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先生,我来收拾就好,您别划破了手。”
……
江惜流端起水杯,淡定地喝了一口,似乎丝毫没听见门外的动静。
奚珍和江抚淮沉默着,大概也没想到这么巧。
“咳咳。”江抚淮站起身,“我一会儿要和你妈妈出去跨年,明天早上我们就直接飞里维埃拉了。”
江抚淮和奚珍天天都很忙,只有春节时他们能难得有个长假碰在一起。
江惜流点点头:“老妈老爸,祝你们今年玩得开心。”
“行,你们今晚在这边住还是回去?”奚珍问。
江惜流:“回去。”
江抚淮走之前,又小声地对女儿说:“和小靳好好聊,过节别吵架。”
“……这有什么好吵的?”江惜流似乎不懂江抚淮的担忧,“我不会怪他偷听我们说话的。”
江抚淮:“……”
江抚淮和奚珍先出发,江惜流知道靳照在她的房间待着,便推门进去喊他。
“靳照,走,回家。”
靳照从黑暗中走到有光亮的地方,和晚上吃饭时相比,他现在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江惜流根本没仔细看他。
司机放假,靳照开车。
一路上,江惜流的手机响个不停,都是祝她新年快乐的消息。
她挑挑拣拣,回复了几个商业伙伴和朋友。
热闹的烟花声逐渐远去,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后,江惜流总算从手机上抬头。
他们不仅是远离声音,连外面的光都暗淡了许多。
这是一段没有路灯的路,只有车前灯微弱的光在空气中晃荡。
“你准备开车载我去哪儿?”江惜流收起手机。
靳照沉默几秒,说:“不知道。”
车停在不知名道路的路边,靳照关掉车灯,除了天空中微弱的光亮外,再没有别的了。
江惜流放倒座椅,透过天窗看着外面的星空。
“我听到了你和爸妈说的话。”靳照已经改口了。
江惜流:“嗯。”
“和我……拥有一个孩子,对你而言很难接受吗?”靳照问了出来。
江惜流承认:“嗯。”
车内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
靳照再次开口,这次声音轻到随时会消失掉:“是拥有一个孩子难以接受,还是和我拥有一个孩子难以接受呢?”
江惜流不解:“有什么区别?”
微弱的光线下,她似乎笑了笑:“对于你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啊。”
【系统0777:大小姐,主线进度在波动。】
它下意识地觉得现在不是播报的好时机,便只提了一嘴。
几十公里外,所有人都在为新的一年到来欢呼。
而车内,同样有或许是欢愉或许是痛苦的声音。
被关进小黑屋的系统0777只知道,最后主线进度仍停在90%。
唉,靳照怎么没有继续问下去呢?
不破不立,系统0777总觉得他们继续聊下去对主线任务更好。
靳照在寒假结束后,重新搬回宿舍。
实验室接了一个新项目,刚好和他论文的研究方向差不多,他的导师气归气,还是把靳照喊回来了。
孩子走了歪路也是自家孩子。
……
“写策划书的时候在想什么?你拿几千万的项目和我玩过家家吗?”
会议室里的人头都垂了下去,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吭声,只剩一个站着的人面红耳赤地道歉。
“这个月第三次了。”江惜流把手里的策划书合上,丢到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她面无表情地环顾所有人,“这么基础的错误能犯三次。”
“你们是觉得我好糊弄,还是觉得客户是蠢货?”
会议室里只有江惜流的声音:“这是最后一次。”
她走了,会议室里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最近小江总心情很不好。”
其中一个瞥了眼红着脸的人:“得了吧,要是你摊上某些总犯错的同事,你也会忍不住生气的。”
“行了,都少说几句,大家手头上的工作再上点心。”
他们其实说得没错。
江惜流就算很生气,也很少当着员工的面情绪外漏。
她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糖,扔进嘴里含了一会儿。
硬糖被咬碎,甜蜜的味道带来短暂的满足感,烦躁的情绪得到安抚。
叶岐山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江惜流在办公桌后转笔,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后,继续盯着不知道哪处。
“宾客名单确认好了吗?”别的事情叶岐山和靳照还能商量,但关于江家这边要请哪些人,他们俩就没办法确定了。
靳照现在搬回宿舍,自然没办法直接和江惜流当面确认,叶岐山便把这个活揽到自己手里了。
江惜流说:“随便。”
“大小姐,这个还随便?到时候叫了你不喜欢的人你又要不高兴。”叶岐山是在饭点过来的,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先去吃饭。”
说到饭,江惜流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她站起来,拿起风衣外套搭在臂弯:“走吧。”
江惜流下午还有事情,他们自然不会去太远的地方吃饭。
选择范围只有公司附近的商场里。
叶岐山问江惜流想吃什么。
江惜流兴致缺缺:“随便。”
“大小姐,你是和随便杠上了吗?”江惜流不愿意坐叶岐山开的车,他这次只好带了司机过来,“谁惹你了吗?”
江惜流觉得牙齿有些痒,她想吃点什么缓解,但糖果没带,深吸一口气:“嗯。”
叶岐山凑近她:“谁啊?靳照?”
“不是。”江惜流皱眉,“就是单纯的烦。”
靳照搬走前是问过她的,她同意后他才离开。
她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不高兴。
“好吧,看来最近工作忙咯。”叶岐山说,“前两天我爸还在家夸你呢,顺便把我大哥骂了一顿,还骂了我。”
“骂你什么?”江惜流看他一眼。
叶岐山揪着江惜流的衣角,忸怩开口:“先骂我没用,追你都追不到。”
原话没这么好听,骂的是他当舔狗都舔不明白,连讨好女人都学不会的蠢货。
“然后骂当初不该听我的提出联姻条件。”
如果没有加上联姻条件,江抚淮是一定会答应和叶家加入临江项目的。
江惜流唇角微微上挑:“你爸爸骂得对。”
叶岐山本来不觉得,现在看到江惜流心情好像有些变好,也觉得他爸骂得好。
“行了,去吃日料吧?我听你助理说你最近一直在吃各种餐厅里的家常菜,今天换个口味?换个口味换个心情。”
“可以。”江惜流是答应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吃刺身时
下意识地反胃。
江惜流抽了张纸巾吐出来,叶岐山比她脸色还不好看:“你……”
“我忘了我处在生理期,最好还是不要吃冷的。”经过系统0777的改造,江惜流现在已经不会痛了,她简单吃了几口其它的便停下了,“吃饱了。”
叶岐山有些忧愁地看着她的碗底:“你天天就吃这么点?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吃得少?”
江惜流抬眸:“怎么说?”
“胃是情感器官。”叶岐山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来这种话,“既然它们有关系,应该会彼此影响吧?”
“也有可能因为吃得不好才会心情不好。”江惜流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我要下去买份甜品。”
日料店的甜品不好吃,大小姐想吃甜的,也不会委屈自己。
叶岐山自然不会反对,他干脆也不吃了:“现在就下去。”
虽然是工作日,但饭点的商场里人还是很多。
垂直电梯挤满了人,江惜流和叶岐山都不愿意等,索性搭自动扶梯下楼。
“你想吃什么?”叶岐山想起江惜流喂过他的,心情愉悦地建议着,“松饼?”
“我不喜欢吃这种柔软的。”江惜流露出有些厌恶的表情,“偶尔吃一口就够腻味的了。”
他们已经到了商场一楼,叶岐山落后江惜流半步:“比利时松饼外面是脆的,很甜。”
江惜流仍旧摇头:“想吃脆的,最好是硬到咬不动,或者脆到能咬好久的。”
叶岐山没再说话了,只跟在她身后。
商场里专门卖甜品的店不多,两个人在一楼转了一圈儿才找到一家。
江惜流试吃了几种,最后简单买了两种方便随身携带的,有点像饼干,但不完全是。
哦,因为叶岐山一路上总给她推销松饼,她大方地给他买了份。
叶岐山反而不领情:“不要。”
“不要就拎着扔垃圾桶。”江惜流难得好心,被人拒绝也冷下脸。
叶岐山不知道在气什么,犹豫一秒还是把东西拎着了,说不要的松饼也塞了一块进嘴里。
江惜流嘴里含着东西,两个人都不说话。
一楼不知道在搞什么活动,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直梯方向有很多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小朋友,你喊我哭,吵闹得不行。
江惜流随意看了一眼就停下来了。
叶岐山也跟着她停下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家刚开业的冰激淋店在搞活动。
分享朋友圈免费领一份牛奶冰激淋。
叶岐山说:“你对这个感兴趣?现在不是不能吃冷的吗?等你生理期结束,我买来给你送到公司去。”
江惜流没动:“现在就要,我们去排队。”
叶岐山挑眉,看了眼长到拐弯的队伍:“我去店里给你买。”
“不。”江惜流直接走到队伍末尾,“我就要排队。”
她站在队伍最后,眼睛盯着前面,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不像要排队领免费打卡的冰激淋的,像要和人打架似的。
叶岐山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只以为她一时兴起想体验。
他其实很少有能和江惜流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她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围着,要么是下属要么是其他该死的男人。
今天和他吃饭算私事,江惜流身边又少了个总跟着的廖助,她没带任何人就和他出来了。
叶岐山比江惜流空闲多了。
她别说想排队,就是说想今天在这里站到商场下班,叶岐山都能陪着。
正好,排队的空档,叶岐山和江惜流确认着宾客名单。
“这个请吗?”叶岐山事先自己简单拟了名单的,就是有几个人不确认。
江惜流看都没看叶岐山举着的手机:“嗯。”
“那这个呢?”
“嗯。”
“……”不用问了,问就是都请。
队伍看着长,排的速度倒是很快。
冰激淋容易化,大家拿到手都赶紧走了,没有几个站在那里拖延的小朋友。
“朋友圈打开给我看看。”一个店员检查朋友圈打卡,一个店员打冰激淋。
叶岐山不吃,不过他一直站在江惜流旁边,自然知道她是没有打卡的。
他掏出手机,正准备随便拍一张发朋友圈,就听见江惜流说:“没有打卡。”
那个员工正要说什么,旁边带着口罩打冰激淋的员工先开口了:“乔姐,她的冰激淋从我工资里扣。”
江惜流已经越过那个乔姐,站到了冰激淋机前。
“你说的回学校做实验就是打冰激淋是吗?”——
作者有话说:大小姐[愤怒]:不在家给我做饭,骗我出去打冰激淋?
大家中秋节快乐。
球678加班,所以今天早早更新啦~
第62章 冰激淋
后面还有排队的人。
江惜流说完这句话,就气势汹汹地走了。
只看背影就知道她是真的火大。
靳照给她打好的形状完美、比别的小朋友都大一圈儿的冰激淋只能落进了叶岐山手里。
叶岐山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面前全副武装的男人:“哎哟,要不是你说话,我都没认出来你。我和惜流先走一步了,你继续忙吧。”
他说完就赶着去追江惜流了,也没等靳照的回复。
事实上,靳照也无话可说。
不过,他会在这里不是为了赚兼职的钱,这家冰激淋店的老板是他家附近开超市老板的儿子。
之前靳奶奶生病晕倒时,老城区路两边停满了车,救护车开不进来,是超市老板骑三轮车帮忙送出去的。
靳照小时候,超市老板可怜他们祖孙两人,有什么临期的用的吃的也都会免费塞给他们。
而超市老板儿子要开店,开业第一天缺人手,超市老板知道靳照平时会兼职,想也没想就找他了。
靳照没法拒绝,不是拒绝不了钱,而是拒绝不了其中欠的人情。
靳照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江惜流。
其实她排在队伍中间时,靳照就看见她了。
在一群欢快的小萝卜头里,板着脸的大小姐耀眼得要命。
至于她身边站着的叶岐山,他也早就注意到了,在队伍里也格外碍眼。
但靳照知道自己没法和大小姐解释,他旁边站着的乔姐是超市老板的女儿,当着人家的家人面上,说自己是来还人情的,多少有些没良心。
搭把手的事儿,还扯上人情关系了?
