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姜……”尼格霍尔茨的声音沙哑, 他缓缓问道,“你在怪我么?”
印姜拍拍他的脸颊:“你觉得呢?”
尼格霍尔茨低下头,捧着印姜的手掌,说不出一句话。
印姜饶有兴趣地观察他, 一年不见, 尼格霍尔茨成熟了不少, 他褪去了青涩的气息, 少年人的锐气内敛,看人时总算不是那种“你算老几”的眼神。
印姜都要怀念他拽得二五八万的时候了,那时候他的行事作风可是比现在要凌厉太多。
尼格霍尔茨明明成为了ss级, 在印姜面前却愈发卑微。
印姜挠了挠他耳后的龙鳞,哨兵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他粗壮的尾巴顺势缠上印姜的腰,背后, 西方龙特有的鳞翼张开。同样都是ss级, 同样是幻想种,阿莱耶从没有在印姜面前异化过,尼格霍尔茨却酷爱将他异化的姿态展现给印姜。
印姜不得不承认,他这样……很美。
与过去相比,他异化后的变化更大。
翅膀上长出一层薄薄的膜翼,在灯光下散射出七彩的光。他的鳞片是比夜晚更深的黑, 边缘呈现金属光泽, 非常锋利。
印姜伸出手指,她抚过那新生的膜翼。
与外表不同,这层近乎透明的薄膜实则非常坚固,印姜用指甲扣了扣,一丝痕迹都未留下。在以前, 尼格霍尔茨还未长出这两片用于防守的薄膜,他的后背仅有鳞片覆盖的翅翼。翅膀根部的肌肤上留有一条不小的缝隙,印姜可以将小拇指伸进去。
那里面非常非常敏感。
尼格霍尔茨轻易不会同意她这么做。
里面的嫩肉温暖,印姜必须要将指甲修剪整齐,否则简单地划一下都会让尼格霍尔茨颤着翅膀在床上半天起不来。
印姜只试过两次。
而现在,看着尼格霍尔茨患得患失的表情,她毫不怀疑会迎来第三次宝贵的机会。
“甜心。”印姜擦了擦尼格霍尔茨的眼尾,她在升起期待的金色眼眸中慢慢道,“把衣服脱了。”
尼格霍尔茨顺从地照办,他脸上没有一丝羞耻的表情,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很快,他洁白如暖玉般的后背暴露在印姜眼前。
翅膀几乎从肩胛骨伸展到腰窝上,印姜见怪不怪地将那对玩弄过无数遍的翅翼推开——那不是她今天的目标。
巨大的翅膀上竖,为她腾出空间。
“印姜……”尼格霍尔茨的声音黏糊,他小声祈求道,“不要。”
“我想看看,不可以么?”
印姜的手指划过翅膀根部,满意地看到鳞翼微颤。
“轻、轻一点。刚长出来……”
印姜不置可否,她捏了捏那层膜翼,膜翼比鳞翼要柔软许多,印姜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流淌着金血的毛细血管。
——尼格霍尔茨的血统纯度又上升了。
等他全身都充满黄金血,可能真的可以成为传说中的龙王。
印姜想着奥古斯塔斯的预言,心底生出郁气,手下的动作不自觉重了几分。
“啊嗯,痛……”尼格霍尔茨的手指抓着茶几的边缘,他发烫的脸颊靠在冰凉的玻璃上,委屈地嘟囔。
他没有挣开。
印姜收起力道,她抚摸着严丝合缝的翅膀根部,长出膜翼后,裂缝被填满。
印姜有些遗憾。
她的手指不断划过竖线,试着伸进去。
尼格霍尔茨察觉到她的意图,他咽了口口水,转过头,金黄竖眸紧盯着印姜,小声道:“可以把翅膀拔掉。”
“什么?”印姜没有听清。
“你要想伸进去,我可以把翅膀拔掉。”
印姜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哪对?”
“都行,都拔了也行。”
尼格霍尔茨尖利的爪子伸向后背,他抓起左边的鳞翼,手上发力,金黄的血顺着后背汩汩流下。
“别别别!”印姜紧赶慢赶,才来得及从他的手下救下他自己的翅膀,她一脸不解的表情,大声道,“你疯了?!”
“会长出来的。”尼格霍尔茨平淡地说着,他观察着印姜的表情,在确认她有露出心痛后,方才亲昵地将脸凑上去,“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可别。你这样只会让我心惊。”
“对不起嘛,我以为你想我这样做。”他讨好地蹭了蹭印姜的大腿,受伤的鳞翼抖了抖,可怜兮兮地垂下来。
印姜摸向他的伤处,尼格霍尔茨这一身的伤加起来还没他刚刚自己搞得重,鳞翼只剩稀稀拉拉半边连接着。
她的手指碰到黄金血,那如黄色颜料般的液体在她指尖流过,落到地板上,烫出几个大洞。
她摸到了不停翕动的伤处。
印姜发誓她只是想堵住那里,但她的手指刚碰到那处,尼格霍尔茨就僵在原地,他讨好表情下划过几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不喜欢这样。
印姜本应停下,可她反而钻了进去。
“痛么?”她问。
“不、不痛。”尼格霍尔茨哆哆嗦嗦地答道。
他不停吸气,鲨鱼牙咬住手背,濡湿的双眼紧紧盯着印姜,势必要将她牢牢锁在那对琥珀中。
印姜试探地动了动,太不小心,她的指甲划过,那一定很不舒服。因为尼格霍尔茨下意识呲牙,应激道:“滚!”
他显然不是故意的。
因为当意识到说了什么,他的面色霎时变白,不禁抖了抖,软下身子,期期艾艾看向印姜。
印姜挑眉,她忽地抽手,激起尼格霍尔茨的一阵恐惧,他立马抓住印姜的手腕,低声连连祈求道:“对不起,别走,我这次一定忍住……”
灯光下,他的绝望这么明显,让印姜都软下心来,她安慰道:“算了吧,我就是好奇看一眼,你里面没伤着吧?”
“没事……你继续。”尼格霍尔茨握着她的手,他受伤的鳞翼不断往印姜怀里拱,印姜左右闪躲才不至于被那上面沾有巨毒的尖角划到。
“好好,我继续。”她耐心地说着。
尼格霍尔茨确认她不是在说谎后才松开手,喉间发出一阵小兽受伤时的泣音。
印姜有点无奈,她觉得自己像被强制推销了。
偏偏推销给她的人满脸痛苦无望,好像她不接受就会立马溺毙于悲伤。
尼格霍尔茨一边恐惧,一边偏要她这么做。
真是搞不懂。
印姜又伸向那处裂口,鲜血已经止住,印姜看到断裂的鳞翼处长出新肉。
大概十几分钟,伤口就会愈合。尼格霍尔茨没有说谎,就算把他的翅膀整个拔下来,不过几个小时就能长出新的。
印姜小心翼翼,那里太窄,使得她难以继续。尼格霍尔茨皱着眉,闭上眼睛,满脸不适。
“我说……”印姜忽然想到一个点子,她问道,“如果把我的血滴进去,那它……”
她还没说完,就看到尼格霍尔茨倏地睁开眼,他的眼镜似乎要射出金光。
“就这样做!印姜,求求你——”
尼格霍尔茨身上的鳞片全部炸起,他的尾巴啪啪拍着地面,后颈的腺体发烫,不由自主释放出信息素——兴奋的要死。
尼格霍尔茨的信息素和他本人一点都不像,甜甜腻腻,印姜猛吸一大口,只觉得头晕晕乎乎。
她将手指粗鲁地伸进尼格霍尔茨的嘴巴里,命令道:“咬开。”
尼格霍尔茨颤抖着,他欣喜于印姜陡然变化的态度。顺着印姜的命令,他轻柔地用利齿划出一条伤口,贪婪地吮吸溢出的血滴。
印姜揪着他的长发,强硬地将他拉开,继续道:“趴下。”
他的后背上沾染着鎏金血痕,印姜将受伤的手指置于伤口上,鲜血流下,洇湿那一块,直至融入血肉。
尼格霍尔茨的薄唇开开合合,吐不出一个字,只猛猛吸气。
良久,他才哭叫着:“不要,印姜,好怪——”
“不行哦。”印姜满脸嫣红,她只觉得鼻尖尽是香甜的气味,好像在做梦,令人飘飘欲仙。
她强硬道:“血都流出来了。”
她还记得要污染尼格霍尔茨的血液,拉低他的纯净度。
尼格霍尔茨只是摇头,说不出一句话。
印姜皱了皱眉,她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头,哄道:“乖一点,甜心。你不想和我血肉交融么?”
“……想。”哨兵的嗓子沙哑,他断断续续地请求道,“标、标记我……”
印姜歪头,她嗅嗅,顺应心意覆上去找到那最甜的一处,嘴巴靠在尼格霍尔茨肿胀的腺体旁,声音飘忽:“该怎么做来着?”
尼格霍尔茨舔舔唇,他明明难受地皱眉,却还是不由自主露出一份得逞的笑。
哨兵转头,他伸出舌头,舌尖浮现出黑色的线条,线条歪歪扭扭,构建出一只喷火的巨龙图样。
他吐着舌头,含糊不清道:“舔……舔。”
印姜眨眨眼,她将另一只手捅进他的嘴巴里捣弄,利用尖利的臼齿划破手指,随即捏住舌尖,在哨兵不满的眼神中用手指随便涂抹了下。
“敷衍。”尼格霍尔茨小声道。他浑身泛红,被印姜的血刺激得发热。
印姜没说话,她吐息,眼睛盯着哨兵修长的脖颈上微微凸起的那一处,忍了又忍,还是没控制住咬了下去。
第32章
印姜迷迷瞪瞪地抬眼, 她砸吧着嘴。
好烫。
尼格霍尔茨像被掐住命运的后脖颈,他动都不敢动,印姜咬了半天,连哨兵的皮都没咬破, 就像是叼着那块的肉磨牙一样。尼格霍尔茨也发现了, 他笑起来, 指引道:“你用点力啊。”
用力, 用力什么?
用力咬人?
我又不是狗,为什么要咬人……不对!
印姜有些恍惚,她想了一会儿, 收回手指起身,毫不留情的动作让身下的哨兵眼睛泛红, 他一时有些委屈,又不敢说什么。
印姜在空间戒指里找了一会儿, 掏出一条黑色的抑制环干脆利落地扣在尼格霍尔茨脖子上。她揉了揉太阳穴, 有些冷淡道:“尼格霍尔茨,你什么时候连自己的信息素都控制不了了?”
红发的哨兵僵了僵,他眨眨眼,顾左右而言他,只是讨好地笑笑:“我们链接了。”
啊对,意味着我现在链接完你, 晚上还要赶场子到阿莱耶那儿。
那可太荣幸了。
我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向导吗?联邦的两个ss级全给我标记了。
她站直身子, 对眼前跪趴着的哨兵感到由衷的难搞。
她本来以为尼格霍尔茨对她的血液会有一定抗性的,结果他的高热期来的比阿莱耶都要猛,阿莱耶情动,但可以控制。尼格霍尔茨连自己的信息素都控制不住了。
印姜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身上有多么浓重的味道。
她将地板上的哨兵拉起,毫不犹豫地把有些瘫软的哨兵推入浴室, 打开淋浴头给他浇成了个落汤鸡。
“印姜。”冷水劈头盖脸落下,尼格霍尔茨忍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心中的难过,他小声问,“你讨厌我么?”
“没有。”
“你生我的气了么?”
“生过,但现在不会了。”
尼格霍尔茨将湿发从眼前拨开,与穿戴整齐的印姜相比,他既狼狈又失落,闭了闭眼,颓然地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抛下我离开?”
他本来没想过会得到印姜的回答。
但印姜说:“很多事叠加在一起吧,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长痛不如短痛。”
“什么叫做,看不到我们的未来?”尼格霍尔茨擦了一把脸,他扶着墙,站了起来。
这时,印姜才看出他过去的一点影子,尼格霍尔茨又重复问了一遍,他的语气中带了点不易发现的怒火。
印姜慢条斯理道:“就是,我不愿意臣服于任何一个哨兵,可如果和你在一起,我必定要成为你的附庸。所以,还不如在大家都闹得不体面前直接分开算了。”
她的话怎么能这么绝情。
尼格霍尔茨的胸脯起伏,他咬牙:“你答应过要和我去毕业晚会的。”
这下印姜有些心虚,她失约了。
印姜轻咳一声:“我一直在向你道歉,可是……”
“我不需要你的歉意。”尼格霍尔茨看着她,在水幕中,印姜不知道划过他脸颊的水珠到底源于哪儿,她只能愣愣地看着哨兵红着眼眶悲伤地说:“我只想你爱我。”
尼格霍尔茨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他郑重道:“印姜,请听我说,我已经明晰我的心意——我爱你,不论你的等级、来历、背景。不论其他人如何谈论你,不论世事如何变化,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爱你。晋级的那天,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我觉得我会死,我满脑子唯一的想法就是,多么遗憾,我从未和你说过我有多么爱你。”
见印姜想要开口,他伸出手掌下压,近乎祈求道:“让我说完,好么?”
印姜迟疑地点点头。
于是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会生我的气,因为我从未尊重过你,我总是将我的想法强加于你的身上,你不主动说出来,我就将它当作默认,可其实你可能并不喜欢。你走了之后,我有一段时间非常痛苦,我假装一点都不在乎你,我……”
他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我每天都杀很多的异兽,污染度一直在上涨,终于有一天,我想我会死于异化。可我忽然好不甘心啊。”
他的尾巴没有生气地垂到地板上,尼格霍尔茨松了松脖子上的抑制环,他垂眼,继续道:“在理智快要消失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某一个下午,我们都没有课,你偷偷拉着我到机甲院那个镇院之宝——探索历时的索拉科元帅驾驶的猩红之月机甲上,那是全校最高的位置,因为元帅的赫赫威名,从来没有人敢于冒犯它,即便是我也不会想到那么做,可你拉着我上去。
你告诉我,世人都觉得索拉科元帅孤独一生,他唯一的妻子是国家,但其实不是,真相就在机甲的内舱里,这么多年来人们过于崇敬他以致于不敢进去。于是真实的历史就隐没在尘埃中。
那时候,我以为你在骗我。
我们在那上面看了日落。我以前从不会特意给制造光源的机器命名,但你说,它叫”太阳”,看太阳升起落下,再升起,再落下,其实是件很浪漫的事。因为不论时间如何流逝,太阳总会升起。我没说话,我觉得你太过执着于这些虚无的概念。
可是那时的景色确实很美。
那里真的很安静,即便是以我的听力也几乎听不到人声。我枕在你的腿上,听着你的心脏规律地跳动,你的手指轻抚我的脸颊,好像我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我有些想笑话你的小心翼翼,但在那之前,我就睡着了。
后来,在快要异化的时候,我又想起你说的话。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印姜现在可以确定从他脸颊滴落的该是泪水了,因为他的声音沙哑颤抖。
“我掰开国宝驾驶舱的玻璃,没管它会不会坏,谁知道呢,反正我快要死了。我不在乎。
我走进驾驶舱,什么都没有发现。这里遍布灰尘,好像很久没有人来。我能感受到我的理智摇摇欲坠,在因被欺骗而绝望捶地时,我看到调度台工作桌下面有些凹凸不平。
我摸了摸那里,那儿刻着一行字。”
尼格霍尔茨抬头,他看着印姜,眼神缱绻,语调温柔,他慢慢说出那句话——“猩红之月,给我红发金眸的爱人,愿你在我无望的爱中永远辉煌。”
索拉科元帅一生都在外征战,他立下无数战功,为探索历时的帝国争得了辽阔的版图。
而在他活跃的那些年里,帝国的王妃是一位红发金眸的美人,从没有人见她笑过哪怕一次。
在世人眼里,他们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只有这行字诉说着一些不被世人知晓的过去。
“我本来要永远异化了的。
可你在那行字旁边贴了一张你亲手叠的心形卡纸。
我嗅着那上面微乎其微的向导素,觉得很不甘心。
你总是这样拐弯抹角地说着你的心意,从不管我懂不懂,而现在我好不容易弄懂,却要死了。
我实在是太痛苦了,所以……”
他慢慢笑起来,盯着印姜的身影,一字一顿道:“我将你的心一口一口吞到了肚子里。就那么一点残留的向导素,却让我慢慢平静下来。我真的很感激你救了我一命,但是,我一点都不满足。”
“我一点都不满足啊,印姜。”
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水汽笼罩印姜。
“我爱你,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与我深度链接吧,我将永生永世臣服于你。”
他那巨大的翅膀张开,将纤细的向导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高阶哨兵的眼里闪烁着无尽的欲望,他舔着唇,眼神自下而上舔舐他的向导。
龙是一种贪婪的幻想种,它们会将自己的爱人囚于金银财宝中,用全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事物困住她,不管她需不需要。
她必须接受!
