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离婚证


    陆翡然把拉链拉好, 提着包走到兰斯身边。


    男人高大的身材把整个门框挡得死死的,陆翡然从哪个角度都没法轻松过去。


    黏在身上的视线怎么甩都甩不掉, 密密麻麻地像门口内结成的蛛网, 把逃出洞穴的出口缠得死死的,误入其中的小动物怎么都没法逃掉。


    “是……不让我走吗?”陆翡然问。


    他也会装无辜装听不懂潜台词啊,他知道兰斯想让他留下来, 可他已经说了分手, 兰斯怎么想,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分手补偿是你不要的, 不能怪我。你不会真的以为还会有明天吧?”看见兰斯开始动容,陆翡然继续一刀一刀往兰斯身上扎,“谁能受得了你天天变脸?疯子一样。”


    肩膀用力撞上兰斯胸口,残酷的话接二连三跟上:“如果第一次见面, 你就是这样的, 我会对你避之不及。”


    “你这样的,还想让我爱你,做梦。”拿我当工具, 也不看我是谁。


    兰斯见过陆翡然无数种表情和眼神, 唯独没有见过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炽热的爱慕不再, 厌烦爬满了眼底, 兰斯也开始觉得陆翡然陌生。


    兰斯自认做得很好,无论陆翡然故意做什么触怒他的事情, 他都忍下来了。


    包容、大度和关爱是恋爱关系中的基础, 他都做到了满分。他想不通陆翡然变成这样的理由,他用尽了方法都无法挽回了。


    “为什么?”兰斯头疼欲裂,不仅是令人崩溃的挫败感,还有附骨之蛆一样的恐惧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最开始掌控全局的分明是他, 陆翡然懵懂无知地顺着他安排的路线落入自己的圈套里。本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可事态越向他期待的目标发展,他就越失去对陆翡然的掌控力。


    兰斯觉得,可能是他投入的感情太多了,感性影响了理性的判断,做出了许多并非最优解的选择,才沦落如今的局面。


    陆翡然看似乖顺无知,可从来不是任他宰割的猎物,不仅一个不小心会让陆翡然跑了,还会被咬住脖子,撕咬得鲜血淋漓。


    把小花豹当成了小猫,不是花豹的错。


    兰斯诚心希望陆翡然不要回答他的问题,他都知道答案,但不想听。


    然而,陆翡然回给他一个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你这么大人了,别像第一次谈感情的毛头小子一样,分手就分手,干脆一点。”


    兰斯一怔,他就是第一次谈,所以问题出在这,因为是第一次,还是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


    思来想去,以金湛做要挟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兰斯明确知道这是最优解,是当下能让陆翡然留下来的唯一方法。


    可他也知道,这话一说,地狱的大门就彻底打开了。他承担不了后果。


    那要让陆翡然走吗?


    陆翡然用实际行动从兰斯身边空出的缝隙里挤出去了。目不斜视地一路走向大门,穿鞋、解锁、开门、关门、脚步声渐远,一气呵成。


    整个屋子忽然空了下来,兰斯还站在房间门口,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是夜晚最寂静的时候,该归巢的归巢,连最弱小的动物都裹着伴侣和孩子一起睡了,而兰斯还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房门口。


    许久,他听见了浅浅的鸟鸣,第二天的太阳再过不久就将升起了。


    兰斯的蒙尘翡翠一样的眼珠终于转了转,突发奇想地登录诺恩的微信,把乖外甥顶了下来。


    等了一分钟同步聊天记录,他翻了联系人列表,在最底下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头像是陆翡然自己的照片,不知道是谁拍的,之前兰斯猜测是周梓华拍的,现在又怀疑是金湛。


    没有备注,点进去也没有聊天记录,连加上好友之后系统自动发的打招呼信息都没有。


    被人为清空过的聊天框明晃晃地告诉兰斯,诺恩早就背叛他了。


    攥紧的拳头咯吱作响,兰斯克制住立刻回去把诺恩从床上拖起来审讯的冲动,耐着性子开始翻找聊天记录。


    滑动记录的手指停下了,兰斯在诺恩和他亲妈的聊天记录里看到了两张图片。红彤彤的,和陆翡然离开前塞进包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是离婚证。


    离婚证上的日期赫然写着10月20日,是陆翡然拿回一大捧玫瑰花的那天,也是骛霞山表白之前。


    直到现在快一个月了都没有告诉过他。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陆翡然就开始耍他了吗?否则陆翡然有什么理由故意隐瞒?


    不对,兰斯冷静地分析,骛霞山上陆翡然的状态是对的,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不可能是假意表白。


    问题出在陆翡然出车祸之前,他见过陆星礼,而陆星礼在前不久拦了诺恩的车,知道了他的身份。


    清晰明显的破绽一直存在着,只要两人被同时看见,就会露馅。其实他冒用诺恩的身份很容易被识破,他一开始也没打算把这事伪装成什么天衣无缝的东西,打算顶着诺恩的名号随便玩几天就走的。


    可是遇见了陆翡然。


    陆翡然认识的是名叫“诺恩”的他,身份暴露就不是一件无所谓的事了。


    于是,凌晨五点半,诺恩被电话吵醒了。


    ……


    陆翡然回到鹭园的时候,金湛还没睡,一楼的壁炉燃着,他盖着毯子窝在壁炉旁的沙发里画跳动的火苗。画了好几副都是不是他想要的样子,揉成一团的废纸在脚边堆在一起,又被他一个个扔进炉子里烧了。


    听见玄关处传来动静,金湛噌的一下站起来,把速写本一丢,跑去迎接。


    这个时间点,不是回家的时间,陆翡然不回来还好,回来反而意味着有事发生。


    只见陆翡然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脸上又木又僵,行尸走肉一样提着包进来,看到金湛还在等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当做打招呼了。


    金湛绞着手指不敢上前也不敢退后,不敢出声也不敢什么都不问。


    他和陆翡然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可以过问私事的地步。


    周梓华带金湛从酒吧离开的时候,他旁敲侧击的问过,周梓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只是让他别管,说这事可复杂了,正常人都理解不了。


    那难道深陷其中的陆翡然是不正常的人吗?


    金湛很担心,陆翡然万念俱灰的样子,和他当时得知翟千策已婚的时候如出一辙。


    如果当时不是陆翡然来他家里找他,他会浑浑噩噩一段时间,然后找个大桥跳下去。遇见好心人还能上个社会新闻,倒霉一点就直接没了。


    金湛过去拉住陆翡然的手,发现陆翡然的手竟然凉得像一块冰,浑身都在发抖!


    他立刻抱住了陆翡然,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温暖渡过去一点,但是杯水车薪,陆翡然浑身都是冷的,就像……就像从冬天的湖里捞出来一样!


    陆翡然拍拍金湛的肩膀:“麻烦你了,可以帮我提一下这个包吗?我太累了,没力气……”


    “当然!”金湛立刻拿起背包,麻利地送去陆翡然的房间。


    “谢谢。明天我不吃饭,麻烦不要喊我,我想睡一会。”


    第一缕晨光照了进来,朦朦胧胧的光把陆翡然的脸分割成了明暗的两半。


    金湛把陆翡然送进卧室里,看着他的脸,心想,那人为什么要伤害陆翡然呢?得到这么好的人还不知道珍惜,是要遭天谴的。


    遮光窗帘被拉上,屋里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关上门,陆翡然几乎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快到黄昏时,陆翡然都没有出过房门,陈姨放在他门口的午餐也没有动。


    金湛心里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打了电话把周梓华叫过来。


    周梓华过来问了金湛,陆翡然睡了多久?


    金湛说差不多九个小时。


    周梓华便放心地哐哐捶门,硬是把陆翡然敲醒,看着他一脸压抑狂怒地表情,笑呵呵地摸着后脑勺,挤了进去。


    “说说呗,是不是彻底分手了?”周梓华一眼看穿问题本质,“不是吧你,扔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


    安静的房间是陆翡然的茧,温暖但冷清,用了高级的天然材料,没有让人不适的气味,也没有别的熟悉的气息。因为陌生,反而让他安宁。


    他不想离开茧,如果不是需要进食,他可以再待上三天三夜。


    可再不开门,周梓华就要破门而入了。刚装修好的家,他不想让周梓华毁了,不情不愿地开了门,又钻进被子里。


    陆翡然原本还想裹在被子里再蠕动一会,被周梓华的激将法激地坐起来,扔了一个枕头出去:“我没有要死要活,我太累了,想睡觉不行吗?”


    金湛立刻脸红了,小声道歉,说他不是故意打扰陆翡然睡觉的,只是有点太担心了。


    陆翡然:“没事,不是你的错。”


    周梓华立刻抬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婉言让金湛先出去,坐在陆翡然的床头,小声隐秘地问:“真的分手了吗?”


    陆翡然点头:“真的。”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他真的脑子有病!”陆翡然翻身背过去,“我被他诈骗了!”


    听陆翡然说完一切细节,周梓华唏嘘不已,他拍了拍大腿:“当时我都劝过你了,你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像个护崽心切的母鸡,恨铁不成钢地责怪地看着陆翡然。


    陆翡然指了指门口:“骂我就出去,没人可以数落我!”


    周梓华立刻变脸,笑嘻嘻地往床上一趴:“我不骂你,你出来吃饭吧?陈姨包了饺子,你不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吃饺子吗?我特意让她晚上做的。”


    被周梓华闹了一通,陆翡然独自哀伤的进程被打断了,想钻进被子里再伤感一下,都找不到那种氛围了,只好下床,气冲冲地出去。


    守在门外的金湛看见他出来,郁闷的表情一扫而空,对他笑了笑。


    吃饺子的时候,陆翡然看见周梓华带了一个大包,贴身衣物都带来了,要陪他几天的样子。


    他顿时觉得,一整天的伤心都是在没事找事干。为什么要为了不值得的人难过?还有那么多关心他的人。


    三个人一起待在鹭园,五天五夜没有出门,早上睁眼就是玩,通关了好几款游戏。


    周梓华走的那天,陈姨拿来一份寄送上门的文件。


    是拓维十五日后召开股东会的通知函,会议核心是罢免董事长,并选举新的董事长。


    他必须亲自出场——


    作者有话说:到这里第二部分就结束了,下一章开启第三部分的情节。


    兰斯想搞强制,但他搞不了,他虽然爱装又阴暗,但是超绝疼老婆。


    而且陆翡然也不是会任人强制的性格。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52章 戒指


    分手的第六天, 陆翡然联系了简绪,去简绪工作的医院复诊看了手臂。


    医生建议, 最好去原来就诊的医院检查, 可陆翡然无论如何都不想去之前的医院,便在新的医院预约了拆除石膏的时间。


    一个多月下来,左臂的肌肉有些萎缩了, 看着比右手瘦了一圈, 不太灵活,也没多少力气, 还要复建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原有的水平。


    陆翡然原本是制定了运动计划的,也在有条不紊进行着,因意外被迫暂停了。


    现在好了, 又有很多时间了, 可以接着运动了。


    噢对了,三年前的精神病被验证为误诊,他可以重新考驾照了。


    各类事务又把陆翡然的生活填满, 生活中少了一个占比极大的人, 对他的生活毫无影响。


    可能是无暇顾及, 也可能是故意不去想, 陆翡然就像完全忘记了兰斯的存在。


    某天,简绪打电话给他, 说快到冬至了, 陆家要一起去北郊墓园扫墓,问他去不去。


    冬至前去北郊扫墓是陆家的传统,年年都不落下,包括陆利业在内的陆家所有分支, 整个一大家子都会去。


    而陆翡然的母亲明秀,也安寝在那里。


    忽然被提醒了这件事,陆翡然暗骂自己不孝,他应该第一时间把母亲接过来的,怎么还能让母亲和陆家人葬在一起?


    “去啊,怎么不去!二婶你把时间发给我吧?”陆翡然很快应了下来。


    扫墓的日子和股东大会时间撞了,都是18号的上午,不过股东大会的时间在九点半,只要他动作快点,可以来得及。


    冬日清晨六点三十,天刚蒙蒙亮,干燥的冷空气往人面上扑,试图从每一个可以趁虚而入的缝隙钻进去,舔上陆翡然温热的身体。


    陆翡然裹得严严实实,没有穿大一号的外套,而是穿了合身柔软的羽绒服,又裹了黑色羊绒围巾,遮住半张脸,极大限度的避免冷风侵袭。


    他站在墓园门口,双手插兜,一双黑眼睛又沉又亮,带着一击必杀的决绝,望着远处缓缓向他驶来的施工队。


    开挖掘机的领队是个面相老实的中年男人,陆翡然砸了很多钱才打动他,可面临即将开工的活,他又有些怯场了。


    他下了挖掘机,布满皱纹的脸皱在一起,两只手握在一起,想上前握一握陆翡然的手,抬了几回手臂,还是放下了。


    昨天联系的时候,他还以为会是个混社会的泼皮无赖找他,谁知当面一看,雇主竟然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长得白净又好看,像老师,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可这么体面的一个人,为什么让他开挖掘机过来挖坟啊?


    这、这会遭天谴的!要不是他女儿要上大学,想给孩子更好一点的生活条件,给多少钱他都不乐意干这缺德事。


    陆翡然着急地看了眼时间,严肃地说:“张师傅,昨天电话里说的好好的,你不能到现在了才反悔,是想要坐地起价吗?”


