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参议, 我最近真的很忙,有什么事您直接在信息上说吧,没必要私下见面。】
蒋争福皱眉, 礼貌回话。
最近虞荞刚解决好林蔚前男友的破事,头疼还没好全,蒋争福不想额外给她添麻烦。
另一头, 章珂冷笑一声, 打字:【蒋小姐, 就算不想卖姬家面子,我们章家的脸应该还算值钱吧】
怎么听不懂人话?
蒋争福:【这种事和面子无关,请您爱惜羽毛, 检察院只会依法办事】
虞荞升中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手下人升职。以蒋争福为例, 她直接从六十二星调进首星检察院,跟着程家二姨程还泽学习, 表面上看着仅仅是个小秘书, 但实际权利与中层领导无异。
章珂咬牙切齿:【蒋小姐, 您的羽毛就很干净吗?】
她不解:【无论是谁, 说话做事都要讲证据的,章参议慎言】
对蒋争福而言,原则永远比天大。命可以不要,法不能不遵, 她很确信自己没做过半件亏心事。
【你真觉得自己有今天的地位全靠虞荞吗?】
对面人发消息:【如果没有姬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当愤青,怎么可能像现在呼风唤雨、人人捧着?做人就不知道感恩吗】
蒋争福愣了:【什么意思?我和姬家能有什么关系?】
这一下,章珂却不肯直说了,直接甩一个地址过去:【见面谈, xxxxxx,不见不散】
他把时间定在了下班后,蒋争福纠结再三,还是选择过去。
林蔚出事是因为前男友,自己能是因为什么,家里人吗?可是妈妈和外婆明明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得到母亲发来的“什么东西都没收,什么人都没见”后,蒋争福陷入思考。
她有提前到场的习惯,但令人诧异的是,章珂居然到的比她还早,他不是很傲慢的吗?
“……章参议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以及这位先生是?”
目光看向章珂身边两鬓斑白的老人,她面露不解。
姬盛皮笑肉不笑,没等章珂介绍:“蒋小姐好,我是姬盛——姬凭望的亲伯父。”
养老基金大案涉事人之一是姬凭望,之二便是反贪局的姬局长,都是这位姬盛先生的亲属。
蒋争福面不改色,微微躬身,向长辈问好:“姬老先生下午好。看来今天是您找我有事,如果方便的话,直说就好。”
打完招呼,她坦然自若地落座。
眼底划过冷意,姬盛把厚重文件夹从公文包里抽出来,半摔似的压在桌上,发出沉沉厚响。
“有些事眼见为实,蒋小姐还是得自己看。”
盯着蒋争福从容不惊的脸庞,姬盛森然开口:“当初蒋小姐之所以能进十三星读大学,多亏了谁,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
蒋争福垂下眼睫,仔细带好手套后,才拿过文件夹,无声翻开。
文件夹厚度惊人,不知道夹了多少份文件,蒋争福看法律条文都有耐心,看这个更是。她从第一份看起,心底渐渐涌现不详的预感,而越是向下看,这种预感就越让她心脏发凉。
发现对面人逐渐变脸,姬盛不动声色吐出一口气。
他眉头松下,声音平平:“当年,是姬凭望一手促进六十二星和十三星的人才交流政策的,你是第一届,也是最后一届。那时候反对者不计其数,他却能硬顶下所有压力,把六十二星学生都送进了十三星高校,切切实实改变了你们的命运。”
“蒋争福,如果你的履历上没有十三星,没有那么多漂亮的成绩,虞荞可能收你进她的团队么?做人要懂得感恩,我们不奢求你们这群孩子能姬家帮衬什么,但无论怎么说,总该给恩人留条活路吧?”
姬盛紧盯蒋争福,余光不时瞥向她紧紧攥着的指尖。
“……可是姬先生,我想请您明白一件事——我的大学,是我自己考上的。”
良久,蒋争福声音干涩,维持基本镇定:“姬参议确实影响了那一届学生的命运,但命运的改变永远是个人主动性占大头,如果我们没有好好读书,这个政策出了也是白费。我当然有责任感谢姬参议,但这种感谢绝不是放任罪恶。”
闻言,姬盛笑容凝固,瞬间冷脸:“听蒋小姐这意思,是不想卖姬家一个面子了?我们只是要求你无意销毁部分证据,最起码保住姬凭望的命,这很过分么?”
原本以姬凭望和姬局长犯下的的罪,足够他们判死刑,但如果某些关键证据丢失,姬家再私下运作一二,完全能够保住他们的命。甚至等两年风头过去,涉事姬家人官复原职都有可能。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关键证据丢失”。
虞荞太信任团队,哪怕只是仅认识一年的蒋争福,都能把她提到寻常人终其一生都难以触碰的高度。蒋争福是这件大案的发起人,又有虞荞的支持,手上的东西是最多的。
虞荞和团队的个性都很鲜明,姬盛虽然恶心她们,但也不得不承认:她们是最有资格挺直腰板的人。
尤其是从最底层出来的蒋争福,骨头比谁都硬都直,对于扶持自己的虞荞,更是不留余力地支持,拥护她的每个选择。
姬盛以为蒋争福会犹豫的——虞荞是她的贵人,姬凭望不也是?她能为虞荞尽心尽力,怎么就不能对姬凭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得好听,“我的大学是凭自己考上的”,可没有姬凭望的政策,哪怕她是绝世天才,都没法碰到高级星大学的门。
如今姬家的诉求只有保命,入狱都没关系,她通融一二又能怎样?
姬盛眉眼阴沉:“蒋争福,做人必须懂感恩。你要知道,没有当年的姬凭望,就没有如今的蒋争福。我们甚至不求你全盘推翻,就连保住他的命,你都不乐意么?”
对方喋喋不休,蒋争福满心气闷,她拧眉抬眼,冷冷质问:“那么,您想让我怎么感恩?”
“最关键的证据是什么,你心里最清楚。偷偷销毁两份,剩下的质疑姬家会摆平。这件事结束后,姬家也会投入一部分人力支持虞荞。”
姬盛摸不准她的想法,正如对方也看不透姬盛的内心。
蒋争福喉咙微微滚动,她把文件夹推过去,随后摘下手套,放进公文包。
做完这一切,她起身:“姬先生,恕我不能从命。”
担忧与恼恨的暗色填满眼底,姬盛咬牙:“你就这么不知感恩么?你能越级升迁到今天这种地位,真的是完全靠自己和虞荞?”
“知恩图报是我的原则,但在个人原则之上,还有公职人员的义务。姬先生,越级升迁为人诟病,所以我更要立身立正。”
蒋争福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她提包躬身。
“以上,今天这顿饭还是不吃的好,再见。”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开。
在她走后,始终旁听、不敢说话的章珂出了声,他谨慎:“大伯公,蒋争福真不会帮忙吗?我打听过,她其实是特别记恩的那种人。她的政治主张明显偏向民意党,可为了报郦家对虞荞的恩,最近都是向□□党靠拢的……”
“我怎么知道?”
姬盛横眉竖眼,松弛的老态皮肤尽显凶狠,他打断他:“你现在就去档案室,把当年的开会录像翻出来,发给蒋争福。”
章珂苦着脸:“大伯公,可今天蒋争福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我们还去找她做什么?”
“让你发就发!”
刻薄的人老了只会更刻薄,姬盛不耐,“难不成要看着你两个小舅舅都去死?”
“大伯公,我小时候都是跟舅舅一块儿玩大的,怎么可能看着他们出事?可是您真得看看情况啊,现在周家孟家有了听话的虞荞,不就是如虎添翼吗?小舅舅跟周家早结了梁子,周峋周岐都看不惯他——”
姬盛起身:“你不做,我就让肖承做。”
章珂烦得想死:“肖承只是您的学生,他怎么可能会做?”
姬盛冷嘲一声:“他可比你有魄力。平时国会上叫的欢,现在一碰上实事,指望你不如原地等死。”
说完,徒留瞪大眼的章珂,他给肖承打电话,快步离开。
……
蒋争福怎么都睡不着。
尤其是收到肖承传来的影像资料,她确定自己彻底失眠。
录像中,年轻的姬凭望为“教育公平”“建设六十二星”据理力争,口口声声都是仁义道德、信仰理想。
可是蒋争福一闭上眼,大脑中只有他如今的累累罪行:非法侵吞养老基金,明码标价政.府官职,收受贿赂指定星际航道开发商……
对比太过鲜明,蒋争福整个人都被撕成了两半。一角在说姬凭望恶贯满盈,另一角却说,没有这个恶贯满盈的人,你不可能认识虞荞。
蒋争福和虞荞的相遇是充满积累的。
高学历带来的工作便利,高级星带来的政治见闻,见过高级星后、她对过上好生活的目标具象化……但凡一个条件不满足,她都不可能认识她,更不可能主动结识她、被她赏识。
如果没有过十三星的大学经历,她的眼界、胆识、人脉都不能同今日而语,又怎么可能走上如今的高位呢?
下午说的“我靠我自己考大学”,不过是蒋争福的自欺欺人。
说到底,她的第二贵人仍是姬凭望。
有恩该报答,可在这个时候,报恩姬凭望,就意味着出卖虞荞、出卖原则,然而,这是蒋争福绝不可能做的事。
原则或许可以重设,但虞荞不能因为自己痛苦。
自我挣扎煎熬中,光脑再次亮起。
依旧是肖承发来的消息。
【如果你真的想为虞荞好,就该替她拉拢更多力量,而非断绝人脉。人在明面上不能两头下注,但私下里,总该留一些余地】
黑暗中冷光刺目,蒋争福闭上眼睛,脊背弯折。
她到底该怎么选?
