了。”鹿笑一改从前电竞少女的风格,电脑上放着韩剧生肉,是她最近加入的字幕组分配下来的任务。
每人二十分钟的片段,看起来难度不高,但韩剧语速快得像是开了2倍速,叽里呱啦听得方棠脑子发晕。
方棠闻言则喜,掐着自己的苹果肌:“真的瘦了吗,我怎么感觉我胖了!”
“瘦了!”苏月月笃定道:“毕竟现在有氧运动做的多了。”
“打住!!”方棠冲上去捂住她的嘴:“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苏月月挣脱她的魔爪:“是你脑子想歪了,我说的是来回奔波,走路走多了。”
事情总是凑到一块儿来,雨打芭蕉,噼里啪啦,一点不留情面。
就在方棠认为自己的实习马上要有些起色的时候,学校三个院系安排了校内联合实践项目,打乱专业、打乱年级、随机课题,当作他们本次夏季社会实践的作业。
消息一出,哀嚎遍野。
有说学校不干人事的,有心疼自己暑假不保的,还有趁火打劫出二手闲置化妆品的。
在一片骂声中,刚想安慰自己关关难过关关过的方棠,在看到小组名单后瞬间头都大了。
容沛、方棠、薛敏敏。
薛敏敏是谁?这是方棠的第一反应。
怎么还有容沛?方棠头一回产生退学的念头。
老天爷是要把她往死里整。
但她没那个胆量告诉老师她要撂挑子换小组,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公告发出第二天,徐晓鸥给她发来了一连串的哭泣emoji,竖着悬在手机屏幕上,像条挽联。
方棠还顾不上她,先给陈耀先和方继红报备了暑假可能要晚回去几天的打算,又跟许言抱怨他们俩的短途游泡汤。
现在也只有在许言面前她能流露出一些负面情绪。
他就像柔软的玩偶熊一样,能安静倾听她的心事,能吸收所有的情绪。
许言手指上缠着她的头发,方棠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到最后,长吁一声:“人生皆苦。”
“苦吗?”许言盯着她看,眼神压了下来。
直勾勾看着,好似在判断她的微表情,以此分析话里有几分真假。
方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轻抚她后背的手停止了动作,额角温热的汗倏尔转为冷汗:“没有,随口抱怨。”
许言又轻飘飘笑了:“刚才不是说喊不出来了,怎么现在还能说这么多?”
方棠语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什么样?”他反问。
她有点结巴:“你、你以前可不会跟我开黄腔。”
许言扯着她的手,去摸他腰腹间略微凸起的牙印:“那倒是,人总会变的。比如有些看似单纯的小女孩网盘里存的都是……”
“闭嘴!”
通知发下来的第三天,方棠收到了那位薛敏敏的电话,薛敏敏的电话里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但她一时没想起来这人在哪见过。
薛敏敏约方棠咖啡馆一叙,容沛届时也会参加,算是小组第一次正式见面会。
方棠答应了。
“敏敏我告诉你,这个学妹心眼儿可多了。”
sevenminutes里回荡着舒缓的吉他纯音乐,学生们说话声音都不大,更显惬意。
容沛笑得暧昧,语焉不详,薛敏敏挑了下眉:“怎么?一个大一新生而已,难道给你挖过坑?”
容沛抿了口咖啡,看着玻璃橱窗外身穿水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越来越近,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开口道:“小心为妙。”
第59章 第十七颗糖
冤家路窄的含金量着实太高。
方棠虽早已做好了准备,依然在看见容沛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
一转头,看见旁边坐着的那位插队姐,更是又吸一口凉气。
插队姐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凑什么热闹?
老天爷是不是看她最近过得太自在了,非要给她上强度?