靳照自己也清楚这种事情不足以还人情,可他确确实实是因为人情而站在这里。
江惜流不会理解,她理不理解也不重要,结果显而易见:她因此不高兴了。
靳照已经在思索该怎么哄人。
靳照以为江惜流气的只是他不告诉她,但江惜流气得不是这个东西。
江惜流这些天心情一直有些郁郁,她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也许是下属犯的错简单到让人无语,也许是不会疼但激素水平仍会剧烈波动的生理期……也许是习惯?
靳照给她做了三个多月,大概有一百天的饭。
三个多月里,除了偶尔应酬外,她几乎每顿饭都回去吃。
当时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但现在看来,要么是靳照给她做的饭菜里放了什么会让人成瘾的东西,要么就是系统这个邪物弄了什么道具影响她。
【系统0777:……冤!】
江惜流嘴里嘎嘣脆地在咬:“谁冤?”
【系统0777:都冤。】
江惜流去上班时,会
特意把小仓鼠放在家里,让它“监控”着靳照。
江惜流不太相信它:“呵呵,你们俩才是一家人。我差点被你这段时间的花言巧语蛊惑了,忘记你是主角派的人,而我这种配角哪配加入你们啊?”
【系统0777:……】
【系统0777:大小姐,我的忠心天地可鉴!】
江惜流懒得搭理过于膨胀的系统0777,她今天也不想回公司附近的房子自己待着。
正好明天周末,她临时决定回老宅一趟。
江抚淮出差去了,家里只有奚珍在。
因江惜流回来前没说,她到家时,奚珍已经用完餐了。
“晚上想吃什么?”奚珍往女儿身后看了一眼,“让阿姨去准备。”
江惜流抱住妈妈的胳膊,往她旁边坐下,有气无力地说:“什么都不想吃,没胃口。”
“怎么?和小靳吵架了?”奚珍仔细观察女儿,“他欺负你了?”
“他骗我。”江惜流在妈妈面前很委屈,“他说他在学校实验室有工作要做,所以搬回学校了。”
“但是!”
奚珍惊得眼皮一跳。
“他居然在冰激淋店做兼职!”
奚珍长舒一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事:“靳照家庭条件不好,家里没人给他掏生活费和学费,而且他现在还要上学……等等,你之前说让他在家当家庭主夫,不给他零花吗?”
江惜流眨眨眼睛,理直气壮地答:“他在家里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我没问他要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给他零花?”
住的房子在她的名下,生活用品和食材是有专人采购的,他如果有事出门,甚至有司机接送。
这泼天的富贵生活都是她给他的。
靳照只需要在家做做饭,偶尔陪她出席些需要的场合就能得到这么多。
江惜流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奚珍看着女儿:“你自己有数就行。”
“不过,妈妈的建议是,要么管得死死的,让他没有一点办法和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要么适当地给点零花,让他不至于因为手里没钱而有外心。”
江惜流是没想到奚珍会这么说的,她现在有些怀疑原剧情里的自己之所以能囚禁靳照,她的爸爸妈妈也是帮了忙的。
江惜流忽地就想起有一次她爸爸在拍卖会上,说要给她妈妈准备惊喜,担心自己买单会被妈妈提前发现惊喜的存在,让她先垫付的事情。
她顺嘴就问:“……那我爸?”
“你爸爸手上当然是有钱的,但稍微大些的流动资金是没有的。”奚珍笑笑,“不过你爸爸的爱好就那几样,其它的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母女俩正交流着这些,江惜流的手机忽地响了。
江惜流当着奚珍的面接起,她不出声,先听对面的人想干什么。
“还没下班吗?”不知道是靳照刻意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很累,隔着听筒都能听出他声音里有些疲惫。
江惜流觉得他肯定是知道她在她妈妈这里,故意演戏,她蹙眉:“干嘛?”
“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现在的天气不算暖和,靳照呼出的气还能看见白雾,“你还有多久结束?”
他是先回了趟家,发现江惜流不在,便自己走到了公司楼下。
“……你先回去。”江惜流站起身,“我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
靳照抬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大楼,又看了看怀里抱着的保温桶:“我给你带了东西,怕放不久,你方便让前台给我刷下门禁吗?”
当然不方便,也不能方便。
因为她根本不在公司,他上去也找不到人。
江惜流当然是拒绝:“不方便,回家等我。”
靳照没再多说什么,本来今天就惹她不高兴了,江惜流肯接他电话、肯和他交流已经算很不错了。
“好,那我回家做好饭等你,你……别不高兴。”
江惜流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惜流看了眼妈妈,轻咳:“妈,我回家吃晚饭了。”
奚珍端茶抿了一口,好笑道:“又有胃口了?”
江惜流嘴硬道:“……吃饭不是主要目的,我是要回家和他吵架的。”
“行。”奚珍自然不会拆自家女儿的台,“不过,你给小靳的备注是什么意思?”
奚珍看到了江惜流怪异的备注。
瞬间,脑中的系统警报自动被触发。
【系统0777: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泄漏世界真相,十秒后将进行处罚——】
警报音响起的同时,系统也在出主意。
【系统0777:大小姐!快随便解释一下,十秒时间,解释明白就不用处罚了。】
“妈,我们在玩角色扮演。”江惜流不用十秒,她淡定地开口,“上次玩的时候改的备注,忘记改回来了。”
奚珍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她摆摆手:“行了,快走吧。”
从老宅开回市区需要四、五十分钟,江惜流让司机开快些,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家楼下。
临到下车时,江惜流莫名觉得不对劲,她说了还得一个小时下班,结果现在提前了那么久,显得她很着急见靳照一样。
江惜流看着时间,在车里坐足了一个小时才下车。
她抬着下巴开门时,客厅里的灯是熄的。
江惜流看着黑漆漆的房子,脸色变得很难看。
“回来了?”本以为走了的靳照却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摁亮了灯,走到门口,接过江惜流的包放好,他关心道,“最近公司很忙吗?之前你都很少加班到那么晚的。”
江惜流从不在公司浪费时间,除了有应酬外,都是准点下班。
他正准备去厨房端菜,察觉到江惜流站在门口没动。
略微抬眸,江惜流板着脸,视线紧紧地盯着他,仍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靳照抬脚的动作顿了顿,他又转身向她走来,主动为她脱掉外套,一边举起她的胳膊一边解释道:“对不起,我不该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去外面兼职,以后我会随时给你汇报行程的好吗?”
江惜流冷哼一声。
这就是她的全部回应了。
但好歹是肯进门了。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盘菜,靳照去厨房端汤,江惜流先在桌边坐下。
她一眼就看见了和她家餐具格格不入的一个不锈钢材质的大粗桶。
靳照进来,给她盛好汤。
“这是什么东西?”江惜流指向丑东西,“你带过来的?”
“装冰激淋用的。”靳照捏紧筷子,“每种口味我都买了些,怕在路上化掉,所以在超市新买了一个保温桶装它,现在冰激淋被我放到冰箱里了,等吃完饭再吃。”
江惜流:“我不吃这种三无产品。”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把勺子往桌上一扔:“你想烫死我吗?”
她今天受的气,一点都没有消失。
感受到嘴里的味道,身体的反应和嘴上的话完全相反,她舒服得有些想伸展身体。
靳照喝了一口自己的,又摸了摸她的碗,走到她身边弯腰:“舌头伸出来,我看看有没有烫伤?”
他拧着眉,看上去真的很关心她似的。
江惜流只觉得靳的照演技比以前更好了,但她根本不会上他的当。
她推开他:“滚开。”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毫无商量余地地开口:“我不管你在学校还有什么事情。”
“搬回来。”
“就明天。”——
作者有话说:靳照:大小姐——耀眼;叶岐山——碍眼。
第63章 宣誓
江惜流这次确实不是在和他商量,第二天早上,靳照起床后就看见本该在宿舍放着的行李出现在了客厅桌上,他没说什么,默默地把自己的东西收好。
让靳照搬回来只是第一步。
收拾好行李,靳照看见导师的消息正准备回学校时,他接到了叶岐山的电话。
婚礼要提前。
直接提前到明天。
江惜流要求的。
要知道,虽然场地和风格确定了,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确认的。
靳照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提前,可他都不知道,叶岐山就更不知道了。
叶岐山只是听江惜流的话,和靳照传达一下信息而已。
在回学校的路上,靳照给江惜流发消息问她提前的原因。
江惜流截图了一张网上搜的黄历发过来,靳照点开,上面的
红圈圈出了几个字:宜嫁娶、纳采……
「男主角:但这也太匆忙了,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好……」
江惜流懒得和他多说,只回了一句:“要么明天结,要么我们就不结了,随便你选。”
说着随便他选,可江惜流根本没给靳照选择的机会。
她明明知道他很渴望办婚礼这件事。
靳照在这方面格外传统,他内心里甚至觉得领证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结婚,只有在亲朋好友面前共同宣誓,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才是真正的结婚。
靳照轻声叹气,只能接受现实。
心里猜测着:江惜流应该是还在生他的气,所以不和他商量,就自顾自地定下这件事。
靳照先和奶奶通了电话,简单说了婚礼提前的事情。
靳奶奶现在已经出院,老人家生活能自理,回到家后越来越精神。
听到婚礼明天就办,靳奶奶什么都没问,仍旧笑眯眯地回:“早点办好啊,明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家照照又多了一个家人。”
靳照听到靳奶奶说的最后一句话,唇角忍不住翘了翘,他轻声回道:“是的,奶奶,我有家了。”是真的有家了。
他到了实验室后,把东西放下,便去邀请了在办公室的导师。
靳照的导师姓孙,名叫孙建华。
孙建华虽然把靳照重新叫回了实验室,但现在看见他,还是不太高兴。
靳照内心是很感激导师的,不谈孙建华总骂他“只结婚不工作,倒霉一辈子”这件事,他对靳照是很好的。
“导师,明天我结婚,您方便来吗?”靳照认真道,“我想邀请您见证。”
“明天?”孙建华吹鼻子瞪眼,不高兴地阴阳怪气道,“你怎么不结婚当天再告诉我?”
靳照解释:“临时定的日子。”
他也是今天刚知道。不过这个就不用说了,说了孙建华又该说些难听话了。
但他没说,也不妨碍孙建华数落他一通,靳照当耳旁风,并不朝心里去。
骂完靳照,孙建华最后还是答应了会去。
靳照家里没什么亲戚,作为亲属出席的只有靳奶奶;他的朋友也不多,现在还和靳照比较熟悉的就是办公室的师兄、师姐们。
可以说,他这边最后确定下来的宾客将将坐满一桌,而这一桌里,不算上靳奶奶,和他们实验室聚餐没什么区别。
忙完实验室里手头上比较紧急的工作,靳照便去了叶岐山发过来的地址。
明天婚礼上要穿的衣服还没确定,他得去试穿。
其实靳照的衣服都是和江惜流那边搭配来的,所以江惜流那边确定款式后,他这里也就定了,他过去不是为了挑选的,而是单纯过来试试合不合身。
叶岐山本来是想要当伴郎的,可江惜流又反悔了,她不准备在婚礼上请什么伴郎伴娘,一切从简。
流程从简,规格还是要贵贵的。
江惜流和靳照说:婚礼前一天两人不能见面,所以她晚上直接回老宅了。
靳照信了,不过他一想到明天就要办婚礼,闭上眼睛就不自觉开始在心里彩排,反反复复彩排了好几次,导致他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到了第二天,靳照虽然熟知所有流程,但仍是完全被推着走。
因为一切太急了,急到没人通知他保留了哪些环节,又删掉了哪些环节。
靳照心里越发紧张,他是在到了婚礼场地后,看见江惜流的那刻心里才踏实。
流程变动不是大问题,只要结婚对象是江惜流就行。
必要的环节仍是有的,靳照最期待、也是他最渴望的环节就是对着彼此宣誓。
当牧师问出那句最经典的“你是否愿意娶/嫁给对方,无论未来健康或疾病、富裕或贫穷、顺利或失意?”(1)
靳照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了:“我愿意。”
江惜流则是看着他,停顿了至少三秒钟,用一种靳照很陌生的表情开口:“愿意。”
靳照脸上挂着的笑差点有些撑不住。
她少说了一个字。
牧师继续说些流程上该有的话。
靳照看着江惜流开始走神。
该怎么办?
