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入侵


    陆翡然恍惚间看见兰斯的眼底闪过兴奋的猩红色。


    伏在他身上的人长着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却有着令他无比陌生的狰狞表情。像饿了几个月的孤兽,迫不及待地撕扯香甜的食物, 每一个微表情都在说, 它不满足。


    陆翡然无望地看向紧闭的房门和窗,小狗呜呜叫了几声,摇着尾巴过来了。


    他咬着下唇才没有发出太多多余的声音, 只是凭借本能地抓住手心里坚韧的发丝, 用力按下兰斯的头颅。


    至此,这颗高贵的头在他面前彻底低垂了下去, 陆翡然控制不住地发抖,抖着叫停,但毫无作用。


    黑蒙蒙的房间里,他的眼角染上不易看出的淡红, 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


    他只能用力地扯着薄薄的床单, 借着力,让自己把呼吸和喊叫吞进去。


    他应该是无欲无求的,应该是可以及时抽身而走的, 否则他怎么会允许兰斯这么做呢?


    但是他好像估计错了。


    小狗趴在床头, 舔着他绷紧的手背, 喉咙里呼噜噜的, 疑惑地看着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两位主人现在在玩什么游戏。


    陆翡然水润泛光的眼睛与小狗对视上了, 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找回了身体的主动权,屈起膝盖撞了一下兰斯的胸腹,想让他停下。


    救命,救命, 救命,别再继续了!


    这些事情怎么能在孩子面前做!!


    “好了,不要再……”


    “我听不懂,宝贝。”兰斯充耳不闻,吐出一段陆翡然听不懂的语言。


    他只听见“继续”的命令,其他的……听不懂中文。


    什么意思?陆翡然惊恐地想,他应该要求兰斯只能说中文和英语,其他语言不许说,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


    在陆翡然的不安中,兰斯发顶上,纤细的五指又猛地收紧,拉扯发丝牵动头皮,刺痛的感觉不断传来,但兰斯根本不想停。


    被发现了又怎么样?他被允许了。


    虽然他本来就会为所欲为,但被陆翡然暗中允许他为所欲为,这个认知简直像给他打上了最大剂量的兴奋剂。


    忐忑的心像烟花一样炸开,兰斯如同变成十几岁的少年,心里没数,只知道发泄和索取。


    但是不可以了,绳子已经拽上了,头皮被扯得很疼。


    兰斯强行压下内心的不满足,舔了舔嘴角,抬起头,他看见陆翡然整张脸已经蔓延上粉色,嘴巴张着,擦掉溢出的口水,一直眨眼让自己勉强维持清醒。


    陆翡然的视野还是花的,水汪汪一片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兰斯是什么样的状态。


    他怕兰斯不听他的,还要再来,手上力道不自觉地收得更紧,听见“嘶”的一声,才松开手。


    但他其实很爽,脑袋都快爆开了,这一下子,什么过去都愿意抛之脑后不管了。


    陆翡然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兴奋,把飞到天上的脑子又拽回来,重新回到现实里,用沙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把兰斯哄下来:“先起来。”


    兰斯撑起手臂,移动到床头,给了陆翡然一个湿乎乎的吻。


    陆翡然立刻把眼睛闭上了,压下呼吸的幅度,假装自己感觉并不强烈。


    兰斯蹭了蹭陆翡然的下巴,又晃了晃,轻柔地让他睁眼,在他迷离的视线中笑得如沐春风,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咽下去了……


    随后,兰斯贴着陆翡然的脸躺下,金色与黑色的发交织在一起,看上去很听话。


    陆翡然浑身都僵住了,把聚集在胸腔不敢泄出的呼吸一次性吐了出来,发梢飘了飘。


    他抬起还酸软的手,在自己的嘴唇上擦了一下。


    味道好怪,到底为什么要……


    他彻底没话讲了,把兰斯推开,睡到角落里去。


    “哪里不满意,陆总?”兰斯舔了一下嘴角,笑眯眯地贴过去,“我是合格的泡友吗?”


    他身上沾了水,即使脱下衣服,还是微微发凉。


    陆翡然不想让他碰,又往旁边缩了一点。


    只听兰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陆总好几天没找我了,看来我做得还不够。”


    说着,他又坐起来,手伸进陆翡然的衣襟里去。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潮湿温热的皮肤,陆翡然打了个哆嗦,躲开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满、满意,合格,不要再来了,我要睡了。”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看到兰斯的那一刻,他又惊又怒,兰斯怎么能这样闯进家里来?!


    但转念又想,好啊,兰斯既然想要,那就让他做个够,就以这种方式!


    但陆翡然没想到兰斯会像打了兴奋剂一样乐在其中,难道不会觉得受辱吗?


    等他想要拒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应该这样,太不应该了。


    对兰斯这种不要脸的神经病,一点机会都不能给他!


    等陆翡然呼吸平稳一点,兰斯撑起身子又上前吻他,湿润的嘴唇贴在一起,陆翡然下意识想躲闪,但再躲就要掉下去了,只好被兰斯拉了回去。


    小狗还在他的床头小声地叫,陆翡然看了看它,说:“你把它吵醒了。”


    双颊忽然被掐住,陆翡然整个头一动不动地仰着,愣愣地看着兰斯,看见他脸上出现堪称温和的笑,细腻又温存。


    “只是一只狗,别管它了。”


    兰斯抱了上来,他们拥在一起,鼻尖蹭着鼻尖,唇珠蹭过唇珠,用鼻尖和嘴唇把陆翡然的轮廓描摹出来。


    如果不是他擅自闯进来,陆翡然什么时候会邀请他来?


    或许会,或许永远不会,他不能再等待了。


    兰斯小心地捧着爱人的脸,仿佛那是什么很快会融化的雪,连用力都不敢用力,也担心自己的靠近会加速雪的融化。


    他静静地等待宣判,激情褪去之后,会再让他滚开吗?


    静谧的时间成了酷刑,但他希望这难得的平静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


    陆翡然什么都没想,他只知道,现在很舒服,至少身体上是舒服的,符合他及时行乐的理念。


    但放纵总是伴随着代价,兰斯今天如果住了进来,还能轻易地让他离开吗?


    “你太过分了。”陆翡然闭上眼,湿润的睫毛一簇一簇的,像燕子的尾羽。


    兰斯整理着他被汗湿的黑发,目光柔柔地笼罩在他身上:“我只是尽职尽责。”


    “我让你来了吗?”陆翡然眉心一皱,“你应该知道什么是私闯民宅,没有报警是我对你仁慈。”


    “可是这里是我们以后要一起生活的家,装修好了这么久,我都没有来看过。”兰斯抱着陆翡然,语气有些委屈。


    不会和你一起生活,也不会和你一起住。陆翡然想。


    但他没有说出来,这话绝对不适合在现在说。


    陆翡然侧过身,背对着兰斯蜷缩起来,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角:“我真的要睡了。”


    被冷落了多时的小狗还在床头晃着尾巴,小小地叫了两声,吸引到陆翡然的注意力,眼睛转动,似乎在问他,两位主人刚才在做什么?


    陆翡然蹭了蹭小狗的脑袋:“你也睡吧,宝贝。”


    兰斯:“……”


    兰斯:“给他取名字了吗?”


    陆翡然随口说:“没有,没想到取什么。”


    “那我来——”


    “不可以,”陆翡然打断了他,“你不是它的主人,我才是。”


    陆翡然睁开了眼,褪去情.欲的黑眼睛斜着乜了兰斯一眼,黑与白分分明明,眼瞳和眼白,黑发与皮肤,对比鲜明,有些冷傲。


    兰斯怔了一瞬,继续从陆翡然的身后抱住他,两人贴合在一起,说:“好,我不取,但是你不要叫他宝贝。”


    他对着小狗做了几个手势,小狗立刻安静地坐下了。


    “……我怀疑你是不是训过我的狗。”陆翡然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忽然说。


    好奇怪,为什么小狗对突然出现在家里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年龄太小了,没有领地意识吗?


    陆翡然不太懂,他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草木皆兵,兰斯哪能训过他的狗?


    兰斯不置可否,摸了摸陆翡然的肚子,轻声说:“睡吧。”


    ……


    转天就是冬至,陆翡然早和周梓华约好了去他家里玩。


    兰斯却还没有走,他早上洗了澡,穿着睡袍把做好的早饭端给陆翡然,让他坐在床上吃。


    陆翡然端着盘子,借着屈起的膝盖,把盘子轻轻垫在上面。


    温度刚好的牛奶,入口非常舒服,还有刚煎好的三文鱼,熟度恰到好处,肉质软弹,味道极佳。


    自从鹭园只剩下陆翡然一个人,陈姨就总是不知觉地把他当小孩照顾,24小时不间断的无微不至。


    陆翡然很感谢她,但他不想这样,改了陈姨的工作时间,只有下午和晚上。


    因而,他自己大多数时候只会随便搞一些早餐自我糊弄,能吃,但真的很一般。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吃过这么令人满足的早餐了。


    “你有考虑过转行当厨师吗?”陆翡然打趣道。


    兰斯摇头:“投入产出比太低的事情我不做。”


    “那给我做早餐的投入产出比是多少?”陆翡然顺势问。


    兰斯单手擦掉陆翡然嘴角的牛奶浮沫,道:“你能接受就是无穷大。”


    于是陆翡然点点头,平静地接受着一切,与兰斯之间的氛围甚至可以用温馨二字来形容,好像任何争吵都不曾发生过,他们也没有分开。


    兰斯笑了笑,拿来梳子,一下一下给陆翡然打理睡得一团糟的头发,头发柔软蓬松,摸起来手感很好。


    手指穿插在发间时,陆翡然垂着眼把盘子里的早餐吃完,然后随手把脏盘子递了出去。


    兰斯接过盘子,在陆翡然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等兰斯离开,陆翡然抬起下巴,黝黑的双眼盯着他离开的位置,确定兰斯已经下了楼,心里才缓缓松开。


    他虽然晚上睡得还算沉,但早上一有动静就醒了。


    都说晚上不适合做决定,因为夜晚总是让人感性,会做出不理智的决策。


    陆翡然觉得这观点非常对。


    有谁大晚上的家里冒出一个那么大的人出来还能安心睡觉的?更何况这人还不安好心!


    陆翡然心里揪成一团,不是很好受。但谈不上害怕,他就是……被兰斯的神经病程度又惊到了而已。


    他没有问兰斯是通过什么方式得知他的行踪的,但仔细想想,他怀疑车上有定位。


    车和手机不一样,每天都在车库里停着,很容易被做手脚。


    还有鹭园附近肯定也有一些监视他的东西,每当他坐在客厅,都能感觉到被窥视。


    他以为是自己太敏感、自作多情了,可是祁阳来的那天……兰斯为什么会突然给他打几十个电话?


    除非……有什么非常紧迫的事发生了。


    而那段时间,他正跟祁阳在房车里挑狗。


    兰斯一定是通过某些手段看到了,但他赶不过来,只能像疯了一样打电话。


    从那之后,兰斯就开始想方设法进入鹭园了吧。


    荒谬但异常合理的推测让陆翡然浑身都僵住了,所有的细节在一瞬间串联到了一起,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盖在他的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没有办法把自己藏在铜墙铁壁里,但只要有缝隙的地方,兰斯都能钻进来。


    兰斯已经正式进入鹭园里来了。


    陆翡然下了床,发现小伯恩山已经不在房间,他眉尾挑了一下,走出房门,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上,看见兰斯在下面训练它听从指令吃饭。


    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生活已经被无孔不入地侵入了,连小伯恩山都被兰斯训过了。


    陆翡然看了一会,拍了拍木制的栏杆,声响惊动了兰斯和小伯恩山,他们一起抬头,注视着楼上黑发的年轻男人。


    “周梓华叫我今天去他们家玩。”陆翡然居高临下地说。


    兰斯轻松地一笑,道:“好,什么时候?我送你吧?”


    陆翡然心思一转,把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中午。”


    他下了楼,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小伯恩山立刻跑过去,围着他撒娇。


    本来还冷硬的心被它融化了一点,陆翡然把它抱上腿,小声训斥:“喜欢被训?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但小伯恩山永远记得是谁选择了它,是谁把它带回家,它趴在陆翡然腿上,滚在滚去,很喜欢主人身上的味道。


    兰斯过来提着它的后颈让他回到地面。


    陆翡然看他一眼,说:“你什么时候走?”


    兰斯答非所问:“这里没有我的衣服,我让人送一些过来。”


    不是一套,是一些。


    陆翡然闻言在沙发上躺下了,小伯恩山又趴了过来,兰斯要把它赶走,被陆翡然拦下了,抱在腿上一起看电视。


    这小狗只有幼崽时期可以抱一抱了,错过这段时间,长大了就根本抱不动。


    周末的上午时光总是很短暂,陆翡然敲响周梓华家的大门时,他一脸疑惑。


    “你来这么早干什么,饺子还没有包。”


    陆翡然神色凝重地往沙发上一坐:“你帮我一个忙,我打算出国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无孔不入型的一款画皮攻,刚认识的时候装得人模人样,撕破脸演都不演了。[愤怒]


    然宝其实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已经被发现了。


    再次提醒独身一个人居住的宝宝一定要注意管好房门和窗户哦!


    第72章 反常


    “什么?”周梓华难以置信地确认道。


    “我想出国散散心, 我……我觉得我不能一直待在国内,让兰斯一直操纵我的情感。”陆翡然重复道, 他想倾诉很多事情, 但不知从何说起为好。


    周梓华愣了愣,问:“你们和好了?”


    “没有,我不会跟他和好。”陆翡然说。


    “你们昨天是不是睡了!”周梓华忽然说, 按着陆翡然的肩膀逼问他。


    陆翡然被晃得闪了神, 老老实实说:“算是吧。”


    “……但是,没有和好。”陆翡然慌忙补充, “睡一下不算什么吧。”


    “既然不算什么,你急什么?你出国干什么?”周梓华一脸看透一切的表情,“日久生情什么意思,日是日子的日, 也是一个动词, 你跟我装呢,然然。”


    陆翡然不说话了,低下头, 咬着嘴唇, 满脸后悔。


    周梓华坐到他旁边, 搂住陆翡然的肩膀, 像一个阅尽千帆的老人,语重心长地说:“然然, 你有点恋爱脑了, 你怎么到现在还喜欢他?不是说他是骗子吗?玩弄你感情吗?你把他踢了不行吗?就像你之前和翟千策离婚一样,果断一点。”


    “我没有喜欢他啊,我对他一点都不好,但是他油盐不进, 一直缠着我。”陆翡然急于否认,把所有错误的原因都推给兰斯,他只是被动地走到这一步而已。


    “那就是他又来追你,你就心动了呗,这回你能辨别真假吗”周梓华说,“他再骗你怎么办。”


    陆翡然把脸藏在掌心里,隔着眼皮按动眼球,感到一阵酸涩的疼,才停下来。


    他被一阵见血地戳穿了,无颜面对好友的质问。


    老实说,但凡兰斯缠得没那么紧,他都不至于这么纠结。


    因为他觉得,兰斯可能是真的……


    不然怎么解释呢?低声下气地追求他的投入产出比是多少?换位思考一下,这样追求一个无望的结果,陆翡然觉得根本不值得。


    但兰斯就是始终如一地在做,陆翡然的底线也在无形之中降低。


    再后退一步,可能就要产生质变了,但他怕自己又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这又是兰斯某个阴谋诡计,或者只是被分手后的不甘心,得到了就不会珍惜。


    陆翡然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结果,他绝对不会和好!