——属于他的一切。
印姜看着他那属于野兽的金眸,只是慢慢道:“你拆开过么?”
“什么?”尼格霍尔茨反问。
印姜无奈地笑了,她摸了摸稍显疯狂的哨兵的头,平静道:“我在那里面写了想对你说的话,但是,既然你已经吃掉了,那就算了吧。”
哨兵张了张嘴,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写了什么?”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过就错过吧。”
“不行!”尼格霍尔茨的头顶长出弯曲的黑角,他赤裸的上半身上浮起扭曲的黑色图案。
印姜能感受到他的急切和焦灼,他的精神图景毫不遮掩地向她开放,黑龙在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上嘶鸣。
印姜耸耸肩:“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不对,你一定有什么想和我说。”
“可已经错过了啊。”
“不行不行不行……”尼格霍尔茨不断重复,他哀求道,“告诉我好不好。”
“你已经错过了。”印姜只是说。
从尼格霍尔茨的休息室里走出来时,印姜有些恍惚。
她还记得她是怎么强硬地扯开他的手,如何冷静地喷洒信息素掩盖剂,怎样简短地告知他不要来打扰她。
但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尼格霍尔茨那时的表情。
印姜抿抿唇,时间不早,她吃了个晚饭开始写方案。
在凌晨的闹铃响起时,她捧着方案,给阿莱耶发了条信息;【探头.jpg】
阿莱耶:【我在等你。】
【好,我现在就过来。】
作为阿莱耶的副官,她的房间就在阿莱耶旁边,印姜做贼似的走到门前,还没敲门就看到眼前的大门敞开。
阿莱耶穿着一身宽松的家居服,领口大开,他的眉眼柔和,为印姜让出一条路。
印姜有些心虚地进去。
她洗了澡,喷了不少信息素遮盖剂,换了衣服,但即便如此,在阿莱耶面前她还是有种出轨丈夫面对美艳妻子的感觉。
阿莱耶眨眨眼,他微微皱了皱眉,印姜很感谢他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他将房间的权限转给印姜,体贴地道:“按你平时的方式来吧。”
印姜点头,她将房间的灯光调暗,换成暖色系。然后,直奔阿莱耶的冰箱。
如她所料,这位哥的冰箱里堆满年代久远非常珍贵的美酒。
就像82年的拉菲,虽然不一定真的是82年,但一定要标上这个数。印姜发现一瓶可以当她爷爷的酒,她问阿莱耶:“可以随便喝么?”
阿莱耶在她几步远的距离看她上下翻找,好脾气地道:“可以,我不喝酒,留着也是浪费。”
哨兵好像都不怎么喜欢喝酒,酒精对他们敏感的味觉是种剧烈的冲击——可能和直接吃泡腾片差不多?
印姜兴致勃勃地掏出她的“爷爷”,兴奋地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入高脚杯,看着那浅褐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氤氲,她小声道:“按照规定我应该保持清醒才对,但是……”
她对阿莱耶诚实道:“等级差得太多,我有点恐惧,所以需要喝点酒壮胆。”
阿莱耶忽然问道:“只是因为恐惧吗?”
印姜看着他通透的双眼,耸耸肩:“可能还有别的什么,谁知道呢?”
短短一天,印姜遇到了太多故人。
印姜笑了笑,她先是抿抿酒,随即一下饮尽。
“走吧。”她将杯子重重放下,下巴朝私人区域指了指,“去你床上。”
他们今天才到,阿莱耶的床直到现在才迎来自己的主人。
阿莱耶长手长脚,却偏偏像个木乃伊般直挺挺竖在床上,印姜那边刚燃起熏香,回头就发现床上阡陌纵横,一看就交通很顺畅的样子。
她哭笑不得:“你放松一点啊,睡觉这么绷着干嘛。”
阿莱耶不说话。
他动了动,反而从放松的橡皮筋变成绷紧的橡皮筋。印姜觉得如果这时她再横着躺上去,阿莱耶绝对可以像弓弦一样将她射出去。
她看了一会儿,福至心灵,迟疑地问:“你不会,忘记怎么睡觉了吧?”
“嗯。”阿莱耶点头。
“ss级哨兵连睡眠都优化掉了么?”
“不是。”他淡淡道,“只是我不想睡而已。”
好吧。印姜耸耸肩,她的手搭在阿莱耶僵硬的肩膀上,强硬地将它按下去:“反正一会儿睡着就放松了。”
“印姜。”阿莱耶忽然唤她的名字,他叮嘱了一句,“如果一会儿我不认识你,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阿莱耶?”
在阿莱耶正要回应,最放松的那一刻,印姜潜入他的精神图景。
炎热的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香料味,印姜出现在一处大理石构建的阳台上,夕阳西下,昏黄的光投在地板上,将她的影子无限拉长。
印姜的眼前浮现着一串黑字。
【活下去。当前完成度:100%(完美完成)】
什么玩意儿,她一进来游戏就已经通关了,那还要她干什么。
思考间,寂静的房间中陡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印姜正想转头,脑中却警钟大响,她下意识偏头,一个下蹲接翻滚,迅速藏在床榻后。
阳台直连卧室,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层层垂下的纱幔如如逆流的瀑布,隔绝开她的视野。
印姜第一次进入ss级哨兵的精神图景,她不敢大意。
a级哨兵的精神图景已自成小世界,s级的则出现拥有自我意识的npc,ss级的会怎么样?
印姜不清楚,她只知道来人杀意浓厚。
精神力在手中凝成长刀,她隐藏呼吸,只等这人靠近。
但在那之前,先出现的是滑溜溜的触手。
与印姜记忆中无害的模样相反,这些触手煞气腾腾,如炮弹般撞向她躲藏的位置。
印姜一个鹞子翻身接一个大鹏展翅落在洁白的大床上,她试图讲道理:“不是,不用直接杀人吧。”
触手出来的瞬间,她就确定来人是阿莱耶。
沾着灰尘的脚底在床上踩出不甚明显的痕迹,印姜提着身上碍事至极的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床上跑来跑去。
印姜跑过来,印姜跑过去。
贵族真该死。
用夸张的修辞手法来说,这张床够印姜在上面遛耶耶。
那些触手再度袭来,印姜举刀反抗,她一边大吼:“都别动啊,这对我们都好。”一边用长刀利落地挡下几条试探的触手。
不是说都不动嘛qvq。
印姜的体术很好,但比她的体术更精湛的是她的刀法。
长刀无锋,大巧不工。
闪转腾挪间,印姜像一条出溜滑的鱼跳下床,她刀尖朝下重重一砸,精神力瞬间爆发撑起一个半圆形的屏障将触手统统挡下,她毫不留恋地迅速转身向大门逃去。
穿过层层帷幔,少女在空旷的寝殿里奔跑,脚步声激起阵阵回音,好像她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活物。
眼见大门就在眼前,印姜小人得志,她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挑衅触手们:“别送了嗷,我先走啦。”语罢,刚一转头,还没反应过来,砰地撞到一堵厚实的玩意儿。
“?”
什么东西?
晕头转向间,印姜下意识挥刀,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生生停在半空中。
一口气呼出去一半又吸了回来。
印姜颤抖着手臂震惊道:“阿——”
来人宽大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叩住她的下巴,顺带堵上了她的嘴。
少年时的阿莱耶留着一头利落的银白短发,他只穿着浴袍,白皙的胸膛上红了一片,像被什么东西重击过。此刻,他钳着印姜,眉眼中隐隐透出不耐烦。
印姜努力克制自己的眼神不要太过放肆。
但眼睛是自由的眼睛!
她眼神下滑一瞬,看到阿莱耶劲窄的腰身与空无一物的小腹。
感觉到下巴上的力道忽地加重让她疼痛难忍,印姜下意识顶膝,转身,抓住阿莱耶的手臂,一个背摔!
少年阿莱耶没有防备,他结结实实地被摔了个狠。
印姜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她撇嘴:“没有人和你说过对向导要温柔一点么?”
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阿莱耶眯起眼:“没有人告诉过你想爬我床的向导的结局么?”
“我说我是迷路了,你信么?”
“整颗星球都属于我。”
“我方向感差得厉害。”
阿莱耶嗤笑一声,他起身,慢条斯理地收拾起自己的浴袍。在他动作时 ,触手们才不甘不愿地越过几乎消失的精神力屏障,涌到他身边。
“解决她。”他命令道,转身离去,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印姜完全——没有想过以前的阿莱耶是这么一款哨兵。
她跃跃欲试地举起长刀,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自量力,但她真的很想试试在精神图景里ss级哨兵是否真的如传言中那样不可战胜。
她这边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却没想到触手们消极怠工,它们绵软地砸了出去,在印姜“?”的眼神中一个出溜滑砸到了后面的墙壁上。
我举报,有触手打假赛。
印姜握紧长刀的手松了松,她匪夷所思地看着那些触手们又以老太太过马路的速度回转,重新集结对她发起攻击。她也不准备抵抗,就这么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它们怎么办。
于是,九点钟方向的触手像喝醉了一般勾住了十二点钟方向的触手,两条触手滚啊滚,滚雪球般将周围一圈触手全部卷进去,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很快,在印姜动都没动的前提下,触手们已经全军覆没。
……?
印姜毫不费力地获得胜利。她跨过“雪球”,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谢谢人家,于是将精神图景里的耶耶抱出来,扔给那团忽然兴奋起来的精神球。
噫,不是很懂你们精神体。
印姜又顺着来时路走回去。
走到一半,看到什么,又退回来。
镜子中的向导穿着帝国贵族少女的服饰,透气的白布仅仅将重要部位裹住,健康的小麦色肌肤裸露在空气中。随着她的动作,白裙上的金饰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镜子中的脸不属于现在的印姜。
这是她几年前的样貌——锁骨处并没有那团妖异的花纹。
哇哦。
还能读取记忆。
你们ss级真牛。
印姜慢吞吞移开视线,她继续走下去,在看到立在床边有些不悦的阿莱耶时才蓦地停下,正要打招呼,却见哨兵铁青着脸问她:“你碰过我的床?”
“踩过。”
“很好。”阿莱耶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印姜不觉得他真的在夸她,忽然出现的杀气令她握紧长刀:“额,我不是故意的。”
阿莱耶的身影忽然消失。
印姜瞳孔紧缩,她下意识提起长刀格挡,却还是晚了一步,阿莱耶倏地出现在她身后握住她的脖颈,五指渐渐收拢——
他的动作没能继续,精神力如触须般圈圈环绕他的臂膀,硬是将他拉开。
印姜手肘后顶,她趁着阿莱耶这一刻的放松,腰忽然一扭,一个起跳双腿夹住他的脖颈,想用缠腿翻将阿莱耶撂倒。
没办法,她的力量主要集中在下半身。
印姜跟只猹一样扭来扭去,最终绝望地发现,这阿莱耶下盘有点太稳,她的腰腹力量带不动他。
这就很尴尬了。
阿莱耶扯断触须,他的眼中似有翻涌的海啸,在那威压极大的注视中,印姜苦哈哈一笑,双腿一松,蛇一般滑落,她乖巧道:“没事,不用脏了你的手,我自己解决。”
和游戏一样,印姜死了就得一切重来,但现在的情景她宁愿重新开始。
毁灭吧。
长刀反握,刀尖朝里,印姜正要使力——
“谁派你来的?”阿莱耶钳住她的手,他嗓音低沉,十分不悦。
“命!是不公平的命让我来的!”印姜干巴巴地说。
“你来寻仇?”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阿莱耶皱眉:“你叫什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雾中人’是也!”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
印姜用一种很诡异的目光看着阿莱耶,她停顿一会儿问:“你杀人前还要问问那人的名字?”
“不。”阿莱耶慢慢说,“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印姜。”她挠挠头,“你呢?”
“……”阿莱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印姜听到他略显迷茫的声音,“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印姜下意识弯了弯眼睛:“没有,你这是一见钟情。”
阿莱耶不说话了,他明显不相信印姜随口胡诌的,但又确实下不了手,于是陷入思考。
印姜趁他不注意,一根一根翘起他的手指,想将手腕解救出来,眼见快要成功,阿莱耶换了只手抓住她。
……干什么啊!
过了一会儿,印姜贼兮兮地说:“你是不是不想杀我?”
“嗯。”
“那正好,反正你也不想杀我,带我出去逛逛吧?”
这两句话有什么关联么?
阿莱耶看着印姜兴致勃勃的脸,奇诡地没有拒绝。
这颗星球和扎克星很相似,都被黄沙覆盖,天气炎热,阿莱耶随便换了身衣服跟在印姜身后。
经过刚刚那么一折腾,太阳彻底隐寂。印姜哼着小曲,漫无目的地闲逛。
她走了很久,除了自己与阿莱耶,没有找到一个活物。
这很奇怪。
她忽然想到那行黑字——【活下去。】
于是,印姜忽然一个急停,她漫不经心地笑着,转身问道:“你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么?”
“嗯。”
“为什么呢?”
