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铛在手指拨弄间响动,长兄指腹亲昵磨着她脚踝,一下一下。
意珠看向镜中,脖上指痕昭示着昨夜荒唐,难怪木槿并不抬头看她……
想到她刚才就这样出去,意珠深吸口气扶住桌边,开口:“青桃呢。”
“把青桃还给我。”
“你婚事有变,许多细节都要重新商议。她是你身边人,自然要配合秦氏先忙完这些事。在这期间,木槿会照顾你的起居,她也会安好。”
一种隐形的威胁,而且有变是哪种变化,往后延期还是?
意珠低头,不想正撞上谢缙之视线,对方似笑非笑睨她,口型打开,在说——赌约。
昨夜赌约她没撑住。
在对婚事的“情意”上,她没撑住,完全被卷进谢缙之带来的愉悦里。
被人抓到把柄,在这件事上落了下风,意珠有些气闷,抛开这件事瓮声瓮气提要求:“我要出去。”
“谢、缙、之,放我出去。”她一个字一个字念他的名字,像牙牙学语的孩童。倘若从小开始,谢意珠学会的第一句话也可以是谢缙之,是哥哥。
谢缙之笑着探进舌头,沿着湿红教她喊得更粘糊,镜子里,修长指头压在未褪色的红痕上,严丝合缝。
大拇指顶着她下巴,微微一转,意珠就不得不和镜里的画面对视。
昨夜长兄就是这样居高临下掐着她,往下掐,和喘不过气一起到来的是极致的痛快,一种身心全由人掌控容不得反抗的支配。
几乎是霎
时,意珠就被画面残留的余韵击中,呼吸骤然重了瞬,顾不得唇边银丝仓促转开眼。
“外面现在很乱,要出去见谁,哥哥替你转达。”
“我要见卫玠。”
谢缙之恍若未闻:“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难道不饿,昨夜哭得那么狠,总要吃点。”
意珠只好改口:“我要见姜时玉。”
“太子要平衡世家各族的势力,如今不满我,事情就都要落到姜时玉头上,他也忙得厉害,只怕一时半会腾不出时间来见你。”
话说得那么好听,好像很宽容,结果都不让见。
而且,意珠瞥他一眼,太子都不满他了,谢缙之怎么还这么淡然?
“姜时玉是我兄长,我要见他,他不会腾不出时间来,他会等我的。”
这话算不上好听,意珠故意的。
让谢缙之成日把兄妹挂在嘴边,他又不是唯一的哥哥,要做出这种关切她姿态的人,也不止他这一个。
谢缙之果然被刺得表情淡了点,抬手唤来木缙将温过的杏仁茶送进来。
木槿姿态恭谨,对两人姿势也并未流露任何诧异的神色,意珠却下意识躲开,背对过去。
谢缙之用勺子轻拨开茶面,喂到她嘴边:“嗯,他是你兄长,我知晓。”
“姜家老腐朽算计颇多,你喜欢那就都可以不在意,可以把他看作是你嫡亲的哥哥。”
这话说得意珠心里发毛,总觉得谢缙之下句话没好事。
果然,谢缙之平静说完:“不止你要见他,我日后也该拜访他。否则来日贸然跟着唤声哥哥,岂非冒昧?”
“你同他面对面长大,你唤他什么哥哥!”
“不该吗?”
谢缙之恍然大悟:“也是,同你有婚事的是卫玠,我至多算个外室男,算个因妒忌而使了下作手段争宠,上不得台面的妾。”
不要说了,意珠捂住谢缙之的嘴,听不了罪行半句。
甜茶因动作浸透她唇缝,谢缙之也低头吻她掌心,哪里都黏糊糊的。
“那我要见秦夫人,秦夫人总能见了吧?”
谢缙之垂眸,漆黑长睫掩住眸中诸多情绪。
她要见的人总是有很多,作为长兄,谢缙之要做的是护好她,让她顺风顺水再不必受一点蹉跎。
而不是从一开始就纵容妹妹背后尾随、偷藏物件,放任隐晦念头滋生成为共犯,到明知她要成婚也不抓不住机会暗通曲款,甚至妒忌当三,将妹妹囚禁起来。
但他已经不能放手了。
就这样一起困在这段扭曲不见光的关系里,只要永远在一起,只要谢意珠只看向他就够了。
谢缙之抚摸意珠长发,面带微笑:“秦夫人现在忙得厉害,明日去带你去见。”
“你是不是敷衍推脱?”
意珠抓着桌上最便宜的木簪往地上甩,小发脾气:“这样不让见,那也不让见,你难道真要把我关在这里面,就不怕姜家来寻我?关又能关多久?”
“不好吗,这里只有你和哥哥,再没人可以把我们分开。”
谢缙之额头轻轻贴过来,同她鼻尖蹭蹭:“你答应过的,要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意珠抬手,不等她扇过来,谢缙之已气定神闲把脸凑过来,哄小孩般由她。
意珠气得踢他,脚尖上是十足十的劲。不过谢缙之下身有力,踩上去硬邦邦的,只有铃铛欢快晃起来。
什么破铃铛,取又取不下来,意珠闹了一通乏力坐下,谢缙之再顺手握住她脚踝,单膝跪地给她穿上鞋袜:“别着凉。”
意珠冷静了点,直直盯着他:“你不是同我赌吗,这次我也赌。赌你关着我也没用,我还是会出去。”
“再出去,你就拦不了我做任何事了。”
谢缙之不置可否。
意珠决意不吃不喝,逼得谢缙之松手。
很快室内都铺上厚重毯子,意珠赤脚踩上去也没半点脚步声,视线范围内的重物和利器更都被收了起来。
整日下来她的饮食起居,擦面梳发,连更衣用膳都是谢缙之亲力亲为,他简直把她当成三岁小孩,让她在这里重长一遍,连水都要抱着她手把手的喂。
意珠躲,他便低头用吻渡过来,手掌托着她屁股,在她后退时不轻不重扇下。
意珠气恼又羞愤,不得已低头。
她在背地嘀咕想,这件事不行,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谢缙之天亮才睡,又赶着上朝,精神必定不足。今日等他先睡着,意珠就找准机会出去。
她想得很好,发丝蓬松散在耳侧,巴掌大的脸缩进去,瞧得人心软。
细长眼睫低敛着,便是算计人时也是讨人喜欢的,谢缙之下巴放到她头顶上,轻柔力度拍下来,嗅得很深。
身后有什么东西硌到她,意珠不可置信回头,谢缙之还有精力?
“看我做什么。”
谢缙之沉吟,指头勾住她衣襟:“你也想?”
指头碰过的地方像沾上谢缙之体温,意珠扭身躲开:“我才没有!”
铃铛在躲避间摇晃,意珠清晰感觉到因为这样的声音,后背的存在感更强了。
明明就是他成日想这种事,还端着这般肃冷的样子。
衣冠禽兽。
稀里糊涂的,两只脚被抬了起来。
光裸足腕放到谢缙之腿上,好似不堪一折。往上连着截细白小腿,被谢缙之托着腿肉,轻轻往下碾。
踩到了。
金铃铛轻快摇晃,长兄被她踩着还问她:“怎么不看我?”
脚趾缝隙触感分明,意珠费力撑着自己,脑袋埋进头发里,烫得要冒烟。
“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谢缙之坦诚:“很爽。”
“我们先前用腿,你不是也很喜欢么。”
意珠听了想爬下去。
一只脚竟踩不满。
她闻到了气味。
干净的,兄长身上的味道。
用力,谢缙之不仅不痛,反而佐证他的话般,发出低低的,令她耳红的声音。
即使不看,铃铛声水打湿脚掌的触感也愈来愈清晰,她甚至能听到咕叽的声音,感觉到两只脚被放在一起,合拢了些。
脚平日不被人看见,意珠自己都不怎么在意,放在这个场景下就更奇怪了。
他不觉得脏吗。
谢缙之好像总有这么多花样,被她踩没什么,抓住腿也别有意味,仿佛她天生就是谢缙之食谱上的一页,哪里都可以被食用,将她拆骨入腹。
气味浮现在鼻尖,意珠看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不知是不是她错觉,这样……谢缙之好像更兴奋了。
她先前也见过那东西,平心而论不难看,只是抽到她腿上太有存在感,怪怪的。现在用脚,娇嫩脚心有点受不住,意珠往后退反而被圈住脚踝,猛地拽回来。
铃铛沾着水声摇晃,叮当叮当,意珠抬手捂住唇,转开目光,企图看点别的忽视掉心里发紧的感觉。
她才发现他们身上穿得都是同种布料,颜色花纹如出一撤,显然是同一匹布上裁下的。
一种“血浓于水”,又扰□□理的感觉。
意珠呼吸发颤,被颠得坐起来又晃下去,两条腿好半天都没被放过,直到脚心磨红,直到小腿上蓦然一凉,谢缙之猛地扣住她后脑勺吻过来。
……她没能等到谢缙之先睡着,铃铛被抬得悬在帐顶,似泣似哀鸣的又被晃起来,这下整条腿都被压过来了。
先昏昏欲睡的另有其人。
屋里点着熏香,是先前就换过一次的味道,那时意珠嗅了还觉得奇怪,总感觉闻得人很困。
青桃解释说都是老夫人从住持手里调好的香,各房分得都有,意珠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先放下了。
现在混杂在浓厚泛开的味道里,只嗅一下都让人发烫。
意珠脚累得不行,意识不自觉昏沉。
长兄眉眼压下来,他还喘着气,分明才做过那样出格的事,此刻还能有长兄派头,也不擦她腿上的东西,只手掌轻揉了揉她头,低语:“睡吧。”
一夜昏睡。
再醒来腿上什么东西都擦净了。
连着好几天,意珠盯着自己的脚都觉得怪怪的。
而且即使谢缙之不在,她也还是好困,完全没有机会翻出去。
谢缙之像是配合她,自上次后就没再出现了。意珠看时间流走,心头奇怪又不安,按谢缙之作风,不会不来见她才是。
几日不见谢缙之,她真的有点焦躁,甚至坐下时不自觉想起谢缙之处处抱着她的感觉。
意珠把这
种古怪情绪压下,不去细想。
卫玠生死未仆,意珠不喜欢因私事连累旁人的感觉,也不喜欢计划到一半被打乱的感觉。
她总是要出了心头对姜夫人的打算,才要如意。
困在院里三五日,意珠胃口愈发不好了,每日恹恹坐在窗头,吃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在谢家养得那点肉,悄无声息消减。
她头发长成许多,自己胡乱绾起来,垂在肩头乌黑温顺得散开,像沉静的一幅画。
木槿会每日送来解乏的话本子,和给她打发时间的小玩意。插话、煮茶,或是她从前没练完的字,还有几句外面的消息。
这几日说得消息越来越多,意珠便知晓朝廷上因此事彻底拔除了大皇子,皇帝中毒一事也算是被众人知晓,如此一来便不再有人盼着陛下清醒,而是都谏言请太子早日登基了。
这样的事也在谢缙之预料中吗,可他早知太子不满其狠戾作风还逼得这么紧,就不怕太子厌弃了谢家?
木槿恭敬道:“大公子说,无非是唱红脸唱白脸,太子总有要用到谢家的时候。先人一步做得狠些,有多年情谊做底,太子忌惮完回头,自有选择。”
“还有,大公子说,婚事一事,请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了。”
“今日姜家来人,两家算日子最近的也在明年。且定国公府应接不暇,也没有心力再商讨婚事。”
“姜夫人似是很为这件事忧心,怕婚事拖延有变,也关切小姐心情如何,特意着人来问过了。”
姜夫人关心她?