    所以他来求助,实在不行,出国散散心吧,给自己一段可以放空自己的时间,也间接让两人物理隔离一下。


    “我分辨不了。”陆翡然说,“他太有本事了,我应付不太来。”


    具体怎么有本事,陆翡然没有细说,他担心周梓华会忧心自己,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无力。


    所以有关卡片、戒指、监控和夜闯家门的事情都没有说,这些事情根本没法宣之于口,显得自己像个M。


    但兰斯被打过几次脸、无数次被戳心窝子、虐待自己的身体求他心软、附小做低给他口口的事情陆翡然也没说,这样显得兰斯也很像个M。


    这样他们两个就更畸形了。


    陆翡然说:“所以你帮个忙,给我打个掩护,我计划31号当天离开,出去一个月,过年之前回国。纯粹是旅游,散散心。”


    周梓华对他们的事情有些了解,虽然明显感觉到陆翡然还瞒着些事情,但他自认可以猜到七八十。


    他想了一会,严肃地说:“其实我觉得,两个人当面聊清楚会比较好,一味地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然然,你是很果断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你一直在逃避,从刚开始认识他就开始了。”


    但周梓华心里知道原因,因为陆翡然真的很喜欢兰斯,是生理性的爱。只是对方能回报多少呢?如果不能比陆翡然的喜爱更多,他真的不建议他们在一起。


    但作为朋友,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好勒令他们分手吧。


    “跟他没法谈。”陆翡然黯然地说,他明白,谈不出任何想要的结果。


    周梓华啧啧两声摇头,托着下巴,神色怪异:“其实我是觉得,你逃跑之后肯定会被抓住。因为他是个神经病,很偏执的,你越是这样,就越让他兴奋。确实很难处理,连我都想不到方法。”


    陆翡然伸出一只手指,让周梓华停止发散思维,纠正道:“我不是逃跑,我只是旅游散心。你是不知道,兰斯现在已经住到我家里来了,之前我从来不敢让他进门的,既然他来了,那我就走。”


    周梓华耸耸肩,心想:“你现在把他的东西都扔出去,把他赶走,也不会怎么样。我怀疑我们打赌的车就快被我拿到手了。”


    但他没说出来,只是点头说好,自己一定会帮忙打掩护。


    他问:“非得31号走吗?你过生日哎,还打算去你家庆祝呢。”


    “不,”陆翡然声音虽轻,但却很坚定,“就这天,我会发短信让他在家里等我,然后我就离开。”


    周梓华打了个哆嗦,其实陆翡然有时候挺狠的,不过狠一点是好事,果断坚决可以让百分之八十的烦恼远离自己。


    可惜他不能始终如一,而是选择性地果断和坚决。


    陆翡然安下了心,落地后,他直接换一张手机卡,社交软件也暂时不用,总不可能还被找到。


    他不想看到自己计划邪路,前脚刚落地,后脚兰斯就能跟上来,甚至是同一个航班。


    他就是暂时不太想见到兰斯,才要出国散心的。如果兰斯跟了过来,他还不如不走!


    聚餐结束后,果不其然手机上收到了兰斯的消息,他说他在楼下等。


    陆翡然回复了一个“好”,坐上兰斯的车,什么其他的都没有说。


    晚上,兰斯还是留在了鹭园,他提出要遛狗,陆翡然没同意,说:“我才是他的主人,你不许训它,还有,只有我能遛它。”


    兰斯笑着说好。


    陆翡然牵着狗出了门,一人一狗散步似的缓慢行走。


    他对小伯恩山说:“你不许听他的,你是我买来的,要是分不清谁是主人,你就和他一起离开吧。我如果把你扔了,他才不会管你。”


    “汪……”小伯恩山不懂,只知道陆翡然心情不是很好,凑过去顶了顶他的腿,好像要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他。


    陆翡然微笑了一下,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狗的头:“乖宝贝,我知道你不会的。过段时间,你在周梓华叔叔家里,好好听他的话吧。”


    遛完狗,陆翡然在玄关处用湿毛巾给小伯恩山擦脚,兰斯在旁边看着,道:“这种琐事可以让我来做。”


    “不要。”陆翡然果断拒绝,又觉得自己说话太生硬了,转了个话题,“家里有点单调,我想买一些鲜花,你帮我挑一下?”


    “好。”兰斯的眼睛里闪过惊诧,走过去接过陆翡然手里的平板电脑。


    “这里有好几种方案,我都挺喜欢的,不知道挑哪一个,你看看吧?”陆翡然说,“选好之后每天早上会有人送花过来,我让陈姨帮忙打理。”


    兰斯翻看了好几页画册,就放下了平板电脑,淡笑着说:“都喜欢就都订,我来处理就好,你可以给陈姨放长假。”


    他更喜欢二人独处的家的感觉,即使有阿姨帮忙会更轻松,但他宁愿包办所有事情,只为和陆翡然独处。


    兰斯膨胀的占有欲让他甚至容不下屋子里出现第三个人,包括一条不该出现的狗。


    但狗,他只能忍了。


    “你要处理吗?陈姨放假了,这么大的房子,谁来打扫卫生?谁每天做饭?我没这么多精力,也别说都由你做。单说卫生这块,每周都有保洁团队来打扫的,陈姨只做日常维护,她一个人也打扫不了那么多……”


    陆翡然喃喃道,不知不觉说了很多,眉毛微微皱起,因为兰斯说的荒唐的建议,找着合适的理由拒绝,漂亮的嘴唇一直在阖动,兰斯专注看了好久。


    直到陆翡然停下,兰斯才又笑了一下,说:“没问题的,交给我处理吧。”


    “不行。”陆翡然直接决绝,陈姨如果不在,兰斯岂不是想干嘛就干嘛了?


    “你也要工作的,没道理让你做这么多,保洁团队还是会来,陈姨也会来给我做饭。现在已经减少次数了,只有晚上来,可以更改为一周三次……”


    他们好像在讨论家务的分配和归属,就像每一对恩爱的恋人一样,兰斯为此感到很幸福。


    没有争吵也没有诘问,所有事情都丝滑地流淌向他最想要的结果。


    连陈姨和小狗,他都可以接受了。


    “好吧,听你的。”兰斯点头,“但是,然然,我喜欢给你做饭,我很享受照顾你的感觉。她不在的时候,让我做这些事。”


    这样才让我感觉,你是完全属于我的,你会离不开我。兰斯想。


    陆翡然也退了一步,重新点亮平板电脑的屏幕,指了指:“选吧,选一套。”


    兰斯观察到陆翡然目光停留最久的两套方案,点击,勾选,提交。


    察觉到毫不掩饰的眼神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太久,陆翡然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转身就走。


    小伯恩山原本趴在地上休息,见陆翡然要上楼,也跟了过去,像个跟屁虫。


    兰斯看着这一幕,忽然问:“还没给它取名字?”


    “嗯,它现在对‘宝贝’这个称呼有反应,估计是当成自己的名字了,就不用重新取名了。”陆翡然说。


    宝贝听见陆翡然叫自己,又开始兴奋地往他腿上拱。


    陆翡然和宝贝玩在一起,没在意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兰斯看着他们玩闹,脸色不是很愉快,单手按着桌边,指节区屈起,用了些力道,手臂上肌肉的线条绷着,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跳动着。


    “给它取名字,然然。”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他人反驳的味道,声音骤冷,好像屋外的雪花飘了进来,落在陆翡然身上,打了个哆嗦。


    “狗就是狗,不用太宠爱,否则它会摆不正自己的地位。”


    陆翡然的心尖如同被什么东西掐了一下,和小狗玩闹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呈现出片刻的茫然。


    很快,笑了起来,脸色恢复了红润。


    “干什么呀?你在嫉妒一只狗?”陆翡然轻飘飘地点破了兰斯。


    兰斯身上令人紧张的感觉忽然一松,他又变回了柔和的样子。


    “这样的话,你叫它的时候,我会弄不清楚你在喊谁。”他轻轻地说,仿佛刚才强迫陆翡然给狗取名的人不是他。


    陆翡然静了一会,看向兰斯,清澈的双眼里满是天真:“可是,我不会喊你‘宝贝’吧……”


    兰斯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习以为常的假笑都提不起来了,他难得眼神闪烁,好在尽快稳住了情绪,又笑了起来。


    “好吧,你不取就算了。明天想吃饺子吗?我给你包。”


    陆翡然问:“为什么呀?”


    “你喜欢吃的,我都会做。以后不用专门去周梓华家里吃,我来给你做。”兰斯答道。


    陆翡然摇头:“我不是想吃饺子才去他们家的,冬至是小团圆的日子,我去小华那里,是要和他们聚一聚。”


    陆翡然又一次看见兰斯的表情呆住了,趁着他还没有反应,快速地说:“我累了,先去睡了。”


    迅速洗漱完,陆翡然把自己藏进被子里,慌张的感觉才逐渐消逝。


    他知道兰斯一直因为狗在吃醋,可是兰斯凭什么让他给狗改名?还是那种态度,强硬、不容拒绝。


    这就是兰斯的本性,装成贤惠的家庭主夫,都是假的。


    陆翡然咬牙切齿地想,还好他都报复回去了,还是两次!


    陆翡然上楼后,兰斯的表情很快冷了下来,他的不甘和愤怒都无处释放,因为陆翡然说得都是实话。


    可即使是撒谎,即使是陆翡然又故意刺激他,又能如何?


    比起之前的大动干戈,现在的平静简直就是神明的恩赐,是得之不易的财富,需要好好守护。


    兰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故意等了一段时间才上楼去,拥住熟睡的陆翡然,没有被拒绝,也没有挣扎,爱人安安稳稳地躺在他怀里,平静的睡颜漂亮极了。


    兰斯的手指蹭动着陆翡然的脸颊,眼里浮出让人看不透的神采。


    他吻了吻陆翡然的额头,轻声道:“这样也挺好的,慢慢地会好的。宝宝你再乖一点吧,我会相信你的。”


    相信陆翡然是真心和他好好过日子,不是在骗他。


    可这种温馨的场面过于反常,让兰斯没法真的轻信,他只有不断说服自己——


    作者有话说:享受平静吧!


    然宝的嘴巴也是抹了毒,小心舔一下嘴唇就被毒死了啊宝宝[狗头叼玫瑰]


    第73章 拍卖


    董事会召开的时间非常突兀地提前了, 结果很令人意外,连之前明牌与陆翡然作对的人都把票投给了他。


    会议结束, 陆翡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办公室,看见了兰斯。


    “不用你的帮助,”陆翡然说, “我可以争取到选票。”


    “我知道, 但我不想让这件事拖太久。”兰斯坐在陆翡然的办公椅上,向他招手。


    陆翡然穿着挺阔修身的西服三件套, 深色的褶皱勾勒在腰身上,衬得整个人格外挺拔修长,周身散发着精英的气质。


    他走过去,微微蹙着眉, 对兰斯的做法很不满意, 但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他是十足的受益人。


    “只要再给我半年时间,我就可以搞定一切。”陆翡然说, “我不喜欢每次我努力做什么事的时候, 你忽然中途帮忙, 让我轻松就成功了。这样显得我的努力是白费的。”


    “你有你的方式, 我也有我的方式。”陆翡然强调。


    他的步子停了下来,站在兰斯的一步之遥, 刚好伸手够不到的距离。


    兰斯的笑意淡了下来, 脸上的神采暗淡三分,抬起悬在半空中的手落在膝盖上,看着陆翡然微微不悦的神情,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


    “好, 我知道了。”兰斯说,“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但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做了,抱歉。”


    陆翡然的眉心松下来,面前的人从期待到沮丧的表情变化太明显了,即使是再三自我告诫他是装的,也难以真正忽略兰斯的失落。


    “嗯。”陆翡然点头,暗示这事就算了。


    兰斯站起来,走向他,双手捧着他的脸,掌心的热度和脸颊相贴。兰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脸在陆翡然清澈的眼瞳中放大,轻吻了他的鼻尖。


    “晚上跟我去拍卖会,我送你礼物。”


    “什么礼物?当上董事长的礼物?”


    “你要过生日了,”兰斯轻声说,“这次只让我一个人陪你,好不好?”


    陆翡然微顿,心跳莫名地加速了些,说:“可以,但我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你……可以做生日蛋糕给我吗?我想要上一秒刚完成裱花,下一秒就插上蜡烛。”


    他紧张的时候忍不住做些多余的动作,抓住了兰斯衣襟,把墨蓝色的领带抽了出来,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兰斯把领带整理好,同时看着陆翡然,像是在用语言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翡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装作没看到,静静地等待问题的答复。


    “你在紧张吗?然然?”


    磁性的嗓音带着些疑惑的音调,陆翡然的手指都蜷缩了起来,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干。


    他顺势走到桌边,端起保温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润喉,把破绽百出的表情藏了起来。


    “我问你话呢,别说其他的。”


    兰斯回答得很干脆:“可以,我做。但是礼物也得要,我想送给你。”


    他笑了笑,走向门口的方向,步子停下,忽然说:“然然,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在紧张吗?”


    陆翡然放下水杯,侧身看过去,微微歪头。


    “因为我永远在看着你,你的微表情是什么含义,我都知道。”兰斯淡淡地吐出真相。


    似有一道电流从背脊窜上后脑,陆翡然只觉得头皮像炸开一样发麻。


    他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用来掩饰肢体语言的僵硬。


    兰斯又笑了一下,云淡风轻,岁月静好:“别紧张,当董事长没什么难的,我会帮你的。下午和我去拍卖会,你先忙吧。”


    陆翡然悻悻地把杯子放下,发现里面的水早已喝光了,他恍恍惚惚地又去倒水,险些被热水烫到手背。


    是他想多了吗?


    他摇头,不对,兰斯绝对在威胁他。


    那双绿眼睛就是最好的监视器,在兰斯目光所及之处,陆翡然的一颦一笑永远处于视线之下,所有秘密无处遁形。


    兰斯不一定发现了什么,但他一定察觉到了不对劲。


    陆翡然坐了下来,双手按住太阳穴,闭目养神了一会才睁眼。


    神经病,真是神经病。


    他把领带拉得松了些,吐出一口气,点开手机再次确认了航班信息。


    12月31日,下午两点,直飞巴黎。


    ……


    傍晚,陆翡然觉得自己也差不多疯了,站在衣帽间被兰斯打扮了一个小时,出门的时候,甚至都觉得自己像个花孔雀。


    诚然他曾经是很招摇,但被别人打扮又是另一回事了。


    白天穿的黑西装被换下,孔雀蓝的颜色衬得陆翡然的脸十分白皙明亮,让他蕴含复古风韵的眉眼更加精致夺目。


    他被兰斯牵着进入拍卖厅,挣都挣不开,只能勉强维持得体的淡笑接受所有人的目光。


    好像聚光灯锁定在他身上,让他一直站在舞台中央,躲也躲不开。


    他索性认命,一声不吭地站在兰斯身边。


    但还好,兰斯这回没有发疯到处跟人介绍自己是他的“妻子”。


    只是即使不问,牵着的手也足以证明二人关系匪浅。


    落座之前,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乐呵呵地过来。


    陆翡然看着他,努力回忆起来,猛地想起,这人在德维家的晚宴中见过。


    晚宴上,姓李的富商与兰斯一唱一和,深情的男人与无情的妻子的故事惹人动容……


    陆翡然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就这个姓李的多事,让他丢脸。


    “兰斯先生,好巧!”李富商笑呵呵地过来,要与兰斯握手,“上回我向太太说了你的故事,她一直记挂在心上,特别希望您的夫人可以回心转意……”


    兰斯的手牵着陆翡然,当然不可能和李富商握手。


    李富商视线下移,突然顿住,睁大眼睛,看向一边冷着脸的陆翡然。


    “这、这位是……”


    陆翡然感到交握着的左手紧了紧,他不耐地抬眼,看见兰斯正垂眸看着自己笑,心里暗道,大事不妙。


    “这位就是我的……妻子。”


    兰斯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穿到李富商的耳朵里。


    他没有与他人打交道的心思和习惯,但他也偶尔会幼稚。


    李富商是知道他和妻子的故事的人,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告诉别人,他的妻子,回来了。


    即使糟了冷眼,他也要说。


    与上次的暗语不同,这回“妻子”的章直接当面盖在了陆翡然的身上,让他脸一下子全红了。


    陆翡然瞪了兰斯一眼,又瞥了一眼李富商,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李富商结结巴巴地说:“啊……这位、这位就是夫人啊,上次、上次……”


    上次你不是还介绍他是拓维的董事长吗?还问他对找回妻子有什么建议?原来他就是“妻子”本人?


    李富商不知道该惊讶“妻子”竟是男人,还是该惊讶自己无形之中见证了一对夫夫从冷战到和好。


    但他不想在这里触霉头,随便应付了两句就赶紧离开了。


    “你有什么毛病?”陆翡然拍了一下兰斯的手,“不要再别人面前这样介绍我。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介绍你是我的‘泡友’?”


    兰斯拉着他坐上座位,服务生为他们上了茶水就离开了。


    一坐下来,陆翡然说什么都要挣脱兰斯的手。兰斯手掌一松,陆翡然捂着被握红的手背吹了吹。


    “‘泡友’这称呼未免太不得体。”兰斯要帮陆翡然揉一揉手背,被躲开了,他不再坚持,端起被子给陆翡然喂水,看他喝了,才说,“况且,这是迟早的事,没什么丢人的,不要不好意思。”


    陆翡然就揉着手背的动作停了一下,淡淡地说:“不要这样,我不喜欢。”


    兰斯不再辩解,点头说:“OK.”


