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飞蛾


    奶油汤甜而不腻, 丝滑地划过喉咙,好喝得很。


    桌面之下, 不断蹭动的脚尖像找到攀附之物的毒蛇, 绵延缠绕,痒和麻的触感沿着光滑的皮肤一路攀爬,扎进陆翡然的后脑勺里。


    他比陆星礼更盼望着饭局快点结束, 兰斯的无赖又提档升级了!


    优雅的男人礼貌客套地与所有人聊天, 让每一位都没有机会被冷落,连恨不得缩进角落里的陆星礼都能偶尔被提一两句, 尴尬的餐桌因为兰斯融洽又和睦。


    可这都是表象。


    这个习惯伪装的男人正在桌子下面抬脚蹭自己的腿!


    陆翡然想用力踩他一脚,又怕搞出动静,吸引到旁人的视线,要知道陆星礼从刚才开始就没把嫉妒的视线从他身上撕下来过。


    兰斯是在人前装得人模人样不假, 可仅限于目之所及之处, 桌子下面……他又变成缠着自己不放的无赖。


    陆翡然忍耐着,没有看兰斯,更没有跟他直接对话一句。


    从交谈的风向和陆星礼难堪的脸色来看, 他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来之前他打过腹稿, 模拟过很多种情形, 唯独没有想过兰斯会在场。


    兰斯的出现, 让陆翡然的任务变得无比轻松,他只需要说一个开头, 兰斯就顺着他的意思继续打了下去, 之后再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陆翡然乐得清闲。


    如果不考虑桌下那只脚的话。


    饭局匆匆结束,陆翡然体面地送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兰斯与他们的交谈声越走越远, 陆翡然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穿过安静的回廊,往花园走去。


    他打算在这里待一会再走,以免和兰斯在地下停车场碰见。


    在花园里找到一张长椅,陆翡然靠坐了下来,吐出一口气,寒冷的夜风吹过他的脸庞,他抬头看着干净的夜空,忽然觉得这宁静的时刻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他不是烟鬼,肯定不会想要抽烟。


    想要……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陆翡然忽然被猛地推了一下,力道之大,差点让他从长椅上跌下来。


    回头看去,是陆星礼狰狞愤怒的脸,陆翡然有一刹那怔松,很快笑了起来,惊异的神情逐渐转为轻蔑。


    “陆翡然,你打定主意要毁了我?”


    陆星礼又扑了过来,陆翡然一个侧身,让他扑了个空。


    稳稳站在一米后的草坪上,陆翡然蹙眉看了陆星礼一会,惊觉自己对陆星礼竟然没有多少怨恨了,陆星礼本来就不是他看得上眼的对手。


    “……陆星礼,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吗?”陆翡然摸着发冷的手背,看向陆星礼,“看来是陆利业给你机会了,但是你没有把握住。刚才饭桌上,不是没给你机会发言,你说得出来吗?你对自家的产业了解吗?昨天还在吃喝玩乐,今天就穿上西装上战场,你以为这是过家家?”


    “你以为你是凭自己的本事吗?没有他帮你,你能那么顺利吗!”陆星礼的腮肉颤了颤,一副隐忍憋屈的模样,“你有兰斯的帮忙,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他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陆翡然顿悟,笑出声:“你喜欢他?”


    “……”陆星礼噎住。


    “陆星礼,你什么时候可以停止捡我不要的东西。”陆翡然笑得弯腰,一边笑一遍向陆星礼靠近,“如果我告诉你,他现在表现出来的都是装的,你还喜欢他吗?你是不是觉得他很温柔,脾气出奇得好,好像……整个人都会发光一样?忍不住喜欢他?”


    陆星礼被戳中了心思,连连退后,整张脸不可遏制地红温了。他受不了站在陆翡然的阴影下,也受不了总是对陆翡然爱过的男人感兴趣。


    凭什么自己总是后来的?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由陆翡然先占?


    陆翡然猛地往前一步,差点把陆星礼吓得跌在地上。他对着陆星礼的脸伸出左手,五指成爪般往前晃了晃,似乎要叩在陆星礼的脸上。


    在陆星礼惊恐的眼神中,陆翡然咧嘴一笑,指着无名指的戒指说:“他其实是个变态,是个神经病、跟踪狂!看到这个戒指没有,他非要让我跟他结婚,我不同意,他就把我关起来,绑起来,还要切掉我的手指,跟我说‘你不愿意戴我的,以后也不准戴别人的’。你说……这样的人,有什么好?”


    他说的煞有介事,表情狰狞,还带着被欺凌过的惶恐,看得陆星礼不得不信了三分。


    陆翡然摇摇头,继续说:“你在翟千策身上还没吃够苦头吗?还希望我把你们的床照发给更多人看吗?你年纪也不小了,趁这个时间多读点书,学点东西,别大脑空空只想着钓男人了,你妈都金盆洗手了,你还要继承衣钵?”


    陆星礼这才明白过来,陆翡然根本就是在耍他!什么变态精神病跟踪狂,什么囚禁切手指,都是他现场胡编的!


    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三个月,可陆翡然在他面前永远像个年长者,哪怕是十几岁的少年时,也是如此。


    他曾混入陆翡然的高中毕业典礼,亲眼看过陆翡然拉小提琴,像个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王子。而他自己,成年之前都不能与父亲相认。


    巨大的对比差异让陆星礼恨上了陆翡然,这辈子,他最在意的人就是陆翡然了,陆翡然过得好一天,他就会恨一天。


    不远处是一处人工水池,带着温度的澄澈水流不断循环,冬天也不结冰,锦鲤畅游其间,优美宁静。


    陆星礼瞥了一眼水池,出其不意地按着陆翡然的肩膀要把他推进去,但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只是把陆翡然拽得踉跄几步。


    坐在长椅上就被推了一下,陆翡然当然是时刻防备着陆星礼,他近期坚持健身,力道渐长核心也稳定了不少,陆星礼比他瘦弱,做了充足准备下,根本拿陆翡然没办法。


    只有无计可施的人才喜欢不断动手,陆翡然皱着眉看陆星礼,不耐烦和厌恶溢出眼底,不想再让陆星礼触碰自己,用力抬手一推,竟把陆星礼推进池子里。


    陆翡然愣了一霎,他没打算这么干,是陆星礼一直拉他,两人才会不断靠近水池的。


    水池不是很深,但天气寒冷,池底布满湿滑苔藓,一掉进去像被抽了魂似的使不上力气。


    陆翡然前不久刚经历过掉泳池的惨剧,冰冷刺骨的感觉他至今忘不了。


    “救命!救、救救我……唔……”陆星礼在池子里起起伏伏,不顾一切地呼救,喝进去不少水。


    陆翡然就算再恨他,也不想看见陆星礼在自己面前被淹死。


    他记得进来的时候看见附近有救生圈的!


    回头看去,救生圈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他靠在墙边,珍珠白的西装没有一丝瑕疵,西裤垂落,下方一双精致的手工皮鞋上却有一个浅浅的脚印。


    是陆翡然离席之前踩的。


    陆翡然心神一晃,兰斯在这里看了多久?


    他摇摇头,不去想不合时宜的东西,小跑过去,抓起救生圈就走,只听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你不救他,没人知道,监控会坏掉,他会消失在世界上。”


    陆翡然脚步不停,迈着大步迅速来到池边,把救生圈对着陆星礼的方向扔了过去,看见陆星礼扒住救生圈,他松了口气,回头道:“然后知道秘密的你,成了世界上唯一可以要挟我的人?”


    兰斯笑了笑,他一笑,便给人一种这片区域所有的光源都打在了他身上的错觉,温和明亮,不止一次让陆翡然心动过。


    他戴着这副足以蛊惑人的笑说:“以这种方式成为你的‘唯一’,很不错。”


    陆翡然蹲下,拉着救生圈上的绳子把陆星礼拽得离岸边更近一些,双眼盯着水面,严肃认真,但在陆星礼看来,却给了他一种陆翡然根本不想救他的错觉。


    为了活命,陆星礼决定向在场的另外一人求援:“兰斯!兰斯先生,救命!是陆翡然把我推下的!”


    他在水中扑腾的时候根本没听见兰斯对陆翡然说了什么,否则就会知道,自己找错菩萨了。


    那个令他向往的,光风霁月的人,把他的性命当成可以给爱人逗趣的玩具。


    兰斯蹲在陆翡然身边,光明正大地观察打量熟悉的轮廓,视线从陆翡然挺秀的鼻梁游到饱满有光泽的双唇上,再依依不舍地转到别的地方去。


    看着好像圆润了一些,好想……亲。


    发现他比与自己在一起时还要健康,兰斯很欣慰,但欣慰之下是强行掩盖的冒着酸水的嫉妒。


    兰斯知道除了做饭的阿姨以外没人在照顾陆翡然,没了自己的陪伴,陆翡然仍然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学会了做菜……


    陆星礼震惊地看着兰斯全神贯注地模样,在他眼里高高在上的人,正用一种虔诚到痴迷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哥哥。别说是池子里泡着一个人了,就是旁边的人都死光了,兰斯都不会多看一眼。


    陆翡然……陆翡然到底!


    “上来吧!”陆翡然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还是对陆星礼伸出了手。


    他蹲在岸上,附身向下看,月色和灯光照在陆翡然莹白冷淡的脸上,分明是冷漠到极点的,还是突破自己的负面情感去做了善良的事。


    陆星礼突然愤怒极了,觉得陆翡然是在施舍自己、可怜自己,他根本不需要被可怜!


    可是……如果陆翡然不扔过来救生圈,兰斯……只会当没看到他落水吧?


    陆星礼看向兰斯笑着的脸,想到陆翡然几分钟前说的那些话。


    兰斯,可能也是一只小飞蛾。


    保安队长看到监控的第一时间呼叫经理并带着医疗队赶过来了,见客人没事,经理郑重鞠躬道歉,称是酒店管理有失,要送陆星礼去医院检查并且赔偿。


    经理把陆翡然和兰斯当成了陆星礼的朋友,打算给他们也提供赔偿,被陆翡然拒绝了:“不用了,我们只是路过的。”


    说罢,陆翡然单手插在口袋里,把兰斯当了空气,迈进无人的电梯里。


    关门前一秒,兰斯挤了进来,陆翡然觉得兰斯的气势瞬间溢满了整个电梯箱,原本空荡的电梯一下子就显得逼仄起来,让他不得不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颤抖着手指按下负三层,陆翡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闭了眼,强行让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中,如同鸵鸟把自己埋进砂土。


    “宝宝,我是你不要的东西吗?”兰斯的气息吐在陆翡然的耳廓,痒得他下意识抖了抖腰,兰斯笑着接着说,“你怎么对不要的东西有占有欲呢?”——


    作者有话说:兰斯听到了然宝和弟弟的全部对话,笑开了花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62章 占有欲


    这话像一条灵巧的滑溜溜的小蛇钻进了陆翡然的耳朵里, 本就畏寒的身体因这句话变得瑟瑟发抖。


    陆翡然微微昂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从1滑倒-3, 不到一分钟时间, 他却觉得像过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兰斯的视线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也没有力气往旁边回望对方的视线。趁着假装发呆的一分钟, 陆翡然竭力让自己心跳放缓,脸上继续维持着漠然的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 兰斯想要直接舔上去,舔上陆翡然精巧的下巴,清晰的下颌线,柔软的耳垂和……总是不看他的眼珠子。他要把那双漂亮但冷冰冰的, 像银曜石一样的眼珠子含在嘴里, 捂热了,含化了,看陆翡然是不是空心的!


    电梯门打开又阖上, 往复了两次, 陆翡然冷声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是私下的场合, 你不要再跟过来了,否则算你食言。”


    陆翡然快步迈出了电梯, 高大的身影如影随形, 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食言又怎么样?你会恨我还是不理我?”兰斯笑着说,声音中难掩兴奋,“你现在不是已经这样了吗?再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差了吧?听你的话, 我什么都得不到,不如就为所欲为。”


    负三层的车很少,“为所欲为”四个字在空气中回荡了两圈,狠狠砸向了陆翡然。他在口袋里按住车钥匙,小跑向自己新买的车。


    立柱旁边的黑色奔驰闪了两下车灯,静候驾临。陆翡然忽然冲刺,要把身后的人甩掉,却被牢牢攥住手臂,拖进了立柱后的阴影里,车钥匙掉在地上,被踢远。


    “你干什么……”温热的气流吐在另一双唇上,兰斯忽然靠得好近,让陆翡然只能闭嘴。


    他浓密的睫毛在颤,强撑着让自己保持平静,却被憋红了脸。


    兰斯轻笑一声,抚上陆翡然的脸颊,大拇指按住不断发颤的唇角上,用力塞了一点进去,撬开他的唇,说:“宝宝,你怎么忘记呼吸了?慌什么?”


    陆翡然眼前发黑,兰斯靠得极近的脸让他眩晕,他想用力咬下去,兰斯却恰好抽走了拇指,按揉上他鬓边柔软的发。


    兰斯的声音像迷惑人的妖怪,陆翡然想,还是他半死不活发烧的时候最可爱。


    “宝宝,我哪里舍得那样对你?把你绑着关起来,要切掉你的手指,不让你戴别人的戒指?”兰斯语调戏谑,偏执和兴奋裹在一起发酵,让他恨不得把陆翡然一口吞下去,他强忍着,声音都在发抖,“我也想这么做,但我不会伤害你,只会把你永远绑在我身边,可以吗?”


    奇异的光彩在他那绿眸中闪烁,兰斯真挚地提出请求,血液如岩浆般沸腾,心底深处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欲望第一次被直白地说出来,整个世界都变得光怪陆离。


    他耸着肩,发抖的手握住陆翡然的拳头,虔诚地低下头,挨个吻过冰凉白皙的凸起的指骨,像在把玩一块上好的玉,然后满怀期待地希望陆翡然答应。


    陆翡然猝不及防地抽出手,在兰斯的下巴上扇了一下:“滚蛋!”


    漆黑眼瞳中被点燃的恼火让兰斯瞬间冷静下来,理智回笼,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翡然在兰斯粘腻的视线里推开他,捡起不远处地上的车钥匙,打开车门。


    这是一辆很低调普通的奔驰E,轿车底盘偏低,被推进去的瞬间落差太大,让人不适,挤了两个成年男人的后排空间比越野车狭小得多。


    陆翡然在被兰斯拽进去的第一时间就后悔买了它。


    他被禁锢在一个宽阔温热的怀抱里,力道大到快要把他压成一个小纸片。


    陆翡然皱着眉,视线在各种间隙中来回穿梭,就是不肯落在兰斯的身上,推拒不了便放任兰斯紧紧把他拥着,同时在思考,兰斯是不是有皮肤饥渴症,他实在太喜欢粘着自己拥抱了。


    半推半就之下,他的唇瓣被咬住了,被牙齿小心地磨,被舌头用力的碾,没使多少力气就攻入城池,熟悉的潮湿的气味蔓延开,陆翡然的睫毛颤了颤,阖上眼,任兰斯捧着自己的脸,与自己耳鬓厮磨。


    心里膨胀到极致的酸楚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无休无止地泄出来,陆翡然难过得要命,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滴,哭得睁不开眼,也合不上嘴,软舌被吮吸到艳红,口水顺着往下淌,流向下巴尖。


    他整张脸都变得湿漉漉的,看上去很可怜。


    兰斯慌了神,停下来拖下外套,给陆翡然擦干净,一边吻掉泪珠,一边放低姿态柔声说:“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就吻你,但我忍得很辛苦……”


    话虽这样说,但兰斯不觉得陆翡然真的想拒绝他。他摸清了陆翡然的脾气,不喜欢、不想做的事,陆翡然绝对不会做,强迫之下,扇他十个巴掌都是轻的。


    下一秒,看到陆翡然的眉心皱了皱,兰斯立刻像起誓似的郑重地说:“我是你的东西,自始自终都是你一个人的。别担心,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不会被别人拿走。”


    兰斯卑微地跪在陆翡然的身上,专注但不是很有耐心地等待回应。陆翡然只是躺着,一只手抬起,挡住眼睛,手背潮湿,哭得汹涌。


    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了,可久未体验的怀抱回来的那一刻,回忆像潮水一样涌到他的眼前。


    是兰斯在他脆弱的时候陪伴他,把碎掉的他一点一点拼好,可也是兰斯,一脚踩碎了他,只留下一地残渣。


    已经闹成这样了,什么撕破脸面的事都做了,兰斯还是为所欲为,只要想得到,兰斯什么都愿意去做。


    那凭什么自己不行?不公平!