意珠面上已经没有波动了,屋里熏香缭缭,她随意打了个哈欠:“谢家是怎么回她的?”
“大公子都说过,小姐是受了惊吓正在修养,不见外人。何况从前姜夫人对小姐并不热络,这次想见,大公子也拦下不会让姜家人过来。”
木槿试探问:“大公子也几日没回来过了,小姐要问问吗?”
意珠静了一秒,抬抬下巴转过头去。
有什么好问的,被关在里面的人又不是他。
好困,真是奇怪,她又有点困了。
意珠缩在榻上,费力坐起来。衣领凌乱,大片锁骨露出也没有在意。她又打了个哈欠,纤细脆弱眉眼垂下来:“东西都撤了吧,我不想吃。我要出去,要见青桃。”
这话她每天都要说一次,醉翁之意不在酒,要见的不是青桃,而是谢青。
他好用。
不过对超出谢缙之准许的事,木槿总只装作听不见。出乎意料的,或许是意珠的赌气有了效果,这一次她应下了。
“大公子说过,明日下午,青桃姑娘就该忙完可以回来了。”
“小姐要见,奴婢就后日请青桃姑娘来,可好?”
谢缙之怎么什么问题都能提前给木槿答案,简直和他留了只眼睛在这里一样。
意珠狐疑看向四周,最后才舔舔嘴唇,眼睛亮起来:“当真是可以?”
本就只是个小姑娘,脸又生得乖巧,不刻意板起来时很甜,这些天来就是自己生气也没对下人发过脾气,缩在角落时漂亮小巧的一团影子,木槿看得心软,连连点头。
意珠将她神色看在眼底,木槿是个很面善的人,本分利落,也很容易朝她露出这般心软的神色。
或许也能给她用用。
人高兴了吃得都多了些,只是还是困,猫一样蜷到美人榻上懒懒躺着,不多时就又睡了。
木槿填过熏香,悄然退下。
侍卫照旧沉默守在院外,木槿同样守在门口,竹林青绿挡住小径,俨然是一只鸟都飞不出去的牢笼。
直到天黑,一团如无数纷杂线条组成的影子出现,站到木槿面前。
“睡着了?”
他显然是掐着时间过来,才换掉血迹斑斑的衣袖,难掩血气。
今日崇文侯召见过公子,怕是动用家法。
木槿恭敬低头:“睡下了。”
“按照您的意思,告知了小姐青桃姑娘的事,小姐很高兴。”
“她问过我吗。”
木槿没有动作。
这么几天来意珠若提过他半句,木槿都不会是这个表情。
人不能既守住她,又要她给自己好脸色,未免太贪心。
谢缙之转动指腹扳指,没有说话。
门吱呀声打开,他进去了。
顺着缝隙进去,只能看见高大身形在美人榻前停下。
小巧蜷缩的影子完全被挡住,然后他俯身,挑开意珠长发,鼻尖低下来。
铃铛摇晃下,短促声音无济于事,惊不醒人。
窸窣、微妙的吞咽掩埋在昏睡中,像进去的是野兽,是恶鬼。
血气似有若无,木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看。
小姐盘算着见青桃姑娘,满心欢喜等着下一步,她知晓每日一举一动,甚至连睡梦中都所有,都在大公子眼皮底下吗?
第52章 计划出逃
穿堂风穿过树影,江太医头顶花翎被晒得反光,又随着他低头暗下去了。
他已连着两日为小卫大人诊脉,整个定国公府对他礼待有加,别说这几日熊胆人参的吊着,光屏风外伺候丫鬟小厮就乌泱泱站了一满圈。
太子不定时问起,定国公家眷更是翘首以盼,可见重视。
药照例开下去,但此法只是延缓毒势,要解毒他实在还拿不准方子。
且卫公子既是被大皇子所害,和陛下是同一种毒,他如何治?
倘若治好此子却对昏迷的陛下束手无策,那是死罪。若缓和用药,交不了定国公的差,他日子也好不到哪去。
江太医实在左右为难,连带每日往返宫中与定国公府都愁眉苦脸的。
小卫大人是年轻底子好,吃了毒药也只是昏睡,有口气钓着,缓和用药也无事。
陛下身子……
江太医只怕脑袋不保,对最后这一味药是缓是急寻不到办法,唯有揣摩东宫之意。
太子监国已有段时日,京中上下都不觉得有何不妥,说句大逆不道的,陛下醒来反而都有得忙了。
但太子一向宅心仁厚,每日都来服侍陛下,可见孝心。若晚一步,要问责太医院……
正举步维艰时,谢缙之骤然立于门外。
时至暴雨,雷鸣间或劈下,照得他面容骤亮,又隐没下去,江太医没由来的心惊。
余光扫到谢缙之官袍溅湿了些,忙侧身让位,回避了谢缙之视线:“大人身边的侍从呢,可要进来避雨?”
“多谢江太医。”
谢缙之微笑,踏进来,就一步。
江太医为谢家老夫人看诊时同谢缙之多有接触,明了这位谢大人气度不凡,却并不难相处。
如今再看,分明是和从前清贵无差的模样,却总觉得不一样了。
同这雨一般,骤雨急雨,落得阴晴不定起来。
“江太医今日还没去见定国公吧?”
“多谢谢大人关怀,正是要去了。”
谢缙之漫不经心看向这场雨:“不知江太医的毒解得如何,听闻太后娘娘对此事甚为关系,日夜守在陛下跟前。”
江太医不敢贸然回答。
“江太医不必防备我,说来卫公子中毒也是我失职,关心是应当的。”
“不过要提醒江太医,如今大皇子已处置,残党尽消,给陛下下毒一事更供认不讳,这事有什么后果也是大皇子一党承担。”
“江太医入宫至今,兢兢业业众人皆知。一味药拿捏成什么样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谁也预料不到后果,此事想必江太医比我更知晓。”
“眼下好不容易做到院首的位置,不为旁人想,也该多为自己想想,有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那么着急。”
雨丝重了,有人要出行,就不会太体面,谢缙之轻叹过凉意,侧头时眸中锉着的锐气同样发寒:
“昔年江太医尽力保住家中祖母,谢家始终记得这个恩情,不论如何都会还这条命。今日所言,江太医若不喜,只当听了阵风就好。”
吴泽撑伞而来,他往雨中略一颔首便走了,只留下江太医在原地心神纷乱。
顺其自然…
谢缙之所言,他能信吗?
别把小卫大人给医死了。
*
外头落雨,不是个好天气。
大抵天雾蒙蒙,缩在榻上骨头跟软了似的,有点起不来。
意珠睡眼惺忪,总觉得身下黏糊糊的,像有什么狂热粘腻的怪物将她死死包裹住。
潮湿,温热,牢牢覆上无法挣脱的窒息感。
好怪。
她低头看去,腿心红痕还是上次谢缙之撞狠了留下的,本该都消了才是,却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留得红艳。
下床踩下去,小腿也莫名发软,骨头酸得厉害,像跑了整夜,但她昨夜睡得很早。
意珠犹豫下摸过腿肉,确确实实和平日无异。
木槿在外面轻声问:“小姐可还要再见青桃姑娘?”
意珠马上抬高声音:“要见!”
“我现在就过来!”
她怕青桃担心,特意涂了层口脂才出去,没想到还是被青桃拉着哭了一通。
她那日听见大公子说什么暗通款曲的话就吓傻了,反应过来后已经被带离小姐身边。
那时大公子冷淡瞥她眼,说她若想要告状,大可以去寻崇文侯。
可第二日秦夫人就找来,她还以为小姐是被吓病需要静养,好心带她一同处理婚期相关的事。
青桃知晓小姐身边只她一人,她不尽心来做小姐就更没有办法,只得咬咬牙,心甘情愿听大公子调动。
人哭了两句,又要抓紧时间说:“小姐您放心,卫公子中毒的事大,您的婚事都没说你闲话,秦夫人是个很稳妥的人。”
其实还有些背地议论小姐克夫的,这种名号不好听,青桃原为这种事干着急,却不曾想过了几日,嚼舌根的下人就都被逐出去了。
“除却卫公子的身子,其他都没有要担心的。还有许多人来宽慰您,二小姐和霍小姐来寻过好几次,但听说您是吓病了后就没再打扰,只是给您写信。”
青桃从袖里掏出信才有空接着哭,本来要说小姐气色不好,但自从意珠赌气不吃不喝后,院里的一切就都做得更细致,燕窝参汤都是一蛊蛊的送。
怕她赤脚着凉有磕碰,地上桌上都铺了西域毯子,柔软又不厚重,连榻上都是成套的苏绣绸缎,精贵极了。
意珠养在里头,瘦是瘦了些,可皮肤被细养得娇贵,一双手护得指腹柔软,指甲圆润粉白,连头发丝根根柔顺,愈发漂亮了。
青桃呜了声卡住,意珠被弄得哭笑不得,拍拍她头,打开信看两眼,霍姣在信里震撼问她怎么会这么倒霉,说让她好好养病。
她悄悄替去看过卫玠了,人还会出气,好得很。
意珠松了口气。
还有气就好。
意珠平日和谢缙之要好,从前万事也是谢缙之操心,现在说她要静养,根本无人怀疑。
眼下要出去,也只能选同谢缙之利益相悖的人。
主仆两人对视眼,木槿就在门外守着,意珠捏了捏她手心,只无意间:
“我搬过来搬得急,门前的树都没人打理,就放在那也心疼。你若得空,替我再好好照顾浇水。”
树?
青桃旋即想到二公子,不自觉屏息。
二公子,会帮这个忙吗?
意珠心里有数,谢青总一副少年老成,阴暗又隐身的样子,倘若他没有别的欲望,不会心思那么重,也不会在殿上刺客那回,护到大皇子跟前。
成婚前他那句祝福,现在怎么想怎么奇怪,说不定这会正等着她来求人。
想必他也想要权势,左右有谢缙之一日,其身影就盖住他一日,现在趁机握住他把柄正好。
再此之前,意珠低头看着金铃铛,她想为降低谢缙之警惕性,暂时“委身”顺从,也没什么。
所以和青桃见完面,用膳时谢缙之意外出现,意珠也没踹桌子,难得还给他添菜。
少女身段天真,目光如纱落到她面上,朦胧温热,乳白皮如蚌肉。
金铃铛摇晃在小动作间,这是他的妹妹,困在手掌中只能被他握住,依靠他满眼全心都是他的妹妹。
即使这些天她毫不关心自己动向。
一块不大情愿的小璞玉,渐渐被养出脾气,养得灵动不掩饰算计,谢缙之也甘吞下那一点腐烂甜味,继续同她往下堕,把这颗果子半夜咬得汁水横流,无意揪他头发,蹬着两条细腿喘气。
他低头吃了那筷子姜丝,似笑非笑问:“这是怎么了,今天这样欢迎我?”
第53章 卫玠清醒
“是今天见了青桃开心?都说了些什么。”
谢缙之俯身擦过她脸颊肉上,把她抱过来。
铃铛随脚尖垂下,他好像把自己当成什么布偶娃娃,时刻要放在身上。
吃饭要一口口喂,擦脸也是手把手的,梳发更衣细枝末节,耐心到悚然。
这样低头看来,漆黑视线浮在眼前,令人心里发毛。
“没说什么,就问了几句秦夫人的安排。”意珠垂着脑袋装乖,语焉不详躲开。
人想下来,脚没够到地,光在两人目光里晃了晃。
意珠快快转移话题,用关心长兄来掩饰尴尬:“哥哥这几天没来又是在忙什么?”
