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还未大亮的长安城,街角悬挂的灯笼尚未熄灭,亭台楼阁仍沉浸在茫茫灰白的雾蒙蒙当中,崔府却已经热闹起来。
府中上上下下被一片喜庆的绯红笼罩,下人难掩喜气洋洋之色,行走间带起的风吹动着檐下悬挂的大红绸花。
辰时刚过,相熟相亲的宾客便一一登门贺喜,与崔氏寒暄几句后,前往闺阁为新娘添妆添彩。辰时三刻,随着越来越多的宾客登门,敲锣打鼓声响彻长安,渐渐临近。
新郎身着大红喜袍,面带笑意,气宇轩昂,骑着高头大马在先,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迎亲队伍。
“这薛家女果然未至。”
“她来做什么?平白让人笑话说嘴罢了。”
“可再怎么说,崔夫人也是她的生身母亲,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连个面都不露?”
“这算什么,听说崔夫人回到长安后,她甚至都没有登门拜访过一次,活像是不认识崔夫人般,当真是冷心冷肺。”
“怕是永安县主不想认这位生身母亲了。”
崔氏脚步猛然顿住,上过妆面的面容难掩这一瞬的无力苍白。
从小到大伺候在她身侧的嬷嬷见状快步走上前来,搀扶住她单薄的身躯,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唤了一句:“夫人。”
崔氏闭了闭眼,将在心头翻涌的伤心强硬下去,站直身子长出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一抹笑,笑着走出回廊,从容不迫地招呼宾客。
崔王两家到底是名门望族,前来贺喜的宾客如云,崔氏小心留意着府门前,那道即期盼又忐忑的身影却直到入夜盛宴散去,宾客离府时都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崔氏一时不知该不该庆幸,只是心底涌起阵阵的沉闷,五味杂陈,让她脸上的笑都多了两分强颜欢笑的意味。
送完宾客回到庭院中时,却发现还有一人并未离去。
崔氏一愣,随即走上前去,颔首笑道:“今日世子能够赏脸赴宴,是小女之福。”
崔家尚且有人在朝为官,对朝堂上的动向自然清楚,秦津封官已是指日可待,不必来日就已成了炙手可热之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秦津肯来赴宴,便是给足了颜面。
“夫人客气了。”秦津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
看着已经长大成人,身量挺拔的秦津,崔氏不免想到逝去的儿子,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之色:“若是怀瑾还在,想必与你一般高了。”
秦津无意勾起崔氏的伤感,闻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由沉默下来,倒是崔氏擦去眼角的湿润笑道:“罢了,都过去了。”
见秦津仍停留在原地,崔氏微微诧异道:“可是世子有话要说?”
秦津诚恳道:“确有一事想与夫人细说,不知夫人是否得空。”
崔氏心下猜到两分,引秦津前往院中凉亭,待落座上了茶水后,将下人遣走。
想起那道赐婚的圣旨,崔氏叹了口气:“天子赐婚,本是天大的喜事,只是我虽不在长安,却也听到一些传闻。虽不知这些年来世子与月儿世子与薛娘子因何不睦,但毕竟有自小的情谊在,还希望世子不要怨怼于她,能够好好待她,她本性不坏只是有些骄纵”
“崔夫人。”秦津垂首微微一笑,打断了崔氏未说完的话,“传言并不可信,这么多年来,我对薛娘子的心意从未改变。陛下为我与薛娘子赐婚,我感恩戴德,日后定然会好好待她,绝无虚言。”
崔氏微微一愣,抬眼看向对座英姿勃发的少年,探究的目光落在他眉眼间提及薛溶月时不自觉露
出的笑意上,心下蓦地一松,缓缓笑了起来:“是啊,传言不可信,如此我便放心了。”
张了张口,崔氏脸上难掩局促,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这话本不该我来说,可我想若是我不说,便没有旁人会说了。”
秦津道:“夫人有话请讲。”
端起热气腾腾的茶盏,氤氲的茶气在眼下蔓延,崔氏指尖摩挲着微微发烫的盏壁,想弯唇笑一下却更显僵硬:“夫妻之间过日子,总是少不了摩擦争执,但夫妇本为一体,不求多么恩爱,但也要相互信任,方能长久。”
“有今日世子的这番话,我已放心很多,只是到底难免还是会有些忧虑,若真有朝一日,到了山穷水尽再难继续的时候,我只希望世子不要因此苛待伤害她。”
崔氏抬起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握紧茶盏,双眼死死盯着秦津,渴望一个答案:“世子只管写信给我,我来带她走,绝不再攀扰世子一分一毫。”
闻言,秦津眉心微动,面对崔氏双眼含泪的无奈,他站起身,再次朝崔氏躬身行礼,郑重道:“晚辈愿对神佛起誓,绝无那一日,更不会苛待伤害薛娘子,否则天打雷劈,人神共诛。”
顿了顿,他继续道:“若真到了再难继续的时候,我会与薛娘子好生和离,写信给夫人。”
秦津第一句话是承诺,第二句话是为了安一位母亲犹如惊弓之鸟般彷徨不安的心。
泪珠瞬间流淌了下来,崔氏连忙低下头用帕子擦拭,秦津垂下眼,微微侧过身子,待到崔氏止住了泪,见他竟还躬身行着礼,当即便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快坐下吧,说起来你我也是很久没有见了。”
秦津这才坐下来,正巧有下人前来禀报,说是又有几家离得较远的门户将礼送到了,崔氏拿起礼单,一一看过去,不免有些怅然若失——仍是不见薛溶月。
秦津看穿她心中所想,并未再绕圈子:“薛娘子今日未到,夫人以为是何缘故?”
崔氏苦笑两声,将礼单交给下人后挥了挥手,待人走远后,她叹道:“怕是在怪我当年丢下她”
秦津闻言却摇了摇头:“晚辈斗胆直言,夫人若是这般想,便是错怪薛娘子了。”
崔氏一怔。
秦津说道:“若薛娘子真的对当年一事心存芥蒂,今日她一定会来,不仅会来,还会风风光光,趾高气昂的来。”
崔氏显然听进去了,不由将手中的帕子握的更紧了。
秦津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她从未因当年一事怨过夫人,所以今日才没有来贺喜。虽说已经过去良久,但只要薛娘子今日前来,恐怕喜宴上必定要议论起当年一事,薛娘子是不想因为她而搅乱了这场喜宴。”
“我想贺礼薛娘子一定也送到了,夫人不妨看看御安长公主送来的贺礼中可有不在礼单上的物什。”
刚刚止住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落下,崔氏泣不成声:“我以为她是怨我的,当年那么小的她追着马车一直跑,我心如刀绞,却一直不敢让车夫停下,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我是我是怕,怕一旦停下来了,我就再也舍不得走了,是我错了”
秦津垂下眼,将一只微微有些发旧的布偶拿了出来。
可以看出这只布偶一直被人精心保存,连一根针线都未曾断裂,只是布偶背后有些泥渍的痕迹,可以看出被人费心清理过,只是有些痕迹并非清洗便可轻易抹去的。
秦津将布偶递到崔夫人面前:“当年之事,彼此各有难处,并无对错之分。我今日冒昧留下与夫人叙话,一是不想夫人误会薛娘子,二来便是为了这只布偶。”
崔氏显然已经认出了这只布偶,她指尖发颤,喉咙发紧:“这是这是当年我为小月缝制的布偶。”
而且眼前这一只,正好代表当年一家四口中的她。
“正是。”秦津道,“当年薛娘子追马车并非是为了挽留您,而是想将这只布偶给您作个念想。”
颤抖的指尖抚摸上布偶上绣着的簪花,崔氏捂着嘴,强忍着哭声,双肩却止不住耸动。
她痛苦地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一幕——
大雨瓢泼,羸弱的孩童手中紧紧攥着一物,执着地追在马车后面,大雨几乎将她的身形淹没,她一边跑一边喊着母亲,似是不知疲倦一般,跌倒了就爬起来,一直追在马车后面。
她只看了一眼,就心痛的恨不能晕过去,想要让车夫停下,可她害怕、胆怯。害怕停下马车后女儿会出声哀求她留下来,胆怯面对女儿那双懵懂可怜的双眸。
所以,她只能叫车夫再快一些,好能将紧追不舍的孩子甩开。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意图,这一次,那个弱小的身影摔倒在泥泞中,再也没有爬起来。
“晚辈并非有意惹夫人伤心,只是有一事想请夫人帮忙。”
崔氏陷入回忆当中,她泛白的指尖紧紧拿起那只布偶,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一声声急切稚嫩的“母亲”,一时竟无法听到秦津开口说的话,直到秦津开口又重复了一遍。
“帮忙?”崔氏恍惚地抬起眼,心如刀绞的滋味将她淹没,她迟钝地反应了一会,方才问道:“不知世子要我帮什么忙?”
秦津说:“我想请夫人以您的名义,将这只布偶送还给薛娘子。”
***
翌日一早,飞檐下高悬的铜铃被长风轻轻撞响,晨雾渐渐褪去,晶莹的露水停留在枝头,又被驻足的鸟雀震落。
随即落在广晟急匆匆的脚步旁,他气喘吁吁的进来通传:“郎君,薛娘子来了。”
话音刚落,回廊处便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秦津抬起眼,果然便见薛溶月出现在了回廊的尽头,她上衣着青绿色绣蝶攒珠襦衣,下身一袭桃粉烟笼云裙,虽未施粉黛,但精致的眉眼却比开在回廊两侧的夏花还要明媚动人。
提着裙摆跑过来,长风吹散夏花落在她高梳的云鬓上,薛溶月白嫩细腻的额头覆上一层细细密密的热汗,但她脸上难掩笑意。
秦津斜靠着门框,静静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近,看着她唇边扬起的笑意,不自觉也跟着弯了唇。
比薛溶月更先一步到来的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薛溶月跑得太急,额前的碎发有些乱了,她来不及整理,一双圆润的杏眸弯起,先是笑意盈盈地看着秦津,又怕表现的太过明显,转而看向屋内摆好的早膳,清咳一声:“世子还没有用早膳吗?”
秦津退后一步,让她走进来,将她的装模做样尽收眼底,深邃眼眸涌出些许笑意,他故作懒散道:“我想薛娘子一定也没有用早膳。”
“谁说的?”
薛溶月不想承认,目光却落在桌上那几碟她爱吃的糕饼上。
秦津没再揭穿她,而是顺着毛撸:“那不知薛娘子愿不愿意辛苦一些,陪我再吃一顿早膳?”
薛溶月嘴唇翘的更往上了,大发慈悲坐下来:“既然世子这般说了,那好吧。”
秦津低头笑了起来。
广晟十分有眼色的呈上碗筷,随即将屋内下人遣了出去,自己则亲自守在廊下。
薛溶月显然是没有用过早膳的,她用了几块糕饼,吃了一碗甜粥,随即放下筷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看向秦津,故作神秘道:“世子没有发现我今日格外不一样吗?”
“有何不一样?”
秦津故作不解,剑眉轻轻往上一挑,胡乱猜测道:“更漂亮了?”
“才不是!”薛溶月皱起眉头,顿了顿,又纠正道,“也、也算是,我每一日都更漂亮。”
随即她命令道:“再猜。”
秦津目光扫过她乌黑的云鬓,随口道:“得了一对新步摇?”
“是新得的步摇不假,但是不是这个!”薛溶月瞪着他,重重哼了一声,“算了算了,不让你猜了。”
她轻扬起下巴,嘴唇刻意地勾起,挑眉道:“世子就没有发现我今日格外的高兴?”
秦津老老实实道:“发现了。”
“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高兴?”
秦津老神在在道:“薛娘子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若是不想说,我问了也是无用。”
薛溶月撇了撇嘴,可一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又忍不住的开心,她强压下嘴角道:“今日我收到了崔府送来的物什,你猜猜是什么?”
不等秦津开口,她已经迫不及待揭晓谜底,将那只布偶拿出来,双手捧到秦津眼前左右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秦津双眸微眯,上上下下看着这只在眼前摇晃的布偶,似是在回忆,薛溶月可没有这么多的耐心等他慢慢想,先是白了他一眼,嫌弃他笨,随后激动地说:“这是母亲这是崔夫人曾经给我缝制的布偶,原来没有丢!”
“当时我以为丢在了荒郊野外,早已经腐烂在了泥土里,没有想到原来那时崔夫人命令车夫掉头了,只是我当时已经被薛府的下人接走了,崔夫人没有见到我,但将这只布偶捡走了。”
多日来的郁结被一扫而空,薛溶月眉眼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开心满足,朝秦津炫耀道:“你看它被照顾的多好,连一丝一毫的毛边都没有起。”
薛溶月的声音中藏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期许:“这样说来,是不是母亲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有忘记过我,也一直时刻惦记着我?”
秦津想要将她垂在眼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只是刚抬起手,又克制地收回,声音中是难得的温柔:“这是自然,崔夫人一定时时刻刻记挂着你。”
薛溶月垂眼慢慢地笑了:“这便足够了。”
指尖轻轻抚摸着布偶上的一针一线,她又呐呐重复了一遍:“这便足够了。”
薛溶月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将压在心底那股不为人知的情绪一并吐了出来,随后她抬起头,拍了拍布偶的脑袋,将布偶递给秦津。
秦津一愣。
薛溶月解释道:“时过境迁,当初这只布偶所代表的深意已经消磨在了岁月当中,我不想再执着于此,只是它到底是我所珍爱之物,我不想将它压在箱底,在转赠旁人之前,我想将它先交给世子替我保管。”
“如今在这世上我能相信的人不多,世子是一个。我相信世子一定会替我妥善保管好的,对吗?”
低头看向这只兜兜转转最终又落到了他手中的布偶,秦津不由勾唇轻轻一笑,将布偶接了过来,哼了一声道:“我就说薛娘子每次求人之前总会先说甜言蜜语,果真不假吧。”
耳尖微微有些发红,薛溶月白了他一眼:“什么甜言蜜语,这叫恭维,恭维懂吗?”
秦津垂首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罪恶源泉——薛修德。
在我还没有将男主人设定下来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段剧情,原因也很简单,我一直在想,如果一个对许多人都有恩,例如保家卫国的将军,但他私德有亏,那么他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曾经被他伤害过的人可以怨恨他吗?这也是上一章小月无法言说的痛苦之一。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庇护了不知多少百姓,可他实在不算是一个好父亲,但她不敢怨恨,因为他有“大爱”
趁着现在人多,推一下新预收——
《和追杀我的锦衣卫成亲了》
靠着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人设,江微遥杀完人后总能脱身,直到她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恶名昭著的锦衣卫指挥使裴云蘅。
此人桀骜冷酷,手段强硬,心狠手辣且不畏强权,但凡是被他盯上的人,无一例外没有好下场。
好在上天眷顾,裴云蘅跌下山崖失忆了!
看着眼神都摔清澈的裴云蘅,江微遥计上心来——
“我是高门千金,你是落魄书生,我对你一往情深,奈何长辈不允,只能为爱私奔,谁知你不甚撞到了头,竟连我也一同忘记了”
在裴云蘅龟裂震惊的神色中,江微遥哭的不能自抑。
*
裴云蘅实在不知失去记忆前的自己为何会看上这样一个女人。
柔弱、娇气、贪婪且爱慕虚荣。
家中艰辛,但她衣裙首饰、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昨夜还点名要一支银簪。
裴云蘅正冷着脸,江微遥端着一碗粥进来,温柔道:“夫君用些吧。”
看着碗中稠实的米粥,一句不用还未脱口而出,裴云蘅愣住了——家中粮食所剩不多,恐怕都拿来给他煮粥了。
对上那双含情脉脉的杏眸,裴云蘅心蓦地一软。
“夫君,那支簪子?”
“……我想办法。”
*
衙门来了个小吏,当差第五日,用酷刑撬开了死犯的嘴。
当差一个月,将武艺高强的江洋大盗抓捕归案。
当差六个月,城中连偷鸡摸狗的人都没有了。
同僚眼看人步步高升,跪求别卷。
裴云蘅叹气——
他也不想,只是家中娘子花销太大,只能多抓坏人换些赏钱了。
后来,恢复记忆的裴云蘅,挖地三尺将死遁的某人找到,青筋凸起的手握着她的脖颈,双眼猩红:“说好一往情深,夫人怎么先离开了?”
*
裴云蘅曾以为自己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恶鬼,直到遇见一人,让他心甘情愿重塑血肉。
第92章 挑拨离间
红日东出,晨雾散尽,长街已经陆陆续续飘起了炊烟,檐角的脊兽衔着丝丝缕缕的朝霞,墙角几株未开败的缸莲也染上鲜红的色彩,三两只蜻蜓跃过波光涟漪的水面,驻足在莲花上。
巍峨的宫门大敞,在禁卫军的护送下,一道圣旨直奔定安侯府。
随着宣旨内侍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片刻的功夫,秦津获封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一职传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可以说是关乎到皇权核心的要职重旨,乃是皇权下的一把利剑,不仅是出身能力,更代表着天子的信任,非心腹难以胜任,虽无明确的品阶,但实际地位不言而喻,绝对远超正二品。
秦津被太后一党打压多年,今日陛下明晃晃的圣旨降下来,将太后一党惦记多年的官职落在秦津身上,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慈宁宫内,太后霍然起身,脸色铁青,挥手怒不可遏地摔了桌案上的茶盏,冒着热气的茶水泼洒一地,侍奉在侧的宫人齐齐跪倒在地,垂首低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薛府,薛修德在听闻这一消息后脸色也瞬间凝重了下来,黝黑的面容绷紧,望着眼前这一桌膳食已然没了食欲,沉默须臾后,他唤来亲卫,眉心紧皱,附耳吩咐了两句。
薛府内院,薛逢春站起身行到廊下,洒扫的下人连忙行礼请安,被她挥手打发。望着身侧开到萎靡的茉莉花,她唇角微微勾起:“看来我这位长姐也要因祸得福了。”
她声音很轻,落在空荡的院落内:“派去彻查流言蜚语的人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眉目。”贴身丫鬟垂首回道,“薛二娘子在长安树敌颇多,一时难以分辨。”
犹豫一瞬,贴身丫鬟还是不解地问了出来:“这流言蜚语传来传去,与我们又不相干,娘子何苦要来操心这个?我看那薛二娘子都不烦心。”
“她不烦心是有人在帮她查,还不止一人,我却不能袖手旁观。”
葱白指尖攀上枝头,薛逢春折下一朵茉莉花在鼻尖下轻轻晃动:“你就不怕到时候他们查来查去,查到我们身上?”