    “你抱我。”想要,就去命令。


    这话如同天雷陨落点燃了长满枯草的荒原,兰斯翻了个身,把陆翡然抱坐在自己的身上。先是像确认是否是幻觉似的一点一点抚摸陆翡然的脸,额头、鼻梁、嘴唇、下巴,细细体会爱人的轮廓,然后解开衬衫的扣子,又不想让他受冷,手指直接从衣服下摆钻进去。


    “就是这样,宝宝,承认吧,你对我有占有欲的。命令我、使唤我,把我当你的东西去用。你想要我吻我就吻,你想让我抱我就抱,做什么都可以,我会给你舔得干干净净……”


    兰斯兴奋到头晕,大脑里一片烟花炸开。他自认已经把姿态放到最低,可内里的掌控欲还是流露出来。


    他在要求陆翡然使用他。


    陆翡然很不满,刚认识的时候,兰斯没有那么多话的,某些词语还会有轻微的卷舌音,哪像现在?巧言令色,油嘴滑舌,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真不要脸。


    他不想再听,解下自己的领带,塞进兰斯嘴里:“叼好了,别掉出来。”


    金色的发丝汗湿了,被抓上头顶,一缕掉了下来,悬在翠绿的眼眸之上,一整张俊美的脸暴露出来,他点头,把领带叼得很好,像一只叼着牵引绳的阿富汗猎犬。


    抬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爱人,他熟练地解开陆翡然的皮带。


    守序的防线被突破了,陆翡然才知道什么叫放浪形骸,理智想让他忘记的东西,身体会帮他记得。


    记得兰斯的手放在他小腹上的力度,和指腹触摸到的弧度……


    陆翡然调整着姿势,车顶偏矮,撞到了头,他“啊”了一声,看见兰斯把领带拿了出来,说:“这里太小了,我们上去开个房间……”


    “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跟我开房?”陆翡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新买的车,注意不要弄脏了,不然你就滚吧!”


    兰斯看着陆翡然颐指气使的模样,笑得浑身震:“弄脏了,我给你送辆新的,但在这里你会不舒服。”


    陆翡然邪狞地掐住兰斯的脖子,向来平展的眼角都上扬了明显的弧度:“你没本事就滚下去,我找别人让我舒服。”


    又把掉在胸口的领带塞进兰斯嘴里,说:“再掉出来一次,你就可以收工了。”


    ……


    陆翡然几次险些碰到头顶,而兰斯一次都没给他挡过,还把他抛得越来越高。他狠得牙痒,想要说什么,又在一次次浪涌之上把词句化为泡沫。


    没办法,他只能把腰更低地弯下去,坐得更低,把头埋在兰斯的脖子上。


    兰斯顺势按住他的后颈和后腰,把他牢牢地嵌在自己身上,亲密无间,气息和眼神纠缠不休,像水溶于水。


    兰斯的外套脏了,还好车里没脏,不然陆翡然一定会借题发挥。


    两人的衬衣都还好好的穿在身上,除了有些褶皱和汗以外,乍一看体面极了,至于哪里不体面,就别管了。


    “宝宝,舒服的时候可以咬我的,用力咬。”兰斯把领带扔到一边去,轻轻捏住陆翡然的下巴让他转过头,看见他迷离的双眼,猝不及防地吻了上去。


    陆翡然顺势咬了上去,恶狠狠地,把兰斯下唇咬裂开一个小口子,血腥味蔓延开,他推着兰斯的下巴让他离远一点:“结束了,你走吧!”


    事后贤者时间里,他觉得自己像是取经之路上的高僧,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妖精蛊惑了。


    他真的不应该这么做的,贪图一时享乐只会给自己增添永无止境的麻烦。兰斯就是咬着肉不松口的鬣狗,给他吃到了甜头,又将没完没了!


    说好的一年不要私下见面,竟然是自己率先打破了约定!


    嘴上说着想让兰斯忘掉自己,不要见面,可得知陆星礼对兰斯有不一样的感情时,陆翡然全副武装的躯壳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痕,恶劣的谎言信手拈来,不予余力地诋毁兰斯,彻底打碎陆星礼无畏的幻想。


    他恨透了被陆星礼抢东西,虽然能被抢去的,算不上什么好货。


    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迫不及待地验证、拥有……


    陆翡然捏了捏眉心,抓起兰斯潮湿的外套就丢出窗外,踢了他的大腿一脚,留下一道灰色的鞋印。


    “领带没叼住,不合格,滚出去。”


    他不顾一切地要把兰斯赶出去,像个淘气的幼童。


    兰斯顿了顿,他太想留下来照顾陆翡然了,从头照顾到脚,他捏了捏陆翡然的腮肉,用自己的领带帮他把身上的脏污擦干净,依依不舍地说:“陆总,我会伺候到您满意的,让我留下来吧。”


    他眼神清澈无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始乱终弃的大学生。


    陆翡然冷笑一声,又开始了,又装起来了,自己就是被他这副装相给骗了的。


    他拿过车里的备用现金,抽出其中一张塞进兰斯的裤腰里,一副床下不认人的渣男模样:“拿好你的嫖资,滚。”


    他声音冷淡,彻底下了逐客令。


    兰斯摩挲着手指,决定见好就收,陆翡然今晚不会让他跟着回去的。


    被满足胃口的野兽往往对小鱼小虾没什么兴趣,他下了车,看着陆翡然的车一路远去,之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有新的证据要提交,可以证明金湛先生是无辜的。”


    挂断后,一百元的红色钞票被他妥善折叠好,放进口袋里——


    作者有话说:有一个人……快要变成狗了……


    第63章 凋花


    陆翡然快被累瘫了, 踩着油门的脚都是发虚的。


    没由来的,他想吃点不怎么健康的咸口的东西中和一下喝得太多的奶油汤。


    但今天很晚了, 陈姨不在, 陆翡然思考了一下冰箱里有什么材料可以做汤,又觉得要自己动手累得要命,于是中途导航了一家便利店, 去买了一包泡面。


    回到鹭园, 陆翡然自己煮了泡面,折了一点青菜放进去, 连肉都没有加,因为没力气处理。


    他直接端着小锅坐在茶几边上的地毯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想处理一点工作上的事, 可没几分钟, 就把电脑合上了。


    他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


    他止住了自己跑偏的思维,只是想到了诺恩的那只大黑狗, 虽然看上去很凶, 但忠诚护主。养狗, 麻烦的就是要遛, 要陪玩,好处就是, 一个人在家可以抱着狗睡, 它的整个身子一定是暖烘烘的。


    陆翡然决定要买一只狗,三两下吃完泡面,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里,上楼睡觉了。


    没过多久, 陆翡然就正式在拓维任职了,上任CFO在翟千策出事后没多久就离职跑了,陆翡然暂时顶了上去。


    他知道徐为只是要一个态度,证明自己和陆家割席就行,才会给他安排一个这么简单的活。但不管怎样,事情办到了,徐为也兑现了承诺帮了他,陆翡然挑选了一副上好的茶具作为谢礼送了过去。


    办公室是刑楚菲帮忙收拾的,她听说陆翡然要来,自告奋勇帮他整理办公室,还订了一束铃兰送给陆翡然。


    陆翡然欣赏了一会铃兰花,心情也变得极好,就算有一部分人并不支持他任职,那又怎么样?他就喜欢看到讨厌他的人吃瘪的脸。


    “进。”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陆翡然微笑着偏头一看,看见刑楚菲抱着一大束橙黄色的向日葵进来了。


    “这是谁送的?”陆翡然问。


    “不知道呢,”刑楚菲把向日葵放上桌子,“放在前台的,我路过看到了,说是收件人是你,就给你拿来了。要我帮你拆了放在花瓶里吗?”


    陆翡然在花球里面翻找,没见到卡片,心里有了一个让他皱眉的答案,但他没有去确认,让刑楚菲帮忙装进花瓶里,就开始工作了。


    过了一会,周梓华打电话给他:“然,收到我的花了吗?我特意订的云南的货,连夜空运过来,凌晨就醒花、打包了,怎么样,不错吧?祝你高升!”


    是周梓华啊……


    陆翡然心里一松,很快又提起来,为他不合时宜地揣测。


    陆翡然说他很满意,找了点其他的话题岔开花的事:“我想养一只狗,你有什么品种推荐吗?”


    周梓华自家就养了两条狗,他爸宝贝得跟什么一样,自己这个亲儿子都没有狗的地位高。


    说到狗,周梓华算有经验的,他问:“养狗很好,你早上如果出去跑步,可以带着狗。我看你性格……可能适合养一只自理能力强,不爱折腾的狗,是吧?”


    陆翡然点头:“对,我可能会忙个一两年,腾不出太多精力照顾狗。最好养一个自己能溜自己的。”


    周梓华哈哈大笑,说包在他身上,但挂了电话后,他心想,陆翡然适合养个人,养个听话懂事的小奶狗那样的。


    于是周梓华开始给陆翡然物色狗,也物色了人,如果实在没精力照顾,可以让人照顾狗,一举两得,陆翡然只需要享受就行了。


    从过去到现在,周梓华都不想看陆翡然在一棵树上吊死,致力于把陆翡然打造成昏庸的皇帝。


    当然,陆翡然从来没亲口承认过这些,是周梓华自认可以当陆翡然肚子里的蛔虫,早就看透了!


    泰坦尼克!水中爱恨!狗血得要命!到现在还在缠缠绵绵,竟然瞒着他,还要蹭他的邀请函。请问陆翡然大摇大摆进去,会有人拦他吗?


    周梓华不理解,但开始翻看电影学院的校草照片了。


    除了周梓华送来的向日葵,一天都没有别的插曲了,直到夜色渐深,陆翡然才惆怅地关了办公室的灯,回去了。


    拓维要倒闭的风吹得很大,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进来接烫手山芋,要不陆翡然一个没有高管经验的人想要接手没那么容易。


    上任第一天,他就忙到很晚才回去。


    西服外套了一身长款的黑色羽绒服,灰色的羊绒围巾把陆翡然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路过前台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那里干净整洁,空空如也。


    陆翡然漠然地转过头,拉了拉围巾,进入了电梯。


    他双手插在羽绒裤宽大的口袋里,眼皮疲惫地垂着,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他瞥见不远处有一抹艳红。


    是一小束玫瑰花,被黑色的绸缎包着,立在停车场的地上。


    陆翡然愣住了,把它捡了起来。一小束花的重量非常轻,可他拿在手上却觉得很别扭,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拿着,可原地扔下又不合适。


    他往自己的车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又看见不少同样包装的花束,他脚步微顿,一束都没有捡起来,四处看了看,没见到奇怪的人影,只好加快速度,小跑过去。


    果不其然,引擎盖上防着一大束红玫瑰,是小花束的放大版,好看极了,隔了几米,陆翡然都觉得自己能闻见玫瑰的香气。


    “呵,老土。”


    真的很老土啊,十年前的大学生都不这样了。


    陆翡然走近了,手指拨弄着柔软的花瓣,手上沾了一点金粉。


    层叠的花瓣之间有一个眼熟的卡片,陆翡然拿起来,上面写着“妻子的花”。


    陆翡然面无表情地把卡片拿走,在花束面前无声地站着,不愿承认其实自己从挂了周梓华的电话起就一直在期待这东西。


    不过如此,他也不是很喜欢。


    陆翡然把卡片撕碎,随手扔进附近的垃圾桶,抱起花,不是放进车里,而是原路返回上楼,把花束放在刑楚菲的工位上,给她留言。


    【麻烦你了,明天请帮我拆开送给女同事们吧。】


    再回到停车场,他的车边倚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兰斯抱着手臂,眼睛沉沉地盯着陆翡然:“放哪里去了?这里就有垃圾桶,不用丢那么远。”


    夜晚、停车处、兰斯、陆翡然的新车,这几个元素糅合在一起,让陆翡然的额角突突地跳。


    “送给谁的花?”


    “给你的。”


    “那你无权干涉我扔进哪里的垃圾桶。”陆翡然推开兰斯,要上车。


    他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兰斯很听话地退后了,说:“哪里不喜欢?我改,下次送别的。”


    “送他的人,我不喜欢。”


    兰斯没有立即接话,看着陆翡然冷着一张脸坐进车里。


    他真的很不喜欢陆翡然对他冷脸,会很难受,他宁愿陆翡然对他发脾气,打他。但只要陆翡然冷着一张脸,兰斯就会误以为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可是,仔细分析一下就能知道,并非回到原点。


    比如,陆翡然在看到第一个小花束时,非常浅而快地笑了一下,面部肌肉的动向告诉兰斯,陆翡然有一点惊喜的。


    “这一点我改不了。”兰斯说。


    陆翡然降下车窗,皱着眉看向兰斯:“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因为前两天的事,你对我产生了误会,那你就自己排解一下吧。那不代表什么。”


    他的表情,像是风流一夜过后,看着一个胡搅蛮缠要名份的年轻男孩。


    兰斯轻轻一笑:“我想祝贺你,连这么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陆翡然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所以我在等你,”兰斯说,“你不喜欢太张扬。”


    陆翡然顿了一会,不知是该为兰斯的周到而满意,还是该为他的自说自话而生气。


    但如果这么多玫瑰花送到公司来,他必然接受不了,不喜欢沦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可如果真的没有,陆翡然又心里不痛快。


    陆翡然:“别人都送向日葵,送铃兰,你送的是什么?”


    兰斯想了一下:“我以为在追求过程中送玫瑰是合理的。”


    “追求?”陆翡然叹了口气,“我认为追求的前提是两个人看对眼了,你这样是纯粹的骚扰。我真的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了,兰斯。退一万步说,你在某方面……有点水平,但比你更有水平的人多的是,还更年轻,更听话,我干嘛要找你?还给我惹出无数麻烦。”


    脑袋像被谁锤了一下,兰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燃烧的妒火压下去。他闭了闭眼,等眩晕感过去后,按住车窗沿,手指都要掐进车内的皮革中。


    “你在试图激怒我吗?”兰斯说,“我不会生气的,追求你是我的事,你管不着。随你把我当什么人对待,在我这里,你只有一个身份……”


    陆翡然被噎住了一样,给他一个十分复杂的眼神:“你真是神经病!”