话转变得拙劣敷衍,但乌黑眼瞳往上转,神色坦诚天真,同从前听兄长话,眼巴巴站在书房前想进来的样子无差,好像还是他的好妹妹,明知她粉饰太平,还是想信她。
区别是没有好妹妹脚上绑着铃铛,被兄长抱在怀里擦脸喂饭,悄悄挣扎的。
谢缙之手臂收拢,将她扶得更紧。
她睡着时会乖很多,没有这样多想逃离的小心思,任由人贴近掌控,像他亲手雕刻只认他的木雕娃娃。
倘若清醒时也这般,睁着眼靠在怀里乖乖不动,谢缙之若有所思,旋即摸摸她的脸:“我不来这么几天,你今天才关心我。”
意珠稍显心虚,闷闷咬唇。
谢缙之也不戳穿她前后不一的态度,照常伺候她漱口擦脸,指腹隔着帕子将每滴水都擦净。
然后膝盖颠过意珠,等人失重揽住他脖子时握住她脚:“怎的又赤脚?这两日水汽重,小心着凉。”
意珠另只脚都踩到他腿上去了,往后抽了抽:“不想穿。”
地上都铺了毛毯,赤脚踩上去也没什么。
她懒洋洋往长兄怀里躺,是为放低谢缙之警惕刻意靠近,但谢缙之手一抬,脊骨便自己晓得往哪里躺最舒服。
肩头衣料轻滑,软银如意绮罗裙有价无市,绣娘在裙摆处还特意缀了层香云纱,轻晃过脚踝时显得铃铛也朦胧,愈发贵气。
意珠已经习惯衣料云似的肤感,她隐约自己有些变化,但思绪如被温水绵绵浸泡过,生不出力气去抵抗。
谢缙之握住她脚踝,平静放到他大腿上:“躲什么,不是没踩过。”
说得什么话,意珠偏过头衣摆下鼓鼓囊囊也忽视不了,谢缙之有一下每一下拨弄她铃铛,她怕又做上次那般荒唐的事,忙讲正经话:
“我今日让青桃帮我把上次院里遗落的东西又找了找,还有两颗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树一并挪过来,明日她就过来。”
“你说过能让我见青桃的。”
谢缙之睨她一眼,久久未言。
长兄不说话时的威压骇人,浓黑眼眸像酝酿着什么,压得意珠后颈发凉,莫名有种掐住喉口的感觉。
就在她忍不住要补点解释时,谢缙之又垂眼,刚才晦涩仿若错觉,只以干燥指腹揉过她耳垂,应下:“好。”
“你乖一点都好。”
意珠总觉得这话有点别的含义,谢缙之已经捧着她脸轻吻过来。
视线乃至呼吸被全部占据,再想不了一点其他,又被舔得舒服,意珠很快就没了声音,快活眯眼时没空注意谢缙之长睫中昏沉神色,只是手伸进长兄头发里,轻轻拽住。
吻黏糊,舌头很快被含得软塌塌了,谢缙之在吮吸中停下,拨弄被咬得潋滟的唇:“是只有不清醒的时候最乖,最依靠哥哥么。”
意珠迷蒙嗯了声,没听清,只是吐着热气往他手掌下拱。
铃铛轻晃,掌心被吐息扑得湿热,谢缙之看她蜷在自己怀里轻轻喘气,指头轻拍下意珠的脸,没有再说。
*
再见青桃时,雨还没停。
意珠心不在焉等在廊下,木槿怕她被风吹到,执意在旁边撑伞。
树苗精贵,一人不好搬动,于情于理都要有人帮忙搭手,门口侍卫僵持着拦了几息,还是放进来了。
木槿怕有人混在其中,上前看住那两人,而青桃远远打量意珠,目光暗含担忧,她是怕意珠为这个机会要劝说谢缙之许久,私下吃苦头。
事实上,意珠也觉得奇怪。
她以为接连见青桃,谢缙之会管得更紧,或是几天不见黏糊糊缠着她。
但那天提完要求后,谢缙之什么都没再做,只是抱着她拍拍她,低声同她说两句话。
原先谢家说要给她做嫁妆的铺子谢缙之提前都盘好,将账本都给她了,一下午谢缙之和她各有各的忙,耳边出了雨声就只有书卷和呼吸声,莫名的和谐。
这种状态反而让意珠很不踏实,就像先前谢缙之逼她逼得很又突然松开了一样,同一个招数来两次,她还是会受到影响,意珠有点不大高兴。
说不出来那种感觉,这天气也不好,细密雨丝比阵雨还要扰人,水汽扑面,意珠压着眼皮往外走,抬头时纤长眼睫上还挂着水珠,就这么和撑伞的谢青对上视线。
门外是守着不让她出去一步的侍卫,身后是谢缙之亲手布置出来的软笼,谢青就站在这对兄妹混乱关系之间,淡然朝她颔首:“精神还不错。”
由他看见自己被长兄困住,总是有点奇怪。意珠有求于人,尽力压下怪异感觉,站近他伞里悄然耳语:“带我出去。”
“姐姐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
挪树的人动作没停,但木槿显然觉察到有人借机靠近意珠,探头看向这边目光多了几分警惕。
木槿很好安抚,今日院里有进了人,只要他们闹出点动静引开侍卫,就很容易从木槿手下跑出去。
意珠对木槿笑了笑说无视,转头对谢青假笑,借给他整理衣襟的动作狠狠拽住他衣领:“别把我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口舌上。”
“你既那么诚心祝福我都婚事,是早就知道什么,在这儿看我笑话,还是等我来求你?”
“你想要什么?我要出去,最好还能见卫玠一面。”
意珠凶巴巴的,捏得他衣领发皱不得不低头,谢青却率先注意的是她手腕下很薄的红痕,还有身子前倾时裙下一晃而过的铃铛声。
他垂眼,一点也不挣扎:“姐姐为何把我想得这么坏?我只是担心这么大的事,被长兄抓住你我都要完。”
意珠当然也知晓被抓住要完蛋,所以才不一个人想法子。
谢青做事闷不做声,阴森森的帮她正好。
要合作总要有筹码和诚意,意珠什么都没有,倘若谢青要的太多,就是比不划算的债了。
她竭力扯来理由,对这件事压价:“我原来还奇怪怎么有人一边说我算计心坏,一边又说自己和我是同类。”
“细细想来,是你也不清白,对谢家有自己的欲望和盘算,碍于谢缙之的“正统”所以才和我这种半路出现的人走到一块吧?”
“你愿意私下细细想我,我很高兴。”
“姐姐其实不用说那么多,即使没有这些理由,你还记得护着这两棵树,我便该帮你的。”
树?
意珠看向两颗绿葱葱的小苗,这树是她在谢缙之门口捡的种子,谢青有什么要帮的。
但还没解释,谢青又说:“我也没什么要的,只是想提醒姐姐要见卫玠容易,但他人一直不醒,你见了也是白见。”
“不如先出来,先离开这里,等卫玠有消息了我们去见过,你再有什么打算都可以。”
“恰好我在京城新购置了座院子,位置隐蔽还并未打理,姐姐觉得如何?”
*
定国公府里。
厢房内,江太医照常诊脉布针,身后只留了个小童,但他知晓外面光等着伺候的丫鬟小厮都乌泱泱站了大片,前厅老夫人更是每日都这样等着,待会他一出去就要被来回盘问边。
换做原先,江大人很为这种事焦灼,不过有谢大人开劝后,江太医心神已稳定许多。这些日子太子对陛下不变的状态并未多言也佐证这点,即使用药温和,江太医也不打算改了。
这小卫大人身子底子好,精细养着好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不会有大事怪罪到他头上。
江大夫满打满算都是这个道理,最后一针扎进筑宾穴时,病床上声息微弱的人小腿抽了抽,幅度小得江太医以为自己眼花了。
退针刮痧,江太医手才压下去,床上昏迷数日的人含糊呛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卫玠额头都是汗,伸手抓住床幔,精瘦的小臂线条随着呼吸起伏,竟然是清醒过来了。
“小卫大人?!”
“小公爷,小公爷醒了!”
来往嘈杂声一股脑围上来,卫玠意识昏沉什么都不知,只靠本能拨开面前东西,低头一口乌血喷出来。
“卫玠!”
“江大夫,他怎的吐这么多血?”
断续模糊的话卫玠听不懂,身上也古怪乏软。他想睡糊涂了,一下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满脑子只有某个影子提剑踏过院门,堂皇指向他的那一幕。
谁半夜不睡觉过来过来给他下毒,毒得他现在嗓子火辣辣的,毒死他了。
卫玠低咳几声,拼命在脑海里搜刮着记忆。脑子还没清醒先沙哑叫起来:“婚事,我的婚事!”
他是不是明日要成婚来着?别睡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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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玠稀里糊涂要起来去接人,被两个小厮联合按住,急得要摸手边刀又因昏迷太久浑身无力倒下去,好一通闹腾。
床榻外的江大夫已诊过脉,斟酌道:“小卫大人是急火攻心,方才的血是排毒,吐出来更好。”
“不过依着他现在的脉象,有几味药需在改一改。在下这边去改药重抓,也好让府上准备。”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定国公夫人险些喜极而泣,连连说好,又要人抓金瓜子赏赐江大夫,又要管家带路送江大夫。
江大夫摆摆手不敢受,心里却琢磨没想到温和药方让卫玠吸收得更好,真是阴差阳错了,但愿此药对陛下也有同样效果。
送走了人,定国公夫人含着泪牵住卫玠的手:“我儿受苦了,可还有哪不舒服?”
“什么苦?我怎的还在这里躺着,该去谢家迎亲了才是。”
“都什么时候了,还着急什么婚事,糊涂!”
“婚事早就延期,依我看,日后也是不会成了。”
卫玠眼前还是模糊的,只想是睡了很长一觉,并不明了局势,困惑转过头来:“娘您说什么?”
“你中的这劳什子毒,全因这婚事。”
提及这件事,定国公夫人便暗恨不止。定国公说什么此事和大皇子一党有关系,为了定国公府前程便不能意气用事一心要个真相,要变通将此事利益最大化,恰用此事在东宫前露面。
什么前程筹码她不是不顾及,但那都不该比卫玠的命重要,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此事来得蹊跷,婚期将近府上万事都小心,就怕出了什么差错。那样严密的情景下,大皇子余党会毫无征兆找上门,还找到个无足轻重的卫玠面前去?
恰好对方手里有毒,恰好谢家长子一路追查赶来撞破此事,让定国公有理由一纸状告到朝廷上,做了这扳倒
余党的最后一人?
小厮来传报时定国公夫人匆匆赶去见过谢缙之一面,卫玠中毒昏迷,各色的血溅谢缙之半身,对方还能微笑有礼的朝她颔首,轻声细语交代完剩下的事,两点漆色眼瞳融在夜色里,鬼一样,到现在回想起都让人胆寒。
说她是疑心也好,是妇人之见也罢,定国公夫人本能觉得不对,谢缙之情态不对。
虽有作为意珠长兄的礼数,但对卫玠的敌意似有若无,对这门婚事的态度更是微妙。
特别是打听到谢缙之一手包办谢意珠剩下的事,对外称她吓病没再让她露面后,定国公夫人更是笃定猜测。
她说句不好听的话,此事清白吗?谢缙之是不是因为不满妹妹嫁人而出手阻拦,搅乱局势?
“我看,是他谢家不想嫁女儿,又要功名才闹这么一出!”
随着这句话入耳,脑中反复刺向他的那人忽然有了脸,卫玠想起一切。
想起谢缙之是怎么翻墙跃进来,想起他怎么当着他面一刀了结黑衣人,半身人血沾到面前握紧毒药,表面功夫都懒得再跟他做,一心要他去死的。
谢紧之,是谢缙之给他下毒,为什么,因为婚事?