郦总统和程副院都叮嘱过,大选之前,姬家的事必须要了结。
如果自己做到铁面无私,不给姬家留任何情面,万一事后姬盛爆出“恩人说”,难免会有一些人指责她无情无义,而她身上的风波,又势必会被引导到虞荞身上。
可是,如果自己没能守住最后防线,给姬家留了喘息空间,那么郦家程家亦会对虞荞不满,刚刚维系起的同盟必定留有裂痕,这也会干扰她的前途未来。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一路坦荡?
鼻尖泛上酸涩,蒋争福身体后仰,单手盖住眼睛。
……
“你怎么又愣神了?”
翌日晚,虞荞直起身子,伸手在蒋争福眼前晃,“明明是你主动请我吃饭,可饭桌上一直在走神,现在回到家里,怎么还总呆呢?”
她的语气是那种撒娇似的抱怨,蒋争福笑笑,语速有点慢:“是我不好,还在想政党的事。”
虞荞啊了一声:“这个确实纠结。”
“你有偏好吗?”蒋争福垂首看她,轻声询问。
虞荞靠上她肩膀,随口回:“大概是□□党?元意他们承诺过,说具体政策的实施灵活性很高,□□党也能走□□。”
“……好。”
听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虞荞乐了:“你在好什么呀?”
“支持你的意思,没别的。”蒋争福也笑,“最近累不累?我觉得你好像没那么瘦了。”
虞荞刷着光脑,回她:“嗯,孟雪鹤最近找的厨子很不错,妈妈也常常给我打电话,让我好好吃饭。”
“嗯,好好吃饭很重要,以后也不能忘。”
蒋争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侧脸,视线放得极慢,像风一样,它划过不算突出的眉骨,轻轻薄薄的眼皮,不挺不塌的鼻梁,如同缠绵又清浅的亲吻。
看着看着,蒋争福就不禁想,一个人怎么能长得这样淡,又如此的令人难以忘却呢?
虞荞莞尔:“我当然知道,以后都不会忘的。最近这几天我挺轻松的,你呢?姬家的案子进展顺利吗?”
身边人面不改色,她淡淡道:“很顺利,不出意外,就是这一个月的事了。”
“那就好。”虞荞很信任蒋争福的能力,她忍不住笑,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还好有你们在身边,不然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为什么这样说?”
虞荞不假思索:“因为我有时候钻牛角尖啊,迷茫的不得了。如果没有你们,我肯定不能稳稳当当地走到现在。”
说到这儿,她仰脸看她:“争福,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蒋争福与她亦师亦友,虞荞无疑是信任她、以至于有点小依赖的。
望着那双眼睛,蒋争福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一句:“我希望我会。”
“以后要说我会,语气要坚定。”虞荞笑眯眯纠正她。
“嗯,我会。”蒋争福完全顺从,然后转换话题:“荞荞,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样子吗?”
虞荞跟着她转换:“当然记得。我当时就想你长得好漂亮啊,直挺挺的一根竹子,身上都带着清香。”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唔……一个其貌不扬但气质很不错的Beta?”
虞荞说了句大众评价。
蒋争福摇头:“是你果然很可爱。”
听到完全陌生的回答,虞荞一愣,扭头看她。
“在正式认识之前,我最先看到的,其实是你做过的事。我想,能做出这么多大事,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后来见了面,我发现过去的猜想果然都是对的。你确实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最好。”
她的“剖白真心”让虞荞措手不及,她有点害羞,耳朵烫红:“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因为很想让你知道,你真的很好很好。”蒋争福看着她说,“所以,以后做事完全可以果断一些,不要总是那么害怕谨慎,相信自己,好吗?”
“嗯……我会的。”
其实虞荞不明白蒋争福为什么会提起这些,但她没有多想,不好意思地笑着点头。
这一夜,蒋争福和虞荞聊了很多很多,虞荞向她详细介绍了自己的目标蓝图。
她说,自己未来是必须要做元帅的,如果可以,总统的职位也要拿到手里,军政都不松开。有了这两样,她就可以大展拳脚开始改革,把所有自己看不惯的事通通废除了。
她说,她想创建一个足够美好的世界,没有压迫,没有痛苦,或许人们有时候会有烦恼,但他们的尊严不会受到任何人的侵犯。
蒋争福全程耐心地听,直到她把自己讲困了,眼睛渐渐闭上,声音越来越小。
凌晨四点钟,虞荞睡着了。
蒋争福静静看她很久,然后把她抱到主卧,自己去睡次卧。
她想,有些事已经确定,那就可以做了。
用时三天,再次见过姬盛后,蒋争福做好三份文件。
一,她把自己过往的所有经历整理成册,连带着姬家发来的文件,仔细备注姬凭望无意间对她的施恩。
二,她撰写自己这些年对基层养老的调研技巧,积攒的所有人脉名单,以及未来针对姬家的工作部署。
三,她给虞荞留下一封手写信。
把所有都安排妥当,只听“啪嗒”一声,蒋争福将子弹上膛。
光脑的电子银行冒着红光,显示已有一笔金额庞大的进账。
蒋争福神色平淡地瞥了一眼,没有点进去,任凭它处于“无人接收”的状态。
她握紧那把手枪,然后,缓缓将枪口对准自己。
蒋争福最终还是认为自己该报恩。无论是虞荞的,还是姬凭望的。
自己无法背叛原则,更无法背叛虞荞,可姬凭望对她、对她的诸多同乡都有莫大恩情,蒋争福做不到完全袖手旁观。
她只能选择以命抵命。
枪响了。
第77章 葬礼 我不差这一次机会。
【中城区昨晚怎么响枪声了?有没有知情人说一说啊】
【是我们小区的, 貌似是个官,而且身份不同一般,昨晚我出去看的时候瞥见了虞中将……】
【那应该是虞家阵营的, 凶手应该是政敌吧?唉,这两年这种事也不少,政见不合就杀人屡见不鲜】
【别猜了, 是自杀, 死的是蒋, 最迟明天发通告】
【???蒋争福自杀?怎么可能?她现在的前途比谁都亮,自杀个什么啊】
【感觉是被威胁了,前几天林蔚的事不就是个例子吗?虞荞的处境估计没咱们想象得那么好】
【如果死的真是蒋, 虞荞不得难受死?我记得两人关系特别好,我还在中城区偶遇过她俩逛街呢, 完全是两个小姑娘,穿着裙子挽着胳膊, 一路说说笑笑的】
【出通告了!!!】
网络各类声音沸沸扬扬, 政.府官方发出的公告终止了死者猜测, 却掀起了更多有关死因的讨论。
首星中心城中城区第一警厅的通告异常简洁, 只有一句:经调查,助理检察官蒋争福系自杀,请大家尊重逝者,蒋检察官一路走好。
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蒋争福抑郁症”、“蒋争福受贿心虚”、“虞荞团队内部不合、彼此打压”……无论多么离谱的言论,都在这时候被提起,煞有介事。
“抓典型警告就行。”
空荡的平层布置简单,灯火寥落, 孟雪鹤站在暗色阴影里,他声音很轻:“虞荞这两天不会上网,最晚到后天,把网上的声音解决好。”
“明白。不过孟董,蒋小姐一死,她的岗位就空了下来。我听风声,似乎是想让章家的人顶上……”
“确定么?”
孟宁答:“八九不离十。”
尽管□□党和民意党在政治方面是竞争对手,可“做人留一线”的道理谁都懂,无论哪一党派赢得了最终的大选胜利,都会在自己的班子里给对方留些机会。
“我知道了,出了意外再联系。”
“好。您挂吧。”
通话切断,孟雪鹤收光脑,走出阴影。他在主卧门票站定,迟疑良久,才轻轻敲门。
“进。”
卧室里的人音色平淡,孟雪鹤顿了两秒,放慢脚步。
房间里照旧开着小橘灯,柔柔暖光落下来,虞荞坐在光里,看上去很平静。
孟雪鹤却愈发不安,他皱眉坐她身旁,低声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虞荞轻轻摇头:“没事。刚刚周灿给我打电话,争福的妈妈和外婆快到首星了,我去接一下。”
“……一定要你去接?虞荞,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出门。”
看着她起身穿大衣,孟雪鹤眉头更紧。
虞荞垂着眼睛,说得平淡:“是我把争福从六十二星带到这儿来的。可是,一年时间都不到,蒋争福死在了首星。换作是你,你会毫无怨言吗?”
孟雪鹤沉默,她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不能把蒋争福还给她们,除了道歉,还能做什么?”
“可蒋争福的死因不在于你。”孟雪鹤不解,“她是被姬家人逼死的,那笔巨大的转账就是证据。虞荞,你没必要追根溯源怪自己,如果说你不带她来首星,她现在就不会死,那蒋争福去年主动自荐不更是源头?”
“那些挟恩图报的证据那么明显,你公布出来不好吗?姬家人本就该死,更何况他们还逼得一个检察官饮弹自尽。”
再次听到蒋争福的死因,虞荞攥紧纽扣,声音很轻:“你以为我不想吗?是争福,她不愿意把姬家捅出来。”
“蒋争福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记挂姬凭望的恩情,也不想让我难做,身处两难,除了献祭自我,她还能怎么办?”