贴身丫鬟一惊:“娘子的意思是”
薛逢春轻哼一声,狭长的凤眸中一丝冷光划过:“他们不喜薛溶月,想要对付她,这我管不着,可若是想要坐观虎斗,拿我当筏子用,做梦。”
贴身丫鬟正色道:“奴婢明白了,定会命他们继续严查,只是现下执卫司正在没日没夜追查那日的匪寇,万一追查到我们”
“有太子在,怕什么?”
闻言,薛逢春倒是并不在意,她起身折下一枝茉莉,曼妙的身姿行过游廊,轻飘的声音渐渐被微风吹散:“若是连这些都解
决不了,我也没有必要与他结盟了。”
长风卷着细小的茉莉花飞过枝头,撞响檐下的青铜铃,掠过熙攘热闹的街巷,行过亭台楼阁,最终又落在了枝头上。
薛溶月站在檐下,抬手接住在风中飘摇的花,不阴不阳道:“陛下还真是宠信他,从今往后见他都要称呼秦大人了。”
净奴笑道:“秦世子官职越高,娘子嫁过去的日子就越好,娘子怎么还不满意?”
薛溶月撇了撇嘴,开口时却是说起另一桩事:“蒋施彦可说为什么要见我?”
数日前薛溶月收到蒋施彦递进来的信,上说他已经准备启程返回长安,昨夜便得知人已抵达长安,今日一早,蒋施彦便寻到净奴,想要请薛溶月前去茶楼一叙。
净奴道:“蒋郎君虽未直说,但想来应与郎君有关。”
指尖摩挲着细白的花瓣,薛溶月不紧不慢道:“兄长?我以为那封密信后便已了却,蒋施彦还有事藏着没说?”
净奴询问:“娘子可要赴约?”
薛溶月勾唇笑了笑:“当然,不去怎么知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起原著册子上的内容,薛溶月唇边的笑意加深,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泛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辰时末刻,湖东茶楼。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门前,蒋施彦收回视线转过身来,果然只听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薛溶月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前。
透过一扇朦胧细纱的屏风,可以窥探到那道数日来魂牵梦绕的俏影,蒋施彦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涌起的浪潮,他垂下眼躬身一礼:“薛娘子,一别数月,好久不见。”
薛溶月的目光从幽然安静的房屋中一点点扫过,最终落在蒋施彦身上:“蒋郎君请我来此处怕是不妥吧。”
蒋施彦下颌明显绷紧,垂下的眼睫遮挡一闪而过的恨意:“我知薛娘子已与秦世子定下婚事,只是”
看似平稳毫无起伏的声音到底是泄露出了丝毫的不甘,他沉声道:“薛娘子真以为秦世子可堪为良配吗?”
柳眉轻轻往上一挑,薛溶月好整以暇道:“不知蒋郎君此话是何意?”
蒋施彦望向窗边:“还请薛娘子移步,一看究竟。”
见蒋施彦胸有成竹,薛溶月眉心微动,倒是没有进去,而是行向房间外长廊处一扇敞开的窗户,目光一扫,便看到街上不远处的那两道身影——
秦津走在前,身后跟着一位面容俏丽,身姿婀娜的小女娘,她手中紧紧捏着帕子,还捧着一只匣盒,脸颊微微发红,一双杏眸欲说还休地看着秦津的背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虽不算近和亲密,但也绝对并非陌生,那位小娘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秦津也没有驱赶她的打算。
脚步声停在身后,随之蒋施彦的声音响起,带着森森的郁气:“秦世子出身高贵,相貌堂堂,长安城中不知多少小娘子倾心于他,前赴后继往他身边钻,偏偏秦世子又是个往返秦楼楚馆,四处留情的浪子,往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薛娘子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人,成亲后又能容忍多久?”
沉默地看着那一双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熙攘的人群当中,薛溶月忽而缓缓地笑了,她转过头看向蒋施彦:“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请蒋郎君慎言。”
蒋施彦神色一僵。
薛溶月悠悠说道:“我瞧两人守着礼,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并无丝毫越矩的行为,你这番话秦世子便也罢了,可实实在在羞辱了那位小娘子。”
手握紧成拳,蒋施彦探究的目光直直落在薛溶月的脸上,沉声道:“即便今日守着礼,来日呢?往后呢?薛娘子可敢担保日后两人依旧守礼不越矩?况且就算不是她,也会有旁人。”
薛溶月不敢担保日后,可她也不想如了蒋施彦的愿,她挑了挑眉,故意反问道:“所以呢?”
蒋施彦被问的一愣。
“赐婚的圣旨已下,蒋郎君如此言说是愿意为了我去请求陛下收回旨意吗?还是说蒋郎君有法子让陛下收回旨意?”薛溶月似笑非笑地问道。
蒋施彦脸色难看:“天子心意不可扭转,我”
“这便是了,蒋郎君又无法子让陛下收回旨意。”薛溶月哼了一声,毫不留情道,“蒋郎君此番千里迢迢赶回长安,难道就是为了费尽心思挑拨离间吗?”
“若是为了此,我便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自然不是。”蒋施彦深吸一口气,迈了一步挡在薛溶月欲要离开的脚步,“我有事关薛郎君的下落,想要与薛娘子禀报。”
薛溶月脚步停下,浓密的眼睫垂下,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是吗?说来听听。”
“薛郎君被山匪赶至悬崖边掉下去后并没有死,而是被盘踞在附近的村民发现,带了回去,悉心照顾并养伤,据那名猎户所说,薛郎君离开时身子骨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蒋施彦的话与兄长以及骆震所查到的差不多,或许是因事关兄长的剧情被彻底修复了,曾经忘记兄长存在的村民又纷纷“想”了起来。
骆震沿途追查时,很快就找到了当初出手相救兄长的那名猎户,询问清楚了那时的状况。
在这一点上,蒋施彦并未有丝毫的隐瞒,但薛溶月始终无法相信他,闻言面上装出着急的神色,试探道:“然后呢?你可追查到兄长离开后去了哪里?”
蒋施彦抬起眼皮,叹了口气:“薛郎君离开村落后,便再也追查不到踪迹了,按理说,他应该回到长安才对。”
“是啊,他应该回长安才对”薛溶月怅然若失道,“兄长到底去了何处,为何迟迟不来见我,为何离开村落后便再无踪迹了,我的人打探了那么久,都查不出丝毫的方向”
薛溶月毫不避讳将自己还派了人出去追查一事全盘托出,蒋施彦既然能够与骆震前后脚将密信寄回来,想必对于骆震前去探查一事了如指掌,那便没有什么好再遮掩的了。
蒋施彦不着痕迹打量着薛溶月一脸神不守舍的样子,并未从中发现丝毫的端倪,便出声安慰道:“薛娘子莫急,天大地阔,总有容身之地,既然知晓薛郎君尚存人世,这便是一桩好事。”
“听说与山匪勾结的高洪锡已经被抓了,想来幕后真凶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见蒋施彦再说不出其他,薛溶月心下稍安,兄长如今的身份和行踪绝不能被他知晓,此人心机叵测,实属伪善之人。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薛溶月随口应了他的宽慰,站起身来,便欲离开。
这一次,蒋施彦没有阻拦,也寻不到借口再阻拦,一双细眸紧紧地盯着薛溶月的背影,如影随形的目光就像是一条嘶嘶吐舌的毒蛇。
直到上了马车,帷裳落下,净奴才松了一口气,嘟囔道:“不知为什么,这位蒋郎君若论起来也算是儒雅端方,可每次一瞧见他,奴这心里总是不舒服,有些惴惴不安。”
薛溶月眉心一动,看向拍着胸脯顺气的净奴愣了一下神,随即低声说道:“往后再见他,你便留在府上歇息吧。”
净奴嘟起嘴:“我才不要,娘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唯恐薛溶月在此事上再言,她赶紧转了话问:“娘子,你觉得蒋郎君此人可信吗?”
薛溶月轻笑一声,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一个连生身母亲都可以抛之不顾的人,如何让人信服?”
净奴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顿悟道:“是啊,不说旁的,蒋郎君抵达长安后都未曾去看过生母徐夫人一眼,若说起来,徐夫人也是因他才被关去清心庵中的,身为人子,归来后应当第一时间前去看望才是。”
“连一心为他的生身母亲都不能孝敬善待,更不用说旁人了。”
薛溶月一边听着净奴的感慨,指尖掀起帷裳一角,看向熙熙攘攘的长街,眉心不知何时皱了起来。
蒋施彦带着蛊惑的话在脑海中再次响起——
“偏偏秦世子又是个往返秦楼楚馆,四处留情的浪子,往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即便今日守着礼,来日呢?往后呢?薛娘子可敢担保日后两人依旧守礼不越矩?况且就算不是她,也会有旁人。”
“”
堵在心头的郁结越发沉重,薛溶月握着帷裳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面色冷淡,眉心紧皱,凝聚在周身的不悦便连一旁的净奴都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小心翼翼问道:“娘子,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深吸一口气,薛溶月不愿被旁人察觉出这股子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不悦不
满,指尖松开帷裳,她淡淡道:“无事,只是坐的有些闷了。”
净奴听这淡然的语气,不知为何总觉得凉嗖嗖的,她缩了缩脖子,瞧着神色越发难看的薛溶月,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敢再说什么。
马车缓缓朝前行驶,经过长安最热闹的坊市,熙攘的叫卖声络绎不绝,杂耍卖艺的叫好声更是充斥在耳边,薛溶月却好似听不到一般。
哪怕她极力掩饰,可冷如冰霜脸色早已暴露一切,指尖紧紧攥着帕子,薛溶月眯了眯眼,忽而想起那位小娘子手中捧着的匣盒——瞧着像是装珠宝首饰用的。
两人既然一前一后行走,那位小娘子的眼神又是如此含情脉脉,难不成是秦津赠予她的?
秦津竟然敢赠送旁人首饰?!
他怎么能赠旁人首饰!
送的什么?
簪子、步摇还是玉镯,或是都有?!
薛溶月心头顿时燃起无名火,且无法克制,就像是有人不停往火堆里添木柴,她忍了又忍压了又压,怒气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越演越烈,隐隐有一飞冲天不可收拾的趋向。
薛溶月忽然“噌”一下站起身,然而这是马车,只听“哐当”一声,她的脑袋狠狠撞向了马车棚壁,顿时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吓得净奴惊呼一声,连忙搀扶,车夫也赶紧勒马,紧张询问:“娘子,您怎么了?”
狠狠撞了一下非但没有将薛溶月的满腔怒火撞灭,反而让她大半的理智都给撞没了,薛溶月脸色冰冷,指尖胡乱摸向云鬓,将秦津之前送来的那支步摇拽下来,扔到地上。
薛溶月沉声命令道:“现在立刻改道去秦津私宅,我要见他!”
听着这话,再看薛溶月阴沉的脸色,净奴挠了挠头,总觉似懂非懂,想要出言询问一二,偷瞄一眼薛溶月的脸色又觉得小命要紧,把嘴巴闭得严严的。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日头西斜,隐在远山后,连带着缠绕在枝头的最后一缕夕阳一并离去,沉沉的夜色铺开,笼罩着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今日圣旨下来后没有多久秦津便被传旨叫到宫里,被陛下留在宫中大半日,直到用了晚膳才肯放人。
翻身下马,秦津揉着劳累一日生疼的眉心跨进府门,刚欲吩咐广晟去备水沐浴,谁知话音还未说出口,一道比冬日寒风还要冷的声音从秦津身后幽幽飘了过来,仿佛带着冰碴儿,吓得秦津脚步一个踉跄,眼皮狠狠一跳——
“世子回来了?我还以为今夜世子另有去处。”
薛溶月不疾不徐从大门后走出来,唇角轻轻勾起,往日娇俏的小脸比夜色还要冷沉。
这么冷冰冰的语气已经与女鬼索命没有什么区别了,秦津心猛地跳了两下,若不是认出这是薛溶月的声音,一句惊恐的“闹鬼了”就要脱口而出了。
他惊魂未定地转身看过去:“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无疑是点燃了炮竹——
作者有话说:没有雌竞剧情,只有雄竞,小月不满也只会朝世子发[撒花]
晚安,明天见~
第93章 戳窗户纸
檐下灯笼在微风下轻轻摇曳,朦胧夜色铺开,昏黄的光晕自薛溶月的脸颊上一闪而过。
秦津喉结微滚,下意识往前进了两步——他从薛溶月唇角骤然勾起的冰冷弧度中敏锐嗅到了不妙的气息,
“我、怎、么、来、了?”薛溶月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每一个轻飘飘的话音都带着怒火。
她怒极反笑道:“看来是我不该来。”
说罢,她甚至懒得再多说一句话,浑身上下都裹挟着怒意,牙关咬紧,转身便欲离开。
秦津赶紧上前一步,想要阻拦薛溶月离开的步伐,但薛溶月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情急之下,他眼疾手快握住薛溶月的手腕,宽大干燥的手掌紧紧禁锢住薛溶月。
“你怎么了?”觑着薛溶月的脸色,秦津小心翼翼地问,“谁惹你不开心了吗?我去帮你教训他。”
薛溶月气恼地挣扎了两下无果,闻言索性停下了脚步,斜眼冷冷地看着秦津,咬牙切齿道:“果真?”
“自然。”秦津没有丝毫迟疑道。
话问出口,薛溶月却不欲在府门前与秦津纠缠,张了张口,更是突然语塞——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向秦津阐述心中这份无法缓解的愤怒。
冰冷的神色在此刻出现明显的茫然,薛溶月在心中反复询问自己,这份塞满心口的愤怒到底应当如何叙述?
说因为看见他与旁的小娘子同游?
说想起了他流连烟花之地的过往?
更甚至她怀疑自己都不清楚这份愤怒的起源和由来,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发怒。
就像是一盆冷水忽而浇下,薛溶月仿佛冷静了许多,心中的愤怒酸楚还在,可更多的是迷茫心慌和突然升起的逃避。
抿了抿唇,薛溶月冰冷愤怒的神色暂缓,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敷在表面的平静,她想要将被秦津禁锢着的手腕抽出来,语气也不复方才冷漠:“算了,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秦津一眼看穿她伪装出来的平静,虽不知她到底怎么了,但自然不会放她这么离去,握着薛溶月手腕的力道不减反增。
薛溶月使劲儿挣脱了两下,又来了气,眉心蹙起来,沉声道:“松手,我要回去了!”
薄唇紧绷着一条直线,秦津目光定定落在薛溶月脸上,希望从中探寻出她生气的缘由:“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
薛溶月自己都还没有答案,心烦意乱下根本无法回答秦津,她甚至莫名有些恐慌,想要逃避这个问题的答案,恨不能赶紧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直到将这个问题彻底掠过去。
“放手!”薛溶月恼怒道,“我现在不想说!”
“跟我有关是吗?”秦津道,“你找我是想要兴师问罪,对吗?”
秦津低声哄道:“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吗?”
薛溶月的耳尖一下子红了起来,是被人看穿的恼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她怒道:“我都说了没有,你放手!”
秦津不愿意放手。
他莫名有种预感,此时若是放手放任薛溶月离开,今后他与薛溶月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放手!”
“不放!”
“秦津你放手!”
“不放!”
净奴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在这一声声“放手”“不放”的僵持中,她醍醐灌顶,突然悟出来了什么:“娘子,您是不是瞧见秦世子与旁的小娘子同行这才生气了?”
薛溶月脸色顿时一僵。
脸皮如被火烧一般,薛溶月狠狠瞪了净奴一眼,猛地将手抽出来,转身落荒而逃。
“不准走!”
秦津也被净奴这一句话砸懵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却已经再次拽住了薛溶月的手腕。
紧紧拽住薛溶月的手腕,这一次秦津用了十足的力道,没有再给她丝毫的挣脱机会,拽着她朝正堂行去。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秦津声音变得沙哑:“跟我走。”
“我不去,你要带我去哪里?!”薛溶月费力挣扎。
秦津说:“我们好好聊一聊,把误会解释清楚。”
“有什么误会?没有误会,你不要听净奴瞎说!”薛溶月矢口否认。
秦津微微侧首,往日锐利冷淡的双眸烧着幽幽明火,似是被冻结万年的深潭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他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没有误会,就更应该好好聊聊了。”
“怎么,薛娘子不敢与我聊聊?”秦津语气中刻意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果然,闻言薛溶月顿时冷笑一声,咬牙道:“有什么不敢的!”
到了正堂,广晟极有眼色的驱散屋内侍奉的下人,关上门,与净奴一起守在正堂门前。
薛溶月冷着脸问:“世子要与我聊什么?”
“我与那位娘子并不相熟,她是姬甸的妹妹,往
常去府上寻姬甸时撞见过几次,今日在街上巧遇,因她的马车坏了,前来求助我,想要我将她送回去”
薛溶月听得更加心烦,不耐打断道:“所以你就将她送回去了?”