    兰斯还想说什么,陆翡然换了档,很快开走了,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


    回到家,陆翡然在车里坐了好一会,才平复心情。


    如果他没有不假思索地羞辱兰斯,他的表情会泄密的。


    他没有兰斯那么高的本事可以伪装得天衣无缝,除了用冷漠抵挡一时以外,他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拿出口袋里一片深红的玫瑰花瓣,陆翡然握紧了拳头,攒成一团的花瓣被紧紧捏了进去,再张开手掌,花瓣皱成一团,多处破损,鲜红的花汁印在手心。


    多好的东西啊,可惜了,他喜欢玫瑰花的。


    回去仔细洗了手,玫瑰花汁的印子被冲刷地一干二净,陆翡然把保温箱里陈姨做好的菜又加热了一遍,吃了。


    临睡前,陆翡然意外接到陆星礼的电话,他挂断了几次次,可陆星礼还在坚持不懈地打。


    陆翡然忽然心里惴惴不安起来,大拇指点了几次才成功接通。


    电话那边是陆星礼哽咽的声音:“爸可能不太行了,想见你,这次你无论如何回来一次吧。”


    一时间,耳鸣声尖锐,陆翡然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到底喜不喜欢花?其实喜欢,但是嘴硬


    重要通知!9月18号入v啦,倒v十二万字,从28章开始是v章咯!感谢各位小宝的支持和陪伴~~


    第64章 及时行乐


    陆家老宅里挤满了人, 陆翡然的车都没有停稳,就被拦下了, 让他赶紧去见陆利业。


    车钥匙被别人拿走, 帮忙停好了车。


    一路上,陆翡然都是懵的,陆利业才五十多岁, 怎么可能会不行了?


    可一切又都是早能看出端倪和预兆的, 陆家和陆利业的身体一样,从几年前就开始走向衰败, 无法阻挡。


    二楼,陆利业的卧室门外,陆星礼和他妈妈站在那里,两人眼眶发红, 不安和恐惧显露无疑。


    陆翡然觉得, 比起亲人的死亡,这两人更害怕的是失去靠山。


    他不禁为陆利业感到悲凉,视线只在他们二人身上停留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进入了卧室。


    卧室里有医生和律师, 陆星礼母子也跟了进来。


    陆利业一脸灰败, 形容枯槁, 整个人都干瘦得可怕,见到陆翡然进来, 他回光返照一般的亮了眼睛, 伸手要拉住陆翡然的手。


    陆翡然看着他,没有动。


    这……还是他的父亲吗?为什么陆利业变成这样了?上次在墓园看见他,还算精神不错,这才多久, 忽然就不行了?


    身后不知道是谁,轻轻推了陆翡然的肩膀,让他往前走了一步,手指被陆利业捉住了,苍老干瘦的手用出全部力气握住陆翡然的,颤颤发抖。


    陆翡然半蹲下来,凑近陆利业不断阖动的干瘪的唇,听他含糊不清的耳语:“然然,你是我最优秀的孩子,原谅爸爸,陆家、陆家给你……”


    父子的手还交握着,陆翡然掌心的温度都快被陆利业冰冷的手驱走了,他的表情僵住了,在短暂的悲伤之后,表现出怪异的不甘。


    “没有道歉,哪来的原谅?”陆翡然说。


    陆利业到死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不论当年孕期出轨,十几年后为了让陆星礼进家门而做的荒唐事,还是默许陆星礼和翟千策搞在一起……他都不认为自己错了。


    但是现在知道陆星礼没用,没办法当一个继承人,他开始着急了,临死也要把一切交给陆翡然。


    陆利业不明白陆翡然为什么会不满,他作为一个父亲,能给的已经全部都给了。


    随着陆翡然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相关人员已经到齐,律师宣读了遗嘱。


    陆利业的股权分给陆翡然70%,剩余给陆星礼母子,其他资产,三人均分。


    没有人提出异议,陆翡然找医生去僻静处问了情况,医生说:“是心衰,最近半年受的刺激有点多。陆先生,我建议您和您弟弟都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尤其是心脏方面。”


    医生点到为止,陆翡然的脸色僵了僵,把医生送到休息室里,无视了陆星礼通红瞪着自己的眼睛,回到自己以前的房间,坐在床边。


    他轻轻按了按心口,不知道时常出现的闷闷的感觉是病理性的还是心理性的,他不想死。


    揉了揉眼睛,陆翡然在手机上交代好工作,和衣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陆翡然被一阵恸哭声吵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没上锁的房门唰地一下被打开,二婶简绪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张手帕:“你父亲……”


    陆星礼的妈妈晴芝在操办后事,简绪在帮忙,陆翡然和陆星礼一左一右跪在灵堂前。


    比起陆星礼外露的悲伤,陆翡然显得冷漠得多,他一言不发地跪着,虚无感比悲伤更甚。


    从今天开始,他就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彻底孑然一身,而且说不准自己的心脏也有与陆利业类似的问题……


    陆翡然跪了一会表达过哀思之后,就接下了晴芝的工作,招待亲朋客人,一天下来,他忙得都没空再想今天是父亲的忌日,只当是一个寻常的忙碌的工作日。


    陆家在有些方面比较传统,送走大部分客人之后,陆翡然和陆星礼还不能合眼,需要守灵。


    长明灯把灵堂照得透亮,刺激得陆翡然想要流眼泪,他揉了揉眼睛,听见简绪叫自己去吃东西。


    他不是很饿,磨蹭了一会才出去,想跟简绪说,自己先不吃了,却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如往常一样爱穿白色,破天荒地穿了一身黑。


    兰斯来了。


    简绪在与兰斯交谈,陆翡然站得远,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他们嘴唇在动,耳边盘旋的鸣叫越来越响,头很痛。


    兰斯看见了陆翡然,和简绪告辞,走了过来,稳稳地扶住陆翡然的胳膊,不过分亲密,但陆翡然如果要晕倒,他能很好地接住。


    “你太累了。”兰斯说。


    陆翡然摇摇头,没理他,朝简绪张口:“二婶,我先不吃了,我回去了。”


    简绪担忧地问:“你中午也没吃多少,哪能撑得住?”


    “晚点吧……现在还有不少人,我夜里再吃。”


    陆翡然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兰斯没有拦他,转身低声问简绪:“二婶,厨房准备了什么吃的?然然嘴刁,可能不合胃口。”


    陆翡然和简绪同时愣了一下,简绪迟疑片刻,把菜名报了:“陆家规矩大,这七天里不能吃的东西太多了,担心老陆走得不安稳。”


    兰斯点头:“我倒不知道有这些习俗。不过……二婶,方便我借用一下厨房吗?然然胃不好,好不容易养好的,不能不吃饭。”


    简绪不知道陆翡然的身体情况,对兰斯的疑惑更深了,他带兰斯去了厨房,看兰斯熟练地动手,忍不住问:“你和我们家然然是什么关系呀?不是普通朋友吧?”


    兰斯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二婶你问他吧。”


    他进退有度,和善有理,明明是德维家的公子,却在陆家的厨房里亲自动手下厨,因为陆翡然不吃东西。


    简绪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和陆翡然在陆家见面的那天,临走时,她替陆翡然接了一个电话,让那人来接,而电话的备注就是德维……


    原来从那个时候,他们就关系不一般了啊,简绪想。


    灵堂里,陆翡然坐在墙边的一张小沙发上,头上带着孝,盯着长明灯的光在自己脚边投下的阴影发呆。


    旁边忽然被递上来一碗香气扑鼻的豆腐花,陆翡然抬头一看,兰斯正对着他笑呢。


    “你怎么来了?”陆翡然问。


    “代表家里前来拜访,是礼节。”兰斯说,“更何况,你的事,我是一定要参与的。”


    陆翡然点点头,当接受了他的好意,但眼睛一直看着豆腐花,忽然口味大开,犹豫要不要接,就听兰斯说:“不能在这里吃吗?”


    “……那倒不是。”


    “那你拿着,不然我就喂你了。”兰斯说作势要拿勺子。


    陆翡然没办法,只能接下碗,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陆星礼的目光像剑一样刺了过来。


    陆翡然把碗放在膝盖上,说:“你要是饿了就出去吃东西,你妈叫你好几次了。你跟我比什么?我不吃你也不吃?担心比我多吃一口就被别人说不孝顺了?你再怎么孝顺,遗嘱都已经拟好了。”


    兰斯站在灵堂正中恭敬地鞠了一躬,听陆翡然还是如此口齿伶俐,放心了下来。


    陆星礼向来在陆翡然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看见兰斯殷勤地对陆翡然照顾有加,更是嫉妒,一跺脚,跑出去了。


    陆翡然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没几分钟就把豆腐花喝完了,他把空碗递到兰斯手里,无精打采地说:“为什么哪里都有你?”


    “我无处不在,因为我在追求你。”兰斯坦坦荡荡地承认,“这话算是当着你父亲的面说的。”


    几个小时前的悲伤淡得像水一样,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了。只是一想到以后自己彻底算孤身一人了,陆翡然有些怅然若失。


    “他……”陆翡然的眼睛闪了闪,想说点什么,又觉得陆利业刚去世就评价他,可能不太好,换了话题,“豆腐做得不错,比中午好,厨房换人了?”


    “我做的。”兰斯的眼睛在长明灯的光线下亮得像绿宝石,他笑着看过来,无限的包容和爱意像潮水一样向陆翡然涌去。


    陆翡然愣了一下,错开了视线,低下头。


    兰斯坐在了陆翡然的身边,熟悉的气味被他捕捉到,鼻翼动了动,头低得更低,内扣着肩,不断耳鸣的世界终于宁静下来了。


    他曾经很烦兰斯的阴魂不散,但现在,不得不感谢兰斯无处不在。


    陆翡然发现自己有当渣男的潜质,需要兰斯的时候心安理得地用,不需要他的时候巴不得兰斯快滚,昨天刚那样对待过兰斯,今天就吃上他做得东西了。


    现在就是暂时需要兰斯的时候,陆翡然心里负担消失的速度比喝完一碗豆腐花还快,头一歪,枕在兰斯腿上了。


    “让我休息一下。”陆翡然闭着眼说。


    兰斯笑得很开心,像在极夜中见终于等到了破晓,他把手轻轻搭在陆翡然肩上,手上的素圈戒指在长明灯的照射下亮得惊人。


    他听见陆翡然说:“我只是想躺一下。”


    “好。”兰斯没有点破,谨慎又克制地应了一声,碍于今天实在特殊,没有做其他多余的动作。


    陆翡然把手搭在自己的心口上,自从听到医生建议他去做身体检查,他就觉得心脏不太对劲了。一会跳得快,一会跳得慢,有时候还觉得闷闷的。


    他不想死啊,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事情想做……


    陆翡然睁开眼,仰面对上兰斯垂落的视线,犹豫了好半天,问:“如果你知道,你很快就要死了,你会做什么?”


    “我?”兰斯沉思,耸肩,“抱歉了,我会把你绑走,余生的每一秒都要和你一起过。”


    陆翡然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他早该猜到兰斯会说什么,心里吐槽为什么兰斯不能把时间精力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面。


    他又在心里以同样的问题问了自己,答案是,他也要及时行乐。


    这个念头一出来,前些天因在车上把兰斯睡了而造成的焦虑全都消失了,这只是及时行乐的一环而已。


    如果他真的遗传了陆利业的心脏问题,在一定时间会发病,那他会在余下的生命力做尽让他快乐的事的。


    其中包括,和兰斯上床——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像小猫盘在兰斯腿上


    第65章 重感情


    陆家葬礼的所有流程结束之前, 兰斯全程都在。


    他站在这里格格不入,所有宾客都会自以为很隐秘地打量他, 有些人认出了兰斯的身份, 酝酿了一番开场白去打招呼,兰斯只是微笑点头,不接任何话茬, 只让他们去吊唁。


    低调贤淑, 一心一意辅佐陆翡然。


    陆翡然是陆利业的儿子,还拿了大部分的遗产, 他必须站出来主持大局。


    结束之后,所有人各自散去,陆翡然送了送简绪,留在了最后。


    最近气温升了一些, 下午太阳的光线直接照射在身上, 也只能给人带来微乎其微的暖意。


    陆翡然站在原地微愣,兰斯从他身边走过,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自己的手就抬了起来, 往前跟了一步, 抓住了兰斯的手背。


    那只手很大, 骨节分明,干燥温热, 转了过来, 把陆翡然微微发抖的纤细手指抓在手里,热度比太阳光还要明显。


    “我不走,我去开车。”兰斯另一只手蹭了蹭陆翡然的脸颊。


    陆翡然摇头,语调别扭:“别开车, 跟我走走。”


    兰斯有些错愕,眼睛笑得眯起,和陆翡然一起步行离开了陆家。


    上次陆翡然从陆家离开,是兰斯来接的,他还记得陆翡然蜷缩着身子蹲在路边的样子,脖子上带着前夫留下的淤青痕迹,极力掩饰自己的难堪,可怜无助,像个流浪猫。


    兰斯以为自己会怀念那时候,可回想起陆翡然那副表情,他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怀念那样的陆翡然。


    陆翡然生气的时候会咬人,会孤注一掷、鱼死网破,连愤怒都让他无比着迷。


    但兰斯受不了冷暴力。


    一个转折点近在眼前,陆翡然很脆弱,需要人陪伴。


    兰斯垂下视线,看着一言不发的陆翡然,蠢蠢欲动:“你……”


    陆翡然停了下来,率先开口:“背我。”


    兰斯立刻蹲下,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按了一下,随后背上一重,陆翡然趴了上来。


    两颗心隔着两层皮肉相贴,兰斯两手稳稳托住陆翡然的大腿,缓缓站起来,脖子被环住了,还没等他露出满足的笑,就听见脖子后面传来闷闷地哭声。


    陆翡然哭了,可二人现在的姿势,兰斯不仅没有办法回头看观察陆翡然的表情,而且连抱住他,给他擦眼泪都做不到!


    是故意让他背的!


    兰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手足无措,竟无师自通地背着陆翡然往上颠了颠,一个典型的哄小孩的动作,只是他没意识到。


    陆翡然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哭,明明不是很悲伤,可所有人都散去后,心里某个地方就是忽然塌陷了。


    陆翡然曾经渴望被父亲认可过,也恶毒地恨过,最后和他断绝关系,划为陌生人之后没多久,父亲就忽然没了。


    往前的二十年就像是一场梦,轻飘飘地被吹散了。


    但往后这世上只剩他一人的孤独和无助感却重重落了下来。


    他伏在兰斯的背上,涌出的眼泪把兰斯的后衣领都沾湿了,声音从起初的压抑到不顾一切地释放,寂静的道路上只有他的哭声和兰斯缓慢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像一叶漂浮在汪洋大海中的小舟,稳稳地载着陆翡然驶向远方。


    忽然,陆翡然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在兰斯以外的人面前哭过。


    他止住哭泣,用手背默默擦掉眼泪,后知后觉地害臊起来。


    搞什么,怎么哭成这样子,真是丢人。


    “哭够了?”兰斯等了一会才出声。


    他没有问为什么哭,也没有劝慰,对他而言,理解陆翡然为这样一个恶劣的父亲去世而哭泣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是让陆翡然在他身边释放一切,是一个合格的爱人该做的。


    陆翡然意识到自己事态,连耳朵尖都发红发烫,他趴在兰斯的背上,同样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揣测,兰斯是不是又在看他笑话呢?


