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自缚


    深夜, 温暖的床铺中陷着两个人。


    陆翡然睁开眼,他没有立刻动, 而是继续保持着慢而长的呼吸频率等待着, 机敏且警惕。


    他被兰斯紧紧抱在怀里,不仅两只手搂住她的身子,一只腿还搭在他的小腿上, 生怕他溜走。


    陆翡然现在确实要溜走, 他表情严肃得像即将上战场的战士,轻轻抓住兰斯的手腕, 以极其慢的速度抬起他的手,再以极其低的频率小心地往前蠕动出来,轻轻把他的手放回身后露出的空隙里。再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腿从兰斯的腿下面抽出来,终于得以逃离禁锢。


    他动作很轻地下床, 光脚踩在地板上, 把床幔拉好,半蹲下.身,猫一样轻盈隐蔽地绕过大床, 去另一边把兰斯的手机拿走。


    然后他迅速溜出房门, 静悄悄地来到一脸上锁的房间外。他记得兰斯出来的时候没有锁门, 现在应该可以打开吧


    屋外寒风呼啸, 海风凌冽,从午夜开始下起大雨, 耳边还传来密集的雨声。


    一个人在漆黑的屋子里鬼鬼祟祟做着这种事, 陆翡然心里难免发慌。


    但他不敢开灯,只是手指有点发抖地打开手机上的光源,忽地发现门真的是打开的状态,留着一道小缝, 像是故意吸引自己落入圈套的鸡腿。


    陆翡然忐忑不安地回头看了几眼,确认一楼只有他一个,才推开了那道门。


    他打开上次兰斯扔药瓶进去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心里一沉,连着开了好几道柜门,都没找到药在哪。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在角落里看见一个牛皮纸袋。


    陆翡然打开纸袋,发现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药瓶,和自己看见的兰斯正在吃的药一模一样。


    他忽然心跳得很快,频频回头查看身后,然后用手机拍下照片上网搜索翻译。


    也许是天气变差的缘故,此刻岛上的网络信号时有时无,很不稳定,五六分钟过去,都没有出来搜索结果。


    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胆战心惊过,时间一分一秒缓慢流过就像是处刑。


    好一会,搜索结果终于出来了,这药叫阿立哌唑,常用于稳定情绪控制冲动和攻击行为。1


    怪不得,自从来到岛上,陆翡然就总觉得兰斯的反应不是很对劲,对许多事的反应都偏淡,有时候可以装出微笑的模样却频频失去分寸,一眼僵硬虚伪。


    有关兰斯有精神病的传言,可是从十多年前就有了,本杰明医生却说他是第一次吃药。


    那就说明最近病情明显加重了。


    是因为自己吗?


    陆翡然心底有点泛酸,他曾经被陆利业关进某个精神病疗养院过,在哪里见过许多情况严重的患者。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本来情况并不算严重,但被送来的人,无一例外会被家庭逐渐放弃,继而情况不可扭转地恶化了。


    想陪兰斯治病的想法在此刻盖过了一切,陆翡然自知,自己绝对不可能真的抛弃得了他。


    不是源于兰斯阴魂不散的纠缠,而是他自己,做不到抛下他。


    可是这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短短二十天根本做不了什么,难道他要一直留在这里吗?他能陪伴兰斯,但绝对不是在这座岛上。


    陆翡然往楼上走去,木制的楼梯在寂静的后半夜里发出轻微的声响,轻微,但足以挑动紧绷的神经。


    好在拉开床幔,兰斯还好好地睡在床上,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陆翡然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原处,绕过床尾,从另一侧上了床,小心地躺下。


    刚盖好被子,就听见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陆翡然变了脸色,惊慌地坐起来,只见兰斯的眼里布满血丝,下颌绷得很紧,太阳穴处的神经都在突突地跳,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的右手垂在身后,握着一条银色的金属制品,陆翡然瞥了一眼,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是一条锁链,有他的小臂那么粗,如果把人锁在某处,绝对直到海枯石烂都磨不烂锁头。