秦津低头定定地看着薛溶月:“我没有。先不说我今日骑马,哪里来的马车送她,即便是有马车在,也不能借她,一旦传扬出去,难免会有闲言碎语流出来。”
薛溶月沉默须臾,方才继续道:“我今日亲眼见到你二人同行。”
秦津呼吸越发粗重,解释道:“我与姬甸交好,到底是他的亲妹妹,若是没有请我帮忙便也罢,找到了自然不好置之不理,所以我派广晟去执卫司寻姬甸。我只与她同行过几步路,她去茶楼等姬甸派人来接她,我前去首饰阁,中途再无任何交集言谈。”
这么一番话听下来,确实是无可指摘,可薛溶月心里头的怒火虽然消减了几分,却仍觉一股郁气堵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
她刚想问宫里撞见的那桩事,秦津却像是猜到了她要问什么,喉结轻轻滚了滚,眼神又沉又亮,多了些按捺不住的急切:“太后娘娘一直想在我身边安插她的人,那位小娘子便是其中之一,她是太后的表侄女,一举一动都听太后授意,我与她之间更不可能有往来。”
薛溶月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世子以往很爱流连烟花之地。”
闻言,秦津瞪大了双眸:“你这般说便是在冤枉我了。”
薛溶月冷笑:“我怎么冤枉你了?”
“我去没有去过这些地方,你还不清楚吗?”秦津欺身上前,悍拔紧实的身躯逼近薛溶月,低下头,迫使薛溶月直视他的目光。
薛溶月抬起眼:“我怎么会知晓”
话说到一半,薛溶月忽而想到了什么,话音猛地一收。
秦津勾起唇:“想起来了?你我青梅竹马时,先不说我才多大,那时你我天天形影不离,我去哪里你不知晓?”
“后来虽然恩断义绝,可为了与我较劲,你想方设法收买我身边的下人,打听我的行踪,就为了给我使绊子,我去哪里你会不知晓?”
薛溶月讪讪地低下头。
事实也确实如此。
要说这天底下最了解秦津行踪的非她莫属。
那几年为了能够打探掌握秦津的行踪,薛溶月将如水的银钱洒下去,别说是秦津每日去了哪里,每日用了几顿饭,吃了几块糕点薛溶月都一清二楚。
确实从未真的见过秦津前往烟花之地,与旁的小娘子你侬我侬。
明明之前还了然这些传闻不过是旁人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罢了,如今细细想来,怕是和纨绔之名一样,与太后一党脱不了干系。今日怒火上头,她竟将这些全然忘记了。
“我瞧薛娘子脸色还是不好。”秦津按捺不住地再次开口,打断了薛溶月隐隐的懊恼。
他急促的呼吸并未平复,薄唇勾起的弧度加深,他将薛溶月逼至无路可退,薛溶月身子撞上背后的椅子,跌坐下来。
双手分开,按在两侧的椅子把手上,将薛溶月圈入无处可去的牢笼中,秦津双眸微眯,说话间连带着胸膛都在轻微起伏:“薛娘子为何如此生气?”
男子温热的气息极具侵略,淡淡沉水香的气息萦绕在薛溶月鼻尖,抬眼望着秦津那双素日来不动如山,此时却将情绪宣之于表的桀骜深邃眉眼,在他滚烫的注视中,薛溶月心不知为何急促地跳动起来,被人看穿的窘迫后知后觉涌了上来。
薛溶月强装镇定道:“世子忘了吗?约法三章,世子若是有心上人了,自然应当提前说清楚。”
脖颈处的青筋凸起,秦津低沉的嗓音在薛溶月耳边响起:“只是如此?”
薛溶月梗着脖子道:“当然,只是如此!”
“那为何你还是不开心?”这一次,秦津罕见的并没有轻易妥协,像往常那般顺着薛溶月的话往下说,“如果只是如此,你为何还是不开心?”
薛溶月双唇不自觉抿起来,别过脸去。
“如果只是因为那张约法三章,为何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你还是不开心?”
秦津根本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急促的呼吸声在薛溶月耳畔响起,在秦津一字一顿的逼问下,她的心也越跳越快,恨不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为什么?
薛溶月双唇发颤,她回答不上来,只是蒋施彦的那番话如鲠在喉,令她开始觉得不安,开始担忧起以往从未设想过的以后。
秦津此时已经收起了往日所有的淡然和漫不经心,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身子绷紧,目光如炬,一步一步逼近猎物,不再给猎物留下逃生的机会。
一个步步紧逼,一个步步后退,薛溶月手握成拳,恼怒地瞪向他:“世子不知什么叫做君子应当进退有度吗?!”
两人离得近,不止是秦津急促的呼吸声,薛溶月仿佛能够听到在他宽阔紧实的胸膛下,那颗也在急促跳动的心。
因呼吸急促紧绷,秦津眼尾泛起了红,他深邃的目光中翻涌着浪潮,目光如同定在薛溶月脸上一般,下颌绷紧,完全不给薛溶月任何转移话题和逃避的可能:“薛娘子为何避而不答?是不知如何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薛娘子现在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在生气?”无需回答,秦津已经证明他早已将君子进退有度抛诸脑后,此时,他已经无法维持往日的淡然冷静,难掩躁动急切,执着渴求一个梦寐以求的答案,“如果是约法三章,定下两年期限的未婚妻身份,此时,我已经解释清楚,你不会再生气。”
头一次,薛溶月在秦津身上感受到十足的压迫感,秦津的目光中无处遁形,也是头一次,她不敢回视秦津咄咄逼人的目光,只能嘴硬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会再生气?”
一道道粗重的呼吸声下,秦津缓缓地笑了:“薛溶月,我远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
薛溶月呼吸一滞,心更加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在宫中,我看着那位亦步亦趋,不知羞耻跟着你的小跟班,明知你绝对看不上他,也不会搭理他,可心中就是不舒服,以至于后来每次见到他都深觉碍眼。”
薛溶月一愣,思绪尚未转过弯来,她不明所以地看向秦津,听着秦津这些可谓是剖开肺腑的言语,指尖在发颤。
秦津将隔在两人中间的那层窗户纸彻彻底底地撕开:“因为我从来不止将你当作陛下赐婚的未婚妻,也从未想过成亲后与你只度过两年。”
“薛溶月,我从始至终,都只想要与你长长久久。”
薛溶月瞳孔瞪大,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津,完全被这句直白的话给砸的晕头转向,可秦津并没有因此放过她,将那颗往日遮遮掩掩的心取出,每一个字都是炽热的:“所以,我厌恶每一个对你居心叵测的人,警惕每一个靠近你的人,会担心你喜欢旁人,会耿耿于怀你口中的两年期限。”
“那你呢?”
“薛溶月,那你呢?”
“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你今日前来,真的只是因为担心我违背签下的约法三章吗?”
“为什么我解释后,你还是会不开心?”
“你今夜在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薛溶月指尖
用力地攥紧手中的帕子,秦津迫切的、执着的、压抑的、近在咫尺的质问声令她耳畔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她思绪很乱,下意识想要逃避,逃避秦津今夜反常的逼问,逃避这一声声令她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作答的问题。
更逃避心中那道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想要起身,可秦津将她极为霸道的圈了起来,秦津宽阔的身躯似是一块烧红的炭火,令她不敢触碰:“让我让我想想,让我想一想”
喉结上下狠狠滑动,秦津绷紧的脖颈上青筋更加凸起明显,他深吸一口气,纵使满腔迫不及待,到底还是不忍心反反复复的逼问她。
缓缓直起身子,他退后一步,不再阻拦,看着薛溶月慌忙站起身离去,低沉的声音颤抖,带着浓重请求的意味,最后一次发问:“真的,不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告诉我,你今夜到底在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薛溶月脚步猛地停顿下来。
不远处桌案上摆放着一枚铜镜,将她狼狈离去的身影照的一清二楚,还有身后那道滚烫的视线。
要这样落荒而逃吗?
薛溶月咬着下唇,身后那道直白的目光令她背脊紧绷。她双唇轻轻嗫嚅,想要开口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身前的门被大力拍响,随即净奴着急恐慌的声音响起:“娘子,不好了,薛府出事了!”
“有人击鼓鸣冤,状告薛家通敌叛国,草菅人命,禁卫军已经前去将薛府围住了!”——
作者有话说:世子超在意那个两年期限的,别担心,小月确认明白好自己的心意后,就会继续开启训狗日记了~[撒花]
第94章 开始修正
夜色低垂,阴云密布,极具危压地盖在长安城上方。长风呼啸宣泄不止,庭院中的老树左歪右斜,被摧残至失了往日的青翠,枝叶垂洒一地。
寝殿内很静,虽门窗紧闭,却难掩外面喧嚣的风声,一盏盏烛火被点亮后下人垂首退下,举止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即便退出寝殿后他们也不敢交谈,彼此对视一眼,又连忙恭瑟瑟地低下头。
沉沉死寂笼罩在寝殿内,如同一根绷紧的弓弦,处处揣着惴惴不安的紧绷。御安长公主拧着眉心,热茶放在嘴边却始终未能入口,呐呐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薛溶月也想要问。
指尖紧紧刺入掌心,尖锐的疼痛却并没有让薛溶月缓过神来,她大脑混沌,思绪乱如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
御安长公主派去打探消息的下人脚步匆匆进来回禀,将这场猝不及防的状告事无巨细讲来——
状告之人名叫刘元虎,乃是薛修德的旧部,曾深受薛修德信任,后因贪功冒进被薛修德责罚,一条腿就此落下残疾,再也无法领兵打仗,本在老家桦南县修养,如今千里迢迢入长安,只为揭发薛修德数条罪状。
他跪在京兆府门前大声控诉薛修德数条罪状,不少百姓亲耳所闻,顿时掀起轩然大波,之后便被带入京兆府内。
这数条罪状涵盖许多——
勾结山匪生事、通敌卖国、草菅人命、克扣军饷等,桩桩件件骇人听闻,其中还有一条——利用山匪杀害亲子薛怀瑾,与此同时,被关进执卫司中严加审讯却迟迟不曾开口的高洪锡也终于按捺不住松口招了,供词同样直指薛修德。
勾结山匪,利用山匪杀害亲子。
御安长公主心中五味杂陈,放下手中茶盏,忍不住看向薛溶月。
薛溶月脸色苍白如纸,连往日娇嫩的唇瓣在此时也彻底失去了颜色,她神色恍惚,额上密密麻麻的细汗滚落下来,整个人仿佛是刚从冷水中被打捞起来一般。
嘴唇嗫嚅,御安长公主思来想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更重要的是,眼下还有最紧要的问题压在心头——
刘元虎的状告到底是否为真?
若为真,薛修德死不足惜,可薛溶月该怎么办?
她可是薛家女。
她是薛家女,薛修德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如何能够左右,又怎么会参与其中,可她是薛家女。
若为真,薛家必然要因薛修德而遭受灭门或株连之刑罚,到时候薛溶月该如何是好?
即便她与秦津被陛下赐婚,可婚期定在明年开春,如今婚事未成,一旦薛修德获罪,陛下还会放任她独善其身吗?
这个问题,御安长公主暂时得不到答案,薛溶月也得不到答案。
外面阴云密集,长风不止且越发激烈了起来,夜风不断撞击着门窗,丝丝缕缕的钻入,潮湿冷意贴着肌肤,令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薛溶月心中很乱,指尖在发抖,一股股沉闷的窒息涌上喉咙,让她完全说不出来话。
思绪一会纠缠在薛修德勾结山匪杀害亲子的状告中,一会又飘向如今自己的处境当中,薛溶月仿佛身处悬崖边,前是万丈深渊,后是恶狼虎视眈眈。
而这些最终都化成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会这般快?!
落水时,系统亲口所说,这些事情发生在两年后,所以她才能有逆天改命的机会,才会有接下来一系列的系统任务,可为何落水一事仅仅过去数月,这些触目惊心的罪名便已经铺天盖地压过来了。
而且,薛溶月敢确保,原著剧情也就是上一世中,对于薛修德的指认绝对没有谋害亲子这一桩罪名。
原因其一:兄长的死因是经过了修改。
原因其二:若是有这一桩罪名,在原著剧情中不可能不会被提及。
不仅是谋害亲子的罪名,还有勾结山匪,草菅人命、克扣军饷等其余罪状在原著中都没有提到。
这一世,为何会多了这么多新的指控?
薛溶月心下疑窦骤生,总觉在这千丝万缕下埋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可眼下她根本无法在这猝不及防中立刻整理好这千头万绪,挖掘出被掩埋起来的端倪。
因为有更迫在眉睫的处境摆在眼前。
事至如今,她已经一脚踏出了悬崖边,另一只脚面对着即将扑上来的恶狼,无法进退。
“殿下不好了!禁卫军不仅将薛府围住,将薛将军捉拿下狱,如今更是派了一队人马,往府上来了!”
进来通禀的下人头抵着地面,声音颤抖。
女官闻言脸色大变,看向身前的御安长公主,也不禁慌了神:“殿下”
净奴身子一软,险些跪倒在地,眼前一阵阵发黑,忽而有一双手用力搀扶住她的双臂,阻止了她摇摇欲坠往下滑的身躯。
她猛地抬头看去,一张身契率先出现在她眼前。
薛溶月紧抿双唇,灰白的面色此时透着一股近乎决然的平静:“你走吧。”
“娘子!”净奴反应过来,眼泪顿时流了下来,低吼出声,“您让奴去哪里?!”
“天南海北,总有容身之地。你不是薛府的下人,趁着禁卫军还未至,赶紧离开吧。”薛溶月别过脸去,不再看她,粗暴的将这张身契塞进她的手中。
“我不走!”
净奴想也没想,将塞进手中的身契仍在地上,仿佛那不是一条活路,还是烫手的山芋。
这也是头一次,净奴不愿听薛溶月的吩咐安排,她红着眼眶,一脸倔强地瞪着薛溶月:“我自幼跟着您,早已视您为血亲,可您现在却想要赶我走?我绝不会离开!”
心如刀绞的酸涩涌上眼眶,原著中关于净奴惨死的描写每一个字都清晰的印刻在脑海中,薛溶月此时只恨,若是早知系统两年的倒计时如此不靠谱,她应当早些为净奴安排好去路,而不是如今如此匆忙的分别,连再多一些财帛都无法为她准备。
面对净奴执拗的不愿离去,薛溶月着急到怒不可遏:“留下来?你可知留下来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为何有活路不走,偏要去送死!”
“我要陪着娘子,哪怕是送死我也心甘情愿!”
“你!”听着长公主府前院已经响起的躁动,薛溶月霍然起身,想要将净奴打晕后送出去。
净奴显然察觉出了薛溶月的意图,她连连后退两步,拔出发髻上的簪子,尖细的一头狠狠压上脖颈,顿时划破肌肤,鲜血流了出来。
泪水滴落,与指尖上的鲜血融合,净奴红着眼,一字一顿:“若是娘子执意要赶我走,我宁愿今夜死在这里!”
薛溶月脚步停下,不知何时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也不由掉落下来,更为汹涌的情绪再次将她
淹没,她连嘴唇都在发抖。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给我安生些,不要再胡闹了!”御安长公主忽而起身,目光扫过相对垂泪的二人,定格在薛溶月脸上几瞬后,迈步朝外走去。
“殿下”
薛溶月转过身去,瞧着御安长公主的背影,眼泪如同夏雨般一旦落下便不可收拾。
“秦津已经进宫去面见陛下,在陛下没有明确旨意要你入狱前,不论是谁来,我都不会让他们带走你。”
推开门,一声闷雷骤而自阴云中炸响,大股的凉风涌了进来,卷起桌案上的纸张四下飞散,御安长公主脚步暂缓,微微侧首看向薛溶月,她的声音发沉:“可我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不管私下与薛溶月多么亲厚,可她到底都是皇室公主,不可能违背天子的诏令圣旨,即便贵为长公主,她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薛溶月身子轻颤,愣愣地看着御安长公主,随即擦去眼角滑落的泪水,垂首,郑重的向御安长公主行了一个大礼:“如此,便足够了。”
前院已经彻底乱了起来,显然是禁卫军已至,前来通禀的下人急匆匆跑过来,还未开口,便被御安长公主挥手止住,随着脚步声远去,御安长公主的身影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直至消失在长廊尽头。
女官上前将薛溶月搀扶起来,目带疼惜怜悯,可左思右想,确实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劝慰。
缓缓叹了口气,她端上来一盏热茶放在薛溶月手边,道:“秦世子不知拿了物什进宫,走时还特意请求殿下好生照料娘子,不要放娘子孤身一人,想来定是胸有成竹,还请娘子暂且宽心。”
随即,她站起身来也去往前院。
事到如今,薛溶月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纵使心头仍泛着冷意,却没有先前那般慌乱了。她抬眼看向窗外,只见前院阵阵火光冲天,依稀可听脚步声、争辩声传来,似是有人想要闯入此处被阻拦。
净奴听的心慌,不由提议道:“娘子,不然我们一起跑吧。”
薛溶月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净奴也知此言无异于天方夜谭,又担心薛溶月会旧事重提,咬唇朝外走去:“我去打听一下消息。”
说完,根本不给薛溶月开口的机会,便脚步匆匆离开。
寝殿门再一次合上,却掩盖不住前院的对峙。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御安长公主到底说了什么,片刻后,一队禁卫军忽然声势浩大地闯进了院落内,透过窗户可见人人佩戴利剑,威严森森。
他们将院中侍奉的下人一并赶了出去,随即推门目光冷冷扫过,确认薛溶月还在寝殿内,但却没有立刻动手抓人,而是又退了出去,严守在院外。
薛溶月很清楚,他们在等圣上的旨意。
望着身前热气氤氲的茶盏,薛溶月目光幽幽,她伸出手,触碰盏壁,僵硬的指尖终于有了丝丝缕缕的温度。
当然不能跑。
先不说能不能跑的出去,即便能不知不觉跑出长公主府,跑出如今戒备森严的长安城,然后呢?
一旦真的跑了,无疑是自寻死路,待衙门的通缉令下来,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掌心紧紧贴在盏壁上,薛溶月垂下眼,不禁再次陷入了沉思——
为何会发生的这般突然?
指使刘元虎前来状告的幕后之人又是谁?