    张师傅吓了一跳,他可不是坐地起价的人:“不不不,我不会乱收钱的,就是这坟……实在不好挖啊,而且这里都是一些富贵人家,我干了这事,怕回头被人找上门……”


    陆翡然没空多掰扯,挥了挥手让张师傅去看墓碑上刻着的小辈名字,拿了自己的身份证给他看:“这是我的名字,你自己对一下吧。这边的是我妈,我只是把我妈请走而已。”


    “那可以找墓园的人好好请,用挖掘机未免太惹人安宁了!”


    “我妈喜欢热热闹闹的仪式感,我就是要告诉她,我来了,让她高兴高兴。”


    面前一片都是陆家的墓地,但并非所有人都葬在一起,而是以小家为单位安葬。比如陆翡然的爷爷奶奶,以及陆利业早夭的弟弟妹妹葬在一起。陆利业已成家立业,便独立分了一块地,预留了墓穴。


    这块地里只有明秀一人安寝。


    明秀的位置偏右,陆利业在中间,左边又留了一个位置,想必是给陆星礼的妈留的。


    陆翡然冷笑,恶心的玩意,死了还想左拥右抱!


    他纤细洁白的手指往空穴处一指,高声对开挖掘机的张师傅安排道:“从这里开始,把这块墓穴挖烂,围着我妈一圈,都挖一遍!快点,你不干有得是人干,还有人不想赚钱吗?我赶时间!”


    张师傅把心一横,坐上了挖掘机。


    为了保证“挖坟”行为顺利进行,陆翡然还买通了几个保安,但他知道,绝对没办法在墓园管理方的眼皮子地下悄悄把事办了。


    挖掘机把铺设平整的地砖铲烂,陆翡然拿出早就备好的工具,亲手打开了母亲的墓,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旁边放着一把已经被腐蚀掉的小提琴。


    陆翡然把盒子捧起来,在扬尘和噪音中,放上自己的膝盖,头低下去,脸颊贴上冰凉的盒面,眼泪越过高挺的鼻梁淌过白皙的脸,掉落在盒子上。


    他轻轻抚摸盒子的四壁,就像小时候钻进母亲的怀里一样。一点都不冷,是暖的。


    “陆翡然,你疯了?!”


    背后传来爆呵声,随后是一阵尖锐的争执,陆利业一家子带着墓园的人,把施工队揽住了。


    陆翡然把被腐蚀了大半的小提琴装进随身带着的包里,双手捧着骨灰盒,缓慢转身。


    他没什么表情,微微抬着脸,显得很倨傲,从陆利业的脸往旁边看,依次看过目瞪口呆的陆星礼母子,以及一众来扫墓的亲戚。


    一伙人笔挺的黑西装穿着,昂贵的袖扣、胸针、领带夹、皮带和包包,一样不少,乍一看还以为是来走秀的。


    亲戚们到场时,被现场震住了,谁把他们陆家老坟挖了?刚想发怒,仔细一看,只有陆利业那块遭了殃,而站在一片狼藉中的,是陆翡然。


    个个闭了嘴,安静看笑话。


    他们还没忘记上回陆利业生日当天,陆翡然给他们看了什么。


    “我带我妈离开,有什么问题吗?”陆翡然不以为然,看了一圈周围乱糟糟的景象,当场给张师傅的队伍结了款,另发了辛苦费,让他们离开了。


    一拿道歉,他们跑的比谁都快,陆翡然慢悠悠地从被毁坏的台阶上下来,直直地走向陆利业:“我妈给我托梦,说是想回家了,我来满足她的愿望。”


    陆利业早就拿了速效救心丸吃了,否则早就被气死。


    他指着陆翡然,大骂他是不孝子。


    一段时间不见,陆翡然觉得,陆利业又老了很多。他和翟千策离婚了,唯一的绑定关系没了,翟千策把陆家吃掉之后,还会给陆利业留什么呢?


    陆利业变成了一个无能的老头,几年前,他还会装模作样的安抚自己一下,第二天立刻变脸安排人把自己扭送精神病医院。


    现在的陆利业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指着鼻子骂两句“不孝子”。


    “为什么这么激动?我们难道是其乐融融的家庭吗?”陆翡然坦荡地说,“父亲为了接小三和私生子进家门,把亲生儿子污蔑成抱错的孩子,还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私生子弟弟呢?喜欢哥哥的老公,跑去他们家主卧上床拍视频炫耀。”


    他环视了一周,把确保每个人都听见了自己的话:“照片之前已经给你们都看过了,我不再多说了。今天我来把我妈请回家,麻烦各位给我让让路。”


    他没看陆利业,从人群中挤了出去,纤细的身体裹在黑色的羽绒服里,像一个毛茸茸的球。母亲被他放在怀里,一步步走得很稳。


    向山下走去,他小声地对母亲说:“我离婚了,前夫不是好人。后来我又恋爱了,但现在分手了,前男友也不是好人。我不打算再尝试了,咱们母子俩,一个好人都碰不到。”


    他的声音又轻又淡,说了很伤感的话,语气里却没什么悲伤的情绪,只是尾音有点类似向母亲撒娇的意味。


    扶住父亲的陆星礼,一直看着陆翡然的背影,心里满是激动。


    该死的陆翡然,上回来家里闹了一通,父亲对他的态度就变了,隐隐约约总是像让陆翡然回来。


    开什么玩笑?


    现在好了,陆翡然活该没有亲情缘,父亲刚对他改观,他就又发疯,彻底和家里闹翻了。


    现在,父亲除了把公司交给自己,还能给谁呢?空壳又怎么了,他陆星礼天生就该拥有陆家的一切!


    墓园外,一辆黑色轿车等候多时,等陆翡然坐上车,直接驶入西郊外婆所在的墓园。


    安置好母亲,再到拓维,已经九点多了,股东大会九点半开始。


    陆翡然怕冷,早上温度低,要在室外待很久,他受不了这么冷的气温,羽绒服里面没有直接穿西服,而是老老实实穿了厚实的毛衣确保能够保暖。


    这就导致到拓维再换衣服会很匆忙。


    确保衣服前后没有一丝褶皱,陆翡然一边系着领带一边往会议室的方向赶去。


    可左手到底不太灵活,眼见快到会议室门口,领带还是没有系好,还因快走而弄乱了头发,好狼狈。


    “哎?”刑楚菲惊喜地叫了陆翡然的名字,她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走上去要打招呼,发觉陆翡然行色匆匆,正和一条怎么都无法驯服的领带较劲,“我帮你吧,我会系的!”


    另一侧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秘书文慧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陆翡然松了口气,微微躬身请刑楚菲帮忙:“拜托了,今天实在有急事,碰上你真是太好了。”


    刑楚菲笑得很甜,手指灵巧地提着领带穿梭,系好了领带,她十分细致地帮陆翡然抚平衣领。


    无意中抬眼,她看见会议室内站着一个难以忽视的金发男人,又沉又冷地望过来,把她和陆翡然一起笼罩进无言的目光中。


    刑楚菲愣了一下,以为是在催促陆翡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迅速为陆翡然整理好头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快去吧!”


    陆翡然笑了一下,再次向刑楚菲表达感谢,转过身,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便消失了。


    他入场较晚,只有零星几个位子可以让他落座。陆翡然依次望过去,目光停留在靠近上首的一个座位上。


    他走过去,中途脚步微顿,和空座对面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兰斯穿着白西装,脸色淡漠地坐着,有人向他问好,他便给出一个浅浅的笑,恰到好处地回应几句,得体又疏离。


    他眼球微微转动,看见陆翡然已取下石膏,脸色非但不憔悴,还带着神采奕奕的精神气,赶路让他的眼角和脸颊都出现浅淡的薄红,看着气色极好,衬得他更有风姿,更漂亮了。


    兰斯目光下移,看了陆翡然的领带一眼,很快移开,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无名指上银色的素圈戒指很明显:“陆先生是大股东,就坐这里吧。”


    陆翡然看到了他的戒指,心里还是难以自控地出现了一丝波动。


    这是什么戒指?——


    作者有话说:第三部分开始啦~


    本文所有有关公司方面的情节,都是俺查询《公司法》之后瞎编的,一些流程缩短了很多,为了让故事更紧凑。


    这章是过度章。


    第53章 我的妻子


    会议开始后, 陆翡然才知道翟千策被带走立案调查了。


    公司不可能让一个板上钉钉的经济犯继续当董事长,于是在最终结果向社会公布之前, 召开临市股东大会罢免董事长。


    陆翡然的眉心蹙在了一起, 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克制住了想联系翟明辰的冲动。


    这事他交给翟明辰办了,可翟明辰并没有告诉他进展。


    所以, 把翟千策送进牢里的人不是翟明辰, 那么……视线微抬,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左手, 无名指上崭新的戒指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光。


    陆翡然看向了别处,出场的股东有几位是陆翡然见过的,那个人和翟千策关系不一般,正在慷慨激昂地为翟千策辩白:“现在只是调查!想必调查的意思, 各位都清楚, 那就是没有结论!我们拓维,这段时间被人盯上了,又是说我们害死工人, 又是说我们操纵市场, 都是谬论!”


    一人开口了, 党羽们接二连三地发言, 中心主旨就是,不同意在关键时候更换董事长。


    陆翡然在心里计算着他们的股权比例, 一年前, 这几个人股权相加就已经超过他了,在翟千策不出场的前提下,他们能左右会议的结果吗?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争论不休的几人安静了, 似乎不会想到一项沉默寡言不会出席任何会议的陆翡然会在这时候说话。


    “我想请问,各位是出于什么考虑,说出这些话的?”陆翡然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中响起,“公司被负面舆论缠身,这么长时间以来,非但解决不了,董事长还自身难保。请问各位说出这种话,是基于股东的利益,还是翟千策个人的利益?”


    这话很直白,几乎就要把他们是翟千策党的人摆在明面上。


    浸淫生意场的人,习惯了讲话迂回,公开场合上价值、戴高帽,私下走动人情关系。他们认为陆翡然空有股权而从不参与管理,根本不懂其中利害。


    “你们只需要告诉我,你们支持翟千策继续当董事长的理由。”陆翡然被轻慢了,丝毫没有紧张退缩之态,而是等他们说完后,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直逼问题关键,“毕竟我这一票的分量可不低,就当作向我拉票咯?”


    他像是真的一无所知在像他们求教。


    “好了,”兰斯开口打断了僵持不下的对峙,他微微笑着,手一抬,监票的律师便走到他的身边,“直接投票表决吧,大家都很忙,不要耽误各位宝贵的时间。”


    和翟千策的党羽对峙的时候,陆翡然是有些激动的,他有信心占据上风,把那些可能还在暗中动摇的人拉入自己这方的阵营里。可兰斯似乎并不想他继续说下去,兰斯是什么角色?


    陆翡然意识到,受伤的一个月里,自己和外界的接触太少了,有很多东西可能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让他非常不适,他不喜欢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趁着出统计结果的间隙,陆翡然发消息联系了翟明辰,却得不到回复。他开始焦躁,眉毛不知觉地拧了起来,几次悄然把视线投向兰斯的方向,又很快错开。


    他想问,但不知道怎么问。


    他现在应该更关注表决结果,虽然曾经知道兰斯不喜欢翟千策,但那都是基于他们相爱的前提的,分手之后的兰斯还有什么理由讨厌翟千策?讨厌他才是应该的吧?


    陆翡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报复,心中一片怅然,不敢往坏的地方揣测,也不敢侥幸。


    早知道有股东大会,他是不是不应该做得那么绝,等自己要的东西都拿到了再离开?


    心跳得完全没有章法,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明明过一会就能得知票数比和最终结果,他还是紧张。


    “经统计,本次会议对《关于罢免翟千策董事长职务的议案》的表决情况为,同意票同意票占出席本次会议股东所持表决权的71%,反对票占比19%……”(1)


    71%……怎么会这么高?翟千策就算人不在这,也不可能完全对局面失去掌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党羽众多,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达成目的?


    投票结果是完全公开的,所有人对结果无意义,便很快结束了。随后,便是每个人签字确认。


    刚打印出来的A4纸带着热度,拉回了陆翡然的专注力,赞成票的名单中,第一行赫然列着——阿波罗资本,赞成票36%。


    黑色签字笔在右下角留下名字,陆翡然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兰斯的影子了。


    算了,走了就走了,他慢慢查也能查清楚。


    会议结束,陆翡然问了金湛在不在家,有没有人联系他,金湛说没有,他暂时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找了刑楚菲,轻轻在她旁边的柜子边缘敲了两下,柔和地笑:“有空吗?赏脸让我请你吃个午餐吗?当作答谢。”


    “有空有空!我正好没有点外卖呢,走吧。”刑楚菲给电脑息屏,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上回你放在我这的东西,我一直好好保存呢,你要拿回家吗?”


    “不用了,”话锋一转,“放这里会占空间吗?我先拿回去吧。”


    “不会!后面那几张桌子没有人座,不碍事的。”刑楚菲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围确保没有人在偷听,小声说,“陆哥,我刚才看你进去参加那个会了。那不是……股东会吗?”


    陆翡然没打算藏着掖着,坦然说:“我就是股东啊。”


    “啊?”刑楚菲初入职场半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股东要来他们部门当一个小小的助理,愣了半刻,随后自己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陆翡然一定是在视察工作!


    “竟然是股东大哥请我吃饭,我受宠若惊,真是不好意思!”刑楚菲夸张地玩笑道,“这段时间的视察,我应该还让您满意吧?”