    陆翡然胸中心思翻涌,他不像这种荒唐的称呼被传开,以后如果决定不和兰斯在一起,难免丢人。


    他也不喜欢别人提起他,说的都是“兰斯的某某”的称呼,而是他陆翡然自己的名字。


    不过没关系,以后他的名字会越来越响亮的。


    不是陆家那个有争议的儿子,也不是谁的妻子,只是陆翡然。


    交谈间,拍卖会正式开始,陆翡然吃着水果坐正了,随手翻阅今晚拍品的图册。


    全部都是世间稀少的宝石,随便一颗都足以买下一栋楼。


    “喜欢哪些?”兰斯理着陆翡然鬓边的发。


    陆翡然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美则美矣,但他并不是珠宝收藏家,也不需要花钱为自己镀金,于是摇摇头,把图册放到一边。


    他想到翟千策被抓的原因,随口说道:“我没有喜欢的,不如别买了,说不定有谁在用这些珠宝进行利益输送……”


    他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在台上看见了以为优雅的金发女士,兰斯的姐姐。


    兰斯凑过来,温热的指腹触碰上陆翡然的手背,向下划去,骨节分明的手盖住陆翡然的,十指交扣在一起。


    “是利益输送,我给你送礼物,可以换我今天和你一起睡吗?”兰斯道。


    陆翡然心道,说得好像你哪天没有睡床上一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知道是你家举办的拍卖会,抱歉。”


    兰斯摇摇头:“拍卖这块是我姐姐负责没错,我也不保证其中有没有利益输送呢?说不定真被你猜对了,然然。”


    陆翡然惊疑地看他一眼。


    兰斯笑着说:“只要我全都买下来,他们就不能利益输送了吧?你挑几个喜欢的收着吧,其他不喜欢的,送给朋友,或者扔了都可以,放在家里当装饰也行。”


    拍卖会的开场白结束,德维女士下了台,陆翡然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另一只手再按在兰斯的手上说:“不要做引人瞩目的事情!”


    此时,一个黑西装的中年人过来,附身在兰斯身边说了些什么,很快离开了。


    “好。”兰斯从善如流,把牌子交给陆翡然,让他自己拍,“你玩吧,别担心价格,喜欢就拍下。我父亲在,我去看一下。”


    兰斯一离开,陆翡然便觉得轻松很多,摆弄了一会手机,发现右侧坐下一个人。


    竟然是翟明辰。


    陆翡然收起手机,冷嗤一声,视线重新回到拍卖台上,想要聚精会神听解说。


    “别这么冷漠,小陆,我是来谢谢你的。”翟明辰道。


    虽然不知道翟明辰要谢他什么,但陆翡然还是说:“拍下这件项链给我,看看诚意。”


    翟明辰为难地笑了一下:“我可以拍,但我不敢,我不能拿了兰斯的好处,又做他不喜欢的事。”


    陆翡然心里一动,套话道:“你本可以自己干到翟千策,机会都送到你手里了,现在非要欠别人的人情。”


    “干倒翟千策确实是我的执念,但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翟明辰说,“兰斯很大方,只要我把知道的你和翟千策之间所有发生过的事告诉他,他就能帮我的公司开拓一块新的版图,多占便宜的事?我干什么不要?”


    “不接我的电话是什么意思?我背弃了我和你之间的交易,以后别想再和我有商业上的合作,我不接受不守信用的人。”陆翡然抬着下巴说。


    “喂喂,你知道你现在的男朋友是个大醋王吗?看到我和你一起喝个咖啡,他都要整死我。”翟明辰摇摇头,没有细说这方面的故事。


    陆翡然偷偷观察着翟明辰,从他脸上看到了无奈和隐约的庆幸,明白了大概。


    “行了,别坐在这了,他要回来了。”陆翡然吃了块水果,“快走吧,别又被威胁了还来怪我。”


    “行,”翟明辰站起来,理了理袖口,“还是要谢谢你这个男朋友找的好,不然我也不会受益。先走了。”


    陆翡然又叉起一块草莓,甜蜜的汁水溢满口腔,却莫名让他觉得无比酸涩,难以入口。


    台上正在拍卖一串鸽子血项链,深红色的宝石比血的颜色还要浓稠。


    陆翡然莫名对它心动,在开拍后加价了三个一百万,但都有人竞价,每次两三千万地往上加。


    陆翡然没有太多闲钱买一些装饰物,只好放下牌子。


    一锤定音之前,他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台上。


    忽地,一只手将牌子拿走,陆翡然的身后传来一个掷地有声的温润嗓音:“加一百万。”


    兰斯卡着线加价,没有报出高昂到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的价格,也没有更夸张到点个天灯。


    但是区区一百万,就是没有人再跟他竞争了。


    买方很快就被定了下来,兰斯坐在陆翡然的身边,一脸笑容,要求得夸奖似的:“没有惹人瞩目,但是你喜欢,一定要让你拿到。”


    “我只是闲着无聊随便举的牌子,”陆翡然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这种项链对我来说没有用,我又戴不出去。”


    兰斯微笑的眼还在看着他:“没事,尺寸很合适。和你的腰围差不多。”


    啪嗒,新鲜的草莓掉在了地上。


    陆翡然垂着头问:“你父亲叫你什么事?”


    “今天是圣诞节,他很遗憾没有和我们一起吃饭,让我31号和你一起回家。”兰斯说,“我拒绝了,我得给你过生日。那天我们的时间属于彼此。”


    “……嗯。”陆翡然心不在焉地回复,彻底没了吃草莓的兴致——


    作者有话说:银魔啊,项链当腰链用


    啥时候用呢,上岛用!


    下章跑路![狗头叼玫瑰]


    (然:其实只是旅游,谁能信我一次?[爆哭])


    第74章 溶化


    一直到回家, 陆翡然都闷闷不乐。


    他借口要给狗洗澡,抱着狗钻进了卫生间里, 把门反锁了起来。


    温水源源不断地从龙头里淌出来, 盛了半个浴缸,小伯恩山自觉地扑进浴缸,把自己打湿, 可直到水位线没过它的脖子, 陆翡然还在发呆。


    小伯恩山扒在浴缸边上,汪地叫了一声, 陆翡然回神,坐在浴缸边上把小狗的毛全部揉湿,关掉水流开关。


    为什么要向别人打听他的过去?


    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兰斯都可以亲自问他, 他会坦白一切。


    虽然那些过去未免有些难以启齿, 再回顾,陆翡然会觉得自己很愚蠢。


    但现在的他就是由过去的点点滴滴塑造出来的。


    有些坑,他经历过, 现在能完美避开, 有些坑他虽然踩了第二次, 但总不至于完全无法应对。


    他不会逃避过去, 所以为什么兰斯不问他呢?


    陆翡然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的沟通出现了问题。但……无话不谈是爱侣之间该做的事, 而不应该发生在泡友之间。


    他执着地固守在泡友的领地线上, 进一步可攻,退一步可守,这是让他觉得最有安全感的位置。


    也是最让他觉得矛盾的位置。


    他很好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这点距离让他觉得和兰斯之间隔了薄薄的一层雾。


    陆翡然不是很自在, 只能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放空大脑,没有方向地思考。


    宠物香波的泡沫散发着清香,小伯恩山十分听话,幼犬时期体型也不大,特别好照顾。


    小狗乖乖的,喜欢把头搭在主人的膝盖上,抬头看着他,仿佛全世界都是它的主人,非常治愈。


    陆翡然给它洗着澡,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


    谁会不喜欢乖小狗?


    陆翡然带着小伯恩山出来,看见兰斯坐在沙发上画图,铅笔笔尖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把小狗放下,走过去看。


    竟然是蛋糕的设计图。


    陆翡然轻轻把手放在兰斯的肩膀上,压下心里的愧疚感,说:“这也要设计吗?按照网上的教程,随便做一个款式就可以了。”


    “你的事,不能随便。”兰斯歪了歪头,脸靠在陆翡然的手心,发丝戳到他的手腕上,发痒。


    兰斯的画笔没有停下,沙沙声让陆翡然心烦意乱。


    他忽地抽出兰斯手里的笔,大幅度附身,抬起兰斯的下巴,让他抬头,两人唇舌相接,吻了一瞬。


    “别画了,别画了!”陆翡然重复了几遍。


    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看到这个蛋糕,他会果断干脆地走掉,但他非常不想浪费兰斯的心意。


    “为什么?”


    兰斯仍然是仰头看着他,脸上并没有因为一个吻就沾上情欲,他的理智和陆翡然的失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把陆翡然的不自在都看在眼里,抬手摸了摸陆翡然的脸,手指上两枚相邻的戒指碰在一起,触碰在温热的脸颊上,留下冰冷的触感。


    “你有点痛苦,我不明白。”兰斯问,“跟我说说,嗯?”


    隐秘的心思又被窥见了一角,陆翡然猛地一惊,换上一副看不出悲喜的扑克脸,要抽身而走。


    指尖被捏住了,兰斯放下画板站了起来。


    他比陆翡然高了半个头,肩膀也宽阔许多,绷着脸站起来,似一座高山般拔地而起,蓦地让陆翡然很有压力。


    兰斯的手掌按在陆翡然白皙的脖子上,慢声说:“无伤大雅的事情,瞒着我也没关系。但是……最好不要影响到我们的关系。”


    陆翡然发现,这几天的平静生活反而让他们二人都提起了十二分警惕,犹如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他们都在害怕不可控的事情发生。


    兰斯在怕,但他也在努力地维持平静,装作若无其事。


    “没事。”陆翡然笑了一下,轻轻安抚他。


    入夜后,整座城市的上空开始飘雪。一开始雪并不大,还未落上地面就融化了。可两天后,雪花开始厚重了起来,天气预报显示,雪将一直下到元旦。


    飞雪和跨年,很适配。


    31日下午1点,屋顶高耸的航站楼外,雪花不断飘落,天色偏阴,似有不断加大雪势的兆头。


    陆翡然站在巨大的玻璃窗边,看着手机里的航班信息,焦躁地不断查看天气预报,担心航班被取消或延迟。


    终于,广播播报他的航班可以开始登机,陆翡然站了起来,握上行李箱的拉杆,才发现,手心出了一层汗。


    头等舱可以优先登机,陆翡然坐在座位上,始终没有点开手机上的未读信息,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他靠在窗边抵着额头,要用睡眠度过漫长的十一小时航程。


    飞机在漫天飘雪中顺利起飞,兰斯已经把蛋糕放入烤箱定时,奶油裱花的设计稿还需要再完善一些。


    他计算着时间,卡在烤箱发出“叮”的声响之前完成最后的设计,重新围上围裙,套上隔热手套,把蛋糕坯取出来,放凉。


    但是他给陆翡然发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兰斯咨询过程铭,一直用监控查看陆翡然的动态,是焦虑症的表现,是他内心的不安全感的显化,他应该和焦虑对抗,不要再时刻看监控了。


    兰斯不像让自己的焦虑传递到陆翡然的身上,那会让他有压力,不利于他们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而且陆翡然不喜欢。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喜欢一直被监视,虽然陆翡然没有狠厉控诉,但兰斯明白的。


    既然已经好起来了,他就应该少看监控。


    蛋糕坯的温度降下来了,兰斯自始至终都没有点开监控软件。


    当然他也不知道,陆翡然一下午都不在办公室里。


    一通通电话都是未接听,裱花到一半的蛋糕上方的裱花袋忽然爆开,淡蓝色的奶油炸了一桌子。


    兰斯没控制好力道,捏爆了裱花袋。


    他擦去唇角被溅上的奶油,目光低垂,瞳仁之中涌动着诡异的激浪。


    奶油甜蜜的味道还留在唇间,他脸上的寒霜像被冻了一千年似的,森冷可怖。


    监控的软件被点开,公司大门、办公室、专用电梯、停车场、鹭园大门、落地窗外……每一张都没有陆翡然的影子。


    兰斯的手背上挑挑青筋暴起,立刻叫人查询陆翡然的所有行程信息。


    很快,一连串信息被发送到他的手机上。


    今天下午两点,直飞巴黎的飞机已经起飞,落地时间,北京市时间二十三点三十分。


    兰斯当即顶下最近航班的机票,不论什么航班、什么仓位,只要能让他上去。


    夜色降临,天空变得像一张灰蒙蒙的幕布,乌云遮蔽下,显得压抑又寂寥。


    跨年夜分外热闹,年轻人涌上街头,市中心格外拥堵,商场顶端的大屏上显示着巨大的倒计时,正片区域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兰斯的脸色比暮色还沉,他被堵在路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泛着冷色调的苍白,脸色同样青白,微微低着头,眉骨压着眼睛,显出令人难以招架的压迫感来。


    他在全力控制住自己,可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像一根针扎进脑袋里,兰斯按着额头,快不能思考。


    强烈的绝望让他想要呕吐。


    他扯开衣领,领带被拽松,把车停在路边,车钥匙留了下来,走在越来越大的飞雪之中,往公寓赶去。


    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双眼几乎要蹦出火星,双脚分明踩在地上,却觉得天旋地转。


    回到公寓,他爆冲进画室,打开16张大屏,不断回放本地存储记录。


    陆翡然从中午上了周梓华的车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不断发抖的手打开一扇柜门,堆积成山的药瓶掉在地上,滚落到脚边。


    他打开一瓶,塑料的瓶身被捏到变型,白色的椭圆形药片被抓在手里,干巴巴地塞进嘴里。


    半分钟后,他把药片从喉咙里扣了出来。


    绝对不能吃,他接受不了任何副作用。


    丢掉药片,兰斯讽刺地笑了,漏洞百出的拙劣伎俩,竟然把他骗过去了。


    因为他始终说服自己相信陆翡然。


    如果这也是陆翡然的报复,他认,在最幸福的时候发现被狠心欺骗,这感觉确实不错,像心脏被刀子划烂。


    可今天的结果告诉他,他的努力不值一提,就算做一粒尘埃,都粘不上陆翡然的鞋底。


    什么爱人之间应该交付信任,不要患得患失、疑神疑鬼……他在陆翡然的眼里甚至不如一条叫“宝贝”的狗。


    那么他也不会再交付信任出去。


    ……


    周梓华很担心陆翡然的狗,它爹跑了,它会不会被什么变态抓去泄愤啊?


    外国人不是都很抵制吃伴侣动物吗?应该没事吧……


    周梓华在鹭园附近等了又等,扒着金属大门看了又看,整座屋子都是熄灯的状态。


    但他很谨慎,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又等了一会,接近零点,确认安全,才输入了大门密码。


    嘀的一声后,周梓华迈入了大门,他刚踏入一秒,不远处就传来狗叫,似乎很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


    周梓华蹲下.身子,招呼小狗过来,道:“你就是陆宝贝吧,这个月你和我住了,你爸到法国去了,等他回来接你吧!”


    小伯恩山的尾巴停止摇动,他从来没见过周梓华,对他充满了警惕。原地站着,喉咙里发出奶狗的呼噜警告,没什么威慑力。


    “你这小兔崽子,我是你叔叔!你是不是已经认贼作父了!”


    周梓华上前一步,把手伸向小伯恩山。


    小狗退后几步,叫了两声,往旁边的拐角走过去。


    啪嗒,周梓华听见打火机的声音,随机一阵裹着薄荷香气的烟草味飘来,他跪在地上,浑身僵住,缓缓抬头,看见黑暗中一点烟的火光。


    那支烟被夹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周梓华立即收回视线,往后一栽,坐在地上。


    兰斯提起小伯恩山的后颈,把它提起来抱在怀里。


    “我在他眼里是‘贼’吗?”


    他语调很平,周梓华却觉得无比可怕,不敢抬高视线去看兰斯的眼睛。


    他抹了一把脸,心道,早知道不来了。


    兰斯说:“是我的疏忽,给了他逃跑的机会。你,以后也不用和他见面了。”


    兰斯漠然地抱着狗,从周梓华身边走过。


    周梓华浑身一激灵,努力调和化解矛盾:“没有呢,他只是要出国散心,你别误会了。”


    “看来在我身边,会让他窒息。”兰斯说着,把烟掐断了,扔在周梓华身上。


    “但是没办法,我离不开他。他喜欢法国是吗?可以,出国更方便一些,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兰斯抛下一句话,推门离开,背影显得萧索。


    周梓华紧张万分,掏出手机给陆翡然发消息打小报告,可他现在还没有落地吧,根本看不了手机。


    就算能看手机又怎么样呢?


    他老公跟鬼一样跟过去了啊!


    周梓华摇头,缓了缓,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抬头看见远处餐桌上有一个两层的蛋糕。


    屋内温暖,蛋糕上的奶油在室温下溶化了,变成黏糊的奶昔状,流淌到了餐桌上。


    两小时后,陆翡然出现在香榭丽舍大道上,灯光璀璨,人头攒动,他深呼吸,再吐出一口气,把围巾拉好,伸了一个懒腰。


    现在是法国时间六点半,国内已经过了零点,而他还可以在巴黎感受一下跨年的氛围。


    他找了一家人流相对较少的餐厅,随便点了一点吃的,刷卡付了钱,坐在餐厅门口等待时间流逝。


    他的手机到现在都没有开机,因为不敢。


    他把自己抛进异国热闹的跨年夜氛围中,挖着刚买的小蛋糕,刚吃一口,小脸皱成一团。


    怎么能这么甜!