原著剧情明确写着两年后薛家会被人状告因此灭门,而对比眼下,足足提前了一两年,若非如此,也不会让她如此被动。
而虽不知薛修德到底有没有犯下通敌卖国一事,但两年后薛家被灭门极有可能是太后一党落败,被陛下清算导致。
可现在呢?
如今太后一党与天子一派斗得如火如荼,薛修德作为太后手中最有力的一张底牌,竟在此时被扣上这么多罪名,到底是谁授意?
陛下吗?
刘元虎腿上有旧疾,且家境清寒,若是无人相帮,恐难以千里迢迢入长安。
而他跪在京兆府前大声口述薛修德的罪状,期间不知吸引了多少百姓,却无衙役立刻将其带进去,直到整整过去一刻钟后,衙役方才姗姗来迟,很难不让人揣测。
可若真是陛下所为,为何还要与她和秦津赐婚?为何还要放任她暂居长公主府,难道只是为了暂且稳住薛家吗?
而且,若真是如此,到底又是什么催化了陛下提前对薛家动手?对薛修德动手?
灼烫之感令薛溶月从思绪中抽离,她皱起眉,将那本随身携带,发烫的原著册子从袖中取出。
翻开一看,果然,新的篇章已经浮出水面,五个黑字争先恐后钻入薛溶月的眼眸中——
【薛溶月之死】
与此同时,系统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也在此刻拉响——
【经检测,原著主要剧情发生错乱!】
【原著主要剧情发生错乱!】
【原著主要剧情发生错乱!】
【已开始修正!】——
作者有话说:真的进入完结倒计时了,如果能够每天按照我的章纲来写,大概本月15号就能正文完结了[化了]
晚安,明天见[害羞]
第95章 薛女之死
【薛溶月之死】
深夜如浓墨泼洒,不透一丝光亮。骤雨落了两个时辰,起初只不过是稀稀疏疏的冷雨,此时却渐起滂沱之势,将一束束亮起的火把浇灭。
檐下最后一丝烛火也在漂泊的风雨中熄灭,黑云层层叠叠压在长安城上方,恨不能倾斜而下,争先恐后的雨珠砸在盔甲上,伴随着一道当空劈下的雷电,将绵延在长街黑压压的禁卫军照亮。
“将军!”
忽听策马狂奔声自身后响起,一人踏破雨幕而来,声音渐近,打破了眼前死寂般的僵持。
野猫受到惊吓,凄厉的惨叫一声,跃下墙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少年高坐大马,手握缰绳,挺拔的身姿如一把出鞘的霜寒利剑,不动如山,直直矗立在风雨当中。
“讲。”
来人翻身下马,行礼恭敬禀报道:“陛下有令,抄查将军府,捉拿薛修德及其子侄和亲兵,女眷奴仆一律关押在府,听候处置。”
豆大的雨水顺着鼻尖往下滑去,沉重的盔甲承受着雨珠一次次的敲打,秦津睁开双目,双眸比无边的夜色还要黑沉。
他抬起头,望向昔日
风光显赫的门楣,眼底没有丝毫的情绪温度,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
“将军?”
来人低低唤了一声。
寒雨细细密密地落在少年桀骜野性的眉眼,他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底锐利的冷光已经不加掩饰。
秦津沉声下令:“进!”
整齐划一的应声顿时响彻雨夜,如同尖锐的鼓声,瞬间盖过黑云层中炸响的闷雷声,听的人心惊肉跳。
守在薛府大门前的禁卫军如黑云压境,长驱直入,早已被控制住的门房见状赶紧跪了下来,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看似平静的偌大薛府蓦地乱了起来。
犹如巨石投入水面,掀起轩然大波,惊呼声、求饶声、呵斥声就此打破雨夜的寂静。
下人惊呼不止,瑟缩不已,不禁抱成一团,在禁卫军的呵斥声中齐齐跪了下来,不敢抬头。
薛修德收在身边的养子、亲兵闻讯赶来,不等厉声怒骂,便被禁卫军拿下。
其余几位亲兵见状顿感心虚不妙,惊慌失措下欲转身逃跑,甚至想拿刀伤人,却被先一步而来的刀剑割断脖颈,双眼瞪大,身躯无力地倒了下来。
“哐当”一声。
一方厚重的托盘重重砸在地上,摆在上面精美可口的名酒与瓜果洒落一地,滚滚而下。
醇厚芬芳的酒香却掩盖不住这风雨已至的紧绷与血腥,密缀如珠的葡萄摔在地上很快便被纷杂慌乱的脚步踩碎成泥,在一道道惊恐不安的尖叫声中,雨水冲刷着血水,蔓延流去。
疾风骤雨浇灌在庭院中,青树不堪其扰,枝叶纷纷垂落下来,落了满地,不知从哪里掉落一颗浑圆硕大的珍珠,顺着血水滚落至院中那具醒目的尸身旁。
往日的珍贵物件,在此时早已无人在意。
华美的摆件、名贵的器皿、秀美的庭院、精育的鲜花、巍峨的假山、郁郁葱葱的老树这些往日用来彰显身份的物件在此刻碎的碎、摔的摔、乱的乱、倒的倒、无一不在见证着薛家已经到来的衰败。
目光所及也不再是精致、鲜亮、气派,而是满目疮痍,那一声声惊恐到极致的惨叫声成了雨夜最令人骇然的响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双玄靴踏着昔日高高在上的门楣,踩着血水走来,缓缓停在纷乱的庭院中。
大雨倾盆,雨水飞溅,一遍遍冲刷着这座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曾经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薛府再不复从前的煌煌荣光。
也无人敢直视庭院中这道锐不可挡的高大身影。
声色俱厉的呵斥声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秦津掀了掀眼皮,目光扫过被禁卫军捆绑起来,满脸愤怒的薛修德。
此时的他再不复从前那般盛气凌人,狼狈二字牢牢笼罩着他。
“秦津!”
薛修德怒不可遏,浑厚的声音却不似平日倨傲:“你忘恩负义,竟忘记了昔日我对你的恩情,忘记曾与我儿一同在我膝下学武的日子了吗?你怎能如此无情无义!”
这一声声的怒吼震耳欲聋。
纵使心中早有预料,可等屠刀架起时,薛修德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这个结局。
望着眼前已经展露锋芒的少年,薛修德怒目圆睁,眼中不止有惊恐愤怒,还有他自己不愿承认的妒恨和忌惮。
他很清楚,眼前的少年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任他们揉搓摆布,泼脏水而无能为力的稚童。
一年前,边杉来犯,秦津率兵三千,歼敌万人,俘虏上千余人,牛羊数万。
这是他的成名之战。
数月后他更是神兵天降,率兵大破敌军王帐,歼敌数万,俘虏边杉大王子阿鲁达和大将克兰其、鲁尔思等,俘获牛羊数十万只,将边杉就此逐出漠岚一带。
刀斩敌首、血溅硝烟。
那一天,秦津之名威震边塞,就连塞外的漫天黄沙都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为了阻止他的长成,他们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可最终还是徒劳,他们已经无能为力。
捷报传回长安时,天子大悦,百姓欢呼,待凯旋时,天子亲迎,禁军垂首,何等风光。
秦津威名震慑的又何止是塞外宵小,老将垂暮,血性不再,那天他看着高坐大马上的桀骜少年,不由退后一步,深深的无力席卷全身。
他怎能不妒?又怎能不恨?!
秦津神色淡漠,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庭院,那段被深深埋藏在脑海中的记忆不知不觉浮现出来——
曾几何时,庭院中这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也出现过他攀爬的身影。
回廊的尽头有过他来来往往的脚步。
屋内那张桌案上摆过他爱吃的糕点和饭食。
屋檐上落下过他抬头望月的影子。
还有
某一间院落的梳妆台上,有他送来的,琳琅满目的首饰珠宝
追忆不过一瞬,秦津没有任何波澜,至少表面没有。最终,他看向面容扭曲的薛修德,目光始终冷淡疏离。
他问:“那你可还记得你做下的恶?”
在长安城中,在行军打仗途中,在班师回朝途中,又多少次薛修德安插进来的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快要数不清了。
又有多少情意能经得起如此消磨?
薛家早已不是记忆中的薛家,曾几何时,提起薛修德他不再敬佩,提起薛家他不再怀念。
他们之间已被隔阂仇恨填满。
薛修德显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脸色剧变,瞳孔猛缩,一串串冷汗自额角滑落,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
最终,他无力地闭上双眼,面露颓废。
在这一刻,如水的弹幕冒了出来——
“笑死,薛修德还有脸问,他可没少害秦津,远离薛家,秦津发现外面根本没下雨。”
“薛修德到底真的叛国了吗?他可是女主父亲,要是真叛国了,女主接下来还复什么仇?”
“薛家除了女主和早死的薛怀瑾,剩下没一个好,尤其是薛溶月,砍头别忘了薛溶月。”
“还好她作妖,女主没有名入薛家族谱,不然也难逃一死。话说薛溶月是不是也在族谱上被除名了,不会不用死了吧?”
“别啊,求她赶紧死。秦津赶紧去道观把她抓走,她之前也可没少祸害秦津,险些害死秦津。”
“想想还挺爽的,之前薛修德和薛溶月作恶秦津,如今都要落到秦津手里了。”
“秦津肯定恨死她了,现在复仇归来,绝对不会放过她。”
“”
“带走。”
平静的声音宣告薛修德的结局,秦津冷冷命令道。
随即他不再看眼前狰狞的面孔,只是在目光垂下时,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地面,发现那颗滚落在脚边的珍珠。
秦津一愣,剑眉微微拢紧。
他觉得眼熟,忽地弯腰,修长的指节捏起珍珠,放在眼前若有所思的打量,不合时宜的话语就这样钻入了脑海中——
“我真不是故意把这玉簪折断的。”
“你说不是故意就不是故意的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支玉簪!”
“我赔给你好不好?”
“不要!”
“不止是玉簪,我再赔给你一匣珍珠好不好,你不是说缺珍珠制成的手串?”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要生我的气,不理我了好不好。”
“你要是真能赔我一匣珍珠,我就原谅你。”
“一言为定!”
血水敷在这颗圆润饱满的珍珠表面,不动声色地浸透秦津的指尖。
深邃幽暗的双眸定定地看着这颗珍珠,秦津眉心忽而狠狠抽动一下,一股莫名的情绪突然涌来,在心底翻出一道浪花。
握着珍珠的指尖骤然收紧,秦津尚未理清这股莫名的情绪是什么,心底已然泛起浓烈的抵触,好似冥冥之中有所规定,这股情绪不允许、不能、也绝不应该出现在他心里。
“将军,薛修德养子及其亲兵已尽数被拿下,女眷也被圈禁府上,只、只剩一人”
“是谁?”
“永安县主。”
永安县主。
这四个字落下,仿佛将禁锢在心头的一层浓雾拂开,在更为浓烈的情绪涌上来之前,浮现在脑海中的是那一张许久未曾出现的面孔。
那张纵使被刻意遗忘许久的面容在骤然想起时,依旧明媚动人,她似是弯了弯眉眼,笑着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秦津呐呐自语。
麻木许久的心霎时剧烈跳动起来,连带着呼吸都不再平稳无波,秦津剑眉皱紧,眼底闪烁着迷茫。
他一手覆上胸膛,似是想要将这突然疯狂跳动的心按住。
而无数如同雪花般的回忆,在此刻不由分说落了下来。
时常出现在梦中,或清晰或朦胧的娇俏声音在此刻也终于寻找到了主人。
在恍惚中,秦津陡然不安的发现,在他被条条框框,以及那些能够看见不能看见的规矩束缚时,那些或愤怒或伤心或狼狈或喜悦的种种情绪,都是由同一个人带给他的。
为什么?
没有人给秦津这个答案,耳畔边只有猝不及防下,带着慌乱急促的心跳声。
“将军?”
听不到回答,下属缓缓抬起头来,却不由愣住。
是什么让一位在战场上面对千万敌军毫无惧色的将军面容苍白?
【经检测,角色[秦津]再次出现失控风险,现必须进行修正。】
一道虚无冰冷的机械音骤然响起,席卷天底下每一个角落,在这之下,组成这个世界的,万千如同提线木偶的角色皆被按下了暂停键。
——长风止。
——雨珠停。
——鸟雀悬。
——万物寂。
这道响彻大地,却又无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落下后,很快,那股在设定之外,不该存在,又疯狂在心间翻滚的汹涌情绪立刻被剥离出躯体。
秦津面色再次恢复如常。
他看了一眼手中这颗不起眼的珍珠,随手将其抛到下属怀中:“陛下旨意为何?”
“陛下命令为薛家满门,且已削去薛家娘子‘永安县主’封号,夺其岁禄。”
秦津迈步朝府外行去,闻言漫不经心道:“那就擒来。”
“是!”
长安城外的夜比城内更加深重,青衡山上,长风不休,骤雨纷纷,一道银蛇般的闪电划破暗夜,照亮肃穆的禁卫军,大雨下,森森玄甲上浸出冷硬的寒光。
道观矗立在山顶中,烛火在风雨中隐约可见,青瓦被夜色侵染的发黑,几块破碎的瓦砖松松垮垮悬着,檐上萧条的枝叶随着狂风不安地漂泊。
副官翻身下马,手扶腰间刀鞘,上前敲门。
“哐!哐!哐!”
沉重的敲门声震响。
脚步裹在雨声里,由远及近而来。待门刚打开一条缝隙,不等道童小心开口询问,便被同样守在一旁的执卫司用力将门踹开,紧接着,执卫司、禁卫军一拥而上,在惊呼声中,冲进道观中拿人。
“秦将军。”
曹明煜驱马上前,冲道观前的秦津微微一笑道:“您也是来捉拿薛家二娘子?”
雨珠前赴后继的从秦津冷峻的面容上滑落,他薄唇微微勾起,不置可否道:“看来曹大人也是了。”
“薛女与两桩命案有关,我奉陛下之名将其捉拿下狱。”曹明煜说。
“是吗?”秦津神色冷漠,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淡道,“那真是巧了,我也是奉陛下之命。”
曹明煜笑道:“那便看今夜是谁先抓到了人。”
雨越下越大,却盖不住此刻不安的躁动。很快,入内捉拿薛溶月的禁卫军和执卫司前后脚又冲了出来,神色凝重,他们手中抓着一人,却并不是薛溶月。
“大人,薛女并不在道观中!”
“将军,薛女跑了!”
被提出来的道长惊骇不已,颤抖着跪下来:“禀告两位大人,在一刻钟前,薛家娘子还在道观中,谁知,一个不留神,人竟不见了。”
不止有道长被提了出来,还有屋中,薛溶月留下的物什都被一并搜罗出来,扔在空地上。
秦津目光划过,听下属回禀道:“屋内的茶水还是热的,想必是薛女听到动静后匆忙逃离,道观前门被我们团团围住,无路可走,只剩下后门,通往后山,还请将军下令,命我们前去追捕。”
秦津收回视线,甩了甩手中的马鞭,微微颔首。
那厢,曹明煜亲自入内查看后,果然发现了薛溶月离去的行踪和方向,他快步行出,与秦津告辞后翻身上马,朝后山追去。
或许是行色太过匆忙,一张画像自曹明煜袖中滑落,他却无知无觉,策马远去。
那张画像就这么被长风卷着,如同枯黄落叶一般飘到了秦津马下。
——画像上的人是薛溶月。
那是一张用来捉拿薛溶月,而绘制出来的通缉画像。
执卫司的画师技艺平平,只能将五官轮廓大致描绘出来,却无法将她的神韵清晰展露出来。
纸张轻飘飘的落在泥泞中,豆大的雨珠争先恐后砸下来,眨眼的功夫,便将画像中本就不甚清晰的面容打湿,渐渐变得模糊。
可看着这张越发朦胧的画像,秦津握着缰绳的指尖发白,却始终无法移开目光。
他再次失了神。
那股刚刚被剥离,不知名的情绪再次席卷而来,蔓延至全身。
【经检测,角色[秦津]再次出现失控风险,需再次进行修正。】
很快,秦津紧握着的缰绳的手指缓缓松了力道,神色也再次恢复如常。
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缰绳。
不该出现的波澜再次被及时扼杀,一切好似又恢复了先前的风平浪静。
听着后山处传来的喧嚣,身下骏马不安躁动起来,扬起了马蹄。
而垂眼之际,那张已经模糊到面目全非的画像再次将秦津所有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他身子猛地一僵。
他开始皱眉。
开始垂首。
开始认真打量那幅画像,直到心神一紧,直到某一个人的面容在脑海中再次清晰浮现。
【经检测,角色[秦津]再次出现失控风险,需再次进行修正。】
不知过去了多久,秦津急促的呼吸终于逐渐平稳了下来。
那张画像彻底被雨水和泥泞销毁,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秦津的目光恢复以往的冷淡,扫过那滩泥泞时,也不在为此停留。
道观外种了一棵梨树,经过漫长冬日的摧残,枝头落败,摇摇欲坠,本以为已经成了一棵枯树,然而随着春风吹又生,竟又焕发出了生机。
此时正值季节,梨花葳蕤盛放,虽夜风喧嚣,大雨无情,梨花纷纷扬扬落下,可芬芳由在。
掀了掀眼皮,秦津似是嗅到了芬芳,看向那棵孤零零的梨树,在风雨中连同枝叶都被打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看着,没有缘由的,心忽而一疼。
【经检测,角色[秦津]再次出现失控风险,再次进行修正。】
轰隆一声,闷雷在远山炸响,连带着地面都晃动了一瞬。
冷风咄咄逼人,雨势也越发惊人起来,密密麻麻的雨珠恨不能将天地淹没。
是跪在地上的道长率先发现了不对。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高坐大马,银甲束身,挺拔如青松的少年,被他怪异的举止骇到失色。
一屁股跌坐在地,惊悚油然而生,他甚至不知该如何描绘眼前的古怪。
秦津眼珠下移,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关,脖颈一寸一寸地弯了下来,他僵硬着低下头,想要去看马蹄下那堆从薛溶月屋中搜出来的,那只脏旧的布偶,可目光刚刚触及,无形中好似有一股力量,迫使他猛地收回目光,抬起头来。
然而下一瞬,他又一次一寸一寸,机械般僵硬缓慢低下头,执着的想要去看那只布偶,然后又猛地直起脖颈抬起头,将低头的动作再次修正。
可是,下一瞬,他又开始不受控制,重复着低下头
一次,二次,三次,四次,五次
如同檐角松了的铜铃,晃到半空突然僵住,然后一次次重复着方才的荡起和垂落。
又似是机巧木偶断了机括,在卡顿中,木偶一遍遍的抽搐。
夜风呼啸而过,烛火幽微明灭。
后山处亮起火把,隐隐约约的人声随着风吹了过来,却听不真切。
道长眼睁睁看着秦津就这样一次次僵硬机械地低头,又猛地回正,然后不断重复。
他手脚冰冷,心跳快到甚至无法喘息。
【嘀——!】
【警告!警告!警告!】
【经检测,角色[秦津]出现严重失控!】
【经检测,角色[秦津]出现严重失控!】
【经检测,角色[秦津]出现严重失控!】
【角色[秦津]已冲破人物设定,觉醒自我意识,且无法再次修正!】
木偶身上的提线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
下一瞬,只见马背上的少年脸色剧变,面露惊慌,他猛地勒紧缰绳,马鞭划破雨夜,骏马如断弦的利箭朝后山狂奔而去。
【剧情错乱!】
【经检测,原著主要剧情发生错乱!薛溶月之死剧情更改!】——
作者有话说:在章纲中这章内容其实还没有完,且还有很多,但今天实在写不完了,泪目
第96章 换一人生
“轰隆——!”