    正值饭点,电梯久等不到,陆翡然带刑楚菲去坐了专梯,刷的是文慧早上给他的卡。


    电梯很快到了,陆翡然的脚像在地上生根了一样迈不出去。


    电梯里,兰斯和三位高层站在一起,他们闲适地聊着,却在看见陆翡然的时候同时止住了话头,纷纷看过来,而陆翡然和刑楚菲的笑声也堪堪停下。


    莫名的尴尬蔓延,十多秒后,电梯门缓缓合上,陆翡然松了一口气,却听刑楚菲说:“我们不上去吗?”


    电梯里不知是谁按了开门的按钮,兰斯微笑着看过来:“陆先生不上来吗?”


    他笑得完美无瑕,亲和体贴,礼貌但不失距离感,是那么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地迎接上陆翡然的冷脸。


    陆翡然走进去,在电梯门边上转身。


    电梯里明亮、宽敞,因有了外人的加入,站在后方的几人向他打了招呼便不再说话了。陆翡然站得离门很近,盯着光滑箱体上自己的模糊倒影,余光瞥见刑楚菲看了看兰斯,又看了看他。


    陆翡然装作不知道,拉上了羽绒服的拉链,再把手上拿着的围巾围好,遮住大半张脸,把尴尬和不自在藏在围巾后面。


    等会出去会很冷。


    刑楚菲见陆翡然不说话,拿出手机找附近的餐厅,问道:“陆哥,你喜欢吃什么菜呀?你不会请吃很贵的吧?太破费了,千万别。”


    陆翡然的思绪很快就被拉到午餐上,他起得早,早饭吃得也早,奔波了好几处地方,早就饿了。


    “吃火锅吧。”陆翡然小声提议。


    刑楚菲点头:“重庆火锅可以吗?”


    陆翡然犹豫了一下,他不能吃太辣的。


    “刑小姐,推荐你一家店,这家海鲜粥底火锅很不错。”身后传来兰斯的声音,陆翡然抖了一下,下意识皱眉盯着自己的脚尖,头低低的,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态度。


    关他什么事啊?


    刑楚菲愣了一下,看了眼兰斯递过来的手机屏幕,老老实实地点头:“好、好的。”


    一楼到了,陆翡然大步向前迈,拉着刑楚菲犹如竞走,快速离开了拓维大楼。


    刑楚菲:“你们是吵架了吗?之前不是好朋友吗?”


    这就是敏锐的第六感吗?陆翡然细数和兰斯在刑楚菲面前碰面的场景,最多只有两次,刑楚菲就知道了他们关系很好吗?


    他问了出来,刑楚菲回答道:“上午,我给你系领带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你。”


    陆翡然:……


    好在吃饭的时候终于可以结束与兰斯有关的话题了,陆翡然大概向刑楚菲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之前回去行政部上班,虽然全都是现场编的,沿用的刑楚菲的玩笑,他说自己是来视察工作的。


    火锅被端了上来,香气立刻就让陆翡然食指大动,他低头,想要先尝一点,偏长的发丝很不听话地一直往下落。


    刑楚菲把自己的备用发绳给了陆翡然:“你很适合长发。陆哥,有人说过你长得特别好看吗?美人是不分男女的。”


    被女孩如此直白地夸奖,让陆翡然有些不好意思,他把头发扎起来,摸了摸发尾,心里计划着要去把头发剪掉,恢复原来清爽的短发。他实在不会打理头发,太麻烦了。


    海鲜粥火锅鲜美扑鼻,口味偏清淡,还非常暖胃,符合陆翡然的口味。


    吃完了午餐,陆翡然把刑楚菲送回公司就回家了。


    恰巧快递员来了,他确认了陆翡然的姓名,说:“早上我来过一趟,您不在家。这是贵重物品,务必本人签收,寄件人特意嘱咐家里管家不可以签收。您当场验收一下,在这签个字吧。”


    陆翡然当着快递员的面先签了字,再拆了快递。


    里面是一个很精巧的没有任何logo的黑色盒子。陆翡然的眼皮跳了跳,不知为何觉得脊背发凉,他缓了口气,打开盒子,一个银色的戒指映入眼帘。


    盒盖里是简短的几个字——妻子的戒指。


    啪的一声,陆翡然把盖子合上,急促地对快递员说:“我要退回。”


    快递员大惊失色:“那不行,你已经签收了!”


    陆翡然:“……”


    他没有为难快递员,小小的盒子像一块正在灼灼燃烧的炭,烫得他手心溃烂,根本拿不住,回房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在公司的时候装什么!——


    作者有话说:(1)这段话是我百度之后复制下来的。


    “妻子的戒指”


    根本无人同意……


    nobody car!


    第54章 珍贵之物


    第二天陆翡然惯例早起准备外出跑步, 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白, 今年的第一场雪开始下了。


    并非干净的鹅毛大雪, 而是肆虐的风雪,透过窗户都隐约能听见呼啸声。陆翡然站在窗边看了一会,才下楼去。


    他打开电视, 随便调了一个新闻台, 给家里增加了些活人气,把面包塞进面包机里等。面包有点干了, 不是现做的,不符合陆翡然刁钻的口味,但他并不会挑拣食物,就着热牛奶吃了一半, 电视里播报了今天的新闻。


    特大暴雪侵袭, 全市停工停课一天。


    陆翡然立即给陈姨发消息,让她不用过来了。


    退出微信,陆翡然又划到通话记录界面, 已经给翟明辰去过很多电话了, 可他一个都没有接。翟明辰的失联让陆翡然心情烦躁, 坐立难安, 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却无从下手。


    如果不是突降大雪, 他今天必须冲到翟明辰家里问明白不可。


    这人死哪去了?不要亲手扳倒翟千策报仇了?


    金湛从陆翡然身侧走过, 看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翡然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脸上的愁容消失了, 他换上一副轻松的笑容,说:“没什么,只是有点困。”


    “好。你吃饱了吗?我给你做早餐吧。”金湛听出陆翡然找了借口,但他不会多问,拿了围裙围上,又打开冰箱看了一会,犹豫着,“翡然,你想吃什么?你可以点菜。”


    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它与金湛的差别不小,更高,更大,笑容更明显,但它只闪现了一瞬,快到连陆翡然都没有察觉就消失了。


    陆翡然不好意思真的点菜指挥金湛做:“随便吧,我不挑,都行。”


    金湛说好,转身忙碌了起来。


    一楼的部分墙面替换成了落地窗,玻璃是三层中空的,采光和保暖性兼具,陆翡然很喜欢,但此刻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不安全感。


    他回头望了望,窗外的大雪盖住了万物,所有东西都是灰茫茫的一片,走近了,只能看见自己浅浅的轮廓倒影。


    他按了开关,玻璃变成了磨砂的质感,屋内屋外彻底隔绝开了。


    金湛住进鹭园,是要给陆翡然每天画一幅价值一万元的画的,趁着大雪无法外出,金湛提议,如果陆翡然不忙,他想多画几幅。


    “就在这里吧,在客厅画。”陆翡然拒绝了去画室,“我随便干什么都行,是吗?”


    “是的。”金湛说,“只要动作幅度不要太大,你想电影或者工作,都不影响的。”


    等金湛上去拿画具,陆翡然站起来在客厅里缓慢巡视着,他冷淡的视线扫过每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最终还是停留在落地窗上。


    他托着下巴思考了许久,鸦黑睫毛和散落的发丝遮住了晦暗的眼神,听见金湛叫了他,陆翡然重新把玻璃恢复成透明。


    雪青色的丝绸睡袍包裹在陆翡然身上,腰带松垮地系着,但也勾勒出细瘦的腰,领口松散,光滑干净的脖颈和锁骨明晃晃地露着,睡袍褶皱间反射的光泽衬得陆翡然的脸更加雪白。


    陆翡然摸了摸脖子:“还想画这里吗?”


    金湛脸红了,面对陆翡然,他总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想画陆翡然的身体,但根本不敢提,这未免也太冒犯了!能画些其他场面也好。


    他想了想,说:“不用了!不如……你拉琴给我听?我还从来没有听你拉过琴呢。”


    音乐!高雅!又是陆翡然热爱且擅长的东西,太合适了!金湛被自己的聪明折服了。


    陆翡然露出为难的神色,其实现在鹭园根本没有琴。


    “你知道的,前段时间我受伤了,左手打了石膏,肌肉萎缩。我现在还在做复建,架不住琴。”


    不想自己随口一提,竟然让陆翡然遗憾又伤感,金湛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磕磕巴巴地说:“好、好吧,是我疏忽了。那你躺在沙发上看电影吧,画什么都可以。”


    “都可以的话,那就……”陆翡然走到窗脚的软榻边,把它拉到光线好的位置,精挑细选了一部想看的电影,对金湛笑了一下,“我躺在这里。”


    把画板在陆翡然的斜前方架好,既不影响他看电影,也不影响金湛的视线,屋内暖系的光和落地窗上透过来的朦胧雪光,把陆翡然倒映成了暖和冷的两面。


    陆翡然和之前不一样了,金湛想,和第一次在琼珠画廊时截然不同,也和邀请他来鹭园居住时有很大分别。也许学艺术的就是敏锐,金湛能察觉到陆翡然身上萦绕着的浅淡的落寞感,这落寞好似给陆翡然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纱,让他更难看懂,也让人更想看懂。


    因为分手了吗?金湛不敢深想,阻止了思维的发散。


    金湛在画质上勾勒出流畅的轮廓,寥寥数笔,一个清瘦但优美的人形就出现在了画上。金湛决定留着陆翡然的眼睛最后再画,因为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对视上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一直看,宛如深陷黑色的漩涡里。


    他得最后再看陆翡然的眼睛。


    雪下得更大了,呼啸扑打在窗面上,像一个愤怒的人在控诉,很快,不用开磨砂,就看不清外面了。


    陆翡然拉了拉衣襟,说:“我有坚持健身的,应该有些效果吧?”


    说着,他露出胸膛,丝绸的睡袍从他的肩膀滑落了,青色、白色和发丝的黑,冲击着金湛的视网膜,金湛忽如福至心灵,迅速下笔,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了。


    陆翡然笑了,金湛真的很喜欢画画,他好希望金湛可以一直画下去。


    风雪正盛之际,陆翡然和金湛同时听见急促的门铃声。陆翡然闲适的神情散去,要拉起衣领坐起来,金湛对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让陆翡然不要改变姿势。


    压下心里的不安,陆翡然重新躺了回去。他看见金湛站在玄关监控屏前站了一会,说:“没看见人,应该是雪太大,把摄像头糊住了。我开门吧。”


    陆翡然想让金湛别去,是什么人会冒着大雪过来?是要把金湛抓走的人吗?


    他心里堵得慌,但没阻止金湛,继续躺在软榻上等待,他得有点耐心。


    几分钟后,金湛拿了一个黑色的大盒子进来,看到盒子的第一眼,陆翡然的瞳孔紧缩了一瞬,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


    “这是什么?你买的东西吗?”金湛问。


    陆翡然站了起来,把睡袍拉好,从金湛手里接过颇有分量的盒子,五指用力扣在上面,指节发白,好像不敢让人看见里面的东西。


    “是我的……我先拿上去。”


    金湛觉得陆翡然的背影有些慌乱,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他重新坐回画架面前,看着还没完成的画,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软榻,心里遗憾,这幅画本来可以更好的,如果不被打断就好了。


    黑乎乎的盒子躺在书房的桌上,陆翡然盯着它,嘴里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好像怕盒子里钻出来一条骇人的蛇一样。


    熟悉的盒子,上一回见到它时心里的狂喜还没有遗忘,但再次见到他,陆翡然却开心不起来。


    他思索了很久,没办法做到把这个盒子像昨天的戒指一样果断地扔进垃圾桶,不仅因为它价值一个亿,更是因为,这是对他而言有意义的东西。


    陆翡然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古老的小提琴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心里某处陷进去了一瞬,看见盒盖里的卡片,又冷硬了起来。


    “妻子的珍爱之物。”


    卡片被果断撕碎,如窗花的雪花一样纷纷落在垃圾桶里,盖在昨天的戒指盒上。


    烦!


    烦的要命!


    他就像根本没有分手一样,还以为是在异地恋呢?给他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


    他的第六感没有错,被注视的感觉从来没有消失过。那个人……没打算放过他。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给陆翡然吓了一跳。


    周梓华发来几张图片,是一封邀请函“德维家族邀请您出席晚宴。”


    周梓华:“我家老头真的很牛,他跟交际花一样,你前男友家的邀请函都能拿到。老头让我和他一起去,那我去了噢?跟你报备一下,我就是去当边缘人物的。”


    兰斯无处不在,他的名字无孔不入地钻进陆翡然的生活里。为什么要邀请周梓华父子?他们有交集吗?有未来合作的可能吗?


    陆翡然忽地像风一样冲下去,天寒地冻之中裹着薄薄的一层睡袍检查外面的信箱。他会不会也有邀请函?


    心里蓦地一落,没有,信箱里空空如也。


    但这并没有让陆翡然安心,没有邀请函,他更没有办法揣测兰斯的目的了。送莫名其妙的东西过来,还有奇怪的卡片,说什么“妻子”……给他的朋友发邀请函,他却没有收到。


    不是想让他过去见面吗?


    陆翡然搓着冻红的脸钻进屋里,回到温暖的房间打算睡个午觉养神。


    不知睡了多久,陆翡然睡饱了,裹着被子继续躺着,楼下传来听不真切的说话声。


    “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一个画画的,平时自己做点临摹……你们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


    “金湛先生,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你有手续吗?有调查令吗?凭什么让我跟你们走?”