    蛋糕被推向一边,陆翡然无聊地开始找周围的游客用英语交谈,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好不容易度过漫长的等待。


    全场所有人倒计时结束后,烟花在高空炸开,明亮的光芒照亮他的脸,他露出一个十足轻松的笑容,自言自语道:


    “生日快乐,陆翡然。”


    零点过后的人群并未完全散去,但警察却陆续离开了,青少年和偷渡客开始胡作非为,陆翡然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陆翡然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越走越偏,路边有奇怪的人盯着他看。


    深夜,独身一人,长相精致的亚洲面孔,显而易见的偏瘦的身材,像掉进狼群里的羊羔。


    陆翡然心里一紧,要原路返回。


    蓦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拽着他跨在肩上的包就跑。


    那里面有他的护照,绝对不能弄丢!


    陆翡然死死拉着包带,手机掉落在地上,被另一个人抢走。


    完了完了完了!陆翡然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护照不能再丢了,否则就麻烦了!


    抢包的人留着络腮胡,身材雄壮,拽动包带就让陆翡然像一个飘摇的风筝。


    他把包往旁边的墙上一扯,陆翡然被惯性带着撞上墙边,手背在粗粒的墙体上摩擦,一层皮都被蹭掉了。


    他吃痛,下意识地张开手,抢包的人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作者有话说:出国,不是直接到老公的老巢了吗?


    peace and love,bless you[化了]


    第75章 囚禁


    去警局报完案, 肾上腺素早就褪了下去,手背上火烧火燎的疼, 让陆翡然眼眶边缘都泛起了泪花。


    反正都是会被抢, 早知道不挣了。


    好在口袋里有放着现金,陆翡然向警察问清楚了附近医院的地址,打算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明天早上再打电话给领事馆。


    值班警员中有一个褐色头发的年轻人, 英语是母语,与陆翡然年纪相仿, 笑起来格外有感染力。


    他说自己上学的时候去过全球各种国家游玩,去过中国好几个城市,非常喜欢中国,无论如何都要送陆翡然去医院看看伤口。


    陆翡然盛情难却, 正好夜深了, 他不敢再一个人走夜路,就答应了下来。


    路上,警员问道:“我借你手机, 你通知一下同行人吧, 现在太晚了, 你还没有回去, 他们会担心的。”


    陆翡然轻轻吹了吹手背:“没事,我是一个人来的。”


    警员摇摇头, 夸张地说:“你这样的亚洲人, 一个人走在夜路上,在那些人眼中就是小羊羔或是小兔子携带了大量的金币。跨年活动结束,你应该直接打车回酒店的。”


    “人太多,那个时间不好打车, ”陆翡然说,“我从酒店出来的时候,一路上没多久就到了,我还以为很快就能步行回去。”


    “好吧,我确认一下,你的姓氏是……陆?”


    警员重复了几次陆翡然的名字,发音有些奇怪,但还好“陆”并不是什么拗口的字,警员说得还算标准。


    警车在医院门口停下了。


    “对,怎么了?”


    “需要填写一张医疗信息表,你还记得护照号吗?我来帮你填,你的手可能不方便。”警员为陆翡然拉开车门,笑得慈眉善目。


    陆翡然完全放心下来,谢过警员,和他一起进入夜间急诊室。


    前台的护士交给陆翡然一张表,他把主要信息告诉警员后,去了洗手间,要把身上蹭到的脏污简单清理一下。


    当陆翡然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洗手间的门口,警员的笑容淡了下来,皱着眉把刚填写好的表格拍照,发给了一个人。


    很快,信息得到回复:【确认是目标,请确保他在当前位置不动。】


    警员收起手机,看见陆翡然回来了,和善地对他笑了笑,叮嘱一些看诊的流程,表示要陪他一起等待。


    陆翡然快要被国外的医疗效率吓死了,竟然跟他说现在人手不够,要让他在这里等到早上六点!


    他不好意思让警员陪自己在这浪费时间,坚持自己一个人可以。


    警员看了他一眼,同意了。


    陆翡然坐在椅子上,心里吐槽,竟然连给手背消个毒,简单包扎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吗?


    他不想在这里干等一夜,要回去找酒店要医疗箱,但当他快要走出医院大门时,一个年轻的护士跑过来把他拦下了。


    护士用法国口音的英语对他说:“先生,来我的值班室吧,有折叠床可以给你休息一会,稍后我来帮你包扎。”


    陆翡然不疑有他,很顺利地被劝了回去,坐在值班室的折叠床上,等待护士拿着消毒器具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翡然轻轻歪倒在折叠上床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模糊,只有手背上受伤的皮肤一片火热昭示着存在感。


    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努力睁开一道眼缝,看见穿着白衣的护士站在自己身前,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能在这里睡觉,护士一定会喊他起来的,就让他短短眯一会吧。


    他真的太累了,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


    这一觉十分黑甜,陆翡然在梦中不断缓慢下坠,耳畔有微风拂过,轻微的失重感像是摇篮,把他哄得失去一切抵抗的本能。


    终于,他落地了,双腿抽搐了一下,猛地睁眼。


    眼前是一片漆黑。


    不是医院,不是值班室。


    陆翡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抬手要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只剩下一个圆圆的球!


    像哆啦A梦的手……他的手指被砍掉了!


    【他非要让我跟他结婚,我不同意,他就把我关起来,绑起来,还要切掉我的手指,跟我说‘你不愿意戴我的,以后也不准戴别人的’……】


    陆翡然蓦地想到曾经对着陆星礼满嘴跑火车说过的胡话,被惊得要坐起来,却发现双脚根本迈不开,皮质的束缚带牢牢捆住两只脚踝,大腿也被捆住,紧紧贴在一起。


    他在惊慌中意外翻落下床,可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身下是绵软厚实的地毯,他像落入一片云朵里。


    再看双手,勉强可以看见手被纱布包着,手背上不知道用了什么药,伤口不疼了。


    可……有必要把整只手都包起来吗?


    陆翡然的心终于肯下落了,但双腿被束缚的现状,又让他的心卡在喉咙里似的不上不下。


    这里绝对不是医院!医院不可能把他绑起来,也没有这种大床,更不会在地上铺满地毯!


    是谁?


    陆翡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凝神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周围,隐约听见窗外传来水声……


    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难道,他在海边?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大约看清室内的摆设。


    房间很大,铺满了洁白的地毯,正中央放着一张古典的四柱大床,四面落下帷幔,像是中世纪的千金的寝室。


    除此之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装饰和摆件,根本不像是人住的房间。


    陆翡然蜷缩在地上,被纱布包成馒头的双手根本没办法解开腿上的束缚,只能按着额头逼迫自己再想想办法。


    绑架他的,是谁的人?


    陆翡然立刻想到了翟千策,那人现在是不是已经在牢里了?翟千策一定恨死他了,会报复他吗?


    可陆翡然不觉得翟千策如果绑架他,还会给他说得过去的住宿条件。


    上回翟千策可以直接买凶杀人,伪造车祸坠崖起火的假象,想要直接让他死。


    可不是翟千策还能是谁?


    陆翡然诡异地觉得,绑架自己的人不恨自己,否则肯定会被折磨到醒,而不是好好的躺在床上醒来。


    太奇怪了,常理说不通。


    陆翡然又开始判断起时间,他看不到钟表,但从胃中的感觉可以知道,时间一定没有超过12小时,否则长时间不吃东西,他绝对会胃很痛。


    那么现在应该是白天。但白天的话,为什么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他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引来不知目的的绑架犯。


    艰难地调整好姿势,陆翡然匍匐在地毯上,打算一点一点爬出去。


    他小心地向床尾的位置爬去,羊毛地毯摩擦着手肘和膝盖,痒意放大,爬动得毫无章法,落魄又可怜。


    陆翡然把脸埋入手肘中,吸了吸鼻子,有点后悔独自一人出国的决定。


    他还能看见早上的太阳吗?


    他想到了小伯恩山、二婶、周梓华……还有兰斯。


    他得回家!


    陆翡然振作了精神,把难过和伤感都咽下去,耸起肩膀继续前进。


    他停住了,在床柱后面看见一双灰色的拖鞋,令他浑身汗毛乍起,舌根发苦,在恐惧中抬头。


    看见一双毫无温度的绿眼睛。


    陆翡然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化作一滩水瘫在地上。可他还倔强地抬着头,通红的一眨不眨地往上看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兰斯?


    那张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也没有愤怒,所有的感情都被封锁进不知名的深处,表现出来的一面冰冷得像一尊雕塑,垂视着地上的陆翡然。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可能站在这里看着自己挣扎了许久,但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冷眼旁观。


    陆翡然忍了好一会的眼泪终于满了出来,透明的泪珠接连滚落,眼里迷蒙一片。


    至少不是被歹徒绑架了,不用担心随时会死掉。


    可在这里看到兰斯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他的大脑犹如爆炸一样无法思考。


    过了好一会,陆翡然才哑着声音问:“我在哪?我要回家。”


    兰斯缓缓蹲下来,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给他擦掉眼泪,抬起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仿佛在确认眼前的人就是自己要找的爱人。


    陆翡然在他的眼神中方寸大乱,兰斯的动作和表情都太陌生了,比之前每一次变脸都要恐怖。


    他好像,非常、非常生气。


    陆翡然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说出一个字。他当下的情况,和被绑架也差不了多少,手腿都被束缚,根本没有自由可言。


    而兰斯只是一直端详着他,眼神像粹了冰,又冷又锐利,表情让人心悸,陆翡然都没办法理直气壮了。


    “我要回家!”陆翡然低着头说,显得色厉内荏。


    良久,兰斯稳稳抱起陆翡然,把他轻轻放进挂着帷幔的大床里,动作依旧轻柔仔细,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同站在数九寒天里。


    “宝宝,是你自己要离开家的。你要回哪个家?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你哪里都不用去。”


    “什么意思?兰斯,这是哪?”陆翡然猛地抬头。


    “这是我们的家。”兰斯耐心地一次次重复。


    陆翡然急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这里的地理位置在哪?你别开玩笑了,不好笑。”


    兰斯放下床幔的轻纱,答非所问:“睡吧,现在还是早上,睡一会,我来喊你吃饭。”


    陆翡然见兰斯打定了主意不准备回答自己的问题,并拢的双腿猛地抬起要踢他,却被按住脚踝塞进了被子里。


    “你神经病!你绑我干什么?”陆翡然喊道,“我承认不告而别是有一点过分,可是如果告诉你,你能让我走吗?我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还不到半天,你就又贴过来了……我跟你说对不起,行吗?”


    纱幔遮住了兰斯的脸,让陆翡然看不清他的表情,无法辨认他是不是被自己说服了。


    陆翡然的心跳得飞快,语气软了下来:“我……对不起,先给我松开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暂时认个错没什么,兰斯肯定在气头上,过两天再吵架吧。陆翡然想。


    他听见纱帐外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像是在嘲弄自己的天真。


    兰斯:“你一辈子都会在这里,有松开的必要吗?”


    “什——”陆翡然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你不喜欢待在国内,我成全你。”兰斯说,“和我一起,永远生活在这里,我会照顾你的所有。你不需要走路,也不需要自己做任何事,有什么松绑的必要吗?”


    他站在纱帐之外,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连声音都有些失真了。


    “你疯了?我办的是旅游签,你不让我离开,我会黑在这里的!”陆翡然的声音在发抖,他扭动着身子要站起来,却一次次跌倒,黑色的发丝乱飞,盖住通红的眼睛。


    兰斯撩开纱帐,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他的手轻轻抚过陆翡然寒毛竖立的脸颊和脖子,爱怜地看着他,说:“和我结婚,你会有身份。或者黑在这里,我没意见。”


    陆翡然完全看不懂兰斯了,好像一个美好的皮囊当着他的面撕开,露出里面狰狞的恶鬼。


    他被留在宽大的四柱床里,纱幔被拉上,兰斯的身影再次模糊。


    陆翡然无神地望着兰斯离开的方向,浑身控制不住地颤,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铺中,眼角湿润通红,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绝望的声音。


    倒有几分像被囚禁的公主。


    即使他一直早有准备,也难以接受兰斯如此疯狂的爱意。


    陆翡然姑且把它称作为“爱”,他难以想象,有人会大费周章找到一个人,再绑架,只为了和那人结婚。


    他还有选择吗?——


    作者有话说:宝宝你辛苦一下吧[化了]


    第76章 结婚or黑在国外?


    陆翡然当然不可能睡得着, 他躺在床上,缩成一个虾球, 研究大腿上绑着的束缚带。


    皮质带子的衔接处有一个金属锁扣, 触感平滑,一个蓝色的亮光在靠近时会闪烁,是指纹锁。


    陆翡然试图把束缚带从身上脱下来, 可带子紧紧箍在他的大腿上, 隔着一层裤子都能感觉到要嵌进肉里,紧得可怕。


    他来回扭动了好几分钟, 都没能成功挪动束缚带的位置。


    没办法,手被包成了球,根本使不上力。


    他把自己累倒了,躺在床上轻轻喘气, 抬起手肘擦掉额角的汗, 对着空中叫了两声:“兰斯,兰斯!”


    床边传来一阵电流声,陆翡然被吓了一跳, 从床上坐起来, 看着声音的来源处。


    兰斯的声音在通讯器里显得十分磁性, 依旧平静:“早餐还在准备。”


    “我要离开房间!”陆翡然一拳垂在枕头上, 咬牙切齿。


    “可以,我过来。”兰斯答道。


    神经病, 在床头装什么通讯器。以后难道任何事情都要依靠别人的帮助, 连独立出个房间都做不到?


    不可能!


    陆翡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纱幔掀起的一瞬间就迅速出拳想着兰斯高挺的鼻梁揍过去。


    他的拳头被握住,包在一张温热的掌里,兰斯摸了摸他手腕上缠着的绷带, 说:“不想下床的话,我可以把早餐拿过来给你。”


    冷淡无情的声音,让陆翡然心里很不舒服,威胁他?


    “你是觉得,把我绑到这里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在异国他乡不认识人,护照丢了,手机没了,所以你可以肆意欺负我了?在国内装得很辛苦吧!”


    陆翡然的语调忽上忽下的,委屈的情绪尽数宣泄出来,连自己都没发现。


    他被捆着半坐在床上,因焦虑而急得满脸通红,眼神四处乱飞,下意识不敢和兰斯对视。


    好可怜,好可爱。


    兰斯的眼神软化了些,坐在床边把陆翡然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发颤的背脊,身材单薄的年轻男人又用馒头一样的拳头用力锤了他的胸口。


    兰斯闷哼一声,把陆翡然拦腰抱起来:“下去吃饭。”


    陆翡然接受不了被当成一个废人,连走路都不能自己走,等会吃饭是不是还要喂他吃?


    明明之前说好了会听他的话,随便让兰斯做什么都可以。甚至不管是当泡友还是当狗,他都愿意做,附小做低像模像样,一出国就不装了!


    自己都这样问了,兰斯竟然都不辩解!默认了!


    好不容易被养起来的安全感像扎破了的气球,迅速萎缩,陆翡然低下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咬着下唇让自己不至于表现得太过于无助。


    兰斯抱着陆翡然,却觉得自己已经把全世界都抱在怀里了。


    陌生的国度,无法离开的小岛,只有他们两个人,陆翡然离不开他,他再也不用患得患失了。


    这里就是他们幸福的家。


    这一刻,兰斯觉得自己不用吃任何药,他已经完全好了。


    陆翡然被兰斯放在桌边的椅子上,椅子上有柔软的坐垫和靠垫,很舒服。


    他往后倚靠去,看见兰斯走到导台后面,系好围裙,衬衣的袖子被卷了上去,露出精壮的手臂。


    他没有胃口,不在乎吃什么维持生命体征,默默地观察这栋陌生的房子。


    整个房子的古朴传统与现代化改造结合得非常巧妙。


    房子非常大,兰斯抱着他下来的时候,走了好长一段路。每一层挑高的天花板中央都有繁复的浮雕,陆翡然抬头仔细辨认图案,发现是“阿波罗与胜利女神”。


    他讽刺地扯了扯嘴角,阿波罗,胜利……


    兰斯准备的是自创的以中餐为基础的融合菜,不得不说色香味俱全,陆翡然坚信在厨艺这方面,兰斯在全球能名列前茅。


    但他不想吃任何东西,这里的任何东西都让他很倒胃口。


    兰斯还来不及结下围裙,只是擦干净手,就绕行至陆翡然的身后。


    他体贴地为陆翡然展开餐巾,调整椅子前后的位置,尽可能地让陆翡然感到舒适。


    他取了筷子,夹起软弹的一块鸡蛋抵在陆翡然的唇边,等待他张嘴吃进去。


    陆翡然的心底像是窝了一团火,几乎要把他的天灵盖冲开了,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斜过去,刮在兰斯的脸上。


    可兰斯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一点情绪,他维持着喂食的动作耐心等待,好像陆翡然不张嘴他就能一直等下去似的。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没动,是陆翡然先开口。


    “我不能自己吃饭吗?”陆翡然冷着声说,“给我把手解开。”


    “不可以,你需要我帮你。”兰斯油盐不进。


    “我不需要!”陆翡然大吼了一声,“你神经病啊,喜欢照顾人,你去幼儿园当幼师去,去当保姆,去养老院当护工啊!你照顾我干什么,我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我不需要你!”