蒋争福最后留下的信里,非常明确地说明了一件事——姬家犯下的罪孽必须得到惩罚,但这份罪孽里,不可以包括自己的死。
身为检察官,她无法对违法犯罪视而不见,可作为蒋争福,她也做不到看着恩人死在自己手里。
孟雪鹤看她:“所以,你要这样放过姬家么?蒋争福不是普通人。”
在两人偌大的团队中,蒋争福是最兼顾原则性和实用性的那个。孟雪鹤与虞荞是利益共同体,她的力量被削减,他只会同样恼恨。
无论从情感还是理性,孟雪鹤都不支持虞荞尊重遗嘱,轻拿轻放。蒋争福就是死于心软,他们必须引以为戒。
“……绝不可能。”虞荞捏紧大衣袖口,死死咬紧牙关,“姬家、章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任何与他们有关的人,都要给蒋争福陪葬。”
话音落下,孟雪鹤呼吸一滞,他不敢置信扭头看去——他从没听虞荞说过这种话。
武断,鲁莽,甚至有些过分的狠辣无情。
虞荞一字一顿,红透了的眼睛紧盯虚空:“他们不配和她的名字并排。哪怕没有逼死检察官这条,我也能把他们全部送进棺材。蒋争福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每个伤害她们的人,都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虞荞绝不容许第二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姬盛敢逼蒋争福,归根结底还是她不够强,更不够狠。因为招惹她无关痛痒,所以对她手下的人也不屑一顾。
而这种情况,不会再有第二次出现的机会。
心头莫名一凉,孟雪鹤缓缓开口:“还有三个多月就要大选,虞荞,你不要在这个时间点做傻事。”
民众不是傻子,如果虞荞在关键时候毫不收敛地“打压异己”,展露出几近疯狂的一面,谁还敢把票投给她所代表的政党?
今天能把位高权重的大家族打压至死,倘若明天不高兴,谁知道下一个倒楣的会不会是自己?
政客的第一要义永远是冷静平和,或者说是漠然无情。他们的出发点应该是利益,而非私人情感。
虞荞抬眸看他:“我不差这一次机会。□□党本就机会渺茫,我为什么要为了它咽下这口气?既然有仇,就该当场报。”
“……对你而言,蒋争福就这么重要吗?”
“她就是这么重要。”虞荞收回眼神,毫不犹豫,“每个人都这么重要。”
她不要求任何人跟着自己一起走,把该说的话说完,也不邀请对方,便自顾自地快步离开。
凝望她飞快消失的背影,孟雪鹤闭上眼睛,深深叹息。
……
蒋争福的葬礼由虞荞一手操办,尊重她的遗书,也尊重母亲和外婆的想法,一切从简,没有涉及任何官方元素。
她是从六十二星出来的平民官员,又为本星居民做出了切实贡献,自费送蒋争福最后一程的人不在少数。
看到或拄拐杖、或结伴而来的陌生面孔,虞荞不禁愣住,原本伸出的手也停在半空。
老人们却纷纷主动伸手,握住了她的,音色颤抖着介绍自己的来历,淳朴又紧张地恳求她,问能否让他们见蒋争福最后一面。
虞荞张了张嘴,突如其来的酸楚上涌,她轻轻点头,低声道:“您直接进去就好。”
她一一握过老人们,勉力撑出浅淡笑意,感谢他们今日前来。
目视侍者将他们耐心扶走,虞荞偏过头,低低唤了一声:“周灿,葬礼结束后,你安排专机送他们回去。另外,他们来这儿的花费,也从我的私账上走。”
“明白。”周灿不自觉地向前半步,握住她手臂,面露担忧,“不过中将,您现在状态不太好,主迎宾这项工作暂时交给我代理吧?”
虞荞摇头:“只是看着不好而已,没关系。先进去吧,今天人多,你亲自跟着六十二星的老人。”
葬礼规格从简,但蒋争福好歹是一位中级官员,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少。人多手杂,虞荞怕普通人在里面出事。
周灿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点头答应。
隔着一层厚重的手套,虞荞很克制地伸手揉眼睛,轻按几下便放下来。转过身,面向新来的吊唁者时,再次变得温和从容,对着他们礼貌致意。
周灿一步三回头,即将看不清她身影时,耳边响起孟雪鹤的声音:“虞荞那里没人吗?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周灿吓一跳,回神后讲了六十二星老人的来访。
孟雪鹤淡淡点头:“好。我目前有空,从现在起我接任你,负责副迎宾。”
说话时,他看向不远处的身影,眉尖拢起不自知的愁闷。
虞荞每每出现在公众面前,要么是军装低盘发,要么是西装高马尾。唯有今天,她一袭纯黑长裙,长发低低扎在脑后,过分柔顺地垂落,宛若一只形销骨立的鹤。
孟雪鹤的目光原本很纯粹,但是,当那行人出现时,他眸光陡然一寒。
身边孟宁还没反应过来,孟雪鹤迈出脚步,快步走向虞荞。
“……对于蒋检察官的死,我们深表遗憾。”
许久不见她,肖承声音沙哑,视线不便在她瘦削的面上加以停留,匆匆礼貌略过后,他伸出右手。
肖承与他身边的姬盛、章珂等人都不在今天的邀请名单内,虞荞却面不改色,依旧淡然伸出左手,握上他。
“感谢今天您的到来。”
触感过分冰凉,想到她的手臂,肖承心脏猛一收缩。可是,对方甚至不屑于给他留下愣神的余地,握过就松开,半分不留恋。
孟雪鹤的脚步停止,他望着她,觉得虞荞似乎镇定地过了头。
视线里的虞荞始终平和,没有露出丝毫不合时宜的神情,她同他们握手,感谢他们的到来。
甚至,当姬盛说出那句“蒋争福的死并非我本意,我没想到她会那样决绝”时,虞荞仍然反应平平。
“我知道,您不是有心的。请进吧。”
她将手臂向内展开,似是规范引导,又似请君入瓮。
第78章 姬盛 血染殷红
“肖小姐, 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正式宣布加入□□党的第二天,虞荞接到肖羿的消息,思索良久, 还是决定和她见面。
视线里,低盘发的青年在身前坐下,她全身上下都是灰黑搭配, 低调至极。
肖羿淡淡收回目光, 抿一口咖啡, 答非所问:“怎么不喊姑姑了?”
“现在我与肖承没有任何关系,和肖小姐自然也是陌生朋友。”虞荞笑笑,把帽子放一旁, “您有话直说,我在听。”
“说得也是。那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肖羿颔首, 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牛皮纸袋放桌上, 然后向前推进。
“我想, 你现在应该很需要这些。”
虞荞没有说话, 她动作缓慢地拿起打开。
“A-136号机甲的维护事宜”映入眼帘, 越往下看,她心里越惊。
A-136号是五年前研发的一款进攻性机甲,以高攻速著称,零部件精度极高。它的使用年限很长, 亦需定期维修,通常情况下每年都要重新返厂一次,总体耗资巨大。
A-136号由姬家全权负责,设计、建造、维修一体,虽有垄断嫌疑, 但因为完全是由姬家人自主研发的,又主动上缴25%的收益,政府便也乐得卖个面子。
这份文件详细介绍了A-136的“维修过程”,对面宣称的“替换关键芯片”,实际上却只是给关键部分做了清洁润滑。每架机甲一年数万的维修费,至少有99.9%的纯利润直接流入姬家口袋。
虞荞合上牛皮纸袋,看向对方微微隆起的公文包。
里面不止有一份。
肖羿轻笑,没有遮掩的想法:“像这样的东西,我至少还有十份。姬家,章家,只多不少。”
她半句都没有多说,虞荞清晰明了她的言外之意:万事万物都要等价交换,我给了你彻底击垮姬家的证据,你能给我什么呢?
她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指。
三秒后,虞荞取下右手中指处的订婚戒,推向肖羿:“整个星际都知道这枚戒指的主人是谁。如果肖小姐信得过我,我会以最高标准对待您这位合作伙伴。”
“我会为蒋争福做的事,也会为您做。”
虞荞心里明白肖羿的目标,她恨郦家过河拆桥,也恨肖家单手背刺。肖羿要报复的太多,只要不伤及郦家人的性命,虞荞都会尽可能满足她。
肖羿弯唇:“你是个聪明人,我很想知道,你会为我做到哪种地步?”
“……郦家可以下台,但他们一个都不能死。”
虞荞在第八星的成绩是郦权送的,所以,她不可能看郦家完全败落,甚至到死人的地步。至于肖家,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郦家无所谓。”肖羿看着她,有些惊奇,“不过,肖承的死活,你就毫不在意么?”
虞荞平静:“如果连您这位姑姑都要将他赶尽杀绝,只能说明他罪有应得。众叛亲离的人,我没有保的必要。”
“虞中将果然是心中原则大于天。这样也好,我能完全放心。”
肖羿心下一松,她没看错人,虞荞确实不怎么看重爱情,脑子很清醒。
“我不会对郦家人做什么,这个你可以完全放心。但是肖家的每个人,我都不会放过,而且最后总统的位置,我也不想让出去。说到这份上,虞中将还愿意和我做伙伴吗?”
反贪局局长算什么?不过是一个供最顶层进行博弈的棋子。
肖羿现在想得很明白,对她而言,做高官是远远不够的,既然已经开始争了,不如就争最上面的位置。
最高处风景最好,她想知道虞荞想不想坐上去。
气氛凝滞数秒,虞荞亲自打破,她笑了:“为什么不呢?就目前而言,我最想要的是军权。共和国四权分立的传统还在,我一个人吃不完蛋糕。”
说到这儿,她停顿片刻,随后话音一转:“话说回来,我很好奇一件事,肖小姐是怎么确认手上的材料全部属实的?”
肖羿眉梢一挑:“肖白符的生父姓姬,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么?”
虞荞愣:“她的生父姓姬?”
当年肖羿不是嫁给了一个普通人么?
“是啊。我怎么可能生下一个对我毫无作用的寄生虫?”肖羿轻描淡写,“吸我骨血长大的孩子,当然要物有所值。姬逢羽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对肖白符自然尽心尽力。”
仅凭一个“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的肖家母亲,肖白符怎么可能成为二十多岁的中校?