    那人很无奈:“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会详细告知您情况,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门口站着几位身强力壮的警察,统一的制服无形中给金湛带来巨大的压力,警察还没有说什么,金湛就哭得打嗝,一点道理不讲,就要把他们赶出去。


    “不好意思,我弟弟被吓到了,”陆翡然吊着一颗心跑下楼,搂住金湛的肩膀,把他往自己后面揽了揽,刚睡醒的红润脸色刷地褪去,整张脸苍白如纸,“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警察打量了陆翡然,看了眼金湛的个人资料,问:“您是亲哥哥吗?我们并没有查到金湛先生有兄弟姐妹。”


    陆翡然咬住了下唇:“不是亲哥哥。”


    警察摇头:“那很抱歉,我们不能和您多说。请金湛先生配合我们调查,走一趟,调查清楚了会联系他家属的。”


    “不可以联系家属!”陆翡然提高了音量,急切地说,“他妈妈生了重病,不能受刺激。您联系我吧,可以吗?”


    “行。”


    察觉到陆翡然的松动,警察也不再劝说,等着陆翡然把金湛劝服了跟他们走。


    送走金湛,陆翡然原地跌坐在地上,手脚冰凉,连胸口最后一点热度都要流逝了。


    给周梓华发了消息:“让你爸也把我带上。”


    然后行尸走肉般地回到书房,翻出了垃圾桶里的戒指——


    作者有话说:为什么没有邀请函呢?妻子是不需要邀请函的。妻子的意思就是妻子,妻子回自己家是不需要邀请函的!


    下回是隔日更新苟一苟榜单,希望我们苟到榜单呜呜[爆哭][爆哭]


    第55章 有夫之夫


    雪停之后, 温度降得更低,通向兰斯家的大道被及时扫除了残雪和碎冰, 长青的树种一片深绿, 给萧索的冬天带来一些生机,却没法改变整个季节的基调。


    陆翡然穿着定制的西服,衣衫单薄, 想到要下车就打怵, 幸好有管家迎上来,让他们的车从暖气充足的地下停车场进去, 直通室内。


    周梓华的父亲乐呵呵地笑:“太周到了。待会我领你们俩去见见兰斯,他刚回国,手握阿波罗资本,多少人想和他见面都没机会呢!还是我运气好。哎小华, 你说我怎么运气这么好呢, 二十多岁下海经商,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


    周梓华悄悄看了陆翡然,见他表情自如, 松了口气回绝父亲:“你别管我们了!不过……这次晚宴是因为兰斯回国才办的吗?”


    “对啊, 你说奇怪不奇怪, 他们一家人都在中国, 唯独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一个人放国外。我猜啊,是他姐姐不想让他影响自己儿子的继承权。这种豪门, 辛秘可多了。”


    “可之前我们不是听说兰斯有精神疾病吗……”


    “你别瞎说!我见过他, 他要有病,那你就是病入膏肓了。”周梓华的父亲猝不及防地数落了一下儿子,让周梓华噎住半天没说话,“估计是他们家内部斗争传出来的谣言, 待会你可别提!嘴上没个把门的!”


    陆翡然默默跟在周家父子二人的身后走进去,明亮的光打在他身上,把他的脸照亮。他剪了头发,短发清爽,扫去了身上的郁气,他在尽力保持平静了,可锐利的气质还是从他看似柔美的外表下泄出。


    迎着光,陆翡然仔细的看过每一个角落,时刻准备战斗。


    兰斯在哪?快滚出来!


    终于,被他捕捉到了,兰斯从服务生那里拿了一杯香槟酒,走入人群里,立刻成为所有宾客的焦点。


    他身高突出,即使是站在人群中,还是可以让陆翡然一眼就看见他的表情。微笑着的,体面周到地应付每一个人,交杯换盏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这满意的笑。


    用钱、权和伪装后温和有礼的外表,把他们哄得团团转,背后却把他们当作蚂蚁般轻视。


    可他的真面目只有陆翡然一个人知道,不断掀起的倾诉的欲望四处冲撞,让陆翡然的火气始终保持在水平线之上。盯着兰斯不放,可看他从容有余间,一秒都不曾往自己的位置看过来。


    服务生端着托盘靠过来,陆翡然随大流地拿了一杯香槟捏在手里,眼看着周梓华跑去吃甜品了,他独自一人悄悄靠近那惹人瞩目的中心。


    意外的是,他们竟然没有在聊生意上的事,乍一听,只是家常。


    某富商说道:“想当年妻子陪我创业,走南闯北,生下女儿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女儿可以有出息。”


    说着,他把身边的女孩往身前带了带。


    兰斯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改变,和女孩握了手,问了她的名字,算是结识了。


    富商喜上眉梢,兰斯话锋一转,笑容更加灿烂:“我能理解你,李先生。我也有一位妻子,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实现他的所有愿望。”


    他动了动手腕,简单的素圈戒指仿佛才被人发现般地散发着光泽。


    周围安静了一瞬,富商的表情僵了僵,周围不少人都露出意外的表情。没听说他已经结婚了啊?


    听见这话,陆翡然的手颤了一下,金色的香槟酒被晃动着撒了出来一点,从洁白的手背上流淌下来。


    陆翡然手上的青筋暴起,他皱着眉瞪过去,但从兰斯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又在说什么鬼话,他哪有什么妻子?有妻子了还……不对,陆翡然想到戒指和小提琴里的文字。


    “妻子的戒指”、“妻子的珍视之物”,妻子的答案指向了一个人。


    陆翡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一种大庭广众之下被戏弄的错觉。明明包括兰斯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看他,他却脸上像火烧一样热,恨不得立即离开这大庭广众之下。


    富商暗道,幸好自己没有把话说得太直接,给自己留了点体面。他立刻笑起来,顺着兰斯的话接着往下闲聊:“那太巧了,夫人今天如果在场的话,我必须拜见一下,下回有机会,再携妻女一起上门拜访。”


    兰斯摇头,有些遗憾:“不必了,他现在不认我了,不肯跟我一起来。”


    “怎么会!”富商惊讶。


    “因为我做错了事,想要求得妻子的原谅,”兰斯看上去很哀伤,“李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周围人纷纷露出同情的表情,三言两语又把兰斯捧得很高,说什么现在像兰斯这样钟情专一肯为妻子付出的男人很少了,妻子真的应该回头看看兰斯的真心,不要和他闹别扭了。


    陆翡然大呼荒唐,有一种被当猴耍的荒谬感。


    虽然他知道,那些人只是阿谀奉承,顺着兰斯的意思拍马屁而已,可他还是被气到了。


    一群蠢货,知道什么就在那里乱说?兰斯有什么真心可言?从头到脚都是装出来的,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直到今天都在行骗!


    香槟完全喝不下去,陆翡然把香槟交给路过的服务生,脚尖一转就要走,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陆先生,你觉得呢?”兰斯的声音远远抛过来,温润平和,只是随口一问。


    却给陆翡然按下了暂停键,感觉到身后一道道视线投过来,他浑身都僵住了,嘴唇颤了颤,嗫嚅着,说:“兰斯先生思考的方向可能错了。妻子既然离开了你,想必你身上的问题更大。与其让人在这里为你抨击妻子,不如花点时间自我反思。”


    语言尖利,态度嚣张,不驯又傲慢,让在场的人都惊了。他们不认识陆翡然,心里琢磨着,这人与兰斯有什么过节?他是什么来头,竟然在德维家的晚宴上这样下兰斯的面子。


    兰斯低头轻笑,非常诚恳地接受了他的批评:“陆先生误会了,我没有想让大家抨击妻子的意思,他做什么都是对的,问题在我,你说得对。我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恕我愚笨,想不出可以挽回妻子的方法,这才想集思广益。”


    见兰斯没有动怒,凝重的氛围立刻轻松了,笑声又重新流转起来。


    “只怕兰斯先生表面谦卑,背地里却不是这样想,是不是在考虑用一些强制性的手段让妻子回头呢?”陆翡然穷追猛打,冷酷残忍。


    是兰斯自己选择当众问他的。


    李富商按了按胸口,难以理解地看着陆翡然,心想,这人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别说了?


    兰斯老实回答:“我从来没有强迫过妻子,他对我一直有误会。以前没有做过,以后也不会做,我只会爱他。”


    陆翡然偏过头,翻了个白眼,以为这里是无人之地吗?


    兰斯温柔地笑了,忽然岔开了话题:“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陆翡然,也是未来的拓维董事长。”


    李富商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结束这个要命的话题了。他甚至带头鼓掌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随着李富商的带领下响起,陆翡然一阵莫名其妙,什么董事长?


    有人恍然大悟,听说过陆翡然的名字,陆家那个……据说是抱错了的孩子。不过后来又听说是谣言,陆翡然就是陆家亲生子,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谁不知道阿波罗资本入股了拓维,而翟千策前段时间犯了事,虽然不知陆翡然和他什么关系,但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接手拓维,和兰斯一定关系匪浅,以后少不了打交道的地方。


    他们纷纷来敬酒,陆翡然错愕下还是忙中有序地应对得很好,他随手拿过服务生托盘上的一个香槟杯,入口……不对,好像是梨汁气泡水?


    再抬眼一看,兰斯已经不在那里了,老德维先生走出来主持了大局。


    陆翡然应付完所有人,四处走动,试图找到兰斯踪迹,可所有目之可及之处都看不到他。


    握了握拳,陆翡然打算找个人问一下。


    “你来啦?”诺恩出现在了陆翡然面前。


    他一身普通的灰色卫衣,和西装笔挺的人群格格不入,陆翡然不解地看了看他,听见诺恩给了解释:“没想到今天你会来,你们和好了?你来恭喜他的吧,真好。等会爷爷会宣布兰斯是继承人,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解放了。”


    “这样啊……”


    口口声声说最爱妻子,可连这样重要的日子,都不邀请妻子参加?要不是他找周梓华蹭了一张邀请函,他连进这扇门的资格都没有!


    “兰斯呢?”陆翡然冷漠地问。


    诺恩指了指身后:“从这里可以上楼,他应该在二楼房间。”


    “谢谢。”陆翡然错身往上走,迈上台阶时,他踟蹰了片刻,往上是私人领域,他只是一个蹭邀请函的客人,贸然上去是不是不太礼貌?


    可兰斯都造谣他是妻子了,上就上。


    楼上很静,隔音做得很好,几乎一点都听不见楼下的喧闹声。陆翡然往里走,看见兰斯在露台上坐着,望着楼下空无一人的泳池,小桌上的烟灰缸旁边点着一根蓝缎包装的烟。


    陆翡然捏了捏口袋里小小的银环,走近了,拿起那根烟,狠狠熄灭在烟灰缸里,没一会,薄荷味就消失了。


    “陆先生,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冒昧了?”兰斯偏头问。


    “是吗?”陆翡然拧着烟蒂的手晃了晃,一晃而过的银色明亮如昼光。


    “抱歉,原来是妻子。”兰斯的手握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妻子不需要邀请函[愤怒]


    小宝们,我得改隔日更新了,因为收藏一直不够榜单呜呜呜不想完结了还没有榜[爆哭][爆哭]


    如果苟到榜单会随榜单要求一周5更至少!


    作者坑品可以的!请相信!


    第56章 按闹分配


    陆翡然站在兰斯的后侧, 面上一片冰冷,平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兰斯, 漆黑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小而明亮的点, 是兰斯的倒影。


    兰斯不在意陆翡然的冷漠,只要他来了就好。快一个月没见了,好想他, 想抱着他, 吻着他,那怕他会恨自己, 会扇自己几个巴掌。


    好歹也能在巴掌扇过来的时候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如果他的手是冷的,兰斯想帮他捂热。


    而不是变成两个没有交际的陌生人,兰斯受不了这个。


    兰斯微微仰着头看过去, 绿眸里盛着的狂热几乎把陆翡然烫伤, 手下握得更紧,仿佛握紧了手,陆翡然就不会溜走。


    陆翡然早在兰斯收紧力道的那一刻挣脱了, 他抽回自己的手藏在身后, 连着银白的戒指一起, 不让兰斯看见。


    “这里没有其他人, 你不用装。”陆翡然说。


    “装?”兰斯不解地摇头,“我没有。”


    陆翡然皱着眉, 向右边走了一步拉开距离, 靠近半人高的玻璃围栏看着波光浮动的泳池说:“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会让你很有满足感吗?你妻子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兰斯的视线游荡过去,哀怨地停留在陆翡然的侧脸, 说出了答非所问的话:“很高兴你能来。”


    陆翡然冷哼:“连邀请函都不发给我,你在高兴什么?”