    他不满地说:“别以为你能趁虚而入了。”


    兰斯把陆翡然背好,稳稳地向远处走去,轻声笑着说:“是,你无懈可击。”


    陆翡然闷哼一声,不接话。


    兰斯难得善解人意地宽慰道:“然然,不要责怪我,也别觉得不好意思。真情流露没有什么丢人的,你本来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陆翡然嗤笑一声,觉得他这话说得很有意思。


    自己重感情?是啊,就因为重感情,才会被最亲近的人伤害,他才不要重感情。


    话题在陆翡然的沉默中结束,兰斯继续往前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逐渐热闹起来,路过的行人大多把目光投向他们。


    可兰斯没有停下,陆翡然也没有主动提出从背上下来。


    看他挺喜欢背的,就背着吧,正好省了走路了。


    太阳落山之前,兰斯终于在一间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停下了,弯腰把陆翡然放在门口的长椅上,脱下西服外套罩住陆翡然的头脸。


    “等我一会,你哭成小花猫了。”


    纤细的手指已经抓上了西服,就等着下一秒拽开,听兰斯这么说,陆翡然顿了顿,把手放开了,乖乖顶着外套坐在长椅上。


    听见脚步声离开了,陆翡然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轻轻嗅了嗅。


    外套里还有温度,没有香水没有尼古丁,只有兰斯的味道。


    几分钟后,陆翡然看见外套的缝隙下停了一双皮鞋,他微微抬头,兰斯捏着纸巾的手就钻了进来,从下巴开始一点一点给他擦掉糊得乱七八糟的眼泪……和鼻涕。


    陆翡然尴尬得心里一抽,手忙脚乱地要拿过兰斯手里的纸自己来清理,那骨节分明的手很灵巧,几次都绕开了陆翡然的捕捉,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那手在给陆翡然擦嘴唇上的眼泪,陆翡然趁机张嘴要咬下去,下一秒,牙关就卡进了一个大拇指,他刚要用力,两腮就被掐住了。


    力道很巧妙,让他不适,但不疼痛,嘴张成一个圆型,就是咬不下去。


    陆翡然委屈地在在兰斯的鞋上踩了一脚,灰色的鞋印突兀地出现在黑皮鞋上。


    “乖一点,给你擦干净。”


    兰斯十分有耐心地换了一张纸,又用湿巾轻轻擦了一遍,在陆翡然脚边蹲下,抬头从外套下沿网上看。


    两人的视线碰上了,陆翡然皱着眉,瞪着兰斯,看见他笑了,冰冷的眼眸水一样地化开。


    兰斯取下西装,自己拎着,看着陆翡然一脸不耐烦地理着被弄乱的发顶。


    没忍住,在陆翡然的唇角亲了一口。


    这个吻像导演喊下的“cut”,让陆翡然瞬间从情绪里抽离出来,动作忽地停下。


    无比自然的亲昵,还应该发生在他和兰斯之间吗?


    陆翡然想,答案应该是否定,但他确实没办法完全拒绝掉今天的兰斯,拥抱和被爱护,也是他一直渴望的东西。


    几分钟后,陆翡然展开了眉心,眸光闪动,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被擦干的眼角还留有红痕,红色成了他那张白净的小脸上最好的点缀,抬着还湿着眼眶的脸,陆翡然在兰斯的视线里勾起唇笑。


    下方,陆翡然的皮鞋尖缠上了兰斯的裤脚。


    “今晚去你家吧。”


    脚踝处的触感很轻很痒,是一个试探,兰斯随陆翡然玩,看着他动人的脸,却读出了彷徨。


    把手里的纸巾攥成了球,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兰斯没有答应,而是反问道:“今天你带嫖资了吗?”


    陆翡然愣了,立即收回脚,盎然笑意清空,脸上飘过冷意,站起来就要走。


    开什么玩笑,还拿乔了?


    “没带,那算了?”


    彷徨消失了,陆翡然的眼神恢复了坚定,怒视着兰斯,像在评价他的愚蠢。


    兰斯不想陆翡然因一时伤感而冲动找人陪,事后后悔。但正因此,兰斯更不可能让他就这样离开,怕他去找别人。


    路边一辆熟悉的车停下了,司机把钥匙递给了兰斯。


    他把陆翡然拉回来,态度诚恳良顺:“今天我免费,请陆总赏脸。”


    ………


    他们像天雷勾动地火,前几日已经互相熟悉过的身体更知道该做何反应,等一切地动山摇结束,甚至都没有过午夜。


    侧躺在熟悉的大床上,被子盖在身上,浑身都暖烘烘的,事后的疲惫感让陆翡然的神经都在兴奋地跳动。


    极致的舒爽让他忍不住回忆刚才的片段,调动浑身的触觉去感受。


    可是不行,回忆没办法复刻出一分。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决定再赖一会床,再休息五分钟就下床离开。


    这样想着,陆翡然往床沿拱了拱,刚动起来,身后几乎是同步传来了动静,腰上搭了一条沉沉的,沾着汗的手臂,陆翡然想把它拍开,可那只手掌坚定地捂住他的小腹不松手。


    脊背上的汗被一连串吻舔掉了,陆翡然颤了颤,摸出床头的手机。


    “洗澡去吗?”


    “……不用了,我回去洗。”


    手机屏幕的光打在陆翡然的脸上,沾着细汗的皮肤闪闪发光,连额角鬓间的汗珠都像珍珠。


    兰斯半撑起身子,轻轻为他擦掉了,想再抱一会,忽觉陆翡然浑身一僵,争着要坐起来。


    陆翡然划开微信,想看看有没有未接收到的重要消息,意外发现金湛的头像上出现了几个小红点。


    金湛给他发了消息!金湛出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要点开聊天框,手机却被猝不及防地抽走了。


    抬手去夺,却看见兰斯对着手机沉了脸,陆翡然立刻就后悔享受这片刻的事后温存了。


    结束了就没必要留下来,何况还是在兰斯家里。可他又不想出去开房,也不想老是在狭小的车厢做这种事,更不可能把兰斯带回家。


    这算是失策吗?下次得注意了。


    陆翡然清了清喉咙,淡然地从兰斯手里拿回手机,捡起地上的裤子就开始穿。


    兰斯坐在床上,看着陆翡然洁白的双腿藏进有了褶皱的西裤里,腰线也被藏了起来,轻声问:“你要去哪?”


    他下了床,高大的身躯堵在通往房门的必经之路上。


    陆翡然装作浑然不觉,淡定地把皮带扣好,一件件把衣服穿起来,衣衫整齐地看着裸着上身的兰斯。


    他缓缓靠近,漫不经心的神色恰到好处,犹如一张面具,叫人摸不透背后的真实情感。


    他安抚性地抬手抚摸着兰斯的脸颊,感到兰斯的表情有一丝松动,才开口:“乖啊,我得回去了,还有事。”


    兰斯眸光闪动,捉住陆翡然要抽离的手腕:“去见金湛?”


    他的眼神仿佛把陆翡然看穿,直接洞悉陆翡然的下一个目的地。


    而陆翡然只是抿唇不语,温存和缠绵散去,陆翡然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他知道兰斯很不喜欢金湛,如果这时候承认,无疑是挑起矛盾,兰斯不会允许他去。


    虽然他去哪里不需要兰斯允许,但……能少节外生枝当然更好。


    早知道应该早点走的!舍不得这几分钟干什么!


    兰斯却把陆翡然的沉默当成对金湛的维护。他不能接受,为什么陆翡然只是看到一个金湛的消息,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从他的床上离开?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


    不可能,他知道一切,即使陆翡然和金湛的关系让他发疯,他也必须承认,他们没有越轨。


    就在沉默对峙的十秒里,陆翡然本以为兰斯会被激怒,使出一切手段不让他出门,心跳速度也不正常地加快,谁知……


    兰斯皱了皱鼻子,眼眶湿润了一圈,嘴角委屈地想下撇,一副被始乱终弃的样子。


    陆翡然:“……”


    真不适应。


    陆翡然按了按太阳穴,不忍对视,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个房间:“今天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找你。”


    兰斯让开了一个位子,让陆翡然开门出去,随后牢牢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陆翡然脚尖转向,手指用力按在兰斯胸口,把他推了回去,忽然看见左手无名指戴的戒指,晃了一下神。


    当时他以戴戒指为交换,换金湛平安回来,如果金湛回来了,那么戒指也可以取下了。


    “你……知道金湛调查结束的事吗?”陆翡然正了神色。


    兰斯察觉到陆翡然的眼神,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知道。”


    陆翡然点头:“好,既然他能给我发消息,应该就是没事了,对吧?那我……”


    他转了转指环,轻松地把戒指脱了下来。


    小小的一圈金属,绑不住任何东西,短时间地佩戴也没有办法在指根留下任何痕迹。


    陆翡然喉咙紧了紧,差点没拿住小巧的戒指,只好放在掌心托住,递向兰斯。


    “这个就……还你吧。”


    夜晚寂静无声,陆翡然托着戒指等待兰斯取回。


    半分钟后,他察觉到兰斯动了,心里松了松,要把戒指放进兰斯来接的手上。


    一声脆响打破了寂静,戒指掉落在地板上,滚向远处。


    兰斯根本没接——


    作者有话说:兰斯:金湛你再回里面去吧![愤怒][愤怒]


    其实然宝装模做样的样子,已经和兰斯越来越像了


    夫妻相是这样的[狗头叼玫瑰]


    第66章 泡友


    兰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仅没有预想之中的愤怒,连阴阳怪气装模作样的笑意都没有。


    呼吸声也很浅, 如果不是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陆翡然险些以为屋里只有他一个。


    行吧,捡起来放桌上吧。


    陆翡然一边理着鬓发,一边往里走, 视线黏在地板上, 弯下腰开始找戒指。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趴在地板上往床底下看, 露出一截被挫红的后腰的皮肉,刺眼极了。


    床下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也没有戒指。


    到哪去了?


    陆翡然不信邪地揉了揉眼角, 把床底下看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会没有?明明是往这个方向滚的呀。


    “既然不想戴,就别找了。”


    兰斯蹲在陆翡然身边,扶着他的肩要帮他起身, 声音仍然是冷淡的, 仿佛弄丢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玩意。


    他摆出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反倒叫陆翡然不痛快起来, 偏要找到不可。


    “再找一下,刚才往这边跑了。”说着, 陆翡然又走向窗帘。


    他前前后后看了两圈, 还是没有。


    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升起巨大的失落和后悔,他蹲在窗帘边上,撅着嘴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地板,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


    完了,他真的没有办法不重感情,连一个戴了没多久的戒指都舍不得弄丢。


    兰斯看着他像角落里小蘑菇一样的背影,眉尾动了动:“能随便就扔掉的东西,不值得你这样找,别找了,丢了就丢了。”


    仍是没有生气,连一丝丝不满都没有,平淡的一句话,就像深夜的晚安,甚至可以称得上柔和。


    陆翡然抓着窗帘的手顿住了,冷嘁一声,手背绷着,显出青色的线条。


    “你在后悔吗?后悔自己草率地对待它?”兰斯问。


    陆翡然乜他一眼,站起来:“谁后悔了?”


    “没有吗?我说不用找了,丢了就不要了,可你看上去比我还着急。”兰斯点破了陆翡然遮掩的东西,“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取下来?”


    兰斯上身没有穿衣服,离得近了,一小时前的画面难以受控地浮现出来。


    啪地一下,陆翡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离远一点。”


    胸口被拍过的地方在发热,兰斯用手捂住了:“你希望我对你诚实,我只是说出内心的想法而已。同样的,我也希望你能对自己诚实一些,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坦诚,更有稚子搬的纯真,陆翡然定定地看了兰斯一会,忽然笑了。


    他一笑,乌黑的发都在颤,发烧扫在浓密的睫毛上,眼睛弯得像月牙,晶亮的黑眼珠看不见一点,笑容把刚才浮现出的淡淡忧虑冲散了,他抬了抬下巴,审视地把兰斯从头打量到脚。


    兰斯就在他的目光中站着,身体的温度逐渐降下,从陆翡然的角度看不出一丝破绽,但身后的背脊却是紧绷的。


    其实在看见陆翡然收到金湛的消息那一刻,兰斯就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了,可他在忍耐。


    他给自己画地为牢,一直在嫉妒一个根本无关紧要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独一无二的唯一变成可选择项,而且还是次要选项。


    兰斯把所有的情绪都收了起来,因为一旦开了一个口子,他会忍不住宣泄出来。


    而陆翡然,不喜欢那样。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我不找了。”陆翡然的下巴微抬,眼里的温度降下去,“还有,你该有一点当泡友的自觉,不要越界,也不要分析我。”


    兰斯说的话戳中了他的心思。


    确实,他是有一点后悔,但那又怎么样?本来就是兰斯求着他戴的东西,现在弄丢了,反倒他更着急?不像话。


    但陆翡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前不久还一副他不戴戒指就要把他吃了的样子的兰斯,现在能这么云淡风轻?


    他很不爽。


    兰斯倒是第一次听见“泡友”这个词,这词新鲜,但能直截了当地概括出他们二人现在的关系。


    和之前如陌生人一样的关系相比,泡友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关系了,至少有了亲密的理由。


    可兰斯不想当泡友,他不想腰带里被塞进一张钞票后被赶下车,更不想在午夜得知陆翡然不想过夜,离开的理由是要见其他男人。


    和他想的一样,“泡友”意味着备选,但他要的是唯一,是永远,是戴着戒指交握着双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兰斯为自己铸造的隐藏情绪的壳裂开一道缝,下半张脸紧绷着,连唇间的线条都变得锋利了,他看着陆翡然冷傲的脸,认真凝视了一会,还是选择错开了视线。


    陆翡然歪了歪头,刚才有一瞬间他觉得兰斯想做点什么,但什么都没发生。


    今天的兰斯格外克制,甚至让他看不懂了。


    “太明显了,然然,不用分析,看一眼就知道。”兰斯轻声说,“你想我们当‘泡友’也行,你的所有要求我都会同意的,今天留下来吧,别走。”


    不见得,陆翡然想。


    他深吸一口气,补充道:“泡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泡友只需要保持床上的关系就可以了,结束后不需要留宿,也没有资格过问对方的去留和私事。”


    兰斯被发丝盖住的额角轻轻跳动了一下,他按捺住想要冷笑的冲动,轻微活动了一下肩颈,右手用力握拳,肌肉的线条绷紧了,又松开。


    他浅笑了一下,做出懊恼的表情,像是误会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之前误会了,我还以为泡友之间也需要一些必要的安抚。”


    “……什么?”


    “那么在你眼里,泡友应该不会背着你走三小时的路,你也不会趴在泡友身上哭,对吧?”兰斯说,“然然,你希望我做的事,好像超过了泡友的范畴了。”


    陆翡然被噎住了似的瞪着眼睛,眼睛因惊愕变得大而圆,漆黑的眼珠像宝石一样嵌在漂亮的眼眶之中,是整张脸的点睛之笔。


    兰斯的辩论,总是他落于下风,不知该如何反驳。


    陆翡然仰着头问:“你想说什么?”