一声闷雷自层层黑云中骤然炸响,震得枝叶簌簌下落。
夜色浓重,八方风雨,风雨飘摇的深夜,青衡山上脚步声匆匆,处处彰显着震荡与不安。雨珠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将连绵不断的远山轮廓都模糊掉。
然蜿蜒崎岖的山道上,竟有一人身骑大马,冲破雨幕。
马背上的少年轮廓锋利,朱红披风扬了起来,像一簇燃烧的火焰,在疾风下猎猎作响。
“这处脚印清晰,薛女定然进了林子没多久,我们快追!”
“这里发现一段布条,许是薛女匆忙逃跑时不慎被树枝挂烂留下来的。”
“此处有血迹。”
“快去禀报大人,前面不远处有座破庙!”
“破庙檐下有泥泞和鲜血,薛女定然藏身于此!”
轰隆隆——
闪电遥遥劈下,将拔地而起的密林照亮,嶙峋盘虬的枝桠包围着那间破庙,密密麻麻的树影婆娑。
修长的指节勾住那条尚存余温的灰白布条,曹明煜眼皮微抬,幽深的目光看向那座破烂不堪的庙宇,薄唇轻轻勾起,眼神中露出势在必得的冷光。
他问:“禁卫军与秦津在何处?”
下属垂首,单膝跪地答道:“禁卫军方才还在搜查林子,寻找薛女下落”
话音稍顿,下属狐疑地看向身后:“却不知为何,此时竟然没有跟上来,秦将军则是一直守在道观,并未前来。”
“罢了,即便没有秦津与禁卫军的见证,也更改不了眼前的这个结局了。”
曹明煜叹息一声,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一物放进下属手中,浑厚的嗓音随即在下属耳畔响起:“抓捕薛女时,记得亲自将此物放进薛女身上。”
下属一愣,看向手中的一半玉佩。
——执卫司近日有一桩久未破获的大案,这是凶犯遗留下来的那枚玉佩的另一半。
曹明煜掀起眼皮,看向那座破庙:“既然都要死了,不如让她死得再有价值一些,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会让她死前少受些折磨,以作报答。”
他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下属听着这落在风雨中轻飘飘的声音,不禁吞咽了下口水,莫名有些不寒而栗,低头应是。
惨白雷电从云层深处猛地砍下,如利剑出鞘般划破阴沉深重的夜色,刹那间,眼前密林亮如白昼。
薛溶月迟钝地抬起头,看向窗外。
从幽不见尽头的静谧林中,她看到了临近的结局。
左膝被尖石划破,不断往下淌着血水,薛溶月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渐渐涌上一股愤怨悲哀。
她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自己千方百计,费尽心机,却依旧无法更改命运,无法逃脱将死的结局。
她不甘心。
可她已经跑不动了,也无路可逃了。
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身后是穷追不舍的禁卫军,而她在被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石子绊倒之后,竟血流不止,全身都失了力气,两条腿不受控制,再难迈开步子逃命。
就好像是命运已经注定了今夜她的死局,所以她无法再反抗,而再多的挣扎也是徒劳的。
眼前已有数道黑影层层逼近。
眼皮颤抖着闭上,一行清泪滚滚而下,薛溶月满腔的愤恨最终都化作了无可奈何的绝望。
一道道黑影矫捷地行出密林,拔剑声接二连三响起,连雨声都无法再将其掩盖,雨珠滴落在剑刃上,寒光毫不留情自薛溶月眉眼间闪过。
破庙虚掩的门形同虚设,只需轻轻一推,便可将结局书写。
屠刀已经悬颈。
那就这样吧。
薛溶月想,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命定的结局,那就这样吧,她认命了。
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薛溶月睁开眼,平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细微的脚步声越发临近。
“铛!”的一声,一支利剑忽而刺破雨幕!
箭镞撞上剑刃,迸出的火光在雨下转瞬即逝。
在这摧枯拉朽的力道下,下属禁不住往后踉跄一步,虎口被震得发麻,长剑也从手中脱落,砸在檐下的水洼中,水花四溅。
“——秦世子?”
曹明煜错愕地看着眼前人:“你要干什么!”
秦津放下弓箭,转过身看向曹明煜。
他匆忙赶来,没有穿蓑衣,一身寒气,衣袍在疾风下猎猎作响。浑身浸泡着雨水的凉意,他面容冷峻,每个字都带着狠厉:“曹大人,抓人,为何要拔剑?”
曹明煜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在这寒声逼问下,眉心跳了跳:“自然是担心犯人逃跑反抗。”
犯、人。
握着弓箭的指节猝然收紧,秦津仿佛被触怒了一般,掀起眼皮,神色阴鸷,森冷的目光钉在曹明煜脸上。
“让你的人退下。”
闻言,曹明煜拧起眉头:“是执卫司先找到了薛女,人自然应该由我们带走。”
薄唇紧绷如弦,秦津声音寒若冰川:“是由你们带走,还是由你们抬走掩埋?”
被这般毫不客气的戳破,曹明煜脸色也难看了起来:“还请秦世子慎言!世子当真要与执卫司为难吗!”
直视他愤怒的双眸,秦津不为所动,面容冷酷:“薛溶月我要带走。”
“不行!”曹明煜快步上前阻拦,沉声道,“薛女必须由执卫司带走!”
薄唇一寸寸冷冰冰地勾起,秦津下颌紧绷,目光瘆人:“看来,是曹大人执意要与我为难了。”
话音落地,匆匆赶来的禁卫军闻言神色凛然,“唰”的一声齐齐拔剑,剑尖直指曹明煜!
候在一旁的执卫司燕卫见状变了脸色,自然不甘示弱,也立刻拔剑,围了上去,戒备地看着周遭的禁军。
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犹如一张越收越紧的网,不由分说,将所有人裹进了无法喘息的紧张中。
曹明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大雨滂沱,如鼓声般磅礴的雨点哗啦下坠,不断冲刷着密林枝叶,电闪雷鸣间,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劈下的雷电也将这一刻的僵持暴露无遗。
不知僵持了多久,曹明煜败下阵来。
如今秦津威名远扬,风头最盛,曹明煜很清楚,他没有与秦津对峙的底气,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他只得收敛了火气,选择妥协,不再继续与秦津争锋。
上前一步,曹明煜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秦将军,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曹明煜沉默下来,他缓缓叹了口气,方才反问道:“将军难道不知吗?”
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收拢,秦津心沉了下来。
“执卫司隶属天子,向来都是天子手中剑,天子的圣意,便是长剑所指的方向。”
曹明煜说:“若无陛下旨意,我怎敢擅专,打扰将军执行公务?”
秦津脸色铁青,咬紧牙关,额上青筋直蹦,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的指节都在咯吱作响。
“今夜多有得罪了。”
曹明煜抱拳一礼,随即朝不远处的下属挥了挥手:“捉拿薛女,带回执卫司审问!”
“住手!”
闭了闭眼,秦津冷声呵道,手中的利箭狠狠插入曹明煜身前两寸的老树上,将他拦了下来。
曹明煜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脸色大变:“秦将军,我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一个时辰。”
秦津面无表情,翻身上马,雨水顺着他桀骜的眉眼滑落:“一个时辰后,我会带着陛下的旨意前来。”
马蹄声奔腾,将驻足在密林中的燕雀惊起三两行,盘旋在夜色中,在狂风骤雨中不断前行,最终寻得一处富贵檐下。
雨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自飞檐哗啦啦往下落,形成一片片雨帘,烛火通明的大殿上,一抹明黄的身影正在来回走动。
天子眉宇紧锁,看着跪在下端的秦津:“你在说什么?你忘了她是谁吗,你忘了薛修德犯下的恶事了吗,你竟然要为薛家女求情?!”
未干的雨水顺着秦津锋利的下颌往下落,更显眉眼间的冷冽:“薛修德是薛修德,薛溶月是薛溶月,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天子更添几分怒意:“即便不可混为一谈,那你便忘了这些年来,薛溶月对你行下的恶事了
吗!你当真不知朕为何要杀了她吗!”
脚步声又响又重,天子走下来,恨铁不成钢道:“你对她总是太过心软,以至于纵得她对你越发无法无天,这些年来,她祸害了你多少?你竟然还——秦津啊秦津!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这两年来,两人越发针锋相对,水火不容,明明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见招拆招,在你来我往的对决中早已看不到两人身上还有丝毫的情意。
可每当薛溶月真的命悬一线时,秦津又次次执拗的放过了她。
简直是
简直是不知让他该说些什么好。
天子冷脸斥道:“若非你如此不争气,我也不至于派了执卫司前去抓人!”
秦津低下头,沉默片刻。
不等天子挥手命他退下,秦津再次开口,语气坚定,声音沙哑:“薛溶月这般做,一定有她的无奈,有她迫不得已的苦衷,有她不能宣之于口的缘由,我相信这不是出自她的本心。”
“”
天子被他这句话惊呆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津,一句“你疯了”即将脱口而出又被咽了回去,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天子将秦津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你是说,这两年薛女给你下毒、派人刺杀你等等恶毒行径都是有人在强迫她?”
“谁能强迫得了她?你为了给她开脱这些鬼话你也说得出口?!”
薄唇紧抿,秦津说:“我相信她。”
天子怒而反笑,连连惊叹:“好、好好好,你相信她,你既然相信她,还跑来找朕求情作甚?便让执卫司好好审审,看她到底有没有做下恶事!”
“况且,她是薛家女,薛修德犯下滔天大罪,即便她没有行下这些恶事,也难逃死罪!”
“执卫司是何等地方,一旦用刑,谁能招架?难保不会被屈打成招。”秦津猛地抬起头,唇色发白,“永安县主,陛下赐下这份荣宠时不就已然知晓了薛溶月在薛家的处境。”
“薛修德不喜她,自与崔夫人和离后,更是变本加厉,从小到大,她没少在薛府受到苛责,磋磨,冷待,半年前,她被薛修德逐出家门,断了父女之情,连名字都从族谱中划掉,早已不再是薛家女了。”
永安县主这个封号不可避免的勾起了天子的回忆,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道孱弱的、脆弱的小小身躯。
御安长公主将人引入殿内叩拜请安,看着跪在地面上的女童,他疑惑地看向御安长公主,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直到女童的衣袖被翻了上去,露出伤痕交错的肌肤。
他惊讶起身,听着御安长公主将来龙去脉讲述一遍,不由叹息。
最终,他在御安长公主的劝说下,赐下了这份殊荣,“永安”二字,也承载着他对眼前沉默倔强的女童,心中所怀的怜惜。
再往前数几年,那时他与太后还没有闹到如此境地,也算母慈子孝,薛溶月与秦津一同养在宫中,他前去给太后请安时,也时常会逗弄二人。
只可惜,到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眼前这个局面。
忆起从前,天子的语气到底是缓和了些许:“话虽如此,只是圣旨已下,且不可开这条先例,否则”
“陛下。”听出天子口中的缓和之意,秦津深吸一口气,将一枚令牌取出,“这是先帝赏赐给臣的免死金牌,言若臣日后行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将此物取出,饶臣一命。”
天子脸色登时变了。
他已然猜到秦津想要说什么,做什么。
这枚免死金牌确实是先帝弥留之际赏赐给尚为襁褓婴儿的秦津,在秦津真实身份被揭晓时,还曾将此物呈上,但身为人子,自当要为君父守诺,故而他并未将这块免死金牌收回,而是仍交给秦津保管。
那时,他还笑着打趣道:“这块免死金牌为真,朕是认的,若是以后你真的犯下了弥天大错,再带着这块令牌来找朕吧。”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不论是太后当年决意要杀了他,还是围绕着他展开的数不清的风波,九死一生之际都没有让他妥协,也没有让他再拿出这枚令牌,这块免死金牌就好似被他遗忘了。
“这是臣大破敌军,受封时陛下特赐的玉佩、紫袍金带、金刀和金鱼符。”
秦津将一件件象征着地位身份荣耀的物件呈上,每一件都是他出生入死换来的。
身子不可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天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津,惊愕道:“秦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秦津当然知道。
他很清楚,一个听话、懂得进退的臣子才是天子想要的,尤其是他的真实身份还如此敏感,一步踏错,就有可能引起猜疑,可事到如今,他已别无他法。
咬紧牙关,秦津闭上眼,在天子的怒视下,俯首道:“臣愿用免死金牌,以及所有军功、荣誉、身份,换一人换一人生。”
他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殿,带着恳求,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决:“臣哀求陛下能够宽恕薛溶月,哪怕今后无名、无荣、无立足,臣也心甘情愿。”
他深深地拜了下去,朝高高在上的天子叩首。
天子何尝不了解秦津,他看似纨绔风流,实则是最为桀骜难驯的一个人,骨子里是不容人冒犯羞辱的高傲,这么多年来,何曾见过他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
“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胸膛都在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天子低吼道:“薛溶月到底是你什么人,你竟然愿意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
“你说什么?!”
哗啦啦
狂风不止,阴云密布,闷沉一夜的雨水终于落了下来,先是零星几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后,地面上的雨点便密集了起来,不过须臾,便将地面打湿。
刘元虎状告薛修德,言之凿凿,手握实证,若为真,薛修德自然难逃一死,薛家也要因他覆灭,天子本就在头疼,暗叹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将薛溶月赐给秦津。
谁知刚下令禁卫军围薛家,捉拿薛修德没多久,秦津便入宫了,原以为他是为了那桩婚事而来,谁知——
夜风长驱直入,将殿内几盏蜡烛熄灭,秦津半边身子落入黑暗,晦暗不明的幽幽微光将他骨相凌厉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深邃。
目光掠过那块免死金牌,天子拍案而起,无可奈何地瞪着他:“你竟然求朕宽恕薛溶月?”
“薛溶月到底是你什么人,你竟然愿意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秦津缓缓抬起头,幽暗的双眸坚定,一字一顿:“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一道雷电自阴云中劈了下来,檐下悬挂的灯笼不安摇晃起来,随后震耳欲聋的闷雷便响彻长安城,听得人心惊肉跳。
“娘子!”
屋内的蜡烛已经熄灭了三两支,净奴推门而入时,风雨一并吹了进来,她却顾不上这些了,神色难掩激动地走上前:“娘子,外面,禁卫军走了!”
薛溶月抬起眼眸,看向门外的风雨交加:“听到了。”
“禁卫军离开了,是不是陛下愿
意放过娘子了?”
净奴声音哽咽,上前拉住薛溶月的手,一串串泪水滑了下来:“也不知秦世子到底拿了什么物什去求陛下,陛下竟然真的愿意松口。”
两只冰冷的双手紧紧相握,薛溶月闭了闭眼,口齿干涩,半晌后方才张了张嘴,回道:“或许是吧”
两人紧紧相依,紧握的双手也渐渐有了温度。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在响起,随后越来越近。
薛溶月似是心有所感,睁开眼,站起身刚走出屋子,一道身影便出现在雷雨交加的庭院中。
雨珠顺着秦津高挺的鼻梁往下滑落,被雨水浸湿的锦袍边边角角都在往下淌着雨水,他手中握着来不及放下的马鞭,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目光牢牢落在薛溶月身上。
雷声在庭院上方再次炸响,震得倾盆雨幕都好似跟着晃了晃。
他们的视线穿过雨幕,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长风卷着雨珠扑在两人之间,雾气弥漫,明明只隔了几步远,明明只分离了片刻,薛溶月此时看着秦津,却不禁有些恍惚。
尤其是在看完原著剧情浮现出的新内容后。
她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一步,又生生止住,指尖紧紧地抓着门扉,杏眸中是翻涌的情绪。
秦津迈步走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薛溶月,好似在确认她的存在,她的安危,直到目光从头到脚一寸寸地看下来后,他紧绷的双肩才终于松了下来。
“别怕。”秦津喉结上下滚动,连带着脖颈处的雨点也跟着颤,“我绝不会再让人你担惊受怕,孤独前行。”
“我相信你。”
鼻尖涌上酸意,泪水险些因为这句话落了下来,薛溶月深吸一口气,眼尾泛红,定定地看着秦津:“我一直相信世子。”
就在此刻,久违的系统提示音也再次响起——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好感度上升8】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好感度上升10】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好感度上升15】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好感度上升20】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3】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2】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5】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6】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3,目前恨意值为1】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攻略进展为99,胜利就在眼前,请宿主再接再厉!】——
作者有话说:晚安宝子们~
第97章 呼之欲出
“听说了吗?就在昨夜,薛大将军被抓走了。”
“昨夜动静闹得那般大,怎么会不知晓?如今禁卫军还围着薛府,我远远看了一眼,还真是吓人。”
“薛将军铁骨铮铮,驰骋沙场,我不信他会行下如此恶事。”
“据说状告他的可是他的副官,我看是八九不离十。”
“定是此人居心叵测,想要陷害薛将军!”