    兰斯抬了抬手,看向他背起的手臂:“妻子回家,不需要邀请函。”


    陆翡然被他的无理取闹噎住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东西让他浑身别扭,冲动之下,他摘下戒指,往兰斯脸上砸过去。


    戒指被稳稳地接住了,兰斯站起来,走向陆翡然,灰色的影子盖在陆翡然的身上,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更深的阴影里。兰斯凝望着妻子的脸,庄严又郑重地走过去。


    陆翡然退了一步,腰部撞在围栏边,膈得生疼,背部后仰,一瞬间的失控感让他心跳失了序,他看见兰斯忽然单膝跪地,惊得差点掉下泳池。


    手被牢牢握住,平衡再次回到了陆翡然的身体里。


    “戒指丢给我,是希望由我来为你戴上。抱歉,宝宝,是我不对,竟然那样草率地把戒指给你,可是我见不到你,我也没办法。”兰斯说了一大串话,急切又哀愁,不顾陆翡然的挣扎,把戒指牢牢套上无名指,“戴上戒指,意味着结婚,你是我的妻子了。”


    他自顾自地做完一切,忽地站起来,高大挺拔的男人似拔地而起一般,把陆翡然吓了一大跳,心里准备好的骂人的话全都忘了,无措地张了张嘴,懵懵地被兰斯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味道立即把陆翡然包裹住,身体早已形成了记忆,被兰斯抱住,下意识地就是放松,不像恋爱初期的情侣一样心跳加速,而是获得了平静和安宁。


    陆翡然打心眼里抗拒这种身体的本能,他怎么能还这样?给点甜头就上钩?像什么样子!


    他用力推着兰斯的胸口,纹丝不动,只有掌心之下坚硬但充满弹性的质感。


    “……”陆翡然说,“松开我!”


    兰斯弓着腰,把脸埋进陆翡然的脖子里,鼻尖蹭到短短的发碴,他的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声音,手臂越箍越紧,恨不得陆翡然是一块柔软的黄油,被捂热之后,能顺滑地融入自己的身体。


    “让我抱抱,宝宝。我忍不了、忍不了……”他贪婪地嗅闻陆翡然发间的味道,像一个上瘾的人,把所有的体面和包袱抖扔下了,恨不得跪在陆翡然的身上,让他好好满足一下自己的相思。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让他的心洞被填满,可陆翡然什么都不给兰斯。他推不开兰斯,于是就不动了,像一颗坚韧的树,任尔东西南北风,都岿然不动。


    他的感情没那么廉价,随便就能给出去。


    短发很难留住洗发水的香气,兰斯在淡薄的气息中只闻到了陌生,他有一瞬间的怔愣,大手按住陆翡然的后脑勺,让陆翡然和自己严丝合缝地贴着。


    “你剪头发了?为什么剪头发?”


    兰斯想,是因为自己不在,不方便打理,所以剪掉了吗?金湛住在他家,但他没有让金湛帮忙,宁愿剪掉头发。真好,陆翡然爱他。


    “我也要开始新生活。”陆翡然不以为意,没什么波澜地说,“你不也一样?”


    兰斯愣住了,在一片混乱的脑海中搜寻,他找到了,是那天……


    兰斯低声笑,胸腔的震动通过贴在一起的胸膛传递给陆翡然,陆翡然皱了眉。


    “是你在针对金湛,对吗?”陆翡然双手攥紧,从来不戴戒指的手指格外别扭,仿佛有一个异物嵌在那里,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甩开,“怎样才可以饶过他?”


    “金湛?”兰斯的声音沉了下来,狂热被一盆冷水泼下来,凉了一半,他起身,注视着陆翡然的眼睛,只看见了自己一脸嫉妒的扭曲面孔。


    他用了一秒收拾自己的表情,把陆翡然放出自己的怀抱,但手还不愿从他脸上挪开。他的大拇指摩挲着陆翡然光滑的脸颊,看着那双漂亮柔软的双唇再次吐出别人的名字:“可以不要针对金湛吗?你是想要报复我吗?可以直接冲我来。”


    很好,再一次被陆翡然刺伤了,兰斯凄苦地想。


    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分毫破绽,面具一样完美的笑容再次挂上,他视线下移,手也向下抚摸,按在柔软脖子上跳动的某处,感受陆翡然平稳的心跳,再抬头,看向陆翡然专注的脸。


    为什么他提起金湛的时候如此认真,为什么对金湛如此怜悯?这种怜悯,可以施舍给我吗?兰斯想,陆翡然专注的样子好漂亮,如果不是在提金湛就好了。


    “为什么不针对金湛,宝宝,可以说服我吗?”兰斯问道,“你要怎么说服我不讨厌他?我们俩的新家,你给他住了进去。你答应做他的模特,让他画你的身体,不止一次。你知道我在意,你故意这么做,难道不是想让我针对金湛吗?”


    陆翡然垂眼,用意料之中的口吻说:“你果然在监视我,那天你看到了。”


    如影随形的目光过于强烈,陆翡然并非迟钝的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再加上,他和金湛没画多久,就有人把小提琴送上门打断了他们。


    是谁在看,不用多猜。


    “我给谁当模特,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凭什么阻止我对别人脱衣服?”陆翡然看着兰斯,无辜又不解,“你也想画,我给你机会,是你不把握,现在又来闹,你是小孩吗?”


    他无奈地看着兰斯,施舍般地教导:“我这不是按闹分配的,是按乖分配的,金湛很乖,所以我喜欢他。”


    陆翡然忽然意识到,从某种程度上,自己和兰斯很像,兰斯也很像他。比如,监视出轨的丈夫什么的……不对,等下,他怎么把自己放在“出轨的丈夫”的位置了?


    摇了摇头,陆翡然把不该出现的想法赶出脑海。


    兰斯皱了皱眉,他把金湛查了底朝天都找不到他比自己优秀的地方,画画水平也很一般,自己再练练不会比他差。但如果说乖巧……可能金湛那副任人宰割的懦弱样子符合陆翡然的心意了,但很可惜,自己不是这类人。


    “我可以乖,但你……”兰斯想到了某些让他痛苦的往事,“但你不能再做那些事。”


    去酒吧和别人贴身跳舞什么的,绝对不能再做了,他忍不了第二次。


    陆翡然莫名其妙地看着兰斯,随后微微一笑:“我现在没在给你机会。”


    这是一个真心的笑,陆翡然真的觉得这事很有趣,发自内心发出的笑容。兰斯看着笑容绽放,失神了片刻。


    好吧,既然没有机会,那他只能按原计划执行了。


    “然然,今天过来,就打算说这些吗?”兰斯转身,拿出一根蓝色包装的烟咬在嘴里。


    陆翡然很了解兰斯,兰斯不抽烟,但他心里不平静的时候喜欢点着那只烟。那么现在,兰斯其实并不从容,即使他表面上伪装得天衣无缝。


    陆翡然说:“不要再针对金湛了,他很快就要考试了,然后会去上学。不会再住在我家。”


    他知道兰斯的执念是什么,愿意稍微给出一点甜头,只要能高效地解决掉这件事。


    兰斯:“看来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为了保他,连翟千策都可以放过。”


    陆翡然:“翟明辰不接我的电话,你别说和你无关。我已经找人想办法达到两全其美的结果,你从中作梗,无非就是想让我来见你。你想怎么样,兰斯?”


    兰斯把烟丢在桌上,他意识到自己应该顺着陆翡然的风格行事,直截了当,不做任何迂回。


    “你得让我停止嫉妒,然然,”兰斯沉着脸,声音略哑,用尽一切方法之后孤注一掷,“我嫉妒,就会不理智,不理智,就会伤害到你在意的人。”


    “我要怎么做?”陆翡然有些紧张,他担心兰斯会提出过分的要求,但更要命的事,他竟然下意识觉得,他可以暂时满足兰斯的一切要求,只要能保下金湛。


    这很可怕,非常,非常离谱!


    假设换个人跟他说这话,他根本不会搭理,他会转身就走!


    “和我结婚。”


    清冷的冬夜,阴云遮住的大半月光,露台上的两位男人都在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狂涌,也竭力想看清对方的表情。


    突如其来的求婚,让他们都陷入了迷茫。


    太草率了,不应该这样。可是,再不提还会有机会吗?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求婚?婚姻是筹码吗?怎么可以如此草率又轻慢……


    “不要!”陆翡然掷地有声地拒绝。


    还不等兰斯再次开口,陆翡然就像和自己较劲似的再次坚定地重复:“我不要。”


    戒指被他摘下,陆翡然深呼着气,莫名地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望着下面空荡的泳池,他随手一抛,银色的指环如同流星一般坠落池水之中。


    漆黑的绝望决堤一样涌出来,兰斯压抑到现在的阴沉乖戾和他的崩溃一起奔涌,猛烈地向陆翡然扑过去,心底深处原始的那一面被挖掘出来,兰斯冷锐的眼凝视着陆翡然:“不是妻子的话,你用什么在和我谈条件?”


    陆翡然心里钝痛一下,酸楚蔓延全身,其实在戒指脱手的那一秒,他就后悔了,可兰斯凭什么这么跟他说话?


    他用力闭了闭眼,想到金湛的前途。


    “好,那我去捡回来。”


    他决绝地回头,纵身翻越围栏,向着水池一跃而下。


    “陆翡然!!”


    兰斯紧跟其后,白色的影子随着珍爱的妻子下坠。


    水花满天——


    作者有话说:“我这不是按闹分配的,是按乖分配的”


    陆翡然,主人级别的[狗头叼玫瑰]


    第57章 作天作地


    接连两声“噗通”落水声响起, 水花像瀑布一样落下来,把窝在泳池边上躲避人群和社交的周梓华淋成了落汤鸡, 手上握着的小蛋糕都被打得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周梓华瞪大了眼睛, 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还没等他看清水里是什么东西,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就列队跑来打算救人,身后的玻璃也在第一时间变成了磨砂灰, 让里面的宾客看不见一点外面的情况。


    除了周梓华, 没人看见陆翡然从水里爬出来的样子。他瞳孔地震,看见金发的男人把陆翡然托举上岸, 目光颤抖地往上移动。


    这两人刚才在楼上搞什么?泰坦尼克号?


    “周先生这边请,请来换衣服。”管家拿着厚实柔软的毯子盖在周梓华身上,“现在天寒地冻,如果周先生生病了, 那是我们的过失。”


    周梓华抓着毯子跟随管家走近屋里, 他很冷,但不妨碍他想看看好朋友究竟在搞什么。


    他刚转过头,就听见一声脆响, 陆翡然扇了兰斯一个巴掌。


    管家愣了一下, 眼里奇异的神色让周梓华看不懂, 他想问陆翡然怎么回事, 还没问,就被管家连推带拽地请走了。


    寒冬腊月坠进水中并不好受, 陆翡然不会游泳, 跳下水时不知道要做什么准备,也来不及做准备,他听见兰斯说出那样冷酷无情的话,脑子一热就飞出去了。


    好啊, 不是要有戒指才愿意好好说话吗?那我就捡戒指!


    泳池是恒温的,但毕竟在室外,池水对于陆翡然来说冰冷刺骨,往鼻腔里钻,寒意直冲头顶,四肢都被冻住了,没力气划水,整个人直直往下沉。


    兰斯揽住陆翡然的腰,脚蹬着池底往上飞快地游动,像一只深谙水性的白鲨,他一手稳住陆翡然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屁股,往上一抬,陆翡然率先浮出水面,立刻就被人拉上去躺在泳池边,准备做抢救措施。


    “咳咳……咳……”还好陆翡然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没有过多呛水,刚离开水面就发着抖疯狂地嗑。


    他几乎抖成了筛子,委屈越积越多,满在心里,稍微一晃动就溢出来,随着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他的肩膀随着咳嗽的节奏抖动,雪白的脸上泛出明显的红晕,水珠不断滚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别的什么。


    厚实的毯子盖在他身上,兰斯单手撑在池边,一用力,从水里出来坐在陆翡然的身后。他拒绝盖毯子,只把陆翡然身上的毛毯裹好,心慌意乱地擦水。


    “叫医生来给他看看,”兰斯对旁边的人说,再回过脸,隐忍地看着陆翡然,“然然,别待在这里,很冷。”


    “我不知道冷吗?”陆翡然立刻反问,他抬脸看向兰斯,整张精雕细琢的脸暴露在灯光下,水的波光也印在他的脸上,咄咄逼人,但好看得要命,“我要找戒指,没戒指你不肯跟我好好说话的。”


    陆翡然比兰斯想象得还要倔强很多,他信任自己的时候要多温顺有多温顺,但他防备自己的时候,浑身都是刺。兰斯考虑过很多强硬手段,可一个都没有拿出来用过。


    他刚表现出一点强硬,想让陆翡然后悔扔了他们的戒指,陆翡然就能立刻从二楼跳下去。


    看着陆翡然跃起的瞬间,兰斯的心脏差点冲出喉咙,想也没想就跟着他一起跳下去。


    万幸下面是水深足够的泳池,但如果不是呢?陆翡然也会跳,兰斯想。


    听见这话,兰斯呼吸一窒,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闭了眼睛,再睁眼,里面的锐利冷漠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汪温泉水。


    “别找了,我再买一个。”说着,就要把陆翡然强行抱起来送他进屋。


    从楼上跳下来,闹了这么大动静,虽然德维家的佣人非常机敏地隔绝了室内的视线,可兰斯的家人不可能不知道,这要怎么收场?