    他的吼叫在屋子里回荡了一圈,发出回响,落在他们身上,气氛瞬间凝固了。


    陆翡然气得胸腔剧烈起伏,心跳快得可怕。


    他把馒头一样的拳头轻轻按在胸口,起到心跳不要再这样跳了。


    真是……迟早要被气死!


    兰斯只能听懂“我不需要你”这几个字,如罪孽的魔咒,徘徊在他的耳畔挥之不去。


    他被陆翡然的不告而别折磨疯了,好不容易绷紧了一根弦,抓着一定要把陆翡然找回来的念头才没有崩溃失智。


    可是为什么,明明已经在他身边了,陆翡然还要说……不需要他?


    说得不错,他真的是神经病,只对陆翡然偏执的神经病。


    他蹲下来,转为跪在地上,上半身趴在陆翡然的腿上,触摸到陆翡然被束缚带绑住的大腿,皮革的触感让他再次明确陆翡然走不掉,才平静下来。


    陆翡然看着兰斯淡金色的头蹭在自己双腿上,鼻梁甚至还要往腿缝里陷,即将勃发的怒火像被堵住似的发不出来。


    最终只能咬牙切齿地再重复:“我不需要你帮我。”


    兰斯的骨架很大,缩在桌子下面一副委屈一样子根本不合适,陆翡然抬了抬腿,示意他快起来。


    谁知兰斯一抬起头,就绽开一个明媚的笑脸,看得陆翡然都愣住了。


    笑什么?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谁帮?”兰斯说,“我们会永远生活在一起,二人世界,你要谁帮?”


    他的重点偏得很奇怪,好像一定要陆翡然说出一个可以求助的第二人来。


    陆翡然咽了咽口水,看着兰斯笑容灿烂的脸,再次感叹,真是个疯子。


    说不出的古怪,陆翡然觉得兰斯和之前不太一样,好像一直在钻牛角尖,困在迷宫里出不来。


    他的第六感向来敏锐,新的发现让他哑了火,没办法继续对兰斯发火或者讲道理了。


    如果再刺激兰斯,他可能会精神失常。


    陆翡然坐正身子,双手离开餐桌,馒头拳头轻轻触碰兰斯的脸。


    兰斯激动的睫毛不停地颤,立刻主动蹭上粗糙的纱布,用力且重复,脸肉一片红。


    “我的意思是,你解开我的手,我可以自己吃饭,不用麻烦你喂我。你又要做饭,又要照顾我,会很辛苦。”


    陆翡然试探性地用平和的语气劝说,他甚至觉得自己快成幼师了。


    兰斯却冷嗤一声,全然不信:“又在骗我?解开你的手,你就会考虑解开腿上的束缚,下一步呢?又要考虑离开我了?”


    陆翡然住了嘴。


    “别想了,岛上没有电话,出行都由我安排,除非你游到对岸,否则离不开。”兰斯笑了,“宝宝,你会游泳吗?”


    陆翡然脑子转得很快,立即接话:“既然我离不开,为什么要这样捆着我,限制我?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游泳,况且,就算能游泳,也没办法游过大海吧?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什么,你很清楚。”兰斯正色道,“我怕你离开我,只有绑着你,我才有安全感。别想哄我,不可能的。”


    思路倒是很清楚,离真的变成疯子还有一段距离。


    陆翡然彻底没招了,肚子里饥饿感越发明显,推了推兰斯,说:“起来,我要吃饭。”


    这话有点无奈也有点认命的意思了。


    兰斯从善如流地站起来,从背后环住他,一点一点喂饭,他欲望的沟壑逐渐被满足,吃完这顿饭,又冷静了许多。


    这顿饭吃得比兰斯想象中容易,他甚至幻想过陆翡然会打翻餐盘,或者直接把汤碗扣在自己的脸上,实在是提心吊胆。


    不是害怕被侮辱,而是时间匆忙,没有多做,如果这顿饭被打翻了,超过吃饭时间,陆翡然很可能会胃不舒服。


    陆翡然很乖,像个温顺的小动物,喂一口,吃一口。


    最后一口吃完,兰斯用餐巾给陆翡然擦干净嘴巴,看着他落寞的脸,决定给予一点奖励。


    “你的手,该换药了。”


    果不其然,陆翡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精细地转头看向兰斯。


    陆翡然都已经做好准备等明天或者后天再讨论解开手上纱布,他完全忘了还有换药这回事!


    “好啊,快点快点。”陆翡然忍不住催促。


    他纤细整齐的眉毛几乎要飞起来了,两眼之中神采奕奕,和刚才的落寞完全不一样。


    兰斯看着他,都忘记去拿药箱了。


    这哪是给陆翡然的奖励,分明是给他自己的奖励。


    兰斯喜欢看到陆翡然笑,看他生动活泼,兴高采烈,自己也会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可是如果陆翡然留在自己身边就不会笑,兰斯又会果断地选择自私的选项。


    没办法,宝宝,你爱我吧,这样我们才能都幸福。


    兰斯短暂地离开,趁着拿药箱的功夫把复杂的情绪藏起来,解开陆翡然手上的纱布,余光瞥见他龇牙咧嘴的表情。


    “如果你是和我一起去的,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兰斯说。


    “好疼,真的不能再捆着了,我觉得涂点药,伤口敞着比较好!”陆翡然顺势夸张地说,“否则刚长好的肉会和纱布黏在一起,撕开换肉的时候我要疼死的!”


    兰斯顿了顿,犹豫了。


    陆翡然接着说:“别让我反复疼了,解开之后就别包了,肯定很快就好了。”


    清凉的药水被喷在伤口上,陆翡然“嘶”了一声,无比紧张地看着兰斯拿着新纱布的那只手,看见他把纱布放了回去,终于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太好了!


    兰斯一言不发地看着陆翡然,脸色难以捉摸,说:“我可以信你吗?”


    “解开我的手,我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要我写保证书吗!”陆翡然又恢复了理直气壮,“行了,下一只手。”


    左手的纱布被解开得很慢,慢到陆翡然都不耐烦了,兰斯在犹豫什么?


    察觉到兰斯明显得态度变化之后,陆翡然也不再害怕,他嫌兰斯动作慢,忍不住催促。


    终于,最后一层纱布被揭开,伤口上一阵疼痛,但陆翡然兴奋更多,他把手伸回来要吹吹伤口,却忽然看到无名指上多了一个东西。


    在陆翡然走神的时候,兰斯推过来一份文件和一支签字笔。


    陆翡然偏过脸去看。


    Antrag auf Eheschlieung?


    什么意思?


    兰斯指了指表格的末尾处,说:“手被解开了,可以签字了。在这里签名。”


    “……这是什么表?”陆翡然的表情有点呆,“我不能再看不懂的文件上签名。”


    “婚姻登记表,你只需要签字,其余的我来填。”兰斯道。


    陆翡然懵了,有谁说了要结婚吗……?——


    作者有话说:图穷匕见,是结婚还是黑在国外,选一个吧[狗头叼玫瑰]


    第77章 上厕所


    “一张纸, 一个证,能说明什么?”陆翡然活动着僵硬的手指, 把申请表推得远了一点。


    “没关系, 你还有二十九天可以考虑。”兰斯收起那张纸,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忽视心里的钝痛的话,其实这就是他预想的场面。


    陆翡然不想跟他结婚。


    陆翡然一个人坐在餐厅里, 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的环境格外空荡。他耐心揉捏着自己的十指关节, 把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他,银色的素圈, 简单但精致,内侧刻了一些花纹,有一个“L”字母。


    他盯着戒指发呆,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只是舞台剧的表演场所换成了异国不知名的房子。


    兰斯想要和他结婚。


    但在陆翡然看来, 婚姻比纸还要脆弱,就像张爱玲说的,表面华丽, 其实沾满了虱子。


    母亲和自己, 就经历过这一遭。


    然而在婚前, 他们都曾经坚定的以为自己选对了人。那红证就像魔咒, 好像一拿到手,珍爱自己的人就立刻原形毕露。


    所以他才不要结婚。


    陆翡然趴在桌上, 把自己埋在双臂之间, 存在感极强的心跳声一直在提醒他,要冷静。


    最怕的就是兰斯无欲无求,只想把他关在这里。好在,兰斯有目的, 那么就不算难办。


    陆翡然吐出一口气,把戒指又套了回去,大声喊道:“我要上厕所!”


    很快,他听见某间房门的门被打开了,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自己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是被人拦腰抱起来了。


    陆翡然抬手勾住兰斯的脖子,脸颊直接贴在他温热的脖子上,手臂也搂得紧紧的,亲密无间,自然甜蜜。


    “上厕所也要你帮我吗?不合适吧?”


    兰斯径直把陆翡然抱进一楼的卫生间里,才说:“没有不合适,你全身,我都看过。”


    “两只腿绑在一起,我站不稳。”陆翡然试图讲道理,“会跌倒。”


    “我扶你。”


    “……扶哪里?”回答慢了一拍。


    兰斯却笑了:“哪里都可以。”


    陆翡然愣神的时候被放了下来,双脚触及地面,心里才安稳。


    原本托着他的背的那双手沿着他单薄的背脊滑落到腰际,两只手几乎能把整个腰都掐完,稳稳扶住。


    “可以了。”兰斯微微弓着身,小声地对着陆翡然的耳朵说。


    吐息舔过耳廓,陆翡然瑟缩了一下,却更像是往兰斯的怀里钻了。


    他猛地挺直身子,按住腰间蠢蠢欲动想帮他解开裤腰带的手。


    “不要!我怀疑你有特殊的癖好,我不上了!”


    兰斯也不坚持,陆翡然说不上,他立刻又把黑发青年拦腰抱起,干脆利落地离开卫生间。


    陆翡然皱着眉,不断优化思路,但不得不说,搞定这种状态的兰斯真的是一个难题。


    他根本不跟自己掰扯!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这样可不好。


    “等等,先不要上楼。”陆翡然拍了几下兰斯的肩膀,“我想、我想……”


    拖延的借口还没想出来,兰斯静静地站在台阶上等待,面目冷肃,依旧沉默。


    他怎么连笑都不笑了?很难分析心态啊。陆翡然想。


    蓦地,陆翡然竖起耳朵,听见屋外传来类似螺旋桨高速旋转的声音,是直升机?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兰斯看着他,脸色沉了半度,转身把他放回沙发上,遥控着打开大门。


    寒冷的风吹了进来,陆翡然撩过遮住眼睛的发丝,歪着身子向大门望去,一片灰蓝的天空下,蓝黑色的海水轻轻翻着波浪,雪白的浪花接连消失在海平面又相继涌现,清冷且孤寂。


    他的眼睛睁大了,巴黎可以直接看到海岸线吗?不能吧。


    大门打开没一会,屋内的温度就降了下来,只穿单薄的衣衫有些冷。


    兰斯给陆翡然裹上一条羊绒毯子,脖子护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雪白的脸。


    陆翡然回神,眨了眨眼问:“这真是一座岛?”


    兰斯附身吻了一下陆翡然柔软的唇,说:“说了不会再骗你,这就是一座岛。”


    好几个手持大量鲜花,穿着西装制服的人鱼贯而入,花瓣新鲜得像是刚从花圃里摘过来的,上面甚至还坠着露水。


    身着制服的人看见陆翡然,竟都像被植入了某种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向他走来,列成一队,一手搭在肩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九十度深鞠躬,异口同声地说:“先生。”


    陆翡然被吓了一跳,他是受过现代化教育的中国人,从来没见过谁家搞这一套。


    又或许只是他们陆家没有富到这地步而已。


    兰斯挥了挥手,跟他们说了一些陆翡然听不懂的话,那些人就训练有素地把鲜花陈设好,一次出去了。


    偌大的房子再度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么多花?”陆翡然问。


    兰斯倒了一杯热牛奶塞进陆翡然的手里,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还记得你一周前订的花吗?你走的那天下午送到了,但你再也看不到了。”他笑眯眯地说,但眼神很冷酷,“不过没关系,以后在这里看,每周都会有人送来最新鲜的花。”


    陆翡然被呛了一下,用手背擦掉嘴角的奶渍,杯子放回茶几。


    他真的不能再喝了,想上厕所。


    他深呼吸一轮,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眼神坚定无比地向兰斯招手。


    兰斯自始至终都是那一副扑克脸,冷得可怕,曾经让陆翡然深深着迷的柔和荡然无存,即使俊美的样貌还是没变,但莫名让人觉得他的轮廓都锋利了很多。


    原来自己一直对他有滤镜,直到现在才真正卸下来。陆翡然无奈地想。


    等兰斯走进,陆翡然撑着沙发背让自己身子抬高,一下勾住兰斯的脖子,上半身紧紧贴过去,还沾着奶渍的唇迅速贴了过去,和兰斯唇舌缠绕了一会,用他自认为这辈子最柔软的声音说:“你帮我解开腿上的带子,我上完厕所再给我装上,好吗?”


    说完,他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到底,他哪里会勾引人?只是学了一些影视作品里看到过的刻板方法罢了,最好起效,否则他真是一头撞死算了。


    “刚才说不想上厕所,是在骗我吗?”兰斯的手捂住陆翡然的脖子,心跳顺着经脉传递到他手上,“你总是骗我,这次还想骗我。”


    别聊了,来不及了!


    陆翡然急了。他用力勾住兰斯的脖子,用力往上方撞过去,这简直不能说是一个吻了,而是一场嘴唇的车祸。


    兰斯顺势扣住陆翡然的后脑,把他紧紧按在自己的怀里,黑发向后坠去,纤细的脖子白皙脆弱,支撑到了极限。


    兰斯不管,把陆翡然口腔里每一寸都舔尽了,连所有空气都要卷走,呼吸的机会都剥夺。


    他几乎要把陆翡然啃食殆尽,即使后颈处被陆翡然用力抓挠到破了皮,他也一刻都不松手。


    是陆翡然送上来的,他必须享用了。


    啪——


    陆翡然骤然扇了兰斯一个巴掌,一点力道都没有收,苍白的皮肤上很快浮出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兰斯舔了舔嘴角,尝到了血腥味。


    陆翡然气急败坏,什么都不管了,真是不能给兰斯一点好脸色!


    “我说我要上厕所,现在立刻十秒之内带我过去!”


    他快要急哭了,如果他失去了尊严,他会立刻跳海,一辈子不会原谅兰斯了。


    他被抱了起来,放下地面的时候腿都软了。


    释放出来的那一刻,他哭得好大声,所有的委屈都一起爆发了。


    “你故意玩我有意思吗?”陆翡然哽咽地说,“到现在都不肯给我解,你是不是在耍我?”


    兰斯给陆翡然穿好裤子,意识到自己把陆翡然逼到极点了,心里最坚硬的部分也软化了三分,把他抱出来,一点一点擦他的眼泪。


    “没有耍你,我爱你。”他的声音放柔了许多。


    “你爱个屁,你个控制狂,喜欢视奸,喜欢偷窥,还喜欢半夜钻进我房间舔我!你是个神经病,我怕了你了,我跑了,你又追过来绑我,不让我上厕所,你是个畜生!”


    陆翡然急起来什么都骂,把兰斯数落得一无是处,比阴沟里的老鼠还不如。


    “我真是看走了眼才会喜欢你,我完全是被你骗的!我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正眼瞧你!”


    兰斯轻轻把他搂住了,起先有几分犹豫,后又把陆翡然紧紧抱住。


    他数不清今天多少次紧紧相拥了。


    想接近但不能,想亲吻但不敢的日子,他一天都忍耐不了了。


    为什么绑着陆翡然?只有这样,他才会切实地被需要,一次又一次有正当理由拥抱。


    陆翡然哭得浑身都发热了,他真的要崩溃了,即使是再亲近的人,他也不能接受连上厕所都被帮忙。


    但他连生气都没力气了,心里升起巨大的无助感,只能流泪。


    爱上兰斯,他这辈子就算毁了一半了。


    “别哭了,对不起。”兰斯把陆翡然抱起来,回到二楼的房间,把他放进宽大的四柱床里,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还留着掌印的脸上,“你再打我吧。”


    “你想得美,我看你爽得要死!”陆翡然把手抽了回来。


    “对不起。”兰斯沉默了一会,再度道歉。


    他承认自己有些失控了,希望陆翡然求助自己的欲望到达了顶峰,没留神,让对方崩溃了。


    重大失误,他的分寸和控制力已经全部消失了。


    他忽然产生了很浓重的自厌情绪,难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吗?只会让陆翡然流泪痛苦?