    明知理亏,可还是倔强地梗着脖子质问对方,用冷漠、恼怒或不耐烦的三连招让人投降。


    兰斯这回是真的笑了,他真的对陆翡然没有办法,什么招数都不敢拿出来。


    他坐回床边,身高立刻降了下来,陆翡然得以缓缓低下头,休息片刻发僵的脖子。


    兰斯牵起陆翡然的手,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床上休息一会。


    可陆翡然却当二人寻欢作乐的床榻是洪水猛兽,穿上了衣服后,说什么都不愿再坐下。


    兰斯没有勉强,轻轻握住陆翡然的手,大拇指在他光滑的手背摩挲几下,仰着头,用一副任凭差遣的虔诚姿态说:


    “我知道你只会从我身上索取情绪价值,就算是泡友,我也是最特殊的一个,我很开心了。但是然然,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满足于泡友的身份……”


    陆翡然心里一紧,听见兰斯继续说:“可有办法,在你这里,我现在是一个没有名分的人,当然是你想让我怎样就怎样。你今天累了,明天再走吧,我送你,嗯?”


    声音疲惫,仿佛用尽了一切手段都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听之任之,苦苦哀求,把姿态放到最低。


    说罢,他低下头,把额头贴在陆翡然的腹部,蹭了又蹭。


    霎时间,陆翡然品味到心底有一瞬间的酸楚,但转瞬便心硬了起来。


    他太了解兰斯了,肯定是故意表现出这副样子,可怜、无辜、无害,想让他再次卸下心防?不可能!


    泡友就是泡友,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你知道就好,我先走了。”


    陆翡然笑眯眯地揉乱兰斯的头发,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让他乖乖在家里等自己下次联系。


    说完转身就走,没给兰斯表演话剧的时间。


    甫一离开卧室,陆翡然就像逃难一样飞速迈动双腿,以最快的速度下楼,坐进自己的车里。


    他喘着气,在车里等了好几分钟,确定兰斯不会下楼,才缓下绷紧的弦,捏了捏发胀的眉心。


    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转性了?还是在装白莲?八成是装的。


    习惯了和兰斯针锋相对,陆翡然并不太习惯他这副样子。


    要知道,上回在德维家老宅,兰斯故意把自己弄发烧了,还威胁他,死都要和他在一起。


    怎么这回心甘情愿做泡友了?戒指扔了也不管,当备胎也不恼,让他坐在原地等待就乖乖的没有出来送?


    真是活见鬼。


    陆翡然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想了。独处的时候,绝对不能揣摩另一个男人的心思,否则……会出大事。


    ……


    而兰斯脸上近似于哀求的神情早在陆翡然转身的一霎那消失了,像光线消失在黑洞,只剩下一片虚无。


    他缓慢地从床上站起来,跪在了地上,附身下来,开始一寸一寸地毯式搜寻被陆翡然弄丢的戒指。


    匍匐在地的时候,倒真有几分卑微的姿态了。


    戒指找到了,躺在床头柜后面的缝隙里,兰斯和陆翡然都没有想到,这小小一圈戒指竟然能滚这么远。


    可不管滚了多远,兰斯都有自信把它找回来,让它回到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上。


    戒指被兰斯捡了起来,小心擦干净了,戴在他的小指上。


    兰斯认真仔细地调整角度,然后握拳,直接抵在下巴,轻轻把属于陆翡然的戒指印在唇上,然后走向上锁的画室,打开了门。


    画室几乎被天翻地覆地改变了,画具只占了四分之一,还好这个房间的空间足够大,即使只有一小块地,也依旧岁月静好。


    墙脚的巨幅画布被布包得完好,一点都看不出来画的内容。


    兰斯走向一面被黑色绒布盖住的墙面,他对智能管家发布指令,黑色的幕布缓缓拉开,一整面墙上嵌满了超清电子屏幕。


    随着兰斯接二连三的指令,屏幕依次打开。


    一个个矩形的窗格里,是鹭园的大门、陆翡然在拓维地下车库的专属停车位、专梯、陆翡然的办公室、陆翡然的日程表……


    右下角一张总是空荡荡的地图上亮起一个红点,兰斯的眼睛追着红点滑动,无声地站着。


    看着红点离开自己的公寓后,在某个街道停了二十分钟,之后一路通畅地驶向了鹭园。


    兰斯把视线转向左上角,在鹭园的大门口,黑色的奔驰车减缓了速度,被识别到车牌后,雕花的金属大门为它敞开。


    画面里,可以清晰地看见车内前排,除了主驾的陆翡然以外,副驾完全是空的。


    兰斯的手指动了动,脸上覆盖的无形的冰层化了一半,他微微向右侧偏头,右边的视频里,客厅的灯被打开了。


    陆翡然走向客厅,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之后拿起一边的小提琴,悠闲地拉着。


    可惜画面里没有声音。


    兰斯的眼底划过惋惜,坐在画室中央的椅子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赤裸着的上身加上看不出喜怒的脸,愈发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幸好陆翡然没有去找金湛,乖乖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否则他不介意再提交一点新的证据。


    隔着一面落地窗拍摄的画面不如其他的画面清晰,可以看出,摄像头并不在附近,甚至有一些距离。


    看着视频里的灯光熄灭,兰斯心里不堪的念头逐渐膨胀。


    然然现在一定去洗澡了,洗完澡,他会回到卧室里睡觉。


    而自己,只能通过这几个监控画面暗中窥伺,分明是充分考虑他的喜好装修的房子,时至今日,兰斯都没有资格踏进去一步。


    甚至连靠近的合理理由都没有。


    兰斯低头看着小指上属于陆翡然的戒指时,十六面电子屏同时闪烁了两下,原本的画面消失了,拼凑成一张陆翡然的笑脸。


    是他的微信头像,周梓华拍的那张。


    夜幕之下,陆翡然笑得轻松又柔软,好像误入人间的精灵。


    兰斯向前走过去,手掌轻轻放在陆翡然的唇角上,眼神晦暗。


    对不起,然然,你不喜欢我监视你,我就偷偷的,不会被你发现。


    但你不能让我一直看不到你……我会疯的……


    兰斯贪婪地看着照片,像真的在抚摸爱人的脸颊一样细致缱绻。


    好小气啊,然然,连一个正常的笑容都不愿意给……


    让他连一张照片都要偷偷存下来,只能用别人拍的。


    陆翡然吃软不吃硬,那么重感情爱心软的一个人,对待金湛和弗兰克都能不吝啬给予温柔和宽容,为什么对他就是不行?


    在陆翡然的节奏里,兰斯意识到自己逐渐变成了一只等待抚摸的狗,他心甘情愿地沉浮,但……太慢了。


    但他不能永远等待,他更擅长主动出击。


    下一回,他要用自己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有人到现在连然宝的家门都没进去过,急死了


    但是没事,他有16张超清大屏!


    第67章 眼睛


    远离兰斯家之后, 陆翡然找了一处人少的街道靠边停车,按下双闪, 他给周梓华打了电话。


    凭什么他只能从兰斯身上索取情绪价值?那人是不是有点太自信, 太自作多情了?


    不行,必须得有一些东西给自己转移注意力。


    电话接通了,陆翡然直接问:“周梓华, 你给我挑的狗呢?”


    “早挑好了, 少爷!伯恩山怎么样?”


    周梓华向来睡得晚,秒接了电话, 立即把选好的伯恩山幼犬图片发过去。


    陆翡然把通话调成免提,一张张点开看,幼犬圆头圆脑,棕黑白相间, 每一只都非常可爱。陆翡然边看边评价, 全都是好评,他实在挑不出有什么区别,每个都喜欢。


    周梓华贴心地问:“伯恩山的长相你喜欢吗?喜欢的话, 要性格粘人一点的, 还是独立一点的?”


    “小狗哪有不好看的?挺好的。”但第二个问题让陆翡然犯了难。他喜欢粘人的, 但怕选了粘人的小狗, 会照顾不过来,沦为不良犬主。


    周梓华听陆翡然说了自己的顾虑, 让他别担心:“小狗是可以训练的, 没事。就算以后你实在照顾不过来也不碍事,我这有‘赠品’。”


    “狗狗玩具吗?”


    在陆翡然愣神的时候,周梓华图穷匕见,把赠品发了过来。


    一个PPT文件, 里面清一色是电影学院在校学生的简历。年龄从18岁新生到25岁研三,外貌性格从阳光小奶狗到阴郁长发男,应有尽有。甚至连生平经历和得过哪些奖都列得清清楚楚,任人挑选。


    陆翡然吓了一跳,火速把PPT关掉,惊慌失措地环顾一圈,意识到自己坐在车里,是一个独处的私人空间,他才放下心。


    他又想笑又无奈,想跟周梓华说,人生不是只有一种选择,一定要找人陪伴,他找一只小狗就够了。更何况他还有朋友,不需要认识什么可发展的对象。


    可他酝酿了好一会,都没能说出口这段话:“别再搞这一套,我哪有空认识什么新的人?”


    “哎?你现在重回巅峰,又是单身,为什么要拒绝啊?”周梓华不理解,挠着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义正言辞地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记住!”


    “我不是马。”才不会吃回头草。


    陆翡然有点后悔打了这通电话,早点回去睡一觉不好吗?


    “呵呵,我信你呢?”周梓华阴阳怪气地说,“我们打赌,赌一辆科尼赛克!”


    陆翡然顿了顿:“小华,你知道我现在负担不起——”


    “所以你已经认为自己一定会输吗?”周梓华斩钉截铁地说。


    “……没有,”陆翡然的话被堵了回去,摸着脖子上起的鸡皮疙瘩,“行吧,打赌就打赌,我不会输的。”


    周梓华终于满意了,吹了几段口哨说:“正好年底你要过生日了,小狗给你当生日礼物吧。”


    陆翡然看了日历,惊觉冬至就在这周末,而他的生日是12月31日。


    他连自己的生日都不太记得了,反正从前也不会有人记得。


    除了文慧,受翟千策安排,逢年过节给他挑选礼物。


    “周末你来我家吧,冬至应该合家团圆。但我爸妈不在家,我自己办个party,收留独身一人的小伙伴,你也来玩?”


    “行。小狗什么时候给我?”陆翡然更关心狗。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挑狗?”周梓华的眼珠转了转,“我是在祁阳家经营的狗舍订的狗,他们家特别正规,各种证都有。听说你要买,他把最好的幼崽都放给你选了。”


    祁阳?


    陆翡然回忆了一下,是高中同学,前不久见过的,人还可以,健谈。


    他点点头:“行,那就后天下午吧,我们一起去找祁阳,可以吗?”


    “没问题!”


    周梓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陆翡然到了公司,刑楚菲找到他,说玫瑰花已经拆给同事们分掉了,也给陆翡然装了一小束,可他好几天没来,花都干掉了,问他要不要扔。


    陆翡然有些遗憾,但那也只是一些花而已,他说:“没关系,谢谢你啦,我自己处理就好。”


    进了办公室,徐为竟然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


    陆翡然愣了一下,向他打了招呼,脱下外套,往办公桌走了两步,看见了一束凋落了一半,干巴巴的深红玫瑰。


    “节哀。”徐为说。


    陆翡然知道他是为了陆家的事情而来,因为某些不知道的原因,徐为似乎很讨厌陆家。


    “谢谢,不哀。”陆翡然直接表明了立场。


    倒不是为了在拓维站稳脚跟而不顾尸骨未寒的老父亲是否能安眠,他只是出于最简单朴素的点头,说出了心里话。


    谢谢你的问候,但是我确实不是很悲伤。


    轮到徐为发愣了,早年前陆家的丑事,他有所耳闻。陆利业本来就是个孬货,干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


    “陆氏这些年经营方针有问题,质量不断出现瑕疵,口碑下滑也很严重,你之前碍于翟千策和陆氏的关系,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换我来了,你可以相信我,我不会让现在的陆氏和拓维扯上关系的。”


    陆翡然微笑了一下,去摆弄小花瓶里的干花了,可不好的是,他一碰花枝,干枯的花瓣纷纷掉落,落了一桌子。


    陆翡然不笑了,正色看着徐为,说:“徐董,还有什么事吗?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向你保证。”


    “过年前要重新选举董事长,我带你去和几位靠谱的同僚吃个饭,聊一下,你看怎么样?时间能空出来吗?”徐为说。


    明白了徐为的意思,陆翡然点点头:“可以,随时可以空出来。”


    徐为走后,陆翡然把花瓣扫进垃圾桶里,把挤压了好些天的工作一次性处理了,直到中午过半,刑楚菲过来敲门,才想起来休息。


    刑楚菲递过去一杯热水,问:“陆总,时间不早了,你不吃饭了吗”


    陆翡然看了眼时间:“……吃的,我把手上的忙完了就去餐厅。”


    刑楚菲又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份还冒着热气的外卖,放在旁边茶几上,打开盖子,饭菜像是刚出炉就盛过来似的。


    “外卖已经到了,你就吃吧!”


    看着那份不似普通白领会点的餐,陆翡然问:“你帮我点的?”


    刑楚菲摇头:“不是,本来要点给徐董的,可他走了,这么一份高档餐不吃浪费了,刚好借花献佛了。”


    陆翡然心里一松,向她点头:“谢谢你了,我现在就吃。”


    刑楚菲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走到茶水间里,打开微信报告了情况。


    【陆总在吃饭了,请放心。】


    【多谢。】【转账:5000】


    桌上的食物已经半冷,油脂开始凝结,失去了八成风味。


    兰斯坐着没动,看见监控画面的陆翡然结束了工作,才拿起刀叉,面带微笑地喃喃自语,好像陆翡然就坐在他的对面。


    “中午好,然然,要记得好好吃饭。”


    监控并非他安装的,违法的事情他不做,不是遵纪守法,而是担心暴露之后会被陆翡然记恨。


    可不代表他不能侵入别的监控系统。


    见面、拥抱、上床,层层递进,让兰斯不断尝到甜头,却总是戛然而止。


    欲望因此不断膨胀,生出一个填不满的空洞,他开始单方面地增加见面的频率,接下来就要增加拥抱和上床的频率。


    这是兰斯第一次打开监控看陆翡然,从陆翡然迈入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兰斯就在屏幕前坐着了。


    他看见桌角上摆着一小束干枯玫瑰,躁动的心在这一刻平复了下来。


    原来那束花没有被扔掉。


    陆翡然吃饭的时候还在想着工作,嚼了半天忘了咽,腮帮子鼓鼓的,像小仓鼠。他眼神放空,眉心皱着,很专注地样子,靠在沙发背上发呆。


    无规律转动的视线扫视到了办公室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上,两人相隔二十公里,忽然对视上了。


    兰斯的呼吸停顿了一秒,明明陆翡然只是在发呆,眼神也是散的,他却有一种被发现了的错觉,如有一道酥麻的电流从脊背蹿入了天灵盖。


    陆翡然比他想象中的要敏锐,靠着可怕的直觉,一次一次抓到过他的蛛丝马迹。


    很聪明警觉的宝贝。


    午餐吃完后,兰斯留恋不舍地看了一会,打算关掉屏幕,下午他还有事。


    谁知陆翡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鲤鱼打挺般的坐起来,按了几下手机,十秒后,那边接通了。


    “金湛吗?”陆翡然先开口,“你现在在哪呢?怎么不回家?”


    回家?兰斯的嘴角讥笑地勾起,谁的家?