    很快,陆翡然转念又想,兰斯肯定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凭什么要让他来想?这是兰斯要解决的事,今天是德维家的晚宴,宣布的是兰斯的喜讯,不是他的。


    陆翡然在兰斯的怀里猛烈地挣扎起来,好似对那个戒指有执念似的盯着池面不放,挣脱一只手,扬起胳膊给了兰斯一个巴掌:“我就要那个戒指。”


    全场都安静了,旁边的佣人都自觉地背过身,如果还能听见什么动静,那就只有这些人紧张的心跳。


    兰斯的左脸火辣辣的疼,伴随着耳鸣,他把陆翡然放下来,嘴角紧绷着,低头看陆翡然愠怒的脸。


    陆翡然被看得心慌,把发麻的掌心藏在手心里,低下头,感觉兰斯轻轻握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了推。


    兰斯的脸色沉得像暴风雨即将到来的黑天:“好,我来找,找到了,你不能说不戴。”


    话音刚落,兰斯就跳进了水里,水面荡起几道波纹,直到恢复平静,兰斯都没有浮出水面。


    一分钟,还是两分钟了?陆翡然往前走了一步,被管家拦了下来:“陆先生,请跟我来。”


    陆翡然顿了顿,他要看见兰斯上来。可他嗫嚅了几秒,没能说出这句话,跟着管家走了。


    冲进浴室里洗了一个澡,直到浑身都被泡得热热的,陆翡然才穿上睡袍出去。管家很贴心地准备了姜汤,陆翡然端起杯子闻了一下,实在适应不了姜汤的味道,决定不喝了,要把杯子放回原处。


    “喝掉。”


    身后陡然传来声音,陆翡然吓了一跳,差点把杯子摔了,回身一看,是兰斯。


    陆翡然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兰斯浑身湿透,西服外套脱了只剩一身白衬衫,但被水浸湿正贴在结实挺阔的躯体上,胸腹肌的轮廓都清晰可见,随着逐渐平稳的喘息起起伏伏。


    陆翡然顿了一下,把杯子放下了,心想,兰斯故意勾引人。


    左手被冰冷潮湿的手牵起,陆翡然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往回缩,但手指被牢牢拽住,一点都摆脱不了。


    那手冷得像北极挖出来的深海冰,几乎能把陆翡然的手冻伤,戒指的温度都比兰斯的手心热。


    陆翡然在抵触戒指,莫名其妙的,都分手了还戴什么戒指?你家的步骤是骗人,分手,然后直接快进到结婚的?


    陆翡然的手一直在扭动,要逃脱戒指的桎梏,他这辈子就没戴过几天戒指,他不喜欢戴戒指!


    “兰斯,你真有病,你怎么在外面对着外人的时候不发病呢?都冲我来了?”陆翡然拧着眉说。


    “是,我是有病。”兰斯坦然承认,按住陆翡然的指节,把整只无名指捋平,强行把戒指套进无名指根深处,然后单手握住了陆翡然的手。


    “有病就去吃药!”


    “我想吃的,早就问了程铭,但那些药有副作用。”兰斯身上的水不断往下滴,在脚边的地板上汇聚成一汪水渍,浑身唯一的热度来源就是陆翡然握紧的拳头。他珍视地抚摸着:“会发胖,还会降低星欲,你肯定不喜欢。”


    陆翡然瞬间睁大了眼睛,深呼吸了几次,说:“别扯其他的,回归正题。戒指我戴了,别再为难金湛了,让他回家。”


    说来说去,话题又绕回了金湛身上,兰斯想,这样怎么让他不嫉妒金湛?他巴不得金湛消失。


    可他说:“翟千策利用仿画输送利益,金湛是制画人,也是画廊经营者,调查之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和你交给翟明辰处理是一样的。怎么?在翟明辰手上,你就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在我手上就不行?然然,你对我的要求太高了,我不是正人君子。”


    陆翡然:“那你为什么非得掺和进来?翟明辰不给我消息,金湛被带走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兰斯黯淡的脸上浮现出讥讽:“因为我想见你,就在这么简单。宝宝,我不想再听见你说他的名字,到此为止。”


    从前,他或许装得十分温和,或许发疯到狂乱,卑微到祈求,但不会真的在陆翡然面前表现出完全冷硬的姿态,好像下一秒火山就会爆发。


    陆翡然惴惴地想,这次真的触及到兰斯的底线了,还当众扇了他巴掌,如果是自己被这样对待,再亲近的人,都不会轻易原谅的。


    但兰斯还是在忍,陆翡然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手。自己已经成了兰斯的执念,他就算坠入深渊,也会把自己拖进去的。


    陆翡然觉得,兰斯一定是陷入误区了,他没分清爱和需要的区别。


    陆翡然理了理思绪,打算和兰斯谈一谈,兰斯却打断了他,哀怨地说:“你关心很多人,能不能也关心关心我?你问过我冷不冷吗?”


    兰斯的表现太正常了,连声线语调都没有多少改变,他的态度强势又狠厉,让陆翡然忘了,他是刚从隆冬室外的泳池里爬出来的。


    陆翡然端起放在旁边的姜汤给兰斯,兰斯不接,说:“你先喝。”


    陆翡然没办法,忍着不喜欢的味道抿了一口。兰斯这才愿意接过来,把杯子转了半圈,覆盖住陆翡然抿过的位置,把姜汤一饮而尽。


    “我去洗澡,你待在这里。不许摘戒指,也不许离开,否则我会说话不算话。”


    “你!”


    兰斯变得恶劣又无赖,强势又专制,让陆翡然有些不适应,可他很快就释然了,兰斯本来就是这样,他不能强迫兰斯在他面前伪装一辈子。


    兰斯在浴室里,房门被敲响了,陆翡然犹犹豫豫地打开一道缝隙,看见是诺恩,放松了下来。


    诺恩:“刚才泳池那边发生的事情,我妈看见了,她让我来问问。”


    “……没什么好说的,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陆翡然低头说。


    诺恩摇头:“不添麻烦,我妈爽死了。她说,从小到大谁敢给兰斯摆脸色啊,全家都是看他的脸色,他终于吃瘪了,活该。你吃东西了吗?我给你拿一点过来?等会吃完了,我妈和爷爷想见你。”


    陆翡然怔了怔,揉了揉太阳穴,冷静下来想,今天的行为很失礼,他应该当面道歉。可是……


    身后突然贴上来一张火热的胸膛,兰斯抬手扶住门框,给诺恩投去一个驱逐的眼神:“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跟我提,我还没跟你们算账。”


    “我先走了,我跟他们说你没时间。”诺恩瑟缩了一下,对陆翡然说完就跑了。


    门被从里面反锁好,兰斯从身后紧紧抱住陆翡然,热水冲刷过的身躯恢复了火热,他躬身,脸颊贴着陆翡然的脸,在陆翡然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说:“然然,你说过想见家长的,现在机会来了,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陆翡然只觉得背脊发麻,摇了摇头:“让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其实一个比一个疯,幸好不能生,不然我都怕遗传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58章 相思病


    “为什么?是你提的, 要见见我的家人。”兰斯的气势瞬间降下了。


    陆翡然底气不足,但也坦坦荡荡:“骗你的, 看你装得爽, 想让你难堪而已。”


    兰斯顿了顿,只能接受这番说辞,握着陆翡然的肩膀把他转过来:“我当真了。”


    他不加掩饰的沮丧的脸出现在陆翡然的视线里。


    陆翡然这回没有躲, 皱着眉, 清清冷冷的眼神扔过去:“如果是为今天的事道歉,我会去的, 但是其他的,别提。”


    兰斯:“确实需要向我道歉,二话不说从二楼跳下泳池,让我担心。”


    陆翡然敛眸, 耳尖泛红。这点他承认, 太冲动了,竟然被兰斯三言两语挑起了怒意,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往下跳。


    证明什么呢?证明自己被兰斯传染了神经病。


    “我觉得, 你需要冷静冷静, ”陆翡然不接茬, 深吸一口气, 转移话题,“先弄清楚, 你是想要报复我, 还是想要我像以前那样关心你。如果是想要报复我,你很没道理。如果是想让我关心你,那你找错人了,你身边应该不缺关心你的人, 不要轻易说那两个字。”


    “哪两个字?”兰斯问。


    “‘结婚’啊。以我们俩现在的关系,提这个合适吗?”陆翡然眉毛拧得很深,眉心中央都挤出一道折痕。


    对于兰斯,陆翡然总有很多不理解,明明是个游戏人生的人,目的达到了就抽身走人就好了,为什么要不断纠缠?至于兰斯给出的理由,说什么“爱”,他根本不信。


    “你不要再说这个了,我不会跟任何人结婚的,对我来说‘结婚’无异于报复。”陆翡然说。


    爱沦为让人惊疑不定的乌云,陆翡然犹如没带伞的行人,只想逃跑,避免一场不知何时会倾盆而下的暴雨。


    兰斯的睫毛颤了颤,对陆翡然果断的拒绝十分绝望,但又因他说不会跟任何别的人结婚而庆幸。


    “我冷静了一个月,然然,我一个月没有见你,我想你,再见不到你我会发疯的。我怎么会想要报复你?我爱你。”


    忍耐到极致的想念在此刻爆发,兰斯近乎哀求地抵着陆翡然的额头说,想要再亲亲他,又忐忑不敢。陆翡然越冷漠,兰斯就越害怕,他知道陆翡然又做出了一个残酷的决定。


    “角色扮演游戏,你就自己玩吧。之前装作真的要和翟千策结婚的可怜样,还故意让我看到你们订婚期的消息。现在又装作有一个求而不得的妻子,打造深情人设。”陆翡然的嘴角勾起,把兰斯推远,“你装够了吗?”


    气氛更凝重了,陆翡然心里闷得慌,木偶一样吐着台词:“我不适合你,我对你不好,脾气还很差,会骂人,会打人,你已经领教过了。”


    言下之意是,可以结束了。跳下冰冷的池水让他冷静了下来,不想再经历一回欺骗和失望,也不想分辨兰斯哪面是真哪面是假,干脆都当成假的好了,他什么都不要了。


    陆翡然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住戒指转了一圈,和皮肤摩擦产生酥麻的感觉,随时做好了准备把它脱下,还给它的主人。


    兰斯知道陆翡然对自己绝对有留恋,没那么容易断情,但他却可以把感性和理性分得很开。这是兰斯最害怕的地方。


    他忍耐了一个月不见面,让双方都冷静冷静,也向信得过的人请教了挽回的方法。


    他会真诚地把好的坏的都抛给陆翡然看,要发泄,他也可以满足,巴掌还是跳水,都无所谓,可陆翡然不能拒绝他,也不能和别人在一起。


    “……在你面前我再也不会装,”兰斯盯着陆翡然转戒指的手指,眸光跃动,蠢蠢欲动,“是我错了,之前用的方法不对。别拿下戒指,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你折磨我吧!”


    兰斯靠近了一步,冒着热气的身躯贴近,饱满的胸膛差点撞到陆翡然的脸上。陆翡然又推了他一下,提高音量,不解地问:“为什么非要互相折磨呢!你是不是受虐狂!”


    就不该跟他讲道理,和神经病讲什么道理!


    陆翡然怒道:“我不奉陪!”


    “你必须陪。然然,你能和他结婚,为什么不能和我结婚?”兰斯激动地握住陆翡然的手,说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说完之后,神情变得十分虔诚,陆翡然从兰斯脸上读出了真心实意的快乐,仿佛预想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


    浅淡的笑意挂在嘴角,弧度非常完美,像面对神父时庄严又抑制不住的兴奋,给他俊美的脸上添了诡异的色彩。


    “什么?”陆翡然懵了,呆呆地问了几次,“什么??”


    这是在分糖果吗?给小明一个,就要给小红一个?


    “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命中注定要结婚,只是中国法律不允许重婚而已,所以我在等你。骗你只是为了撬墙角,现在你离婚了,我们自然而然该结婚,只是缺了一张纸而已,但不是很重要。”他声音温润,音色如琴音,侃侃而谈。


    “???”真是个自说自话的疯子!


    陆翡然几番欲言又止,绷着脸,黑眼睛看向窗户,似乎在考虑从窗户爬出去离开的可能性。


    兰斯又开始诡辩了,他的逻辑与常人不同,绝对不可以和他过多交谈,小心被带进坑里去。


    兰斯察觉到陆翡然神色不对,略微收敛,情绪平复,焦灼的气氛逐渐散去。


    “今晚你在这里休息,先不聊了,我陪你。”


    需要……你陪吗?陆翡然想,但他没有再反驳,争执就到这里结束吧。


    “……好,但我要跟小华说一声,我跟他一起来的,他会担心我。”


    眼见陆翡然同意先留下,兰斯彻底恢复了平静,说:“你从二楼跳下来的时候,他就在泳池边上。管家已经带他去换衣服,把他送回去了。他现在已经到家了,你给他发消息吧。”


    陆翡然顿了顿,点头,联系了周梓华,让他代自己向周父表达感谢。


    周梓华却没有如陆翡然所想地问东问西,只是提醒他早点休息,像是猜到他这边的情况。


    撇去争吵,陆翡然一时不知道该与兰斯说什么,他不想话题总是在他们两人之间打转,索性不说话了,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兰斯倒很满足于安静的相处,恰好佣人送来了热牛奶,他把杯子放进陆翡然的手里:“喝了,睡觉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陆翡然不明白兰斯为什么非得坐在他旁边,被人看着睡觉会很别扭,但他知道房里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兰斯很难打发。


    好吧,今晚就随兰斯的意吧,他会等到金湛的调查结果出来。


    陆翡然命令智能管家把所有的灯都关了,但让窗帘在窗户边上留了一道小缝,隐约可以看见外面的灰月。


    不太明亮的月光笼在兰斯的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格外清晰,陆翡然呼吸窒了窒,在床上背过身。


    放之前,他绝对舍不得伤兰斯的脸,连轻抚都会小心翼翼,现在分手了,他为什么更加任性妄为了?不应该,陆翡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逐渐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直到陆翡然呼吸平稳,兰斯站了起来,幽灵般飘荡到陆翡然的床头,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掖好,手势悬浮在洁白的皮肤上方,做出抚动的姿势,但没有真的触碰到睡梦中的陆翡然。


    “别觉得我疯,也别嫌我烦,我真的不会放手的。对不起宝宝,适应一下吧。”兰斯的语气挂满了委屈,“虽然你没有问,但我还是要说,跳进水里很冷。”


    他自嘲地笑了,嘴角的弧度僵硬,克制住强烈的想要触碰的欲望,站直身子,悄悄调低了室内的温度。


    他必须被关心一下。


    后半夜,陆翡然被冻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了眼室内温度,温控系统坏了吗?