    强迫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是不是也不对呢?


    今天他流了好几次眼泪。


    不一会,陆翡然不再哭了,无力地倒在上床,水光漫艳的双眸无神地盯着床上的纱幔,哑着声音说:“我说最后一次,给我解开。”


    他没有注意到,兰斯的脸色有些灰败。


    咔哒一声,指纹锁被解开,兰斯抽走了束缚了陆翡然一天的带子,给他揉了揉被勒红的腿肉。


    “只有绑住你的时候,我才能自由地拥抱你。”兰斯轻声说,“我只是想抱你而已。”


    陆翡然的手指动了动,没说话,安静地由兰斯给自己揉着大腿。


    脚踝上方的束缚带也被解开,他的身体彻底自由了。


    陆翡然伸了个拦腰,呼出一口气,表情轻松很多,也不哭了。


    余光瞥见兰斯拿着两条带子要离开,陆翡然心里微动,叫住了他,勾了勾手指,道:“你想抱我,现在就可以,要上来吗?”


    他平躺在床上,脸侧过来看着兰斯,刚哭过的脸上还泛着水光,眼眶通红,嘴唇红润,衬得皮肤白得惊人,像引诱人迈入深渊的魅魔。


    兰斯被彻底蛊惑了,束缚带掉在地上,他翻身上床,和陆翡然紧紧相拥在一起。


    他再次被陆翡然的仁慈拯救了——


    作者有话说:作者每次写小情侣互动,自己都在猛猛嗑,希望大家喜欢[亲亲]


    第78章 钓鱼


    陆翡然趴在兰斯身上, 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坚硬的胸口处。


    他看上去很乖, 半眯着眼, 随兰斯摆弄他的头发,吻他的脖子,偶尔哼一两声, 但完全是予取予求。


    但他分毫没有停止过思考。


    要回国, 但现在只能先把兰斯哄好,至少先拿到通讯设备或者有离岛的机会。


    下一步怎么办?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只能先给大使馆打电话,但说什么呢?说他被歹徒绑架了?把事情说得严重一点?


    不行,那样就成国际纠纷了。


    况且……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先假装同意签字好了?不可能本人不到场,就直接“被结婚”了吧?


    也不好, 兰斯可能真的能做到。


    他看向被窗帘遮住的窗棂, 那里的玻璃好像贴了什么特殊的东西,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如果他当真一直躺在床上,甚至无法白天和黑夜。


    太可怕了, 这里真的是一个小黑屋。


    或许兰斯一开始是这样打算的, 打造一个与世隔绝的笼子, 连阳光都吝啬给予, 只有空气可以从中流动。


    他是笼子里唯一的活物,往后余生都要仰人鼻息生活。


    但兰斯没有这么干, 虽然做了一些偏激的事情, 但一个巴掌就治好了。


    抱着陆翡然的那双手已经绕道了肚脐下面,捂着小腹,热热的很舒服,陆翡然没有阻止, 还是安静地趴着。


    想不出离开小岛的方法,陆翡然逐渐困顿了,也许是上午闹得太厉害,午饭过后停歇下来,眼皮逐渐开始打架,一不留神就直接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空阔的大床上只剩下陆翡然一个人,房间里还是暗暗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忽然腿上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陆翡然吓了一大跳,连忙坐起身,看见小伯恩山正在床上玩他的小腿。


    “汪汪!”


    “宝贝,你怎么在这!”


    陆翡然把小狗抱起来,在床上滚了一圈,在小狗的头顶亲了又亲。


    暮色萧索的冬日海上,一艘小艇在距岸边不远处停着,随着海波缓慢地飘荡。


    海风吹在脸上似细小的刀刃,又疼又冷。


    支撑架上架着的手机清晰地传递过来陆翡然抱着狗狂亲的图像,兰斯冷眼看着,没什么表情,坐在小艇边上,看着墨蓝海面上鲜红的浮漂。


    艇上柔和的灯光打在海面上,浮漂动了动,而兰斯还在看着手机画面发愣,错过了最好的起杆时机。


    再看鱼钩,上面的鱼饵已经没了。


    他心不在焉,从下午钓到夜幕降临都没能钓起来一条鱼。


    心里很难受,兰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共情能力这么强了,看到陆翡然掉眼泪,他就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波罗的海海域的这座岛,是他的穷途末路,如果29天之内没办法拿到陆翡然的签字,他将无法再忍受自己。


    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连自己的存在都没有意义。


    但是现在,他想钓一条鱼回去做晚餐。


    兰斯关掉手机屏幕,脱下防水的冲锋衣,露出被黑色羊绒毛衣包裹着的身躯,重新给鱼钩挂上饵。


    风更急了一些。


    陆翡然带着小伯恩山楼上楼下跑了遍都没有找到兰斯,他对着床头通讯器呼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奇怪,放他一个人待着不是更好吗?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他按下奇怪的情绪,开始四处翻找自己的行李,连阁楼和地下酒窖都没放过。


    可是一无所获。


    他的行李根本不在这里!


    陆翡然有些着急,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兰斯到哪里去了?难道真要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座孤岛上?


    一星期没人管,这里就只剩下一具干尸了。


    兰斯应该对他负责才对!


    他找到一个房间,里面有一片特别大的阳台,上面架着几个规格不一的望远镜。


    陆翡然把袖子卷起来,披上保暖的毯子,握上最大的一副望远镜看着。


    灰蓝色的天空透过镜片近在咫尺,是极好的天文望远镜。


    可以在晴朗的夜晚看星星,挺好的。


    他又换了一个位置,用上尺寸稍微小些的一副,稍微左右调整了角度,把方向对准了海上。


    视野中,一艘无法判断尺寸的白色小艇停留在海平面上,甲板上一个身着黑色毛衣的男人正紧紧握着鱼竿和海平面下的生物较劲。


    那条鱼一定很大,一次次被拉动到几乎要浮出水面,又拍着鱼尾往下潜,试图挣脱鱼钩的束缚。


    被鱼尾掀起的白浪打在兰斯身上,淡金色的头发在暮色中更加耀眼。


    陆翡然为他捏了一把汗,手心都湿透了,牢牢握住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黄昏后开始变天了,风大了起来,紧跟着浪花都变高了,一下一下拍打着飘摇的小艇。一人,一艇在无情的大海中像一片渺小的叶片,经不起一点风浪的催折。


    可他的男人还在和这条鱼较劲,不把它钓起来不罢休。


    陆翡然急得想要跺脚,眼睛一刻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某个惊险的瞬间。


    但他由衷地希望惊险的瞬间不要出现,只要平平安安。


    裹着的毯子几乎要掉到地上,陆翡然半边身子都置于冷风中,嘴唇的血色渐渐消退,整张脸苍白得像纸。


    但他浑然不觉,一动不动地看着,小伯恩山走到他的脚边给他捂着脚踝。


    终于,兰斯的身体像一只绷紧的弓,把那条银色的大鱼被拉出了海面,掉在甲板上,发了疯似的弹跳抽动。


    兰斯给了鱼两巴掌,用大型鱼钩穿过鱼嘴,把它挂了起来,启程返航。


    陆翡然浑身的血液终于重新热了起来,缓缓流淌过心脏。他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倒了一杯热水喝,钻七八糟的心跳才逐渐平稳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整个脸都很热,焦躁得来回乱转,把小狗都绕懵了。


    陆翡然拿着毛巾在门口等着,等兰斯一进来,他把毛巾丢过去,盖住兰斯的头,隔着柔软毛巾捂住兰斯的脸说:“你把我关在这里,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他一跃而起,勾住兰斯的脖子往上跳,腾空的瞬间,屁股就被一只手稳稳托住了。


    寒风和咸腥的海水让兰斯身上又冷又湿,可拥抱过后,陆翡然还是能感觉到他胸口的热度。


    鱼还没来得及放下,兰斯一手提着鱼,一手抱着黑发青年往里走,大门自动关上了,寒冷被隔绝在屋外,室内的温度很快升起来,还有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


    这是一个完全主动的拥抱,让兰斯像枯木逢春,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就算陆翡然只是担心他不能回来而失去对外联络的渠道,但那又怎么样?


    他抱我了!


    兰斯脸上的冰都融化了,他把鱼放好,把陆翡然抱进二楼的浴室,一刻舍不得松手。


    “我就算死,也会把你安排好的。”兰斯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比起刚回来的颓败模样,现在可谓是容光焕发了。


    “很担心我吗?你在这里陪我洗澡吧。”


    兰斯后退两步,当着陆翡然的面把湿了的黑毛衣脱了下来,浴室的白光打在他们身上,兰斯的体型如雕塑一样健美。


    陆翡然差点呆住了,这是说的什么话?洗澡也要人陪?


    他的视线顺着兰斯块块分明的腹肌往下移动,看见他的双手搭在裤腰带上,往后退了一步,手搭在门边。


    “不要,我先走……”


    一只手忽地按住门缝,让陆翡然怎么都打不开门,然后另一只手伸过来,以圈住他的姿势,在门上按住大拇指。


    嘀地一声,于是的门被锁住了。


    为什么哪里都有指纹锁!


    陆翡然肉眼可见地慌了,被兰斯像剥莲子一样剥光,露出里面白嫩的果实。


    “我真觉得你应该去治病,你有分离焦虑症吗?”


    “说对了,我有。”兰斯笑眯眯地说,“是你一手造成的,离开你会让我没有安全感,所以乖乖待在这里一起洗澡吧。”


    热水被打开,浴室里很快充满了雾气,陆翡然的身体与兰斯相比单薄得多,被强行塞进浴缸里,热水没过他的膝盖,很舒服。


    兰斯先把自己身上的海水和鱼腥味冲洗干净,才和陆翡然一起进入浴缸。


    他给洗发水打出泡沫,先给陆翡然洗头,但陆翡然的背部绷得很紧,一刻不肯放松。


    针对分离焦虑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件事,陆翡然不打算否认,他没有任何一点借口可以说。


    兰斯像一尊精致的天使像,被打碎了之后,自己试图粘合起来,但最终只能粘合成一副怪异扭曲的样子。哪哪都不对劲,和原来的模样差远了。


    但最开始就是兰斯的错呀!陆翡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本来他都提了分手了,如果那时候彻底分掉,后面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是兰斯自己太偏执,太执着了。


    “不管怎么样,你不要讳疾忌医,该吃药还是要吃的。”陆翡然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但兰斯还是听清楚了,他冲掉黑发上的泡沫,又把陆翡然抱住了,抓着陆翡然的手腕去摸自己的脸。


    低沉的嗓音萦绕在耳畔:“吃药的副作用是发胖和影响星欲,不用吃药,你同意结婚,我就能痊愈了。宝宝,帮我治一下吧,签字吧,否则你要和我永远待在这里。如果你喜欢这座岛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他说得云淡风轻,平平淡淡,像在拉家常,却在说着最可怕的威胁。


    陆翡然的心都凉了,他真的会一辈子待在这座岛上吗?周梓华肯定会找他的。


    可兰斯可以伪造他的死讯,他已经羊入虎口,落入别人的地盘了。


    身上洗干净之后,陆翡然的双腿被分开,水波荡漾了几下,他连忙抓住身后的一只手:“吃点药吧,你真的需要影响星欲!”


    兰斯的声音很委屈:“可是,我们好几天没有做了。你不同意的话,那我只能把你再绑起来了。”


    陆翡然低声哼了起来,有点想哭,靠在背后结实的胸膛上,小腿都要抽筋了。


    他捂着脸,决定给自己换取一点好处。


    “做、做完之后……把我的电脑给我。”


    “你要报警吗?”


    “不、不报警,我得工作,我还要工作呢……”陆翡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兰斯思考了一会,很是体贴地同意了。


    “可以,但你得在我身边用。”他笑着把陆翡然抬起来,“宝宝你自己努力一点吧。”


    更晚些时间,陆翡然吃着烤鱼,终于拿到了自己的电脑。


    腰上多了一条坠着鸽子血的链子——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真的很双向奔赴。


    我想大概很快能完结了


    第79章 呕吐


    有了电脑之后, 陆翡然的生活状似回到了正轨,每天固定的上午两小时, 下午三小时的办公时间, 让他能短暂地从被软禁的现状中剥离出来。


    他点开办公软件,犹豫地看了兰斯一眼,对对方平静的眼神, 他点了登录。


    心跳得很快, 好像小时候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做坏事。


    两秒后,办公软件成功登录, 陆翡然松了口气,倏忽听见身侧传来声音:“工作就是工作,不要做其他的事。”


    陆翡然卷了卷手指,握上鼠标:“别管我!”


    嘴上很硬, 但他还是很老实的没有对任何人发送求救信号。


    他想了一圈, 想不到有谁会帮他这个忙。


    兰斯是公司最大的股东,连徐为都看得出他们关系匪浅,其他人又怎会无知无觉呢?况且他和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 可以让他们为了他得罪兰斯的地步。


    陆翡然垂下眼睫, 默默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就这样老实了两天, 第三天晚上, 陆翡然登录了自己的工作邮箱,余光瞥见一条标题和其他工作内容格格不入的邮件, 紧张得连忙退回到桌面, 小心翼翼去看兰斯。


    兰斯正坐在他身边看着一本纸页微黄的外文书,大部头很厚重,他却捧得很稳。


    屋子里的暖炉被点上了,火苗在不远处噼啪作响, 间隔着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整个房子像严寒末日里不可多得的安全屋。


    乳白的毛衣下,陆翡然的背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碰了碰自己的脸,强行让自己继续进入工作节奏里,但鼠标点击的频率还是暴露了他的走神。


    兰斯靠了过来,大部头被放在旁边,火热宽阔的身躯让陆翡然流汗更加明显了。


    兰斯擦掉他发间的汗珠,问:“怎么了?”


    陆翡然稳住了心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照常处理一些文件,等兰斯抱住他,他才慢条斯理地把金发的男人推开。


    “热,我要喝点饮料。”


    感受到兰斯的手背贴上自己的额头,陆翡然索性把电脑推远,往身后沙发上依靠,四肢疲软地摊在上面。


    “为什么会这么热?”兰斯问,“你在紧张吗?”


    “……”


    陆翡然本来只有一点紧张,被兰斯点破心思后脸上的慌张几乎藏不住,他迅速站起来又推了兰斯一下,说:“不喝了。”


    兰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单手搭在他的肩膀,把他轻轻按在原地,温声说:“好,你等等。”


    陆翡然这才坐下,好像对兰斯没有及时执行他的指令很不满似的。


    等脚步声逐渐走远,陆翡然立刻把电脑打开,站在桌边,附身凑上电脑屏幕前,找到刚才一眼扫视而过的特殊邮件。


    【陆翡然!!你到哪里去了!!我到你住的酒店,前台说你已经退房了!你还活着吗!收到回复!!兰斯回复也可以,告诉我,我的兄弟是安全的!!!】


    好华子,真不愧是和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陆翡然感动得差点要落泪,揉了揉鼻子就要回复邮件,忽然,电脑黑屏了。


    他愣了一瞬,捧起笔记本电脑前后左右来回看,按了电源键重启,仍是不管用。


    汗流得更多了,只穿一件薄毛衣的陆翡然热得不行,来回摆弄电脑都没有成功。


    他抬起头,看见兰斯不知什么时候端着一杯果汁冰茶回来了。


    玻璃杯被放在桌面上,冰块晶莹剔透,金黄的果汁明亮鲜艳,像高悬的日头,照得他汗如雨下。


    “然然,你知道你紧张的时候非常明显吗?”兰斯缓缓说道,路过陆翡然的身侧时,目光锐利,洞悉一切,装似不经意地瞥过他的电脑。


    黑色的屏幕上倒映着陆翡然错愕的脸。


    陆翡然失神地坐了下来,也对,兰斯既然肯把电脑给他,肯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为什么给他希望又要让他绝望?


    他捂着胸口坐了下来,不想去看兰斯的脸,也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他觉得自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仓鼠,笼子很大,爬架、跑轮和其他玩乐的东西应有尽有,但那些只是丰容而已,他的天地只有一间狭小的笼子。


    心口突然传来钝痛,眼前一花,陆翡然强行撑住桌子让自己站稳。


    温热的手很快扶过来,他挥开了它,望向别处:“看我这样,你很爽是不是?”