“学姐好。”方棠跟二人点头示意。
这俩人各自占着一侧沙发,沙发上堆着包,在她打招呼以后看模样也没打算挪个地方,就那么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方棠更不会难为自己,兀自扯来一把吧台前面的高脚椅,往旁边一坐,居高临下地看回去。
“抬头看你,脖子都快断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敲击杯壁的动静,抬眼望去,容沛笑着挪开自己的包:“坐我这儿吧。”
薛敏敏“嗤”地一声,淡淡扫了方棠一眼:“容沛,我告诉你,你可别整天这么好心,很容易吃亏的。”
呵呵。
方棠心里冷笑,看样子在她来之前这两位已经达成联盟了。
但她不打算为自己争辩,一来是没搞清楚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来……谁也不想一觉起来名字后面缀着华清大上热搜。
薛敏敏见她不接茬,自觉没趣,端起冰美式啜了几口。
“敏敏瞧你说的。”容沛亲亲热热搂住方棠的肩:“方棠特别用心又负责,好了,咱们赶快看看选题吧。”
这件事跟年底的华清大一百五十周年校庆脱不开关系,但凡能扯上关系的专业都被按头参加。
她们三个人分配到的任务是采访计算机专业某位退休老教授。
老教授本身学医,是华清大出身的国家公派留学生,到了美国后毅然决然换了专业,改学计算机,回国后参与了不少信息化建设项目,几乎是华国最早的一批程序员。
根据项目和她们的专业分工,容沛写稿,方棠做采访,薛敏敏提供专业素材、审核采访逻辑。
任务十分清晰明了。
是以薛敏敏说出让方棠
搜集资料先给一个方案出来的时候,她没忍住挑了下眉。
“有什么问题吗?”容沛率先打破沉默,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指尖在凝结出冷凝水的玻璃杯上轻轻点了点,语气柔和得像在闲话家常。
“当然不是让你自己做呀,我们都会帮你的,让你牵头也算是给你一个难得的主导机会,敏敏你说是不是?”
要不是方棠跟她打过交道,差点儿就让她唬住了。
牵头?说得轻巧。最后定稿谁拍板?方案被毙责任谁背?别想把她架在火上烤,自己躲在后面运筹帷幄。
薛敏敏耐性显然没有容沛好,杯子“哐”一声放到桌上,抱臂后仰:“你有什么意见你就说。”
好歹在职场上混了两个月,各种牛鬼蛇神也算是见了一遍。
方棠听完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大戏,目光静静落在容沛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盖过了背景音乐。
“学姐说的没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但是——”
听方棠卖了个关子,容沛微微坐直身子,笑容也有些凝滞。
“到底我不是专业人士,如果我蒙着眼睛自己摸索,不说能不能给出一个方案,执行不到位咱们是不是走了冤枉路?校庆系列采访统共只给一个月的时间,怕是不等人呀。”
薛敏敏皱眉瞧她,不置可否。
于是方棠按照李不烦往常开会时候的方案,接着说:“不如这样,我们三条线同步进行,我准备拍摄提纲,容沛学姐准备开放性问题,敏敏学姐准备专业问题,同步敏敏学姐约教授的时间,咱们在采访前定下采访内容。”
“这不还是我们各干各的?”薛敏敏质疑。
当然是各干各的,难道让她全包全揽?
简直开玩笑!
但方棠早有应对之策,装作戏精附体,捂着胸口表情惊讶:“天呐敏敏学姐,你这么相信我吗?”她夸张地笑了两声:“我也太受宠若惊了,我一个大一新生何德何能!”
装傻充愣,职场人保命三大法宝之一。
“可……”薛敏敏脑子已经转不过弯了,结巴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
方棠乘胜追击:“学姐的意思我明白,我马上回去给大家任务具体的时间节点,敏敏学姐把握时间约教授。”
“说得对呀。”容沛语气不变,甚至带上了几分赞许:“敏敏,我就说方棠能力很强,你看看,直接把咱们工作都安排好了。”
戴高帽,职场人保命三大法宝之二。
“学姐!”方棠直接搂上容沛:“跟你比起来我算什么呀,上次采访的时候你又专业又细致,我哪敢安排你的工作呀。这是咱们的小组作业,每个人都用心负责才能做得好是不是?”
不等容沛回答,方棠又一筐彩虹屁砸下去:“学姐你真的太好了,如果没有你的支持,别说让我牵头负责,这么大的项目我怕是都不敢从老师那里接过来。”
容沛也不说话了,嘴角微微抽动,眉心的褶皱仿佛精美的瓷器出现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冰纹。
方棠来回看了两人几眼,几秒钟后,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沉默许久的薛敏敏忽然开口,语速变得更快:“那你可要好好负起责任,万一老师审核没通过——”
她故意拖长尾音,话语跟生了刺一样不中听。
甩锅,职场人保命三大法宝之三。
方棠眨了眨眼:“怎么会呢学姐?每一部分都是每个人的心血,只要用心,肯定能通过的。”
言外之意:不通过就是不用心,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是谁的锅。
一套组合拳打下去,薛敏敏和容沛顿时头晕眼花。
容沛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熨帖,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凝滞从未发生。薛敏敏则是眼神空洞,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了。
“许言,好巧呀!”