“很吵。”
看着年轻的阿莱耶满脸戾气,印姜忽然想到关于哨向的历史。探索历之后,帝国陷入人才青黄不接的漫长时期,这对繁盛的帝国本没有什么影响,但忽然有一天,宇宙中出现了可怖的新生命——异兽。
即便是无往不利的机甲军团,在面对异兽时都会落入下风——它们的血可以腐蚀一切金属,却浸不透人类的肌肤。它们在宇宙中如鱼在海中,炮弹很难命中,即便命中,也很少能在它们身上留下多明显的痕迹。它们的繁殖能力很强,一批接着一批,根本杀不完。
人类陷入苦战。
没人知道第一个哨兵是谁,因为这个概念如雨后春笋般忽然出现在人类当中。
保护孩子的父母,拯救病人的医生,明知不可为却依旧慷慨赴死的士兵,即便是卑微的乞丐,也会为了他捡到的小狗伸出那颤颤巍巍却依旧坚定的反抗之手。
与职业地位背景无关,有些东西是作为人天生共有的,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
第一个被大肆报道用肉身挡住异兽的是帝国的一名侦察队员,在支援赶来前,她没有穿戴任何防护,一个人在宇宙里苦苦支撑了6个小时。
她在看到帝国的旗帜后咽下了最后一口不甘的气。
她是一个普通的士兵,生在一颗普通的居民星,读书,入职,做了一个低级的侦察队员,她的工作就是作为流动哨兵侦察那一个地区中的不稳定因素。
她本可以逃跑的,作为侦察兵,她的飞船侧重速度。如果她想走,还未进化的异兽追不上她。
但她没有。
身后就是故土,那颗居民星上都是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忙碌碌如工蚁般的平民。
那也包含了她的父母,亲属,朋友……
没人能揣测她那时的想法。
人们只知道结局——一个平凡的人类女性,在真空充满辐射的太空中,靠身体杀了13只异兽,挡下了第一波侦查的异兽潮。
这怎能不让人为她欢呼雀跃。
英雄!英雄!
不断爆发的舆论下,是一个接一个忽然消失的帝国人民。
之后的某一天,帝国发布消息:他们发现一种新型疾病——“哨兵症”,患了这种病的人会逐渐发狂六亲不认,所以,如果发现你周围有这样的人,请一定要扭送到我们这儿哦。
这是名为管控实为围剿的血腥活动,多数人盲从,少数人明白,却不敢反抗。
直到第一个向导的出现。
女儿为了保护年迈的母亲觉醒为哨兵,母亲则在女儿被灵敏的五感折磨地快要疯魔时给她提供了一层浅之又浅的精神屏障。
如果哨兵的存在是错误的,是充斥毁灭的,是应被治疗的顽疾,那由保护他人之心而觉醒的向导该如何解释。
人们的愤怒如茅草下的火星,只需一个契机,就能熊熊点燃这个国家。
阿莱耶提供了这个契机。
在他之后,哨兵才被作为人类独有的能力而被认知,污名化许多年的哨兵症成为了人们渴望觉醒的天赋。
但是在那之前,在人们还没有系统地研究这份天赐的宝物前,阿莱耶是什么样的?
他会不会也像刚觉醒的哨兵一样,不会控制自己的五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深感不适。
印姜笑了笑,她问阿莱耶:“你会自我屏蔽么?”
“那是什么?”
这就是了。
印姜走向他,她伸出双臂好像要拥抱他,在阿莱耶陡然升起的警惕目光中,印姜双手盖住他的耳朵:“放轻松——不要去听,不要去看,控制你的身体……”
她缓缓说出教科书上的文字。
阿莱耶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学生,他的表情逐渐平和,再一抬眼看到印姜时,不禁晃了晃神:“原来你长这样。”
“……不然呢?”
“我刚刚看你是一团色块。”其实应该更惊悚一点,是带着色块的骨架。
“那很会打马赛克了……”
在阿莱耶的精神图景里,游戏已经通关,她又不愿意让他想起她,一时间不知道能干些什么。现在看着满眼都写着“好学”的阿莱耶,不禁动了授课的心思。
浩瀚星空下,印姜的精神力凝聚成一块巨大的黑板,她在上面书写着后来人们对哨向的研究。
阿莱耶静静地阅读,偶尔,他会问一两个问题。
“怎么划分等级?”
“哨兵必须要和向导在一起么?”
“净化和疏导的差别?”
“链接是什么样的感觉?”
印姜一一告诉他,她知道这只是精神图景,可看着在崭新的知识前有些迷茫的哨兵,她还是忍不住更细心地教学。
如果,在那件震惊寰宇的惨案发生前,有人告诉阿莱耶这些事,那么那些无谓的牺牲是否可以减少?
她不知道,她只是将那些如今被当作常识的知识娓娓道来。
在她平和的声音中,庭院里的蓝睡莲半阖着花瓣,幽香浮动,与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合,在静谧的空气中弥漫。高大的棕榈树在微风中摇曳,沙沙的声响仿佛神的絮语。阿莱耶身上只披着一条亚麻白布,他可能还对印姜的来历感到疑惑,但知识总归是无上珍贵的。他迅速消化那些过于惊世骇俗的话语。
终于,在太阳再一次升起前,他张嘴,问了印姜最后一个问题。
“哨兵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可把印姜难倒了。
她想了又想,总算在阿莱耶耐心地等待中绽开笑颜,她缓缓说道:“要不要问问你自己呢,阿莱耶。”
第一缕晨光刺破靛青的天幕,湖面泛起细碎的橙红波光,阿莱耶半边身子在黑暗,半边身子被照亮。
晨光为他的侧脸镀上柔和的轮廓,在印姜的注视中,他缓缓回答了“自己”多年前的疑问。
“我思故我在。”
能有什么意义呢?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他朝印姜温柔地笑了笑。
印姜再次睁眼是在阿莱耶的床上,她的睡姿一定很不老实,属于她的这半边床上尽是褶皱。
阿莱耶不知何时离去,另半边床像从未有人使用过一样。
她揉了揉后脑勺,想起自己赶工搓出来的方案还没给阿莱耶过目。
拿起终端,阿莱耶留下了话。
【早上还有会议,我不得不先走一步。你的方案我看完了,可以,具体事宜你与赛莉丝沟通,我这边全部通过。会议你想来就来,不想来休息一会儿也行。】
印姜活动了下筋骨,她头重脚轻,带着一股宿醉后的疲惫。虽然不太舒服,她还是迅速洗了个澡穿起军服去参会。
睡过头已经很不称职,直接翘掉更是罪加一等,况且,她也想知道结果如何。
一开门,玛希立马迎了上来:“印姜阁下,早上好,会议大概快要结束,您是想……?”
她对印姜从阿莱耶的休息室里出来这件事视若无睹。
印姜笑笑:“去会议室吧。”
玛希立马鞠了一躬,她将整理好的报告递给印姜,那边,会议还在进行,这边,玛希就将会议上要讨论的内容梳理出来。
这让印姜有些惊讶。
这个既不是向导也不是哨兵的普通女人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即便无法参会,她也意识到了大人物们间的暗流涌动。
“你想要什么?”印姜忽然问。
她的话没头没尾,玛希却立马低下头,她的姿态做足,谦逊道:“能服务到您就是我最大的荣幸。”
印姜想了想:“我会在长官面前提到你的。”
她过于直来直去,反倒让玛希一时无言。
总算到了会议室,玛希有些惴惴不安,她鞠躬告退,却听到印姜的应许:“我欣赏你,玛希,放心吧,阿莱耶阁下信奉努力的人应该得到回报。”
对于一个礼官来说,这样的话已经能保证她日后的晋升无忧。
而对于玛希本人来说,她死水般的生活总算荡起些涟漪。
印姜候在会议室外,等待散会。
不一会儿,里面的人鱼贯而出,印姜降低存在感,在阿莱耶出来时跟在他身后。感谢他冷冰冰的气质吧,与被围得水泻不通的其他军团长相比,阿莱耶这儿只有小猫两三只。
张修然凑在阿莱耶身边,他又一次问道:“真的要打?都和平这么久了,民众不会愿意再次陷入战火中。”
阿莱耶不说话,印姜想了想担任副官时看到的文件,接道:“不会全面开战吧,只是给帝国一点颜色瞧瞧。”
张修然没什么架子,他不介意印姜的随意搭话,但他对她语气中的理所应当感到不悦,向导不需要上前线,她当然可以这么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
张修然的语气冷淡:“如果可以和平解决,为什么一定要流血?”
“尊严只在歼星舰的射程之内,真理只在曲率引擎的航迹之间。假寐的老虎依旧是老虎,只有拔了它的牙,削了它的爪子,才能让它乖乖地当一只听话的宠物。”
印姜眨眨眼,忽地笑了:“更何况,我们的第六军团长不正闲得没事干嘛,让他去泄泄火呗。”
她说得轻巧,ss级要是愿意乖乖地听人指挥,那还算什么ss级。
张修然心中嘀咕,不知怎得却想到昨天会议时第六军团长的作态。
说起来,他俩是不是还为了眼前这个向导打了一架……
印姜无辜地笑笑,跟上阿莱耶的脚步,不说话了。
徒留在后面的张修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颤颤巍巍抓住自己副官的衣服,恍惚地问:“我刚刚的语气怎么样?”
关谷杏子温柔地笑笑:“非常的冷淡呢。”
作者有话说:入v了,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
第33章
且不论张修然在想什么, 印姜啪嗒啪嗒跟在阿莱耶身后,她好几次想开口,又咽了进去。
阿莱耶注意到,他轻声问:“怎么了么?”
印姜笑嘻嘻道:“原来你以前是那样的啊。”
现在的阿莱耶虽然冷漠, 有些不近人情, 但绝对不是轻易喊打喊杀的性子, 与之相对, 过去的他……
阿莱耶摇摇头,他解释:“那是在精神图景里。”
印姜听进去,很难说信了多少。
这座空间站是联邦第一次独立制造的超大型工程, 最近才完工。正好这次六个军团长都到齐,站长诚惶诚恐地带他们参观。
印姜还是第一次作为领导视察, 她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没成想只是视线落到一台仪器上停顿了几秒, 旁边的研究员就立马慌慌张张向她介绍起来。
怎么说呢, 很微妙啊,被这样对待。
研究员有些紧张,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直到某一句话后,开始不断重复,背不出下一句。
作为向导, 印姜能感受到他的焦灼, 她笑了笑:“谢谢,你讲得很透彻。麻烦你回去吧,我自己看一看。”
研究院如获大赦,他逃也似地离开,背影有些狼狈。
印姜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让搞学术的研究员担任讲解员, 这专业也不对口啊。她跟上松松散散的视察部队,控制着眼神不在某一处停顿太久,心情颇好地狐假虎威。
向导难以被人察觉的精神力溢出,清晰地感受到研究员们此时绝望的心情。
【救命,好想走……】
【我反应釜还在工作,不会炸吧?】
【为什么这些基础概念还要我解释啊啊啊啊啊,这个班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
印姜眼中露出笑意。她享受了一会儿独处的宁静。
印姜本以为沉不住气的会是尼格霍尔茨,没想到是巫澜脱离人群,不着痕迹地落到她身边。反正他坐个轮椅,忽然慢下来也没人注意。
六个军团长里,最受欢迎的就是阿莱耶、花语和尼格霍尔茨。
花语身边围了一群孔雀在开屏,尼格霍尔茨的周围全是他的追随者——哨兵崇尚强者为尊。
阿莱耶身边是溜须拍马的站长,他的酒槽鼻通红,兴奋地絮叨着空间站的每一处小巧思——他似乎对外表是雕塑,里面隐藏着护卫机器人的伪装技术很是自豪。
印姜看到阿莱耶抿紧了唇,避免笑出声,她赶忙将视线收回来,落到巫澜身上。
巫澜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谁准你不经过同意进我精神图景的?”
“我自己准我自己的。”印姜完全没在怕,“别这样嘛,老师,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你总会原谅我。我们直接跳过中间道歉的过程吧?”
巫澜冷哼一声。
印姜:“你的副官呢?”
正常情况下,副官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的长官,随时听候差遣才对。
印姜是因为半路出家,加上她也不觉得自己会长久做这个工作,所以不怎么上心。但巫澜的副官不应该这么玩忽职守。
巫澜冷笑一声:“我一个残废,怎么好意思耽误人家的锦绣前程?”
他的视线落在围着阿莱耶的一圈人身上。
印姜顺着视线,发现巫澜的副官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阿莱耶身后。
她看着看着,忽然有点不爽,撇撇嘴道:“老师,不然我和他换换多好,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成想巫澜来了兴趣:“印姜,要是你真的愿意,我可以问阿莱耶把你要过来。到时你到我名下,不会太累。”
真要得过来么?
印姜不太确定,她隐隐有种感觉,阿莱耶不会放手。但这话又不能直接说出来,毕竟她昨天才信誓旦旦地和巫澜发誓她是清白的,总不能立马变卦吧?
见她陷入沉默,巫澜顿了一顿,别开脸,声音低沉道:“……算了,第一军团长那儿的机会更多。”
巫澜是第四军团长,他的军团负责斥候暗杀,干的活上不了台面,功劳得不到多少,反倒常常惹一身腥。
印姜俯下身,她靠在巫澜耳边,用气声道:“怎么会呢,要是能待在你身边,我可不能更开心了。但我想……”
她眨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巫澜没再过问。他可能会因为印姜回家太晚或是身上沾染了哨兵的信息素而盘问许久,但在大是大非上却从未怀疑过印姜。
即便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他依旧佩戴着那枚陈旧的银蛇徽章。
徽章在深绿的军服上有些黯淡,印姜下意识伸向它,却被巫澜制止。
“干什么?”他干巴巴地问。
“老师。”印姜笑嘻嘻地道,“太旧了,换一个戴吧,不适合你。”
“不用。”
“我给你买个新的。”
“那等你买了新的再说。”
印姜眨眨眼:“我买了新的,你就会换着戴?”
巫澜“啧”了一声道:“你买了再说吧。”
“我买啦~”印姜歪头,隔着面具,她看不到巫澜的表情,这让她深感遗憾,但看到巫澜瞪圆的眼睛,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弥补。
她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红丝绒盒子递给巫澜:“早就想给你,一直没有机会。”
巫澜沉默,他靠在椅子里,手指不停摩挲着那个小盒子。
印姜问:“不打开看看么?”
“我……我回去再看。”
印姜看看周围的一堆人,没有质疑。
“很贵么?”巫澜忽然问,他打开终端,印姜不用想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连忙按住他的手。
“当然贵!”她不假思索道,“我自己做得,天上地下,仅此一件。无价之宝哦。所以,你转多少信用点都不够——”
巫澜的手颤了颤,良久,他才慢慢应道:“嗯……”
印姜知道他又感动得不行了。
巫澜就是这样,他老是冷着张脸干最热心的事,她小时候在路边随手捡到一片奇形怪状的树叶给他,他都能好好保存十几年。
印姜偷偷进过他房间的储藏室,巫澜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印姜雾一般的精神力早就探查到那里有空腔。她趁巫澜不在的时候溜进去,看到满室她用过的日用品和送巫澜的礼物。
那些东西似乎也被分为三六九等,印姜穿过的旧校服被熨烫整齐后放在展览柜里——这是最高级的保存方式。
她给的树叶经过特殊工艺后制成植物标本,放到画框里挂到墙上,右上角是巫澜一笔笔描黑的字迹——“联邦历7年6月2日得到,她说我和这片树叶一样,都是独特的个体,她看到它就想到了我。不胜欢喜,特此留念。”这是次一等的保存方式,它有自己的小故事。
剩下的什么她用完的牙膏、牙刷之类的日用品被排列整齐放到抽屉里。仅仅作为纪念,没有特殊的保存方式。
印姜完全没想到巫澜喜欢她到为了记住她的成长轨迹制造出这么一个大型时光胶囊。
她被震撼得呆愣,半晌,才无声感慨:果然,父爱无声啊!