薛修德这些年保境安民,曾立下战功赫赫,如今虽身老刃断,不复昔日横刀跃马的荣光,但不少百姓对他还是信服的。
故而刘元虎的状告即便再言之凿凿,事情传来后,不少百姓还是心存疑虑,为薛修德叫屈喊冤之人也不再少数。
湖东茶楼,二楼左厢房。
落了一夜雨,潮湿的气息尚未散去,屋檐灰瓦淅淅沥沥往下淌着残留的雨珠,厢房内窗户半敞,凉风涌入,将氤氲的茶气吹散。
薛家一事震惊朝野,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街巷和东西坊市都在议论此事,玄衣人站在窗边,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窗台,缓缓地笑了。
他呐呐自语道:“闹吧,闹得动静再大一些。”
“这是殿下最爱喝的雨前龙井。”
蒋施彦端着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走过来,恭敬地放在玄衣人手边,闻言笑道:“是啊,闹得越大,才会有人跌得越狠。”
玄衣人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昨夜,秦津拿着先帝赏赐下来的免死金牌保下了薛女,你的算盘恐怕就要落空了。”
蒋施彦的脸色有一瞬扭曲,但很快恢复如常:“一时失算罢了,薛二娘子与秦世子不睦已久,只需稍稍挑拨,便会隔阂再生。”
“是吗?”玄衣人端起茶盏,轻嗤一声,“可我怎么听说薛女十分不待见你,你几次递了拜帖都没有见到人。”
蒋施彦神色彻底难看起来,唇瓣紧抿,一言不发。
玄衣人大笑,拍了拍蒋施彦的肩膀:“蒋郎啊蒋郎,依我说,你还不如趁着薛家如今落魄,将薛女绑来,也可了却你这桩执念,省得你一直念念不忘,再坏了大事就得不偿失了。”
蒋施彦听出玄衣人言外之意的警告,垂下眼眸,正色道:“殿下放心,我绝不会让薛女坏了我们所谋划之事。”
玄衣人嘴角噙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她一次又一次,可她若是仍要执迷不悟,那就是自寻死路,便怪不得我不懂怜香惜玉了。”
蒋施彦低下头,应道:“殿下放心,我会劝她迷途知返的。”
玄衣人唇边笑意不改,再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随即转过身去,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热茶,阴沉的目光扫向窗外。
在他身后,蒋施彦垂下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冷光,静静地看着玄衣人将那盏茶水饮尽。
随着昨夜的那场大雨,属于夏日的炎热被一扫而空,湿漉漉的凉风席卷大街小巷,秋日的画卷渐渐展开。
女官拎着食盒,从茶楼中行出。
听着不绝于耳的议论声,她缓缓地叹了口气,待上了马车回到长公主府时,难免对着御安长公主提了两嘴:“今日外头都在谈论此事,闲话不断,想来这段时日都不会罢休,还是少叫薛娘子出去才是。”
御安长公主揉着眉心:“出去?我只担心她一直闭门不出,那才是真的坏事了。”
想起薛溶月的性情,女官不由再叹了口气:“也是,若是薛娘子肯出门,那反倒不让人担心了。”
御安长公主目光扫过食盒:“你捡两样她爱吃的糕点送过去,代我劝慰一二。”
女官道:“殿下何不亲自前去?薛娘子是听您的话的。”
御安长公主眉心微紧,缓缓叹了口气,终是摇头道:“我只怕她现在不想见我。”
女官说:“怎么会,薛娘子不是那般不明是非的人。”
御安长公主思索片刻,还是摇头道:“罢了,我本也就不善言辞,若是哪句话说的不对,反倒适得其反了,还是你去吧,她待你也亲厚,你说的话她也听。”
女官便垂首应了。
包了几样薛溶月素来爱吃的糕饼,前去薛溶月居住的院落时,便见院中伺候的下人都被遣了出去,正屋内门窗也紧闭,女官心下不由一沉——
她也算是看着薛溶月长
大的,如何能不清楚,一般如此情景,都是薛娘子心绪极为不佳时,不见人、不出门、也不用膳,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两三日人便要消瘦一圈,再来两日必要生一场大病。
却不成想,待她满怀忧虑上前叩门时,很快,屋门便打开了,净奴见到她福身行礼道:“您怎么来了?”
女官微愣,随即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笑着问道:“娘子可是歇息了?”
“娘子正在书房练字。”
净奴接过女官手中拎着的食盒,在前引路。
踏入书房,果然便见薛溶月站在书桌前,地面上桌案上已经散落了不少纸张。
女官细细打量了两眼,见薛溶月面容平静,气色还算尚佳,神色也并无颓势慌乱,心中不由暗暗一惊。
她弯腰捡起一张飘到地上的纸张,见上面的字迹也没有失了章法,便笑着问道:“娘子怎么突然练起了字?”
“静心。”
薛溶月写完最后一个字,缓缓吐了一口气。
女官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来时想好的劝慰之词在此刻好像都派不上用处了。
薛溶月道:“是殿下派你来看我的吗?”
女官回过神来:“殿下惦记着娘子爱吃湖东茶楼的糕点,便特命奴送来。”
净奴将食盒打开,薛溶月净了手,捏起一块白玉芙蓉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待咽下后方才道:“我没事,你且回吧,去回禀殿下,不必为我操心。”
女官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垂首应了,只是转身之际,忽地想到了什么,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近日外头风言风语不断,娘子还是少出门为妙,若是想要什么,只管遣下人去买就是了。”
薛溶月动作微滞,脸上露出一抹自嘲地笑,随即点头应道:“多谢。”
净奴将女官送出院子,再回来时,薛溶月已经踏出了书房,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
她说:“我有些饿了。”
净奴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开心起来:“奴这就去厨房为娘子传膳。”
今日一早起身,娘子就去到书房练字,不仅是早膳,便连午膳都没有吃一口,全分给了下人,她正是忧虑不安,唯恐又如之前那般,没有想到娘子此时竟主动开口要用膳,倒叫她松了一口气。
薛溶月摇了摇头:“我想吃你做的糕点,就是在岑洲山上你做的,还有你煮的油爆鳝丝葱油面。”
净奴自然无有不应:“奴这就去小厨房中给娘子做。”
说罢,将女官提来的食盒拿过来:“娘子先吃些垫垫肚子,奴很快就将娘子想吃的做出来。”
待房门再一次合上,薛溶月逆着自窗户中洒下来的日色,单薄的背脊染上一抹金色,更显清瘦。
她从袖中掏出那本原著册子,一页页翻开,指尖摩挲着上面深重的字迹,最终翻到最新浮现出来的篇章——
【阴差阳错】
[秦府,主院。
“她被关押起来的这段时日,蒋施彦频频去大牢中看望她,头两次还怒气冲冲,后面倒是日渐平和,据我们收买的狱卒所说,两人时常传信,难保不是在密谋什么!”
姬甸看着秦津:“我知道,净奴的死你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亏欠了她,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你,她早就死在青衡山上了,你根本就不欠她什么!”
秦津抬头,看向身前的屋子,也不知有没有将这话听进去。
姬甸也跟着看过去,想起将薛溶月从大牢里接出来时,她身上的伤痕,不由叹了口气,到底是软了语气说道:“陛下此举是不妥,可你也看到了,她显然是与蒋施彦这个狼子野心的人站在了一起,你不该再沦陷,将她接回来。”
沉默半晌的秦津终于开口道:“她绝不可能跟蒋施彦站在一起。”
姬甸皱眉:“你因何如此说?”
秦津笃定道:“他是害死净奴的罪魁祸首,薛溶月绝不会跟他站在一起。”
姬甸无奈一笑:“薛溶月如今已经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顾及一个下人的死活?她被关押在大牢时,你不在长安,无人能帮她脱离险境,这时蒋施彦朝她抛出了橄榄枝,她自然会依附他。”
秦津摇头道:“你不了解她。”
姬甸只觉得秦津执迷不悟,闻言愤愤道:“是你被她蛊惑,失了分寸!早晚有一天你要栽在她身上!”
说罢,拂袖离去。
秦津站在庭院中,挺拔如松的身子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他忽而颤栗着抬起手,将脸埋在掌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明白姬甸的意思,可是
想起得知薛溶月被关进大牢后,他日夜兼程匆忙赶回长安,看着双手抱膝,呆坐在阴暗潮湿的大牢中,一身狼狈伤痕的薛溶月,他心头便升起无法磨灭的怒火与心慌。
只有将薛溶月留在身边,护在身边,他才能觉得安心。
不知在门前又站了多久,秦津推开门,踏入屋内。
女医已经为薛溶月包扎好了伤口,喂了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可她躺在床榻上,即便是在睡梦中,神色也不太安宁,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忽地一行热泪流了下来。
秦津心蓦地一疼。
他弯下腰,轻轻为她拭去眼角流下的眼泪。
可薛溶月仿佛在梦中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泪水一串串地落下,秦津索性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床边,守着她,为她擦着眼泪,直到她不再委屈,泪水不再落下来。
可秦津却舍不得走了。
指尖从薛溶月苍白的脸颊上慢慢滑落,秦津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双眸失了往日的锐利,他的眼底不是没有猜疑,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让薛溶月孤身一人,蹒跚前行。
最终,他宽大的手掌覆上薛溶月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屋内点燃的安神香一寸寸熄灭,窗外的夕阳一并没入远山之后。
薛溶月醒来时,夜色已经笼罩,屋内落入一片昏暗当中,只有窗外悬挂的一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她想要坐起身,此时才发现床榻边竟还有一人,愣愣地看过去——
许是昼夜赶路的缘故,秦津眼下一片乌青,趴在床榻边,睡得虽沉但并不安稳。
薛溶月看了许久,忽而想起蒋施彦曾信誓旦旦的话:“让你下狱是陛下的旨意,即便秦津回到长安又如何?他还能抗旨不成?!能够救你出牢狱的只有我!”
可是秦津回来后,还是第一时间将她从大牢中救了出来。
目光映着秦津安静的睡颜,薛溶月不禁在心中发问:所以,这次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将被秦津握着的手抽出来,然而秦津握的太紧了,她用了用力,又担心将秦津吵醒,只得作罢,用另一只手抚摸上秦津的眉毛。
冰冷的指尖缓缓抚平秦津皱紧的眉心,顺着剑眉往下,一寸寸划过秦津深邃的眉骨,高挺的鼻梁,薛溶月心中升起悲哀,连带着指尖都在轻轻颤抖,她呐呐道:“怎么办呢”
我已经预料到我们两个接下来的结局。
而我,也注定要与你站在对立面了。
一滴泪从杏眸中滑落,薛溶月感受着指尖下的温度,小声说:“对不起。”
静悄悄的屋内,无人可以回答。
薛溶月闭了闭眼,指尖轻轻滑过秦津的鼻梁,最终按在他干燥的薄唇上。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年,她在恍惚中发觉,在她短短十数载的人生中,不论是失意还是得意,狼狈还是风光,他始终陪在她身边。
可这份情意已经发现的太晚了。
汹涌的情绪将薛溶月淹没,更多的泪水滑落下来,薛溶月很清楚,在她摆好的棋局中,她和秦津再也没有以后了。
后知后觉的疼痛席卷全身,而她没有退路了。
那就恨我吧。
秦津,当走到那一步时,那就恨我吧。
指尖颤抖的更加厉害,心中翻涌的浪潮令薛溶月喘不过来气,她看着秦津,最终感情占领了上方。
她俯下身,泪水滴落,在满腔酸涩悲哀中,亲吻了秦津。]
——亲吻了秦津。
大脑“轰”的一声炸响,随即彻底空白下来,薛溶月错愕地看着这五个字,指节猛地收紧。
她霍然起身,原著册子应声落地。
在如雷的心跳声中,她樱唇抿紧,蔓延至心底的情感再也无法遮掩。
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说:小月通过前一世的自己读懂了对秦津的心意。
我发现一个问题,虽然我的章纲只剩下七章半,可是一个章纲的内容我可能一章写不完qaq
不过十月份肯定可以正文完结的[撒花]
晚安大家~
第98章 此情此景
旭日
东升夕阳西落,永不停歇。
曾葳蕤绽放的满池芙蕖已经落败,翠绿肥大的荷叶也不再盎然,似是被渐起的秋意收去了芳华,蝉鸣声不知何时也开始低垂稀疏,不再叫嚣着扰人清梦,只偶尔会响起几声轻飘飘地低吟。
而随着时日流逝,一日两日三日四日渐渐的,一月过去,薛家的事虽仍有部分人在意关注,却不再掀起轩然大波,不少高门大户开始将目光放在不日后的秋猎上。
而趁着天穹晚霞尚未散尽,薛溶月在净奴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
这是薛家出事后,她头一次出府门。
车夫驾着马车,熟练地拐过长街,朝秦津私宅行去。
薛溶月掀开帷裳,一丝血红的夕阳正好落在她的眉眼处,勾勒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她看着熙来攘往的街道,竟忽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不等她感慨良多,马车很快停在私宅侧门处,进府时,广晟正要出去,见到她一愣,随即笑着回禀道:“世子正在芙蓉阁中。”
谁知,薛溶月到了芙蓉阁时却并未曾寻到秦津的人影,唤来下人一问才知,他又移步到了金桂院中。
薛溶月叹息一声,只得再次迈步。
秦府游廊两侧竟还种了几株秋海棠,春夏时并不显然,直到了秋日便展露出芬芳,此时粉红的花苞已经绽放,虽不密集,但在烛火的映照下,倒是不失美意。
薛溶月折下一朵捏在手上把玩,回眸之际扫过那间密室,本没有在意,又行出两步,才猛然反应过来——
昔日那间连窗户都被严丝合缝钉上木板的密室在此时,竟然敞开了一条门缝。
薛溶月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两步,目光探究地看向密室。
密室内没有掌灯,又因窗户被木板封严实的缘故,半分光亮都透不进去,只有靠近密室的游廊下悬挂着一盏灯笼,在夜风摇曳下,将光亮透过敞开的门缝落进去一丝——
也因此,令薛溶月看清了那幅正对着门挂起的,敞开的画卷。
她不由一愣。
她没有想到秦津竟真的在里私藏了画卷,但并不是如他所说那般,是美人的画卷,而是
薛溶月眯着双眸,又上前两步,确认了,这幅画是冬日赏梅图。
画技还算精湛,应是秦津绘制而成,漫天大雪下,华丽富贵的庭院中,白梅与雪融为一体,尽显冬日寒冷气息。
薛溶月撇了撇嘴。
原来就是这样一幅画?
亏她之前还想着,秦津真的偷画了她的画像私藏在里面。
不过是一幅雪梅图,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还特意藏在密室里面。
薛溶月这般想着,又多瞧了两眼,竟还真被她瞧出了些许端倪。
只见数株白梅树下的地面上,竟有一处不染丝毫风雪,并非是干净,而是空空荡荡,就像是少了一块没有画上。
而瞧那缺失的轮廓
薛溶月眉心蹙紧,怎么这么像是
烛火摇晃,一时看不真切,不等薛溶月再上前两步,身后忽闻急促靠近的脚步声。
薛溶月扭头一看,便见广晟神色紧绷慌乱地跑过来。
咽了咽口水,广晟快步走到薛溶月面前,福身行礼道:“娘子可是没有找到世子?”
他的身影不偏不倚,正好挡在敞开的门缝处,将薛溶月的视线遮得严实。
薛溶月见状,自然清楚他为何去而复返,好笑地勾了勾唇,索性她对这幅画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尤其是画卷上并无她的身影,见他出了一头的热汗,也不为难他,点了点头。
广晟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一同赶来的下人为薛溶月引路。
目送薛溶月的身影远去后,广晟跟火烧屁股一样冲向密室,又慌又急,险些掉两滴泪:“怎么就偏偏忘了关这扇门!世子这次一定会杀了我的!”