少说一个字还有用吗?聆听誓言的人会不会觉得他们不诚心?
但没有办法重来一回了。
他们俩没有为彼此戴上戒指的环节,靳照买的那对戒指依旧没有拿出来送给江惜流。
对于江惜流而言,结婚和举办宴会差不多。
她家这边的亲戚也不太多,所以她这边请过来的宾客,大部分是她未来或现在的商业伙伴。
不过因为日子定得急,有部分人没办法中午赶过来,所以在晚上还有一场。
靳照很想和江惜流说说话,可她太忙了。
换好方便行动的裙子和新妆容后,江惜流就要去和她的客人们打招呼。
江抚淮和奚珍陪着她,靳照跟在她身后转了两桌,忽地发现有他没他都一样。
“惜流。”靳照尝试和她搭话,“我那边只有一桌客人。”
他期待地看着她,内心是希望江惜流能和他一起去招呼一声的。
他对她或许不是很有介绍的必要,但她对他而言,很有必要。
江惜流又是在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他,和刚刚在宣誓时一样。
靳照的心往下沉了沉,在他以为江惜流要拒绝的时候,她答应了。
江惜流和靳照走过去。
江惜流招呼自己的客人时,是没有拿酒杯的,但她陪靳照走向属于他的那桌时,端了杯酒。
靳照因为这一点区别对待,有些开心。
不过他还是不希望她喝酒:“喝饮料就行,他们吃完饭回去还要忙,他们也不喝酒的。”
江惜流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笑笑:“不是一直照顾你的导师吗?还有奶奶,都是重要客人,当然不能拿饮料糊弄人。”
靳照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是认真的,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于这对新人的到来,整张饭桌上,只有靳奶奶是笑着的。
孙建华板着脸,不知道在摆什么导师架子——也可能是对自己的学生伏低做小的样子极不满意。
其他人则是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江惜流先和靳奶奶打招呼,然后看向靳照:“傻站着干什么?赶紧介绍一下呀。”
靳照引着江惜流来到孙建华身旁:“这是我的导师,孙老师。”
江惜流抬杯,笑意盈盈地跟着靳照喊了一声:“孙老师,多谢您平时在学校对靳照的照顾。”
您?
靳照可从来没从大小姐嘴里听见过这个词,这还是第一次。
靳照没想到江惜流竟肯为他做到这个程度,他想:今天果然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江惜流想做好一件事时,是怎么都不会让人挑出错的。
和桌上的每个人都打完招呼后,靳照本想继续跟在江惜流身后当小尾巴的。
但江惜流特别体谅他,她说:“我那边人多,你又不认识,有爸妈陪着我就行,你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吧?跟奶奶他们坐下吃点东西吧。”
“真的不用我陪你吗?”靳照不放心地问。
“真的不用。你好好珍惜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光吧,等你毕业了应该很难再聚得那么齐了。”
当时的靳照还不能领会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满心都是甜蜜。
虽然婚礼和他昨晚闭眼彩排的完全不一样,还有一些小瑕疵。
不过靳照坐在桌上,听着师兄师姐们的恭喜时,仍旧开心到多喝了些酒。
他的酒量很明显是不如江惜流的,不至于一杯倒,但喝了一圈儿头还是有些晕晕的。
好在他不上脸,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晚上的那场全部都是江惜流的客人,靳奶奶年纪大了,便也只参加了中午
的那场。
靳照下午在休息室里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才发现外面格外热闹。
晚上过来参加的人,竟比中午还要多。
靳照甚至看见了沈修,他站在楼上仔细搜寻了一圈儿,确定沈聿没来后,长舒一口气。
晚上的流程和中午的还不太一样,靳照跟着江惜流换好了成套搭配的礼服。
两人站在一起出现时,哪怕是最看不上靳照的叶岐山,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看起来“有些般配”。
当然,叶岐山觉得这完全是衣服的功劳,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
对于那些客人,靳照只认识几个他讨厌的人,而江惜流好像也没有给他介绍其他客人的意思。
靳照对此是完全理解的,毕竟她的客人有那么多,每个都介绍的话,她该累坏了。
婚礼是以一场盛大且绚烂的烟花结束的。
他们的婚礼请了好几个摄影团队,所以留下来的照片和视频很多。
靳照最喜欢的照片就是他和江惜流同时抬头看向天上烟花。
有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俩人的感觉。
回到家,靳照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里一点“喜气”都没有。
都怪他,忘记布置家里了。
靳照内心有些自责,不过江惜流没有多说什么,她如往常一样,先去洗漱了。
靳照趁着江惜流洗漱的这个空档,把床上素淡的床具换成红色的。
江惜流从浴室出来后便注意到了床的变化,她只觉得好笑。
靳照看了眼坐在红色里的大小姐,心满意足。
婚礼结束得很晚,他们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等靳照洗漱好,江惜流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真像做梦啊,他们居然真的结婚了,那么顺利的。
果然领证那天不生气是很有必要的,靳照睡着前迷迷糊糊地想着。
不知道是因为举行婚礼仪式太累还是因为他喝了酒,靳照第二天起晚了。
他醒来时,江惜流早就不在家了。
因为他结婚,导师给他放了三天假。
靳照不需要去学校,便待在家里给江惜流做饭,这三天里他终于把之前带过来的冰激淋吃完了。
婚礼结束的第四天,靳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上包,准备去实验室干活。
但。
他没能打开门——
作者有话说:(1)婚礼上常用的话。
本章红包雨。
后面几章就不看评论了(害怕[可怜]),等写完这部分到离婚再看。
第64章 绝食
靳照微微弯腰观察,发现家里大门的锁换了。
他这几天都没靠近过门口,也不记得有人上门换过锁。
现在想要从里面出去,需要输密码或者按指纹。
靳照试过了自己的指纹和有可能的密码,当然,都是错的。
他那时还没有想过这一切是江惜流故意的,他以为是江惜流忘记告诉他换锁的事情。
靳照有些苦恼地拍照发给江惜流。
「男主角:你忘记告诉我密码啦。」
「男主角:我今天需要去学校,着急出门,你能不能让人过来给我开下门?」
密码输错的次数太多,已经从里面自动锁定了。
小仓鼠蹲坐在沙发上,看着现在还能笑得出来的靳照,摇头晃脑。
收到靳照消息时,江惜流正在忙,等她看见,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江惜流看到他发的消息,略一挑眉。
门锁是婚礼结束后的第一天早上换的,这几天靳照没提这件事,江惜流还以为他是坦然接受了。
没想到他是现在才发现这件事。
她没回他的消息。
期间靳照又尝试打了几次电话,江惜流都没接。
靳照在家这几天,江惜流只要没有应酬,都会回去吃午饭和晚饭。
但今天她没回,晚上甚至拖到了十点多才到家。
她打开大门时,靳照正一个人呆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门关上的速度很快,重重的一声,惊醒了在沙发上的男人。
“今天回来得好晚。”靳照站起来,他低眉顺眼地接过江惜流的外套挂好,“工作很忙吗?中午都没回家吃饭。”
江惜流“嗯”了一声。
“下次你不回家吃饭的话,和我提前说声。”靳照跟在她的身后,“做多了吃不完,很浪费。”
江惜流瞥他一眼:“知道了。”
靳照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她:“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江惜流在洗手,水声柔和,冲淡了有些紧绷的气氛。
靳照松了口气,他微微翘起嘴角,有些抱怨的意味:“你换锁忘记告诉我密码了,也没有录入我的指纹,我今天本来该回学校的,结果被关在家里出不去,只能和老师请假了。”
江惜流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上的水。
她走进衣帽间,挑选今晚要穿的睡衣。
靳照仍旧跟在她身后。
“我没忘记。”江惜流的手滑过柜子里排排挂好的衣服,最后停在藕色的一件上面,“只是觉得你没有要密码的必要。”
靳照愣住,他垂眸看向表情淡定的江惜流,有些恍惚地问:“没有要密码的必要?这是什么意思?”
江惜流:“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你不需要出去工作,只需要在家里照顾我。”
她对上他的眼神:“怎么记性变差了?这么快就忘记了?”
靳照勉强地扯起嘴角,笑得很难看:“我现在还没毕业,而且当时也没有说……是这样的在家照顾。”
他们两人一起度过了甜蜜的三天,靳照是不想和江惜流吵架的,他只能克制着情绪,和江惜流讲道理。
“等我毕业,我会履行我答应你的那些要求,不会出去工作,会在家把你照顾得好好的。但是这不代表我连出门都不行,我没答应过你这个。”
江惜流摇头,很不高兴地伸手挡在他的唇前。
“靳照,规则是由我制定的。”江惜流理直气壮,“我想要的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伴侣,我认为我表达得已经很清楚了。”
江惜流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啊,对了。我没说过你连出门都不行,但你只能和我一起出门。”
“从结婚开始,你的世界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江惜流说完,就拿着挑好的衣服进了浴室。
靳照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这样是不对的。
靳照耷拉着眼,慢慢地走出衣帽间,他站在浴室门口等江惜流。
江惜流出来时看见他像个柱子一样堵在门口,不高兴地扫了一眼:“我今天忙了一天,很累,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犟吗?”
靳照动动唇:“我明天得去学校,再请假我就毕不了业了。”
“你又不需要出去工作,没毕业就没毕业呗。”江惜流故意偷换概念,“难道毕业证比我还要重要?”
靳照摇摇头。
但是,辛苦努力地上了那么多年学,不能连个结果都没有。
靳照说:“都重要。”
江惜流抬脚亲了他一下,瞪着他:“你再说一次,哪个更重要?”
靳照不说话了。
或者说,靳照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江惜流这次是铁了心地要把他关在家里。
他心里仍旧抱着江惜流在和他闹着玩的心态。
江惜流在护肤,靳照站在她身后给她吹头发。
他一边吹头发,一边在回忆:过去的三天里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了?
还是说,当初那个冰激淋的事情,江惜流根本就没和他过去?
“我明天真的需要去学校。”靳照还是想和江惜流好好沟通的,“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你换个方式惩罚我好不好?”
江惜流蹙眉,怎么又提这件事?
好烦,一晚上说了那么多遍,靳照是听不懂人话吗?
“滚开,不要你吹头发了。”江惜流夺过他手里的吹风机,把靳照推出门外,“你出去反思。”
靳照不知道自己要反思什么,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去客厅一把抓起对着电视看得津津有味的小仓鼠。
除了他和江惜流,家里就这么一只活物。
“江惜流是什么意思?”他对着仓鼠慌乱的黑豆眼,“她总不可能
真的要把我关在家里吧?”
小仓鼠,也就是系统0777,迟疑地点点脑袋。
原剧情里,靳照可是结婚前就被关起来了。
用链子锁在床边,活动范围只有房间大小的那种。
大小姐现在都没有把他锁起来,甚至给了他手机用。
所以,在系统0777看来,江惜流对靳照已经很好了。
靳照自然不会以为仓鼠是真的听懂他的话,见小仓鼠垂了好几下脑袋,担心自己把它捏痛了,又给它放了回去。
等江惜流把自己收拾好,时间已经逼近零点。
靳照看江惜流一直在打哈欠,没再拿门锁的事情烦她,想着第二天早上起来再和她说。
江惜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睡前是要喝一杯牛奶的。
从靳照和她举行婚礼后,她喝的时候也会给靳照倒一杯。
第一次喝大小姐端过来的牛奶时,靳照简直受宠若惊。
不过今天两人之间闹了不愉快,靳照本以为今天晚上她不会再管自己,没想到江惜流没和他计较,仍给他准备了。
靳照这几天早上都没有定闹钟,他的生物钟也变得不准时,所以这几天他早上起来时,江惜流已经去上班了。
但明天早上他还要和江惜流聊事情,便特地在睡前定了三个闹钟。
等他一觉醒来时,床的另一边却又空了。
靳照看着干净的天花板,心里浮现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愿相信的想法。
江惜流在每天端给他喝的牛奶里面……下药了吗?