所以,在后面巫澜惨白着张脸问她是否在他的卧室里发现什么时,印姜善解人意地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
巫澜在度过几天魂不守舍的日子后又回归正常,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旧日的相处方式。
印姜每每想到巫澜是这么细心,这么有舐犊之爱,她就不禁为之感动。
所以,现下她只是拍了拍巫澜的肩膀,强调道:“这只是第一个礼物,我现在赚了信用点,以后你想要什么就问我要。”
是时候让她来孝顺巫澜了!
巫澜垂下头,他笑了一声。印姜忽地有种被蛇盯上的阴冷潮湿感,她听到巫澜慢慢道:“我会的……如果我真的忍不住。”
那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印姜没有多想。
她推着巫澜的轮椅在队伍后面不急不缓地前进。至于第一军团长的副官在第四军团长旁边是否有些不妥……?那第四军团长的副官不也在第一军团长旁边嘛。
军团长的事无关人士少管。
一年不见,有些生疏,印姜思考着怎么打开话头,眼神下意识落到了那些拘谨的研究员们身上,她顺嘴问道:“为什么让研究员来接待,礼官呢?”
巫澜:“这次是在军团长前露面,礼官没实权,好事落不到他们身上。”
“啊……”印姜迷茫了一会儿,“可是研究员们干不好,吃亏的不是他们?”
巫澜冷冷一笑:“干得好是上面指挥得当,干不好是临时工业务不熟。”
印姜皱了皱眉,她忽然道:“军团长,我看您对这台仪器很感兴趣,要不我为您讲讲?”
她没有刻意放低声音。
巫澜懒懒散散靠在椅背上,他的十指交叉在身前,声音如大提琴般醇厚,他抬起下巴,漫不经心道:“讲吧。”
这台仪器玛希和她介绍过,印姜回忆着脑海里精明能干的女人抑扬顿挫的话语,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巫澜赞许:“讲得不错。”
印姜立马接道:“是引领我的礼官讲得,我觉得她业务能力还不错。”
“既然如此……”巫澜拍拍手,他好像很疑惑,“为什么不让礼官来接待呢,是我们还不够格么?”
“啊。”印姜立马鞠躬,她“战战兢兢”地问道,“需要我为您喊她来么?”
巫澜嗤笑一声,平淡地下了决定:“喊吧,顺便把这些人都换掉。我们不是来听学术讲座的。”
印姜点头应是,她在终端里通知玛希。
巫澜则朝围着阿莱耶打转的站长招了招手。
印姜在心中为他画了个十字。
师徒俩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很快,研究员们开开心心的下班——他们宁愿终日和枯燥的仪器为伍,也不愿意如跳梁小丑般在大人物们前卖弄自己为之付出一生才获得的宝贵知识。
训练有素的礼官们不着痕迹地分散开,他们与自己要负责的长官对接,很快将围在军团长身边的人一一带离。
阿莱耶不着痕迹地呼出口气。
越过人群,他看向那个推着轮椅的向导。
向导附在她的老师耳边窃窃私语,她脸上尽是放松的笑意,看起来颇为自得。
阿莱耶还没看多久,视线被一名健壮的哨兵遮挡。
原第一军团,现第四军团的副官深深地鞠躬,他谦卑地开口:“阿莱耶阁下,很荣幸能在这里遇到您,我想和您谈谈……”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阿莱耶没有给他施舍眼神,他长腿一迈,越过他走向拍着巫澜肩膀的印姜那儿。
第34章
在阿莱耶之前, 有人捷足先登
尼格霍尔茨在印姜面前站定,他的眼下有不明显的青黑,迎着巫澜耐人寻味的眼神,他毫不顾忌地看向印姜:“你说得话我想了一晚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 过去我们已经错过。”
印姜抱臂, 她想听听看尼格霍尔茨要说什么玩意儿, 如果他还是只会一味地祈求原谅,以为印姜会溺爱他而将事情简单揭过的话,她会很失望。
尼格霍尔茨舔舔唇, 他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巫澜一般,坚定道:“但现在还可以重新开始, 我有自信即便是在哨兵中我也算优质的那一类,ss级哨兵能为你提供很多帮助, 所以, 就算从现实的角度出发,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有追求你的殊荣?你可以不管我,不给予回应,甚至当我不存在,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哨兵……”
说出这句话时, 他顿了一顿, 深呼吸,才继续道:“不论你和谁在一起,我都衷心祝愿。我只希望你能同意我弥补你。好么?印姜。”
很诱人的提议。
印姜没有说好与不好,她只是问:“奥古斯塔斯知道你这样么?”
奥古斯塔斯,尼格霍尔茨的哥哥, 艾因兹家族的族长。
红发的哨兵愣了愣,他迷茫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印姜摇头:“没什么……我该同意嘛,老师。”
她忽然弯腰问巫澜。
尼格霍尔茨的眼神这才落到被他刻意忽视的哨兵身上,他根本没将巫澜放到眼里,又弱又残废,不过就是仗着先认识印姜在这儿摆谱——谁能想到自己的未来被这么一个人掌控在股掌之中。
印姜为何这么偏爱他!
在尼格霍尔茨虎视眈眈的眼神中,巫澜的声音像一匹被月光浸透的丝绸,他幽幽道:“还是算了吧,不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接受。”
尼格霍尔茨瞪大眼睛,他急忙看向印姜,眼中带有祈求。
印姜点点头:“你也听到了,老师说……”
“你想要什么?”尼格霍尔茨看向巫澜,他直白道。
巫澜的语气轻柔:“原来您还会低下您高贵的头颅啊,在下还以为您眼睛长在头顶看不见在下呢。”
好阴阳。
印姜听着都觉得凉飕飕的。
她的视线飘移,落在尼格霍尔茨身后的陌离上,不期然撞进他的红眸。他的眼睛弯了弯,无声道:你好受欢迎啊,这么多厉害的人都喜欢你,我该怎么办?
印姜翻了个白眼,她还记得陌离装不认识她。
陌离的笑意浅淡了几分,他朝印姜wink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不想暴露我们的关系。
印姜确实不想暴露,但她就是不高兴。
所以她朝他做了个鬼脸,收回视线。
陌离和印姜眉来眼去,尼格霍尔茨在陌离前面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巫澜可看得清清楚楚。
和这只过分美丽,一看就会沾花惹草的骚狐狸相比,尼格霍尔茨至少占了个强大和一心一意的优点。
巫澜磨了磨牙,他永远不会怪自己一手带大的学生,只一位地觉得这些死乞白赖的哨兵们有够烦人的,苍蝇一样。
尼格霍尔茨还在等待他的回应,巫澜忽然道:“好啊,给你这个机会,你可要好好表现,别让印姜失望。”
尼格霍尔茨的眼睛立马变得亮晶晶的,他兴奋道:“多谢老师,那,印姜……”
印姜不甚在意:“可以啊。”
只剩巫澜被他那个老师恶心的半天没说出话。
尼格霍尔茨已经发挥主观能动性,他笑得像获得阳光的向日葵,一脸灿烂地问:“尊贵的印姜大人,请问今天的晚会我可以邀请您共舞么?”
啊,晚会还有她的事?
印姜眨眨眼,她有些疑惑:“副官也要跳么?”
陌离适时地插嘴:“长官,副官通常不会参与舞会,他们要负责安全管理……”
尼格霍尔茨没好气地打断他这个看不懂局势的副官:“你意思让一个a级向导保护一群s、ss级的哨兵?”
“不可以么?”印姜忽然问,她浅笑,“我不能保护你么?”
“可以可以。”尼格霍尔茨话锋一变,他哈巴狗似的点头,“当然可以,但是我想请你跳舞——”
“免了,我不会跳女步。”以前的舞会印姜通常会和花语一对,她一直跳得是男步,现在距离晚会就几个小时的准备时间,现场练显然来不及。
尼格霍尔茨的眼睛亮得发烫,如盛夏夜的烟火,他小声道:“我跳女步也可以。”
“长官,我觉得您的身高不太合适。”陌离指出了他刻意忽略的客观事实。
尼格霍尔茨总算品出来点不对劲,他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副官,没在对方面若冰霜的脸上看出异样,再想想他那个不近人情的性子,还是将心中浮现的异样勉强压下来,他冷冷甩了个眼刀,再看向印姜时眼神又像盛满了星辰:“别听他胡说,不然你踩到我的鞋上,我带着你。”
印姜顺着尼格霍尔茨的视线看向陌离,陌离本来面无表情,见印姜看过来,朝她露出个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
他在人家手底下干活,插一两句话已经算很放肆,现在也不敢多说什么。
陌离双手合十在胸前,做祈祷状,无声恳求:不要和他跳嘛~
他的睫毛颤抖,像随时会展翅飞走的蝴蝶,瞳孔里盛着千言万语。他不需要多说什么,因为当他那张连神都要爱怜的脸上露出一点难过的表情,就足以让人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当然,不包含印姜和越来越恼火的巫澜。
巫澜冷笑:“你们第六军团的都喜欢抢别人的副官?”
“们”是什么意思?
尼格霍尔茨愣了愣神,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加入对话——“正巧,我也很疑惑,第四军团长为什么和我的副官在一起?”
我的。
阿莱耶眼神黑沉,他冷着一张脸走到印姜身旁。
这可是尊不好惹的大佛。
巫澜挑了挑眉,他因阿莱耶话语中明显的宣誓主权意味陷入思考。
昨天,印姜说她和阿莱耶清清白白。
但看阿莱耶的态度明显不是——他什么时候对向导表现过这么明显的兴趣?
所以说……
是阿莱耶对他的学生有意思?!
想想确实很奇怪,阿莱耶从来不怎么管他的军团,忽然下命令却是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向导越了十几级提拔上来。再加上,巫澜知道自己的学生有多么优秀。
她美好而不自知,偶尔透出来的温柔如罂粟般吸引着哨兵,她正直却不呆板,清醒却不凉薄,通透却不世故,刚毅却不偏执。
这样美好的向导,怎么能让那个怪物哨兵抢走。
那可是造就“万界黄昏”的阿莱耶。和他在一起,印姜一个不注意就可能陷进万劫不复当中,他决不同意自己的学生和这样一个哨兵在一起。毕竟哨兵是什么样巫澜自己也清楚,他最擅长以己度人。
巫澜的眼睛像浸在毒药里,带了点恶毒,他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许多阴狠的想法,和印姜一样,他也在思考:ss级就一定杀不死么?
要不说是师徒呢。
巫澜笑了一声,说不清什么意味,他回道:“这是我的学生。”
印姜已经麻木,她先向阿莱耶举一个躬,又对他身后的哨兵打个招呼:“午好,莱顿副官,久闻大名,我一直想见你一面。”
原第一军团副官,因印姜上任被平调到第四军团的哨兵只朝她点一下头当作回应,他的眼神未分给印姜,专注地盯着阿莱耶。
要不是因为这儿凑了三个军团长,印姜怀疑他可能会立马冲上来撕碎自己的喉咙。
好恐怖啊。
这算什么,阿莱耶毒唯?
阿莱耶缓步走向印姜身后,他的双掌按在印姜的肩膀上,平淡地道:“你们还对我的副官有什么想法,不如和我说说看?”
印姜身高有一米六多,她不算娇小,甚至因为锻炼还有些肌肉,但即便如此,当阿莱耶站到身后时,他的影子还是完全覆盖了她,印姜能感受到她的后脑勺靠在阿莱耶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心跳声如战鼓,在胸膛深处缓慢而沉重地搏动。她不用想都知道这位哥现在是什么表情。
一定又在皱眉。
尼格霍尔茨舔了下后牙槽,他直白道:“我要追求你的副官。”
“凭你?”
“昂。”尼格霍尔茨的鲨鱼牙白得晃眼,“印姜同意了。”
“是嘛……”印姜听到耳旁传来阿莱耶的声音,他弯下身缓缓问,气息喷到她的耳朵上,痒痒的:“你同意了么?”
印姜挣了一下,没挣脱,只能道:“对啊。”
握住她肩膀的手稍微用了些力,不疼,但是禁锢之意明显。
“更何况——”尼格霍尔茨犹嫌不够般,继续火上浇油,“我都与她链接啦,当然要追她。”
他就是忍不住炫耀。
印姜咬牙:这个藏不住事的,没事,还有阿莱耶呢,阿sir肯定藏得住——
“哦。”阿莱耶的声音未变,可他的心跳却快了几分,“我也有啊。”
印姜抖了一抖,她不知道他说得这句话是指和她链接还是想追求她,因为不管哪一个都感觉很烂。
阿莱耶继续道,吐出的字清晰响亮:“我也与她链接了。她说,会教我成为她理想中的哨兵。”
他低下头,顺滑的银发擦过印姜的脖颈,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他声音和缓:“对不对?印姜。”
印姜咽了口口水。
说不对吧,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说对吧,感觉会被巫澜扒了皮。
巫澜“哦?”了一声,他操控轮椅,转向印姜。
印姜不敢抬头,她想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夹子,更新在晚上11点之后,谢谢大家支持,啵啵爱你们![烟花][烟花][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35章
现在的情况是印姜在中央, 周围围了五个哨兵——三个是军团长。
这场景可不多见,在印姜头脑风暴时,她听到花语的声音:“你们在干嘛?”
张修然与第五军团长塔西娅一左一右在她旁边,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花语的眼神落在印姜身上, 她盯了她一会儿, 忽然兴师问罪:“虽然是阿莱耶军团长的副官, 但作为向导, 怎么能不佩戴抑制环呢?”
“对对对。”印姜一脸认错的表情,她忙道,“是我不好, 我忘记戴了。”
花语朝她的副官仇华示意,男向导不情不愿地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条抑制环扔了过去。
印姜被阿莱耶按着, 眼睁睁看着抑制环被离得最近的第四军团副官——莱顿接到。
莱顿副官是个高大的s级哨兵,印姜还记得他在休息室里对向导的轻蔑不屑之语。现在, 这个男人甩了甩手, 嫌弃地将抑制环扔给印姜。
这条抑制环带有刺入腺体的钢针,印姜慢吞吞地带上抑制环,忍着轻微的疼痛,她眼巴巴看着花语,指望她能救她出去。
但她的希望落空了,花语好似真的只是看不惯她, 特意来让她带抑制环的。
说起来, 她的抑制环还在阿莱耶那儿,也不知道阿莱耶最后怎么处置得它。
s+级向导看着他们奇怪的氛围,态度冷淡,只对巫澜打了个招呼:“午好,老师。”
印姜是巫澜教出来的, 花语那时候跟印姜玩得好,也跟着巫澜学了一招半式,叫一声老师不算过分。
巫澜不知道印姜和花语之间发生过什么,只知道她们关系破裂,是以没有回话——他永远都只会选择印姜。
花语并不意外。
新来的这些人一来一回寒暄太久,阿莱耶的耐心几近消失。
他弯身贴近印姜,左臂一揽将她环进怀里,印姜的发丝蹭过他的下颌。阿莱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印姜,你就告诉他们‘对’。”
告诉他们,她会教自己成为她的理想哨兵。
印姜炸毛——阿莱耶的动作太过亲密,花语和巫澜还在这儿呢!