    “嗯,陆哥,我暂时住几天酒店,房子在找了,我就不过去打扰你了。”他声音有点沙哑,兴致不高,陆翡然担心他被谁欺负了。


    “你住酒店?身上有钱吗?”陆翡然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为什么不到我家里来呢?你的东西都在这里。”


    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陆哥,我觉得住在你家太打扰你了。我这么大人了,有积蓄,可以负担起自己的生活。很感谢你照顾我,但是我真的不能回去了,我的衣服什么的,陆哥就丢掉吧。”


    金湛说的话有些生硬,礼貌但很客套,好像他和陆翡然之间根本不熟。


    陆翡然被这番话震惊到了,在他看来,金湛是他的朋友,也是一个有点依赖他的弟弟,怎么突然……


    “你在说什么?”陆翡然不认同金湛的说法,“就算不在我家住了,也没有面都不见的道理。你的行李在这,总得拿走的,你都重新买,要花一大笔钱。还有画具,放我家干什么?我又不会画画。”


    陆翡然:“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调查结果有问题?你会被牵连多少?”


    他态度严肃,正色起来真的像一位兄长,但话里话外都是十足的关心,金湛忽然鼻子一酸,心里难过。


    金湛很后悔昨天一时冲动联系了陆翡然,他一直在给他添麻烦。


    从几年前开始,不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的老公……,而且后来还一直接受他的帮助,甚至住进他家里。


    如果不是被陆翡然的现任男友敲打了,他真的会第二天就傻乎乎地跑到鹭园去。


    那个人,是德维家的少爷,金湛对他们这个圈子完全不懂,但也知道那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他说他是陆翡然的未婚夫,还给自己看了他们的对戒。他说,陆翡然正在和他赌气冷战,鹭园是他们结婚的房子,外人一直住在里面不合适。


    金湛又问了一些有关翟千策的传闻,兰斯只是简单澄清了一下那些都是误会,就又强调了一次,他现在和陆翡然非常相爱,让金湛不要做绊脚石。


    金湛感到很懊恼,他怎么总是这样白痴呢?这样和无意中插足别人的感情有多少区别?


    “对不起,先生,我会搬出去的,我不会在住在鹭园了。”金湛鞠了一躬,把头低得很低。


    兰斯却笑了笑,对金湛的答复很不满意:“你应该可以理解,我很讨厌然然的前夫,我会让他一辈子在里面出不来。而你,猜猜看为什么昨天把你放了?”


    霎时间,金湛脸上血色尽失,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对方给他留足了体面,亲自找过来,用一些感情牌让他知晓分寸,而他根本没听懂潜台词。


    兰斯挑明了:“我要你永远不要出现在陆翡然面前,能做到吗?”


    他优雅地笑着说出让金湛后背发凉的话,心里终于畅快了。


    金湛回想着早晨和兰斯的会面,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没有问题,侦察效率很高,证据很全面,我没事了,真的。陆哥,我过几天要考试了,我想在酒店认真复习几天,就不多说了。”


    他好像迫不及待地要挂电话,陆翡然咬着指甲想,停住了步子。


    “有人找过你了吗?”陆翡然问。


    金湛顿住了,忽然被点破,又不擅长撒谎的话,说话有些结巴:“没、没有啊。”


    陆翡然有了判断,没有为难他:“知道了,不见也好,你认真备考吧。你新房子的地址发给我,我把你的行李给你送去,不要拒绝,否则我会自己查。”


    金湛犹豫再三,只好同意。


    挂断电话之前,陆翡然放柔声音,说:“别担心,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的。你不想见,就不见了,好好考试吧。”


    通话终于结束了,兰斯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结果。


    虽然他不喜欢陆翡然对金湛毫不掩饰的关心,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他终于不用再嫉妒一个假想敌,卑微如蝼蚁,看着别人进出陆翡然的家。


    陆翡然在窗边站了一会,单手握拳抵着下巴,忽地,他转身,不带一丝犹疑地向天花板的角落望去。


    小巧的摄像头像一只黑色的眼睛,与陆翡然对视上了。


    而兰斯,已经关掉显示屏,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说:机警的然宝!


    第68章 小狗


    约好和周梓华一起去祁阳的犬舍看狗的计划因为徐为组的饭局耽搁了。


    再加上陆翡然工作繁忙, 实在抽不出空闲时间去北郊的犬舍亲自挑选小狗。


    于是祁阳托周梓华转告陆翡然,他周五晚上会和助理一起把小狗带到陆翡然家里去, 让他挑。


    陆翡然同意了, 特意周五没有加班,准时回家里等着祁阳带着小狗到来。


    六点三十分,坐在客厅等待的陆翡然看见远处驶来一辆大型房车, 缓缓停在自家大门口, 明晃晃的车灯从大门外照进来,把石子路照得一片雪白。


    陆翡然连忙遥控打开大门, 出门迎接。


    助理刚把车停稳,房车门被打开,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祁阳笑得阳光满面,下来和陆翡然握手。


    祁阳:“老同学, 听华子说你想要养一只伯恩山, 挑狗这事交给我就对了。”


    陆翡然谢过他,先礼貌地表达了歉意:“本来说好我过去挑的,有事耽搁了, 麻烦你了。”


    “没事啊, 送狗上门给客户挑是我们的业务之一, 不麻烦。你看这个房车, 就是专门改装用来运输小狗的,小狗在里面舒舒服服, 一点不折腾。”


    祁阳态度大方, 坦坦诚诚地做生意的态度,站在房车的台阶上问:“你上来看看吧?里面亮堂,你先看看品相。过一会,我把小狗牵下去活动活动, 你再看看性格。”


    陆翡然跟着祁阳上了车,与此同时,二十公里外某个高档公寓里,有一支笔刷被掰断了。


    沾着红色颜料的刷子掉落在地板上,留下突兀的痕迹,像溅出来的血。


    兰斯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在干什么?自以为耐心的等待,换来的是当一个小丑?


    那个男人,他化成灰都能认得出来。他曾和陆翡然一起在酒吧的舞池跳舞,而陆翡然当时左手的石膏都没有卸下。


    打着石膏也要和那人跳舞。


    兰斯当时气坏了,扛起他就走,恨不得把陆翡然按在大腿上,当街就打他的屁股,让他再也不敢。


    后来兰斯知道,陆翡然是故意这么做要惹恼他、报复他,好,他可以暂时不去管那个男人。


    但不代表他可以毫无波动地赶着他们两人“再续前缘”!


    兰斯握着断裂的笔刷柄部站了起来,浑身的肌肉崩起,死死盯着屏幕上安静停着的房车,幽绿的眼睛让他像一只即将失去理智的兽类。


    时间在他的眼里变得格外漫长,他不敢想陆翡然进去了多久,好像不止十分钟了。


    那辆车里到底有什么?!


    兰斯的整个胸腔都仿佛变成了活火山,充斥着轰隆声,随时会火山喷发,把整个世界浇成荒芜。


    公寓距离鹭园的直线距离有二十公里,行驶里程超过三十公里,周五的晚上道路格外拥堵,除非现在调来直升机,否则兰斯无论如何都赶不过去。


    他自虐似的看着屏幕,胸腔不断起伏,一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控力总是在陆翡然的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兰斯拿起手机,才发现自己竟然连手都在抖。


    如果这里有镜子,他就会发现自己的表情有多惨烈和滑稽,像一只被扔掉的狗。


    他开始不管不顾地拨着陆翡然的电话,规律的嘀声逐渐变成忙音,电子合成的女声告诉他,您所拨通的电话现在正忙。


    无人接听。


    坠落深渊的感觉不过如此,兰斯眼前花白一片,似有雪花一样的刀片掉进眼里。


    几分钟后,陆翡然牵着三只伯恩山幼犬跟在祁阳身后下了房车。


    兰斯晃了一下,把脸上阴沉可怖的神情抹去了,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大屏还在放着鹭园门口的景象,屏幕光把地上的红颜料照得很亮。


    ……


    祁阳让陆翡然坐在房车正中的小沙发上,依次把小狗放出来,在中央的小型展桌上细致的介绍小狗的品相。


    从毛发粗细和蜷曲程度到脸型身长、尾巴翘起的弧度,向陆翡然展开了全方位的讲解。


    他的专业度让陆翡然折服,但专有名词让人听得云里雾里,根本听不懂,只知道这三只都是祁阳手里的顶级好狗,轻易不会拿出来卖的。


    陆翡然表情有点懵懵的,祁阳话音落下好久,才后知后觉地点头:“好,那我们下一步看什么?”


    祁阳给小狗穿上牵引绳,交到陆翡然的手上:“你带着他们下去吧,接下来就看哪只合你的眼缘。”


    小狗很活泼,一被放在地上就围着陆翡然的脚转,软软湿润的鼻头蹭在他的裤脚上,水汪汪的六只眼睛看着他。


    陆翡然整颗心都快化了,听着祁阳的建议,进行常规的挑狗流程,三只小狗都表现出惊人的优秀。


    实在挑不出来,陆翡然打算随便选一只了。


    祁阳从车里拿来几个冻干小零食交给他,说:“给他们吃点东西再看看。”


    陆翡然捏着冻干蹲下,小狗们争先恐后的站起来,大大的前脚爪要搭在他的膝盖上。


    可膝盖面积有限,伯大脚的脚太大了,六只爪子根本没法同时挤上去,有谁先叫了一小声,三只小狗互相推搡起来,争着往陆翡然身上拱。


    祁阳扶住了陆翡然的背部,没让他被扑到。


    “谢了。”陆翡然把手撑在地上,稳住了身体,调整好蹲着的姿势后,心里琢磨了一下。


    倏地,他做出了一个抛掷的动作,小狗以为他把零食扔远了,纷纷跑到远处去找。


    只有一只,跑出去两步,短暂的分神之后摇着尾巴又爬回了陆翡然的膝盖上,拱着他的手心要吃零食。


    “好聪明啊,宝贝。”陆翡然把小狗抱起来,揉了揉它的后颈,“就要这只。”


    “行,可以给你三天磨合的时间,如果觉得不合适,我再来把它接走。”祁阳笑着说。


    陆翡然摇摇头:“不用了,就它。我给你转账吧?”


    陆翡然一手抱着狗,一手从口袋里摸手机,发现手机没有带出门,把狗给祁阳,让他稍等,回去客厅拿手机。


    屏幕亮起,数十个未接电话像弹簧一样弹出来,差点闪到陆翡然的眼睛。


    怎么回事?被电信诈骗了?


    点开通话记录一看,全部都是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备注,但是尾号十分熟悉。


    陆翡然怔住了,确认了现在的日期和时间,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为什么会给他打这么多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有些焦虑,绕着茶几走了一圈,要不要回电话?


    他看了眼落地窗外,祁阳带着小狗回到了房车里,收回眼神,落在被电话骚扰到有些发热的手机上。


    他捏了捏鼻子,回拨了过去。


    电话差不多响了五秒才被接通,那边寂静无声,陆翡然也没有先开口。


    他莫名地觉得很紧张,喉结滚动两下,心脏跳得厉害,忍不住了,率先问:“你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细微的声响,陆翡然皱着眉,猜不出来是什么声音。


    “说话!兰斯?”陆翡然提高了音量,短促地要求道。


    他听见兰斯轻轻笑了一下:“然然,我已经休工好几天了,什么时候再见面?”


    “……”陆翡然被无语到了,立刻挂了电话。


    神经病,没事打几十个电话,平白无故让人担心,手机都要坏了。


    等……担心?


    陆翡然摇摇头,把不该出现的想法甩了出去,快步走向房车。


    “我现在就付钱,签合同吧。”陆翡然说着,要找祁阳的微信给他转账,却发现根本没有加过祁阳的好友,顿时有点尴尬。


    桌面上一份购买合同已经准备好,祁阳把笔放在陆翡然的右手边,说:“当时我想要加你好友呢,被你婉拒了。”


    陆翡然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揉了揉头发:“不好意思,那现在加上吧,我来扫你。”


    祁阳摇摇头:“不用了,周梓华说是送你的生日礼物,已经给我转过账。祝你生日快乐啊,陆翡然。”


    “谢谢。”


    “你过生日我都没有准备礼物,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收周梓华的钱了。”


    陆翡然笑了笑:“你做生意的,有什么不好意思?如果你不收,该是我不好意思了,那你就得收我的钱了。”


    陆翡然的客气和疏离都是独一份的,他讲话语调带着一丝温柔,却包含着无法忽略的冷淡,他能让人很舒服,也能让人不好意思接着继续自己的话题。


    他从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祁阳想,这一点倒是没有变,很多人想要接近就失败了。


    祁阳自己也曾经努力过,可结果可想而知,陆翡然连他的名字都没什么印象,今天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见面。


    他把合同往前推了推,催促陆翡然签字:“不用啦,华子给我了,你签合同吧。小狗接回家要先给它立规矩,要训练,我等会给你发教程,你照着做就行,伯恩山很聪明的,很容易就能教会。对了,小狗的名字取好了吗?很多新手狗爸狗妈都是取好名字再来领狗的。”


    陆翡然拿着笔的手顿了顿,他确实没有取名字,他得好好想想,不能随意。


    这样想着,他在狗狗名字的横线上写了一个大写字母“L”,当作暂时的代称。


    “小L呀,是你的姓吗?可以给他取一个L开头的英文名。”祁阳提议。


    陆翡然明显僵了僵,签字笔在手上转了一圈,才重新专心填写合同信息。


    他侧脸恬静,发出淡淡柔光。小狗在房车的地板上绕来绕去,肉垫啪嗒啪嗒的声音,让他的嘴角一直就挂着笑。


    “你的你的男朋友还好吗?那个金发的。”


    祁阳有些失神,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礼貌的问题。陆翡然抬头看他一眼,让他瞬时紧张起来。


    陆翡然继续低头把字签完,才漫不经心地反问:“怎么了?”


    祁阳哈哈一笑:“没什么,就是上次看你们吵架了,挺不愉快的。你是跟他闹矛盾了,故意去酒吧玩的吗?也是,你看上去不像经常去酒吧的人。”


    “……不是,我以前经常去酒吧,后来结婚就不去了。”陆翡然把签好的和他递给祁阳,看见他脸上露出无比差异的神情,和善地笑了笑。


    “结、结婚……”祁阳有些发愣,这么年轻就结婚了?也是,他爱人看上去非常优秀。


    “谢谢你,祁阳,”陆翡然出声打断了祁阳的思绪,“这么晚了还特意跑过来,非常不好意思。小狗特别好,我很满意,如果你们犬舍有资金上的问题的话,可以联系我,我很喜欢小动物。”


    祁阳笑得有些不自然,是啊,陆翡然是陆家的儿子,天之骄子,自己哪里有机会?更何况他还结婚了,既然这样,就做个朋友吧。


    “没事,我们经营很顺利的。”祁阳转移了话题,“你第一次养宠物,家里必备物品都准备好了吗?”


    看着陆翡然摇头,祁阳说:“既然这样,都是老同学一场,我来都来了,带了不少宠物用品,送你一套吧。”


    陆翡然张了张嘴:“太客气了!”