身旁骤然响起一声容沛的欢呼,让沉浸在舌战群儒胜利喜悦中的方棠半秒钟回神。
许言就站在她面前,上身穿一件浅灰色的棉质短袖,简约到近乎冷硬,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唯独在心口偏左的位置,烙着一行不起眼的字母。
手臂被袖口紧紧箍住,布料被饱满的肌肉撑得紧绷,清晰地勾勒出肱二头肌和三角肌流畅而贲张的线条,让人不难猜出其中蕴含的力量。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堵沉默的山峦,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他琥珀色的瞳孔。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不出意外的,方棠脸红了。
讨厌,她低下头,又是心动的感觉。
薛敏敏跟许言是同专业不同班,自然认识,也起身跟他打招呼。
许言微微颔首,问了一句:“你们结束了?”
没有主语,前言不搭后语,除方棠以外的两个人都没听明白。
容沛还以为他是要用这个沙发座,扯着方棠站起来,主动腾出地方:“结束了,你要用吗?”
许言伸出手:“那就走吧,我车还在外面。”
“嗯嗯好,”方棠不再装鸵鸟,赶紧跟两人告别:“学姐再见,我先走了,咱们有事群里商量啊。”
说完,扯着许言的手急匆匆走出咖啡厅。
这对小情侣走后半分钟有余,容沛猝然笑了,顺势坐下,嘴里念叨着:“我可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薛敏敏受到的震撼比容沛多得多,她可是连若怡的闺蜜,许言连系花都瞧不上,瞧上这个……
长得是挺可爱的,白白嫩嫩,但是连若怡那种家境好、学习好、盘靓条顺的大美女怎么就比不过一个小白兔了?
她冲容沛抬了抬下巴,随即也拎着包走了,边走边掏出手机给连若怡打电话报信。
“若怡,你敢信吗?”薛敏敏讲得手舞足蹈:“许言、许言谈恋爱了,我的天,我居然还跟他女朋友是一个组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连若怡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薛敏敏听着不对劲儿,催了一句:“若怡,怎么了?”
“没事。”连若怡嗓音有些哑,停顿一会儿,幽幽问道:“许言女朋友是不是叫方棠?”
“你们认识啊,人怎么样?”薛敏敏潦草地往四周环顾一圈,压低声音:“容沛说这姑娘不是个简单人物,今天见了,哎哟,厉害得很呢。”
连若怡低声笑了笑:“说的没错,不是什么简单的。”
被人背后嚼舌根的两个人正在学校慢悠悠走着,方棠扯着许言的手,越握越紧,嘴角快要翘到天上去。
“你就是着急,说好半个小时结束的,还有五分钟才到半个小时呢!”
许言指腹摩挲着她冰凉的手心,另一只手夺走了方棠的冰美式:“是,我要是再不来,女朋友下个月生理期又要疼哭了。”
“你又不是止疼药。”方棠甩了一下两人交握的双手:“哎,夏天不喝冰美式,人怎么活啊!对了,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没参加这次校庆活动?”
已经走到车前,许言揽上她的肩,将她推进副驾驶:“因为我社会实践学分早修够了。”
方棠降下车窗,扒拉着车门,对他吼:“讨厌你们这些卷王!”
“你也很卷。”许言从车头绕到驾驶位,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学习、实习、谈恋爱,你还不卷?”
“谈恋爱不算。”方棠撅了下嘴:“程伟民教授你认识吗?我们这次就是采访他。”
许言想了想:“认识,我大一的时候辅导员请他来开过讲座,我记得他就住在学校家属院。”
方棠来了兴致,手握拳凑到他嘴边:“采访一下,这位教授严肃还是和蔼,好不好说话?”
“好说话,脾气好,口音有些重,但是英语很好。”许言抽空看了她一眼,捏起一缕她垂在肩头细软的发丝:“想好没有,假期去哪玩儿?”