迎着花语那几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吐出一口气,无奈看向尼格霍尔茨,无声道:救我。
阿莱耶还在学习如何尊重他人,现在的印姜抽不出时间教他,只好求助于已经驯服的哨兵。
尼格霍尔茨的动作快得印姜看不清,她只听到一阵巨大的破风声后,阿莱耶不得已松开了她。
但情况并没有好转——
因为她又落入尼格霍尔茨的怀抱。
尼格霍尔茨双臂环着她,显然很是开心,他哈哈大笑,不停地问:“你还是喜欢我,对么对么?”
他低头索吻。
印姜麻了。
幸好,阿莱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尼格霍尔茨的嘴唇落到印姜的脸上前,他发起攻击。
带着印姜尼格霍尔茨施展不开,他只好松手。
印姜的耳边传来一阵阵爆炸声。
简直夭寿,两个ss级真打起来能把这个空间站拆干净。
印姜有些心累,她偶尔会觉得这些哨兵像未开化的野兽,被本能驱使。
花语在一旁凉凉道:“你不阻止一下嘛,这个空间站老费钱了。”
“我咋阻止?”印姜揉着太阳穴。
“你就说,‘其实我喜欢向导。’这样他们肯定就不打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打。”
印姜的头转向花语,她甚至能听到脖颈发出嘎吱嘎吱的酸涩声音。
“你认真的嘛?”她问。
花语面无表情,她身后的仇华倒是慌忙开口:“印姜小姐当然喜欢哨兵啊,她从来没有向导恋的倾向。”
他在花语面前倒装得挺像人的。
听着那边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印姜揉了揉脑袋,她崩溃地大吼:“不要打啦,要打去练舞室打!”
缠斗的两个人迅速分开,他们把握着分寸,没有异化,没有用精神体。
阿莱耶捋平身上有些褶皱的黑色军服,他盯着向导歪头:“为什么要去练舞室?”
我怎么知道,我随口一说。
印姜生无可恋道:“因为晚上有舞会,你们多练练比较好。”
尼格霍尔茨的脑子这时候倒是转得很快:“跳得最好的人可以和你共舞么?”
可以么?
印姜看向花语,花语眉头一挑:你问我?
印姜咬紧牙,眼睛瞪大像铜铃:对啊!
花语想了想,点头。
于是印姜松了口气,疲惫道:“可以。”
跳个舞而已,花语一定可以赢。
这边,阿莱耶的注意力被转移到舞会上,他显然没有想到可以邀请印姜共舞这个可能,皱起的眉松开,他抿抿唇,耳廓有些红。
陌离朝印姜眨眼:我可以参加吗?
印姜只管点头。她几乎能看到陌离的狐狸尾巴晃来晃去——他指定要使坏,使吧使吧,最好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巫澜不说话,他是唯一一个还未开始就被宣判出局的人。他的手指有规律地敲击扶手,节奏像钝刀割肉。巫澜的眼皮缓慢掀起,瞳仁阴沉,在印姜惊恐的眼神中忽然对阿莱耶道:“阿莱耶阁下,我现在的副官,莱顿.柯尔,是个很有潜力的哨兵。”
莱顿显然没想到长官会夸他,他不由自主挺直腰。
阿莱耶还在魂游天外,巫澜并不介意,继续道:“他在您的身旁工作多年,功勋卓著,颇有威望。我这个人不喜欢夺人所爱,所以,我想能否将莱顿副官调回去,让印姜向导来担任我的副官。毕竟我们军团接触的事不太干净,需要一个工作能力强的向导来做净化。”
你现在的行为才是夺人所爱。
阿莱耶玻璃珠似的眼睛动了动,他的目光落在巫澜身上,似乎对他为什么敢说出这些话有些疑惑,他直白道:“不行。”
“我想您应该询问一下印姜向导的想法呢?”巫澜的声线低而粘稠,像蛇信子舔过耳膜。
老师……别添乱了。
印姜头脑风暴——
选阿莱耶的理由:1.她的办公室好不容易装修好。
2.她和哨站的人关系都很好。
选巫澜的理由:1.他是巫澜。
2.他们军团可能确实需要一个向导做净化。
3.他是巫澜,残废的巫澜。
4.他是巫澜,残废的巫澜,他的副官也对他不上心。
……
好像没什么可以犹豫的。
印姜眨眨眼:“对于占据莱顿副官的位置,我深感歉……”
“别说了。”阿莱耶打断她。
他看向巫澜,印姜很难想象巫澜此时承受着什么,她只看到她那位傲骨铮铮,一身臭脾气的老师颤抖着弯下了腰。
阿莱耶慢慢道:“想从我这儿要人?可以。接我一拳,活着就能带走她。”
他的杀意昭然若揭,一种难以名状的存在浮现,既无法被双眼捕捉,也不能被凡俗的双手触碰。可祂就是存在,所有人都明白。
印姜呼出口气。
接什么接,阿莱耶能一拳爆星,巫澜一个半残s级想找死才会接——
“好……啊。”印姜听到她老师轻柔的声音,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看到猎物走入圈套的猎人。
为什么同意?!
感觉到阿莱耶的气息开始变化,印姜不假思索,立马反驳道:“不行!”
她思考着巫澜这么做的目的。肯定不可能单纯为了将她要过来,他一定有更深的图谋,她必须要在不破坏老师意图的情况下保下他的命。
首先,巫澜肯赌上命做得事有什么?
印姜绞尽脑汁,第一步就卡住。
她完全想不到巫澜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和阿莱耶起正面冲突。难道是阿莱耶让他落到如今的下场?不可能,即便真是那样,他何必直接暴露,他不是一向教导印姜能背后捅刀子就不要正面起冲突嘛。
老师你再等等多好啊!
印姜真想给不知为何昏了头的巫澜一拳,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也许可以打听到阿莱耶的弱点。
印姜脑海中思绪万千,面上还是挂起职业微笑,她温柔地对阿莱耶劝诫道:“没有必要劳烦您出手,阿莱耶……长官,哨兵里一直都有一个规则,强者为尊,我虽然是向导,但有花语军团长珠玉在前,我也不能仗着向导的身份坏了规矩,我们就按选拔仪式来呗。”
副官的选拔仪式简单粗暴,擂台上单挑,谁站到最后,谁就是副官。
陌离是这样,关谷杏子是这样,多年前的莱顿也是这样。
甚至仇华和花语的另一位副官莱特也是过五关斩六将赢到最后的。
只有印姜不是。
阿莱耶下意识拒绝道:“不行。”
“可以。”印姜循循善诱。
“不行。”
“您不相信我么?我会用尽全力的。”
印姜笑意盈盈,任谁也看不出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要保下巫澜。
阿莱耶皱起眉,他不怀疑印姜的心意,他只是……
“您不相信我的实力,对么?”印姜眨眨眼,在众人的目光中,她握住阿莱耶的手,精神力探出。
她安抚道:【相信我,阿莱耶。】
阿莱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他的手迅速反握。
【你还记得我说什么来着,我理想中的哨兵会尊重我,麻烦你尊重一下我的意愿,好么?就当接下来的比拼是我给你准备的小惊喜。我会让你看到不一样的印姜。】
印姜眨眨眼,她的手指讨好地划过阿莱耶的掌心。
阿莱耶问:【你今晚可以再标记我一下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链接变得若有若无,阿莱耶的精神触须不断向她传递这个想法,印姜勉强才听到。
她哑然:【……好啊。】
阿莱耶这才颔首道:“你们打吧。”
印姜松了一口气,她埋怨地看向巫澜,却见他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她与阿莱耶相握的双手上。
啊……
她只记得那些话不能当着所有人面说,却忘了握手好像也显得很亲密的样子。
应该没人注意吧……
第36章
怎么可能没人注意呢?
尼格霍尔茨面色冷淡, 他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克制、克制——不能惹印姜生气。
陌离眯了眯眼,他满脸高深莫测,似乎思索着什么。
至于花语,印姜根本不敢往她那儿看。
阿莱耶握得太紧, 印姜抽不出手, 眼见他要与她十指相握, 印姜一拍大腿忙道:“走呗, 都站这儿干嘛。”
她率先迈步,紧张得同手同脚。
空间站里有训练场,玛希带印姜参观时着重介绍了那里。训练场占地面积很广, 包含大大小小几十个擂台,即便是首都星出来的印姜也得承认这个训练场的设计很精妙。
各个军团的哨兵基本都集中在那里。
印姜牵着阿莱耶, 一马当先,几乎走出残影。
只要她走得够快, 就能当后面人的目光不存在。
阿莱耶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像被遛得宠物,乖乖跟着印姜,眼神专注。
快到训练场前,印姜扯了扯阿莱耶的手腕,仗着后面的人离得还远,皮笑肉不笑道:“可以了吧, 阿莱耶, 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吧?”
阿莱耶意动。
“我没在询问!”印姜崩溃,她稍微用了点力,虽然没什么用,但主要体现一个态度。
阿莱耶松手。不是因为他想,而是因为他的触手反水硬是拉开他。印姜朝触手们投向一个感激的眼神, 忙不迭推开厚重的大门。
一开门,声浪便如潮水般决堤而出——哄闹吵嚷混杂欢呼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所有擂台上都在进行战斗,哨兵们将广阔的训练场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是观赛台上也站满人。这里可是集结了六个军团的士兵。
印姜的眼神落到中间的一个擂台上,那里的人最多。
战斗的两人颇为眼熟,一个是赛莉丝,另一个身着深绿色军服,是第四军团的哨兵。
矫健如猎豹的女人招式狠辣,并不因赛莉丝是同袍而手下留情,赛莉丝在战斗中习惯大开大合,加上之前连打好几场,逐渐有些吃不消,落了下风。
很快,女人假动作晃到赛莉丝,一个过肩摔给她摔下擂台。
围观的人群爆发欢呼,虚假的电子花源源不断被扔上台。
第一军团的不服气,大声嚷嚷对面耍手段。
第四军团的随了巫澜的性子,不怎么吵嚷,只是眼神阴冷,看死人一样看第一军团。
赛莉丝倒不怎么在意,挥了挥手道:“哈哈哈,打得爽!不错姐妹,下次再约!”
女人不说话,她冷着张脸,看起来生人勿近。
印姜可不管这么多,她努力地在周围高大的人群中跳起来,来回挥手,小脸因兴奋涨得通红,大叫道:“图雅姐,图雅姐姐!”
声音被欢呼声淹没,可擂台上的女人却精准地看了过来,她的眼神如狩猎中的狮子,狂野不羁,但在发现印姜后忽然圆瞪。
“小姜?!”
下一个挑战者刚站上台,还没开口,就见守擂的哨兵脸上露出惊喜万分的笑,如冰雪融化。图雅一个起跳翻过围栏,暴力地顶开围观的人群,眼睛亮闪闪地冲到印姜身边。
“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高昂,汗珠一滴一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落下。哨兵笑得开心,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抓起印姜就往怀里揉,“哎哟,又瘦了,我的乖宝贝儿~”
印姜被这熊抱怼得眼冒金星:“我……跟着我们长官来的。”
她迷迷糊糊,鼻尖尽是女人熟悉的味道。她留了很多汗,并不难闻,反而让她的身体热热的,印姜被她抱在怀里,只觉得快要融化。
声浪在图雅将印姜举起来时到达顶峰,人群中不断爆发出“印向导!”“小印向导!”“印姜?!”的呼唤声,印姜骑在图雅的脖子上,脸蛋被哄闹的气氛煮熟透。
第一军团的哨兵像炸毛的猫,赛莉丝一个鲤鱼打挺,她叉着腰大吼:“干鸡毛,把我们副官放下来。”
是可忍熟不可忍,她虽然输了,但不代表图雅可以随便欺负她们军团的副官。
印姜哭笑不得地看着群情激愤的第一军团,就算是莱顿派的哨兵也受不了其他人带走自家军团的向导。还没等她开口解释她俩认识,就见图雅冷冷放狠话:“手下败将在这儿叨叨啥,有本事打赢我。”
第四军团的不甘示弱,印姜粗略一看,发现很多以前巫澜在xx学校当教官时带的学生,他们和印姜的关系也很好,此刻一个个撸袖子露出自己的肌肉,虽然没有说话却用行动表达了同一个意思——要干便干!
本来两个军团就够闹哄哄,第六军团的还要掺和一脚。
新组建的第六军团里有不少哨兵是从印姜工作的哨站和周围星球上抽调的,里面一大半都和印姜有过接触。就算没有亲眼见过印姜,也听过她的事迹,看过她管理的公众号。
他们当然知道有这么一个温柔可亲,技术高超的向导存在,百闻不如一见,如今看着羞赧笑着的印姜,他们自觉不能落后于人,所以也开始嚷嚷起来什么“印向导是我们哨站出来的,该和我们一起!”
“就是说啊,我们算娘家人!”
“对对对!”
这都什么话。
眼见群情激奋,印姜看向藏在后面的几个军团长。
哨兵们的目光尽被印姜吸引走,竟没人发现六个军团长齐齐到来。
印姜不确定自己这么受欢迎的事被高层的这些军团长发现会发生什么,她打量着张修然和塔西娅——这两个可是外人。
张修然满脸凝重,塔西娅若有所思。
在印姜采取什么动作前,图雅大声问:“姜儿,你来看我们嘛?”
她喜滋滋地将印姜带到第四军团那块儿,浑身汗的大老爷们和大老娘们将印姜围得严严实实。
这边是师兄在问:“哎呀,咱们姜儿咋还带了眼镜,近视啦?”
“装的。”印姜昏头昏脑地答。
那边是师姐豪放的声音:“咱们姜儿当上副官了,真牛,比大师姐晋升速度快多了。”
大师姐图雅笑眯眯的,与有荣焉。
人群中,二师兄小声向印姜告状:“大师姐练这么久给两个外人当了副官,菜得很。”
图雅面上温柔,手里动作狠辣,一把将二师兄提起来:“走,师姐久不和你练,今天得好好教教你。”
印姜吸着鼻子,她眼眶通红,不知道是不是被汗熏得,只是不住道:“你们怎么异化这么严重啦,都不找向导的么?”