靳照上午依旧是缺席。
但今天上午是他们实验室开组会的日子。
手机锁屏界面有好几条对话框,导师的怒骂,师兄师姐们的关心。
靳照解锁手机后,先是给他的导师道歉:“抱歉,家里出了些事情。”
他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脑子有些钝钝的。
孙建华连回都没回他。
实验室的师兄好心地给他建议:“今天孙老师看见你缺席发了很大的火,你今天下午最好去和老师道歉吧。”
靳照缩在沙发上,转过头看了眼紧紧闭着的门。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和老师请假:“老师,我今天下午还是需要请假,如果有能线上处理的数据工作,可以直接发给我。”
他的这条消息没能成功发出去。
孙建华这次气到把靳照拉黑了。
靳照长呼一口气,竟觉得早该如此,他扯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从领证后,他好像就在做选择题,做完一个紧接着又出现一个,永远做不完的选择题。
他在一份稳定的工作和照顾江惜流之间,选择了照顾江惜流。
他在不举行婚礼和立刻举行婚礼之间,选择了仓促举办婚礼。
现在,他需要在学业和江惜流之间,再次做一个选择。
前面的两个选择,他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江惜流。
沉没成本摆在那里,所以他现在是必须选择江惜流吗?
门响的时候,靳照以为是幻听。
靳照捧着手机回头,江惜流和阿彪就站在门口。
江惜流吸吸鼻子,什么食物的香气都没闻到:“你今天在家干什么呢?没做菜吗?”
靳照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到十二点了。
他站起来,晃了一下:“我忘记了。”
江惜流紧紧盯着他,问:“你从醒过来到现在没吃东西?”
靳照摇摇头,找了个借口:“不饿。”
其实也不算借口,他确实没感觉到饿。
系统0777在家以仓鼠形态帮江惜流监控着靳照,所以江惜流其实是知道,靳照昨天一整天除了那杯加了料的牛奶,没有吃任何东西。
不过昨天他是为了等她回来一起吃,那今天他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不让他出去,和她闹绝食?
江惜流最讨厌别人威胁她,她冷冷笑了一声:“不饿?那就别吃了。”
“阿彪,把家里所有食物都搬到你那边。”为了工作方便,阿彪就住在这附近,“一点东西都不要留。”
阿彪看了眼靳照:“是,大小姐。”
门大敞着,阿彪进进出出地开始搬东西,靳照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着阿彪的动作,突然问江惜流:“以后是不需要我做菜给你吃了吗?”
靳照以为江惜流是不高兴了,要把他赶出去。
江惜流站在玄关处,闻言平静地看向他:“暂时不需要,反正我饿不着。”
靳照点头,她身边确实不缺厨子。
“那我收拾东西。”靳照说,“你别生气了,等我毕业了,我会乖乖——”乖乖地在家里待着。
江惜流打断他:“收拾东西?想走?”
她笑了:“不要做白日梦。”
江惜流说完便转过身,往门外走。
靳照心里忽地升起一阵恐慌:“惜流。”
“江惜流。”
他往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发现大门外还站着两个保镖在守着。
所以,就算他知道密码也不可能从这里出去。
“江惜流。”
大门被关上,靳照最后看见的画面是江惜流进电梯的背影。
他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江惜流,他们俩得说清楚。
手机没有信号。
连电视都没了联网功能,开始重复地播放之前下载过的内容。
第65章 磕碰
小仓鼠站在沙发上。
靳照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手机随手放在桌上,将它的饭碗添满后,便直接进了房间。
系统0777看着他安静地关上门,忍不住在江惜流的脑海里问她。
【系统0777:大小姐,您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想要拿更高的分数吗?】
它知道大小姐一开始未考虑过以这种方式提高剧情完成度。
江惜流坐上车。
她靠在椅背上合眼:“我不是为了剧情完成度。”
【系统0777见她没继续说,好奇地问道:那您是为了?】
为了什么?
江惜流昨晚其实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我想要靳照的世界中心只有我。”
从靳照寒假结束后搬回学校,她内心就开始对此不满。
而那天在商场里意外撞见靳照,点燃了她对他不满的导火索。
他太不乖了。
居然骗她,居然把她放在所有东西的后面。
什么学业、兼职、赚钱,都比她重要。
靳照不是说他爱她吗?爱一个人是这样的吗?
虽然小说烂尾,没有写到他未来和女主的故事,但由江惜流猜想,故事的结局应该和其它happyending的故事一样:烂俗地给着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爱,从此,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最重要。
江惜流不想要他的爱,她不稀罕。
但她对于自己的东西有很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既然和她结婚,那在这场短暂的婚姻里,他就该懂事地明白——她才是他世界的主宰者。
她不高兴,那他的世界就该下雨,该变成灰蒙蒙一片。
她高兴,那他的世界才能放晴,才能穿过厚重的云,透出些光亮。
“在家里看好他。”江惜流是特意留下的小仓鼠,她说,“有什么事情及时向我汇报。”
小仓鼠从沙发上滚到毛毯上,又爬到门口。
【系统0777:好的,大小姐!】
江惜流回了公司。
她没有出去用餐的心情,干脆让助理每天去公司食堂给她打餐送到办公室。
助理送过来的餐食,江惜流尝了一筷子就开始忙别的事情了。
她晚上和江抚淮一起回江家老宅,白天就在公司待着,这么过去了三天,江惜流觉得惩罚得差不多了。
她问系统0777:“这几天靳照怎么样?还在房间里?”
【系统0777:嗯。】
【系统0777:从您离开后,一直没有出来过呢。】
江惜流蹙眉,推开桌前几乎没动过的餐食:“连声
音都没有?”
【系统0777:没有啊。】
她从办公室走出来,看了眼阿彪:“备车,回家。”
阿彪赶忙跟上,心里琢磨着这个家是老宅还是关靳先生的地方。
他脑子一根筋,只靠自己是想不出来的,便问:“去看靳先生吗?”
江惜流没说话。
阿彪跟在大小姐身边好几年了,虽然脑子笨,但还是了解大小姐的。
不说话就是默认,他要是说错了大小姐会反驳的。
车子停下后,江惜流径直打开了车门下车。
地下停车场里,只通往她那栋房子的电梯口也有两位保镖守着。
靳照就算能打开那扇门,他也走不出去。
一扇锁着的门后面,是一扇又一扇能关住他的门。
江惜流打开门,阿彪正要跟着一起进去,就听她说:“我自己进去,你也在门口守着。”
阿彪应了声,听话地待在门口。
江惜流走向紧闭着的房门,她蹲下,把吱吱乱叫的小仓鼠从地上拿起来放到肩上。
摁下门把手。
卧室内灯亮着,窗帘也拉开着。
靳照躺在床上,薄被上搭着的袖子,仍是她离开前见过的那套。
江惜流走近。
靳照闭着眼睛,毫无动静,像死了一样。
一个成年男人最多可以忍受七到十四天不吃食物,而她甚至没等到第七天就进来看他了。
他不可能会有事。
【系统0777及时地冒出来:靳照只是睡着了。】
江惜流脸色不太好看,她有合理理由怀疑他在故意吓唬她。
“起来。”她不客气地拍打了一下被子,“别装死。”
靳照被她弄醒,他顺着她的手臂,占据着她空荡的肩头,因为太久没说话,他的声音哑哑的:“你来了。”
江惜流沉默着垂眼看他。
她还以为他会和她大吵大闹。
是饿得没力气吗?还是坦然接受了现状?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饿不饿?”
靳照抓紧她的手腕,没回答,只是说:“我想出去。”
江惜流冷下脸:“看来还是不饿。”
到现在,他还是想跑,还是没有想清楚。
江惜流站起来,她看起来像是要走了。
靳照只能无力又坚定地握着她的手腕,他不想让她走。
靳照哪怕饿得没力气,但身高和体重都在那里摆着,江惜流还是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外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你?”江惜流心里的火气被他这一拽都激了出来,她挣开他的手,自认为轻轻地一推,靳照被她甩开。
靳照的脑袋撞到床边桌子上,他趴在床沿不动。
耳边江惜流的声音逐渐变得刺耳又模糊。
“让你在家待着要命了?”
“上学……重要吗?”
“……先说……爱……骗子!……”
越来越听不清的声音像是在脑子里回荡,反反复复。
靳照强撑着抬起头,眼前黑色和红色来回交替,他努力转向声音的方向。
“对不起。”
他伸手想抓住什么,但握住的只有空气:“你不要生气。”
眼前已经看不见什么红色,而是闪着光晕的黑色:“毕业。再给我几个月时间,我就不出去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兵荒马乱。
他倒下去前隐约听到江惜流答应了他。
……
“江小姐,伤口包扎好了,后续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
“嗯。”
“不过……”
那人欲言又止:“伤到的部位毕竟是脑袋,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更详细的检查。”
“嗯。”
靳照醒来的时候,房间一片安静。
房间里的灯被关上,窗帘也被拉了起来,严丝合缝,丝毫光亮不漏。
他睁着眼,在黑暗中看黑暗。
现在本应该是他最接近幸福的时刻,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有些迷茫地想:是他的错吗?
“醒了?”江惜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她竟然还没走。
靳照侧过头,在黑暗中胡乱摸着,终于抓住她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脑袋上缠着纱布有多惨,看起来有些傻地笑着:“你是不是答应我了?”
短暂的安静。
江惜流看着他这个样子,终究是承认:“嗯,答应你了,会让你毕业的。”
靳照攥紧她的手,轻声问:“之前为什么不想让我出去呢?是我让你没安全感了吗?”
他和江惜流刚在一起后,最缺的就是安全感,于是他反复、偷偷地黏着她,甚至做过一些奇怪的事情,想要留住她的声音、味道和气息。
靳照觉得江惜流现在的状态和他当时有些像。
唯一不同的是,他做的小心翼翼,而她做的光明正大。
江惜流没说话。
她已经回答过这种问题,不想再回答一遍。
明明因为太黑看不见她,可靳照莫名觉得她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你和我说说。”
他认真地开口:“我们是夫妻,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着来。”
他们现在是一家人,家人该是和气团结的,他们是一体的。
江惜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这就是你没和我闹的原因吗?”
第一次见面那个浑身长满刺的男人,现在被婚姻彻底锁在温情的牢笼里。
于是,他心甘情愿地拔下了每一根可能会伤害她的刺,在她面前,变成最温顺的羔羊。
靳照摇摇头,笨重丑陋的纱布让他显得很滑稽:“闹?你是说发泄情绪?”
“我没有什么情绪。”他在她面前一直是彻底打开的,只要她有想要了解的,那他就会和她说,“一开始我是有些难受的。”
但转念一想,她这样做,其实也是在意他的表现,只是方式有些不对。
所以当靳照闭着眼躺在床上、闻着她的味道、待在她的被子里时,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她带走了。
“后来又有些开心。”
他将她的手抓起来,轻轻贴在脸边,像是她在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你很需要我,才会想要留下我的吧?”