    “你去哪了?”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缝里挤出来,气氛凝固得让人几乎呼吸不到氧气,有一种濒死的恐怖感。


    可陆翡然却发现兰斯的手抖得很厉害,他内心深处最赤裸阴暗的想法不是吃几天药就可以压制得住的。


    他想把我锁起来,陆翡然想。


    忽然陆翡然一点都不慌了,兰斯是这么想了,但他没做啊。


    陆翡然完全冷静了下来,朦胧夜色中,他的眼睛微微弯起,像盛了一捧清澈的泉水,他轻轻握住兰斯发抖的那只手,发现手心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轻声安抚:“别怕。我没有要走,我去看看狗。”


    两人的地位完全颠倒了,被囚禁者反过来反复凶徒不要害怕,表示自己会在他身边陪伴。


    兰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服药会让他更容易陷入深度睡眠,那他心里某块总觉得不踏实,恨不得自己能多一双眼睛,即使睡着了,也能一只盯着陆翡然看。


    意识到怀里空了,兰斯挣扎着醒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他目眦欲裂。


    庄园的警报并没有响起,他拼着最后一点理智原地等待。


    但上一回等待的结果是,陆翡然直接坐飞机出国了,他恨等待。


    因而他拿出了早就备下的锁链,如果陆翡然回来,他绝对会……


    兰斯没想到陆翡然会安抚他。


    锁链被陆翡然拿走了,白皙的手指握着结实的链子,画面极度不和谐,但更不和谐的是,陆翡然把链子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这个太重了,戴着睡觉会很不方便,你应该弄一个轻便些的,这么粗,你打算捆大象呢?”陆翡然玩笑道,不管是从声音还是表情都读不出一点不情愿。


    陆翡然挪了挪,靠得更近了些,说话间的吐息吹进兰斯的耳朵里,让他半边身子如雪般在烈日下急速融化。


    兰斯已经数不清自己被陆翡然救了多少次。


    他执着地希望陆翡然所有美好的一面,善良、温柔和包容,都向自己展露。他要握住一切,藏起来,填补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切都要是他的,一切都只能是他的。


    陆翡然看不出兰斯正在想什么,只是从他的表情看出来放松了许多,吓死人的狰狞消失不见,自己也安心了许多。


    “真的,我是想要上厕所才起床的,起来之后突然想看看小狗换了环境是不是睡得不错。”陆翡然说着,把链子的另一头扣在兰斯的手腕上,银色的冷色金属蜿蜒躺在法兰绒上,突兀极了。


    “行了,现在我们被拴在一起了,睡觉好不好?我好困。”


    陆翡然率先躺了下来,拉过被子盖住身子,脸陷进枕头里,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起来比水还要柔。


    兰斯立刻俯身抱住他,和他一起躺下来。


    然而,在极度绝望后获得的安全感并不能真的安抚到他,他怀疑是自己无意中向神明祈求了才会看到神迹。


    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从来不会把任何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可现在,神明好像在他的怀中。


    兰斯决定表现自己的虔诚:“刚才有没有吓到你?对不起。”


    陆翡然闭着眼拍拍他的手:“有一点,但没事,我胆子很大的。”


    真的胆子很大吗?明明之前都被恐怖片吓到了。


    陆翡然说:“明天帮我一个忙,帮我给小狗取个名字吧,一直没有名字也不是办法。可以是英文名,随你喜欢。”


    兰斯一顿,浑身紧绷的肌肉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他轻轻说:“好,我来取。”


    两人都没有在说话了,兰斯的眼皮重如千钧,但他还是强撑着睁着眼,看着陆翡然浓密的睫毛在轻轻抖动,要确认爱人是否真实存在。


    他的视线太过明显,让陆翡然没办法忽视。


    陆翡然抬起手,响起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他虚虚地把掌心盖在兰斯的眼睛上,说:“别看了,睡觉。”