谈到这个话题,方棠有点心虚,立即坐正身子,看着前面的车流:“还没想好呢,前几天我妈妈还跟我打电话,说我爸爸想我了,抱着我小时候的艺术照看
的掉眼泪,可能回家也说不准。”
许言表示赞同:“回去看看也好,出国了就没办法回来这么频繁了。”
方棠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没接着说下去。
其实根本没什么回家,陈耀先和方继红俩人都跑云南旅游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假期真正要做的——是出差。
前两天李不烦开会时候说,老刘接了个天行的还未上线的新游戏测评,假期要去沪城出差拍素材。
原本去的只有老刘和李不烦两个人,方棠主动报名想去看看。
方棠发誓,在这件事上她不想瞒着许言。
但是鸽了约会跑去出差,这八个字足够她被钉在十字架上晒八百年。
所以这件事绝不能让许言知道。
吃完晚饭方棠去书房搜了些程伟民的资料,许言书房里还有一本老教授的书,她看了几页,跟天书差不多。
她继续把重点转回网上的一些采访和报道,学习别人提问题的角度、学习他们的拍摄思路。
看了能有十几分钟,许言打完电话走了进来,走到她身后。
原本是站着,方棠没来得及转头看他,许言从身后掐住她的脑袋,让她动弹不得。
他蓦然俯身,下一秒,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便探了过来,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从后方圈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而另一只手从一侧抬起,将她的眼睛牢牢捂住。
霎那间陷入黑暗,方棠心尖一颤。
旋即,颈侧结实的手臂缓缓收紧,方棠下意识抬手拍了他小臂一下。
“别闹。”
回应她的不是放松,而是变本加厉的侵略。
许言非但没松手,反而就着她偏头的姿势,温热的唇瓣带着强势的占有欲,轻轻擦过她敏感的耳廓。
然后,猝不及防地,用牙尖不轻不重地叼住了那小巧柔软的耳垂。
“唔……”
很轻的刺痛感,痒的成分更多一些。
光咬还不够,他并不满足于此,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地衔紧那点脆弱的软肉,仿佛那是他势在必得的战利品。
紧接着,湿热的舌尖抵了上来,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恶意和强烈的挑逗,开始在那被禁锢的方寸之地,不紧不慢地、一圈又一圈地,反复舔舐、研磨、勾缠。
暗示意味太明显。
在耳边愈发清晰的粘腻水声里,方棠呼吸一点一点加重,变得紊乱,身子抖得拿不住鼠标。
屏幕上乱跳的光标和她的心如出一辙。
“别在这儿。”她勉强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带着明显的恳求和难以言喻的慌乱。
没人回答她。
后脑覆上一只宽厚的手掌,按住她。
胸口抵住书桌边缘的坚硬木料,后颈那一小块儿细嫩皮肉被叼住。
方棠觉得自己成了被他抓在手心里的猫。
仿佛终于欣赏够了猎物在绝对掌控下的战栗与迷乱,那作乱的元凶终于舍得开口。
“就在这儿。”
第60章 第十八颗糖
日常相处中,她也慢慢感觉出许言在这件事上存在某些压抑不住的癖好。
喜欢拿尖牙咬人,喜欢掐脖子,喜欢正面、喜欢开发新地点……
曾经卧室地上那张纯白的、没有一点瑕疵的长毛地毯,因此惨遭毒手,落了个葬身垃圾桶的下场。
如今虽然换了一张新地毯,但每每看见,总会勾起方棠心底那点悸动。
今天过后,方棠一定不会再那么平静的坐在书房这张宽大牛皮沙发上。
就像小松鼠经过埋了过冬粮食的洞穴,即使装作表面平静,心跳也会下意识加快。
这是埋在地下的秘密,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知道。
暖黄的灯光照下来,并不刺眼,方棠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做得太凶,骨头都快散架了。
方棠悄悄抬眼看他,半阖双眸的许言正耐心地替她揉着腰后软肉。
感觉他今天心情不好。
方棠将其自动归结于她端午节放鸽子,侧过身子,讨好地亲了亲他的嘴唇。
一如既往的软。
冷着一张脸,其实是个很好说话很心软的人。
怎么办?方棠心里空落落的,像自己在故意欺负他一样。
她心底有些动摇。
真的要为了一个无足轻重,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的出差,鸽了男朋友吗?
唉,家庭和事业都兼顾真的很难,做女人真难。
方棠仰起脸,放软声音哄他:“不生气了好不好,等我回来,我每天都过来住,天天都陪你。”
在她的糖衣炮弹下,许言眼睛睁开一条缝,晦暗不明的眼底映出昏黄的光线。
“不要吃你画的饼。”
方棠忍着笑掐他的脸:“那你要什么?”