    “别拒绝,我这里的东西并不是质量不好无路销售才送你的,都是好东西,大牌子的,你放心用吧。”


    这样说,陆翡然反倒不好拒绝了。


    他并不执着于用多昂贵的东西,只要是好的,都行,反正他对宠物用品不是很了解,祁阳能给他配好,也免得今天晚上窘迫。


    “行,”陆翡然答应了下来,诚恳道,“那我请你吃饭吧?”


    祁阳脸上一喜:“好呀,我看你时间。”


    鹭园大门外的某处,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熄着火静静地折服在藏青的树下,沉默得像一个黑武士。


    主驾的车窗被降下来,一闪而过一个猩红的光点。


    燃尽的烟蒂被大拇指和食指掐灭了,灼痛缠绕在指腹许久无法褪去,兰斯却不在意,只是一门心思地盯着手机上的画面。


    陆翡然又上了房车,和祁阳说了好久的话。


    二十分钟后,陆翡然抱着一只狗下来了,祁阳和他的助理帮忙送了很多东西进屋,他们在门口挥手告别,房车终于离开了鹭园。


    房车红色的尾灯倒映在兰斯幽绿色的眼底,霎时宛如猛兽的眼瞳。兰斯眨了眼,敛去疯狂的神色,平静下来,冷硬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感情波动。


    他在车里静静地坐着,眼睛看向鹭园的大门,和发着光的客厅落地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鹭园宅子的灯全部熄灭了,只留下大门口两盏引路灯。


    兰斯理了理头发和衣领,郑重得像是要出席名流宴会,打开车门,慢条斯理地向鹭园走去——


    作者有话说:L开头的英文名好难取!有谁可以给出建议呢?


    带带预收,下一本就是它!求收藏!


    《和阴湿竹马穿进恐怖游戏后》


    娇气无心小美人×阴湿强占有欲狂攻


    得知跟班竹马黎暮竟然喜欢自己,闻述连夜修改高考志愿,和黎暮断联,跑去跑去千里之外上了大学。


    好大的狗胆子,竟然喜欢他!


    开学没多久,听说黎暮出意外死了,闻述以为是恶作剧,没当回事。


    然而从那天起,闻述就总觉得身后有一道视线跟随,镜子里经常出现朦胧阴影,入睡前甚至隐约能听见耳畔有喘息声。


    怪异的事情接连发生,闻述精神恍惚,失足落水,却被卷入恐怖逃生游戏,必须一直通关才能存活!


    闻述从小体弱,娇生惯养,怕黑怕血又爱哭,他想不出自己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但……他看见了黎暮,原来黎暮也被卷入游戏里了!


    太好了,可以继续使唤他啦!至于喜欢不喜欢的……通关再说吧!


    黎暮比之前更沉默寡言,但他不仅武力值高、聪明可靠,还对闻述忠心耿耿。


    闻述仗着黎暮的偏爱,继续大肆使唤他,命悬一线的恐怖游戏被他玩成了度假游戏。


    “黎暮,你要继续听我的话,保护我,知道吗?”


    闻述没有告诉黎暮,他拥有[boss的挚友]称号,保持亲密度即可在手机上与副本boss直接沟通所有信息。


    逃出生天者,必须是他。


    为了维持boss亲密度,闻述哄着黎暮对抗怪物,自己却跟随手机上的指令推开一扇暗门。


    副本boss的脸是一片阴影,体型却与黎暮一样是望而生畏的高大,闻述维持着“挚友”的人设,装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终于见到你了,我好害怕!”


    boss的手苍白又湿冷,他带上医用手套,指了指一遍的桌子:“趴过去。小述今天哪些部位被人碰了?我要检查。”


    闻述浑身僵硬地爬上去,感到乳胶手套的触感触碰到自己的脚踝,他听见boss说:“用这只脚踢了叫黎暮的男人?擅自奖励陌生男人,小述你说,该不该罚?”


    回去后,衣衫染血地黎暮看着闻述红肿的脚心,脸色微沉,若有所思。


    就这样,闻述白天应付黎暮,把他当成指哪打哪的骑士,晚上却亲自哄着boss告诉他逃生线索,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却不料boss突然发了狂,眼看着队友一个个变成血雾,闻述拉着黎暮的手求他救救自己。


    黎暮难得开口:“小述要给我报酬,我才能去做。”


    “你要什么?”


    “吻我。”


    闻述气死了,觉得黎暮在故意羞辱他,但为了活下去,他还是给了黎暮一个吻。


    黎暮与boss厮杀在一起,通关的光明之门在闻述眼前敞开——


    第一个副本结束,闻述回到老家,看见黎暮的灵堂,才恍然惊醒,黎暮真的死了。


    那和他一起通关游戏的人,他吻的人又是谁?


    还有,为什么黎暮的灵堂还没有撤下?为什么布置是红黑的?


    老婆婆给闻述盖上鲜红的盖头,推入喜轿,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一场盛大的冥婚开始了。


    “不要妄想驱策鬼魂,他们永远不会满足。”


    食用指南:


    1、191×176,体型差,不拆不逆,小情侣99。


    2、非典型无限流,感性线较多,为了醋包的饺子,小情侣疯狂贴贴。


    3、受前期没有心,对攻纯利用,也不是坚强聪明的人设,会被坏狗攻欺负很惨。


    4、会有一些阴间情节(可能会嬷),作者xp如此,若介意可及时止损,但都符合晋江标准。


    5、所有与受有超过朋友关系接触的都是攻的切片。


    第69章 淋雨


    进入温暖的屋子里, 兰斯轻轻拍了拍沾了灰的衣摆,整理好衣服的褶皱后, 细细看过每一寸陈设。


    他很喜欢。


    茶几和电视之间的空地上零星放着几个崭新的狗狗玩具, 突兀地摆在那里,兰斯看着它们,皱了眉, 转身上了楼。


    兰斯沉着脸缓缓迈上楼梯, 忽地,和二楼的一双圆乎乎的黑眼睛对视上了。


    刚到新家的小狗还不能很快适应新的环境, 即使陆翡然允许它进屋一起睡,它还是睡不着。


    它想探索这块地方,也想扒拉着主人起来给他安心的陪伴。


    它不断在床畔转悠,肉垫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响, 可它没有叫唤, 是一只性格很稳定的小狗。


    忽然,它听见门外穿来细微的声音,小跑穿过门缝, 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对视上了, 这个人……看样子不是很友好。


    兰斯和小狗对视了有五秒钟, 他亲眼看见这只狗是从陆翡然的卧室里出来的, 连一只狗的优先级都高于他吗……


    小狗刚来到这里,并没有领地意识, 还以为兰斯是鹭园的另一个主人, 虽然他眼里并没有陆翡然那样热切的喜爱,可它还是摇着尾巴过去了,追着兰斯的裤脚跑。


    兰斯心下烦躁,他向来不喜欢小动物, 正准备避开它,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他蹲下来,拎着小狗的后颈把它抱进怀里,贴着小狗的耳朵轻声说:“来吧,记住我的味道,以后看到我不许叫。”


    带着狗又下了楼,兰斯摸着黑找到了零食和狗粮,把狗带到空旷地带,开始了临时训犬。


    小狗曾经做过基础训练,对指令反应良好,兰斯机械性地训了它一会,把狗粮扔它嘴里,面无表情地迅速摸了一下狗头:“good dog。”


    但他并不在乎狗,也不喜欢狗,耐着性子训狗,只是让他认主。


    他不想下次再来的时候,看到有一只忠犬对着自己吠叫。


    呵,陆翡然的狗。


    兰斯冷眼看着小狗摇尾巴,心里觉得谄媚,更加不喜欢它了,连自己的主人究竟是谁都认不清,留着有什么用?


    小狗看着兰斯毫不留恋的背影,尾巴晃动的频率逐渐慢了下来,悄悄跟了过去。


    兰斯坐在陆翡然的床边,细细用眼神描摹爱人的轮廓,他轻轻用指腹触碰陆翡然的唇,即使在昏暗的环境里,眼前也能浮现出那红润的颜色。


    他眼里噙满了温柔,轻轻握住陆翡然搭在被子上的手,附身小心翼翼地把陆翡然的唇瓣衔住。


    他很小心,很轻微,不敢用一点力道,留下一个个浮云一样的吻。


    可是他难以遏制地深陷其中了,想要去咬,去啃,去咀嚼。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只是恰到好处地像吮吸果冻一样品尝。


    甜丝丝的滋味快把他逼疯了。


    他亲了又亲,又绵延至陆翡然冰凉的锁骨,克制着没有在上面留下牙印,但还是失了分寸,力道重了,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两点红色的吻痕。


    明明应该是不想让陆翡然发现的,可兰斯却生出了诡异的祈求被捉个正着的心思。


    被发现会怎么样?


    那双冷淡的眼睛会再次迸发出光彩,怒火的火光可以把他瞬间点燃,然后再次被要求滚出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的关系会降到冰点。


    不、不可以。


    兰斯的手指陷在床单里,他甚至不敢再用手指碰触,唯恐惊扰到睡梦中的爱人。


    自从陆翡然提了分手,他更多时候只能趁着陆翡然睡着的时候看他,除此之外,他只有隔着人群遥望,被迫在人前作出一副礼貌得体的样子,或是干脆面都见不到,只能隔着镜头看他。


    这回,陆翡然的报复到位了。


    比起刻意与他人亲密惹兰斯嫉妒,冷漠才是能真的伤害到兰斯的刀子。


    他的脊背弯了又弯,违背本能、抛弃自尊、不甘地等待,甚至连体面都不要了,半夜翻墙进来。


    要怎么办才好?他在背后推动,让陆翡然能更快得到公司,想要送给他当礼物,可是……就算不这么做,陆翡然也能得到一切。


    兰斯苍白的唇在颤抖,一滴水珠滴在陆翡然的脸颊上。


    陆翡然呼吸的频率变了,他微微皱眉,嘤咛一声,似乎是觉得不舒服想要换个姿势。


    兰斯连忙放开他,退了几步,躲进封闭着窗的露台。


    窗帘晃动了两下,遮住他的身影。


    陆翡然做了一个梦,他在一片深红的玫瑰花圃里行走,阳光正好,他摘下一朵花,还没嗅到花香,天边忽然传来雷鸣。


    很快,乌云飘了过来,大雨倾盆落下,砸得他好狼狈。


    他揉着眼睛醒了,明明只是做了一个很普通的梦,却像一直在躲雨一样累。


    忽然,他摸到脸颊上有一递水珠,愣住了,下意识仰头,只看见黑乎乎的天花板。


    哪来的水?


    小狗啪嗒啪嗒的走过来,踮起前肢趴在床头,陆翡然逗它:“是你舔了我吗?”


    小狗这才轻轻“汪”了一声,陆翡然把这当作它的回答。


    “好吧,下次不许这样了。”陆翡然按了按有点不舒服的嘴唇。


    奇怪,被狗舔了一下嘴,难道会过敏吗?


    他的睡眠一向很好,鲜少有半夜醒来的情况,可能是因为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心里牵挂它,睡得不安稳。


    陆翡然又闭目躺了一会,感到胃里空空的,今晚他吃得不太多,半夜醒来竟然饿了。


    他叹了口气,坐起来,向小狗招招手,笑意盈盈地说:“过来,宝贝,你会做饭吗?去,给我炒两个菜!”


    小狗很配合地叫了一声,蹦上床,扑进陆翡然的怀里。


    陆翡然在它脑袋上吸了一口,抱紧了。小狗身体热热的,像一个小火炉,抱起来很舒服。


    陆翡然抱了一会,却不是很满意,他有些惆怅地放开小狗,说:“快点长大吧,宝贝,你有点太小了。”


    虽然热,很听话,但是太小了,只能自己拥抱他,而不能让自己被抱住。


    不是他想要的感觉。


    可是对小狗还能要求什么呢?小狗每天快乐幸福就好了呀。


    陆翡然从床上下来,踩着拖鞋下楼去了。


    而被厚重窗帘遮挡的阴影处,兰斯靠着墙面,眼里闪着晦涩的光,下颌紧绷的线条暴露了他躁动的内心。


    宝贝……叫一只狗宝贝……


    兰斯自嘲地笑了一声,连一只狗都比他珍贵。


    热水沸腾之后,陆翡然调小了火,打进去两个鸡蛋,等鸡蛋微微成型之后,用筷子轻轻搅动。


    鸡蛋变得圆鼓鼓的,在漩涡中央碰到一起又弹开。


    他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连鸡蛋都不会煎,现在竟然能独立做几样小菜了,他应该要高兴。


    坐在餐桌边上,陆翡然在等鸡蛋降温,从狗粮袋子里抓了一把粮,手喂给小狗吃。


    小狗闻了闻,没吃。


    陆翡然把狗粮放回去,洗干净手,说:“奇怪了,你为什么不饿?难道不是饿了才舔我的吗?”


    空荡的屋子里,只有筷子偶尔一两次碰到瓷碗的声响,连狗都没有叫一声,静得有些吓人。


    陆翡然忽然想起祁阳来的时候,兰斯打得那些电话。


    看着空落落的碗,他鬼使神差地回拨了过去。


    可想而知,没有人接。


    也对,都凌晨三点了。


    陆翡然挂断电话,把碗筷放进水池里,伸了个拦腰,衣襟大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白细的皮肉。


    他没看见,自己锁骨之下的地方,连着一串暧昧的红印。


    “我还没有给你取名字呢。”陆翡然把小狗安置在自己的床脚,蹲下喃喃自语。


    他走到半掩着的窗帘旁边,今夜乌云厚重,透过窗帘只能看到漆黑一片,没有一点星辰或月光。


    拽着窗帘,陆翡然的手抖了抖,唰的一下,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完全隔绝了露台与房间。


    他钻进被子,很快再次进入了梦乡。


    兰斯在露台上捏着手机,死死盯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缠绕成结的扭曲情感被这一通来电瞬间疏通,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他靠着墙站着,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陆翡然的睡颜,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才活动了脖颈走了进来。


    他的表情一扫阴郁凄楚,变回了完美的从容,他帮熟睡的爱人掖好被子,轻声道:“宝宝,承认你想我吧,明天来找你,晚安。”


    一个吻,在陆翡然的额头轻轻落下,比蒲公英的绒毛还轻。


    ……


    陆翡然把与祁阳的晚餐约在了御麟,他本以为会很难约,打算找周梓华看看有没有法子插个队,谁知刚留下电话,就被告知今晚可以用餐。


    和祁阳的聊天,比陆翡然想象中要愉快。


    祁阳告诉他,自己一直在做动物救助,收养各种残疾猫狗,给野猫绝育、找领养,同时也在经营名贵犬种培育,工作不可谓不忙。


    他还邀请陆翡然去犬舍参观,陆翡然很是心动,立刻让他把地址发给自己,还说回帮忙在朋友圈为他宣传。


    一顿饭结束,两人都很愉快,他们谈笑着走出御麟的大门,发现竟然下起了雨。


    十二月的天,如果要降水,一般是下雪或雨夹雪,很少会有这样纯粹的雨水。


    地面的积水倒映着灯光,反射出温暖的橙黄光彩。


    祁阳的车被开了过来,陆翡然笑着和他挥手告别。


    祁阳走后,他敛去笑意,百无聊赖地随处看去,却在不远处一颗已经没有桂花的桂树下看见了一个人。


    金发、碧眼、白西装,站在树下避雨,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湿他的发和脸颊,连衣服都湿了一小半。


    一阵潮湿冰冷的风吹过陆翡然的脸,让他忽然感到世界颠倒般眩晕,冷静的面容变得怔愣和恍惚,胸腔猛地震动,连耳膜都被阵痛。


    用力闭了眼,再睁开,那道白色的影子还站在那里。


    服务生把他的车开了过来,打着伞,尊敬地邀请陆翡然上车。


    陆翡然摆了摆手:“伞可以借用吗?”