江惜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她想尽快结束掉这场闹剧。
强迫过来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心甘情愿,才是她想要的。
江惜流便直接顺着靳照的话往下讲:“是的,我需要你。”
她面上平静,毫无波澜地开口:“所以我希望,婚后你能留在我们的家里,完完全全地围着我转。”
如果他听话,那她可以勉强给他想要的东西。
比如他想要的毕业,但只是能拿到毕业证的那种,放他回实验室不可能,放他走出这扇门也不可能。
江惜流在他身边躺下,她说:“我只要三年。”
“这三年里,你要清楚,你完全属于我。”
靳照没懂她的潜台词,还以为她说的三年是她给他的考察期:“我永远属于你。”
“只要你不变心,招招手我就会过来。”靳照说,“所以别担心,我不会跑的。”
怎么还没认清现实呢?
江惜流强调:“你想跑也跑不掉的。”
“嗯,不跑。”
靳照另一只没抓着她的手在挂水。
里面加了葡萄糖,可以为他补充能量,所以江惜流暂时没带他去吃饭。
但这样的能量补充,靳照还是有些使不上力气,他抓着的手轻而易举地抽离。
他听见江惜流从他身边起身,像在翻找什么东西。
“
开灯吧。”靳照偏头看她,“你当心点,别再磕碰到了。”
第66章 发霉
春天过得好快,夏天和毕业季轰轰烈烈地来到他们身边。
从那天开始,江惜流就不再把他关在家里,家里那扇曾经紧锁的大门,现在常常是敞开着的,不过门口有没有人守着,靳照就不清楚了。
因为他不怎么爱出门。
他再也没说过要回实验室这种话。
江惜流应该是放心他的,她甚至害怕他在家太闷,给他养了一条狗。
拉布拉多,非常乖、非常聪明的一只小狗。
它的名字是靳照起的,叫小大。
靳照经常和小大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发呆,感受着窗外的光落在身上,又彻底消失。
等光消失,再坐一会儿,江惜流就会回家。
江惜流对他很好,现在也不让他去做饭,但她也不怎么回来吃饭。
家里请了一个专门的做饭阿姨,靳照有时会和她聊天。
阿姨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通过阿姨的话里,靳照知道今年找工作的形势不太好,她家孩子秋招和春招都没缺席,但还是没找到合适的。
阿姨偶尔替自家孩子焦虑,焦虑完会羡慕地看着安静听着的男人。
无声叹气:她的孩子什么时候能过上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呢?
很普通的一个晚上。
靳照都睡着了,江惜流才回来。
靳照本就睡得轻,所以江惜流刚进房间他就醒了。
“今天好晚。”靳照不是在抱怨,他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望向门口,“最近很忙吗?不要那么辛苦。”
江惜流已经走到床边,她伸手,把他的脸转向自己。
她俯下身,咬了一口靳照柔软的唇。
淡淡的酒味和水蜜桃香气。
靳照靠在床头,微微仰着脸,他舔了舔,确定是酒味,声音有些迟疑:“今晚有应酬吗?”
“嗯。”江惜流脱掉身上的衣服,走进浴室前对着他说,“先别睡,一会儿我有话和你说。”
身下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床单被靳照抓紧又松开,他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江惜流有没有听到。
江惜流仍是不爱关门,靳照听着有力的水声,开始想她要和他说什么。
刚睡醒的脑子迟钝地开始动。
靳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放下。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长好了,应该没留下丑陋的疤痕,但他最近胃口不好,吃的东西不多,所以瘦得有些过分。
靳照不确定自己这样是不是变丑了。
男女的审美是有差异的,前两天做饭的阿姨还夸过他长得好。
江惜流从浴室出来后,给房间带来了潮湿的味道。
靳照感受到了,他动作缓慢地下床,走到散发着潮湿和香气的位置,问:“怎么不吹头发?”
江惜流往他手里塞了吹风机,理直气壮地使唤着刚起来的人:“你吹。”
靳照熟练地调到她惯用的温度和风速,垂着头,轻轻地抓着她的发尾。
他认真做一件事情时,总是安静又专注,江惜流很喜欢他这个样子。
江惜流的视线从他的脸上往下滑,格外明显的喉结、插在她发间的手指、晃荡着的睡衣……
她唇角往上翘了翘。
等靳照关掉吹风机,房间重新变得安静,江惜流才开始和他说话:“京大马上要办毕业典礼了。”
不知道江惜流怎么操作的,靳照把论文上交后,他是在线上答辩的。
靳照愣神了一瞬,很快就调整好表情:“是吗?挺好的。”
江惜流问他:“你想去吗?”
她虽然不限制他外出,但几乎没这么问过他,像在邀请。
靳照当然很心动。
不管是江惜流的邀请,还是去参加毕业典礼。
但是。
他走到床边坐下,看向虚无,唇瓣动了动:“还是算了吧。”
房间的灯是暖光,打在人身上会显得有些柔和。
比如现在,靳照因为消瘦变得愈发锋利的五官迎着光,高挺的鼻子下微微张着的唇,在光的晕染中,看起来很软。
事实上也是如此。
江惜流最近不喜欢看他的眼睛,但今天她看了,湿润润的。
嘴上说着不想去,可是无神的眼里全是渴望。
“不去吗?”江惜流提前给他透露消息,“你可是今年的优秀毕业生。”
靳照准备的时间比较久,加上在实验室真的做过不少东西,所以尽管收尾工作有些仓促,他的论文在一堆东拼西凑英译中、中译英、又英译中的论文里面,还是格外突出的。
见靳照仍旧不说话,江惜流继续说:“我会上台给优秀毕业生颁证书。”
靳照呼吸声重了一些,他慢慢地躺平,蜷缩着身子,寻求着一个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身边的床垫微微往下陷,温热的触感落在他的脸旁,强硬地将他掰向另一个方向。
江惜流的指腹滑过他薄薄的眼皮,又往旁边移了些:“为什么要哭?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
她说话时,气息断断续续地喷洒到靳照的脸上。
于是,靳照知道她正在很近的距离看着他。
靳照紧闭着唇,看起来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想在自己的爱人面前透露自己的脆弱,哪怕这脆弱根本无法掩饰。
“恨我吗?”江惜流语气里带了些讽刺,“这段时间装得很辛苦吧?”
她以为他是故意哭的。
或者说,她觉得靳照恨她才是正常的,所以她认为他之前的平静都是装的,她始终防备着他。
“没有。”靳照只说了这两个字。
不知道是在说没有恨她,还是在说没有装得很辛苦。
或者两者皆有。
他会伤得这么重,完全是因为床边柜上放着的利器。
利器是他拿过去的,人是他先拽住的,所以他好像也怨不得谁,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江惜流见他终于肯开口说话,松开手,将手上沾着的眼泪又蹭在靳照身上:“你和我一起去,这不是商量。”
靳照的精神状况其实很糟糕,他的消瘦并不是简单的胃口不好。
上次从医院检查回来后,医生隐晦地建议过江惜流多关注他的心理问题。
江惜流恰好那段时间有些忙,现在闲下来才想起来这件事。
本来京大邀请的人是江抚淮,江抚淮这次有空闲去,但最后确定下来的人选还是江惜流。
她马上要正式接手了,这勉强算一个还可以的露面机会。
靳照听到这句话,还是摇头:“我不去。”
几个月前反抗着、闹着要回学校的人,现在以同样的态度抵触去学校。
江惜流看着他这个样子就不高兴,因为她知道他是想去的,只是不想以现在这个样子去。
“不要闹脾气。”江惜流冷冷地开口,她刚刚已经说过了,“没让你做选择题。”
靳照不动了,只睁着眼睛,茫然地睁着。
他像个断了的树枝,脱离了树干,所以再也吸收不了养分,哪怕天上落下再多的雨,也只能沾湿表面。
天晴了,他又会继续变干、枯萎。
而如果老天好心,想长久的、强行的滋润这块断裂的树枝,他不会重新恢复活力,反而会因为这份潮湿开始发霉。
靳照在发霉,他变得挑剔,之前什么都吃的人,现在常常挑食。
江惜流显然很讨厌这样的他,但她没有太多时间去关心、去搞明白他到底要什么,所以一味地浇水。
霉斑没有被
水冲洗掉,反而变得越来越明显。
靳照脸色很差,白得异常:“不去。”
江惜流恼火极了,骂了他几句,看他仍躺在那里不动,像尸体一样,气得下床,门被甩得阵阵响。
这是他受伤后,第一个江惜流不在身边的晚上。
医生有和江惜流说过,他受伤后对她的依赖性很强,家属需要多陪伴。
江惜流没有刻意地空出时间待在靳照身边,但每晚不管多晚都会回到这里。
距离近,通勤方便,她也不完全是为了靳照。
靳照躺在床上,在心里数到六百零一,慢慢下床,摸索着打开门。
他站在门口,喊:“小大。”
平时听到他叫名字会“汪汪”叫两声的小狗很安静,靳照慢半拍地想起。
——小狗应该也需要休息。
——是的,小狗大概率在睡觉。
于是,靳照下意识地忽略掉小大不是普通的小狗,也忽略掉狗狗耳朵的灵敏程度。
他浑身紧绷,靠在门上。
明明是夏天,怎么会觉得冷呢?他虚抬手,一晃而过地贴近额头。
没发烧。
不想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床,靳照往前面走了几步,凭记忆和感觉走到了小大的窝前。
他就那么坐在旁边、靠在墙上、睁着眼睛,看起来想要这么一夜坐到天明。
为了怕打扰小狗的好眠,他甚至没有伸手进窝里摸摸看。
如果他伸手的话,他就会发现,窝里根本没有小狗的影子。
客厅光线明亮,一直坐在沙发上表情冷淡的江惜流终于受不了,她松开捂着小大的嘴,放任这只蠢狗“哒哒”地跑到靳照身边。
小大没有进狗窝,而是在靳照脚边趴下,晃荡着的尾巴扫在靳照的腿边。
靳照垂下脑袋,手抓了个空,他顿了顿,面不改色地又往旁边移动了下,才摸到蓬松的毛发。
感受到主人的抚摸,拉布拉多发出很轻很细微的呼噜声。
一人一狗就这么缩在墙角。
一个不愿回房,一个不想回窝。
可怜得像是无家可归在流浪一样。
江惜流烦躁得眉头都能打结了,让他去参加毕业典礼,不就是为了能让他有点活人的样子吗?怎么现在看上去更死了?
她想不通。
江惜流已经决定出席,没道理一盘菜做好了,却送到别人嘴里。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听到动静,一人一狗都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轻盈的脚步声停下。
江惜流蹲下来,决定再问他最后一次。
在她开口前,靳照先晃了下,干巴巴地开口。
“我以为你走了。”——
作者有话说:[问号]大小姐气笑:这是我家!要走也是把你丢出去![愤怒]
第67章 眼镜
江惜流拿靳照有点没办法。
靳照不和她吵,也不和她闹,不需要江惜流再多余做什么,他已经把自己关起来了。
从另一个角度上说,江惜流达成了目的,但她很不满意。
所以她问系统0777:“原剧情里,结婚后,有提过靳照在想什么吗?”
系统0777看着早就支离破碎的剧情,觉得原剧情毫无参考性。
不过既然大小姐问了……
【系统0777还是总结了部分,念给大小姐听:靳照刚开始被关起的时候,只想着要逃跑。他跳窗一次,摔断了腿,被保镖抓回来后,老实了几个月。】
【系统0777:后面知道跑不掉,便不逃跑了,只是不理您。】
【系统0777:……再后来,他和江家的一个人达成合作,为了取得您的信任,他曾与您,短暂的、和谐的,共处了一段时间。】
现在靳照没有逃跑,也没有不理她,问什么答什么,只是不诚实,总是说谎。
明明想去,却偏说不去;明明恨她,却偏要否认。
距离毕业典礼还有一段时间,和外界接触的事可以循序渐进地来。
江惜流心想:既然他不愿意出门,那就把他的朋友请到家里来。
她想得容易,把这事儿交给助理去做。
过了一两天,助理支支吾吾地汇报:“靳先生说他没有朋友。”他查到的那些和靳照有过接触的人,确实算不上朋友,他们更像工作搭子。
包括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也是。
二十二岁之前的靳照,没时间去交朋友,他一个人活着就很困难了。
二十二岁之后的靳照,同样没时间去交朋友,他的世界将只有江惜流。
助理汇报时,隐隐表现出了一些同情。
江惜流食指叩响了桌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的朋友很多吗?朋友很多就了不起吗?”