肩膀被重新压回床上。
翻身,吻上来。
“要现在。”
做戏要做全套。
出差当天,方棠特意找了趟飞往广城的航班,比真正的航班早了两个小时。
许言亲自把她送到了机场,独自驾车回去。
一个人在机场等待的时光是无聊了些。
不能打游戏,战绩会暴露;不能刷任何显示ip地址的软件;甚至在飞机起飞后要装模作样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好累。”方棠只能在机场干坐着,她晃了晃脑袋,又灌了口冰美式,强撑起精神。
昨天晚上体力消耗过度,今天早上不出意外,又是被许言从床上拖起来的。
眼角余光捕捉到不远处一个背着双肩包的男生,方棠赶紧起身招手。
“李不烦,这边这边。”
“你怎么这么早?”李不烦接过她递来的冰美式,喝了一口。
“激动啊!”方棠脸上难掩兴奋的心情:“我马上要给学校一个退休的教授拍一段采访,这不是专程来偷师的。”
“学费。”李不烦冷不丁吐出两个字。
“什么?”机场太吵,方棠没大听清。
自己精心准备的笑话没人get到,李不烦很是失落:“没听见就算了。”
俩人又等了半个小时,老刘终于到了。
时间刚好,三人排队登机。
临起飞前,李不烦趁着还有网络,把他的拍摄计划同步发给方棠。
他们此次去沪城出差,是接了天行即将内测的一个国风卡牌类游戏。
商单,顾名思义是拿钱的,要夸金主爸爸夸得天花乱坠,但又不能吃相太难看。
跟此次校庆拍摄思路不谋而合,这种好机会方棠怎能错过?
飞机起飞,虽然早有准备,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依然让方棠脑海空了一瞬。
望着飞机下瓦蓝的天空交映着五颜六色的小格子,飞机起飞的那道尾气,也像一根牵绊扯不断的线,连接着她和华市。
方棠相信如果她好好跟许言解释,许言应当会答应她的。
但她没有,心里骤然升起的那股恶劣抵消了一切愧疚与自责,让她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展示出自己最锋利的爪牙。
方棠在飞机上补了会儿觉,梦里昏昏沉沉的,睡得总是不好。
但下了飞机,看到天行来接机的人,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很快被第一次出差的兴奋打消掉了。
事前天行已经就此项目发来了不少资料片,此次出差只是为了补拍一些老刘的互动镜头。
下午在项目组实习生的带领下,老刘分别跟主笔、主美、制作人进行谈话,李不烦架好机器,留方棠在这里看着,他溜出去抽烟。
游戏主笔性格沉稳内敛,主美倒是个话痨,遇上老刘这么个侃大山选手也算是遇上了知音。
两人从自家游戏谈到对家游戏,逐渐两人聊嗨了,话题朝不受控的方向驶去,话里话外都带着拉踩的意味。
画面外的方棠急忙举起提示板,老刘心领神会,主动结束了话题。
主美拿了老刘的签名后返回办公室,用作采访临时摄影棚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方棠和老刘两个人。
方棠把机器上的素材导入电脑,投屏给老刘看。
“最近适应得怎么样?”老刘忽然回头问她。
方棠点头:“挺好的,大家都很照顾我,也很愿意教我,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回答完自认为滴水不漏的说辞,却没有收获想象中的答案,老刘像是有话要对她说,可舔了舔嘴唇,到底没开口。
这个插曲并不能影响她太多,因为很快迎来了采访中最重要的环节——游戏制作人。
这家游戏工作室隶属天行,但独立运营,比起母公司人尽皆知的那几个大型游戏,更偏向小而美的方向。
这个概念在方棠
见到游戏制作人后更加明晰。
盛妍一身改良款汉服,梳着发髻,坐在那里仿若画中人。
她语速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从她高中退学,到在国外半工半读时对游戏感兴趣,说到这里,她掰着手指算了算。
“我光大学就读了八年。”
盛妍笑了笑,继续说她在国外开发的一些小游戏。
方棠听得入迷,她佩服一切能对自己人生负责的人。
但她好似天生缺乏这种能力。
小时候按部就班,爸妈说的、老师说的,简直要当作颠扑不破的真理。
现在,没人再替她谋划以后的道路,甚至父母还在倾听她的诉求,看似开明,但你不能要求从未拿过刀的士兵一上战场就能战无不胜。
方棠有点抓瞎,她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连大学专业都是陈耀先自己拿着报考手册琢磨出来的。
在此之前,方棠对于新媒体两个字,只停留在刷刷微博、刷刷这个层面。
突然的成长、突然扩大的自主性,突然被听到的内在需求,种种堆积起来,成了笼罩在她眼前的迷雾。
前方道路可见度几乎为0。
但真相总是残酷且残忍的。
前人将吃过的教训、父辈将总结的人生道理,不厌其烦地重复,恨不得倾囊相授,想让孩子少走弯路,试图让她在人生这条路上有一条相对笔直的捷径。
可腿长在她自己身上。
教育的后知后觉往往在走错路之后,才发现十几年前的那颗子弹正中眉心。
“怎么了?”李不烦看她发呆,凑到她耳边轻声问。
方棠咽下嗓子里的酸涩:“我出去透透气。”
她又想起了许言。
有自己热爱的领域,人生目标清晰明确,他早早已经规划好了自己未来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道路。
甚至不辞辛苦替方棠规划好了道路。
工作室的办公室外面承接着一大片露台,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一眼望去、满目皆绿。
方棠握着手机,因用力过猛,手臂有些颤抖。
她是不是错了?