图雅眼睑下是金黄的皮肤,二师兄垂着须须,被拎在空中也不恼,好脾气地笑着。
围着的同门全是巫澜带出来的学生,也是印姜的学长学姐。
他们穿着深绿的军服,目光温柔。
印姜还要问,嘴里面被塞了颗糖。
葡萄味的。
她刚咽下去,又被投喂。
柠檬味的。
好不容易咽进去,她捂着嘴巴大叫:“好了好了,我是来干正事的。”
“什么正事?”
向导来这儿能有什么正事。
“打架!”印姜理直气壮。
围着的人群冷了一瞬。
“和谁打?”图雅摸着印姜的头,她面色和蔼,眼神残忍。
印姜指向被忽视的六位军团长那儿。
那里有莱顿副官。
随着她的指引,哨兵们齐刷刷看向那里。
与周围人比略显娇小的向导被簇拥着,她身体放松,神态平静。哨兵们围在她身旁,自愿垂下骄傲的头颅,显露出无害的模样。而现在,得到女王至高无上的旨意后,她们面露凶光,不再隐藏獠牙,试图找出那个敢于冒犯王的愚蠢、不自量力的人。
“这么多年了,一点儿没变。”花语撇撇嘴。
她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朝看台走去。
她这一走,张修然和塔西娅也跟上去。
巫澜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亲手教出来的猛兽,说不清是什么眼神。
图雅也没想到印姜要和莱顿打,她的眼神与巫澜交错一瞬,得到命令,立马挡到印姜身前,与莱顿站到对立面。
她打不过莱顿,但那又怎样?
只要小师妹需要,她拼着一口气咬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小师妹可是她们所有人宠大的。每次在她们被巫澜操练得要死要活时,都是小师妹找借口支开教官,偷偷给她们带吃的喝的。
炎热的天气,小师妹啪嗒啪嗒做贼似的推个小推车跑来,将消暑的冰饮一个个送给她们。寒冷的天气,小师妹偷偷和后勤搞好关系,其他队冻得瑟瑟发抖时,她们的训练室温暖如春。
小师妹是巫澜的养女,但怎么不算她们带大的呢?
图雅永远忘不了,有一次她和巫澜对打,教官想激发她的潜力刻意没留手,她伤得浑身是血躺在地板上等强悍的身体慢慢恢复,那时候小师妹不顾阻拦闯了进来,她的辫子蝴蝶似的在空中上下飞舞。小师妹跪在自已身旁一边擦那怎么也擦不净的血一边掉眼泪,她第一次对巫澜发那么大的火,不停骂着“混蛋巫澜,我再也不喜欢你了。”那时候,图雅看着教官惊慌失措的表情,觉得自己从没赢得那么爽过。
所以……
所以,不论是谁,想要对她们的小师妹不利,都要问问,自己还想不想活着了。
她们这群人,精神体不讨人喜欢,都是些蛇虫百豸,堂堂正正对决讨不得好,也就背后下手厉害得很。
精神体是金蟾的图雅想了想,又笑。
也只有小师妹顶着满身的怪怪精神体,一个一个撸那不存在的毛。
作为第四军团副官的莱顿顶着第四军团哨兵们敌视的目光,罕见的有些迷茫。
不是,我们不应该才是一个军团的么?
你们帮一个外人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要千收啦~撒花~撒花~好开心~
和看文考究的小可爱们解释一下,我知道男女一起时要用他们,但是在我个人想法中,倘若将哨兵们比作狼群,图雅显然是领头狼,那么称呼他们时应该按照领头狼的性别来,这也是我个人的一个小巧思。从“他们”和“她们”可以分辨出这一个团体中首领的性别。当然,也可以当这是我的小小私心,我真的厌倦了不管女性占比多少,只要有一个男性就要称呼“他们”的场景了,所以我自己以前写作文时也会故意这么写,然后就要被老师说。QVQ
莱顿是个狠骨头,但狠不了多久,印姜要当众训狗噜。
第37章
图雅护着印姜, 小声劝诫道:“别和他打,小师妹你打不过的。”
就算巫澜教了小师妹很多招式,可连她自己作为s级哨兵都打不过莱顿,小师妹这细皮嫩肉的, 怎么可能打得过。
印姜眨眨眼, 她小声道:“让我试试。”
二师兄搁旁边出馊主意:“不行你现在就和教官链接, 到时候一上台掏出条巨蛇, 吓死他!”
在对决中向导可以使用链接了的哨兵的精神体,这是有明文规定的。
图雅给了他一脚,悄咪咪道:“你不如和我链接, 教官一看就是个老古董,他肯定……”
“我肯定什么?”巫澜问。
“肯定愿意通融一下啊。”图雅面色不改, 睁眼说瞎话。
巫澜懒得理这个撬墙角成瘾的学生,他眼皮都没抬, 说出得话却堪称温柔:“需要么?”
需要和我链接么?
印姜摇头:“不用, 真不用,你们怎么都涨他人志气。”
莱顿和中间擂台上等待的哨兵聊了几句,那人面露恍然,走下擂台,途中还时不时向印姜投来同情的目光。
印姜将繁复的黑色军服脱下,随手扔到巫澜身上, 她活动了下身体, 觉得白衬衫虽然碍事但影响也不大,决定就这么上去。
莱顿站定,他眼神平淡,甚至连军服都没脱下。
印姜边走边将陌离送的木簪子取下,她身边簇拥了好几个哨兵, 图雅推开师弟师妹们,接下印姜的簪子,她还是不放心,小声说着莱顿的路数:“他的精神体是金雕,应该不是幻想种,但我和他打的时候老感觉自己的招式被看透,你小心一些。”
印姜点头,她利落地将长发梳成丸子,固定好。
手上的空间戒指被丢给巴巴看着的二师兄,二师兄小声补充:“他自尊心很强,有点不在乎向导,你激一激,他会让着你。”
不在乎的另一面就是看不起,因为看不起,印姜提出一些不过分的要求他也懒得讨价还价。
印姜点头,与跳上擂台的哨兵们不同,她走上楼梯,举止优雅,并不着急。
看到她的身影,周围静寂一瞬,接着爆发的讨论声大到即便印姜是向导也能听清。
“这个向导要和莱顿阁下单挑?活腻啦?”
“印向导……快下来吧,你打不过的。”
“这又是谁,想学花语军团长也得看看自己的斤两吧?”
“哦,我知道她,第一军团的新副官,把莱顿副官挤走的那个向导。”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了然,他们“哦——”了一声,促狭一笑。
走后门儿的呗。
印姜听得到 ,图雅和赛莉丝更听得到。
两位哨兵分隔两边,却同时环顾四周,寻找发出声音的人,被瞥视到的哨兵立马偃旗息鼓,安分不少。
看台上,五位军团长落座,以玛希为首的礼官迅速端上茶饮。
张修然挠挠头,他疑惑地问:“真打啊?”
他对印姜没什么想法,却也不忍心看一个“娇滴滴”的向导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莱顿和联邦出身的哨兵不一样,他对向导有偏见,不会手下留情。如果印姜还以为这是和哨兵们玩耍打闹,那她可会吃苦头了。
尼格霍尔茨抱臂不语,陌离连连瞥视他,狠下心来,最终没有开口提议。
陌离印象里的印姜是个温柔但很有主见的向导,从来不生气,就算第一次见面时他口出狂言,也不妨碍她为他细心净化。
思及此,陌离的眼神柔和许多,隔着玻璃,他紧紧盯着擂台上站定的向导。
她上身白衬衫,下身是黑色的裤子,脚着军靴,站得直直的,竟有几分令陌离幻视到阿莱耶。
如果,莱顿真的要下狠手,他就……
狐狸的影子陡然浮现,在墙上不断穿梭,很快轻巧地落入人群熙攘的阴影中。它的八条尾巴不断延伸,探入擂台下。
不管那几位军团长怎样,印姜早与他拜堂成亲,作为主夫,他护着自己的妻主是名正言顺。
他们早向天地立誓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陌离的桃花眼中情意流转。
花语看在眼里,心里不爽,她嗤笑一声答道:“我都能打,她为什么不行。”
你是s+级,她一个a级。
张修然眨眨眼睛,只连连应是。
擂台上,莱顿冷笑:“我听得到你们的对话,不用激我,我懒得欺负一个a级的向导。你可以用兵器,我不用。你先发起攻击,在你攻击前,我不会动手。甚至,你接我三招后如果还有意识,我就主动认输,行么?”
他并不气恼,似乎真的只是在与印姜商量。
他说一句,印姜的心就一跳。
什么是活菩萨啊,这就是活菩萨,看看,印姜想要的还没说出来,他自己全主动提出来了。
向导止不住点头,她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被轻视,只笑着说:“那我选武器啦。”
莱顿抱臂,他连精神体都不召唤,站定,悠闲地闭目养神。
印姜点开擂台的专属终端,在琳琅满目的武器中挑选,只感觉眼睛都要花了。
哦,对。印姜想起来她还带着眼镜。
要摘么?
……应该不用吧。
她点向自己属意的武器。
擂台上等候的机械手迅速伸下,朝印姜递出她的选择。
“鞭子?疯了吧,这玩意儿能破得了防么?”
“小印向导,你抽我可以,抽他有什么用啊……”
“啊这,懂得都懂,不懂得我也不多说了。”
尼格霍尔茨舔了舔唇,他嫉妒地看眼莱顿,只觉得好事都落到别人头上,偏他什么都没有。
好委屈,一定要印姜晚上和他跳舞才能缓过来。
印姜挥了挥手中的钢鞭,鞭尾在风中爆出音浪。
还挺好使的。
她活动活动脖子,漫不经心走到擂台的边缘。然后,闭上眼。
莱顿不耐烦地等着印姜发起攻击,却发现向导贴着擂台的边,开始绕圈。
向导闭着眼,她的背后冒出淡淡的雾气,在灯光下不甚清楚。
印姜并不着急,随着她的精神力探出,抑制环的钢针压向她不由自主释放向导素的腺体,有一点痛,这点痛意反倒使印姜更加清醒。
头顶的灯光耀目,耳边的声音吵嚷,脚下的地板坚硬厚实,印姜只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在那场万众瞩目的比赛里,她如一柄出鞘利剑,狠狠击碎帝国那些哨兵对向导的轻视之心。
她一边走,一边柔声问向莱顿:“在我们真的开打前,不聊聊天嘛?其实我并不是很能理解你对阿莱耶长官的仰慕,如果按等级的话,尼格霍尔茨阁下也是ss级,可你好像对他并没有特殊的情感。按相貌的话,我觉得这两位不分伯仲,我想,你也没有哨兵恋的倾向,对吧?”
她不急不缓地绕圈,脚步声带着特殊的格律,打量了莱顿的表情后,印姜继续道:"我想也不是。那么,为什么呢?有什么阿莱耶有而尼格霍尔茨没有的么?"
雾气缭绕,印姜的脸变得虚无缥缈。
“哦……对了,阿莱耶是帝国的贵族。”
“你不该这么称呼他。”莱顿终于打断了印姜的话,他皱眉,“太不敬了。”
“呵~”印姜轻笑,“帝国,你很在意帝国么?”
她歪了歪头:“你是帝国出身的哨兵,对吧?”
这并不是什么很难得到的结论,莱顿面无表情默认。印姜此时走到了他的身后,最外圈的擂台已经被她雾气似的精神力笼罩。
她继续走,声音不变:“那我们不聊阿莱耶长官,我们聊聊你吧,你恐惧什么?莱顿。”
她走到了他面前,歪着头,声音温柔:“人总要害怕什么,比如,高处、尖锐、密集、狭窄、庞大、深海、黑暗……”
她连珠炮似的说出一大堆词,忽然停住:“哦,莱顿,你恐惧黑暗,对么?”
哨兵的表情在她说出那个词后再次回归平静,印姜打量一会儿,推翻自己的结论:“不,不是黑暗,是黑暗里的什么东西。你很怕它么?莱顿宝宝~”
哨兵皱起眉,他还记得自己不能主动发起攻击,而此时印姜也不过在一圈圈绕着他走,嘴里说些没把门的话。所以,他按捺下烦躁,收起攻击的想法。
场上的雾气越发浓重,印姜离莱顿越来越近。
台下的哨兵们有些迷茫,偶尔有一两个人问:“为什么还不开打?”却只能得到同样疑惑的眼神。
看台上的休息室里,塔西娅一拍手掌,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她就是‘雾中人’。”
xx学校与花语军团长并称“黑白双姝”的“雾中人”。
原来是这位啊……她挑眉,起了点兴味。
印姜歪头道:“可怜的,我们可怜的莱顿,帝国一定对你很不好吧?我听说他们之前对待哨兵并不比对向导好多少,你是平民吧?他们怎么你了……”
她又绕到莱顿的身后,语气幽幽,莱顿下意识转向她。
印姜继续道:“是拿你做实验了么?他们虐待你了么?我听说他们会强迫哨兵和异兽、交,媾,看能不能生产出混血儿,这当然并不对战局有利,只是满足某些人的变态想法,你呢,莱顿,你有没有?”
在她一眨也不眨的注视下,哨兵呼吸几次,握紧拳头。
“哦——”印姜已经将最后一圈都用雾气填满,她站在莱顿面前,欺身而上,“我们可怜的莱顿副官,是不是将阿莱耶阁下看作了救命恩人,所以自顾自地想要待在他身边,向他报恩呢?”