她有些生气,靳照就算没有朋友又怎么样?他是气运之子,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下午,她推了所有的事情,回家带着靳照去医院。
靳照在和心理医生聊天时,江惜流在外面问他的主治医生:“不是说血块散了视力就会恢复吗?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好?”
靳照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件事,但江惜流觉得瞎了的靳照很碍眼。
医生当然给不出准确的答案:“快的话三个月,慢的话三年或者三十年都有可能。”
江惜流认真地发问:“如果我拽着他的头去撞一次,恢复的进度会加快吗?”
“不好说。”医生抹了抹不存在的汗,真心地建议,“但最好不要,万一撞得更严重,那很有可能彻底瞎了,或者变成傻子。”
靳照走出来时,江惜流还在思考:气运之子的气运能不能保证他不会变成傻子。
小大走在前面,懂事地在江惜流面前停下。
靳照在外面很少主动伸出手去摸索什么,他把自己强行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实际上,任谁对上他的视线,都能察觉到异常。
他的视线是飘在空中的,无法聚焦。
“你在吗?”靳照其实不确定小大带着他停下的地方是不是真的有人,他抬起的手又放下,“惜流。”
江惜流没应声,看着他略有些慌乱的小动作。
不过很快,靳照就知道江惜流在故意戏弄他。
他听见了她的笑声。
眼睛看不见的好处就是:其他感官格外灵敏。
江惜流把靳照交给阿彪,她还要去和心理医生聊聊靳照现在的状况。
她推门进去时,心理医生正在整理资料。
江惜流不浪费时间,直接问心理医生:“问出来他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接触外界了吗?”
心理医生将她引到椅子上坐下:“江小姐,您应该很清楚你们俩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通过我和靳先生的沟通,发现他因为这巨大的差距,极度缺乏安全感。”
“所以呢?”江惜流歪歪脑袋,“这是他失明前就存在的差距,而在他失明前——”
她顿了顿,继续说:“他每天的生活态度积极,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活力满满。”
“现在才缺乏安全感是不是有些晚了?”
心理医生微微一笑:“以前说不定也缺,只是您没有发现。”
江惜流拧眉,靠在椅背上,心情不太美妙。
“缺乏安全感是根源性问题,并不是几天或者几个月就能解决的。而靳先生失明后认为自己变得更糟糕了,他不愿意出去见人是自卑,也是害怕。”
自卑?害怕?
江惜流无法把这两个词联想到靳照身上。
她沉默几秒,问:“他在自卑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自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瞎子配不上您。”
“害怕的话……靳先生害怕的东西有些多,但都和您相关。”
“而现阶段他最害怕的事情应该是:长时间看不见您,忘记您的长相。”
江惜流莫名想起,有几个晚上,她突然醒来,睁开眼睛时,靳照的手停留在她脸上方几毫米。
原来是怕忘记,所以趁着她睡觉,偷偷用手指描绘她的长相吗?
虽然医生不建议江惜流采用太强硬的手段逼病人接触外界,但江惜流向来没什么耐心,她仍旧决定:靳照必须出席毕业典礼。
因为这事儿,靳照每天焦虑得吃不下什么东西。
如果大小姐是个会心疼人的,也许会哄两句或者不逼他,但她不是。
在江惜流发觉他消瘦得厉害后,只说了一句:“你现在瘦得好丑。”
她说完的第二天,做饭阿姨就兴高采烈地和她汇报:“靳先生今天胃口不错,吃了满满一碗饭。”
在家监控着的仓鼠,也就是系统0777紧跟着开口。
【系统0777:靳照吃完就因为胃部不适吐了。】
靳照迫切地想吃胖些,突然吃那么多东西,不吐才怪。
不过,靳照身体的适应力很强。
到毕业典礼那天,他靠着多吃还是长胖了五六斤的。
江惜流从公司过来接靳照时,他正慢吞吞地拖延着时间。
——靳照还是不想
去。
江惜流丝毫不拖泥带水:“给你最后十分钟。十分钟后不管你有没有收拾好,都必须出门。”
靳照微微抬头,脸偏向她的声音那边,眨了一下眼睛:“……我想戴眼镜,家里有吗?”
他自己是有眼镜的,但他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今早到处摸都没找到。
江惜流胡乱翻了翻,也没找到他的那个,干脆从自己之前买的装饰眼镜里面挑了一个偏中性的。
深灰色的框架,框架不算太大,很轻,戴在靳照脸上,显得他脸小年龄小,却无端透着股冷淡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神无法聚焦,所以看起来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似的。
挺好的,最起码看上去有些不好惹。
江惜流作为颁奖嘉宾,则穿得比较正式。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穿搭,又去看靳照身上的衣服。
怎么感觉有点不般配?
这个念头只出现一瞬就被她压了下去,江惜流说:“出发。”
靳照和江惜流是分开进学校的。
学校领导们迎接江惜流,等江惜流身影消失不见,靳照才在保镖的提醒和催促下,动作缓慢地下车。
小大陪着他。
今年的毕业典礼在学校体育馆里面举办。
好歹在学校待过三年多,靳照其实是清楚大概方位的。
他沿着路边安静地朝着体育馆走,内心默默祈祷不要碰到任何认识的人。
但,靳照对他那张脸实在是认知不够清晰。
几乎是他刚进校门,就有人注意到他了。
只是他一副“请勿靠近”的样子,不太熟悉的人便没凑过来打招呼。
靳照的步子迈得很稳,背也挺得直直的,远远看着倒是让人瞧不出异常。
周围声音逐渐变得嘈杂起来,靳照知道快要到体育馆了。
他走得更加小心翼翼,体育馆有十几个台阶,他不想被绊倒。
小大忽地停下,叫了一声。
一路上靳照紧张得都快忘了小大的存在,听到它的提醒,才反应过来该上台阶了。
靳照试探地迈出一阶,稳稳的。
小大真的很聪明,看他走完所有台阶又叫唤一声。
靳照低头,夸了小大一句。
马上就要进去,全程顺利得可怕。
陌生的声音响起:“同学,体育馆不能带宠物进去。”
靳照撞上一个人的胳膊,才注意到被拦下的人是自己,他后退一小步,缓缓道:“不能带吗?”
“是的,不能带。”
靳照是不会说小大是导盲犬的,说出来他费劲掩饰的那些都将白费。
他正准备挪到旁边,给其他同学让空,下一秒就听到阿彪的声音:“靳先生,小大可以交给我。”
靳照一愣。
阿彪居然没有跟着江惜流,而是跟了他一路吗?
靳照想到阿彪的大块头,难怪走了这么久,没有碰到人和他打招呼。
“麻烦你了。”靳照先伸出手,阿彪接过。
他牵着小大站到旁边前,还记得大小姐交代的事:“靳先生,您的位置在第一排,最左边。”
靳照点点头,脑中已经开始在回忆体育馆的座位分布图。
但从小大和阿彪远离他开始,他的好运似乎也消失了。
先是撞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同学,再是偶遇了和他同宿舍的舍友,最后,他碰见了沈修。
沈修是来毕业典礼帮忙的学生志愿者,干一天活,加两分素质分。
他当然不是为了这点儿素质分来的,而是看见体育馆门口摆着的易拉宝,发现江惜流要来,才主动报名当廉价劳动力。
沈修倒是想过江惜流是为了靳照来的,毕竟他恰好今年毕业。
但亲眼看到靳照出现在体育馆时,立刻吸引了江惜流一秒钟视线,他还是嫉妒得牙痒痒。
于是,沈修朝着靳照走来,故意撞向他的肩膀,正准备茶茶地阴阳几句,就听见靳照难得冷声冷气地命令他:“捡起来。”
什么?
沈修转过身。
靳照的眼镜被他撞飞了。
不巧,它撞到了座椅上,只要被拿起来,就注定会四分五裂。
第68章 墓园
沈修看了眼靳照的冷脸,有些发怵。
靳照生气的样子太像他大哥了,而他本来就挺害怕他哥的。
沈修回过头又看见了江惜流正在往这边走,他硬着头皮把眼镜捡起来,用很无辜的语气说:“哥哥,不好意思,你的眼镜摔碎了,好像戴不了了,等活动结束我重新给你买一个赔你吧?”
靳照听出来是沈修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先伸出手来:“不用,碎了也能戴,把它还给我。”这个时候他以为是镜片刮花或者碎了。
沈修把摔成两半的眼镜像扔垃圾似地丢到他手上。
靳照摸了一下,发现镜片不仅碎了,鼻托的位置也裂成两半。
他垂着头,有段时间没剪的碎发落在额角,周围吵闹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地响,头疼欲裂。
“同学,麻烦让一下。”
靳照的肩膀被拍,他茫然抬头,正要往左边挪动,忽地被人抓住手,往右边拽了一把。
“沈修,你干什么呢?”江惜流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来。
脑中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他身边清亮的女声。
沈修是真的觉得自己无辜,他就轻轻撞了一下,打声招呼而已,谁能想到会把靳照眼镜撞掉?
他趁江惜流不注意,恨恨地瞪了靳照一眼,心里骂道:真能装,现在比他还能装。
“我就路过,正想和哥哥打声招呼,哥哥就突然冲过来撞我肩膀。”沈修颠倒黑白,“我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哥哥就凶凶地让我捡起来,我回头才看见地上有个眼镜。”
他见靳照没有反驳,立刻蹬鼻子上脸:“姐姐,哥哥是不是想要换新眼镜了?”
沈修就差把靳照在碰瓷他这句话直说出来了。
靳照看不见,自然无法分辨是他不小心撞到了沈修,还是沈修故意撞了上来,他只能沉默地站在江惜流旁边。
江惜流厌烦地瞥了眼沈修:“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还有时间来当志愿者?”
江惜流说的是揭露沈家兄弟身世的事情。
沈聿和她讲完,她立刻把这消息和她临时的队友沈修说了,结果这么大的把柄送到沈修手里,半天也没整出来个动静。
沈修挠头,他还挺委屈:“姐姐,我拿不出证据啊,我爸不见我,我妈出国不理我,沈聿也不在家,我家保安现在看见我就开始赶人。”
做少爷做成沈修这样,也是窝囊极了。
江惜流冷笑一声:“不用等你毕业,你现在就可以把你手上的东西都给我了,再给你十年,你都玩不过你哥。”
说完,江惜流就牵着靳照走了。
她带着靳照找到位置,看他一直垂着脑袋不肯抬头,心里有些恼火。
她质问:“你一会儿上台领奖拍照也要低着头?”
靳照恹恹地坐在椅子上,轻声问:“能不上台吗?”
一定
要上台,让所有人看到他这副样子吗?
江惜流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冲靳照发脾气:“不要在这个时候和我闹,现在不是在家。”
她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和他强调:“这是通知。”
靳照没再回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江惜流改变想法。
而江惜流也不在乎他的答案,说完便走了,靳照拿着那副碎眼镜,呆坐在位置上。
……
“优秀毕业生:靳照——请上台领奖。”主持人重复了好几遍,台下始终无人站起来。
江惜流的视线精准地看向靳照本该坐着的位置。
空的。
人跑了。
胆子真大。
江惜流从台上下去后,就开始给靳照打电话,电话接通,对面是保镖:“大小姐,靳先生的手机没带。”
一个瞎子,没有导盲犬,没有带手机,身边也没人陪着,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了。
江惜流紧绷着脸,语气不太好:“去调监控,找人。”
学校里面的监控分布得倒是广,但靳照从南门出去了。
南门外面都是路边摊,连个门面房都没有,更不可能有什么监控了。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江惜流反复观看最后一段拍到靳照背影的监控,忍不住蹙眉。
她让保镖守在靳奶奶住的地方,守在高铁站飞机场,守在任何一个靳照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过了三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靳照出了学校南门,就像从这个世界凭空蒸发一样,消失得干净彻底。
江惜流气得天天揍小仓鼠,这人工智障居然连定位功能都没有。
【系统0777好可怜:大小姐,这不关我的事啊!我老老实实在家,都没有和你们一起出门。】
它爬到小大的头顶上躲打,江惜流不怎么会动那只狗。
江惜流学它,冷冷撇清关系:“按照你这么说,靳照是自己走的,他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死了,导致小世界不稳定,或者任务失败,和我也没关系是吧?”