闻言,虞荞瞳孔放大。
姬逢羽就是她的老上司——姬局长!
肖羿的声音还在继续:“姬逢羽对你很好,是不是?”
“……是。”
姬盛那样厌恶自己,可作为姬盛亲侄子的姬逢羽,却对她呵护备至,不时传授工作经验。原先不懂,可今天对方把话说到这地步,虞荞怎么可能还不懂?
肖羿早算到未来会有用到她的一天了,所以并不介意提前与她打好关系。而十几岁时的冷淡疏离,亦是观察她的潜能,计算投资价值。
肖羿再次抿一口咖啡:“现在,你总应该知道原因了吧。”
“……我明白。不过这件事,肖白符知道吗?”
“或许吧,我没问过她。”肖羿淡淡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只需要知道是谁生了她,父亲这种东西本就是不确定的。今天她可以是姬逢羽的女儿,明天也可以是别人的。”
孩子是谁的,不还是全看母亲心意?
肖羿笑着看她:“还有疑问吗?虞中将。”
虞荞百感交集,慢慢摇头。
肖羿起身:“那就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很期待我们在阳光下见面的那天。”
……
虞荞带着一大堆秘密回了璟园,信息量太大,让人满心疲惫。
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孟雪鹤,她不禁惊讶:“你今天不是要加班?”
“做快点不就好了?加班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单手解开衬衫扣,凤眼一拉,从脸到脚略过对面人。然而,就是这么一眼,他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戒指呢?”
虞荞手指稍顿,在装傻充愣和如实相告中挣扎了下:“……哦,我暂时没戴它。”
孟雪鹤拧眉:“那它现在在哪儿?”
“……”有点烦,她懒得瞒了,破罐破摔似的:“留给肖羿做信物了。”
“肖羿?”他眉头不松,“你要跟她合作?这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
六年前的事历历在目,孟雪鹤不觉得肖羿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过去的肖羿能为了登上高位转投民意党,未来的肖羿也能为了另谋出路出卖虞荞。肖家家风如此,上行下效,能养出什么好东西?
虞荞知道孟雪鹤的顾虑,她抿唇,而后低声回:“就算是与虎谋皮,那又能如何。我和周峋,你与孟之佑,不都是这样?”
他们的船早就身处惊涛骇浪之中,多来一阵风又如何?说不准,这阵风不仅不会带来新的风暴,还能助她加速前进。
虞荞说这话,既是说服,也是对孟雪鹤的安抚。
——我和周峋是纯正的利益交换,就像你与孟之佑一样。与之相反,我和你之间,就从不是“与虎谋皮”的关系。
孟雪鹤太看重名分,把戒指送出去,虞荞心里也隐隐后悔,不得不哄人。然而这句哄人太内敛,虞荞不确定孟雪鹤能否听懂。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孟雪鹤平静下来。
“那么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他应该听懂了吧?瞥他一眼,嘴角还是绷着的,但面色不再那么严峻。于是虞荞放心,心想这下能尽情吩咐他做事了。
“打造一个全新的舆论场,前期重点放在贫富差距这块,尽全力煽动对立情绪。”
孟雪鹤乍听不解:“你确定?”
“我确定。前期对立到达巅峰时,会有正义媒体记者挺身而出,主动扒出姬家在经济方面的敛财行径、并积极举报,配合反贪局调查的政治贪污腐败,姬家必须进去的人就不止那两个了。”
虞荞说:“现在姬家能数上来的真正从政者只有姬凭望和姬逢羽,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它彻底垮台,就要清扫所有政商势力,一个不留。”
说到这儿,孟雪鹤明了她的想法,接过她话尾:“等到经济方面立案成功,我会马上联系金融局,把姬家名下的核心资产通通冻结,到那时候,随便放出点消息,股价迟早暴跌,他们也终将破产。是这样吗?”
“完全正确。”
对于孟雪鹤的理解能力,虞荞向来放心,她很喜欢和脑回路同频的人说话。
“前期的舆论风向是贫富对立,中期转向反腐倡廉,后期是加强立法和严打。这一块你亲自盯着,不能让孟之佑掺和,他没半句实话。”
孟雪鹤点头:“你放心。不过这个案子你要亲自做吗?郦权似乎更想让你去拉票,目前已经确定,□□党方面由程家人竞选总统。”
“拉票的事我没空,也不想。”
虞荞把局势看得很清,她摆手,干脆利落道:“郦权这六年做得一般,民众支持率不会太高,我的加入只能是别让□□党输太惨,再多的无法保证。”
她今年才二十一,至少八十多年等着她去活,争权夺利不急于一时。肖羿透出的意思也很明显,她不指望今年“大仇得报”,若说两人正式同台,那至少是下个六年的事。
“第八星、十三星、三十八星前后五个星球,以及四十六星,这些星球目前是□□党的铁票仓,再多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别来烦我。我要亲自做这个案子。”
虞荞仅仅入仕两年,能拉来八个中级星已是不易。比起让□□党连任,她更想把姬、章两家快点解决。
在过去,程术口中的“姬家要倒”是相对而言。失去两位核心人物,确实是对一个大家族的重大打击,但虞荞觉得远远不够。
要打就打服,绝不能再让他们有东山再起的那天。在财团时代,商政不可能分家,所以全部都要彻底按下去。
而姬家和章家是有联姻传统的老“连襟”,只要一家出了大事,另一家绝对跑不了。
孟雪鹤心里有了底,沉默两秒钟,他问:“大选过后,你想做什么?”
“订婚戒指被送了出去,总该给你补一个结婚戒指,不是吗?”
虞荞抬眼看他,通知他自己的计划:“大选结束第一年,我们结婚,办婚礼。下届大选主推肖羿上位,等坐稳总统的位子,她会配合我取周峋代之,手里有了军权,我们想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那么,卓允程术他们,你打算怎么处置。”
眼睫飞快地扎眨了下,虞荞抿唇,开口:“最多十年,我会解决。”
“……我信你。”
虞荞低低一嗯,转身上床,没什么回应。
往后数月,她还有场硬仗要打。
孟雪鹤的动作很快,从翌日起,他便按虞荞的吩咐营造舆论氛围,同步放出部分线索,引导网友去查姬家的账。
与税务问题同步出来的,是“正义记者们”放出的大料:姬家涉嫌“虚假天价维护机甲”,探访局接到举报信后第一时间前往维修工厂,刚好抓拍现行。
“姬老先生,我们副局正在办公,您没有预约不能擅闯反贪局!”
“没有预约?虞荞压根不理人,这是我们不预约的错吗?让她出来!”
工作助理纷纷动手拦人,奈何姬盛也是带人来的,现场互相推搡,乱作一团。
来找虞荞签字的郦元意意识到不对劲,她快步走进连通大厅,皱眉制止:“你们都在做什么?这里是反贪局,不是菜市场!遵守秩序很难么?”
“助部!”
看到郦元意,助理们如蒙大赦,纷纷松了口气,可看到眼前人,仍旧不可避免地苦着脸:“姬老先生非要带着一大帮人找副局闹事,我们拦都拦不住。”
闻言,姬盛身后的男人冷笑:“小姑娘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找虞荞闹事?我们就是想见见她,怎么就那么困难啊!不都说虞荞是咱们选民的好官吗,怎么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们?”
郦元意冷冷看过去:“先生,请注意您的措辞。反贪局副局的职责是办案调查、行政管理,作为被调查者,您该做的是配合工作。在这个时候强烈要求面见副局,我有充足理由怀疑——姬家试图威胁或贿赂副局。”
姬盛攥紧手指,他面无表情地按住身边人,皮笑肉不笑:“元意,没想到你长大后居然成了这副样子,对着我们几位长辈,也玩六亲不认的那一套?”
“工作时刻请称职务。”
郦元意有样学样,笑容虚假:“姬先生,我现在既已进入政法部门,就该承担应尽的责任。更何况反贪局身份特殊,更要自尊自重。我懂这个道理,也希望您能懂。”
“郦元意,你别太过分——”
“怎么这么吵?”
清冷的女声打破僵局,宽大手掌拦在郦元意身前,将即将扯上她领口的拳头狠狠甩到一旁。
她面色冷峻,微微侧过头看郦元意时,才恢复些许温度:“这里Alpha多,你进我办公室。”
郦元意不愿意:“你那么讲理的人,怎么对付这群痞子?”
她骨子永远是大小姐,遇到不爽的从不刻意压低声音,直接明晃晃地阴阳,姬家人听了,愈发咬牙瞪眼。
“郦元意,长大了还真是不得了,你真觉得你们郦家就清清白白了?装个什么啊,你爸手上一堆破事——”
“再吵就滚出去!”虞荞忍无可忍,她把郦元意护身后,眉眼冰冷,“姬老先生,您这么大的人了,管住小辈的本事都没有么?整天任他们满嘴喷粪?”
姬盛眼神阴鸷:“虞荞,是我小瞧你。没想到你的胃口那么大,抓了自己的老领导还不够,事到如今,竟然想公报私仇,拉着姬家全体下水。”
“公报私仇?我不明白。”虞荞嗤笑一声,“我只知道三个监察检察机构同时收到了举报信,必须出面平息民愤。手握公权,就该为公民负责,我们依法调查姬家产业难道还有错?”