    兰斯闭上了眼,等他熟睡,陆翡然才松了口气,收回手,这一关算是过了。


    老实说,看到兰斯拿出锁链,他差点吓了个半死,甚至找回了高中时期和周梓华一起看《德州电锯杀人狂》的感觉。


    但那是他的爱人啊,兰斯不是杀人狂,他只是生病了,有一点偏执,没有安全感而已。


    兰斯怕失去什么就给什么吧。


    怕他离开,就把两个人拴在一起,不想他叫小伯恩山“宝贝”就让兰斯亲自给他取个名字。


    陆翡然觉得自己必须以解决问题为导向,由他来更理性地看待兰斯。


    他要让兰斯好起来,也要让自己及时离岛。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陆翡然浑身都很轻松,昨夜的锁链仿佛不曾出现过,厚重的窗帘被拉开,玻璃上遮挡采光的东西也被去掉了。


    阴沉的天色下,日光也没什么力度,只能稍微照亮一点室内,陆翡然隐约看见床头放着一张卡纸。


    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Knight”。


    “Knight……”陆翡然喃喃念了两遍,手垂落到窗畔,摸到小狗毛绒绒的头,“你以后就叫Knight了。”


    他打了个呵欠下床,对着床头叫了两声兰斯的名字,没有得到应答就去洗漱了。


    下楼往厨房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只好把保温箱里的早餐拿出来自己吃了。


    但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早了,早餐变成了Brunch,兰斯却不在家。


    今早的雨声小了不少,但仍是绵延不绝落个不停,让人心烦。


    陆翡然食不知味,想不出这样不好的天气,兰斯会跑到哪里去。


    离岛了吗?如果变天,他还能回得来吗?


    不会又去钓鱼了吧!这个天,海上浪肯定很大!


    陆翡然放下刀叉,匆匆往二楼放着望远镜的房间跑去。


    整篇海变成了蓝黑色,海面的浪一波接着一波,推着叶片一样的小艇前行。他看见兰斯有些变长了的头发完全被打湿了,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海底捞出来似的。


    陆翡然气得浑身发冷,他听说过有些男人会突然在某天开始沉迷钓鱼,但兰斯也会这样?


    在这么差的天气跑去钓鱼?


    今天海上风浪大,他起得晚,没看见兰斯和大鱼搏斗的场面,他不敢想,如果早些时候看见了,自己得急成什么样。


    陆翡然咬着嘴唇下楼,浑身都散发着怒意。


    他的余光瞥见前些日子更换的鲜花已经失去了水分,变得半死不活,心里更加难受,把所有花瓶里半枯的花枝全部薅出来打算扔掉。


    恰好大门打开了,兰斯的身影出现在海天相接之处。


    陆翡然跑过去,兰斯以为他要抱自己,把鱼一丢,张开双臂,却被半枯的花瓣扔了一脸。


    “你为什么非得这个天去钓鱼!”陆翡然要气死了。


    花瓣黏在兰斯被海水沾湿的脸上,看着陆翡然的暴怒,兰斯绿色的眼眸微微转动,轻声问:“是在……担心我?”


    “鬼担心你!”


    兰斯笑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偶然漾起的水波,消逝得也很快。


    陆翡然抱着手臂,语气不善地又问了一遍。


    兰斯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说:“你昨天晚上不止看了狗吧,你还看到了别的。”


    陆翡然一愣,没否认,但也没承认。


    沉默的间隙里,兰斯把脸上的花瓣拿下来,捡起鱼,把鱼放进厨房后回来,把上半身湿透的衣服脱了干净。


    “阿立哌唑的负面作用少一些,但相对的,药性会比较温和,效果没那么有效。”兰斯说,“你打电话给本杰明的时候,他没有告诉你吗?”