***
薛溶月迈入金桂院中,却见院内屋内都未曾掌灯,院落被幽暗昏黑笼罩,只有月色洒下的些许银辉撑着。
她狐疑地看向引路下人,却见下人搬来一张梯子,放在临近屋檐的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上。
薛溶月了然,吩咐净奴守在院前后爬上梯子,果然在一节粗壮的树枝上发现了秦津的身影。
他躺在树枝上,枕着手臂,修长紧实的双腿微微弯曲,身上盖着一层披风,睡得很沉,但并不安稳,剑眉拧成一团。
或许是近日当差太过劳累的缘故,眼下泛着乌青。
薛溶月愣愣地看着他。
这一幕很难不让她联想到前几日看到的,新浮现出来的原著剧情。
薛家出事的雨夜,他求得恩典,策马赶回长公主府,却始终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他是如何进宫求得陛下开恩,没有讲他为此又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完全没有挟恩求报的意思,哪怕是她主动问起。
而那夜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秦津了,御安长公主怕她多心,还特意前来解释说,秦津刚任职没有多久,公务太过繁忙。
其实她清楚,还有另一层原因在。
薛家出事后,秦津进宫为她求情,她虽没有被牵连,但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若是秦津不避嫌,不知多少污言秽语要泼在她身上了,所以,他连长公主府都不能再去了。
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她才只能等到风声渐过后,乔装打扮来见他。
薛溶月抬起眼,层层叠叠的枝叶将两人的身影埋没,院内外除了净奴一人守着,再无旁人。
再确认好后,她抬起手,指尖因心慌而微微颤抖,可她并没有收回了,抿着唇,她学着原著册子上的剧情描写,雪白指尖在迟疑片刻后,终是落在了秦津浓密的剑眉上。
薛溶月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猛缩了一瞬。
她很清楚,在指尖落下的这一刻,横在两人中间的那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将会被彻底打破,某些情愫一旦呼之欲出也再难被遮掩。
指尖顺着他浓密的剑眉往下,先是生得极高眉骨,然后是高挺的鼻梁,最后
薛溶月的指尖落在了那弧度利落清晰,透着几分冷冽的薄唇上。
薛溶月也不知自己此时到底在想什么。
她心跳的又快又急,思绪也是乱糟糟的,脑海中一会闪过那日的瓢泼大雨,秦津浑身湿透的出现在她面前时,那双望过来的眼眸,一会闪过原著册子上一段又一段的剧情。
但只有一点,她很清楚——
她知道自己此时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这样做完后会迎来什么。
但她还是想要这样做,这段时日不断在心中翻涌,难以平复的情愫也催促着她这样做。
她想,那夜秦津的问题,她能给出明确的答案了。
所以,她收回了落在秦津唇上的手,然后一寸寸弯下腰,在急促的心跳声中,亲了上去。
唇瓣相触时,薛溶月双耳似是突然失聪了一般,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只有心跳声震耳欲聋。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薛溶月觉得她要喘不上来气了。
并非看上去那般冷硬,秦津的唇很软,软到薛溶月不知该怎么办,整个人都僵住了。
然后呢?
薛溶月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念头。
然后她应该做些什么?
薛溶月迟钝地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没有答案。
就连原著册子上面的剧情也是戛然而止,没有给出后续。
亲完之后呢?!
薛溶月想往后缩了。
她下意识想要抿唇,却忘了此时这个举止有多么的不妥,唇瓣相触,轻轻摩挲,那柔软的触感登时令薛溶月再度僵硬下来。
温热不断蔓延至她全身,薛溶月感觉整个人被推进了炼炉中,恨不能烧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慌乱之下,她闭了闭眼,刚想直起身子,一双宽大的手突然扣出了她的后脖颈。
温热的掌心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脖颈,力道不重,却禁锢着她不能后退,随即,本任她蹂躏玩弄的唇瓣主人睁开了眼。
薛
溶月错愕地瞪大双眼,看向秦津,正对上他的目光。往日那双黑重锐利的双眸,此时竟有些湿漉漉的,却并不消减他此刻极具侵略性的视线。
交缠在一起的温热气息另两个人都有些恍惚,秦津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而与他的目光不同的是,秦津的薄唇只是轻轻蹭了蹭她的唇角,温柔又轻柔,带着安抚,又似是怕惊扰了这场美妙的梦境。
直到薛溶月不甘示弱,也轻轻地蹭了蹭他的唇角,以示回敬,这个吻便陡然换了一种意味。
秦津眸色渐深,按住薛溶月脖颈的手用力,将薛溶月上半身完全拥入怀中后,他忽地含住薛溶月的下唇,不同于先前的轻柔带着抚摸意味,而是更为侵略的、滚烫的贴合。
蛮横霸道地卷住她的呼吸,薄唇紧紧贴着她的唇瓣摩挲,时不时含起,舌尖也在此时温柔地撬开她的口齿。
秦津的手臂收得更紧,另一只手抵在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上,将她圈进怀中,薛溶月在他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指尖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唇齿间的纠缠越发激烈,连呼吸都变得灼热。
“秦秦津,我要站不稳了”
在慌乱中,薛溶月闭着眼,胡乱地推了推秦津,硬是在唇齿摩挲中挤出了这断断续续,夹杂着低吟的话。
秦津这才停止。
在粗重的呼吸声中,他青筋凸起,泛出细汗的冷白脖颈往后仰去,只稍稍退开一寸距离,并没有彻底放开薛溶月,只是将按在薛溶月脖颈处的手收了回来,而圈在腰上的手不仅没有收回,反而圈的更牢了。
一手撑着薛溶月的身子,不让她倒下去,他脖颈后仰,气息不稳,喉结滚了滚,急促的呼吸令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都在上下剧烈起伏。
凉风从耳边掠过,薛溶月又下意识的抿起了唇,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耳有多滚烫。
不止是双耳。
薛溶月忽而变得敏感起来,连秦津放在腰间的手都让她觉得炙热。
她又想跑路了。
秦津显然是了解她的,放在她腰间的手始终牢牢禁锢着她,丝毫没有松了力道的打算,而且她刚一动,手上的力道顿时加重了。
秦津坐直身子,不由分说将她从木梯上拉上来,连给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眼尾泛起红晕,秦津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此时翻着涌浪,眼底早没了平日的冷冽,看向薛溶月的目光像是淬了火的钩子,炽热恨不能涌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薛溶月泛红的唇瓣上,像是紧盯着猎物,锐利下藏着汹涌的情欲,他的目光就这样一寸寸上移,对上薛溶月的双眸。
喉结上下一滚,秦津呼吸烫得似是能够灼伤人,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刚磨过砂石:“薛溶月,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薛溶月头一次在秦津身上感受到危险二字,蓬勃浑厚的气息深深笼罩着她,她就像是被叼回洞穴的猎物,身前虎视眈眈的目光甚至一度令她浑身发紧,连指尖都泛起红。
她下意识侧过头,想要躲开那道注视,硬着头皮吐出两个字:“知道。”
秦津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克制住自己内心越发汹涌的情愫与欲望,他的声音发沉:“你想好了吗?”
猛地将薛溶月往怀里带了带,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咬牙切齿:“这个问题之后,你就再没有任何可以反悔的机会。”
薛溶月半跪在秦津怀中,秦津灼热的气息尽数洒在脖颈,她紧抿着唇,抬起头,迎上秦津的目光:“我没有想要反悔。”
她说:“你那天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了。”
像是心中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又像是被圈禁多年的囚徒终于见到那扇紧闭的门被打开,随着薛溶月的话语落下,五味杂陈的情绪瞬间将秦津淹没。
在大脑尚未读懂这句话反应过来时,他的心已经越跳越快,恨不能从嗓子眼里钻出来。
他险些被溺毙在这铺天盖地压来的情绪当中。
眼尾的红晕越发清晰,秦津的目光紧紧缠上来,放在薛溶月腰间的手青筋一根根暴起,他力道惊人,目光骇人,似是恨不能立刻将薛溶月摁进骨血当中。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音也在此刻响起——
【请宿主注意,攻略目标[秦津]恨意值上升2】
【请宿主注意,攻略目标[秦津]恨意值上升5】
【请宿主注意,攻略目标[秦津]恨意值上升7】
【请宿主注意,攻略目标[秦津]恨意值上升9】
【请宿主注意,攻略目标[秦津]恨意值上升10】
薛溶月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津,有一瞬间她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秦津这是什么意思?!
她那两句话怎么还把他说得恨意值直线飙升!?
一句“你是不是疯了”险些脱口而出,薛溶月震惊到愣是说不出来话,好在并没有持续多久,系统的提示音再一次响起——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恨意值下降5】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恨意值下降3】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恨意值下降7】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恨意值下降2】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恨意值下降5,目前恨意值为1,请宿主再接再厉。】
薛溶月:“”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津真的疯了不成?
不等薛溶月想出个所以然出来,她便被秦津搂在怀中,紧紧抱住。
见恨意值不再产生波动,薛溶月轻轻地松了口气,犹豫了一瞬后,也身后环住了秦津的腰身,抱住了他。
没有再多的言语,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一切都好似静了下来,耳边不断簌簌响起的风吹叶声也好似远去了一般,此时,他们目光只有彼此,也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长风徐徐,月色穿缝过隙,温柔地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似是在为二人见证。
不知抱了多久,直到薛溶月双腿都发麻了,秦津才放开她。
在拥抱中,两人已经将满腔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至少表面再看不出任何波澜。
四目相对,薛溶月刚后知后觉升起羞涩,便见秦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平稳下来的心跳忽地又猛跳两下。
她微微垂眼,脸颊的温度又上升几分,指尖不由自主地揪着手上的帕子:“你,你想要说什么?”
此情此景,应是倾诉衷肠的情话。
那她应该回些什么?
薛溶月头一次有这般羞怯的姿态,脸颊上的那抹桃粉色丝毫没有消退的意思。
秦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思来想去,此刻都是最佳的开口机会,故而还是没有忍住说了:“你我如今已经这般,那”
“那约法三章上的两年期限是不是可以划掉了。”
薛溶月:“?”
薛溶月:“”
两人大眼对小眼,秦津无辜地眨了眨眼,一脸期许。
薛溶月也不揪帕子了,也不脸红了,也不害羞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就想说这个?”
秦津:“啊。”
沉默一瞬,薛溶月“呵呵”两声,无情地吐出那两个字:“做梦。”
说完,她朝秦津圈在腰间的手重重拍了两下,试图将他的手打落。
秦津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变脸的薛溶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出声询问为什么,忽然又想起了另一桩事:“你说那夜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答案是什么?我想听你亲口说。”
你还想听我亲口说?你想听我就要说?
薛溶月又是呵呵冷笑两声:“我有说吗?我不记得了。”
秦津瞪大双眼:“你怎么抵赖啊?”
薛溶月懒得理他,执着的想要将他的手拽下来。
秦津又连质问两声,见薛溶月依旧不接腔,十分
不甘心,又换一个问题来说:“那你今夜为什么要亲我,又是以什么人来亲我?”
薛溶月忽而抬起头看向他,柳眉轻挑,重复道:“以什么人来亲你?”
见她终于不再执着掰他的手,秦津松了一口气,还不忘继续逼问:“对啊,你今夜到底在以什么人来亲我?”
薛溶月故作思考,随后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低下头,好似十分难为情,在秦津期待的目光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令秦津更加期待这个问题的回答,却始终不开口。
“什么人?”
就在秦津都要按捺不住问第三次时,她终于捉弄够了,抬起头微笑着拍了拍秦津的肩,在他呆愣的目光中残忍地吐出三个字:“长安人。”
秦津:“”——
作者有话说:柿子真的很在意那个两年期限[垂耳兔头]
恨意值波动也是有原因的
晚安大家~
第99章 红绳高悬
“刘元虎已经被移交至执卫司,由执卫司负责审讯。”
闻言,薛溶月沉思片刻开口:“我并非是要为薛修德开脱,只是旁的我不敢笃定,但是勾结山匪杀害兄长一事,我却无论如何也不敢信。”
秦津挑眉:“哦?”
“兄长乃家中独子,薛修德还指望兄长日后能够撑起薛家门楣,对兄长一直十分看重,不可能会勾结山匪,要兄长性命。”
“若薛修德为了自保呢?”秦津说,“据刘元虎供述,当时怀瑾兄无意得知薛修德与山匪勾结,他担心罪行会暴露,这才迫不得已,痛下了杀手。”
薛溶月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这是兄长特意为她求得,前两日刚托人送了过来,她沉默片刻后忽而呐呐道:“若是如此,那便”
那便只能前去询问兄长了。
薛溶月话说到一半猛然停下,垂下眼,雪白纤细的指尖抚摸着珠串上雕刻的经文。
见她如此,秦津也不再询问,指节挑开身侧的帷裳,看向马车外火树银花,繁华热闹的长安城街景,好似在欣赏一般。
今夜薛溶月出门,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寻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乘坐。
狭小的马车中,三人坐下并不算宽敞,净奴眉心微紧,狐疑地目光扫视着秦津与薛溶月,虽然两人面色如常,言行自然,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一手托着下巴,净奴暗暗“嘶”了一声,目光不断地偷瞄二人,可直到马车稳稳停在了长公主府侧门前,她仍是没有找出这隐隐的不对劲在哪里。
摸了摸脑袋,净奴只能先将怀疑搁置,率先跳下马车,身后的帷裳轻飘飘落下,隔绝了她探知真相的机会——
薛溶月清咳一声,站起身子刚准备下马车,却敏锐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从平静骤然变得幽深,似是冬日里燃起的一团火,始终盯着她。
紧接着,她垂下的手被紧紧的握了一下。
秦津的手干燥灼热,紧紧贴上来那一刻,滚烫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处。
与之相反的是,秦津并不出格的话语:“改日见。”
薛溶月半边身子僵硬,酥麻的触感随之传来,担心再耽搁下去净奴会起疑心,她轻轻点了点头。
秦津将手松开。
薛溶月弯腰,刚迈出一步,身子又停了下来,在秦津疑惑的目光中,她忽而转过身,定定地看了秦津一眼后,犹如蜻蜓点水般飞快在秦津的脸上亲了一下。
秦津耳尖“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目光惊讶欣喜,人且尚未反应过来,嘴已经疯狂裂开,向耳根看齐了。
“世子?世子?世子!”车夫唤了好几声,却始终不见车厢内有人回应,不由加大了声音,甚至怀疑马车里已经没有人了。
“啊、啊?”秦津一手捂着刚被亲过的脸,终于回过神来。
车夫询问道:“可回府吗?”
又是片刻的沉默,就在车夫忍不住犯嘀咕时,车厢内终于再次传出秦津的声音:“回、回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车夫:“?”
车夫忍不住腹诽道:回就回呗,至于这么高兴吗?
有这样疑问的,不止车夫一人。
“你为什么突然脸红了,为什么还在笑?”
踏入长公主府,净奴双眸微眯,上下打量着薛溶月,目光犀利,犹如高坐明堂审问犯人的县太爷。
薛溶月下意识抬手摸向唇边:“我笑了吗?”
“你笑了。”净奴语气肯定。
薛溶月不承认:“我没笑,是你看错了。”
净奴说:“不可能,你刚才就是笑了。”
“没有!”
“笑了!”
“真没有!”
“真笑了!”
“”
“”
两人大眼瞪小眼。
“行吧,就当我笑了。”薛溶月败下阵来,“我不能笑吗?”
净奴想了想:“可以,那你为什么脸红?”
薛溶月语气平静:“太热了。”
净奴看了看脚边泛黄的落叶:“这是秋天。”
“马车里太闷了。”薛溶月说。
净奴问:“那我怎么不脸红?”
薛溶月理直气壮地反问:“我怎么知道。”
净奴:“”
净奴:“你很不对劲,你们两个很不对劲,知道吗?”
“不知道。”薛溶月问,“哪里不对劲了?”
净奴陷入了循环:“我也不知道,但就是很不对劲。”
她问:“秦世子为何今夜不骑马,要与我们一同坐马车?”
“我哪里知道?”薛溶月胡诌道,“可能是不想引人注目吧。”
“有道理。”净奴被说服了。
“别瞎想了。”薛溶月神情自若,指责道,“你就是想太多了。”
“是吗?”觑着薛溶月平静的神色,净奴脚步渐停,不由真的开始怀疑自己。
她暗自琢磨了一会,还是觉得有蹊跷,又追了上去:“那会,你在树上都跟秦世子聊了什么?”
薛溶月一边走一边说:“就是薛家的一些事情啊。”
净奴十分敏锐:“你刚才是不是紧张了?”
薛溶月矢口否认:“我没有,聊薛家的事情有什么可紧张的?”
净奴思索了一下,觉得有理:“也是。那你们就只聊了薛家的事情。”
“不然呢?除了这些,我们两个还有什么别的可以聊吗?”薛溶月故作不解道。
趁着净奴思考的时候,薛溶月大步迈进院子,脚步加快往屋里走,清咳一声,还不忘语气平静的吩咐道,“我有点饿了,你去小厨房里拿些糕饼进来。”
净奴低低应了一声,转身朝小厨房走去,嘴里嘟囔道:“那聊的还挺卖力的,嘴都红了”
薛溶月:“”
脚下一个踉跄,薛溶月险些左脚绊右脚将自己摔死,脸更是如同被塞进蒸炉一般,瞬间爆红。
好在净奴已经转身走进了小厨房,没有发现她狼狈的一面,否则肯定能够察觉出端倪。
月明千里,风清树静。
静谧的深夜,清冷的月色穿过老树枝桠,似是被揉碎的银霜,轻飘飘落进庭院的石阶上。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私宅。
幽幽池水盛着一弯明月,时不时有锦鲤跃出,丈量着开败的满池芙蕖。
秦津站在池边,手里抓着一把鱼食,目光深沉,犹如在思考什么家国大事一般。
——如果不时不时的傻笑乐呵,可能还真把人骗过去了。
这已经是第三盒鱼食了。
池水中的锦鲤已经被撑死了三条,但秦津无知无觉,仍漫不经心往池中抛着。
待手心中的抛完了,盒中的鱼食也见底了,他还不肯罢休
,招呼广晟再去取新得来。
广晟正在一边安葬着刚打捞上来,鱼肚撑得老大的锦鲤,闻言欲言又止。
他想要劝秦津放过可怜无辜的锦鲤,不要以爱之名行伤害之事,但又心虚着密室一事,担心秦津真听了他的劝,不祸害锦鲤改祸害他了。
最终,他只能同情地看一眼池中的锦鲤,跑去取鱼食了。
作孽啊!
广晟一边跑一边感叹,还不忘思索着,这么多锦鲤别浪费了,也不知道锦鲤煮起来吃是什么味道。
或者红烧?清蒸?煲汤?
御安长公主府。
“净奴,净奴净奴净奴,净奴净奴”
两人睡在一个被窝里,薛溶月趴在净奴眼前,一个劲儿地喊。
终于,净奴睁开朦胧的睡眼:“怎么了,娘子?”
薛溶月睁着眼问:“你睡着了吗?”
“”净奴无奈道,“娘子不喊我之前是睡着的。”
薛溶月:“哦哦。”
然后又躺了回去。
净奴问:“娘子有什么事吗?”
薛溶月双眼冒着光,兴冲冲道:“没事啊。”
“”净奴匪夷所思抬起头,目光又开始上下打量,“娘子,您真的很不对劲,您知道吗?”