她不该故意逃避许言的好意,不该故意瞒着他跑来出差……
不该骗他。
“怎么了?”
经过声电转换,听过千万次的声音有些失真。
方棠忽觉喉头哽咽,没憋住哭腔:“没什么。”
许言温声安慰她:“怎么还哭了呢?不高兴的话我去陪你?”
“不用。”方棠说:“没什么,就是爸妈说我了,我心里委屈,我明天就回去了。”
“带这么短?”许言的声音听起来像有点意外。
“嗯。”方棠笃定回答:“因为我也想你了。”
晚上盛妍出面邀请他们吃饭,方棠向来不喜欢陪大人应酬,自然也不喜欢陪领导应酬。
一个实习生而已,谁能在乎她。
她没去,没想到李不烦也不去。
“这是另外的价钱。”李不烦冷冷说,随后在手机上看起了附近艺术展的消息。
方棠返回酒店,点了外卖后,等候的时间里,找出柯南剧场版看了起来。
明天上午还有一场动漫游戏展会,她上次看动漫还在小学。
现在她上大学了,柯南还在小学。
外卖盒里闷了太久的虾饺原本晶莹Q弹的表皮变得像老旧的墙皮,一碰就扑簌簌乱掉。
方棠拿筷子挑出里面的虾吃掉。
虾饺、烧卖、烧腊……摆满了一桌子。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尝试新事物的人,从此看,她和许言有相似处。
但她们的不同太多了,不过分离了几个小时,距离就将这点差别无限扩大,大到心里都塞不下。
所以在许言即将挂断电话时,方棠叫住了他。
“我们连麦睡觉好不好?”
哪里是他离不开她,是她离不开他才对。
彼端沉默了很短暂的时间就答应了她。
“记得给手机充电,明天几点的航班回来?”
深夜里,他的声音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方棠下意识回答:“3点落地。”
回答完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开航旅纵横,查询是否有同时间段的机票。
还好,老天帮了她一把。
“好,我去接你,早点睡。”
心里的慌乱不安被他轻易抚慰妥帖,摇摆的情绪也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方棠听着他那头儿窸窸窣窣的动静,猜他应该在换睡衣。
水声,洗漱。
布料摩擦的声音,躺在床上。
方棠睡相不好,喜欢在床上滚来滚去,他们俩也没有固定谁睡在哪边,睡前跟醒来不在同一侧是常有的事。
小时候更严重,常有踢掉被子把自己半夜冻醒的情况发生,读豌豆公主时陈耀先为她取名风车公主。
但她从来没在许言嘴里听到过这方面的抱怨。
方棠心里跟吞下一颗薄荷糖一样,又凉又辣,更不能见风,因为那样会涌出无数辛酸的液体。
好像她所有的瑕疵,都会被许言无限包容。
“躺下了吗?”许言问她。
方棠“嗯”了一声,在逐渐袭来的困意里,开始展望日后他们两人在国外相依为命的画面。
“以后谁做饭呢?”
“保姆。”
“谁打扫卫生呢?”
“保姆。”
“那我不要和你一起了,我要和保姆一起。”
“好,那我就是你的保姆。”
伴随着书页翻动沙沙作响的动静,方棠声音越来越小,眼皮开始打架,彻底睡着之前嘴里还嘟哝着:“好,你要给我洗袜子,我讨厌洗袜子。”
“好。给你洗。”
直至电话里的呼吸声平缓下来,许言才将手机放到床头。
此时门把手响了一下,伴随着一声重物落地发出的沉闷声响,门被推开。
一只尾巴高高竖起的长毛三花小猫走了进来,幽绿的眼瞳从许言脸上飘过,没有一丝被当场抓获的局促,依然东嗅嗅西蹭蹭,大摇大摆巡视领地。
方棠很早就发现拿铁会开门。
跳起来,前爪挂住把手,靠重力往下一压。
换个儿童锁就能解决的问题。
但他偏不。
“拿铁。”许言轻声叫她。
拿铁轻巧地跳上床尾,朝他走来。
爪子踩在蓬松的被子上,布料印上一朵又一朵花。
许言看着拿铁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轻轻一敲。
他虽然洁癖,却默许拿铁开门进到屋里,躺在床上,让她把她细绒的毛发像不经意的小礼物一般,留在他的被褥间、衣服上。
看着这个脆弱的小生命运用自己的智慧与毅力,去开拓它想要的疆域,这过程本身,就比一个死气沉沉、密不透风的结果有趣得多。
这让他感觉到一种类似于造物主的微妙满足。
这段人与猫的关系里,他主动出让一部分掌控权,让拿铁在他默许的边界内肆意探索。
那份生机勃勃的狡黠,恰是他愿意精心维护的景致。
他乐于见她眼中闪动着自以为瞒天过海的微小得意,那让他觉得,自己正被一个人如此精心而笨拙地爱着。
最终,许言的嘴角牵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看着拿铁在自己腿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团下,开始心安理得地舔毛。
在那些无关紧要的边角料地带,他乐于给出自由。
被锁在笼中的鸟雀,终日向往蓝天,偶尔也要放她们出去体会一下人间险恶。
当然,只有相对的公平,也只有相对的自由。
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方棠被李不烦的夺命连环call叫醒。
她接通电话,但人还迷糊着:“怎么这么早,不是离机场很近吗?”