    他从服务生手中接过雨伞,向树下走去,亲眼看见那双暗淡的绿色双眼亮了起来,自己的影子倒映其中。


    今天的降雨像是老天有意的安排,陆翡然想,曾经他也像这样站在这颗桂花树下,看着御麟的大门。


    只是,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表情有这么哀伤和无助,就像……


    被雨淋湿的小狗。


    陆翡然举高雨伞,往兰斯的方向斜了斜。


    他们站着的距离并不近,雨水打湿了两个人。


    陆翡然抬头,看见兰斯伸出一只手,平放在自己头顶上方,雨水被手掌阻挡,雨珠滚落在他白皙翻红的耳廓。


    兰斯非常温和地笑了一下,像一朵纯白无辜的花。


    陆翡然也跟着笑了一下,他的笑和兰斯不同,带着戏谑和调侃。


    在兰斯的视线里,他抬手轻轻抹掉了兰斯眼下的雨水,清晰明快地说:


    “说吧,这回用了什么方法监视我?”——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终于写到这一幕了!


    开篇是陆翡然在御麟门口看见前夫哥和兰斯吃完饭走出来,这里地位颠倒,变成兰斯看见陆翡然和祁阳吃完饭走出来。


    兰斯当时觉得陆翡然像一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猫,可怜又倔强,是心动的开始。


    陆翡然这里觉得兰斯像被雨淋湿的狗,哀伤又无助。


    双向奔赴的小情侣,作者自己写就自己疯狂嗑起来了。


    99999,我先随一个!!!


    第70章 坦白


    兰斯立即垂眼, 说:“为什么这样想?”


    他高大的身影在雨幕里格外狼狈,却还是固执地把伞倾斜的角度推回去, 手忙脚乱地为陆翡然挡雨, 却发现自己两只手湿透了。


    “你想否认吗?”陆翡然的眉毛压低了,他也低下了头,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


    “不, ”兰斯摇头,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陆翡然握紧了伞柄, 半湿的头发让他觉得冷,不想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给陌生人表演。


    “监视我,是你的爱好之一,因为你是个变态, ”他侧着身说:“来, 上车,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雨太大,天太冷。


    兰斯笑了一下, 没有否认, 跟在陆翡然后面, 看着他不断抚摸因潮湿而不是很舒爽的后颈, 白皙的脖子揉红了一片。


    上了车,封闭的环境和靠近的距离让陆翡然闻见一股酒精的味道, 强烈的违和感让他不得不再度看向兰斯。


    他这才发现, 兰斯的脸有些红,眼神也难以聚焦,这是……喝多了?


    可是不对,兰斯喝多了不是这样的。


    不!或许……之前那次, 兰斯根本没有喝酒。


    陆翡然肩膀抖了抖,捂着脸笑了几声,微湿的发丝都在颤。


    没错,就是这样,从一开始就在被骗,兰斯曾经装醉骗他。


    他摇了摇头,心里竟然没有任何一丝被背叛的愤怒,只有平静。


    从陆翡然开始捂脸笑,兰斯的眼神就始终黏在爱人的侧脸上,水珠连成串地往下滴,让他像个冰冷的水鬼。


    陆翡然指了指后面:“这里有一个毯子,你可以自己擦一下。”


    兰斯把毯子拿到了手里:“不能帮我擦吗?”


    “爱擦不擦。”陆翡然淡漠地说,“为什么过来找我?为什么喝酒?”


    “因为你想我了。昨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接到,所以今天来找你。”兰斯笑着,自己把毯子盖在头上,一点一点搓揉湿透的发,“不喝酒壮胆,我不敢来见你。”


    陆翡然冷嗤一声:“家里的狗不小心按到手机了,我没有打电话给你。”


    “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别装,没有你不敢做的事。”


    “是啊,还是然然了解我。”兰斯幽幽地看过来,因为陆翡然养了一只狗而流露出被刺伤的可怜表情,“其实是我想你了,你不主动约我,只能我找过来了。不知道你在哪里,所以才会监控你的位置。”


    陆翡然吐出一口气,按了按太阳穴。


    什么人会如此坦荡地承认给别人装定位?


    陆翡然不想再跟他说话了,脸色沉下来,决定保持沉默。


    “我很喜欢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兰斯在短暂的等待后缓缓开口,像在说一个很久远的故事,“我不认识你,但一见到你,就想邀请你上车,为你挡雨。然然,我想我是对你一见钟情的。”


    他把自己说得像第一次动情的少年人,纯洁的爱意被酝酿许久之后,带着羞涩表白,等待回应。


    陆翡然把他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神色复杂,努力地放空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想,这是真的吗?不是什么编出来引他心软的谎言吗?


    “为什么?”陆翡然忍不住问,“我哪里值得你喜欢?”


    “你的眼神,”兰斯说,“当你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整个眼里都只有他一个……”


    “好了,这个听过了,还有呢?”陆翡然打断了他,不想让兰斯继续说下去,以免听见一个令人作呕的名字。


    “……诺恩跟我说过,如果喜欢一个人,会觉得他很像小动物,会觉得他可爱,也会觉得他可怜。我当时觉得,你很像流浪猫,很倔,很警惕。我不喜欢动物,但我觉得你很可爱。”


    陆翡然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抖了抖。


    从御麟大门出来看见兰斯的那一刻,他的想法是什么?


    他想,兰斯好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狗,好可怜。


    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有一种时间轮回的错觉,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把伞举高,遮住冰冷的冬雨,就像曾经兰斯也给他这样打过伞。


    这念头让他的心狂跳不止,诺恩不会是在瞎说吧?


    他一个大学生懂什么,充当什么情感军师呢?


    察觉到陆翡然身体紧绷,兰斯冰凉的掌心握住陆翡然的手腕,让他放松。


    可陆翡然只是抽出自己的手,不再说话。


    兰斯笑了一下,绿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包容和爱意,继续说道:“这次不是我带你离开,而是你带我走。淋雨的人是我,伤心的人也是我,你走向了我……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你真是喝多了。”陆翡然低声说,平直的声线听不出什么感情。


    “后来在你面前示弱,也是我勾引你的手段。我很卑鄙,知道你心软善良,故意的。”兰斯轻笑,自顾自地一直说,有几分醉鬼的味道,“但是别觉得我可恶,我没有错。”


    “看到你跟别人说话我会嫉妒,看到别人打你的主意我会生气,看到金湛住在你家,我简直要疯了。因为我爱你,才会对你有占有欲,像你一样。然然,我没有错。”


    突如其来的告白把陆翡然打蒙了,他的表情是一面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他准备的一肚子话如同水蒸汽般蒸发得一干二净。


    心跳得越来越快了,有一种让人呕吐的紧迫感,他强迫自己大脑放空,不去想兰斯所说的含义。


    他听见兰斯又说话了:“从头开始吧,然然,我来追求你,然后你和我结婚,好不好?”


    好吗……还是不好……?


    可是他已经被骗得犹如惊弓之鸟,即使内心深处再向往,还是抵触亲密的情感。


    只是维持肉.体关系不行吗?要其他的……还是太超过了。


    越是近在咫尺的东西,他就越害怕触碰,也许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解决方法。


    “不好。”好久之后,陆翡然才说,“你不用这样,而且……今天的雨比那天大多了。”


    车速慢了下来,兰斯的公寓近在咫尺,陆翡然等待一个红灯结束,缓缓转弯。


    “我没法再结一次婚了,兰斯,所以你真的不用再努力了,维持泡友关系是我的底线了。”陆翡然决定也向兰斯坦白,把自己内心的想法都倒出去,或许两个人都能好受一些。


    “你这样折腾自己,很不好,我说过了,健康的身体很重要。”陆翡然说,“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很高高在上,后来你竟然能在雨里滚在地上……虽然我现在知道是假的,但我很佩服你,你真是不折手段……你成功了。”


    “可是你应该做回你自己,做回你的少爷、掌权人,继续过众星捧月的日子,而不是一直跟着我。这样的你,都不像你了……你乖乖在天上做你的月亮就好了,别人不会知道你的光是假的。”


    陆翡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如果你继续这样,我觉得我们泡友也别当了——”


    他的话硬生生地止住了,因为刚偏过头,就发现兰斯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陆翡然愣了半刻,晃了晃他的手臂,试图摇醒他:“别告诉我你是醉晕过去了,我不会上当了,你!”


    无论怎么摇,兰斯都没有醒来得意思,陆翡然停下了,看见兰斯手指上一闪而过的亮光。


    是两枚戒指,分别戴在他的无名指和小指上。兰斯的手很大,骨节分明,陆翡然的那枚戒指戴在他的小指上正合适。


    戒指撞进视线,陆翡然眼神放柔了一瞬,指腹在上面轻轻触碰了一下,果断地收回手,拿起手机就给诺恩打电话。


    “兰斯喝多了,你能帮忙把他带回家吗?”陆翡然说这话,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明明已经分手了,还一而再再而三纠缠,被外人知道了,难免脸热,他觉得很丢人。


    “啊……”诺恩一个字转了八个音,“你们在聚餐吗?”


    “不是……就我们两个,在他家楼下呢。”陆翡然催促道,“你没空吗?那我叫保安帮忙……”


    “你可千万别叫保安,他有洁癖,不让不熟的人碰的。”诺恩很为难,“但是我过来要很久,你能等吗?”


    “好吧,你来,我等你。”


    陆翡然不是很满意地挂了电话,他听得出来,诺恩不想来。


    他戳了戳兰斯的脸,人缘这么差吗?和家人的关系都那么不好。


    陆翡然认命地打开车门,试图凭自己的力气把兰斯抗上去,他弯腰抱住兰斯,轻微的酒气在吐息之间亲吻他的耳廓,把他的脸都熏红了一个度。


    蓄力、抬腰,一鼓作气用尽浑身的力气,也只能挪动兰斯一点。


    卸了力之后,陆翡然向前栽去,直接趴在了兰斯身上。


    湿透的外套贴在陆翡然干燥的衣服上并不好受,他喘着气撑在兰斯胸口起来,泄愤似地用力拍兰斯的肩。


    根本抱不动!


    陆翡然直起身,愤愤不平地瞪了昏睡的兰斯一言。


    为什么又是这样?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他才不要管他呢!


    陆翡然左等右等,等了半个多小时,诺恩都没有到,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可他还要回去给小狗喂食。


    没办法,陆翡然只好让诺恩别来了,开着车又把兰斯带回了鹭园。


    既然是醉鬼,那就让他醉着吧。


    陆翡然把车停进车库,车窗打开,车钥匙留在了车里,直接上了楼。


    一进屋,小狗就像个小尾巴一样缠上来,陆翡然给它吃了一点零食,套上狗绳,牵出去溜了一圈,完全没管兰斯躺在车库会怎样。


    半个多小时后,陆翡然给小狗擦干净脚,走到车库看了一眼。


    车里空空如也,兰斯已经不在那里了。


    是觉得得不到回应,很无趣才走的吗?还是自尊心受损不想再低声下气才走的呢?


    谁会喜欢在车库睡觉?


    陆翡然的嘴角扬了扬,看似是对兰斯离开的结果很满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往那个很明显就是空的副驾位置看了好几眼,仿佛期待那里能变出来个人似的。


    后半夜,雨声更大了,陆翡然在夜雨的伴奏中睡得很安稳。


    兰斯从金湛曾住过的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出来,走进陆翡然的书房。


    他在书柜上拿起一本画册翻阅,每一张的主角都是陆翡然。


    他认定的妻子,在别人的笔下生动活泼,撩人可爱,对自己只会横眉冷对,把他扔车库里。


    兰斯细细看了看,每一张纸都轻柔地翻阅,唯恐弄伤了画纸,只因为画里的人是陆翡然。


    时间静静地流淌,他把画册放回原处,无声无息地离开书房。


    自从养了狗,陆翡然的卧室房门都不再紧闭,为了方便小狗随时进出,也方便了别人。


    兰斯推开门,细微的动静连小狗都没有吵醒,他脱下湿掉的衣服,从身后抱住了陆翡然,床垫陷下去一块,陆翡然的身体向后微微倾斜,落入兰斯的怀里。


    兰斯轻轻地搂着怀里的爱人,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那样郑重。


    轻吻眼前一块白细的散发着香气的后颈皮肤,兰斯的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笑意,喃喃道:“然然,你看,又对我心软了。”


    兰斯之前的示弱让陆翡然心软是装的,现在也是。


    为什么总能用同样的伎俩钓上这条小鱼?因为猎物很爱他。


    心情愉悦起来,兰斯修长的手指在被子里捂热了才钻进衣服的下摆,停在清瘦的腰上,绕过肚脐,掌下薄薄的皮肤似乎颤了颤。


    兰斯在陆翡然的后颈出轻轻舔吻,怀里人的呼吸依旧平稳没有任何异常,四肢放松舒展,睡得舒舒服服。


    他胆子大了些,不再满足于蜻蜓点水一样的接触,跪立在床上,沿着唇和下巴一路吻下去……


    他的然然,把他想的太好了。


    他从来不是月亮,而是匍匐在地的蠕虫,只能抬头仰望,最终化茧成飞蛾扑上去。


    泡友关系绝对不是底线,不结婚也不可能。这是兰斯给陆翡然下的最后一道通牒,给予初恋般纯粹的告白。


    如果被接受了,故事也能入童话般继续发展下去。


    可陆翡然依旧龟缩原地,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兰斯很失望。


    倏地,一只手紧紧抓住兰斯的头发,刺痛迫使他抬头。


    浑身的血液都涌向心脏,兰斯兴奋得连睫毛都在颤抖。他弓着身子跪在陆翡然身上,背脊如山,却脆弱得好似随时要崩塌。


    他红了眼眶,酸涩的眼泪几乎快溢出眼角。


    他抬起头,看见陆翡然惨白的难以置信的脸,双眸像黑珍珠,莹莹发亮,漂亮湿润的嘴唇张了张,却失语了。


    陆翡然的发间是一层细密的汗,他在一场难以置信的睡梦中醒来,睁开眼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在继续了。


    梦里,兰斯像无孔不入的幽灵闯进他的家,他们一起栽倒在床上,他爽到天灵盖都要起飞,梦境再也无法维持,彻底破碎。


    醒来后,他看见了什么?


    兰斯在他的身下做什么?


    寂天寞地的家里还是出现了第二个人,但绝不是陆翡然所期望的方式。


    他本以为兰斯偷偷走掉了,谁知……他该更小心一点的,但谁会在家里检查每一间空屋子再睡?更何况他还有一只狗。


    小狗太小了,没办法为他护卫。


    陆翡然咬着唇,提着兰斯的发,想要训斥他,却被他脸上痴迷的神色震慑住了。


    想了想,他手下用力,把兰斯的头又按了下去。


    “继续啊,”陆翡然说,“有本事别停。”


    被吵醒的小狗:“汪。”——


    作者有话说:温馨提示,一个人住的宝宝一定要关好门窗,不要带可疑的人回家哦~~


    好可惜,差一点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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