    翻了个身,兰斯的身影陡然闯入陆翡然的视线,让他睡意全无,为什么兰斯还在这?要在这里坐一整晚吗?


    兰斯背靠扶手椅,衣襟敞开,大片胸膛袒露,即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能看出明显的轮廓。他左手撑着下巴,在扶手椅上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烦恼又忧愁。


    陆翡然从安静熟睡的兰斯脸上找到了一丝过去的影子,为什么兰斯不能表里如一,像从前一样呢?


    他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拨动兰斯的发丝,想要按上他眉心的褶皱,却发现兰斯的体温烫得吓人。


    蓦地收回手,陆翡然迅速把室内温度调高,拽着兰斯的手腕就要把它往床上拖,但拖不动。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愣愣地停住了,心底的焦乱清晰明确地告诉他,他就是在关心兰斯。


    在陆翡然失神的时候,一只手反握住他的手臂,那手的掌心干燥火热,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烫得多。他抬头撞进兰斯的眼睛里,看见了明晃晃的惊喜和餍足。


    陆翡然忽然明白过来,发烧也是兰斯计划的一环,他不是第一次折磨自己的身体了。


    陆翡然有一瞬间的无语,不明火燃烧在胸口,但发不出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兰斯钻进自己睡过的温暖被窝里,意图走开,把床让给他,却被兰斯拽住了。


    “你猜得对,我故意的。”兰斯看见了陆翡然变化的眼神,在被诘问之前,自己率先坦白。


    陆翡然没看他:“……我没有问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和我无关。”


    “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我成功了。”兰斯拉着陆翡然的手不放,“然然,我对你很真诚,希望你也不要自欺欺人,承认吧,你在关心我。”


    凌晨四点半,窗外又飘了雪,落在长青的灌木上,像蒲公英的绒毛,落在心尖会很痒。


    陆翡然也随着寂静的夜变得感性了,神色平和,留了一分纵容,冷静地挥开兰斯的手:“你不需要对我真诚了,我去帮你叫人来。怎么喊你们的管家?”


    陆翡然看见窗边有一个呼叫铃,要去按它,被兰斯拽了一下,坐在床沿。随后一双滚烫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腰,兰斯侧躺在床上弓起身子,头枕在陆翡然的大腿上,二话不说就要往里面埋。


    陆翡然哪还管得上什么呼叫铃,眼疾手快地按住兰斯的脑袋,让他不要乱动:“你又在发什么病?”


    “相思病。”


    “……”陆翡然仰头翻了一个白眼,“不要把从乱七八糟的地方学来的东西用在我身上。”


    这像是十多年前网上流传的追人语录,忽悠了一个又一个愚蠢的男人,万万没想到兰斯也会玩这一套。兰斯此刻的示弱和陈情让陆翡然非常别扭,幼稚的表现和他往常的样子差别太大,割裂感太强,让陆翡然忍不住溢出了一声笑。


    “但是有用,不是吗?”兰斯安心地把脸放进陆翡然的手心里,“你笑了。”


    陆翡然立刻把嘴抿起。


    这样心平气和甚至有些亲密的接触,已经多久没有过了?这个月里,时间的流速在兰斯身上都仿佛与别人不一样,步入冬季,萧瑟的天气像是为兰斯举行的葬礼。


    兰斯想,没有陆翡然,他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但他不能现在就死,他要和陆翡然死在一起。


    他知道陆翡然前不久迁了母亲的坟,也给自己在母亲身边预留了空位。


    兰斯想,他以后也会长眠在那里,但不需要别的位置,他的骨灰一定会和陆翡然的拌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有的心机男一旦沾上就甩不掉了,特别是容易心软的宝宝,要格外小心


    收藏能不能再涨一涨[化了][化了]


    第59章 发烧


    “你知道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有多重要吗?”陆翡然说得苦口婆心。


    他之前很瘦, 胃不好,情绪持续低落, 每天浑浑噩噩, 虚度光阴。回首看,真的浪费了大好时光。


    掌心温度很高,兰斯的脸很热, 呼吸吐在陆翡然的手腕上, 有种被灼伤的错觉,但比它更炽热的是兰斯的眼神。直白露骨, 堂而皇之地说他故意的,只为了博得关注和一丝丝爱护。


    陆翡然应对不来,错开视线,内心挣扎了许久, 再低头, 兰斯已经放松地在他腿上闭上了眼,但眉心紧锁。


    他们像一对爱侣,爱人的膝头是最好的安枕之处, 陆翡然脸上闪过惋惜的神色, 拍拍兰斯的肩膀, 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房间里有药吗?”


    “没有药,别去找人过来, 明天你就要走了, 我要享受独处的时间。”兰斯搂得很紧,把脸埋在无动于衷的掌心,温热的嘴唇蹭下一个个吻,像被丢弃过的犬类, 在主人膝下不愿离开,摇着尾巴讨怜爱。


    看着他的表情,陆翡然抿着唇,一点一点强行抽离了自己的手,把兰斯推下膝盖,站了起来:“随便你,喝完水睡觉吧。”


    玻璃杯底部与桌面碰撞传来清脆的响,兰斯把脸埋进陆翡然躺过的床单上,淡淡的香气和自己身上的类似,只是同一种沐浴露而已,这点微妙的联系让他想起曾经和陆翡然同居的日子,心脏抽痛。


    更令人绝望的是,床单上的味道散得很快,没半分钟,就闻不到了。


    玻璃杯口冒着热气,缭绕向上飘动,让黑暗中陆翡然的脸更朦胧了,兰斯仔细辨认了好久,才找到那双熟悉的冷冰冰的眼。


    “拿着。”陆翡然把杯子递给兰斯。


    “可以喂我吗?”兰斯的样子很可怜,没接。


    陆翡然站着看了兰斯一会儿,在想他又要耍什么花招,片刻后听兰斯又说:“我以前也照顾过你。你生病了我照顾你,你和别人喝酒导致胃痛,也是我照顾你,你住院昏迷、骨折行动不便,都是我照顾你的。对了……那天应该是你离婚的日子吧?你很快乐,不顾身体喝到半醉,但是没告诉我你离婚了……你瞒着我,你还吻了我。”


    陆翡然皱眉:“你要说什么?”


    兰斯呵呵笑了两声,一副被抛弃的悲戚模样:“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那时候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这么大的喜事,你竟然不告诉我。我没想到,当时在我眼中是有夫之夫的你,竟然吻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离不开你了。”


    “……”


    “你背叛丈夫也要爱我,你是冲破一切艰难险阻来的,你让我觉得,我对你很重要。”高烧让兰斯身体虚弱,气若游丝,可说出来的话还是一如既往令人震撼,“对不起宝宝,我骗你,只是想要确定你的爱是义无反顾的,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你这么说,是想让我有愧疚感吗?不好意思,我没责任。”陆翡然惊人地清醒,掐着兰斯的下巴给他灌进去一口温水,“你照顾过我,我很感谢,那我现在还给你。”


    “我没这么想,你是不会错的,”兰斯发丝凌乱,面容憔悴,精心粉饰的完美形象分崩离析,成了一个纯粹的可怜人,“可你不能曾经那么珍视我,现在又这么果断地把我丢了,我受不了。”


    陆翡然又喂进去一口水,大拇指碰到兰斯干燥起皮的嘴角,说:“那又怎么了?你能别说话了开始休息吗?你嫌自己病得不够重吗?”


    “宝宝,你看,你又关心我了。”兰斯的眼睛弯了弯,绿眸闪光,“其实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位置的是吗?”


    陆翡然把玻璃杯重重放在床头:“不喝就算了!”


    兰斯痛苦地闭眼,他几乎没有发过烧,头昏脑胀的感觉很陌生,强撑着睁眼导致眼球酸痛,可他舍不得闭眼,揉了揉眼皮又要睁开。


    手上的戒指传来一点凉意,让兰斯有足够的力量再次睁眼。


    右利手的人惯常把戒指戴在左手,可兰斯在几个小时前把它改为戴在右手,方便随时随地展示,不经意之间就让别人看见他的身份。


    陆翡然把他的手捉进被子里捂好,还没掖好被子,就被兰斯另一只手揽住了腰,两人隔着被子贴在一起。几秒钟没有被挣扎开,兰斯才小心翼翼地把下巴埋进陆翡然的颈窝,熟练贪婪地嗅闻属于爱人的气味。


    香,甜,闻不到会让人发疯,这是能惹他上瘾的东西。


    “我真的不会再骗你,你可以随时把我的心掏出来看。”兰斯舔了一下陆翡然的耳垂。


    陆翡然瑟缩了一下,僵硬地说:“尽给人一些没用的东西。你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


    陆翡然快被兰斯说崩溃了,他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表情失控。


    他要怎么相信兰斯说的是真的?无法分辨真假的东西,情愿扔了算了,他不要再难过心碎了。他不想自己的一腔热忱,在善于玩弄人心的人面前,只是一个单薄的笑话。


    真这么喜欢,真这么诚心,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这样?一定要把别人的心捅得千疮百孔再来补吗?


    兰斯还要说什么,陆翡然按住了他干涩发烫的唇,喃喃道:“不要再说了,我困了,听话好吗?”


    “……好。”兰斯喉结滚动。


    但他没有松手,陆翡然也无力争辩,他真的累了,只想休息。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会比任何人都希望回到最开始,一直回到连翟千策都不认识的时候。他会自在地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远离所有人,远走高飞。


    第二天早上,陆翡然是被热醒的,


    兰斯的身体像一个火炉,背后相贴的部分覆了一层细密的汗。陆翡然起身时,兰斯都没有睁眼,明显烧得晕了过去。


    陆翡然拍了拍他的脸,被高温吓了一跳,立刻打电话给了诺恩。


    正巧诺恩早起遛狗回来,一只纯黑的大型猎犬卡斯罗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虎视眈眈地盯着陆翡然看,嘴里发出警惕的呜鸣,一点一点向陆翡然靠近,闻他腿上的味道。


    陆翡然从没有与这么大的狗相处过,被吓得往床上爬,翻过兰斯的身躯,躲在后面,从兰斯肩膀后小心翼翼地看过去。两人的气味缠绕在一起,卡斯罗疑惑地嗅了嗅,退到诺恩身边去了。


    “他要烧成神经病了,怎么办?”陆翡然问。


    “祸害遗千年,他会没事的,我在路上已经叫家庭医生过来了。”


    “那我就先走了,”陆翡然脸色不是很自然,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和兰斯睡在了一起,带了点落荒而逃的意思,“走之前,我得跟你爷爷和母亲道歉,昨天打扰你们了。”


    诺恩摇头:“爷爷和我妈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拜访好友,但我觉得他们是特意给你们留空间的。”


    陆翡然不想解释什么,要去换衣服,衣摆被拉住了。


    兰斯红着一双眼问:“可以不走吗?”


    费力把睡袍的一角从兰斯手里抽出来,陆翡然背过身,很硬气的样子:“别搞这一套,你故意折腾到发烧,就自己承担后果吧。最好烧死了,别来找我。”


    兰斯淡淡地笑了一下,看着没什么力气,但眼神却锁定在陆翡然逃避的背影上,用虚弱平和的语调说出惊为天人的话。


    “死了变成鬼,就更方便缠着你了。”


    他如愿以偿地看见陆翡然的脸因过度惊讶而苍白呆愣,淡色的唇微涨,似乎是酝酿了一堆数落他的话,都没说出来。


    最终,陆翡然不知道给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冷着脸扣上扣子:“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我问你,你听我的话吗?”


    兰斯乖巧点头:“听。”


    “好,你听我的,接下来一年时间内,你都不能私下和我见面。”陆翡然说,“可以做到吗?”