所以那条革带,意珠藏起的香囊,谢缙之当着谢家人面说出的那句他也想求娶都是真的!
他不允许谢意珠靠近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长兄守则,是他私情!
他们可是兄妹,谢缙之怎么敢?!
说了半天,素日最没耐心的人反而一言不发,定国公夫人有些愣住:“你怎的不说话?”
卫玠定定盯着天花板,忽的扯唇一笑。
先是一点的笑,而后再笑出声来,唇边乌血都还没擦净,这样笑得定国公夫人都有些皱眉。
然而卫玠顾不上,他只是眼睛亮晶晶转过头来:“娘,你说谢缙之怎么不毒别人,就毒我?”
就是谢意珠最亲近的人,对她有不伦念头身份无可挑剔的长兄也知道,这世上同谢意珠有名分有身份的人是他卫玠,只有他卫玠吧?
定国公夫人喃喃:“这毒莫非是会毒坏脑子?你从前也不聪明,可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卫玠没仔细听,这会正沉浸在被肯定身份的痛快里,连喉咙里的灼烧感也顾不上了。
不过骂还是要骂的,谢缙之这个恬不知耻的老东西,定然是仗哥哥的身份在背地控制意珠,公然抢别人妻子,为哥不尊不要脸!
先前有好几次,谢缙之都阻拦了谢意珠跟他在一起,还摆出什么长兄的长辈派头,当真好意思,他早该把谢缙之这面拆给谢意珠看!
苦药端上来,卫玠捏着鼻子看了眼,不是很想喝。
但身上没什么力气,连清醒都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卫玠忽的一顿,问起今天是几日。
“怎么过了这么久?我昏迷了这么多天吗?!”
得知婚事往后延得没有准头后更显得烦躁,他的婚事是后延了,谢意珠什么心情,会不会觉得是自己没用拖累她了?
她偷偷哭了吗,有因为这个着急不高兴了吗?
卫玠想不得了,咕咚几口咽下苦药,翻身就要下床。
定国公夫人连忙去拦:“你这是做什么?”
他要去看看谢意珠,告诉她他还活着,婚事能成。
对了。
卫玠忽的屏住呼吸。
他依稀记得,那日不仅是谢缙之。
是不是还有谢青影子晃过?
那毒确实是大皇子余党的毒,谢缙之敢把此事祸水东引,就该当真如此。只是他是怎么利用上这件事的,卫玠想起那日宫中刺客,谢青替大皇子挨了一剑。
倘若一个在明与东宫交好,一个在暗徘徊在大皇子周围,借机应变把控大皇子一党的动向,要在陛下已经生病过的前提下,弄到大皇子大逆不道谋逆下毒的事难吗?
在把毒药用到他头上,难吗?
不过风雨矛头皆和从前般指向谢缙之,谢缙之更显眼,谢意珠要生气要害怕都是对着谢缙之,对旁人态度自然要好些。
刚刚母亲说意珠是病了被谢缙之照顾,若这时那谢青趁虚而入,装出副理解她和她站在一起的样子……
卫玠光想想就粗暴抹脸,他还记得私塾里谢青就是这样亦步亦趋跟在谢意珠身后的。
这伪君子!
只怕谢青怕早就想好两头通吃,联合谢缙之毒死他,再到谢意珠面前装无辜装好心,自己坐享渔翁之利!
谢缙之以生病之名不让谢意珠露面,谢青会不会假意帮意珠脱身,然后引着意珠走向他自己准备的困境?
就这样看着意珠呆呆信了还要感谢他,一步一步走向他的陷进……
喉口血腥味久久不散,卫玠粗暴抹了把脸,暗恨他们谢家就没有正常人!
不行,他得去拦,得在他们心存歹念,用尽手段靠近谢意珠前同谢意珠说清,别让她被骗了。
第54章 被夹在两人中间
谢青新宅子置办得太凑巧,但木槿已往这边走,他又逼紧道:“你已见了青桃两次,见多了长兄生疑,下次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
“权宜之策,出去在我那暂住,之后依你的计划,见卫玠找姜家还是如何,都可以继续。”
人再往前拽住她袖子,影子遮住视线,意珠迷糊就跟着走了两步。
她其实没什么后续计划,只是逃脱婚事连累他人这种事对她而言太重,被长兄困在院里也不好,总想着该先摆脱。
她也不想让姜夫人瞧着她不清不楚的,非想要她亲眼看着她把姜家的关系断清楚,以前没贴着找上门过,现在明了身份了也不会缠着她不放。
意珠就是骗好日子过,也要洗白手段再堂堂正正抬着下巴握紧好处。
不知谢青是用什么理由进来的,并肩走到门口,三言两语间木槿就踌躇起来,在得知她和侍卫都可以跟上后,侧了侧身。
“既然是小姐的要紧东西,还是去拿吧,只是为了小姐安全,奴婢总要守在旁边,还请小姐勿怪。”
谢青颔首,竹林生得愈发浓密,层层垂在面前,眨眼便让木槿跟丢了。
再走几步,不知绕到哪去,连意珠自己都分不清路了,皱眉停住:“等等,青桃没跟上来。”
谢青同样停住,不过手无声息卷上来,抓她抓得很紧。
风吹过,一时仅有竹叶沙沙声。雨丝织成网盖住视线,满目都是青色,仅有他们两人了。
意珠后退步:“你什么意思?”
谢青态度诚恳:“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先出去最重要,她我可以之后再来接。”
“谢缙之应在你身边留了不少人,追上来只是眨眼间的事。”
谢青踩过竹叶,利落高马尾晃在脑后,冷淡又不带私心一般,话说得在理,意珠却挣不开他手。
竹林里只剩他们两人,直至连风声都没了,谢青冷不丁问:“你有想过我吗?”
“什么?”
“你今日肯来寻我,是因为这件事上我对你有用,倘若我一直对你有用呢?”
谢青没回头,继续道:“谢缙之手笔堂皇,定国公府对他恼怒许久,婚事应当是不会再有了。”
“伦理纲常先来后到谢缙之都不占理,还能径直对卫玠出手,可见此人偏执无心,并非良配。你离他远些是应当的。”
“姜夫人还想着寻你,劝你不要对姜家意气用事。你为了在众目睽睽下把身份这个点彻底摘清楚,连杜氏都能合作,想必是等着出这口气。”
“和我,会很方便。”
“你要摆脱谢缙之,我要从谢缙之手里分一杯羹,再没有比这更契合的事。”
谢青转过身来,托起意珠的脸。
“况且他做出这样有悖论理的事,崇文侯势必要处置他。如今太子有意冷落谢缙之,他起码要为毒死卫玠这件事焦头烂额好一阵,日后未必风光。”
掌心里意珠眼睫颤动,不是在思考,是现在用谢青还没用到完,贸然拒绝怕他生事。
谢青等了等,没等到回答。旋即,他好像不是很在意的岔开话题。
铃声一直在响,从他们进竹林起就难以忽视,越拉她走得快越叮当叫嚣存在感,谢青眯眼看向角门,再停步时眼睛直勾勾看向她脚踝。
“很吵。”
尖尖下巴从掌纹旁擦过,谢青轻啊了声:“原来是他戴的。”
“晃起来时
是什么声音?”
有什么好问的,意珠要挣开,角门里先冒出张苍白的脸。
“你、你在这儿,”来人喘气得厉害,费力撑住墙,好半天才有力气说完下面半句话,“谢青你离她远点!”
意珠看清人脸时就快步跑向他,长发被风托起,自谢青指缝一晃而过,快得来不及感受,只看得见她就快一头撞进卫玠怀里,叽叽喳喳的:
“卫玠醒了?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
“你怎么在这里,你一个人来的吗?”
“我扶你。”
少女温热面庞凑来,漂亮眼瞳眼巴巴盯着他,脸颊肉因抿唇鼓起些,卫玠愣愣看着,根本想不起他刚才还赶路赶得要断气,喉咙像有人拿浓烟呛她,只想摸摸她的脸。
好可爱。
中毒丢命也认了。
再说不他这不也没死吗。
卫玠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没事。
“我先前,不是也冒犯你了吗,就当我们扯平了。”
“我昏在那,没回你的信,还耽误了婚事,你没生我气吧?”
手心空落落的,谢青冷漠看向没死成的人。
看卫玠露出什么经历生死同患难的神色,他快步上前打断:“卫公子还能说这种话,应该确实是无事了,恭喜。不过今日是她有事寻我,卫公子有事不走正门,这般偷鸡摸狗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怕卫公子病糊涂了,提醒一下,你和意珠的婚事已不作数了,你最多算前一个而已。”
卫玠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同样往前走,恶狠狠看向谢青:“你有脸说我?你伙同谢缙之狼狈为奸,一心想毒死我还好意思来这里装好人,装什么,死不要脸!”
骂得太急,卫玠再缓口气顺下来:“你敢说大皇子余党的毒从哪里来?”
“自己两边掺和,假借这个机会让意珠乖乖走进你圈套里,还要乖巧感激你,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事,还好心让你帮我守着外面,感情你自己在这儿监守自盗!”
毒是谢青给的,这两兄弟在这种时候心照不宣站到一起去?
意珠被夹在中间呆了瞬,想出去,谢青却按住她肩,从后握着她下巴扳回来。
她被迫夹在这场争吵中。
谢缙之被拆穿也不怎么着急,沉吟道:“卫兄心中有气,可以理解。但再着急婚事也不能再有了,嫉妒旁人只会显得自己狼狈。”
谢青站在她后面,说话时气息似有若无落进她脖颈里,好痒。
简直像从后面把她环抱住。
“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何必要争。”
“不如这般,我与你先一起将意珠安置好。”
卫玠翻了个白眼,这人什么意思,挑衅?
谢青绝口不提自己已被拒绝,只说:“卫兄既醒,当时发生的事也该很清楚。谢缙之不会让这门婚事成,先前可以毒你,之后也有千百种办法。”
“他在此事上没有回旋余地,仗着意珠长兄身份专断独行。”
“你我联手该方便许多。自然,卫兄有婚约在身,算是前辈,我无疑冒犯,就当是纳了个我,多一个照顾谢意珠的人。”
卫玠握住意珠另边手臂,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只怕他一点头,谢青就仗着什么兄弟一场的名头就踩着他上位,去意珠那争夺关注。
“前脚害了我,后脚还好意思说兄弟。我跟你这种人可不同,我是有名有份的,为什么要自降身价跟你混为一谈。”
卫玠越说走得越近,他就是病个半死,赶过来见谢意珠也是洗漱后再来的。
干净皂香同胸膛抵头意珠额头,她被夹得避无可避,脸涨得通红,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你们能不能……”
才开口,又被打断:
谢青质问:“成日抱着头衔自恃甚傲,名分,谁认你的名分,她同你成亲拜堂?”
“机会错过你什么都不是,别以为中毒醒了就能回到原位,之后余毒如何身子如何都是不是定数,占着点位置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谢缙之不是她夫君,怎么什么都得到了,你有什么?假名头,还跟我混为一谈,我再不济也是意珠庶弟,换个姐夫照旧和她是亲人,每年都要见面来往要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你呢,除开你自封的夫君,你们之间有半分关系吗?”