李不烦的声音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快点,要排队。”
随后挂断电话。
方棠揉了把脸,看着被电话打断的语音时长。
八小时十三分。
她伸了个懒腰,给许言发去消息。
这个时间许言已经醒了,不怕打扰她。
打工小甜:去吃早饭了,TvT
咬人大猫:
TvT是什么意思?
打工小甜:流泪~~
方棠还没跟许言聊两句,拍门声猝然响起,咚咚咚,像砸在她耳膜上,把她吓了一跳。
“快点。”
方棠认出来是李不烦的声音。
“好。”她扬声应和。
怪不得觉得他声音听起来那么奇怪,已经急到堵门了。
方棠挤牙膏的时候把牙膏软管当成李不烦的脑袋,狠狠掐下去。
他不应该叫李不烦,应该叫李超烦。
怕他等着急,方棠粉底都来不及擦,简单涂了防晒就赶紧收拾东西跟李不烦汇合。
展会所在的会展中心离酒店很近,早上七点半,方棠和李不烦随着大部队在场馆外排队。
“好晒。”方棠眯起眼,抬手遮了下头顶的阳光,他们站的太靠后,主办方支起的遮阳篷离他们至少还有200米远。
李不烦听她抱怨,默默后撤半步,帮她挡住阳光。
方棠没有察觉,她好奇地盯着前面coser的假发看。
得多沉啊?
这个漫展并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甚至老刘本人都没来,但老刘的人设不能倒,年轻人喜欢的东西他必须掺合一脚,这个任务就只能交给他们俩跑腿的了。
临近检票口,方棠见李不烦拿出一个口袋相机举在手里。
方棠有点惊讶:“老刘不打算来吗?”她还以为他们俩只是提前来排队呢。
李不烦低着头调整镜头:“嗯,他只配音。”
如今也算半只脚迈入自媒体领域,方棠知道了不少门路,所谓的自媒体博主多数背后都有团队,像老刘这种提出些意见、有自己想法的都是少数。
很多博主只是被推到台前的账号形象代表,从选题到拍摄,一直到后期运营,他们所做的只有出镜那几分钟。
万一哪天跟公司闹掰了,直接江湖上查无此人。
老刘不来也有好处。
因为没有出镜需求,拍摄速度非常快,两人十一点多就拍完了此次所需的所有素材。
酒店一早便退房了,两人现在只能前往机场等候航班。
“老刘不跟我们一起吗?”
李不烦正抱着电脑检查素材,没留意方棠问了什么,方棠早习惯了他平时的神游状态,撇撇嘴也没追问。
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树影,方棠的心早已飞到了华市,飞到了许言身边,恨不得按下加速键,缩短他们俩分别的每一秒。
到了机场,眼见着离许言越来越近,方棠归家的情绪也愈发高涨。
心里乱糟糟的,平静不下来。
明明没喝咖啡,却跟咖啡因摄入过量一样,心脏如擂鼓,毫无章法地乱跳。
实在无法在座位上安分待着,她索性起身,漫无目的地在航站楼里踱步,只是机械地消耗着这难熬的时光。
想掏出手机刷会儿短视频消遣一下,又猛地记起这场暗度陈仓的出差,生怕IP地址不小心泄露什么,只好悻悻地把手机塞回口袋。
不能玩手机,这等待简直无聊透了。
距离通知登机还有半小时,持续的亢奋和早起积累的疲惫终于涌了上来。
方棠捂着嘴,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渗出了泪花。
算了,与其这样干耗,不如养养神。她关掉手机屏幕,闭上眼睛向后靠去。
上班以后明显觉得时间不属于自己了。
尤其是像今天这样起早贪黑,而老板老刘此刻指不定在哪儿吃喝玩乐呢。
但她心里却没什么不平衡,她不是那种只见吃肉不见挨打的柠檬精。
她了解过老刘的起号经历,最早的时候老刘也是个早九晚五打工族,连续发了半年精心剪辑的视频,数据还不如随便一个美女扔张自拍。
要是方棠,大概率心态就崩了。
但老刘没有,就在他给自己定下的一年之计节骨眼上,一款fps游戏的横空出世让无数游戏粉丝记住了老刘。
厚积薄发,方棠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她时间还多着呢。
一阖上眼,方棠就开始犯困,倏尔听见李不烦的手机响了起来。
“叮铃铃——”一阵尖锐刺耳的铃声炸响!