    陆翡然的气焰小了下去,缩了缩肩膀,没想到自己的所有行为全都被发现了。


    可本杰明几乎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需要做一些事情来帮我消耗精力,”兰斯说走近了,身上传来海水的味道,整个躯体散发凉意,“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


    陆翡然打了个哆嗦:“做什么?”


    兰斯看着他,眼神流淌过他被气红的脸和脖子,又扫过暴露在居家服外的脚踝,用德语含糊而小声地说了句:“想舔你,干S你。”


    “什么?”陆翡然隐约觉得那不是好话。


    兰斯在巴黎看见陆翡然的第一眼就这么想了,与此同时,他把本杰明给他的药拿出来吃了第一颗。


    几天后,随着稳定服药,他各方面的欲望都显著降低了。


    否则他不敢想,和陆翡然两个人一起待在岛上会发生什么。


    他可能会把陆翡然弄坏,但那样就彻底完了。所以他选择吃药,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


    可外物作用并非每时每刻都有效,血液中药物浓度降低,他的那些念头又会卷土重来,比在巴黎时还要凶狠。


    他必须远离陆翡然,做点什么事情来抑制“间歇性的反弹”。


    “谁知道呢?现在不想了。”兰斯笑了一下,耸肩,看向桌上的残羹冷炙,“吃饱了吗?中午可以晚点吃。”


    陆翡然真的很不喜欢这样态度的兰斯,他跟上去几步,说:“不许不听我讲话,以后不要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出海。如果你非要去,就带上我!”


    兰斯看了陆翡然一眼,被他灼热的目光刺了一下,但不想生硬地拒绝,于是岔开话题:“我给狗取了名字,你喜欢吗?”


    “可以,我现在已经叫新名字了,但是他目前没什么反应,要再训练一段时间。”陆翡然说。


    “我来吧。”兰斯说着,往楼上走,“我先去洗个澡,之后把电脑拿给你。”


    陆翡然却皱着眉提醒:“别忘了下次不要再随便出海了,很危险……”


    兰斯微笑点头,转身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其实为什么这个门是打开的状态,然然应该再想想……


    某人这么不小心吗?[狗头叼玫瑰]


    第82章 更疯了


    陆翡然熬了两天把紧急的工作处理完, 然后把剩余的分了出去,表示自己要休几天假, 过年后在投入工作。


    徐为对他刚上任就跑去外国旅游, 又直接堂而皇之的表明不能远程办公十分不满意,话里话外有些怀疑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可陆翡然管不了那么多了,过完年再说吧。


    暴雨倾泻而下, 层层水帘把岛与外界隔开, 三天没有人送新鲜的花过来,花香弥漫的屋子重新染上冷意。


    但好在食材足够充足, 就算十天半个月无人上岛,也绝对不会饿到他们。


    陆翡然和兰斯在后面的花房里支了一个烤架,炭火上盖在着一层金属网,上面放着一层肉片。


    兰斯的刀工很好, 每一片鱼肉都切得薄如蝉翼, 把烤架铺满,他收起刀,在烤架另一边坐下。


    说是玻璃花房, 可里面的植物都被清理掉了, 空空荡荡, 彩色的玻璃花窗倒是十分好看。


    陆翡然观察了一圈, 问:“还没问过你,这岛上的房子是哪来的?”


    “是家族资产, 少年时期离开家之后, 我就住在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家呀?你才十几岁……”


    炭火炙烤出暖意,陆翡然把双手悬在侧上方,带着整张脸都被熏得红红的。


    兰斯给肉片翻了面,看了陆翡然一眼, 平静地说:“我生病了。母亲去世之后不再有人管我,我就自己来这里治病。”


    兰斯倏地握紧了另一只手,骨节发出咔哒声,隐藏在了雨声里。


    陆翡然从来没问过自己过去的事,他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就是提分手,兰斯以为他一辈子不会问。