卫玠听得冒火,要不是顾及谢意珠,还有贸然动手影响形象,他真一拳挥上去了。
意珠给他写信时耐心教过他别贸然上激怒他的钩子,既要撑起定国公府,该有的胸襟态度都要有,否则就让人瞧轻了去,卫玠时刻记着。
原先他骄纵脾气大,万事有定国公府摆平,惹母亲生气后挨顿打也就过了。
就这样的性子,在纨绔之中很容易就被惹恼闹出是非,世家子弟背地都晓得,谁要想闹出动静去卫玠面前晃几圈就好,卫玠名声因此一直不好。
准备婚事的那段时间卫玠全改了,他只惦记意珠给他写的那些字句,无意同姓柳的一干人断开干系,在纨绔之中也提不起兴趣,一门心思精进骑射,得到军中重视,更认定意珠的话都对。
就是到了现在,人刚醒脑子不清醒也记着意珠说过的话,光咬紧犬牙 咽回怒意,只说一句:
“那也比你好,成日阴魂不散跟在谢意珠后面,跟出来点什么?明知道谢缙之靠近谢意珠还在身后看着,给人把风把上瘾了?”
“还你我一起照顾她,谢青我告诉你,你求她纳你都还要我点头。”
偏偏他越生气动作幅度越大,意珠脸被纳在胸前,卫玠还往前一步把脑袋挤过来,含糊不清问意珠到底为什么和谢青待在一起,小声抱怨这人很烦。
毛茸茸的一颗头,被毒得半死也记吃不记打,喘着气在耳边絮叨说她写的那些信看过好多遍,每一句都老实去做了。
像只叼着骨头来邀功的大型犬,压得意珠都要走不动道,往后退步,脚后跟又踩到谢青。
“谢意珠,你说是他好还是我好?”
意珠真要有点呼吸不过来了,还没侧头腰上就多了只手,不着痕迹将她往后面带。
谢青在耳后幽幽:“她怕是分不出来。”
“要不要现在试试?”
第55章 对着牌位说
怎么试?
意珠被挑起脸,身后的谢青径直俯下来,卫玠也不甘示弱,抬起她半只手贴来。
两张脸分寸不让堵到面前,好像要比谁更讨意珠欢心。
呼吸落在额间,落在指肉里,像被伺机而动的捕猎者围住。
只要她后退一点,就会争先吞她下肚,吃得她无处可躲。
意珠说不,但三人靠得太近,声音闷在其中才发出来就被两人咽下去,等着她再吐出点什么。
谢青指尖压来,干燥缓慢,徘徊在她唇线,再一点点浸湿。
卫玠同样不甘示弱,鼻尖挤进她指缝里含糊蹭着,握住她腰。
府邸角落,鸟雀惊走,顺着枝头叶隙里看去,只能在前后堵住的人影里窥见她颤颤伸出的半只手,受不了般蜷缩着。
眼前昏黑全是谢青垂下的脸,带着点笑意推她进这般潮湿不透气的境地,似乎是报复她先前的拒绝。
意珠搞不清这人在想什么。
她费力抓住卫玠头发,往下扯了扯,叫他让开。
卫玠一瞬有点后悔来时没再打扮风光点,不知道躺这么久头发是不是粗糙了,不过还是蹭她指尖,美滋滋的:“我就知道你是选我。”
谢青松手,看她下巴残留指痕偏头喘气。
刚刚拨弄唇肉的手他垂眼看了几秒,在那二人往前时抬手,压唇,就几秒又放开。
出谢家还是要先出的,三人行因意珠刚刚抓得是卫玠而诡异稳定下来,卫玠挑衅看向谢青,谢青目的已达到懒得理他。
他也不管自己是怎么从明牌未婚夫到如今夹在旁边,不管意珠要做什么,只一味跟上。
再当着谢青面蛐蛐他:“他是不是同你说,谢缙之做了这种事,他不同他是清白的,可以信他?”
“你别信,有什么事我一样能帮你。中毒耽误了婚事都是我的错,我会上门拜访认错,再好好挑个日子。”
谢青在后面冷嘲:“你最好有这个本事。”
卫玠眼一横,意珠被夹在中间像个被拎起的小鹌鹑,絮叨中出了谢家,一路直至走进街巷中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走街串巷的叫卖依旧,人来人往对突然出
现的意珠也没什么反应,好像她压根不是费尽心思从笼里逃出来,只是稀疏平常的一日,和从前自己住着也没有差别。
意珠心头生疑,两条腿钉住般移动不能动。
谢缙之不会无缘无故看得这么松,为什么?
是刻意的吗?
不走时踌躇,走出去也疑神疑鬼,摆在面前的每个选项都好像有谢缙之的一双眼淡淡看着。他的控制不在于回来的那几刻,更像是早布下天罗地网,烙印在思绪里。
意珠看向街头来往匆匆,神色不一的人,又想起那毒,心头咚咚大鼓,压低声音紧绷着问:
“你觉不觉得他们都是往一个方向去了?”
卫玠抬头看去。
穿插在小贩行人中的身影低调,不知来路,但行走间都带着练家子痕迹,卫玠不自觉皱眉,身子挡在意珠前面。
谢青在后面宽慰:“别太紧张,今日老夫人和崇文侯都要见他。”
“他抽不出身的。”
当真如此?
意珠没由来想起大皇子的毒。
卫玠能清醒,宫里却半分动静都没有,太医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厚此薄彼,除非他不要脑袋了。
当初陛下龙体有恙时,宫中也并无人提及陛下中毒,是在遇刺之后,或者说,是在谢青替大皇子当下一刀时出的事。
意珠那时紧盯着姜夫人,从没细想过谢青为何要那样做。现在回过头来看,谢青怎么就那么刚好赶上了?
除非他和大皇子早有来往,提前知晓什么。
谢缙之同东宫交好众人皆知,谢青被他影子覆盖,既以此搭桥可衡量与大皇子同谋,能借他献给东宫,完全只是把大皇子当台阶而已。
谢家不也抓出二房同大皇子私下来往,之后王氏便不再被人束着了吗?
谢缙之几句话就可把此事安插在余党身上,难道先前就做不得了。
倘若倒推,谢缙之在大皇子有意拉拢时就留心其手脚,旁观大皇子私下拉拢谢青及二房但按兵不动,宫中遇刺让大皇子心思暴露在青天白日下,再借这个名声一毒双雕……
那可是皇帝,宫中多少双眼睛守着,谢缙之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眼都不眨一下,思虑缜密到如此,今日她顺利出来,当真是顺利?
卫玠还在说:“左右我们成婚的礼事早定好,再挑个近点的日子也没什么,你现在先”
下秒暗处守着的定国公府侍卫就仓皇现身,抖着声音禀报大事。
短短一句话。
卫玠和谢青皆正了神色,看向宫中方向。
嗡的声,如直线钻进意珠耳朵再拉长,鼓楼撞钟声毫无征兆响起,意珠听到窃窃私语,声音随接连不停的钟声惶恐起来,说,陛下怕是不好了。
不好,是哪种不好?
皇帝不好,岂非是驾崩?
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到百姓耳中,但卫玠身边人必定是得了确切消息才说这种话。
急促马蹄声接连穿过街道,马夫厉斥行人让路,车帘纷飞中意珠亲眼见着里头人朝服穿戴整齐,俨然是被急召。
此事和谢缙之有关系吗。
大丧将至,寺观需声中三万杵,禁屠宰四十九日,三十日内素服裹身更不得办喜事。
不会的,他怎么敢。
她恍若回到祈福那日四面八方的佛巨大崇高,菩萨冷冷垂眼看她,怎么都甩不掉。
木槿从转角处走出,既无被甩开的着急,也无惊讶,连意珠以为有机可乘的亲近都没有了。
人平静到没有情绪,仿佛意珠只是在窗前赏竹,和平日无异:
“小姐。”
“大公子说今日天气不错,在外面玩得开心也别忘早些回家。”
“卫公子刚醒府上堆着诸多问题,这会儿大抵是有人来寻了。二公子同理,两位自便。”
*
谢氏祠堂里,谢缙之才踏来一步,便有滚烫茶水在他脚边炸开。
瓷器连同茶叶碎了一地,谢缙之看眼,眉头都不动一下,稳稳当当同老夫人和崇文侯行礼。
他背上手臂皆有疤痕,老夫人晓得是卫家出事后崇文侯怒火中烧,对谢缙之用了家法。
老人家咳嗽几声,也觉得此事实在棘手,她怎么想也没想到当初动冲喜念头,做主意珠那丫头婚事竟会招来这样的后果。
交情不成差些交恶,真是作孽,他对自己妹夫也下得去手。
下人端来崭新茶具,崇文侯压抑着怒气命令:“你还有脸来?上次的家法没让你清醒?”
“跪下,我再说一遍,你做不得意珠的主,趁早和意珠断干净!”
“你敢对着谢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说,说你对你妹妹做了什么,安得什么心吗?”
谢缙之施施然跪下,抬头看向排位时却不见半分羞愧之色,只问:“在这儿说?”
一尊尊牌位供在前面如坟头,栗木黑牌之上金纹漆彩已旧,谢缙之一眼扫去,对着谢氏祖考的尊号面不改色:
“我给卫家下毒好拆散婚事私藏妹妹,引诱人同我暗通款曲离不得我半步。”
他竟真说得出口,也不怕老祖宗牌位气冒烟,崇文侯快背过气去,猛然起身:“她是你妹妹!”
“你带她回来时,如何关照呵护,如何为她琐事操心你不记得了?”
他素日对子嗣关心得少,谢意珠更是由谢缙之全权照顾,可以说是如父如兄,他可还把人伦纲常放在眼里半分!
当初已提醒过谢缙之注意分寸,崇文侯软和点语气,苦口婆心:“我知晓你对她上心。”
“当初都觉得是她黏你,如今看来是谁需要谁,你换个念想难道会死?”
“又不是将你们分开,兄妹就要有兄妹的样子。即使她是姜家女儿,谢家也从没说要舍了她,你何必抓这般紧。我一直将她视作是亲女儿!”
“那又如何?”
“她是我亲手带回,是我的血肉。”
“别说不是亲妹妹,就算她是亲的我照旧”
崇文侯甩鞭,一下又一下的抽,打断他:“混账话!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有悖人伦的东西来。”
“你让姜家,让旁人如何看谢家,让谢家如何自持!”
“你打算让别人提起你时,说的都是不伦畸形之言,都是你明知她有婚事还凑进去,和自己妹夫竞争?”
鞭子划破风声,最后一鞭鞭尾径直甩到谢缙之脸上,鲜血沿着伤口往外涌,血气和香火味混杂。
老夫人更在谢缙之说第一句话时就颤巍巍快喘不过气,问他有这样的心思为何不早说,现在谢卫两家的婚事都定了。
一张两张相似的脸摆在面前,谢缙之直想笑。
他问:“倘若我说,谢家便应吗?”
祠堂沉默。
列祖列宗无声面向他,一笔一划写得是谢家荣耀,仿佛这是什么要诛九族牵连谢家祖坟的罪过。
老夫人沙哑开口:“你已承认过她身份,就不该有这种心思。”
谢缙之从没提这件事,是因早知谢家态度,也知谢意珠态度。
他只要最忠贞排他,绝无第二种可能的感情,贪甜头的幼妹却只要尝过就好,半点都不想让人知晓他们的关系。
他何必自讨苦吃。
兄妹“□□”,世俗伦理的议论谢缙之漠不关心,今日谢意珠和他是假兄妹如此,来日成了真兄妹照旧如此。
他犹记得母亲病重时说过许多话,但崇文侯心中有气并不来见她,话就只是话。
等到她快死了握紧谢缙之的手,还不开口就有数不清的人挤在身后,盼着她说点什么,好同崇文侯交差,好体现崇文侯的悔意。
谢缙之便明了握住谢家
的权力,做到谢承平那个位置上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母亲什么都不对他说。
母亲尚且不指导他的人生,一个身边女人没断过,情债弃之如敝履,将后院女人子女都不挂在心上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正他的事?
“早说什么,早说我对自己妹妹别有用心非她不娶。”
“早说无用,不如直接决定。”
“你以为你有这种权力?”