薛溶月神色一僵:“有、有有有吗?”
净奴眯起双眸:“非常有?”
“可能是晚上吃太多了吧。”
净奴不信:“真的?”
“真的。”薛溶月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哈欠,“哎呀,困意说来就来,怎么突然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说完,她赶紧闭上眼,背过身子,回避净奴探究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薛溶月忍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时,净奴恶魔般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娘子,你睡着了吗?”
薛溶月吓得赶紧将眼睛闭好,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你真的睡着了吗?”
净奴的声音更加靠近,隐隐带着幽怨。
薛溶月刻意地打起了鼾。
净奴抓狂:“可我睡不着了!”
薛溶月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月明风清的初秋,盈盈月色洒落进来,将眼前这一幕勾勒得祥和静美。
窗边那朵插在白玉瓷瓶中的桂花枝散发着淡淡香气,长风一吹,金黄灿烂的小花滚落下来,落在已经被风吹开的原著册子上。
清浅的月色下,那一行新浮现出来的章节醒目清晰——
【红绳高悬】
[“这本书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薛溶月冷着脸,将被包裹严实的书本递过去。
蒋施彦眉眼含笑,将书打开,果然,一张折叠起来的书信映入眼帘:“多谢薛娘子,多亏有你,我才能不费吹灰之力从秦津那里将此物拿到。”
薛溶月问:“你要这封信做什么?”
蒋施彦道:“我自有我的用处。”
见薛溶月脸色不好,他缓缓叹了口气,解释道:“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知道的越多,玄衣人对你的杀心越重。”
薛溶月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见玄衣人?”
“再等等。”蒋施彦不疾不徐道,“此时带你去见他,无疑是带着你去走死路。”
眉心紧紧蹙起,薛溶月冷冷地看着蒋施彦,嗤笑一声:“我看你根本就没有想要带我去见玄衣人,不过是稳住我的说辞罢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两个的将来好。”
蒋施彦叹了声气,上前想要搂住薛溶月的肩,却被她冷着脸避开。
他只能道:“罢了,你既然想见,我便为你去说,只是有一样,如今你所做的事还不能取得他的信任,不论是为了你自身着想,还是为了我的安危,你都必须再行一件事。”
薛溶月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事?”
“秦津如今任职禁卫军统领,一定会有城防图。”蒋施彦抬起眸,目光定定地落在薛溶月脸上,“你帮我去将城防图偷来。”
薛溶月眉心狠狠一跳,脱口而出道:“城防图?你要城防图做什么!”
蒋施彦笑着走上前,将薛溶月眼前的碎发别在她的耳后,温柔道:“我说了,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
他冰冷的指尖就像是一条正在爬行的毒蛇一般,被他触碰过的肌肤都升起彻骨的寒意,愣愣地看着他,薛溶月心底浮现出一个不妙的猜想。
“时候不早了,你该出去了,否则你的婢女就要起疑心了。”
蒋施彦牵起她的手,将她送出了佛堂的密室外。
薛溶月失魂落魄的走出去,还不甚撞到了一人,男子搀扶起她,低声询问道:“这位娘子,你怎么了?”
薛溶月回头,目光扫过身前那尊金佛,不知在想什么,心忽而一颤,直到男子又低声询问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多谢郎君,我无事。”
她将胳膊从男子手中抽出来,垂首道谢时,在不经意间余光看向男子,身子顿时一僵。
她认出了此人。
先太子的嫡长子,献王。
显然,献王也认出了她,微微诧异过后,笑着问道:“我见薛娘子脸色不佳,但真无事吗?若是不适我便遣派下人送你回府。”
薛溶月垂下眼睫:“多谢殿下关怀,民女无事。”
献王这才退后一步:“那便好。”
“民女先告退了。”
说罢,薛溶月脚步匆匆从佛殿中行出。
目送着薛溶月的身影远去,蒋施彦神色凝重走过来,还不待开口,便见献王摩挲着刚才搀扶过薛溶月的手指,放在鼻下嗅了嗅,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痴迷之色。
他感叹道:“怨不得蒋兄对这薛女如此念念不忘,果真是如同玉做成的美人。”
在他身后,蒋施彦脸色大变。
薛溶月脚步匆匆行出佛堂,心中惴惴不安,双手攥握得紧紧的,刚想唤净奴离开,忽而想到净奴已经不在人世了,整个人再次僵住了。
但只有一瞬,她神色便恢复如常,而在门口张望的婢女也终于寻到了她的身影,赶紧走上前来搀扶:“娘子,主持为您解过签了?签意可好?”
那不过是为了与蒋施彦见面的说辞,至于抽出的那只签,早已被她抛诸脑后,根本想不起来签句了。薛溶月只能敷衍道:“好与不好都已有定数。”
丫鬟闻言倒是没有多想,指着身前那棵葳蕤粗重的老树道:“娘子,这是普明寺中最有名的姻缘树,娘子不如也拜一拜?”
说罢,她将红绳取出,邀功道:“奴连红绳都为娘子买好了。”
薛溶月心中压着千斤巨石,本对这不感兴趣,但见丫鬟如此兴致勃勃,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勉强地笑了笑,接过红绳:“你有心了。”
凉风拂动着耳边的碎发,将发髻上的步摇吹得叮铃作响,氤氲的香火气不断蔓延,最终萦绕在鼻尖处。
薛溶月双手合十,闭眼虔诚地许下一愿,随即睁开眼,将红绳用尽全力抛起——
“挂上了!一次便挂上去了!”丫鬟高兴地拍手道。
薛溶月愣愣地看着那条悬挂在树枝上,随着凉风摇曳的红绳,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丫鬟大着胆子凑上前来:“娘子,您许了什么愿,可是与心仪的郎君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今生恐怕是不能了。
所以,她求了来生。
若有来生,求神明庇佑,让她与秦津能够换一个结局。
可这些话却是无法说出口,薛溶月只能顺着丫鬟的话点了点头。
下一瞬,只听丫鬟嘿嘿一笑:“将军!”
薛溶月一愣,随即只听身后脚步声响起,她转过身,秦津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他一身石榴红金线描鹤攒珠锦袍,乌发被墨玉冠束起,挺拔高大的身形立在眼前,疏朗清隽的面容噙着一丝笑意,身后是那鼎硕大的,承载着无数凡人期许的香炉,香烟袅袅升起又飘散。
这一刹那,无数滋味涌上心头,薛溶月想说什么,嘴唇嗫嚅半晌,最后却只吐出来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山下办差,听说你在此处上香,便想要接你一同回府。”
秦津说。
薛溶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担心自己说出不该说的,或是心软:“那就走吧。”
刚迈开步子,却忽听身后丫鬟惊呼一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见那条方才还悬挂在枝条上的红绳被风扬起,吹向了
悬崖。
薛溶月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丫鬟也不由心慌道:“这、这”
长风渐起,凉意顺着肌肤一寸寸蔓延,薛溶月只觉浑身坠入冰窟当中,一颗心沉了又沉,坠了又坠。
丫鬟担忧地看着她,走上前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娘子”
“没事。”薛溶月回过神来,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本来也就不信这些,姻缘天定,又岂是一根红绳能够左右的?”
丫鬟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她,小心觑着她的脸色。
“走吧。”薛溶月拍了拍她的手,说罢,自顾自的往前走。
丫鬟只好垂首赶紧跟上。
“你们先下山吧,我命广晟护送你们。”
秦津手摸在腰间,忽而开口道:“我的玉佩忘在佛堂中了,我回去找一下。”
薛溶月停下脚步,看向秦津腰间,果然,他常日佩戴的那枚玉佩不知了去向:“我帮世子一起找吧。”
“不用了。变天了,你衣衫单薄,还是先下山吧,在马车里等我就好。”秦津说,“我去去就来。”
确实变天了,薛溶月已经冷的打起了哆嗦,闻言也不再逞强,跟着广晟下了山。
只是刚行出没多远,下了两段石阶,恍惚间忽听山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惊呼声。
薛溶月似有所感,脚步猛地停下,回头看去——
山上老树枝干虬劲,参天耸立,青翠欲滴的叶子在风下沙沙作响,只可惜眼前视线被巍峨的佛殿遮挡,看不清山顶的全貌。
“娘子,怎么了?”丫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薛溶月的目光看过去,不明所以道。
薛溶月迟疑地问道:“你方才没有听到什么吗?”
丫鬟摇了摇头:“除了风声,再没有听到其他。”
薛溶月又看向广晟,只见广晟也是一脸疑惑
难道是听错了吗?
薛溶月又回头望了一眼,眼前却依旧无法窥探到什么,只得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慢慢走下了山。]——
作者有话说:晚安,明天见~
第100章 居心不轨
“我就说你们两个很不对劲儿吧。”
初秋的夜往往比夏日来得早,晚霞刚消散于远山之巅,暮色便已铺开,笼罩着巍峨秀丽的皇城。道路两侧的垂柳已染上几分秋意的黄,夜风拂过,柳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燕雀自穿行而过,掠过拥挤的人群,紧接着,大街小巷的酒肆便热闹起来,悬挂在店前的灯笼次第亮起,一道道明亮的烛火妆点着夜幕低垂下的长安城。
马车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走走停停,马车内,净奴狐疑地目光再次扫视薛溶月:“好端端的,秦世子为何要约你去食肆用膳?”
薛溶月面不红耳不赤:“我怎么会知晓。”
“你变了。”今夜的净奴不再好糊弄,她语气沉重,“你现在已经开始有秘密瞒着我了。”
薛溶月矢口否认:“我没有。”
净奴说:“那你解释!”
薛溶月故作不解:“解释什么?”
“为何秦世子要约你去食肆用膳?之前你不是还说外面盯着你二人的眼珠子太多了,要尽量减少接触,今夜为何还要出去吃?是长公主府的地方不够大,还是御厨烧的菜不好吃了?”
薛溶月被净奴这一连串的质问砸的头疼,果断将一切推给秦津:“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我又不是秦津肚子里的蛔虫,哪里会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对上净奴不依不饶的目光,薛溶月眨了眨眼,给出了诚恳建议,“等到了食肆,你可以去问问秦津,让他为你解答。”
“好吧。”净奴接受了这个建议,郑重道,“到了食肆我一定会去问秦世子的。”
薛溶月拍了拍她的肩,以示肯定。
一入夜,长安城反而更加热闹起来,在行到西街时,马车被人潮裹挟,寸步难行。
净奴掀开帷裳往外瞧去:“马上就是秋猎了,也不知此次长公主是否会带上您,若是要去,也要收拾行囊了。”
薛溶月回道:“人多口杂,此次薛家骤蒙变故,带上我难免会”
话尚未说完,净奴忽而转过身来,拉住薛溶月的衣袖,示意她朝外看去:“娘子,您快看,那位可是江郎君吗?”
江郎君?
哪位江郎君?
薛溶月顺着净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蹙起了眉头:“江淮顺?”
暖黄的光晕透过朱红的绢面洒下来,摇曳的烛火下,映照着人头攒动,热热闹闹的长街,顺着净奴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位面冠如玉、身形修长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帘,正是曾在岑洲临县有过几面之缘的江淮顺。
他怎么会在长安?
薛溶月心下疑惑。
江淮顺身边只跟了一名小厮,两人在涌动的人潮下险些没有站稳,勉强行到一处立足之地,神色着急慌乱的在长街上寻找什么。
目光来来回回在长街上扫过,正巧有一刻,江淮顺的目光落在马车上,透过净奴掀开的帷裳缝隙,窥探到了薛溶月。
先是一愣,随即江淮顺眼前便亮了起来,神色激动地看了过来,唯恐薛溶月没有看到他,向马车靠近的同时,还不忘用力摇晃起来手来。
“刘伯,待一会儿街上行人少些后,你直接驾着马车去食肆等我便是。”与净奴一同下了马车,薛溶月吩咐道。
***
湖东茶楼,三楼。
“薛娘子!”
一身狼狈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江淮顺气喘吁吁地走上前,双眸亮晶晶地看着薛溶月:“真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街上遇见你。”
“我也没有想到。”薛溶月点了两盏热气腾腾的阳羡茶,一盘芙蓉糖霜桃粉糕,两碟白玉霜方糕,“江郎君,请坐吧。也不知你素日爱喝什么茶,用什么茶点,便随便点了些。”
江淮顺擦了擦额上的热汗:“薛娘子费心了,我不挑的。”
用茶盖撇了撇浮沫,氤氲的茶气缓缓消散在眼前,薛溶月开门见山道:“不知江郎君怎么会出现在长安?”
江淮顺闻言解释道:“薛娘子离开临县没有多久,我便听说与山匪暗中勾结,杀害薛兄的幕后真凶被抓到了,听说此人已经被押送去了长安,我便想着来长安,能亲眼见他被枭首行刑的那一刻,
也算是告慰薛兄的在天之灵。”
“于是我便收拾了行囊前往长安,只是这一路上风雨不断,到底耽搁了数日,在三日前夜里方才抵达长安。我本想安顿好后递帖前往薛府拜见,谁知却听闻”
江淮顺抬起头,看向薛溶月,神色中流露出担忧:“谁知薛家不慎出事,好在薛娘子无事,今夜还能在街上巧遇,当真是有幸。”
薛溶月不欲与他一个外人谈论这些,闻言只是垂首啜了一口茶,没有开口。
倒是江淮顺,眼中的担忧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他嘴唇嗫嚅一二,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薛娘子可想过以后?”
薛溶月挑了挑眉,不解其意地看向他:“以后?”
江淮顺鼓足勇气道:“若是我并非是不相信薛将军人品德行,只是若有万一,日后薛将军真的获罪了,薛娘子可有想过自己日后的处境吗?”
薛溶月淡淡道:“江郎君到底想说什么,不必弯弯绕绕。”
唇瓣紧抿,江淮顺深吸一口气,紧张地看着薛溶月,终于将那句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薛娘子,你可有想过嫁人吗?”
“哦?”
薛溶月被他的话惊到。
“薛兄对我有恩,只是逝者已逝,我无以再报,如今薛家有难,我不能不管不顾,朝廷律法,出嫁女不受娘家株连,若是薛将军日后真的获罪了,薛娘子眼下唯一的生路,便是嫁人。”
江淮顺说:“我知晓,娘子嫁给我,是我,是江家高攀了,可我绝无旁意,只是想救娘子于水火当中,日后娘子若是有心意郎君,我便写和离书,被备下丰厚的嫁妆,送娘子风光出嫁。”
薛溶月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目光惊异地看着江淮顺。
“噗——!”
姬甸实在是没有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看向身旁脸色难看的秦津:“原来是挖你墙角来的。”
今夜难得差事不忙,秦津等待赴约的时辰来茶楼闲坐,他便也跟来了,眼见时辰临近,他与秦津本想离开,谁知回首之际竟然在三楼的楼梯上发现了净奴的身影。
净奴在的地方,薛溶月一定在。
还以为是街上行人太多,薛溶月来茶楼避避风头,谁知刚下来,便听到这么一番话。
姬甸没忍住笑了起来,觑着一言不发的秦津,他还不忘打趣道:“我记得某人曾经说过——”
清了清嗓子,姬甸故意学着当时秦津的语气道:“永安县主出身高贵,样貌出众,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心地善良,心怀坦白,言行正派这样出类拔萃的人,谁见了谁能不倾心?仰慕者众多,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秦津:“”
“是不是你说的,是不是你说的?”姬甸一脸坏笑地凑到秦津跟前。
秦津面无表情将他推开。
姬甸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攻击秦津的由头,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是你说的,你现在黑着一张脸是为什么?毕竟,人之常情而已。”
姬甸将人之常情四个字念的格外重,阴阳怪气的腔调。
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秦津黑沉的目光透过那一扇朦胧的屏风看过去,耳边不断响起江淮顺略显紧绷的话,在江淮顺将那枚家中祖传的玉佩掏出来时,终是按捺不住了。
他咬牙切齿:“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但作为人,就应该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和不恰当的情感,不该产生不必要的妄想!”
当他看不出来江淮顺望向薛溶月的目光含着什么样的情愫?
什么日后寻到如意郎君,附赠千金万两风光出嫁,根本就是为了哄骗薛溶月,而一时找的托词借口罢了!
薛溶月为什么不开口斥责他居心不轨?
这么狼子野心,这么虚假的借口难道薛溶月看不出来吗?!
——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小时候他谎话刚说出口,下一瞬,薛溶月犀利的目光就看过来了,甚至,巴掌也随后就到了!
现在看不出来了,骗鬼!
薛溶月,你倒是说句话啊!
目光恨不能化成实质的剑,刺向屏风后面,秦津转动着玉扳指的手指也改成了捏,将玉扳指捏的咯吱作响,指尖都泛起了白。
姬甸好笑地看着他:“那你自己怎么不克制克制?”
今夜好不容易忙完了差事,本想趁着这难得空暇时刻,约他小酌两杯,谁知这厮屁颠屁颠,非要跑去见薛溶月,半点兄弟情都不顾,还言语得意炫耀。
然而,这话刚说出口,姬甸便后悔了。
果然只见下一刻,本还脸色难看,目光如剑的秦津瞬间被这句话抚平了一大半的怒火。
秦津微笑着看向姬甸:“我不用。”
他面色故作平静,但语气中还是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一丝微妙的得意:“我们两个已经定亲了,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天子赐婚,赐婚的圣旨如今就在府上摆着”
姬甸一脸牙疼的打断他未说完的话:“我知道,我知道,不仅在家中摆着,你每日睡醒还会在圣旨前虔诚的上三柱香,够了,不要再说了,再说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而与此同时,薛溶月也很纳闷——
江淮顺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秦津还打算袖手旁观多久?
这般想着,薛溶月将目光落在江淮顺推过来的玉佩上,下一瞬,脚步声便传来了——
作者有话说:一百章了,芜湖~[撒花]
今天不太舒服,少写一点,明天争取再多写一点[爆哭]
晚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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