说到这儿,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双浑浊双眼,声音陡然一轻。
“再者,我和姬家之间有什么仇呢?我们的日常接触近乎于零,我又怎么可能去向你们寻仇?姬先生,您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虞荞许久没出过门,皮肤白到了种近似于鬼的冷意,当她轻声细语,更显鬼气森森。
看着这样的她,姬盛胸口剧烈起伏,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攀至顶峰。他强装镇定:“你眼底……要怎么样?”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请您、以及您的小辈,不要再影响反贪局的工作。”
虞荞向前一步,笑意温柔:“现在是工作时间,就算您找我本人有事,也该下班后来,不是吗?”-
姬家核心资产被正大光明地冻结,作为姬家大家长,姬盛是最着急的那个。
想到蒋争福的死,想到虞荞如今的所作所为,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可是偏偏,虞荞都没有公布蒋争福的死因,自己想在公众面前指责她,都没有正当理由。
百年积攒下来的家业不能轻易败落,思来想去,姬盛在私宅里约了虞荞见面。
“老爷,虞小姐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嗯。你们去联系肖承,说我找他有急事。另外,等到虞荞来,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打扰。”
“好的老爷。”
做到第三个深呼吸时,身后房门被敲响,姬盛睁开眼睛:“进。”
虞荞很自来熟地落座,嘴里说:“您看上去有些严肃,我难道是很可怕的人吗?”
皱纹深深的老人面无表情,直入正题:“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能放过姬家。”
“您很痛快,我也不装了。”
说完,虞荞从身侧掏出一把手枪,不轻不重地放上桌子。姬盛猛然握紧拳头,她语气平淡:“蒋争福的死,我心里过不去。”
“……所以,你也要逼我死,是么?”
“看来您心里很清楚,蒋争福是被你亲手逼死的。”
虞荞勾唇,直直地望着他,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刚开始我想不通,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去找蒋争福呢?比起首星权贵,她没有背景,只有节操。你们对她的品性心知肚明,却还是挟恩求报。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姬家真的是想为自己谋出路么?你们民意党,又真的保不住那两个人么?郦元意那边,你们可以入手;程还泽那边,你们依旧有方法;就连我这,你们都能和我达成交易。”
“可你们哪条路都没选,直接去找了蒋争福。”
姬盛声音嘶哑:“蒋争福,和你的关系最好么?”
或许是他们定错了目标,可以用来打压虞荞气焰的人那样多,当初不该选蒋争福的。
虞荞盯着他,一字一顿:“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她们中的谁死了,我今天都会这么做。”
姬盛的眼神下移,落到那把手枪上。
“如果我给她偿命,你是不是会放过姬家?也放过姬凭望,姬逢羽。”
虞荞只说一句话:“姬凭望和姬逢羽的审判权不在我。”
“……好,我明白了。”姬盛拿过那把枪,缓缓上膛,抵在太阳穴处。
虞荞好整以暇,静静看他。
姬盛闭上眼睛,食指扣下。
温热的鲜血横溅地面,姬盛坐着的沙发也摇摇欲坠,血染殷红。
人在死后的几分钟之内,听力不会消失,于是虞荞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边,折腰附在他耳畔。
“姬老先生,我可从没说过,我会放过姬家。您就带着姬家最后的地位、财富、声望、势力,消失在星际宇宙中吧。”
话音落下,只听“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虞荞抬眸,看到了正前方的肖承。
看着已然丧失生命体征的姬盛,肖承怔住。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被抽走的灵魂突然归位,他不敢相信地看向虞荞。
那人已经直起了腰板,面容平淡。
“是您啊,肖参议。您今天来的不巧,姬老先生刚走,恐怕没法跟您这位好学生探讨为官之道了。”
“……是你把老师逼到自杀的么?”
“没有这个爱好。想来应该是他老了,常常想到过去做过的肮脏事吧?良心不安之下,依靠自杀寻求解脱,也是常态。”
虞荞把目光从姬盛的尸体上收回来,不屑一顾,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还热着,肖参议跟他说说话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79章 听证 不要预支恐惧
大选迫在眼睫, 姬家与章家的核心成员却先后被反贪局传唤,这本就是件怪事,而会见反贪局副局过后, 他们更是全部选择饮弹自尽,无一例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人自危的同时, 各大家族亦十分愤怒——虞荞到底要查到什么程度才算完?难道要把这两家全部赶尽杀绝么?
不满的怒火熊熊燃烧, 在虞荞带着孟雪鹤前来吊唁姬盛的那天, 这种愤怒达到巅峰。
姬家有意用“过去首星第一大学校长之死”的话题博取同情感慨,特意现场直播葬礼现场,期待民众的谅解释然。
可他们没想到, 作为半个杀人凶手的虞荞不禁敢亲自前来,还带了一帮护卫亲军。
——自从虞荞从盗星归来, 周峋便额外为她申请了护卫队。护卫队只听命于虞荞一人,职责也很简单, 随时配枪, 保护虞荞安危。
姬舜沉面无表情, 拦住即将入场的虞荞, 音色冷凝:“中将,您愿意送叔祖最后一程,姬家深感欣慰。但是,有必要带这么多人来么?”
“他们今天来也是为了吊唁姬老先生, 跟着我来,不过顺路而已,何必多心。”
虞荞轻笑,语气平淡:“没想到姬老先生一走,姬家的待客之道也跟着消失了。真是令人唏嘘, 怪不得要开直播,想来也是希望民众起到监督作用吧。”
她话说得难听,在场姬家亲属纷纷变了脸色,马上上前,情绪激动。
“虞荞你再说一遍?!”
“你耳朵聋了?说一遍听不懂么。”孟雪鹤冷眼,单手直直拦住对方,借着身高优势,他垂眼看他:“站在你面前的是共和国中将,放尊重些。”
随他话音落下,身后数十位黑衣军人同时掏出枪支。Alpha们默契上膛,神情淡淡地望向姬家人,发出无言警告。
奇耻大辱当头,他们何曾受过这种挑衅?在过去,只有姬家人欺男霸女的份,哪儿有他们被扇巴掌的时候?
虞荞恍然不觉,笑意温和地伸出左手:“姬老先生意外离世,我们深感抱歉,节哀。”
看着这样淡定异常的虞荞,姬舜沉像是第一次认识她,眼前笑中带冷的面孔与数年前的镇定自若重合,他的心脏沉入海底,冰凉刺骨。
虞荞永远是那样坚定,过去为拯救众生,如今却为杀尽所有姬家人。
过往所有的相处片段加起来,也不过几个瞬间,飞速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什么都不留下。他多想恨她,可不知为何,姬舜沉更恨自己。
“……”
喉咙一哽,浅浅恨意与浩瀚不甘回涌,姬舜沉握住她被厚重手套包裹的手掌。
浅尝辄止接触后,虞荞收回手。顶着所有人或震惊、或愤恨、或恐惧的目光,她泰然自若地踏入会场。
姬盛为人复古,对第零星过去的传统很是追捧。很久之前,他还装模作样地说自己的葬礼该怎么办,又是上香祭奠,又是要备白绸。
现在真死了,姬家人也满足了他的遗愿。
受孟之佑影响,孟雪鹤对上香流程和注意点一清二楚,但在侍者双手递来已被点燃的线香时,他眉梢轻动,单手接过,另一只手甚至都没从身侧兜里拿出来。
摄像头不断向前推进,弹幕唰唰飞过。
【我的天,孟雪鹤这是明牌了吧?头一回见这对夫妻如此嚣张……】
【我莫名想到了蒋争福,她貌似也是枪击自杀来着】
【上面的还没看明白?蒋争福多半是被姬家逼死的,她死前调查的案子就是姬逢羽的啊】
【所以这个月发生的事,基本都是虞荞干的?真假的,她能有这么狠?十几条人命啊】
【我说你们啥时候才能意识到虞荞是搞政治的?这人确实做了很多好事,但政治不都是灰色的,别人搞死她的左膀右臂,但凡有点血性都得报复回去】
【同意,本来我挺不喜欢虞荞,感觉她这人又假又圣母,但这个月看下来,我觉得她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我只觉得虞荞这人真可怕,她的报复心未免太强……】
【玩政治的肯定要越狠越好,不懂为什么总有人执着于让虞荞当圣女】
……
议论从来进不了她的耳朵,余光瞥见孟雪鹤的动作,虞荞停顿一秒,与他对视。
孟雪鹤没有说话,平静递出一炷香。
虞荞垂下眼睫,单手接过。
两人姿态充满无声的挑衅,沉默良久的章珂终于难以忍受,他猛然起身,径直走向祭奠台。
“虞荞你有什么脸来这上香?!你根本——唔!”
护卫队没有丝毫犹豫地上前,利落动手押人捂嘴,更有甚者,直接把枪口抵上他后背。众人震惊哗然,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议论声不绝于耳。
视线中心的两人同时回眸,眼底唯有冷静不屑。用时一秒钟不到,他们收回目光,从容不迫。
摄像机在轻轻上扬的嘴角处定格。
现场的混乱因肖承的到来终结,他按住章珂肩膀,冷冷拨开虞荞护卫队队长的手。
“你都做什么?没点规矩。”
像是在骂章珂,又像是在骂那位队长。
两方对峙,无形火花在眼中闪烁,空气彼此撕扯,沉寂得如同深夜墓场。
虞荞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一切程序走完,她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与孟雪鹤并肩走过去,主动伸左手。
肖承神情淡漠,冷冷握上,一触即分。
在他的刻意授意下,在场的所有摄像机被默契转移。
世界仿佛都在此刻静止,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肖承直视她的眼睛:“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
虞荞目不斜视:“是我先出手的么?昨天死的是蒋争福,如果今天他们不死,明天死的人,会不会是纪双?”