谢缙之微笑反问:“是吗?”
“侯爷,侯爷,不好了。”
“宫中急召,只怕是只怕是皇上驾崩了!”
老夫人面色巨变,崇文侯大惊:“怎么会?”
定国公府的人不是前脚才好,才说明药方有用吗?
皇帝驾崩这等大事朝臣都要入宫,谢承平眼神一凝看向谢缙之,却见他不慌不忙起身,仿佛早就知晓。
他朝老夫人颔首:“看来天公不作美,卫家那门婚事天意成不了,您也不必再操这么门心了。”
后背血迹洇透,鞭子抽得他新伤加旧伤,谢缙之感觉不到痛一般,随意擦掉脸庞血迹,一语双关:
“今时不同往日,也是该换位置了。”
“走吧,早些忙完,我还要去接妹妹。”
“你还好意思接她,你把她束在谢家”
谢缙之抬手止住父亲的话,当着谢承平的面重新戴上象征家主的扳指。
他还是很有容人雅量,纵着她和别人出去玩一玩,没再毒两口。
背后鞭痕斑驳,谢缙之也不在意。上次家法,倒确实让有段时间没白日见她。
小没良心的也不问。
无妨,用毒无形,他不会对意珠下毒,但旁的东西也有许多,白日不见夜里见。
谢缙之大步往前走,走向驾崩的皇帝,等着终于坐稳的东宫。
指头上还沾着血,落到把玩得圆润的扳指上,让人联想到谢意珠推水抽噎,眼泪掉在上面的模样。
谢缙之低头吻了吻。
这下可是血水交融,再没有更亲密无间的事了。
第56章 变成木偶
皇帝病重,宫中当即召见几位大臣,除却内阁长老便是太子心腹,世家已谢姜两家为首,自然都要到场。
太子面容憔悴,卫玠醒来的消息才出,彼时太子以为皇帝病情要有所好转,说不定那日便清醒过来又会坐上这个位置。
他心里尚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传来父皇病重垂危的消息。
匆匆赶到,人已意识不清,屋外嫔妃跪了一路,太子为率领,握住皇帝手时恍惚想起数年前父皇问及他来日走后,身为太子该如何应对。
那时燕怀鸿就在旁边看着,称不上虎视眈眈,但确实有等他说得不行就补上来的意思。
燕泽安为此更紧张,不知在仁孝和太子之责中先答谁父皇才会满意。
直到现在阴差阳错,他有了答案。
拖得太久了,从他年少被立为太子到如今,他站在这个位置却没有实权,斡旋在百官督察和试探越界中真的太久,久到父子之情都好像磨损,见到皇帝不能动弹的样子,第一反应竟是庆幸。
宣读遗诏,再举行登基大典后,燕泽安便要得到高悬在他眼前数十年的东西,而不是没有止境的自省改进。
史官就在外面。
最后一口气在他手里断掉,燕泽安注意到皇帝手背枯瘦,长时间的中毒对他来说无疑是种负担,即使太医院尽心竭力也难保人枯瘦不体面。
燕怀鸿的过往让朝臣上下没一个人怀疑此毒由来,燕泽安只觉得讽刺,有些事要自己坐到这个位置上才明白根本没有为难,燕怀鸿如此信誉还能得父皇扶持,就为了“磨练”他心性。
他握紧皇帝的手,曾有过的最后一丝挣扎不忍也没了:“父皇,您安心去。”
皇帝驾崩,太监报丧,尖锐宣告声中新帝转过头来:“谢缙之呢?”
太监恭敬道:“回陛下的话,同崇文侯都在外头侯着呢。您要见吗?”
新帝此前重用寒门子弟,又拨动世家格局,此时世家各族都等着新帝表态,从前殿下不是觉得谢大人手段狠辣,太蔑视纲常礼法,该冷落一段时日吗?
新帝瞥他一眼,只说:“让他和姜时玉来见我。”
“还有,谢家爵位的事,朕准了。”
*
意珠被“接”回宅子了。
不过后退两步,木槿轻靠过来扶住她,动作轻柔却压得意珠挣扎不了。
卫玠昏迷已久,一醒来就寻她纯粹靠得是一口气,现在谢缙之无形提醒,宫中又出此大变,他再不想回去也只有回去。
没人限制谢青,木槿替意珠别好碎发,对他微笑:“宫中急召朝臣,二公子是扳倒大皇子余党的重要功臣,论理也该前去。”
“自然,若是还想同小姐多逛一会也是可以的。”
新帝召见,露面被看重的机会可遇不可求,王氏私下同大皇子接触不就是为了此刻?
比起强行拉走,这样的抉择更让谢青耻辱。
他咽下此刻心境,皮笑肉不笑地朝木槿垂手:“多谢提醒。既如此,我便把意珠送到了再走。”
木槿:“请便。”
三人被轻易拆开,谢缙之带回意珠同接私塾里胡闹的孩子没有差别,意珠被挟持着下了马车。
巷弄人家多,正是不知道外面如何,四处打听的时候。
意珠露面便有邻居好奇往这边看,帷帽之下依稀可见小娘子莹润的半张脸,旁人私下议论这是哪家贵女。
“你忘了,这户人家搬进来时管家不是露过面吗,说是新搬来京城的小夫妻。那马车上单一件朱红漆描金书柜都值不少钱,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夫妻。”
“原来是位小夫人。”
帷帽遮在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意珠只能被牵着走,余光里她窥见地上落叶,同谢缙之书房里的树一模一样。
进了屋木槿才给她取下帷帽,意珠眯眼适应了回,愕然发现这屋子的布局摆设都同她先前那个房间一模一样!
甚至连窗边的景都是,她三两步跑到窗边探头看,当真如此,抄手游廊连着西厢房,正如她的院子隔着谢缙之院子。
他完全把谢家里他们的地方搬过来了。
身后传来香炉打开的声音,木槿填上香粉,温声请她放心,青桃姑娘就住在隔壁院子里,大公子不会责罚她。
意珠拿起笔筒里眼熟的物件,问:“这间宅子是什么意思?”
木槿只是摇头,恭敬退下了。
*
入夜,窗外人影晃动,只听得门扉吱呀声。
意珠早就睡下了,大抵是白日多事,皱眉睡得不安稳。
人蜷在里面,宽松里衣衬得人愈发瘦弱,几缕碎发贴着脖颈垂下,乌发白肤,青脉也细细。
她贪凉,冰蚕丝绵织成的凉被也只盖一半,半条腿露在外面,有人凝视许久,沉沉俯身,指腹在细瘦踝骨上打了个转。
铃铛晃动一下,意珠骤醒,头顶眼熟的天花板令她分不清身处何地,今夕何夕,还同最初那般下意识喊:“哥哥?”
谢缙之顿了下,手指收得紧了点。
“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意珠旋即清醒过来,一骨碌想爬起来说话,却被谢缙之拽着脚踝拖到身下。
哪里被点了下,另只干净的手压到她脸上,隔着眼皮反复摩挲,一直摸到她潮红眼角,意珠颤栗着睁眼,乌黑眼瞳叫他摸得湿漉漉,像哭过。
意珠嗅到很淡血气,开口要问什么时,才惊诧发现自己好像不能动了。
谢缙之并不意外,抹掉她眼角湿意,垂眸,当着意珠的面含了进去。
“新帝登基会有很多琐事,再要想像今天这样玩要过些时日了,届时再替你把他们叫过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重新抬起意珠小腿。那枚玉扳指被他重新戴上,压进腿肉里蹭上浅浅痕迹。
来不及为这一点变化细想,意珠只感觉脚踝上传来凉意。
短促的铁链声。
呼吸不可置信顿住,谢缙之不紧不慢,将铃铛残
缺的那端补完整。
伶仃脚踝一手可握,即使系上金锁链也垂得乖顺,好似被困进笼中也任人摆弄,发不出任何反抗。
谢缙之意珠睁圆眼被吓到的样子,笑了笑:“怎么这样看哥哥?”
他吻过意珠脚踝。
“很漂亮。”
“再要走到哪,哥哥就好找到你了。”
“这屋里不止有一根锁链,但到底是器物,压在你身上太重,哥哥还不想把你绑紧。”
他把意珠抱起,抱小孩的姿势,一路走到镜前,谢缙之好心替意珠转过脸,够她看清镜里景象。
“这样很乖,很好,意珠就再不会想要其他人,想要出去了,对不对?”
意珠这才看见谢缙之余下更长的锁链。
床边竟还暗藏玄机,都留有锁扣。倘若将锁链另一端放上去,将轻易困她在方寸之间,只能沿着锁链的长度活动。
颜色又做得精巧漂亮,俨然和金铃铛是一整套。
谢缙之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一步步收紧吗?意珠想握紧手都做不到,只有眼瞳还能动,余光瞥见细长锁链往下垂,另一端系在他尾指上。
“这里什么都有,青桃也在。没什么还要你操心的事了,国丧将至,京城半年内不得再办喜事,不用解释也不会有人再提起你的婚事。”
她显然有话要问,谢缙之定定看了几秒,道:“想问皇帝是不是我杀的?”
好大逆不道的话,她根本就没问得这么赤骨!意珠紧张得往窗外瞟,生怕此言被谁的耳目捕捉道。
谢缙之轻描淡写:“你肯关心哥哥,哥哥很高兴。大皇子余党下的毒,同你我都无关。”
“倒让姜时玉今日有空过来打听你,他还是很记挂你。那位姜夫人似是回心转意,这时想起当年丢下你对你亏欠良多,又想见你,想把你接回姜家去了。”
“想回姜家吗?”
意珠眨眼,谢缙之恍若未见,只说:“哥哥会去见她,会打理好这些事。”
谢缙之知晓意珠想要什么,她从来就是要她自己的家,要好日子要漂亮身份,要兄长的庇护也要旁人都有的夫君。
母亲不认她,她自己不应谢缙之也会替她解决此事,不过既然总是要满足,找这些不同的人也是找,为何不让他来填补空缺?
“姜夫人心思浮动,秦夫人终归隔着层关系,又总要以谢家为重。往后,哥哥做你娘亲好不好?”
“你不是这样喊过我么。”
意珠怔住,这么多年来,没见过的母亲是她唯一可以期盼的东西。
谢缙之要做她“母亲”。
带她来谢家如带她新生,养育她哺乳她,做她最重要的人,做她一切看重的人。哥哥可以哥哥,也可以做夫君做朋友,做娘做父做她要的一切。
“有人不够坚定的选你,哥哥不一样,”谢缙之声音低下来,像又说一遍他们永远在一起,“哥哥只要你。”
“现在天时地利,恰好我们的婚事需要点时间准备,国丧结束后什么都合适了。”
等等,意珠醒神,他们怎么能成婚,现在还有人叫她谢意珠呢!
意珠有点急了,很怕谢缙之疯起来在谢家面前说了什么,可惜已经晚了,谢缙之道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谢缙之沉吟:“怕我说什么,说你半夜偷闻兄长衣服,还是怕我说你我还是兄妹时我便压着你舔,将人吮得满脸潮湿,翌日还伙同你去给秦夫人请安,说哥哥让你踩我,把脚再露出来点的?”
“这么听起来我们似乎很有点见不得光。”
就是见不得光,意珠不信这门婚事谢承平会应下,老夫人会应下。
谢缙之是谢家长子,称上一句谢氏门楣也不为过,他娶妻必定是日后当家主母,和自己妹妹成婚,别人问起该怎么解释?