系统0777觉得大小姐说的对。
为了维护小世界的稳定,它只能窝窝囊囊地去找主系统申请权限。
靳照消失的第四天,雷阵雨。
江惜流被系统0777吵醒。
【系统0777:大小姐,主系统那边给我消息了,我知道靳照在哪里了!】
江惜流难得没有起床气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抓了抓头发,简单用发夹固定在脑后,语气不善地问:“在哪儿?”
【系统0777:……墓园,去看他爸爸妈妈了。】
靳照家里没什么钱,连墓园都是找的最便宜的。
便宜的东西总有些缺点,比如这个墓园特远,远到都快到了隔壁市。
江惜流是自己开车去的,连阿彪都没带。
哦,虽然没带阿彪,但带了小仓鼠。
系统0777四个小爪,紧紧抱着安全带的最下方,时不时被大小姐的开车速度吓到。
它怀疑大小姐之所以会带上它,是为了惩罚它。
下了高架后,根据导航走,车子开进了一条满是泥泞的崎岖小路。
雨还在下,时不时劈过来两道雷。
车子的速度被迫慢下来,系统0777爬到车前面,看了眼外面有些阴沉的光线。
【系统0777感叹:好适合拍鬼片。】
江惜流没搭理它,她板着脸,在和泥路较劲儿。
【系统0777像是有些害怕,它又问:大小姐,您见到靳照会打他吗?他乱跑。】还害它挨了几顿打。
江惜流淡淡瞥了眼玩挂坠的小仓鼠:“我不是暴力狂。”
那就是不会打他了。
【系统0777觉得委屈:您打我了。】
江惜流跟着导航,总算走到了水泥路,她望着前面摇摇欲坠的“永乐公墓”牌子。
她声线没什么波澜地说:“打你有用,打他没用。”
她轻笑了一下:“他以后不会有机会再出门了。”
系统0777想了想靳照刚被大小姐关起来要死不活的样子,觉得这个惩罚对他而言,应该比挨打还要可怕。
这边没有车位划线,看起来也不像有人会过来的样子,江惜流直接把车子停在墓园门口。
墓园门口坐着一个看门大爷。
江惜流撑着伞下车,小仓鼠站在她的肩上东张西望。
“干什么的?”听着雨声在摇椅上晃悠的大爷睁眼。
江惜流没走近,站在外面直接说:“找人。”
“来墓园找人?”大爷一乐,“来这里的都是找鬼的,可没有找人的。”
江惜流不废话:“这两天有没有一个穿着白色短袖、卡其色裤子的男生来过?”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大爷摇摇晃晃,雨声落得愈发用力,“你要想进去找人,得先过来登记。”
“嗯。”
这里连登记都是最原始、最老土的方式。
一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纸本子,只翻过几页就到了空白处。
大爷年纪大了,动作也慢,拿完本子才想起来拿笔,他进屋去找笔。
江惜流往前翻,寥寥几页,靳照的名字占了百分之八十。
接过大爷找到的塑料壳中性黑笔,江惜流在靳照名字的旁边,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看门大爷坐下就懒得起身了,他在躺椅上合着眼:“写完放在台子上就行。”
江惜流拿着伞走远,写着他们俩名字的那页被风吹翻过去。
墓园位置虽偏僻,但占地面积挺大,江惜流在里面绕了几圈,找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看见了在墓碑旁坐着的男人。
“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江惜流在脑子里问系统。
【系统0777扫描:没睡也没晕,只是闭着眼睛。】
睁眼闭眼对他而言应该没有区别,反正看不见。
【听到大小姐心声的系统0777:可能是因为被大雨滴砸着疼吧?瞎了应该也是有感觉的吧?】
所以为了躲雨,就把眼睛闭上?
江惜流远远看他被淋成落汤鸡的惨状,心里的火气泄了一半。
江惜流都好奇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将近一百公里的路程,正常人在没有导航和地图的情况下都很难走过来。
再看他身上,大概是摔了几跤,裤子上面沾了些泥巴,雨水冲了那么久也没冲干净。
江惜流走近,她先看向挂着双人照片的墓碑,靳照和他们长得很像,五官像妈妈,脸型像爸爸。
她弯下腰,默不作声地拜了拜。
靳照察觉到有人靠近,仰着头喊:“叔,我马上就走。”
黑伞盖住两人,清淡的青草味道被另一个更霸道的味道压制住。
熟悉的女声在雨声里变得有些朦胧:“想走去哪儿?”
靳照有瞬间怀疑这一切是自己的幻觉,但头顶的雨不再落下,脸上的雨水也被人用手帕认真地擦干净。
他暗淡无光的眼珠动了动,声线有些抖:“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
第69章 无福消受
从墓园回来后,靳照和江惜流的关系缓和了一段时间。
靳照好像接受了自己眼睛坏了的事实,他开始主动学习盲文。
有次他一时兴起,想带小大下楼去玩被拦下来,才意识到江惜流不再允许他独自出门。
靳照这次接受的速度很快,他什么都没说,把小大交给保镖后,就回房间午休了。
午休结束,他神色自若地坐到桌前,继续自学。
靳照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
每天雷打不动学习一篇盲文文章,每周固定和靳奶奶打一次视频电话,每月陪江惜流回一次江家老宅。
江惜流对他也还行,除了不让他独自出门外,几乎什么都随靳照。
当然,靳照这个人,他也没什么要求。
但不管怎么说,那一年是他们短暂的婚姻生活中,最平静和谐的时光。
一切都在变好,包括靳照的眼睛。
很平常的一个早上,他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是浓厚的一片黑色,虽然仍是什么都看不清,但有些光亮在眼前。
“惜流。”靳照的声音是惊喜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他忘记大小姐的起床气,在闹钟响之前,把她弄醒。
挨了大小姐一巴掌,他也没在意,高兴地继续说:“我的眼睛,好像能看
见一点光了。”
经过检查,靳照脑袋里顽固的血块是真的有要消散的迹象。
不过,在血块完全消散前,靳照仍不能看清什么东西。
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方便有情况时能随时应对,江惜流其实是不太愿意让靳照接触到外面的,但她也不喜欢他这么瞎着。
她思考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同意了医生的建议。
在靳照脑子里的血块散去,他的视力得到恢复后,江惜流不知道为什么,一改以前的行事作风,甚至将他的手机拿给了他。
靳照很乖,除了用手机联系靳奶奶和江惜流外,不怎么用它。
他们像普通的小夫妻一样,一人主外,另一人主内。
靳照在家里专心地照顾他们俩的狗和那只生命力顽强的仓鼠,江惜流则在外面辛苦打拼。
后来两人的关系为什么又变差了呢?
靳照想了很久,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变得太贪心了。
靳照能看见了,江惜流便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她更加忙碌。
江抚淮正式退位,奚珍也把酒店的事交给了女儿,夫妻俩开始周游世界,独留江惜流一个人撑起家业。
这是最后的考验,江惜流想做到最好。
她的压力很大,靳照是知道的。
在外面光鲜亮丽的小江总,回到家里也会瘫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地抱怨好累,说明天要造反不干了。
靳照知道她回家后不想聊工作,他从不多问,只默默地在她旁边,为她捏腿、捏胳膊、按脑袋。
因为明白她辛苦,所以面对她偶尔带回家的酒气、身上陌生的木质香气,还有楼底下送她回来的男人,靳照都没有开口问过,他相信她。
但相信不代表没有情绪,一切委屈都被掩在靳照沉静的目光里。
情绪堆积着,越来越大,像膨胀到快要爆炸的气球,直至再容不下一口气。
冬天,很冷。
晚上快到零点,江惜流还没有回家,也没有提前和他说过有事要忙。
靳照站在落地窗前,犹豫着,最后还是给江惜流打了个电话。
“喂。”
对面接起电话的清润男声并不让靳照感到陌生。
几个小时前,靳照还在反复观看他主演的年代剧。
靳照之所以会爱看这部剧,是因为江惜流曾随口夸过这人“长得还行、剧里人设不错,大火只需要时间”。
江惜流说得没错,刚播出时还没有什么水花的年代剧,在播完十集后突然有了热度,而剧里被江惜流夸过那个的男人一夜涨粉几百万,甚至被称为“国民好老公”。
靳照抱着学习的心态,已将这部年代剧看了好几遍。
“喂?谁啊?怎么打过来也不说话?”对面的男人显然耐心不多,和剧中角色是两类人。
靳照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不敢问。
那人等了会儿,还是没听到有人说话,骂了句“有病吧?”便挂断了电话。
落地窗对面的商业大楼,零点准时跳出新的广告语:苹果长鲜,平安常在。(1)
刚从洗手间回来的江惜流,推门就看见自己的手机握在最近正火的男星手里,她微微冷脸,声音严肃:“拿我的手机在干什么?”
这场局是下面的人专门为了江惜流组的,这男明星也是专门为她请过来的。
江惜流前天让助理准备几张这个男明星的签名照,脑子灵光的销售总监听说了这事儿心思立刻就活络起来,专门请来了本人,现场给江总签名。
但拍马屁好像拍到了马蹄子上,江惜流对男明星的态度并不热切,收下签名照后就开始和销售总监聊第三季度的业绩,聊完业绩又对他提出新的要求,销售总监听得冷汗直冒,一口菜都没吃下去。
被质问的男明星茫然抬头,仔细打量了手中的手机,突然发现桌上还有另一个同款,赶紧解释:“江总,不好意思,我拿错了,我什么都没碰。”绝口不提刚刚接了她一个电话的事情。
他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把自己的手机也拿起来,并排的两个手机单看外表,完全一样,确实很难分辨。
这看上去真的只是一个误会。
江惜流的脾气并不算好,拿过手机,冷着脸抽了几张纸巾,将被别人碰过的手机擦干净。
这几乎是不给男明星留脸面了。
销售总监的腿都软了,本来请这小明星过来是想投其所好,怎么还得罪上人了?
他连忙冲着小明星使眼色,带着人赔礼道歉。
江惜流拒了销售总监和男明星敬的酒,至于桌上的其他人,她更是看都没多看一眼,直接走了。
江惜流回到家时,屋子里面亮堂堂的。
靳照坐在沙发上,眼神空荡荡,并没有落在对面的电视屏幕上,而电视里面仍在循环播放着那部年代剧。
江惜流摸摸口袋里的签名照,唇角微微向上翘了翘。
她脚步有些晃荡地走近,绕到靳照背后,圈住他的脖子,很是嫌弃地看了眼刚出场的主角,扯了扯靳照的耳朵,问:“怎么还看这个电视剧?就这么喜欢吗?”
靳照微微偏过脸,鼻尖是全然陌生的味道,他声音干涩还有些不易发觉的抖:“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江惜流咬了一口他清爽的脸,满意地在上面留下完整的一圈牙印,她用指腹擦着,漫不经心地装傻:“什么日子?想不起来了。”
她以为靳照会支支吾吾地暗示她,却没想到靳照不再提了,反而打听起来她今晚的行程:“今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江惜流敷衍道:“有工作应酬。”
靳照继续问:“什么工作应酬?怎么没有提前和我讲?”