声音刺耳且突兀,正是苹果手机自带的经典闹铃音效。
方棠惊得浑身一抖,脑子里残留的那点瞌睡虫瞬间被碾得粉碎。
天呐!这个怪人怎么能用这个铃声!
“怎么了!”方棠捂着心脏,喘气有点急:“是不是要登机了?”
李不烦木然摇摇头,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老刘嗓门大得惊人,即便李不烦没开免提,那洪亮的声音也穿透了机场的嘈杂,像打雷一样砸进方棠耳朵里。
“有人在微博偷跑游戏物料!”
经过这段时间的工作,方棠也不是对游戏毫无概念的小白了,偷跑物料的影响力在业内不亚于战犯。
“那怎么办?”李不烦还是那股不咸不淡的语气。
老刘喘得活像跑了马拉松,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办?回来,给我回来!接受调查,证明不是咱们干的,赶紧,天行法务部都快把我给吃了!”
“过了安检了,去不了。”李不烦说。
即便是方棠,听李不烦的语气也同情起来老刘,真能把人活活气死。
电话里又飙出几句国骂,句句冲着下三路,听得方棠浑身血液都快沸腾起来了。
解释啊李不烦,快解释这件事跟咱们没关系啊!
不知老刘又说了什么,李不烦摇头,沉声对电话里说:“不用查了,就是我做的。”
什么?
方棠像被雷劈了,嗡一声闷响之后脑子一片空白。
李不烦还在跟老刘解释:“有人给钱,挺多的,我缺钱,就干了。”
简单明了,言简意赅。
但是不对啊!
“你是不是傻啊,这样做以后还怎么在行业里立足?”方棠没压住火气,冲他吼了声:“你代表的不光是你自己,老刘呢?他以后在圈子里名声就臭了!”
李不烦依然死人脸,但总算给方棠了一个眼神。
他沉默了几秒,跟老刘说他已经过了安检,现在回不去,等到华市再说,随后电话直接关机。
对上方棠的目光时,他脸上那张不透缝隙的假面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李不烦拿起咖啡,握在手上,他的手指握得有些紧,像在从这个动作里汲取力量。
他轻轻摩挲着杯壁,目光却已转向身旁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一架架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起降,引擎的轰鸣声透过玻璃模糊地传来
他望着那些来来往往的飞机,仿佛在凝视一个无关紧要的画面。
他的语气平淡如常,几乎不带起伏:“你不懂,你还没正式工作,现在谈薪酬对你来说就像天方夜谭,而且你男朋友开那么好的车,你应该没感受过缺钱是什么滋味吧?”
说完之后,他收回视线,嘴角扯出一抹近乎自嘲的笑容。这笑容转瞬即逝,像是对自己刚才轻易下定
义的歉意,但眼角却微微下垂,透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我很喜欢做这一行,有活力、有创造力,我曾经以为我能一辈子干下去,但喜欢不能当饭吃。”声音依然平淡,但说到“喜欢不能当饭吃”时,他的嘴角抿紧,露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刚毕业本来就没钱,家里支援一个月两个月,总不能支援一辈子。现在不一样了,我有钱了,可能是我大半辈子才能挣到的钱,等我换个城市,我还能重新开始。”
方棠听着,眉头紧锁,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向前倾了倾身子,眼神里带着急切和不解,声音提高了些“但你不后悔吗?”
李不烦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眼直视方棠,眼神重新变得坚硬:“如果后悔,我就不会做了。”——
作者有话说:虽然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完结,但已经开始准备番外和if线了[吃瓜][吃瓜][吃瓜]
我就是我,一个从来不管存稿死活的女人
小甜的事业线就此结束,接下来还是回归学校生活[青心][青心][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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