谢家让她来京城,有了找到自己母亲的机会,平心而论是对她有恩的,她若这般只怕在谢家人眼里就成了祸端,那和刘家人看她的眼神不就要一样了。
她不要。
意珠几乎可以想到那些会有的议论声,竭力想从他身上跳下去,可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谢缙之似要她一直如此,亲力亲为给她梳头,喂水,拿着日历要同她挑个好日子,就算她说不了话也无妨。
谢缙之难道打算一直让她不动?
成亲时也要她如此,那和同木偶成婚有何区别?
第57章 香有问题
意珠被谢缙之摆弄了一整晚。
圈定的日子被放在一边,不能动谢缙之也饶有乐趣,吻她腮肉咬得下唇濡湿,水渍亮晶晶覆在上面。
动不了也会更有感觉吗?
意珠只感觉谢缙之神态愈发痴迷,狭长眸中酝着令人心惊的病态掌控欲。
晨起是个好天气,谢缙之给她更衣洗漱,梳发上妆,将她当作牙牙学语的孩童。
“今日穿这个?”
“你喜欢的那家铺子新出的成衣,我让人改了尺寸送来的。抬手,哥哥给你披上。”
单薄少女很乖顺坐在那,白玉孔雀簪珠钗点缀在脑后,唇上一点朱红,精致又安静。仿若没有知觉的木偶,不论谢缙之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再抗拒。
谢缙之淡笑:“忘了你现在不能动,无事,哥哥帮你。”
他细致做完剩下的,牵着意珠到窗边晒太阳,眉目含笑仿佛意珠还能和他对话。
“今日天气不错,明月应当刚练武回来。你原先很担心她被老夫人发现,现在都好了。”
“大公子,时辰到了。”
若非新帝即位诸多要事,吴泽等在外面,谢缙之不会就此停步。
“哥哥很快回来,”谢缙之将锁链绕在意珠小腿上掩在裙下,亲亲她额头,“在家等我,嗯?”
木槿上前站在她手边,不知点了什么穴位意珠就能动了。
如此这般两日,白日谢缙之不在,夜里回来她就不能动弹,只能看着谢缙之摆弄她。
谢缙之不知哪来的手艺,这两日装扮她装扮的愈发精贵,手艺不比青桃的差,头上琳琅满目的,意珠都快要习惯做他的木偶人了。
到了第三日,宅院门口传来交谈声,王管家带着一行人站在走廊里,他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滑头到意珠被关在这儿有气,都没给发的理由。
这会朝意珠恭敬禀报:
“小姐,这是公子为给您解乏寻来的班子,您要是感兴趣就赏脸看看。”
国丧期间做不得搭台唱戏的时,里头也尽量都搜罗来不同本领的人。
有会说书的,有会吹糖人的,也有算账先生,大户人家为女儿出嫁前做的教习嬷嬷。
不过和杜氏请来的人不同,嬷嬷只教管家和打理铺子。
她说要求小姐自身礼仪,那只能说明娘家和丈夫不够硬气,才将要求放到小姐身上。
意珠点了点这位嬷嬷,让她过来。
木槿试探问:“小姐是为了婚事才选中嬷嬷吗?”
意珠偏过头去,她还记得木槿面无表情出来的样子,这般和善模样已经骗过她一次了,意珠也记仇的不理她一次。
她跟着嬷嬷学打理的手段,把地段稍次和需额外打理维护的铺子都折旧卖做现银,其他再一步步来。
班子里的其余人不被选也还住在屋子里,依着王管家的意思,工钱按日子给,不被小夫人选上也无妨。只是被选上的人会有额外赏钱。
其余人自然想要上前,使出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逗意珠开怀,私下却也奇怪:
这活来得痛快,给钱也多,但偌大的院子就住这位小夫人一人,其余主子一个也没见到过。
下人在她面前称呼她是小姐,对他们却说的是小夫人,吹糖画的昨日还见小夫人行走时有些不便,像裙摆下有什么。
听说说书人要讲的故事,需宅子里的人挑过才能讲,得多讲些兄妹和睦,夫妻恩爱的事才能讲。
怪事怪事。
说书人瞥他们眼:“大户人家的事都少管,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旁人哈哈一笑:“是了,听闻这家主人为了讨小夫人开心,还要寻有本事的人进来,若是叫别人捷足先登,我们还赚什么。”
“算算时辰,新来的也快到了吧?”
冯辞正费力跟在王管家后面。
“你今天来晚了,要不是这会小夫人歇下了,还真没空去接你。”
“香料可都带齐了?小夫人身子精贵,你可得小心再小心。”
王管家啰嗦,一句话已来回说了好几遍,冯辞光提着木柜左右张望,实在没想
到这户人家踏进来别有洞天。
穿过垂花门,游廊打通做得雅致,他一不小心走岔路,王管家在后面喊:“往这来!”
冯辞抬头,只见池内荷花盛开,小却雅致,楠木雕栏旁坐了人,身形纤细单薄,侧脸浸在朦胧水雾中。
温顺漂亮的一张脸,听到声音,,乌黑眼瞳登时转来。长发一瞬晃过腰身,她抬手压住发梢,渺渺甜香似从袖里溢出,像甜杏。
冯辞呆呆看着,直到王管家匆匆挡在他前面唤了声小夫人才醒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冒昧。
他紧跟着要行礼,只是一慌,手上东西便七零八落掉了一地,更手忙脚乱了。
王管家暗骂:“你这半路出岔子,还不快快收拾好,别浪费挡了贵人的道!”
意珠平淡说了句无事,从人面前走过。
淡淡的香。
“看什么,当心你眼珠子!”
王管家拉紧冯辞,上下打量他年轻俊俏的脸,有些迟疑这小子是不是生得有点招摇。
再一想,大公子天人之姿,也不会跟个毛头小子计较,只催人快跟他走,去后面调香。
与此同时。
酒楼门前,吴泽恭敬将人带进厢房。
来人神色冷淡,眼下细纹使得一双乌黑眼眸更有特色,谢缙之行了晚辈礼:
“姜夫人。”
乌婵问:“她呢?”
“正休养身子。您大概不知晓,她刚到谢家时才那么一点大,瘦得脊骨都能摸到。养她一点肉不容易,这种事就不必叫她来了,您见谅。”
乌婵沉默,意珠道不要被认回姜家,只要做个义女时她就不解,想问她为何骤然改了主意。
没想到自那之后就再没见到她,竟如从前她回避意珠一般,换成意珠回避她了。
姜时玉对意珠婚事看得重,时常在府上和姜父商讨婚事细节,定国公府出事时,姜家上下着急,不知意珠如何打算,乌婵也觉得自己作为生母该问问她。
她没想过意珠到这种时候也不见人,乌婵这才开始慌了。
她记得意珠初次看向她时暗含期盼的眼神,也记得她救下自己时,明明想要试探却又压下的神情。
该说果然是她的孩子吗,有主意,有个性,同她当年说不要姜家就不要姜家的样子如出一辙。
乌婵当年并没有想要这个孩子。
离开姜家是真,同刘柯在一起抛开为了证明不依靠家族也能过得好外,也有几分真。
但怀她,还是在得知刘柯时知道怀她,对乌婵来说太痛苦了。
没有盼头,世家大族的小姐拿吃过这种苦头。
“她父亲是个好人,脾气好,性子也好。”
“可是好有什么用?他死后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刘家人虎视眈眈盯着我,山村里的人把宗族关系看得重,扣上来个克夫丧气名号,后面日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我留下她,刘家人会看在她也算是刘家人的份上养活她。若我也留下,孤儿寡母谁理会?”
她落败般回到低头姜家,自顾不暇只想把最狼狈的日子遮掩住,也有错吗。
谢缙之颔首:“我明了您的顾虑。”
“今日来并非要指责您过错,只是正式问询一番。”
“您既然不后悔当年之事,不想把往事暴露人前,意珠也没有再亲近意思,那两边都划清,‘母亲’称谓让旁人接手就好。”
乌婵忍不住问:“谁接手?”
“我。”
“我怀胎十月生的她,你接手?”
“接。”
面前青年仿佛不觉自己说出什么惊涛骇浪的话,风轻云淡的:
“怀胎十月,或是哺育扶养她,‘母亲’做到的事情,我会为意珠做到。”
“您只要知晓她仅是姜家义女,此后和你再无关系就好。”
谢缙之没有理会乌婵失神的表情,这来得太晚,若是早些出现,妹妹兴许会高兴些。
杜氏要成婚时母亲的位置,无非是要种姐姐的孩子,哪怕是假孩子也得唤她生母亲的优越感。
既然意珠答应,那就要为她做到。
在卫玠面前和在他面前都一样,谢缙之让吴泽去回话,告诉杜氏成婚时秦夫人身边会有她的位置我。
谢家为他几句话乱了套,什么祖训家法都掏出来了,愤恨要谢缙之跪着抄十卷。
然而新帝继位后特立谢祖父为文国公,谢家凭何能有次殊荣不言而喻,年轻权臣至此,谢承平是连家法也请不动了。
谢缙之跪在列祖列宗前抄完祖训无意多留,他有正事要做。
乌婵十月怀胎意珠,而他孕育妹妹在僻静院落,在只有兄妹二人的夜里的。
只有他完全掌控的妹妹,乖巧新生,只记得他一人。
谢缙之快步归巢,门前却只见新鲜面孔站在意珠窗前,男的,和谢意珠差不多的年纪,仰头时不自觉的殷切:
“小夫人,在下是制香世家,对香料颇有了解。被召进府中正是为了给小夫人您制舒缓身心的香料。”
“今日冒然打扰,您不怪罪,在下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想了想还是该来问一句。”
“您有没有觉得乏力易困,晚上醒不过来?”
“您房里的香好像有问题。”
第58章 装睡
冯辞仰视那位纤细的小夫人,两弯手肘撑着身子,好像有香气随着视线轻落,世家小姐的贵气中不失灵动。
余光瞥到裙衫下若隐若现的锁链,好似被强锁在此处的白鸟,冯辞更肯定想法。
“我可以给您配制解药,您需要吗?”
王管家就一会没盯着人,冯辞脚底抹油似的又不见了。
一转弯看见人站在小夫人窗前,王管家就心一紧,再一看公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骇得魂魄都要飞了,快步上前打断:“没规矩的,平白扰了小姐清净!”
“我没有,我是说……”
剩下的话没能说完,王管家连人带箱撵走了,谢缙之缓步走来,同意珠对上视线。
难得白日清醒,兄妹见面,谁也没先开口。
谢缙之盯她盯得紧,今日撞见她和外面的人说话,竟然没说什么。
隔着层距离,神态也让人看不清。
好半天他才开口:“我回来了。”
意珠下意识将手往身后缩,大抵是瞥到她动作,谢缙之抿唇,等意珠揣摩不透心七上八下时,谢缙之才传达姜夫人的话,好像是没听见刚才冯辞所言。
意珠心不在焉听着。
她为姜夫人伤心是当真伤心,盼了那么多年盼到一句自己多余,她再忍着也想掉泪。
气过了,再听便毫无波澜,此刻更想着那香,说香有问题什么意思。
她先前有觉得换香后困得很快,但青桃说是老夫人寻来的,便没有多想。
仔细想想,除开香料,有时吃茶她也会困倦,夜里更睡得极熟。
但光让人睡得沉,这有什么用?
意珠决定把这件事弄清楚。
夜里木槿和寻常一般填上香粉,只见意珠早早上床沉睡,似睡得安稳,她便只放了两勺。
很快,谢缙之也沐浴后进来,待木槿说过意珠白日动向后,屋里就只剩下他二人。
榻上人呼吸平稳,和往日一般,长发温顺垂在床侧,谢缙之替她拂起,坐到床沿。
声响窸窣,谢缙之大抵是要睡到她身侧,所以脱了外袍,指尖无意触过她手背,冰凉凉的。
躺下来时手臂压到她背上,意珠小腿绷紧了瞬,又若无其事松开。
谢缙之摸摸她脸:“意珠?”