    “不是的,”兰斯否认道,但他平稳的语调却没让陆翡然发现什么歉意,“只要你不想着离开,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


    陆翡然点点头,不再开口了,不想废话循环。


    “晚饭时间到了,我去做饭。”兰斯也没有再继续尖锐的话题,把电脑收走就离开了。


    陆翡然躺在沙发上,膝盖屈起,抱着双臂,无神地看着前方。


    他觉得自己快成了一块死掉的木头,在阴暗潮湿的角落生了一大堆蘑菇。


    但他也发现了,变成腐木的人不止他一个,兰斯也是如此。


    兰斯好像成了一个只会围着他转的木偶人,亲他、抱他、照顾他,为他做一切事情。


    除了在床上的时候,陆翡然很少能从兰斯脸上发现什么喜怒,他是故意这样的吗?


    陆翡然按了按眉心,根本想不通。他其实并不觉得兰斯会爽,两个人的痛苦叠加在一起,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迅速结束这场无休止的战争。


    他连一周都坚持不了,真等一个月,绝对会有人发疯的。


    也许是看陆翡然情绪不佳,兰斯的饭餐没有做得多丰盛,而是做了易消化的粥。


    稠稠的一碗,放在陆翡然面前,香气扑鼻,但却引起不了任何人的食欲。


    陆翡然眼睫微动,拿起调羹,默默地喝着。


    忽然,他捂着嘴巴站起来,表情痛苦难当,单薄的手握住桌角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跪地倒下。


    兰斯冲过来把他抱起来,单手撬开他的牙关检查口腔,粘稠的白粥吐了他一手。


    陆翡然像一个碎了的玩偶倒在地上。


    绿色的瞳孔颤了颤,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绷紧的手臂上连青筋都暴起了。


    兰斯迅速检查了陆翡然没有被噎到,抱着他上了直升飞机。


    ……


    直到周遭都安静下来,陆翡然才睁眼。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有这样精湛的演技,以后说不定还能有进军演艺圈的机会。


    他骗过了兰斯,现在在医院里,被换上了浅绿色的病号服,刚刚做了检查。他听见医生互相交谈着,表情有点难以捉摸,好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健健康康的一个人,会忽然呕吐晕倒。


    身上没有任何束缚用具,手背上也没有插上针头,他只是一个人躺在这里。


    但陆翡然不敢动,他怕这又是一个钓鱼的陷进,心里数着秒数,直到五分钟之后才悄悄抬头。


    门口传来脚步声,陆翡然立即拉上被子盖住头部,假装在睡觉。


    可那步子迈动的频率很陌生,在距离床尾一米的距离处停住了。


    “你很健康,先生。装病不是一个好主意,医院的床没那么柔软。”


    说话的是以为褐色头发的医生,四十岁上下,穿着白大褂,拿着一份报告,和蔼地对陆翡然笑着。


    陆翡然把被子拉下去一点,警惕地看着医生,只是看着。


    医生疑惑地挑了挑眉:“我叫本杰明。好吧,我不会说中文,以为说英语你能听得懂。抱歉,我叫你的家属进来吧。”


    “不,等一下。”陆翡然伸出纤细的手腕在空中挥了两下,“别叫他,谢谢。医生,我不是装病。”


    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有就医的需求,陆翡然急忙接着说:“其实我心脏一直不是很舒服,一直闷闷地疼。我父亲就是心衰死亡的,我可能有他的遗传,可以帮我检查一下吗?”


    医生愣了片刻,翻动了报告,说:“从现在的报告看,你很健康,看来要多加一点检查项目。”


    他忽然话锋一转:“你有慢性胃炎,但最近三餐规律,饮食健康,为什么会吐呢?”


    陆翡然把下巴往被子里缩了缩,承认道:“这是装的。”


    医生把报告文件合上,笑着说:“你可能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一会我让护士带你去做检查。你的家属……我和他说明情况就好。”


    医生走后,室内又安静下来,陆翡然的心跳又开始打鼓,他猛地坐起来,光脚下地,跑去窗边,往下望去,差点恐高。


    不太好,这医院到底有多少层啊?


    他一脸头疼地回到床上,看来只能等护士带他去检查的时候再找机会了。


    做完心脏彩超,陆翡然借口要上厕所,支开护士,自己单独离开了。


    进入厕所隔间里,他仍然不是很相信,护士竟然没有跟着他。


    他在隔间里待了几分钟,又转了出来,走廊里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给他一种可以任他自在遨游的荒谬感。


    可是怎么可能?


    医生的诊室里,兰斯站在窗边看着一株枯树,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他的衣服已经很脏了,白粥打翻在上面,陆翡然又吐了一身,被毁得完全不能看。


    但他不在意,走到桌边把陆翡然寥寥几页的检查报告翻了又翻。


    明亮的灯光下,他发丝凌乱,金色变得暗淡无光,色泽变得像玻璃糖纸的廉价反光,眼下有些青灰,下颌上甚至有些胡渣冒出来,这在之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生的。


    “我这里有干净的衬衫,你穿我的,还是叫人送来?”本杰明贴心地问。


    兰斯没有让人送干净的衣服过来,也不打算穿别人的。他缓缓摇头,把报告一丢,坐在椅子上,手指动了动:“给我一根烟。”


    本杰明摊手:“我不抽烟,你之前没有烟瘾,最近染上的吗?”


    兰斯苦笑了一下,双手握拳,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强迫自己拉回视线。即使他已经尽力控制,脸上还是难以自制地浮现了些戾气。


    本杰明看着他的表情,沉思了片刻,还是打算直说:“我这里有程发来的所有你的病例。你之前一直维持得很好,即使没有吃药,也能保持平静,但现在……你的情况不是很好,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复诊了。”


    他是程铭研究生时期的直系学长,兰斯也认识多年。


    这里是他作为合作人创办的私人医院,可兰斯并不想在这里复诊。


    兰斯说:“不用管我。我只是在这里待一会。”


    他也不抽烟,只是闻着淡淡的烟草味会觉得平静而已,他现在继续这玩意来帮忙麻痹自己。


    他在等待,等待陆翡然离开医院。


    兰斯额角的青筋一直在突突地跳,忍耐得很是辛苦。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陆翡然是装的?可看到他那样呕吐,痛苦,他又怎么能不带陆翡然出来?


    得知陆翡然非常健康,兰斯又想,是因为待在自己身边才会吐吗?


    他又搞砸了一切,陆翡然是宁折不弯的人,怎么会愿意被强迫……


    爱会食人,兰斯的棱角和利爪已经被逐渐吞噬,他吮着自己被折断利爪的手指,一步步往后褪去,试图做出最后的让步。


    本杰明看着他,摇了摇头,明知自己的劝说毫无作用,但他还是坚持说:“兰斯,你最好入院治疗。你爱人知道你生病了,会体谅你,陪伴你的。现在这样,你会把他越推越远。”


    “别告诉他我的事。”兰斯冷冷乜了本杰明一眼,又偏过头,看着时钟。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不想在陆翡然面前彻底变成一个神经病,那样……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没有人会再需要他。


    本杰明不再说了,还是把自己干净的衬衣拿来递给兰斯:“我有预感你还是想见他,穿得体面一点吧。”


    陆翡然到了二楼终于见到一些除他以外的患者,莫名放心了些,他在观察每一扇窗户和窗户下的环境。


    他不打算从大门出去,保险起见,爬窗户或许逃走的概率大一点。


    不一会,他找到了一处绝佳的场地,窗子下面的墙角堆放了不少杂物,周围是柔软的草坪,就算跌下去也不会受伤太严重。


    陆翡然观察着周围,小心打开窗子,两手攀住床沿挂在上面,然后用脚尖一点一点勾着下方的纸箱。


    可他没想到纸箱是空的,刚一踩上箱面就急速往下陷去,猛然的失重让他手一软,没抓住窗沿,身子向后栽倒,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后脑勺。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还有淡淡的椰子香气,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胃里忽然拧得难受,陆翡然僵硬着身子由兰斯抱下来。


    他低着头,背着身,心里一团乱麻,下意识要找个借口,但又觉得自己根本没错。


    户外的温度很低,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单薄的病号服什么都遮不住,两只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翡然等待暴风雨降临,不管兰斯怎么生气,他都会狠狠骂兰斯一顿。


    可预想中的暴雨并没有降下,太阳还遥遥卦在高空中,只是没有多少暖意。


    兰斯托住陆翡然的臂膀,温声细语地说:“还有一个检查没做,做完我们再走。”


    他把被吐了一身脏污的衬衣换了下去,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衬衣,衬得脸色更差了。衣服的尺寸明显尺寸小了一些,胸口绷着敞开两个扣子,连手臂都感觉很拘谨。


    但他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适,笑容比三月的春风还要和煦,陆翡然不明所以地皱了眉。


    兰斯的手滑落,握住陆翡然的,两手交握间,陆翡然的寒战停了下来,被兰斯牵着往往医院大楼里走去。


    “心口一直不舒服,为什么不跟我说?也是我的疏忽,竟然没有察觉。这次的检查必须好好做,来吧,先做完检查。”


    “我怕是遗传,我也不敢面对。”陆翡然顺着兰斯起的话头往下说,把刚才企图翻窗逃跑的事情揭过了,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不怕,好好养着就好,我不会让你有事。”兰斯微笑了一下,态度仍是非常和善,仿佛愿意答应陆翡然的所有要求,“检查完了,我带你去柏林玩,好吗?”


    陆翡然的瞳孔极快地缩放了一下,他竟然都不在法国了。


    “不好,不想去。”陆翡然偏过脸,去哪都一样,不过是移动牢笼罢了。


    他们迈入医院大门,暖意裹了上来,陆翡然被冻僵的躯体都活了过来,他活动了脖子,丢开兰斯的手,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兰斯的手空了下来,向上张着,无力地虚握,又松开。


    把陆翡然送过来的时候,看到医生给他做完初步检查后的表情,兰斯就知道,陆翡然什么事都没有。


    但他佯装不知,他很熟练地表演出一副惊恐慌乱的样子,骗过了所有人。


    本杰明让他先去休息,他就一个人坐进了本杰明的诊室里,脸色沉了下来,大拇指用力按住太阳穴,留下两个红印。


    想来擅长揣摩人心的兰斯在陆翡然身上一次次遭遇滑铁卢,他被拙劣的演技骗过去了。


    或许他知道是假的,但不敢赌万分之一的几率,万一是真的呢?


    陆翡然总是脱离他的掌控,他的爱人,是他遇见的所有意外。


    他第一次想,放手会不会好一点。


    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几分钟,兰斯脑海中懦弱的一部分被自己残忍地杀死了,他穿上本杰明提供的干净衬衫,马不停蹄地去抓脱轨的爱人回家。


    他再次忍耐一切,看到陆翡然单薄的身体挂在半空中,为了逃开自己的身边而险些受伤,兰斯只有一个念头——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没有你,除非我死——


    作者有话说: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爆哭]


    第80章 药物和关心


    回岛时已是深夜, 空气中的湿度逐渐升高,海面上渐渐起了一层薄雾, 但好在没有影响航行。


    打开舱门, 湿冷的海风就劈头盖脸地吹过来,让人无端联想到,这座岛是寒冬末日里人类最后的栖息地, 短暂的安宁下藏着的是全然的无望。


    出岛时匆忙, 穿得少,什么都没带, 但回来前,兰斯给陆翡然拿来了羊绒围巾和外套,厚厚地盖在他身上,多少能抵御一点寒风。


    陆翡然把围巾往上提, 脸色冷得像一块冰, 抱着手臂就往下跳,他身子歪了歪,站稳了之后用力跺了跺坚硬的停机坪地面, 在猎猎海风中往前走。


    走了一段, 没有人跟上来, 他脚步一顿, 捂着脸上的围巾缓缓侧过身。


    黑色的发丝被像脸前吹去,遮住了陆翡然半张脸, 他抹了一下脸, 借着停机坪冷白的灯光,越过薄薄雾气,向直升机里望去。


    兰斯刚由一副弯腰抱头的姿势直起身,脸色苍白, 眉宇间还有没散去的愁容,倏忽和陆翡然对上视线,他立刻划开一个试图令陆翡然安心的笑。


    雾气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容,陆翡然只看到他的表情太奇怪了,甚至有点扭曲,看着有点像幽灵。


    心里某处像被猛地掐了一下,违和感强到让人心惊,原本来积攒的一腔不知道向何处释放的怒火莫名散掉了。


    陆翡然垂下视线,立即转身往屋内跑去。


    屋里像春天一样暖,加湿器让湿度也很适宜。他们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换过了鲜花,从温暖地区空运过来的绣球上还有露水没有滴落。


    离开前被打翻的粥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小伯恩山一看到陆翡然回来就围着他转。


    他们出门时走得急,狗碗里没有粮,陆翡然凭感觉去找放着狗粮的储藏间,走到尽头的房间,门是锁上的。


    他松开门把,晃了晃脑袋打算换个房间找,一转身,看见兰斯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袋狗粮。


    掐着狗粮袋口的手指泛青,还在微微发抖。


    陆翡然心里一沉,像被钉在原地似地动都动不了,微微抬眼,看见兰斯更加清晰甚至线条略微收紧的下颌线,嘴唇张了张。


    他怎么……好像瘦了点?


    “你不舒服?穿得太少了,生病了?”


    陆翡然快步走过去,接过兰斯手里的狗粮,刚想抓住他的手臂再问个清楚,眼前憔悴的男人却绷着脸直接离开了。


    从来没有过的,陆翡然在兰斯身后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


    兰斯离开的脚步有些急,像逃跑一样钻进远处上锁的房间里,门都来不及反锁。


    “汪汪!”


    狗又叫了两声,陆翡然的眉心皱得很紧,手掌向下压,示意小伯恩山安静在原地等待。


    他跟了上去,但没有推开门,而是在门口站着,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透过缝隙去看房间里的人。


    兰斯背对着他,打开了一个柜子,传来一阵药片的簌簌声,陆翡然猜他用手指抠出来了几片。


    然后他头一仰,干嚼着把药片咽了下去,双臂撑在桌上,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静默了好一会。


    在陆翡然看不见的角度,兰斯的表情冷得像一柄悬着的刀,锋利冰冷,还有让人恐慌的厄运临头的危机感。


    他像一个陷入困境中将要拼死一搏的伤痕累累的兽,脆弱之际,但也很危险,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他在脑海中倒数着时间,正在重新筹谋出一个新的方案。


    忽地,他背上一重,身子稍稍向前倾,浑身都僵住了,瞳孔微张,似在午夜看到了彩虹。


    陆翡然冲过去,牢牢抱住了他,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服,两个人贴在一起。


    陆翡然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身体就已经先动了起来,直到从背后抱住兰斯,他想——


    兰斯生病了,自己得陪陪他。


    白色的药瓶在桌上十分显眼,陆翡然偷偷从兰斯的背后探出脑袋去看,可上面都是德文,只是匆匆一眼,根本记不住名字,更别提事后去查了。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兰斯随手把药瓶扔进抽屉里,关上抽屉发出砰得一声,吓得陆翡然一激灵,搂得更紧了些。


    “嗯……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把我的琴带来?”陆翡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刻意,“你想不想听我拉琴?”


    兰斯转过头看着他,一缕暗淡的发丝垂在鼻梁上方,把他的脸分割成两面。


    一面在笑,一面冷漠。


    陆翡然心里一沉,几乎没有怎么想,就两手抬起捧住兰斯的脸,轻轻揉了揉,把那面僵硬的面部肌肉都揉开了,终于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个完整的微笑。


    “你送我琴的时候说想听音乐,但还没有机会给你奏一次。”


    兰斯的沉默让氛围凝重得令人紧张,陆翡然头一次心里没有底,他从来没见过不给反应的兰斯。


    他长而缓地深吸一口气,推开一步去拉抽屉,抽屉立刻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


    “你刚才吃的是什么?”陆翡然选择直接问。


    “没什么。”兰斯淡漠地答,拉着陆翡然的手腕让他回到自己的身边。


    陆翡然还想再问,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应该有一点隐私空间。


    一瞬间,他又起了一个念头,认为兰斯不应该瞒着他,他能包容一切事情,如果生病了,就一起治疗。


    但这念头让陆翡然错愕了一秒,在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处境下,他凭什么陪人治病?几个小时前他还想着翻窗逃跑,永远不见呢。


    算了,先不想那不多。


    陆翡然没有再靠近抽屉了,走向斜后方,兰斯的身影就把抽屉遮住了。


    “你是真的想拉琴给我听吗?”兰斯问,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惴惴不安,好像很担心这是不是又一个让自己放松警惕的计策。


    “当然啦。”陆翡然笑了一下,坦然自若,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但是我的水平肯定没有几年前好了,前段时间复健了好久,现在有点信心了。”


    他会语言的艺术,把之前拉琴给金湛听的事实美化成复健,避免兰斯想起这些事会心里不舒服。


    毕竟他们还在岛上呢,衣食住行都得依赖兰斯。


    陆翡然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跟着兰斯走出房间,才发现小伯恩山在门外老老实实地等了很久,毛绒绒的小脸上竟然露出十分委屈的可怜表情。


    糟了,完全把要给它放粮的事情给忘了!