气氛冷凝,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过去你总说我心软幼稚,现在呢?我不会再心软幼稚一次,肖承,你该为我高兴。”
肖承无声望着她,一言不发。
是啊。
虞荞终于成为自己心中合格的政客,却永远不可能再与他同行。
两条人命横亘在他们之间,血海深仇无法消解,加之政治立场不同,只会走向不死不休。
虞荞既然宣告战争开始,肖承也只能迎战不退。
姬盛葬礼结束的第十天,姬家名下的财团宣告破产,姬家政商两失,彻底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章家往年的所有黑料都被“举报”“挖出”,章珂也随之卸任。
民意党党内沸腾,肖承却把所有议论声尽数压下,他忍耐着一切情绪,待虞荞把姬章两家全部打压进泥土、再无翻身之地时,终于采取措施。
章珂被捕第二天,新闻中出现了大量阴谋论通稿,以及众多有关虞荞的丑闻。
#个人“悲痛”情感是否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论虞荞对公权力的过分运用#
#蒋争福之死——虞荞壮士断腕的决心#
#深扒周元帅那些年的露水情缘,周虞之恋不过笑话,国民感情只是女儿上位的铺路石#
#姬家罪恶深重,孟家更是不遑多让,一个谋财,一个害命#
#夫妻情深!细数光风霁月孟副局替未婚妻做了多少“好事”#
#反腐斗士真的爱民?虞荞名下资产高达千亿!#
#身在七十二,心系首星人。阶级歧视代言人在七十二星“与民同乐”意欲何为#
从公权运用到私人生活,针对虞荞的新闻稿层出不穷,以每日千百篇的速度同步发出,迅速抢占大众注意力。
不等周孟卓家及时反应,国会以最快速度紧急召开会议,通过“对反贪局副局的紧急听证会”决定,政府监督委员会向虞荞签发传票,要求她翌日到达国会接受问询。
“他们到底还要不要脸?居然一群人审你一个?”
传票到手,郦元意气得手指颤抖,“肖承把□□党的人全部排除在外,这是要明目张胆地吃人吗?!”
脾气最稳的陈达令也憋了口气:“这群议员说话刻薄得要死,明天你一个人去,怎么能辩过那么多人?想搞以多欺少那套?”
“就不能不去吗?”渠薇皱眉,小声说,“上面说还要向民众现场直播,万一说错了什么话,还不得被骂死?”
虞荞无奈笑笑:“拒绝传票犯法,明天的国会非去不可。”
周灿满面担心:“可是如果表现不好,中将您的声誉会受到很大波及……”
“现在已经一身腥了,避无可避。”虞荞深吸一口气,“今天把你们喊过来,就是为了提前模拟他们可能的问话。过去两个月我做得彻底,民意党不可能轻拿轻放。”
“……荞荞,当时我该拦着你的。”纪双鼻尖一酸,“你和他们的矛盾那么深,明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虞荞镇定地给她擦眼泪,语气淡然:“对上他们是迟早的事,无论你们拦不拦,该做的我都会做。挺过这一劫,接下来会顺很多,想想未来吧,没必要提前恐惧。”
走到如今,虞荞最有体会的一件事,就是不要预支恐惧。
十六岁后自己所做的事,都是她十六岁之前从不敢想的。可事实证明,她做了,也没发生什么。
明天的问询同理,没必要提前害怕。
安抚好纪双,虞荞低头滑动光脑屏幕:“对了,铮铮姐也准备空出时间了,你们呢?都准备好了的话,我开会议。”
段铮有多年从政经验,对于她的意见,虞荞是一定会听的。
……
第二天去国会时,虞荞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自己开车上场。
进入气势庄严的大堂,迎面碰上老熟人。
“虞副局不愧是史上最年轻的中将,这种单刀赴会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说话人是一个老气横秋的Alpha,虞荞认得他,是晏家人,肖承的舅舅之一。
虞荞莞尔:“晏参议过誉。不过我很好奇,我不是来参加紧急听证会的么?怎么听您这意思,倒像是来吃断头饭的。”
她四两拨千斤,淡定落座。下巴维持着轻轻抬起的高度,腰板笔挺,丝毫没有千军万马兵临城下的慌乱。
民意党的人呈包围之势将她围在中心位置,虞荞的战友只她一个,依旧面不改色。
【不得不说,虞荞这胆量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换成别人估计早吓得软腿了】
【民意党这事做得过分了吧?再怎么说虞荞才二十岁出头,一堆四五十的人围剿小年轻,怎么看怎么怪】
【最怪的不还是肖承吗……昔日恋人变仇敌,真是不知道他俩现在是什么心情】
【想把对方弄死的心情呗。这是国会,又不是片场,指望政客讲真情,还不如指望资本家自愿捐献所有财产】
弹幕纷纷扰扰,当事人稳坐钓鱼台,很快,问询正式开始。
“虞副局,针对姬家的清查活动,您是否承认自身调查带有为殉职好友复仇的私人情绪?”
有人急不可耐,虞荞淡定如初:“首先我想申明——据我所知,蒋争福女士的死因与工作无关,系个人原因,不可用殉职二字概括。其次我很好奇一件事,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要为她报仇呢?莫非姬家真的暗中伤害逼迫了蒋争福?蒋检察官之死,难道与姬家有关吗?”
三言两语,她把话题掰到对自己有利的角度。
那议员一愣,肖承轻飘飘略过他一眼,他马上低头沉默,肖承接过话头。
“虞副局想多了。网络声音纷杂,难免有人浑水摸鱼试图煽动公众情绪,河议员也是受其影响。”
虞荞弯唇,不冷不热:“是么。我对河议员的个人能力表示深重担忧,身为代表选民意志的众议员,却一味人云亦云,真是愧对大家的选票。”
晏家人冷眼:“虞副局,今天是针对您的问询会,不是您随意指责他人的秀场。”
“从未有人阻拦过你们的问询,奈何立身不正,只得遭人唾骂。立身极正的您请继续。”
肖承皱眉,率先出声:“姬家财团未宣布破产之前,曾大大分摊了首星下城区公民的工作压力。可虞副局不打任何招呼,直接将其名下所有工厂产业查封关闭,请问您有没有想过,这会给普通公民带来多大的失业困扰?从某种层面来说,这难道不是一场极其严峻的经济破坏行为么?”
“肖参议说笑。说到底,这些公民是姬家产业的受害者,政府应从姬家被查封的财产抽出一部分、用作专项补偿基金才对。”
虞荞笑意不达眼底,“四十五天前,我就向国会提出了该构想,然而至今尚未得到回复,针对此情况,肖参议真的要问我有没有心系公民吗?我严格遵守宪法法律,从不干预国会政治,所以国会内部究竟如何处理这一构想提案,我是完全不知情的。”
方案我反贪局给了,结果你们国会压了,能怪谁?反正怪不到我头上来。
肖承转眼看向姚行,她一脸茫然:没人交给我这个啊。
肖承不说话,晏参议便冷笑接着道:“国会事务繁忙,一时忽略在所难免。但素来以‘人民卫士’形象示人的虞副局,在自身提案未获响应的前提下,您就不想着向上反馈、主动催促么?”
“我们曾一一采访失业人员,调查结果展示,他们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姬家的补偿金。虞副局居然忍心看着他们过着困顿生活?”
听了他厚颜无耻的一番话,虞荞也扯扯嘴角:“反贪局只有办案能力,不管财政支出。既然国会已然派人介入调查,为何失业者至今仍未获得政府赔偿?”
姬参议一愣,虞荞话语不停。
“再者,您怎么知道我毫无表示?在决定查封姬家财团的前一天,我就从个人账户里调出了三亿星币,足够保障所有人员的数月工资。对□□党而言,爱民是为官之本,我们从不屑把这些事挂在嘴边,却不想如今成为了民意党肆意攻讦的理由。”
说着,她的语气愈发嘲讽:“想必您接下来还想问我千亿资产、是否涉嫌贪污受贿的事吧?既如此,我也就提前做出说明好了。”
“十七岁那年,我的继父曾向我转让价值三十亿星币的总财团股份,以做生日礼物;十八岁时,继父、兄长再次分别赠与我数家集团子公司股权,同时设立亿级家族信托;与孟雪鹤订婚后,他将自身名下三分之二的资产全部转到我名下;最近几年,我的投资活动也是全程公开透明,大家可以随意查询。眼光独到、投什么赚什么,这总不是我的错吧?”
这次,她不等人问便主动回应了网络舆论格外关心的问题之一,按时间整理,有理有据。
肖承目光沉沉:“那么,虞副局可否清楚孟副局近年来参与的各项活动?作为未婚妻,未婚夫的所作所为您真的毫不知情么?您看似立身端正,但知情不报,同样是反贪局副局大忌。”
虞荞反问:“我为什么要清楚他的所作所为?人人生而自由,我不喜欢一一过问他的事宜。更何况工作原因在这摆着,我们聚少离多是常事,好不容易见一面,为什么要整天聊工作谈生意?这不是恋人间该有的状态。”
她说谎话不打草稿,底气十足。
“以及,如果孟雪鹤真的犯了法,您应该做的是收集证据、实名举报,而非紧急询问我。毕竟按您的亲近理论看,我有极大可能包庇我的未婚夫,不是么?”