    “……”


    兰斯不说话,一味的用昨晚那样可怜的眼神看着陆翡然,想让他收回这种残酷的命令。


    诺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带着卡斯罗走了,没忘给他们关上房门。


    陆翡然没有把话说太死,他们商业上有往来,不可能不见面,他只禁止了私下的会面。他知道,只要有不相干的第三人在场,兰斯一定会装得人模人样,风度翩翩。


    二十一天可以养成一个习惯,时间也可以治愈一切,只要不见面的日子变多,不管什么感情都可以放下的。


    不论是兰斯的,还是自己的。


    “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这次你肯定不会反悔吧,兰斯?”陆翡然笑了,努力笑得轻松,表现出胜券在握的模样。


    兰斯自始至终没有点头,但也没有给出任何拒绝的反应,他只是看着陆翡然,眼角的湿润融化了一切有棱角的躯壳,用尽一切手段彰显自己的可怜。


    陆翡然不在乎,他远远站着,淡笑不语,干脆利落地关上门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只留下一人的心跳和呼吸,兰斯的脸色也变得阴沉枯败。


    ……


    今天,拓维的董事徐为约陆翡然见了面。


    公司里蛀虫不少,翟千策的心腹把原本对公司经营上的关注度全都转移到弄权上来,大有既然翟千策走了,那公司也没必要发展了的态势。


    拓维的负面新闻未消,就有人找了一个颇有流量的小明星,要给拓维做代言,试图挽回销量。


    陆翡然不赞成,但也无力阻止,联系了几位中立的董事,希望可以扭转混乱的局面,但都没得到什么回音。


    现在被徐为相约,陆翡然得谢谢兰斯昨天在晚宴上对自己的介绍。


    利落西装的年轻人高挑清瘦,面容姣好,比要来代言的流量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更加沉稳,气质出挑自信,让人忍不住将视线在他身上停留更久。


    陆翡然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金骏眉送给徐为,没有客套的说辞,徐为确认送的只是茶叶,点点头,招呼陆翡然坐下:“陆先生,我有一件事不太清楚。”


    “您说。”


    徐为看了眼陆翡然手上的戒指:“你戴的这个东西,我昨晚在兰斯先生手上见过一个一样的。之前你和翟千策结婚时,可是从来没带过戒指。”——


    作者有话说:许愿做法涨收藏![化了][化了][化了]


    第60章 暗涌


    陆翡然攥紧手指, 非但没有掩饰,反而大大方方的把手放在茶杯边上。


    等茶水冷却, 他啜了一口:“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模棱两可的回答给予了极大的想象空间, 陆翡然无所谓徐为怎么想,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在得到答案之前, 徐为内心早有揣测。


    陆翡然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故事四处跟别人讲述, 也没必要解释。如果误会会带来有利的结果,他不介意被误会。


    徐为是和翟千策一起创业的人, 年长他们十多岁,自家产业风生水起不说,还特别喜欢资助一些有前途有眼界的年轻人。


    用他的话说,叫“喜欢看一颗种子成长成一棵大树”。


    于是, 当年走投无路的翟千策拿着自己的企划书和从陆翡然身上拿到的钱, 四处拜访,三顾茅庐,终于得到了徐为的支持。


    但他后来很快就发现了, 翟千策和他所预想的有差别, 创业只是他在翟家夺权的一个小环节而已。


    徐为当然也认识陆翡然。


    “徐董, 我就直说了, 我想要公司,希望你可以支持我。”陆翡然不卑不吭, “拓维是你一手支持成长起来的公司, 你也倾注了心血,肯定不希望就这样被搞垮,我会竭尽我所能,做好一切。”


    “为什么找我?应该有人自愿帮你。”徐为暗示道, 从他脸上看不出对陆翡然的态度。


    可陆翡然知道,徐为的邀约就是答案,他一定会帮忙。


    “因为你是一个不忘初心的生意人,你恨铁不成钢,你惋惜,不愿意看到公司成为用过就丢的工具。”


    徐为摆手笑了笑:“你请我帮忙,还这么硬气。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找你来也是有我的打算的。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设备失控使工人伤亡的事情你知道吧?设备是向你们陆氏采购的。”


    他没说完后半段话,但陆翡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设备是陆氏的,陆氏集团的产品安全性存在大问题,是导致惨剧发生的直接原因,拓维的管理问题和赔偿问题是小问题,有美化的空间。陆翡然作为陆家的儿子,会怎么选?


    陆翡然站起来,伸出右手:“明白了,等我消息吧。”


    果断利落,听见被要求打压自家的企业,没有丝毫犹豫就站起来握手,两人右手交握,相视一笑。


    ……


    几天后,网上有人发帖,扒出来拓维工厂生产事故的设备厂商为陆氏集团,这个型号设备的安全制动器在设计上存在很大的缺陷。可以说只要使用这台设备,出事只是时间问题。


    当时陆氏及时发现,紧急召回了同批次同型号的所有设备,却唯独遗漏了提供给拓维的几台。至于为什么遗漏,发帖人没说,网友也不关注,不一会,舆论风向就转变为讨伐陆氏。


    背后当然有陆翡然的手笔,他不在乎什么家族不家族,他只是重申一遍事实而已,连报复都谈不上。


    这时候的陆氏如果扛不住,实属活该。


    门口传来响声,快到中午,陈姨带着新鲜的菜来了。


    只有一人居住的鹭园寂寥冷清,陆翡然饭量不大,不需要在家里储存太多食物,陈姨就每天都带早上最新鲜的菜过来。


    陆翡然早和陈姨说好,让陈姨每次来的时候都教他做一道菜。他不让陈姨备菜,切菜烹饪装盘,每一道工序都亲自做,从生活里找到了新的情趣。


    陈姨本以为陆翡然是三分钟热度,学个一两次玩玩就等着吃,没想到他还挺有耐心的。她把蔬菜洗干净放在一边等陆翡然切,闲聊道:“之前住在这里的小伙子呢?”


    “……嗯,他有些事情,不来住了。”陆翡然动作慢下来,把菜叶按在砧板上。


    “我看这里都是他的东西,还有一个画室呢!那小伙子画画很厉害,好像是个什么美院的高材生吧。之前你不在,他还说有空的时候送我一副肖像画呢……”


    陈姨一边忙活一边说,只当是闲聊,随口提起金湛,却让陆翡然心里闷闷地不痛快。


    吃过饭,他把小提琴拿了出来,轻轻抚摸光滑的琴身,感慨自己已经多长时间没有好好拉琴了?拉琴的时候,他总是安宁的。


    陆翡然翻开琴谱,把琴架好。


    琴声起初有些断续滞涩,明显生疏,琴声停下了,屋内安静得要命,陆翡然对自己十分不满。他凝神看了一会谱子,在心里预演,随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架起琴。


    几分钟后,他找回了感觉,琴声流畅动听,悦耳如仙乐。


    陆翡然奏着奏着停下了,拿着琴谱架放到一楼去,在剔透明亮的落地窗前尽情地演奏,奏到太阳西沉。


    晚饭前,徐为给陆翡然发了消息,是一个酒店的地址和包间号。他知道这是徐为对自己的行动满意了,可能有新的活要干,换上衣服匆匆出门。


    包房内坐着一个陆翡然意想不到的人——陆星礼。


    这包房是陆星礼订的,他穿着合身的西装,把自己打扮成成熟可靠的形象,激动又不安的坐在里面等待。


    今天早上,陆利业明确告诉他,解决陆氏的负面舆论并且挽回和拓维的合作,他就有资格正式接手陆氏。


    陆翡然几次发疯之后,这是陆利业第一次明牌给他机会。虽然心里对父亲十分不满,但陆星礼还是珍重地接下了这项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打着翟千策的旗号,联系了拓维的高管,表面上是用感情牌促成了这场饭局。陆星礼明白,那些人吃的不是感情牌是利益,具体就等见面详谈了。


    那几个和翟千策关系好的高管不是什么好鸟,说点奉承话,给点贿赂什么的,维系一个普通的商业合作关系不难。


    至于网络舆论那边,他已经找人联系了爆料的博主,等找到人,给点钱,让他澄清说自己是收了竞争对手的钱故意抹黑的就行了。如果那人不同意,就要吃官司坐牢。


    陆星礼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不认为这事有多难解决,陆利业到底对他宠爱,找个借口就准备把家业给他了。


    毕竟是第一次独当一面,难免紧张,陆星礼交叠着双手,等待时间流逝到六点半。


    受邀者陆续入座,六人的大圆桌还空了一个位子,陆星礼招呼服务生将空椅撤下,却被拦住:“莫急,还有人要来。”


    陆星礼迅速转动思维,把熟人名单都过了一遍,没找到遗漏之处:“是哪位?”


    “徐为啊,徐为怎么迟到了?”


    徐为他知道的,早期和翟千策关系很近,近两年不知道怎么,生疏很多,这次翟千策被人挖出运转资金行贿的证据,听说求助过徐为帮忙,徐为都没有搭理过。


    陆星礼本想联系徐为,但那人脾气古怪,不知道在清高什么,一次都没回应过。


    如果能被牵线搭桥和徐为打好关系,也不错。陆星礼想。


    半分钟后,门被缓缓推开,陆星礼往门外望去,眼睛睁大,怔了半晌。


    来人一头金发,五官俊美英挺,轮廓深邃,一身白西装,高贵优雅,和高谈阔论纵声大笑的其他人天差地别。


    他眼神淡淡地扫过所有人,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但陆星礼觉得他略有失望。


    兰斯在空座上坐了下来,浅浅笑道:“抱歉,来迟片刻。”


    饭桌上原本放纵的笑声从他进来时停了一瞬,等兰斯坐下,又恢复了融洽,只是声音降低,收敛了许多。


    有人开玩笑让兰斯自罚三杯,兰斯只是笑,但没说话,刚到场就意兴阑珊。


    为缓解尴尬,围绕兰斯的奉承话多了起来,陆星礼都被撇到一边去了。


    “听说前段时间老德维先生举办家宴,宣布你正式成为继承人。真是年轻有为,自己一人在国外把阿波罗资本办得风生水起,回国又一举击败姐姐和外甥,祝贺!”


    这话说得直白露骨,一点婉转也没有,兰斯下巴微抬,看了他一眼,绿眼睛里面毫无情绪,点了点头,当接收了道喜。


    阿波罗资本背后竟然是他!


    陆星礼眼睛霎时亮了,连忙接话恭喜,端着葡萄酒杯迎过去。


    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连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拿不稳了,从在琼珠画廊看到兰斯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这个英俊优雅的男人彻底吸引了。


    本以为只是匆匆一见再无交集,谁知道他竟然就是诺恩的舅舅,那个时常在流言中被提及的人,现实中竟然是这样的。


    清冷、高贵、完美,他只要坐在那里就天然散发光辉了,像自己这种有着趋光性的小飞蛾,当然会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


    “兰、兰斯先生……”陆星礼舌头打结地自我介绍,等到兰斯看向他,他终于安心了一些,接着说:“我们之前见过几面。”


    “噢?”兰斯思考片刻,“没有印象。”


    陆星礼顿了一下,兰斯打断了他,问道:“今天各位在此聚会,是为了……”


    “……小陆约我们出来叙叙旧而已。”到底是掩盖了真实意图。


    “你也姓陆吗?”兰斯被一个姓氏吸引了一分注意力,随口闻着的同时又往门口看了看,好像在等什么人。


    陆星礼心里不是滋味,什么叫“也”?他还要活在陆翡然的阴影下多久?他是陆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他迫不及待得直起腰说:“兰斯先生,既然今天有幸见面,或许你会对我们集团感兴趣——”


    忽地,门开了,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陆星礼的话被硬生生打断,他看见兰斯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和刚才程序性的笑容截然不同的,愉悦的笑。


    他抬头一看,立刻咬住了下唇,脸上失去大半血色。


    陆翡然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黑发黑衣黑眼,分明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造型和与绝大部分人相类似的特征,可他往那一站,一张脸赛雪欺霜,分毫不减俊秀。


    他恰到好处地向问好,没有讨好也没有局促,看见桌上少了一张凳子,站在一旁等服务生过来,从容闲适,和陆星礼刚来的时候大有不同。


    陆翡然看了兰斯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两人默契地没有对视上,只有兰斯说了一句:“坐我旁边。”


    陆翡然顺势坐了下来,笑眯眯地说:“徐董今天有事,让我代他出席。各位刚才在聊什么?”


    他仿佛才看到陆星礼似的,笑着看他,看到陆星礼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嘴角垂下,说:“陆星礼,你怎么在这?我记得,陆氏已经从合作商名单中剔除了,陆总让你来转圜吗?可能不太容易,毕竟你们的设备,让拓维损失惨重,声誉至今难以挽回,谁知道下回会不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故?工厂的生产安全是重中之重。”


    “刘董现在是代理董事长,肩负重任,应该不会是想要把陆氏重新纳入合作商名单吧?”陆翡然接着对姓刘的董事和善地笑,“拓维最大的资方在这里,应该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你说对吗?兰斯先生?”


    兰斯迎上陆翡然的目光,笑意很深,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发生了,让刘董误以为现在是大过年。


    “当然。”兰斯说,“原来不是叙旧吗?”


    陆星礼眼见刘董就要带头把今天的饭局定死在许久上,连忙开口想要接上刚才的话题:“兰斯先生,放眼整个华东区域,我们陆氏绝对是信得过的企业,之前的设备确实存在设计问题,我们已经及时召回并迭代升级了……”


    兰斯挥了挥手打断他,说:“明白了你的意思了,但你不用说那么多,今天是叙旧局,说太多工作上的事未免扫兴。你分个一二三点,简单明了地说一下你们的优势吧,可以控制在二百字之内吗?”


    “……”陆星礼大脑一片空白,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尴尬沉默的半分钟里,他就知道今天全完了。他不但没有机会向兰斯展示陆氏,更没有机会与刘董在内的几人交换资源。听着大家开始谈笑风生,他意识到自己还没入场,就已经出局。


    是啊,不看在翟千策的面子上,谁会给他赏脸呢?


    陆星礼不甘地向陆翡然望过去。


    陆翡然端坐着,端着服务生刚送上来的奶油蘑菇汤,视线瞥过去,淡淡笑了。


    陆星礼脑子里轰的一声……


    陆翡然收回眼神低头喝汤,忽然一顿,整个人僵住了。


    桌布之下,一只崭新干净的,印着手工雕花的皮鞋尖撩开了裤脚,隔着袜子,在陆翡然白细顺滑的脚踝皮肤上来回蹭着。


    陆翡然手腕一抖,险些摔了汤碗——


    作者有话说:是谁!在桌子下面勾引人!正宫的身份(努力中),小三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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