“慰问下属,临时定的。”江惜流耐着性子,多说了一句,“都是公司内部的老员工。”
“全是你们公司的人吗?”靳照一副要刨根问底的架势。
江惜流压了压眉,脸色不太好看:“问那么多干嘛?你还没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什么日子不重要,我就想知道是不是全是你们公司的人。”靳照固执地看着她,“还有,那么晚回家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江惜流心里烦躁起来,站直了身子,冷声喝道:“我的行程还需要和你汇报吗?你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好,把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多了。”
对他的好?
积压的委屈让靳照脸上的表情变得麻木,他抬手用力一抹江惜流咬过的地方:“对我好?大小姐的好,可真让人无福消受。”
阴阳怪气的一句话,直接激怒了江惜流。
她直接伸手抓住靳照的头发,往后一压,迫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仰头看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靳照撩起眼皮,一字一顿地按照江惜流的要求重复:“我说,我无福消受。”
“好,挺好。”江惜流喝的不多,但也喝了些酒,被靳照这句话气得没了理智,“这么有骨气?”
她松开手,手拍在他的脑袋上:“我的狗,我的仓鼠,我带走了,你自己就和你的骨气好好相处吧。”
她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门口保镖说的:“把门关好,看好人,不许让他出去,也不许任何人来看他!”
空荡的房子,只剩靳照一个。
他走到电视跟前,关掉碍眼、难看的电视剧,他没回房间,站在落地窗前,目送江惜流的车开远。
几个小时不算难熬,天边太阳出来,靳照从沙发上站起来,简单冲洗后,进了厨房。
手机铃声急切响起的时候,靳照正在切水果。
大概是因为晚上和江惜流吵架的事,他早上起来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手也被锋利的水果刀划了一道。
靳照把受伤的手指伸到水龙头下简单冲了冲,便匆匆进房间拿起了正跳动着的手机。
并不是他非常眼熟的号码,但靳照仔细回想,隐隐对这串数字有印象。
也许是他以前的同学或者兼职认识的人?
靳照这么多年,虽然从未换过手机号码,但他和江惜流结婚后
不曾主动联系过谁,就算收到其他人的邀约,也总会被江惜流直接回绝,久而久之,已经没什么人会找他。
他收起烦杂的思绪,滑过接听键。
被切到的指腹又沁出血滴,擦过屏幕,留下痕迹。
靳照的“喂,哪位?”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对面慌慌忙忙地大喊:“照照,快回家一趟!你奶奶出事了!”
奶奶……出事了?
靳照站在房间里,抬头看向紧闭着的大门,忽地冲过去。
“开门!”
“放我出去!”——
作者有话说:(1)网上随便搜的平安夜商场广告语。
第70章 太平间
被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不停振动,桌后坐着的人发言一顿,垂眼扫过,摁断、反手倒转机身,亮着的屏幕被压在深色的木质桌上。
总是轻易放弃的人这次却执着打过来,连绵不断的振动掺杂着消息的提示音。
预计时长两个小时的会议,在主位坐着的人冷脸中,硬生生地压缩到一个小时。
会议刚结束,里面坐着的人立刻往门外涌,最后一个走出去的人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江惜流长呼一口气,为靳照准备的签名照已经被她扔进了垃圾桶,她看了看手机上数不清的未接电话,努力克制住昨晚残留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回拨过去。
出乎意料的。
对面是机械的女声,靳照关机了。
江惜流是没耐心看那大长段的信息和没营养的“我要出去”的,她皱皱眉头,将电话拨给看守在门口的保镖,她问:“他又在闹什么?”
门口站着的两名保镖面面相觑,经过特殊加厚的大门隔音质量极佳,他们俩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开门”、“出去”,不过现在这会儿倒是安静了。
其中一位仔细斟酌,答道:“大小姐,我们不太清楚,不过听起来,靳先生好像是想要出去。”
靳照在挑衅她。
他以前被关起来从不敢闹,只会安静地躺在床上或者披着她的外套坐在沙发上。
他现在胆子为什么变肥?无非是仗着江惜流最近对他的态度好,再加上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便自信他能轻而易举地左右她。
就靳照昨晚说的那句“无福消受”,江惜流已经是看在他过生日的面子上,轻拿轻放了。
继续退让?
决不可能。
江惜流心里烦着,也有些想不通:好好的一个生日,为什么能被靳照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扫兴至极。
江惜流早就将十二月二十四号这天的时间空了出来,但工作这种东西,永远做不完。
她压下烦躁,随便处理了两三个不用动脑的简单事项,几分钟便抬腕看一次时间。
助理敲门进来,问道:“江总,餐厅快到预约时间了,要备车出发吗?”
江惜流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把面前的东西随意往前一推,拿起外套挎在臂弯,仍板着脸:“备车,先回家一趟。”
车子通过小区偏门驶进时,江惜流的视线习惯性微微向上抬,这次却没看见落地窗前常有的人影。
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
江惜流乘电梯上楼时,眼皮忽地一跳。
她做了几个表情,试图放松五官。
她大人不计小人过,决定把昨晚的事暂时轻飘飘揭过,等靳照过完生日再慢慢和他算账。
打开门,江惜流酝酿好的淡笑还没露出来,就看见靳照整个人蜷缩在地板上,满脸的泪水,水润润的眼睛没什么神采地微微动了动。
门被打开了?靳照甚至没看见迈过门进来的江惜流。
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来,向着外面的光亮走去。
“你怎么了?”
“喂!你摆出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
江惜流的声音也被靳照隔绝在外,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要出去。
被拽住胳膊的瞬间,靳照才恍惚了下。
像忽然被人拉回了现实,他看见了江惜流,也终于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睡衣扣子都开了,想出去也不能这么出去。”江惜流垂着眼,看他哪里都不高兴,她声音不爽,“外面多少度知不知道?想把自己冻死装可怜?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被你这些小花招骗的。”
外面有多少度?
靳照怎么可能知道呢?他已经被困在这个房子里太久,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
靳照觉得自己好傻,他慢吞吞地伸出手,将江惜流抓住他胳膊的手一寸一寸地拽开。
在江惜流不悦的眼神里,他的眼睛眨一下,很轻易地落下很长的一道泪,他的声音又轻又哑:“奶奶,我要出去看奶奶。”
江惜流愣了愣,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不过她很快找到了符合逻辑的设想:“怎么?奶奶叫你今天回家吃饭了?”
靳奶奶很少会打扰他们小两口,今天会喊靳照回家,也许是太久不见孙子,有些想念了。
而靳照听见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他没有继续压抑抽泣声,也压不住。
他看着江惜流,脸上的泪水决堤,毫无意义地重复着:“奶奶去世了,去世了,我、我,再也没有人会、会叫我回家吃饭了。”
“再也没有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靳照的眼睛比他之前看不见东西时还要暗淡。
江惜流也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她扯扯嘴角:“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行,昨晚是我不该凶你,但你说的那话确实难听,我……”
靳照说完,根本不在乎江惜流的任何回应,他只知道:他要出去,他要亲眼看到奶奶。
他朝门外直直地走着。
守着的保镖看了眼大小姐的脸色,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下往外冲的靳先生,就听江惜流沉声挥手:“让他走。”
靳照跨出那道门前,微微往后看了一眼。
快到让人看不见就转回了头,他穿着空荡荡的睡衣,站到电梯前,伸出手指用力摁下下行键。
这个电梯本就没有外人用,只能通往这里。
江惜流乘坐电梯上来后,它便一直停留在这个楼层里。
只是一秒,也可能一秒不到,电梯门就缓缓打开。
靳照身体紧绷着,再次恍惚了下,迈了进去。
很快就打开的电梯门,却迟迟不闭上。
靳照眼珠子动了动,看见阿彪一直摁着下行键,反反复复。
他什么都没说,正要走出去爬楼梯,就见江惜流拿着一件很长的外套走进来。
阿彪也跟着进来,电梯门终于合上。
靳照没有往身边看一眼,他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手脚是麻木的,脸也是麻木的,连脑子都不肯再转一转。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去医院,看奶奶。
也许就像江惜流说的,这只是个玩笑。
奶奶怪他那么久不去找她,生他的气,故意让别人吓唬他呢……
长长的外套包裹住浑身发抖的男人。
他却无知无觉。
电梯门打开,他直愣愣地正要往前迈,又被人拽住,靳照回头,语气平静,声音轻得像是随时要消失:“放手。”
江惜流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她压住所有情绪,说:“送你过去。”
她为他拽起长外套,随便扣上两颗扣子,拍了拍:“你出去拦车还需要时间,我送你能更快见到奶奶。”
靳照只听见了最后六个字,他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上面仍旧因为源源不断的泪水沾成一小簇又一小簇。
他说:“不要骗我。”
江惜流脸色微变,她行得正站得直,从不屑去骗人。
她正想和靳照讲几句事实,抬头看见他双眼通红,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勉强把话咽下去,没再多说:“我不骗人,走吧。”
司机本就候在车边,见大小姐和靳先生下来,赶忙打开车门。
目的地已经在导航里提前输好,司机正要启动车子,就听江惜流说:“不去……了,改去医院。”
她话音刚落,靳照就报了医院的名字。
司机看了看大小姐,默默更改目的地。
靳照缩在座椅上,脑袋像不怕疼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撞在车窗上。
车内空调开着,他身上的外套应该是厚的,但他也不知道脱,背对着江惜流脸向外。
可能是在哭吧。
江惜流本来不想管他的,但听着“咚”、“咚”、“咚”……心里更烦了。
她伸手,
把靳照的脑袋硬掰过来:“本来脑子就不聪明,还想撞得更傻?”
她这话完全是假话,男主角的脑子如果都不算聪明,那这个小世界里就没几个聪明人了。
而靳照听到也没什么反应,他整个人往后仰,沉默着不让她碰。
江惜流的手摸了个空,她撩起眼皮,冷哼一声,没骂他也没再去捞。
等一会儿见到靳奶奶,她再和他算账。
到现在,江惜流还没有相信靳照嘴里的话。
她下意识地去否认靳奶奶去世的可能;也不去想靳照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更不敢往深处思考如果是真的,那早上被她忽视掉的电话,在靳奶奶去世这件事上有什么样的影响。
车子开的速度很快。
而离医院越近,靳照的神经就绷得越紧。
明明已经从电话里听到了靳奶奶的死讯,但他选择性地忽视掉那段不愿接受的记忆,心里想着不能让奶奶看见自己这么狼狈,抬手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江惜流扔过去一包纸,砸在他身上不痛不痒,顺着身体往下滚,最后落在地上。
靳照没有去捡,也没有用,他扣好外套上面剩下的扣子,将领子理好。
在车停下的瞬间,他几乎是冲进医院。
阿彪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了眼生气踢座椅的大小姐:“大小姐,我们还要下去吗?”
“去,当然要去。”江惜流咬牙,“去看看他在耍什么把戏。”
靳照跑到医院导诊台前,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落到实处的感觉:“护士,我想找今天入院的孟叶兰,麻烦帮我查一下她在哪个病房?”
“哪个ye?哪个lan?”护士自己搜了下,没搜到,怀疑是字错了。
靳照捂着胸口:“叶子的叶,兰花的兰。”
“现在病房区没有这个人。”护士还是没搜到,“是不是出院了?你联系下家属。”
家属?靳照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着。
他就是奶奶唯一的家属,却在她晕倒时赶不过去。
他干涩地请求着:“麻烦再帮忙看一下,是今天早上入院的,应该会有入院记录。”
这会儿导诊台前没有别的人,护士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开始查历史记录。
鼠标移动,护士看着跳出的信息,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江惜流这个时候,正好找到靳照的身影。
她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刚走到他身后,就见导诊台前的护士站起来。
“孟叶兰患者,现在在……太平间。”——
作者有话说:无特殊情况下,尸体应在病人死亡后两个小时内移出病房,收运到太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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