……
一场为时五小时的高强度问询,硬是没把虞荞问愣过一回。
民意党沉默,弹幕上的民众却彻底聊开。
【虞荞这脑子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转得太快了!别人丢她一个问题,她马上就用同种手法踢回去】
【其实不是人家脑子好用,是她性格太强势。你们没发现吗,虞荞的进攻性强到离谱,说白了,今天明明是围剿她的听证会,但她每次发言,势必要重击对面人一次,绝世猛女来的】
【女神不愧是女神,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一大票Alpha对她痴迷至死了……冷冷淡淡,不时轻蔑一笑,谁看了不迷糊】
【靠北,虞荞怎么这么有钱???她还真有千亿级资产啊!!!】
【谁让人家个人魅力大,身边人都争着抢着给她转股份呢?ps:话说虞荞那千亿里也有肖承的份儿吧?两人有过热恋期的】
【呵呵,肯定的,千万不要小看开花的老铁树啊】
【不过虞荞的进攻性那么强,如果□□党继续当选,未来政策会不会很激进啊?】
【不好说,虽然我非常欣赏虞荞这个人,但我的票绝对不会投给□□党。这党里没几个能人,除了虞荞和她那热爱转党的老公,没几个能看的】
【赞同,□□党的总统候选人不是虞荞,没必要投他们(他们卸磨杀驴的事也不少,我可不想让女神受这种苦)】
翻阅刚刚结束的直播留言,郦元意心底一沉。
既庆幸,又叹息。
第80章 大选 尘埃落定
距离正式大选还有半个月, 各路党派都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拉票,砸钱的,演讲的, 体验民生的,粉墨登场。
挺过听证会,虞荞很快正式出国会, 继续反贪局的工作, 并不对拉票一事很上心。
□□党包下无数大屏, 每日循环播放虞荞的过往精彩剪辑,尤其是听证会的片段。
偌大电子屏中,肖承漠然冷淡:“虞副局, 得益于特殊身份,无论是军事领域, 亦或是教育宣传,您都扮演着举重若轻的角色。在巨大的金钱权势裹挟之下, 您所做的反腐工作, 到底是为了找出共和国的蛀虫, 还是排除异己、为自己提供便利?说得更彻底一些, 您的各项投资、努力是否过于功利性?”
镜头瞬间切换至虞荞脸上,哪怕面临足够尖锐的提问,她依旧保持平静,说话不急不缓。
“我始终认为——金钱权势是十分值得争取的东西。肖参议认为拥有过多资本的我会以权谋私, 这无可厚非,但我想表达的是:行大于言。没有金钱,我无法为失业者临时提供生活基金;没有权势,我无法为失权者伸张正义、惩治贪腐。”
“所以肖参议,我的回答很简单。我将永远保持这种功利性, 在公众监督下,赚更多的钱,争更多的权,为共和国发展、更为公民幸福不懈奋斗。”
民意党本想通过直播让虞荞丑态毕露,却不想她能扭转乾坤,赢得无数观众的称赞。
路过行人纷纷驻足,情不自禁地看完有关虞荞的全部片段。
“哎,你看得这么入迷,回头把票投给谁?真给虞荞吗?我记得你们一家人都是坚定的民意派来着。”
“哎呀,喜欢虞荞是一码事,但选票是另一回事。要是她独立门户,我肯定把身边所有票都拉给她,可要是给□□党……呵呵,我宁愿弃票。”
“也是。六年前我特别喜欢肖羿,结果刚把她在的党派投上去,还没当几天官,就被那么难听的传闻逼下台了,啧。”
“我个人倾向倒没那么强烈,主要是□□党太屑,没多少本事。你看郦权,他在任期干了啥?就最后一年出了个虞荞,稍微给他收了个好尾。郦元意也是够惨,摊上这么个死人爹,整天营销她的美貌温柔,都成屌丝必娶女神了。”
“郦元意嫁给虞荞还差不多,一般人哪儿配得上她俩。”
“唉,肖承倒是能配上虞荞,可惜两人现在只能是怨偶了。好吃是好吃的,就是略微阴间”
“话说回来,虞荞这几天干什么呢?竟然没出来拉票。”
“噢,她忙着工作。这才是真心为咱们考虑的人,哪像那群人,恨不得跪舔求票。”
路人们边走边聊,作为手握选票的“上帝”,临选前的几个月是他们最痛快的时候,享受着往日“上位者”的讨好,放松又闲适。
作为被反复提起的重要党派成员,她自然也被郦权等人劝着出席演讲活动。可虞荞心里太清楚,就算自己说出花来,□□党今年都上不去。
现在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电话挂断,虞荞皱眉联系了一个人,手指飞快打字。
“十分钟了,你到底在和谁聊天?”
事情吩咐完毕,她刚解下光脑,就听到不远处人的冷不丁发问。
被轻轻吓一跳,虞荞有点无奈,还有点生气:“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又吓人。”
孟雪鹤总这样,阴森森地从角落冒出来,然后用半死不活的语气问“你在想什么/和谁聊天/怎么不看我”。
他盯着她:“我站这儿十分钟了,是你太投入,不肯看我。所以,在和谁聊天?”
“…江最。”虞荞转过眼睛撒谎,“问了问他的研究进度。”
“你不觉得他这人很阴森么?”
虞荞难以置信地看过去,他说别人阴森?
孟雪鹤继续冷笑:“眼睛长这么大,到底是想瞪谁?”
“那个叫猫瞳,多可爱了。”虞荞心累,拍拍身旁的枕头,“你是不是快到特殊易感期了?等到那时候,我好好陪你。”
“……哦。”
孟雪鹤总能第一时间接收到她的哄人意思,他不敢太作,只能见好就收。
再然后,他一边插着兜,一边没表情地掀被上床,坦然自若:“最近没被逼着演讲拉票?”
虞荞打了个哈欠:“之前的都推掉了,五天后妈妈不是要去慰问已逝军人子女吗?我会跟着去。”
“那天我应该是在第九星。”
孟雪鹤垂眸想了一阵才说。第九星属于“摇摆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投谁。
虞荞躺下来,顺手拉了下被子:“嗯,知道了。先睡吧,我这几天累。”
孟雪鹤点头:“你先睡,我盯会儿舆论。”
他一心二用,眼睛看光脑,余光却看虞荞,等对方真正入睡,盯舆论的心思也随之消失。停顿两秒,他几近无声地躺下来,侧着身子,默默看她。
有黑眼圈了。
骨节分明的白皙食指伸出,虚虚描摹她浅淡的眉骨,蜻蜓点水,没让任何人发觉。
不过还好,稍微圆了一些。看来自己的每日盯餐还是有些功效的。
想到这个,孟雪鹤莫名弯唇。
困意袭来时,他支起胳膊,轻轻吻一下她唇角。
“晚安。”
近似于无声的呢喃响起,随后世界陷入黑暗。
……
根据投票预测结果来看,各党派的占比分别为5:3:2,民意党占据一半,形势大好。
然而,就在民意党几位主要人员举办私人派对那天,首次出席“拉票活动”的虞荞遇刺了。
现场影像被上传至网络,掀起惊涛骇浪。
视线中,只听一声枪响,原本给孩子们分发糖果的虞荞骤然中枪,温热鲜血喷洒地面,现场瞬间爆发尖叫声。
摄像镜头变得摇摇晃晃,虞荞面色惨白,却仍不忘指挥随行人员保护军人子女。一向以温柔形象示人的虞暄荷惊慌失措,在虞荞因剧烈疼痛身形一晃、陷入昏迷时,眼泪落下。
录像到此终结,网络声音沸反盈天。
【到底是谁开的枪?连虞荞都敢杀?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法律了!】
【重点是虞荞那时候还在军人子女专区,凶手真不怕误伤孩子们?】
【能不能好好保护虞荞啊?她从第一次露面就开始受伤,手下人到底干什么吃的?不是说我女神位高权重吗,怎么让她天天吃苦受累?我不懂了】
【最新消息,凶手被抓到了!他居然是个吸毒犯,这次开枪应该是吸嗨了,以为虞荞手里的糖果是毒品。警方推断他本来想打胳膊,但手抖得厉害,就打中了虞荞的胸口】
【上面的,你还有个重磅消息没提:这人以前是民意党的。结合虞荞给民意党的坏脸色,真是细思极恐……】
【这就有点阴谋论了吧?吸毒的人还分党派?】
【我们现在只知道一件事——虞荞因为过去的民意党人性命垂危。而且毒瘾不犯的时候人是很清醒的,万一就是那时候他被指使了呢?民意党的狗别洗了,承认你们就是恨虞荞很难吗】
眼见“刺杀阴谋论”的舆论不断扩大,民意党不得不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辟谣,并派遣肖承去医院探望当事人。
医院给出的检查结果异常惊险:那枚子弹堪堪擦过虞荞的心脏,巧妙避开了重要血管,直直穿过胸膛。
值得警惕的是,如果再偏那么几毫米,虞荞就会被射中心脏,从此再也不会醒来。
“……请问什么时候允许探视?”
触目惊心的报告还在眼前闪现,肖承不动声色地攥紧手指,面色平淡。
医生满脸为难:“中将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还需要休息。参议,请您理解。”
肖承嘴角绷紧:“我在隔壁等。允许探视时请通知我,辛苦。”
他说完转身,不想却撞进一双饱含森意的上挑凤眸。
时间凝固一秒钟。
“肖承,你们适可而止吧。蒋争福的命已经被拿走,虞荞的还不放过?”
“孟雪鹤,血口喷人的话还是少说为好。”瞬间,肖承眼神冷凝,“民意党的胜利几乎板上钉钉,我们有什么理由派人刺杀虞荞?”
他第一个不同意。
听到狡辩,对方眸色更冷:“一个恨字足够了,哪来这么多理由。”
他迈开步子:“带我进监护室。”
“是。”
肖承蹙眉回首,眼睁睁看着他带医生进了自己的“禁入地”。
良久,他问护士:“不是说虞荞需要休息么?”
护士回:“孟副局到底是中将的未婚夫,提前看看也没什么,这也不是第一次的事了。”
过往例子很明显,无论两人谁进了重症监护室,另一方都要时刻陪着。
“……她过去经常受重伤?”