在向导不断地靠近下,哨兵嫌恶地后退,他将最后一点没被雾气占据的位置空了出来。
印姜立马跟着走上前,她摘下眼镜,上吊的眼睛看着莱顿,带着些许傲慢和势在必得,声音却如咏叹调般:“多么,多么有情谊的哨兵啊——可惜,可惜……”她语气一转,眼睛眯起,“阿莱耶阁下好像并不在乎你呢。”
雾气几乎如水般凝实,莱顿的牙咬得紧紧的,死死盯着眼前的向导,他本想克制不要呼入太多这诡异的雾气,现下却全然遗忘。
“莱顿,你所追求的,能支撑你活下来的希望,好像并不是很需要你呢……”声音飘忽不定,印姜隐入雾中,下一秒,破空声传来,钢鞭狠狠抽在莱顿的身上,顷刻间,一条血痕出现。
莱顿的眼睛被雾气笼罩,目不能视。他不禁冷笑:如果觉得s级的哨兵只靠眼睛寻找敌人,也未免太看不起人。
他聆听着,一点动静都不放过。
可什么也没有。
像是世界都消失了一般。
莱顿皱了皱眉,他挥挥胳膊,想将面前的雾气驱散——
于事无补。
在他这么做时,又一鞭子落在他身上。莱顿后知后觉感知到疼痛,他有些茫然。
在第三鞭子抽到他胸前,将昂贵的军服撕裂时,他才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他是猎物。
而印姜,她是那个隐没在雾气中可以对莱顿随意攻击的猎手。
作者有话说:什么时候可以千收呢,千收千收千收……
可不可以我一闭眼,再一睁眼,就已经千收啦。
第38章
驯服哨兵的第一步:给予他痛苦。
印姜在雾中踱步, 她的眼神并不落在莱顿身上。
哨兵是天生的战斗机器,他们对目光很敏感。印姜既不看他,也没有杀意,莱顿一时僵在原地。
印姜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她随手又给了他两鞭子。
这种程度的伤害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单纯地在羞辱莱顿。
在印姜的对角线, 擂台的另一边, 耶耶轻巧地围着莱顿打转,它的肉垫落在擂台,几乎没有声音。
不笑的萨摩耶即便使尽解数, 也称不上凶残,不过隐没在雾中, 庞大的体型也能给人凶兽的错觉。
耶耶盯着莱顿,哨兵必须时刻警惕着它的存在。
他放低重心, 集中精神, 等待印姜的再一次攻击——他不需要刻意去找印姜在哪儿,只要让他看到鞭子挥来的轨迹,印姜的方位也会暴露。
冷静——
哨兵身经百战,很快调整好心态,只是耻辱感仍残留心中。他呼出口气,低声喊出伙伴的名字。
再次下手前, 印姜听到金雕纤细的鸣叫声, 与其凶猛的外表不同,它的声音有些可爱。
印姜没忍住笑了一下,她仰视空中盘旋着的精神体。
莱顿总算放下了一些轻视之心,可……
大雾已起。
太晚了。
在印姜的注视中,雾气如同注入生命般不断膨胀, 金雕高飞,它不停闪躲拔升,非常灵巧,甚至有时能预判精神力攻来的方向。
不过总要有个限度,它无论如何都只能在这个训练场里飞行,印姜的精神力源源不断,整个训练场陷入白茫茫一片,围观的哨兵们迷茫地触碰飘渺的精神力,即便是在擂台上对决得火热的哨兵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诺大的训练场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终于,雾气吞没了金雕。
不同于在精神图景中,印姜的精神力在现实中难以凝实,它只能维持雾一般的状态,无法对哨兵发起直接攻击。但对精神力凝成的精神体就不一样了。
金雕如落进流沙,它不断挥动翅膀,却依旧被拉扯着跌下。
耶耶的眼神锁定在它身上,在落到某一个高度时,小狗敏捷地起跳,犬齿精准地嵌入精神体中。
金雕的叫声凄厉。它不断挣扎,却被小狗死死压制。
耶耶发出恐吓的咕噜声。金雕渐渐僵住。
看台上,张修然并不怎么了解向导的攻击手段,他看着覆盖整个训练场的精神力,不禁咂舌:“向导都有这样的能力么?”
“不。”尼格霍尔茨抢在花语之前开口,他骄傲地抬头,“只有她可以。”
他好像早就预见如今的场面,心情颇好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要知道他从来不喝这种略苦涩的饮品。
塔西娅从刚刚起就在操作终端,她调出一份报告,展开在空中。
“请看吧。”女人的声音沉稳,她俯视着在擂台上伸着懒腰的印姜,嘴角勾了勾。
【xx学校优秀毕业生档案(???绝密,永久封档???)
姓名:印姜
等级:b+级(划掉)■■级(划掉)a级
类别:向导
性别:女
倾向(攻击/辅助):100%辅助型
精神体:犬科动物(存疑?)
精神域广度:b级(划掉)s+级
精神力恢复速度:a级(划掉)s+级(达到测试仪器上限,可能到达更高等级)
精神力攻击性:-
精神力可控性:b级(划掉)s+级
净化能力:绝佳(对象几乎每次都能完美净化,可能与其100%辅助倾向有关。)(划掉)
注:对象基因中含有SG-2片段,应时刻佩戴抑制环以避免造成大规模哨兵发情热致使不可挽回的后果。(划掉)
对象基因中含有SG-2片段,应控制行动以避免造成大规模哨兵发情热致使不可挽回的后果。(划掉)
对象基因中含有SG-2片段,应囚禁她以避免造成大规模哨兵发情热致使不可挽回的后果。(划掉)
对象基因中含有SG-2片段,应予以抹杀。(失败。)
对象基因中含有SG-2片段,其并不会造成严重后果,应放任对象随意行动。(通过)
……
评语:综合评价对象各项能力判定其为b级向导。(划掉)
对象各项要求皆符合s+级向导的标准,且精神力恢复速度远超联邦现有s+级向导■■,综合评价判定为■■级。(划掉)
对象各项要求皆符合s+级向导的标准,但因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且晋升过程可能与■■■■■■■■■有关,根据■■■■■■■■的提议,将其设定为a级向导。(这项决议绝对正确且不容置喙。)】
任谁看了这项报告都会发觉其诡异之处。
正常来说,毕业生档案只会被划分为秘密,就算是当上军团长的花语,其毕业档案也不过是机密。
印姜的档案不但被划入绝密,且各项数据都经过反复修改。
阿莱耶的目光落到其中两个字上。
【抹杀】
他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并非字面上那么简单,联邦拥有死刑,但“抹杀”比死刑过得多。它代表纠察部不死不休,日日夜夜地暗杀。
谁会把抹杀程序用在一个普通向导身上?
这个向导又是怎样逃过无穷无尽的刺杀,侥幸活下来的?
阿莱耶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他注视着擂台上闲庭信步的印姜。
他的副官笑眯眯地给予对手不痛不痒的鞭笞,比起攻击更像是训诫。哨兵在她无孔不入的精神力中发起的攻击如泥牛入海,他像无头苍蝇般打转,消耗着体力。
阿莱耶能感觉到玻璃外她弥散的精神力。
他的精神体蠢蠢欲动,叫嚣着要融入其中。
它也确实这么做了。
不同于平时的感觉,现下的精神力充满控制性,本用于安抚哨兵敏锐五感的精神屏障变成阻碍其行动的缓滞剂,阿莱耶第一次感受到轻微醉酒的感觉。
触手们歪歪扭扭,遍布天花板,没有人注意到它们,除了耶耶。
小狗用爪子按住金雕,疑惑地抬头,它朝触手们眨眨眼,露出无害的微笑。
与对莱顿精神体截然不同的态度很好地取悦了触手们,它们试图探下来摸摸小狗,却陡然停在半空。
小狗摇头。
它收回视线,尖利的爪子勾住金雕的羽毛,尾巴摇晃。
雾中,莱顿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一条条碎布,印姜给他留了点面子,几乎没抽他的下半身。
只是几乎。
仿佛是不经意般,她的鞭子擦过莱顿的大腿,“叮”的声音异常明显。
印姜很难不将眼神落到他大腿的金属环上,她神游天外:连这种设定都要学阿莱耶么?
至少她从来没见巫澜带过衬衫夹……也可能是她没注意过?
一会儿确定一下吧。
她的目光太过明显,满身血痕的哨兵抬眼,即便大脑昏昏沉沉,他也立刻抓住了这次机会。
哨兵如离弦之箭,呼吸间跨越几十米的距离,冲到印姜身前。
印姜眨眨眼,她险之又险地躲过他重炮般挥下得右拳,对莱顿的毫不留情有了初步概念。
这玩意儿打到身上不死也得残废。
但也侧面印证了一件事:
他快气疯啦~
如印姜计算得那样,哨兵呼入太多精神力,他的攻击迟钝不少——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他依然利落迅捷。印姜必须得调起百分之百的心力躲闪。
莱顿不愧曾是第一军团的副官,他果断,精准,直觉如野兽般敏锐,在印姜一个起跳躲开他扫堂腿的瞬间,他就立马抓住她滞空无法动作的刹那,旋身又是狠厉一踢!
印姜瞪大眼睛,她赶忙调整,身体如柔软的橡皮泥,腰弓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如满月般,又一次躲开莱顿的攻击。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侥幸,那一次又一次代表什么?
莱顿的眼中划过惊讶。
他没有继续攻击,反倒站直身子,将身上破烂的布条一根一根拔下。他的语气沉稳:“你很厉害,我为我的轻视向你道歉。”
“……哪里哪里。”印姜缓了缓,顺一口气。她好久不这么战斗,坐久办公室,身体素质也变得差了些。
“我要食言了。”莱顿迟疑地说出这句话,他似乎有些羞耻,胸膛红了一片,甚至有比血痕更红的趋势。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坚定道:“我不会认输,阿莱耶殿下的副官,一定得是我。”
他是指开打前他大言不惭说得那句:只要印姜撑过三招,他就认输。
印姜耸了耸肩,她不甚在意,不如说,她巴不得莱顿继续打下去。
雾气不断翻涌,印姜的身影要再次消失。
而吃过亏的莱顿不会放任。
他果断异化。
巨大的羽翼在空中舒展,被天空之神祝福过的羽翼几乎遮天蔽日,细小的的气流围着打转,吹散周围的雾气。莱顿由棕变金的双眸锁定印姜,他轻扇翅膀——
一道金光划过!
印姜不得不抬起头——
她的脖子被尖利的爪子紧扣。
“认输吧。”莱顿慢慢道,他很好地控制了力道,没有捏断她的脖子——这是为值得尊敬的对手,即便作为哨兵,印姜的体术也算合格。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
印姜呼吸不上来,眼前慢慢变黑。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她反而笑出声。
“你笑什么?”
莱顿泥沼般的大脑试图弄清她笑的缘由。
印姜的手无力松开,钢鞭落地。她的上半张脸被垂下的乌发遮盖,显得下半张脸上不断扩大的弧度更加刺目。
莱顿总感觉遗忘什么,他急迫地又一次询问。
只听印姜沙哑着嗓音回答:“笑你——”
“蠢!”
回光返照般,她忽地用双手抓住莱顿扣在脖颈的爪子。
“别试了,你掰不开。”居高临下的哨兵本想这么说。
可下一秒,他自己松开了手。
莱顿瞳孔扩散,陷入游离。
一阵失重感后,印姜落地。她下意识活动着脖子。
随即,她的动作停滞——眼前的精神图景令她瞪大双眼。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一章。[熊猫头][熊猫头]
一个黑框对应一个汉字,看有没有人能猜出来是对应谁了。
三个中的两个出场过,一个是未解锁角色。
嘻嘻。
第39章
驯服哨兵的第二步:给予他幸福。
印姜出现在形似古罗马斗兽场的观战台上。
高处, 贵族们啜饮葡萄酒,数不清的金币从指间滑落到不同哨兵的名字上,为死亡下注。身边,平民们怒吼着释放平日积攒下来的压力, 他们大力拍打着摇摇欲坠的栏杆, 眼睛充血, 好似疯魔。下面, 浑身是伤的少年们仅着一条白短裙,女孩子能侥幸多得到一条遮住胸乳的亚麻布。瘦骨嶙峋的哨兵们拿着简陋的武器,面对的是远超他们实力的庞大异兽。
印姜缓缓呼出口气。该死的, 封建的,应被毁灭一百遍的帝国。
她精准地在角斗士中找到莱顿, 那孩子脸上涂满油彩,身上遍布伤痕, 他握着把长矛, 大口喘着粗气。
印姜认出他,因为他死水般的绝望。
周围的一切都只是s级哨兵幻化出的虚影,只有少年真实存在,他的双眼中倒映着那遮天蔽日,不可战胜的异兽。
在印姜的印象中,这异兽不应该这么巨大, b级的它并不算多么可怖的对手, 即便是三五个c级哨兵也可凭借精良的装备轻易杀死它。
但对一群孩子来说,太勉强了。
有胆大的少女发起攻击,她留着寸头,肌肉像是被铁匠用锤子生生凿出来的,每一块都棱角分明。汗液从她古铜色的皮肤上沁出, 在火炬下闪闪发光。印姜从多余的白布认出她的性别。很明显,她是这群角斗士的领导。她大声呼吼,指挥少年们分散站开,形成包围圈。随后,她率先出击,粗劣的武器捅进异兽的皮肉——不够锋利,只是让它大声嘶鸣,更加愤怒。巨大的兽蹄踩向少女,被她一骨碌躲过。眼见异兽的注意力被吸引,无需下令,其他人默契出击,从不同的方位进攻,一时间,百花齐放。
她们的配合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瘦小的莱顿被这些人保护得很好。
他好像是年纪最小的,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将他挤到安全的地方。
异兽没有坚持多久,即便是无关痛痒的伤口,叠得够多也足以致命。
巨物轰然倒塌,震起一片灰尘。
本该是完美的结局。
下面,孩子们抱作一团,她们为又一次幸存下来欢呼,一张张笑脸绽开,涂满油彩的脸上仿佛只剩白的反光的牙齿和数不清的喜悦。旁边,平民们唾出一口口浓痰,他们低声咒骂,为花了钱却没看到剖肠破肚的场景而感到遗憾。上面,贵族们踹翻赌桌,这场豪赌庄家通杀,没人讨得好。
淫邪的目光落在领头的少女脸上,脑满肥肠的贵族下令:“下次和异兽的交、配,母体选她。”
研究员则另有想法,男性的身体更经得起折腾,少女旁边的男孩就很不错,希望能活得久一点。
角斗场的老板知道这次赢得太大,为了平息愤怒,应该抓一个不起眼的泄愤,那个最瘦小地看起来不错。
他们心怀鬼胎,觥筹交错间,性命成了不起眼的符号。
莱顿走向黑暗的走廊,每次完赛,他都得穿过那里,回到简陋的候战室……
然后,然后,然后……
少女的肚子异常膨大,在诞下怪物前,她用多给的那条胸布绞死了自己——此后,即便是女性也只能着单裙。
少年熟悉的脸会缝在下一个对战的异兽头皮上,他的表情安宁,好似陷入沉睡。
角斗场的老板将强硬地拉着他的手要把他带走,一片沉默中,有人站起来顶替他,他说:“估计也就是再杀个异兽,我比你强多了,我会活下来。”
他被吊在绞刑架上,秃鹫飞了三天三夜,吃得不亦乐乎。
莱顿忽然恐惧极了,他看着嬉笑着踏入黑洞洞走廊的同伴们,嘴巴张开,想要呼唤。
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他没能开口。
又会,又会重复——
“喂,别走了。”女人的声音忽地在背后响起。
印姜走上前,在少年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的双手搭在莱顿的肩上,一字一顿道:“别去那里了,不好。”
结局很不好。
忽然出现的女人理所应当受到排斥。
平民们大叫着丢出手中的杂物,贵族向士兵下令,老板向其他角斗士们承诺——杀了她,你们将得到自由。
而印姜,她叹了口气,轻轻抚摸少年毛躁的头发,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在攻击如雨点般落下前,皎洁月光落入赛场。
神会注意到这里肮脏的勾当么?
想来是不会的。
但月光会仁慈落下,一视同仁。被月华笼罩的精神体踏云而来,它的皮毛散发着皑皑白光,柔和地融化落下的杂物。
耶耶冲上高台,在它的利齿正撕碎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时,印姜问瞪大眼睛的孩子们:“你们愿意和我走么?”
和我走吧,我带你们去水草丰美,草木葱茏,沃野千里的乐土。
和我走吧,那里不会有人伤害你们,你们可以快乐地长大。
和我走吧,即便是夜晚,月亮也会驱散一切黑暗,你所恐惧的不复存在。
莱顿忽然抽泣起来。
他如受伤的小兽,蜷缩一团,眼泪滑过脸颊,混着油彩,泥泞一片。
领头的少女定定看着印姜,她冷静地问:“你想得到什么?”