    陆翡然对小狗笑了一下,不知道它能不能看懂自己的歉意。


    兰斯弯腰把陆翡然随手放在墙角的狗粮袋子提起来,把嘴角划起的弧度隐藏在背影里。


    看似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却化作安全感填补上了兰斯心里某处缺失。


    他给小伯恩山添粮的动作流畅起来,心里也轻松了很多,心想着,下回可以亲自给它做点狗饭。


    陆翡然说自己的水平有所下降完全是谦辞,一握上琴,整个人都迸发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超然气质。


    天生适合站上舞台,被镁光灯聚焦,接受无数鲜花、掌声和褒奖。


    他的琴音比倾泻的山泉还要流畅动听,一听便知演奏者天资卓绝,如果能继续在艺术的路上走下去,未必不能有所建树。


    拉完最后一个音节,兰斯鼓起了掌,他满面笑容,苍白的脸色恢复了正常,趁着陆翡然拉琴的功夫,他还整理了发丝,又变回精致得体的模样,笑起来让人仿佛被温热的光芒笼罩了。


    陆翡然看他能给出如此反应,自己也放心了些,把琴小心地放下,看了眼电子钟上的日期和时间。


    兰斯注意到他的动作,说:“很晚了,你休息吧。”


    等陆翡然完全把琴放回原处,兰斯忽然说:“很好听,你很有天赋,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小提琴家。”


    简单至极的赞美让陆翡然有些脸红,被夸得想笑。


    他清楚自己的水平,少年时期或许能鹤立鸡群,但成年后没有走这条路,又多年疏于练习,早就泯然众人。


    他自认算是一个比较优秀的业余爱好者,其他什么天赋,什么大家,根本谈不上。


    兰斯又问:“有没有考虑过继续深造?你可以在欧洲任何一所高校上学,只要你想。”


    我想回国。陆翡然喉结滚动着,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不了,作为爱好就好,我现在有很多要做的事。”他话锋一转,说出了暗含安抚的话语,“你想听的话,我可以随时奏给你听,只是你。”


    兰斯很明显被这话取悦了,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和半小时前阴沉冷漠的样子完全相反。


    陆翡然看他开心,趁机问道:“我的检查报告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我可以直接联系那位本杰明医生吗?”


    闻言,兰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义不明地问:“联系他问什么?你的报告,他会直接跟我解读。”


    “给我他的电话吧,我想自己问。”陆翡然坚持要自己沟通,意识到自己语气生硬,又补了一句,“我用你的手机打电话,大不了你可以开着录音。”


    安静了片刻,兰斯不置可否,只说:“明天下午报告出来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陆翡然知道这是同意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提录音的事,兰斯绝对会监控他的通话内容,但如果他点破了……兰斯就不会这么做了。


    所有卑劣的行径,都发生在陆翡然身后,他的眼皮子底下始终保持干净。


    第二天下午,兰斯如约把自己的手机交给陆翡然,上面已经输入好了一串号码,只要手指轻轻下按,就可以拨通。


    陆翡然坐在沙发上,一双腿弯曲在胸前,抱着膝盖思考斟酌着打电话的措辞,同时也在观察兰斯的动作,看他什么时候会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时钟转向某个整点,兰斯又进入了昨晚的房间,只是这回他轻轻锁上了门。


    陆翡然轻轻吐出憋着的一口气,手指都有些发抖地按下通话键。


    短暂地嘟嘟声,电话很快被接起来了。


    本杰明很意外会收到兰斯的电话,热情如火地在电话里说了一大堆,陆翡然一个字都没听懂,只能生硬地打断他。


    “本杰明医生?你还记得我吗?我姓陆,中国人。”陆翡然说。


    本杰明刹住话头,立刻进入正题,说自己当然记得他:“你的报告已经出来了,已经发给兰斯的邮箱了,需要我再单独发给你一份吗?”


    “不用了……抱歉,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陆翡然神色着急,每分每秒都很珍贵,他担心兰斯会突然从房间里出来,“你是不是和兰斯认识?他好像生病了,在吃药,你知道是什么病吗?”


    本杰明沉默了一会,语气诧异:“他开始吃药了?”


    陆翡然愣了一下,听本杰明换了公事公办的语调继续说:“这是他第一次吃药,请提醒他不要擅自随意停药,并且每两周过来复诊一次。”


    本杰明口风很紧,一点多余的都不愿说,陆翡然连忙问:“是什么病呢?可以和我详细说一说吗?”


    “……抱歉,陆先生,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们需要保守秘密。”本杰明说,“您是兰斯的……丈夫吗?”


    陆翡然的喉咙像被塞子堵住了,他明明可以撒个小谎糊弄过去,反正本杰明现在也没有办法向他要证明。


    但他就是说不出口,不想在这件事上说谎。


    “那我该做些什么呢?我想帮帮他。”陆翡然换了一个话题。


    “陪伴和理解很重要,还有就是,吃药之后会有一些嗜睡和欲望降低的后遗症,希望家属可以包容。”


    啪嗒一声,门锁被打开了,陆翡然匆匆说了两句就结束了通话。


    兰斯出来的时候,看见陆翡然拿着手机盘腿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自己,一双黝黑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不知道为什么咬着唇,好像有点紧张。


    他视线下移,看向了陆翡然手里的手机,笑着问道:“放心了吗?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陆翡然缓缓点头,才想起来他是借口问自己的检查报告才拿到的手机。


    “……很奇怪,我一直觉得心口不舒服,闷闷的,有时候还会疼。我一直很担心呢,以为是真有什么问题。”


    他随口说着,把话题扯到自己的身上,掩盖掉打听兰斯私事的紧张感。


    但无疑的一句话却让兰斯听到了心里去,他眼睫扇动了两下,得益于药物的作用,没有感觉到太明显的跌宕情绪。


    陆翡然故作轻松地笑了,看兰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握着他的手机抬手晃了晃,问:“你肯定看到周梓华给我发的消息了,我要给他报个平安。”


    他没问可不可以,是一定要做的,如果兰斯不同意,那么势必会爆发又一个矛盾。


    等待回复的几秒钟里,陆翡然没放过兰斯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可那张脸上连微笑都是制式的,是陆翡然一眼就能看透的假笑。他下意识以为兰斯会因此不愉快,可再仔细看看,兰斯并没有不高兴。


    陆翡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说:“我用你的手机给他发个短信,发之前可以给你审核。”


    这话说得让他心里发毛,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这么谨慎地对待过任何人。


    他担心自己的言行又会刺激到兰斯,让他痛苦到发病。


    兰斯却问了另一个话题:“现在是你的工作时间,不打算工作吗?”


    陆翡然的眼神黯了黯,他以为兰斯在故意岔开话题,意思是不同意他和周梓华交流,心下立刻觉得很憋屈,忍耐了下来,说:“今天休息半天。”


    兰斯点了点头,把陆翡然强行带去电影房,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他把陆翡然捞进怀里,拥着爱人单薄的身躯,拿了平板过来。


    “休息时间,我们一起看电影吧。”兰斯说,“选一部播放,然后你给周梓华发短信。”


    见兰斯同意他联系周梓华,陆翡然兴奋得要坐起来,又被用力搂住肩膀靠在兰斯的大腿上。


    他没有再挣扎,看着兰斯碧绿色的眼睛垂视着自己,干脆直接半躺下了,抓过羊绒毯盖住自己的腿,滑动平板电脑选电影看,真有些度假的味道了。


    陆翡然对电影不是非常感兴趣,随便选了一部色调明亮的就点了播放。


    电影画面中,一群年轻人来到了一处碧草蓝天的度假胜地,住进了极具当地特色的白房子里。


    陆翡然的注意力放回了手机上,当着兰斯的面编辑着短信,写好了,手一抬,直接拿给兰斯看。


    【小华,我很安全,过年前会回来,别担心。】


    兰斯波澜不惊的脸在此时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借着屏幕上闪动的白光把陆翡然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连带着对方对即将离开小岛的希冀都看得分明。


    “第三句话删掉吧。告诉他,你和谁待在一起,不然他不放心。”兰斯说。


    凝视着陆翡然的目光逐渐变得灼热,一张带着同样温度的打手一直在有规律地按摩他的后脑勺,让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只被人摆在膝盖上逗弄的猫。


    看着兰斯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陆翡然觉得以前的他简直好懂到几乎透明!


    而现在?好像刻意藏起了什么,变得难懂了许多。


    陆翡然只好把“过年前会回来”这句话删了,改成“我和兰斯在德国”,然后气冲冲地把手机屏幕横在兰斯眼前给他看。


    兰斯点了头,陆翡然又发泄似的用力按数字,把周梓华的手机号输入进去,点了发送。


    发送完毕,兰斯忽然幽幽地说:“你记得他的手机号码。”


    陆翡然:“……怎么了?”


    “我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兰斯问。


    陆翡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看见号码时,他能认出来,但让他背就不行了。准确的说,除了周梓华的手机号以外他不会背住任何人的号码。


    而周梓华,纯粹是因为认识太久了,小时候背下了,长大后自然不会突然忘记。


    兰斯当然知道陆翡然记不得,这才是让他生气的地方。


    他嫉妒过很多人,陆翡然的前夫,以及那个年轻的小画家,甚至一只小狗,唯独没有嫉妒过周梓华。


    因为他知道,周梓华和陆翡然是幼儿园时期就认识的至交好友,感情十分纯粹,并且周梓华在陆翡然心里有非常不一样的地位。


    兰斯针对过所有被他嫉妒的人,也针对过狗,但没有对周梓华做过任何事。


    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他应该也早点把周梓华赶出陆翡然的圈子。


    这样想着,兰斯报出一串手机号码,要求陆翡然必须记下。


    陆翡然却觉得兰斯在得寸进尺,自己因为考虑到兰斯的出境而一让再让,而他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说什么都不肯背。


    幸好两人还没有争执几句,兰斯的手机就疯狂地响了起来。


    陆翡然看见来电显示是86开头的号码,甚至连数字都没有看清,就眼疾手快地划开接听。


    兰斯的表情算不上好看,但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已经收敛了很多。把手机交给陆翡然,自己一句话都没说,默许了这次通话。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开始嚎啕大哭:“然然,然然,我的然然你到哪去了!我去了你订的几个酒店全都找不到你,报警了也没用!你在变态那边吗?你还好吗?在你亲口跟我说话之前我是不会相信那条短信的。”


    “……我还挺好的,只是旅途的目的地暂时改了一下,别担心。”陆翡然心里暖洋洋的,几句话把周梓华迅速安抚住,担心他是真的要哭了。


    “那个大变态把你的狗带走了,你有见到狗吗?”周梓华担心小伯恩山会遭无妄之灾。


    陆翡然捏了捏鼻子,想让周梓华不要一口一个“变态”称呼兰斯了,人家正在旁边近距离聆听呢!


    “狗在我这,你冷静点。”


    周梓华呜呜两声:“那你们算是一家三口团聚了。”


    陆翡然一顿,浓黑的睫毛忽闪了一下,抬眼看了兰斯的表情,只见他面无表情且略带阴郁不满的脸色逐渐转晴,甚至还带了一点点微笑。


    周梓华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来了,这句话就算不让在短信里提,周梓华也势必要问。


    陆翡然踟蹰间察觉到一只轻抚他后脑勺的那只手停下来了,另一只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也收紧了点,然后不老实地掀开毯子的一角钻进他的居家服下摆里。


    温热的手掌静静地停在他单薄的肚皮上。


    即使明知道兰斯不会伤害自己,可浑身两个致命弱点都被人掌控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好受。


    电影已经过半了,清新明亮氛围中猝不及防地出现了第一个死者,剧情犹如脱了缰的野马开始疯走。


    陆翡然不经意间瞥见一个血腥的画面,被吓了一跳,语气生硬,结结巴巴地说:“呃……不知道,看、看情况吧?”


    周梓华以为陆翡然被人胁迫说出违心的话,立刻应激,急吼吼地大声道:“兰斯你在的对吧?你是去法国找到的陆翡然吗?你有没有看到有一堆人在法国等着追他?因为排队等他离婚的人可以从北京排队到法国!!你正常一点,Fuck!Fuck you!”


    陆翡然:“……你在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从中学时期就有一大堆人喜欢你,只是你不知道。他们都来问我你有没有对象,我知道你不喜欢,帮你把他们打发走了。”周梓华说。


    电影中令人不适的画面开始增多,金发的女主角头戴美丽多彩的花环,被洗脑后一辈子无法逃离,看得陆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关掉了电影。


    关掉电影的同时,电话也被挂断了,封闭的影音室里突然非常安静,静到连呼吸声都觉得刺耳。


    陆翡然坐了起来,毯子从小腿上滑下去:“他说着玩呢,没人追我,他也不是真心想骂你,你别在意。”


    兰斯理了理他睡乱了的头发,说:“有多少人对你有心思,我很清楚,不过没关系,和我待在这里,谁也见不到你,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还有周梓华,我确实不喜欢他跟你过分亲近,但他是你的朋友,我可以容忍。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他做什么,别紧张。”


    他把手按在陆翡然的后腰处,安抚性地摸了摸,陆翡然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双脚踩在地上,站到了旁边。


    距离迅速拉开,那双手在空中悬停了一秒,自如地收了回去。


    但他还在笑,像个虚幻的假人,陆翡然看着他,嘴唇都白了。


    “……这电影不好看,纯粹是搞诈骗。一开始用温馨的基调把人骗进来杀,后面突然变得好恐怖,我受不了,不喜欢,不看了……”


    陆翡然看似在说电影,实则指桑骂槐。


    还有二十一天——


    作者有话说:兰斯和然然看的电影是《仲夏夜惊魂》超级好看的一部恐怖电影。


    完结还要再等两章……


    带带我的预收《和阴湿竹马穿进恐怖游戏后》,大约11月中下旬开文。


    非典型无限流,感情线较多,下面是文案——


    真男鬼竹马×娇气小美人


    闻述不喜欢黎暮处处都管着他,明明只比他大一岁,却像他的干爹。


    可这个“干爹”竟然喜欢他,闻述吓得连夜跑去千里之外上大学,要和黎暮断了联系。


    一朝失足落水,闻述被卷入恐怖逃生游戏,必须一直通关才能存活!


    他娇生惯养,胆小怕黑,注定是废物新人、一轮游的炮灰,却拿到了最特殊的身份卡——boss的挚友。


    闻述决定抓住这一线生机,严格扮演角色,绝不ooc!


    游戏里,闻述成了待宰的羔羊,被NPC按在桌上强迫吃饲料一样的食物,精致的小脸一团糟糕,却在NPC的队列中看到了黎暮!


    闻述不计前嫌,高声向黎暮求救,俨然看到了救世主。


    黎暮脱下自己的白大褂把他包起来抱走,精细地为他洗掉身上的脏污,再把他藏在安全屋中……


    闻述震撼不已,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既然黎暮喜欢他,那为他冲锋陷阵,也是可以的吧?


    “黎暮,你要继续听我的话,保护我,知道吗?”


    于是,闻述趾高气昂,颐指气使,完全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样子,尾巴翘上天指示黎暮给他做这做那。


    黎暮成了闻述的守护神,命悬一线的恐怖游戏被他玩成了度假游戏。


    闻述在黎暮的高压管控之下,自以为高超地把黎暮哄得团团转,背地里却悄悄刷着boss亲密度。


    他一定会逃出生天!


    **


    怪物四伏的夜晚,闻述趁黎暮和怪物厮杀,自己推开了一扇暗门。


    他维持着“挚友”的人设,装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终于见到你了,我好害怕!是、是那个黎暮强迫我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boss的手苍白湿冷,他带上医用手套,指着桌子:“趴过去,让我检查。”


    闻述浑身僵硬地爬上去,乳胶手套触碰上他细嫩的脚踝。


    boss说:“用这只脚踢了别的的男人?小述你说,该不该罚?”


    回去后,衣衫染血的黎暮看着闻述红肿的脚心,脸色微沉,若有所思。


    “你的脚,是被谁打了?”


    闻述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索性撒娇企图蒙混过关。


    谁料,一项隐忍克制的竹马挥起大手,覆盖了boss留下的印记。


    闻述因此连床都不能下,自己走不了一步路。


    后来,闻述翻车,boss彻底失控,他再次拉着黎暮的手求救。


    黎暮却恶劣地说:“小述要给我报酬,我才能去做。”


    “你要什么?”


    “吻我,当着他的面,吻我。”


    **


    第一个副本结束,闻述回到老家,看见黎暮的灵堂,才惊觉黎暮竟然早就已经死了。


    那和他一起通关游戏的人,他吻的人又是谁?


    老婆婆给闻述盖上鲜红的盖头,推入喜轿,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一场盛大的婚礼开始了。


    “不要妄想驱策鬼魂,他们永远不会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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