“这倒不是。孟副局以前进过一次,中将是陪夜的。”
“……嗯。如果虞荞的情况允许见人,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参议。”
姚行试探性出声:“参议,那我们是在医院等,还是在国会那边工作,等医院通知?”
“就在这里等。……第一澄清时间不能放过。”
姚行表情复杂。上司真的仅仅是为了澄清么?她不多说,保持沉默-
这一枪要比预想中的要痛,昏迷整整两天,虞荞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那张略带疲惫的脸就映入眼帘,肌肤白皙到了极点,显得嘴唇更红。
孟雪鹤慢慢撩起眼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明知故问:“有哪里不舒服的么?”
心里涌现股不妙的感觉,虞荞重新爱上眼睛,声音嘶哑:“还好。喊医生来。”
孟雪鹤面无表情地照做,他耐心等待一切检查流程结束,送走一连串的医生护士后,亲自锁死病房门。
虞荞先发制人:“我困了,把床摇下去。”
“我有说要打扰你么?”孟雪鹤突然一笑,温文尔雅,“虞中将,您未免太敏感。”
虞荞继续装傻充愣:“你想说什么?”
“有必要么?”男人的声线陡然一冷,“但凡是长了眼的,都知道今年□□党没希望,你有必要为了它铤而走险?”
虞荞本人又不是总统竞选人。
“这种事万一被爆出来,你的政治前途还要不要?个人身体受损,民意党加倍记恨,□□党仍然拉胯。虞荞,你到底图什么?”
虞荞哪里不明白孟雪鹤说的话?
可是。
“我有选择么?”她放弃逃避想法,抬眼与他对视,“□□党向我施压,可我最近的状态根本不足以支撑竞选活动,除了这一招,我还能怎么周全?”
拿了好处总该付出,虞荞不会白占□□党提供给她的便利。他们那么渴望二进宫,自己总该进全力助其一臂之力。
普通的演讲走访太清汤寡水,在最后时刻用处不大,虞荞必须下一剂重药,才能让□□党有翻局可能性。
孟雪鹤半点都不赞成这副重药,无端愤怒涌上心头:“那你自己呢?你们找的人是货真价实的吸毒疯子,万一他打偏点,你就没命了!”
虞荞拧眉:“可我不是没做万全之策,我穿好了防弹服,送过去的枪威力也不大。还有,民意党能不能查出来这件事,你更不用担心。”
她说话声音不大,语调亦平淡得像是白开水。
“那人不是我们可以收买的,元意定好合适人选后踩了点,确定他会定时吸毒发疯。提供枪.支的时候他已经吸高了,元意让人强化了他记忆中的民意党概念和党徽。就算事后清醒,警察厅派专人问询,得到的回答也不会是我自导自演。”
“……郦元意也知道?”
他的眼神太失望,虞荞看得心口酸涩,她抿唇,低声道:“她永远不会反对我。除了她,我还能让谁去办?”
她永远不会反对你?
那我呢?
荒谬感上涌,孟雪鹤气极反笑:“所以虞荞,在你心里,我是会反对你的那个人,是不是?”
随着他的质疑打下,虞荞只觉心口莫名漏风,她攥紧被角,闭上眼缓神。
再次睁开眼时,话还没出喉咙,孟雪鹤便瞬移到面前,他弯腰看她,眉头更紧:“需要叫医生来吗?”
来不及思考,虞荞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我没有不信你。”
再是心狠的人也有温热的鲜血,握紧手腕时,这份血液就在青筋中缓缓流动,与她亲密接触。
“……先说你的身体。”
“可我没有不信你。”
他执着,她也执拗,两相对峙,永远是孟雪鹤率先败下阵来。
“那么,你要让我怎么办?”短短两天时间,心情大起大落,他疲惫且无奈,“对你来说,不冒险就这么难吗。”
虞荞喉咙吞咽,发声困难:“高风险,高回报,我必须为将来早做打算。”
孟雪鹤沉默着等她下文。
“我这一年动作太大,等到民意党上台,他们绝对会把我调离反贪局,不知道会发配到哪里,中途被杀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今天,我不把‘他们很有可能杀死虞荞’的可能性摆出来,未来他们也许真的会这么做。现在选民有了情绪,一来可以保障得票率不会太难看,二来也是我未来的免死金牌。”
如果民意党上台后虞荞“意外死亡”,结合大选时的刺杀事件,在大众眼中,凶手只会是民意党。
她缓了缓,继续说:“孟雪鹤,能保护我的人只有我自己。这不是信任问题,而是能力问题。如果今天我不以命相搏,明天就只能任人摆布,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所以,你究竟想要什么?”
张了张嘴,虞荞却陷入沉默。
孟雪鹤看着她,语速变得很慢,如同在做什么承诺:“前途似锦,步步高升么?”
虞荞还是沉默。
他自问自答:“好,我都会给你的。”
那时虞荞读不懂这句话的语气,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把它放心上。
静心修养几天后,她接受了肖承的探视。
陌生仇敌相见,总是没什么话好说的。干巴巴问过“身体如何”,回答“恢复良好”后,气氛便陷入诡异的冷寂。
“……疼么?”
过了很久,肖承终于把这话问出口,但虞荞神情不改,冷清极了,公事公办般说了句“还好”,就继续装哑巴。
她面色太过惨白,过往的所有经验老道在这儿化成零,肖承无心与这样的虞荞周旋博弈。
他难以忍受对方死一般的漠然,坐下不过五分钟,便重新站起身子。
临走前,他拿出一个档案袋,放到虞荞面前:“看看这个吧。”
虞荞当着他的面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不禁一愣:“这是……我的发卡?”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自己在十六岁时送给肖承的。现在再看,居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嗯,你的东西。但上面有很微小的录音器,我差人追根溯源地查了很久,发现与孟雪鹤有关。书面证据也在档案袋里,你可以看。”
虞荞手指一顿。
她垂下眼睛,慢慢抽出那几张文件报告。
肖承紧盯虞荞的神情动作,可不过数秒钟,或许她连几行内容都没有看完,就开始动手了。
没有任何波折神色,她将纸面一撕为二。
清脆声响落在病房的地面上,白花花的碎片飘坠在地,伴着虞荞过分冷静的音色。
“谢谢肖参议。您现在可以离开了。”
“……你现在不在意这个了么?”
虞荞吐出四个字:“与您无关。”
她永远在意自己的尊严,但事有轻重缓急,当着肖承的面,虞荞不可能露出丝毫对盟友的不满。
她甚至弯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您还有事么?”
肖承凝望她良久,终究离开。
翌日,虞荞的报平安视频登上头条。
视频里,她还是那么镇定从容,而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内涵任何人事物,仅仅坚定表示:“我将永远支持□□党,维护我党幸福人权、公正社会的主张,不向恐怖分子妥协。”
她的平安无疑大大鼓舞了□□党士气,“坚定斗争、不畏黑恶”的形象也为□□党赢下不少中立派的选票。
紧张的大选开始倒计时,模拟票数开始倾斜。
5:3:2的数字逐渐向4:4:2靠拢,每日一变,不断迫近。
无数人的提心吊胆、屏息凝神中,投票日正式到来。
虞荞还没出院,和团队在医院里看直播。
“荞荞,你紧不紧张啊?”
纪双把洗干净的葡萄送她嘴里,虞荞咽下去才开口:“还好,毕竟不是我选总统。”
纪双被她逗笑了:“那你觉得谁会赢呀?□□党获胜的几率怎么样。”
“难。”虞荞笑笑,下一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渠薇惊呼:“赶上来了?!”
一声惊起千层浪,众人目光投过去,纷纷睁大双眼。
随着三十八星至四十六星的投票结果出炉,只见□□党的票数猛然上升,不仅赶超民意党,甚至压过一头。
虞荞惊诧无比,手臂停滞在半空,一动不动。
要知道,根据往年经验来看,每个星球里都至少有占比15%的“不确定选票”。
可是三十八星到四十六星的票数一出来,□□党却直冲云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往届的经验传统在如今化为乌有。在这些星球里,15%的不确定选票,至少锐减到了1%甚至更低。
换而言之,在这些星球中生活的选民,对于□□党几乎是全身心追随。如果说得再确切一些,则是他们无条件支持虞荞的任何选择。
她在哪儿,他们的票就在哪儿。
难以言喻的震撼敲击着屏幕前的所有人,这是过去从未发生过的事,太新奇,便就太荒谬。
一整座星球的信仰,居然真的能集中于一人身上吗?
肖承喉结一滚,他紧紧锁定屏幕,等待下一轮的星球票选结果。
四十七星至五十五星的结果出来,民意党重新上升;
五十六星至六十四星的结果出来,□□党再次赶超;
六十五星至七十三星的结果出来,民意党第三次与□□党持平;
……
两党的票数咬得很紧,自由党与其他在野党的票数被挤压成为一个个小黑点,不约而同地跌到往届最低点。
你追我赶的两党游戏仍在继续。
难以避免的,虞荞心底悄然上升了种期待:今天会不会真的创造奇迹?
她抿紧嘴唇,等待那个未知的结果。
最后一批结果即将出炉,她屏住呼吸。
两党的票数都在缓慢上升。
民意党那边率先停止增长,落后一点点的□□党以龟速前进。
“还差一点,就一点点……”
虞荞听到身边的颤抖声,下一刻,八十九星投票结果展出,□□党彻底停止上升。
机械女声的播报声响起。
“本次大选弃票率为6.39%;
其他政党得票率为4.31%;
自由党得票率为9.25%;
□□党得票率为40.02%;
民意党得票率为40.03%。”
尘埃落定。
“恭喜民意党,赢得选举!”——
作者有话说:明天进入最后的大情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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