印姜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我想你们幸福。”
耶耶浑身鲜血地回来。
顶着少年们惊疑不定的眼神,它讨好地露出微笑,却忘了嘴角尽是红色,反而更加恐怖。
印姜拍拍它的头,大狗顺从地趴下。
印姜拉着莱顿的手:“走吧。”
莱顿问:“他们呢?”
印姜理所当然道:“他们当然也要跟上来。”
于是莱顿跟着印姜爬上耶耶宽阔的背。
明明耶耶看起来没有那么大,可随着孩子们一个一个爬上来,它的脊背越来越宽,如同白色的草原。
随着领头的少女最后一个走上来,耶耶站起身,它下意识抖抖毛,惊起一片尖叫。
好像干坏事了。
大狗无辜地眨眨豆豆眼,它踏着月光,一跃而起,飞入云层。
真的很奇怪,明明少年们与异兽缠斗时还是黄昏,可这么一跳,却像跨过沧海桑田,时间流转,变成漫天星星的夜晚。
白狗踏云,星河为路,浮光为引。
千万颗星辰落入云海,如同大海中数不尽的贝壳。流星追在耶耶身后,它们的尾迹摇曳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风划过脸颊,可奇怪的是,一点都不冷,扑在脸上像细碎的雪,一下子就融化,甜丝丝的。有孩子兴奋地尖叫,抓着耶耶的毛发东倒西歪。有孩子探出手,手指划过云朵,捞下一两颗如钻石般的星星。
少女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她的身形不断缩小,自然卷的金发长出,变成一个如洋娃娃般可爱的女孩。
莱顿躺在印姜的怀里,印姜仔仔细细擦去他脸上的油彩,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蛋。瘦小的哨兵依恋地抓住印姜的衣摆,留着眼泪陷入梦乡。
“我以为不会有人来。”女孩的声音依然平静,她注视着眼前奇幻的场景。
印姜有节奏地拍着莱顿的后背,她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女孩又说:“谢谢你。”
“别谢我了,这只会让我更加内疚。”印姜只是道。
女孩的身影越来越淡,她注视着莱顿,慢慢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不是哨兵。”
她要消失了。
莱顿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撑他新建一个精神图景的同时留有旧精神图景的npc。
印姜已经毁掉他恐惧的事物,接下来,他会走出阴影。
女孩看着莱顿,她只是精神图景中最后的防护,就像以撒的母亲画像,莫南柯洞窟中投下的光。
等到了新的精神图景,会有新的防护。
印姜忽然问:“你叫什么?”
女孩无奈的笑:“不记得了。”
她的身影愈发透明,好像一阵清风都能吹散。
印姜说:“那可不行。”
她朝女孩狡黠地笑:“怎么能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呢,太不应该了。”
然后,她握住女孩的手,柔和、源源不断的精神力传过去。
“就罚你……留下来想起自己的名字吧。”
在女孩怔愣的眼神中,印姜煞有介事地点头。
向导挥了挥手。
雾起。
云海之上,迢迢银河,白雾袅袅升腾,具有生命般,钻入孩子们的身体中。
然后,她们都活下来。
耶耶落到新精神图景中。
它有些疲倦。
少年们从耶耶身上滑下,她们回到了刚开始的模样,嬉笑着冲了出去。
眼前,河流静谧地流淌,特殊的矿石洒落其中,闪着微光。草地上,萤火虫如落入大地的星星,一闪一闪,照亮前路。树木上的夜光菌散发幽幽蓝光,神秘宁静。
这是个闪闪发亮的夜晚。
这里永远不会有黑暗与莱顿恐惧的黑暗中的那些事物。
印姜摇醒莱顿,他吸溜了下口水,懵懵懂懂地踩到草地上。
“到家了,莱顿。”
印姜牵起他的手,她带着他,顺着蜿蜒的小路走下去。他们都知道,在道路的尽头,他的朋友们等待着他。
擂台上,印姜牵起莱顿副官的手,她带着他,走向擂台的边缘。
印姜停住,她温柔地注视着哨兵,平和道:“接下来,耶耶会陪着你,好么?”
哨兵不舍地乖顺点头,他的手掌虚握,回想着柔软的触感。
印姜停住,耶耶松开金雕,它围着莱顿副官打转,带着他走下楼梯。
莱顿离同伴们越来越近,在投入到他们的怀抱前,他若有所感,回头。
女人站在月光下,整个人像被镀了层银边,头发丝都泛着柔光。她和婉地笑着,见莱顿回头,还朝他挥挥手。
莱顿忽然感觉到悲伤,他问:“你要走么?”
“不。”印姜摇头,“我会看着你。”
她的语气诚恳。
于是莱顿放心地转头,他被伙伴们拉进过于热情的拥抱里。
莱顿副官走下阶梯,小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通过触碰让印姜得以停留在精神图景里。
“我会看着你……”
“我会看着你……”
印姜笑着道:
“莱顿,欢迎来到……”
“莱顿,欢迎见证……”
第一次,印姜做到了一心二用。
“七重乐土。”
领头的少女给了瘦小哨兵一个爆栗,她似乎对他的优柔寡断极为不爽。莱顿委屈地捂着额头,看向印姜,指望她做主。
“你的失败。”
耶耶忽然消失,哨兵因惯性走下台阶,他的鞋底触地,出界告负。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可能有些拖沓,我明天会小修,总算写完了……累。
QVQ
第40章
驯服哨兵的第三步:让他明白痛苦与幸福都只有你能给予。
不过还是算了吧, 印姜又不是真的想要驯服莱顿。
随着她收回精神力,雾气散去,训练场内一片安静,哨兵们的眼神落到自己走下擂台的莱顿副官上。
为什么自己出界?
认……认输了?
印姜在擂台边好整以暇地坐下, 她前后晃着脚丫, 脸上是一贯温柔的笑。
在人们的无声注视中, 莱顿渐渐回神, 他脸上划过茫然,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训练场里。
而出现在眼前的故友, 美好的乐土,幸福的时光……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向导给予的片刻幻景, 像脆弱的泡泡,啪地破碎。莱顿虬劲的脊背颤抖着, 在印姜的目光中深深弯了下去。
印姜明白断开链接后哨兵会陡然产生浓重的依恋, 如果莱顿并非对手而是患者,她会好脾气地允许不过分的身体接触,但莱顿是个对巫澜不上心的讨厌哨兵,印姜颇具坏心眼地俯视着他痛苦的姿态。
“你输了哦。”她笑眯眯地宣布。
莱顿慢慢转过身,他看着印姜熟悉的脸颊,面上划过被欺骗的不敢置信, 他的嘴巴开开合合, 最后只是道:“……你骗我。”
“没有啊。”印姜歪头,“我是在看着你。”
她们之间的对话只有这短短几句,因为下一秒,几乎掀翻屋顶的讨论声爆开。
“小印向导赢了!我的天!”
“好恐怖的向导,怎么做到的?”
“这雾气是她的精神力么?我感觉我的五感被迟滞了, 你是不是也……”
“到底咋了嘛?那个白雾一起俺就啥也看不清了。”
印姜施施然站起,她礼貌地朝败者欠身,接着,她走到第四军团所在的方位,右手按到左胸口上,左手后背,深深鞠了一躬。
坐在轮椅里的巫澜注视着她,他举起手中的荼蘼,掷了下去。在他身后,第四军团的哨兵纷纷默契地扔下荼蘼。白色的小花洋洋洒洒落下。
荼蘼是第四军团的象征。
“印姜!”
二师兄拍着手掌,他大喊。
“印姜!”
图雅不甘示弱。
“印姜!印姜!印姜!”
第四军团的哨兵整齐一致地呼喊她的姓名,声音盖过所有讨论声。
印姜顶着第四军团一波高过一波的呼喊,不急不缓地走到第五军团前。
然后,理所当然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第五军团负责战场支援及保护首都星系,印姜是在首都星系的xx学校毕业的。
她看到很多同学。
印姜再次鞠躬。
第五军团的副官将手中的鸢尾扔下。
印姜并不认识他,但这位哨兵礼貌地朝她点头示意。
第五军团掷下的花远没有第四军团那么多,在印姜的意料之内,如果没有情感分的加持,按她刚刚的表现本也不该得到这么多。
她又走到第六军团前。
鞠躬。
军团长与副官都不在,一时间,哨兵们没有动作。
印姜等了一两秒,见没有回应正准备离开,却见一朵小小的向日葵落到她脚下。
她抬头。
百灵鸟哨兵羞赧地笑着,他舔舔唇,朝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印姜记得他。
接着又是一朵向日葵。
家里开着连锁洗衣店的哨兵朝她点头。
又一朵……
不会讨女孩子欢喜的哨兵挠了挠头,他朝印姜幅度很小地挥挥手。
很快,并不逊色于第四军团的花雨落下,经过调整的小向日葵在空中打着旋儿,直直飞向场中定定站着的向导。
“小印向导记得来看我们!”
“好厉害啊小印向导!”
“小印向导我爱你!”
说出这句话的哨兵很快被捂住嘴巴拉下去。
印姜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她心情颇好地走到第一军团前。
赛莉丝好像生怕落于人后,在印姜还在鞠躬时,她的红玫瑰就穿过印姜的头掉了下去。
“哎呀!”赛莉丝不好意思地对了对手指,雌狮般的女子显得有些扭捏。
第一军团的剩余哨兵们还处于震惊中——
莱顿副官输给印姜副官了。
这就代表印姜副官以后就是第一军团名正言顺的副官!
他们以后就要有一个脾气很好的向导长官啦!
哨兵们直来直往的脑子迅速捋清这一道理,眼见其他军团的哨兵喧宾夺主,他们立马进入战斗姿态。
是时候给其他军团看看第一军团是如何上下一条心了!
红玫瑰瀑布似的刷拉拉落下,明明是虚拟的,却让印姜有一种被淹没的错觉。
她赶忙走向第二军团,步伐都快了几分。
再次鞠躬。
第一军团黑压压的眼神投过来——第二军团的副官关谷杏子是个笑面虎,她的性格古怪,能力超群,隐隐有把持整个军团的架势。
她不喜欢哨兵们过于粗鲁的表现。
所以她很可能会控制着自己的军团不给印姜献花……
在略带恐吓的眼神中,印姜朝关谷杏子眨眨眼。
关谷杏子腼腆地笑,不管这副表情会惊掉多少下巴,她将手中的牡丹扔了下去。
她柔声道:“你的体术很好呀。”
印姜并不意外她能看透雾气,她不好意思地回应:“过奖啦,只是勉强做到躲避。”
杏子一边朝身后的哨兵们挥手一边道:“希望之后能与你交手。”
印姜无奈叹气:“还请手下留情。”
第二军团的牡丹克制而疏离地掉在印姜身周,形成一个半圆,与第一军团堆成山的玫瑰形成鲜明对比。
最后,第三军团。
印姜垂眼,她走到第三军团前,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这是花语的军团,向导与哨兵的比例为8:2,这样的组成使得第三军团在刚建立时备受诟病,但向导们很快凭借近乎完美的任务完成度狠狠打了所有看热闹人的脸。
印姜不是很确定能从这儿得到认可。
她和仇华的关系太差。
至于另一位副官莱特,印姜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休息室里一点就炸的暴脾气上。
在她的忐忑中,仇华阴沉着脸极不情愿地扔出手中的夜来香。
作为个人,他厌恶印姜。
作为向导,他尊重她。
莱特见他动作,也连忙扔下手中的夜来香。
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朝印姜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好!太给我们向导长脸。早瞅那个冰块不爽,再不用正眼看向导试试——”
他有些咬牙切齿。
在他身后,身着正红军服的向导们用一种印姜不太熟悉的眼神注视着她,她们奋力掷出手中的夜来香。
直到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女顶着红扑扑的脸颊,鼓起勇气大呼喊印姜的名字并在得到她的注视后兴奋地几乎颤抖时,印姜才意识到那眼神中的情感——
她们在崇拜她。
一直以来,被视作花瓶,被当成人形安慰剂,不被重视,不被尊重,忍受着莱顿这样的哨兵们的轻视,向导们心里憋着一股气。
花语的横空出世如太阳般耀眼,给了她们希望。
而如今,印姜惊人的表现则给了她们坚持下去的决心。
如果一个向导能站到擂台中央,打败比她更强的哨兵并受到所有人的认可。那一直只能在看台上围观着的她们,是不是也可以去尝试一下。
印姜已经证明可行。
她们则需要告诉其他人,这具有普适性。
在不断落下的花雨里,印姜看向了高处的休息室。
她知道,花语也一定在看着她。
花儿怎么会落给向导呢?
可花确实落了。
印姜闭上眼,她向休息室鞠躬。
她是印姜,是向导,是“雾中人”,是背弃理想之人。
她是印姜,是副官,是胜利者,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
你看到了么?
花语看着被花朵淹没的向导,她不自觉露出微笑。
是啊,该给他们看看了。
她毫不犹豫起身离去。
擂台上,印姜如巡视领土的女王,她踏着花朵铺成的路,于候场的师兄师姐们的簇拥下走到巫澜面前。
“老师……真的抱歉,我有不能输的理由。”
印姜道歉。她赢下莱顿就得继续担任第一军团的副官。
在她惶惶不安的眼神中,巫澜轻拍她的手背:“没关系。”
他幽深的天水碧绿眼眸里浮沉着印姜看不懂的情绪,在讨好的哂笑中,他慢慢道:“我为你骄傲。”
印姜放下心来。
她就知道巫澜不会生她的气,虽然以后还得待在阿莱耶身边继续担任副官,但总归把巫澜的情绪安抚好了。
印姜不舍道:“我得去长官那儿啦。”
图雅想说什么,被巫澜的一个眼神阻止。第四军团长举起盖在膝盖上属于印姜的军服,借着掸灰尘的动作若无其事靠近轻嗅几下,然后将它递给印姜。
他又从图雅手中拿过陌离的簪子,朝印姜招招手。
向导不设防地蹲在他面前。
巫澜的机械手是被当作武器而制造出来的,冰冷,危险。
而现在,他像过去做过的无数次那样,细心地为向导挽好头发。
青丝划过手指,却没有一丝感觉。
巫澜轻叹,他拍了拍印姜的肩膀示意她起身,在向导依恋的眼神中平淡地道别。
“去吧。”
印姜回想着巫澜捣鼓她头发时袖子上传来的淡淡香味,她以近乎雀跃的步伐走进军团长所在的休息室。
一推门,她看到阿莱耶与尼格霍尔茨。
两名哨兵的眼神同时落下,一个火热,一个克制。
在尼格霍尔茨巴巴的眼神中,印姜在阿莱耶面前站定,她行军礼:“幸不辱命。”
阿莱耶没有回话,他的手指伸向印姜的后脑勺,在陌离的注视中,折断了那根发簪。
随着头发没有着力的落下,印姜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她猛地抬头“啊——?”了一声,声调中的质问呼之欲出。
阿莱耶眨了眨眼,他将断裂的簪子递到印姜手里,无辜道:“我不喜欢他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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