是香起了作用,她睡得很熟。
谢缙之笑了笑,将她揽在怀里,有一
下没一下拍过她背,同从前一样。
只是手指落下的感觉渐重,指尖刮过她腰臀,意珠闭着眼不知谢缙之是否有意,只佯装睡梦中缩起身子,背对着他。
不料谢缙之手紧跟着贴进来,给她揉腿。金铃铛跟着短促响起,他掌心摩擦力度随着往上而加大,意珠后背有些生汗,但还忍得住。
是在给她按摩吗?从前她睡着时,谢缙之确实会这样拍拍她,让她睡得更安心。
小腿,后腰,分不清下秒会落到哪,何况意珠一直闭眼装睡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知谢缙之此刻是什么申请,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屏息将所有感官都放在他碰过的地方。
宽大发凉的手却在她最紧绷时停下,意珠几乎是打草惊蛇,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听觉和触觉上,不知谢缙之要做什么。
冯辞的话让人注意到就很难忘记,她再度想起晨起时有些不对的感觉,等手拍下来,只是哄睡地拍拍她背,也吓一跳,忍不住抖了抖。
那只手为此停下,意珠乖乖咬住唇不再动弹,耳边好像听到谢缙之笑了声。
显得像她想多了。
脑子乱糟糟的,却还要为了装睡不反抗,眼睁睁感受着谢缙之托住她,抱她像含她在怀里。
直到被摁住,磕到谢缙之屈起的膝盖,两条腿清晰感觉到和从前有次一样的触感,意珠再也装不下去,簌簌睁眼。
谢缙之同她对视眼,毫无惊慌意外,握住她小腿猛地收紧:“舍得醒了?”
金铃铛清脆摇晃下,意珠呼吸都在烧,他这样子分明是一开始就发现她装睡了!
“你早知道,怎么还、”意珠短促说了句话就被压回去,费力吐出舌头叫人托着脑袋舔,舔得口舌湿漉漉的,里外都湿红。
“你不是有想知道的事吗。”
喜红色被褥揉就皱在角落,昏暗夜色里像一团血肉,囤积在摇步床上,映得墙壁也血红一块,他的小妹妹就睡在这里面,眼睫发抖装睡,被人握着腿都不知道躲。
谢缙之笑:“你想知道什么,知道香是不是真的,我要你睡着做什么。”
“还是想知道每晚你沉睡时发时我是怎么舔过你腿窝,像刚才那样在你毫无知觉时俯进来,压着你腿做那些不干净事的?”
意珠呜了声,舌头被困得发烫,唇边激烈水渍被谢缙之指腹擦掉,他垂下的长发扑到面前,黑压压一片,像倾泄的蛛丝将她狂热吞没。
全是吻,吻得她腿发软耳边嗡嗡,那些离经叛道不干净的话竟叫她毫不意外,“你原来听见他说什么了。”
他怎么会听不见?
那瞬意珠什么神态,什么反应,她如何吞咽下那口气,眼神如何落在冯辞身上片刻,谢缙之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只要对别人点头……
谢缙之低头吻她胸口,吻肋骨上小巧的痣,吻到尖尖下颌。
湿迹蜿蜒成爬痕,弓起的影子完全遮盖住她,人却从下往上仰视,痴迷而阴暗附踞在她身上。
温热鲜妍,呼吸也轻轻的妹妹,手掌覆上隔着软肉能感觉到她心跳一下下,清晰得五指可握住。她困在这里好比十月怀胎,他们在这里共享呼吸。
他困住谢意珠,企图用这种方式保留她的脐带,真兄妹会有的用不消失的联系。
没有熏香,手段,和他们心照不宣共谋的假名头,还有什么能让他们永不分开?
一片吮声,谢缙之在水色中抬起眉眼:“要去找他要解药吗?”
昏黑锐利的眉眼,对视一眼就要被他眼中浓黑潮水拖拽下去,意珠甚至感觉到哥哥正因没法将她骨头嚼了咽下,使他们当真融为一体而焦躁。
她要是点头,解药必然得不到,只会有更浓重可怖的掌控欲穿过她四肢将她提起来,正如每夜枕边细密阴森的凝视,
意珠更意外自己对此没有丝毫惊恐。好像在谢缙之手里做木偶习惯,被裹挟进急促畸形的吻里,她也只是喘口气,顿了良久:
“不找解药,我再继续做你的木偶吗。”
“你说成婚,成婚后就能从这样不光彩的关系里挣出来吗。”
第59章 太好骗
没有兄妹做夫妻的事。
何况谢缙之年少盛名,为世家子弟看齐的标杆,一朝沾上这种伦理纲常的事,背地用尽不光彩手段,就不怕私下议论?
先帝才去,就是真要办婚事一时半会也办不下来的,意珠拍拍谢缙之想要他正视这个问题,指尖却不知剐蹭到什么,沾上湿迹。
谢缙之不着痕迹挡住,意珠还是从里嗅到血腥气,问:“你受伤了?”
“擦伤而已。”谢缙之轻描淡写,意珠却在他起身时拽住衣摆,往里看去。
谢缙之被扯得领口打开,手掌捂住意珠的脸,将她脑袋往后推:“现在对哥哥热情了,也要问我愿不愿意。”
意珠整张脸被盖住,谢缙之晃她如晃蘑菇,她费力眯眼,在晃动缝隙中窥见交错伤痕,脸被推得后仰也执拗抓紧他,伸手摸来。
凹凸不一的鞭痕都结了痂,指腹压上去就能感到下手之人毫不留情。意珠呼吸不自觉放轻,猫一样膝盖挪动趴到他跟前来,要沿着伤痕往上看,才发现连谢缙之下颌上都残留道很轻印记。
能在一鞭子甩到他脸上的,大抵就只有那几位长辈了。
意珠旋即想到谢青说过的话,指头沉默压在谢缙之胸上。
“还要摸多久?”
谢缙之语气随意,似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只有手真的摸进来,才能感觉到伤有多狰狞。
不止一次。
他从没提起过。
意珠才想起逃跑前谢缙之有段时日没来,想起他状若无意问意珠有没有想关心他,问他点什么。
引诱妹妹本就不是光彩正当的事。
偏偏谢缙之就是要做,不仅做,还做得堂皇,做到谢家牌位面前,所以后果要自负,意珠挣扎抗拒也好,谢家痛心疾首的斥责也罢,他全要咽进来。
妹妹沉默得有些太久了,谢缙之收起那般随意姿态,屈指蹭过她腮肉:“怎么?原先还为香有问题暗生防备,看见点伤口就心软了?”
“未免太好骗。又忘了我是怎么困住你,让你什么也反抗不了的了?”
困妹妹在掌心本就要有代价,谢缙之从不觉得有什么,更不在意这皮外伤。意珠恨他也无妨,刀子插进肉里,才能更清楚感觉到她情绪落在他身上的痕迹。
他唯独没料到谢意珠会说:“但我不想你受伤,皮肉伤也不要。”
“我一开始就只是想做靠近你,让你最满意的谢家孩子的,怎么会这样。”
哥哥是处变不惊永远叫人仰望的存在,意珠最初不就是因为这点才总想往他身上靠吗。
她看起来真有点难过,头耷拉着,为自己忽视过的伤势而沮丧,沮丧到谢缙之都意外,若早知道谢意珠这么吃苦肉计,他来时就顺手再给自己捅两刀了。
还是说这就是兄妹,即使到了这般境地,意珠也还是会恻隐?
谢缙之托住她脸问:“那你去同他们说。”
“说什么?”
“说你们打错了,”谢缙之慢悠悠的,没半点对谢家祠堂的敬畏之意,“你我是两情相悦,犯不着他们批判。”
意珠没那么好心。
但翌日,她却也早早起来,磨蹭靠在门后面看谢缙之。
她闷在谢缙之怀里想了一夜,那种话说不出口,但也要和谢家说清楚,这件事确实不是谢缙之一人责
任,甚至要算清楚的话,是她先越界的。
谢缙之将她心里打鼓的样子瞧得分明,什么都不说,只是朝吴泽瞥去一眼,而后朝着她往外走。
就这样往外走?被人认出来怎么办,意珠为这动作一惊,指头暗暗挣扎,倒是院外邻居姐姐买菜回来瞧见他们,愣了下。
这家搬来时购置了许多新物件,马车堵到巷口里。不过人出手爽快,就为占用他们门口巴掌大点地就主动送银子和汤羹赔礼,这种有礼貌的人到哪不讨人喜欢。
这会终于见了真容,当真是个漂亮小娘子,也难得重修院子还修得这么细致了。邻居姐姐笑道:“陪夫人出门逛街呢?小夫妻感情就是好。”
“对了,上次你们送来的枣泥味道很不错,我今儿做扁食做多了,一会煮好了给你们送来可别嫌弃。”
她说完就麻利抱着晒干的豆腐萝卜进了屋,习以为常的态度让意珠来不及解释,再往前走,巷弄里的街坊也都抬头打个招呼,好像都晓得新搬来的是对年轻夫妻。
回了谢家也不一样,意珠能感觉到下人待谢缙之恭谨之余更多了层敬重,同待崇文侯时如出一辙的顺从,仿佛谢氏已落到谢缙之手里,万事万物没有余地。
谢明月从武场回来,手里就提着刀露面,同意珠直直对上。
意珠心一紧,下意识想替她遮挡住,没想到颇为冷淡的谢明月也快步上前,握住她肩膀:
“你还好吗?”
“还为卫玠伤心吗?”
在旁人眼里,她就只是为婚事搅黄而伤心静养而已。
意珠心头松了几分,摇头牵住明月袖子:“你就这样提着刀走出来,没事吧?”
谢明月知道意珠是担心她习武之事被老夫人发现,眉头舒展点。她早已习惯谢家对小辈的冷淡,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看眼谢意珠身后,不远不近守着的长兄:“别怕。”
“我方才还武给秦夫人看了,家里不大一样了,现在没人会说我。”
意珠跟着回头,视线落在一直望她的谢缙之身上,隐约懂了什么。
再见崇文侯,他也变了许多,面容憔悴几分,望向谢缙之的神色很复杂。
新帝旨意下来,他官位虽升但这名号留给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缙之做到这一步,是当真半分父子情都不放在眼里,如今谢家他看似还是一家之主,不过也只是个空壳,还能决定什么?
以为他不顾伦理强行捋走的姜家丫头站到面前,踌躇片刻,说得竟然也是偏向谢缙之的话。
乖还是很乖的孩子,先对谢家操持她婚事道谢,着重诚恳谢了秦夫人,再话锋一转,说起他请家法打了谢缙之之事有误会。
崇文侯心绪浮动,撑住头难以回应。他能有什么误会?
谢缙之多早前动的心思,他不比这傻丫头更早晓得?
目光扫过去,谢缙之好整以暇站在后面,一副任由意珠给他出头的样子。
那神色谢承平也读得明白,无非是要他看清他和自己这个当爹的不同,他选定的感情绝不随便,选的人也不同,意珠愿意替他出这个头。
不论如何,他做过这丫头的父亲,从前没在谢缙之身上负到责任,在她身上做回主也好。
意珠实在不好意思说是她太过黏着谢缙之才有后面这些事,弱弱开口:“谢大人,下次能不能不打哥哥了?”
谢承平艰涩开口:“你呢,你……怎么想的。”
“对谢缙之怎么想的?你放心,你若不想成婚,即使将他赶出谢家,也断不会让他做出强迫你的事来。”——
作者有话说:快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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