    这是好事,一个积极的信号。


    兰斯不认为自己的事情有什么特别,但用常人的逻辑分析一下就知道,这是个打感情牌的好机会。


    他的嘴角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生生忍住的样子,眼睛垂着往下看,竟流露出一丝丝的伤感。


    “没关系的。”陆翡然握住他的手,把椅子拉到他旁边,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我会管你,我陪你。”


    兰斯的脸上出现明显的动容,他从没想过把这些事当筹码,但……陆翡然比他想象中要在乎得多。


    “你不要回国了?”兰斯问。


    陆翡然一愣,眼神飘忽了一下,迟疑着说:“不影响吧,回国也可以治疗,如果你要回来复诊,我可以跟你一起。”


    肉香飘散,鱼肉和牛肉都烤好了,兰斯刷上烧烤酱,把肉装进碟子里递给陆翡然。


    “陪泡友治病?没听过这种事。”兰斯不咸不淡地说,“吃吧。”


    等陆翡然吃了第一块肉,兰斯接着说:“保持现状吧,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我生病了你会关心我。”


    陆翡然注意到他说这话的表情仍是很冷淡,整个人和之前差别很明显,身上那股熟悉的疯劲消失了,改为更内敛的执着。


    不是很习惯。


    一片肉被筷子夹着塞进兰斯的嘴里,他含住,咀嚼了两下,看见陆翡然的眼睛黑亮得格外惹人瞩目。


    一个没忍住,他在陆翡然的额头亲了一下,油脂残留在乳白的皮肤上。


    这是这个星期兰斯第一次亲他,即使两人在床上相拥,也只是紧贴着入眠。


    他曾说过,让兰斯吃点影响星欲的药,好像真的起效果了。


    但也无形之中制造了距离感,大多数时间里兰斯的情绪都很平,按照他的说法,有波动的时候都去海上钓鱼或是找了其他发泄精力的事干完了再回来。


    体贴、温和、进退有度,却少了五分活人气,哪哪都别扭。像枯草扎起来的稻草人,光环不再。


    但这就是吃药的结果,陆翡然没有办法表达不喜欢。


    陆翡然:“周末要去本杰明那里复诊,如果天气不好离不开岛怎么办?等雨停了,我们可以先出去。”


    兰斯看了他一眼,想到陆翡然在医院翻窗的模样,果断说:“不。出不去就延期,无所谓。”


    “你!”陆翡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之前在一个疗养院里待过半年,你担心我会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吗?我不会。”


    兰斯仿佛一眼就看穿了陆翡然的想法,把他的担忧点破。但他的眉心也紧蹙起来,忽然意识到一个致命之处。


    如果他不是一个健全的人,有什么资格向陆翡然求婚?


    穷尽一切之后,他最有力的武器成了刺向自己的刀,把所有后路都斩断了。


    漫天大雨好像透过玻璃顶直接浇了下来,冰冷刺骨还带着咸腥的海水味,逐渐把他淹没。而忽然发现的事实如同拴在他脚上的巨石,带着他沉沉往下坠,拼尽全力也没法阻止溺亡。


    陆翡然擦掉了额头上被吻留下的痕迹,拿起筷子要给兰斯喂一块牛肉,嘴里念叨着:“我没有那么想,我——”


    碧绿色的瞳孔极快地收缩一瞬,最后看了陆翡然一眼,逃跑似的离开了。


    陆翡然的手悬在半空,过了好久才放下,他自己把牛肉吃掉了,再把剩下的肉烤好,用碟子装好,放进保温箱里。


    他隐隐不安,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崩坏,不知是雨太大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直到午夜,兰斯都没有回到房间。


    入夜后的雨势逐渐变小,陆翡然预想明天应该会是个晴天,至少雨应该不会再下了。


    那么兰斯会出去钓鱼吗?


    陆翡然辗转反侧睡不着,但他没有出房间去找兰斯,只要对方不想让他找到,就不可能找到的。


    这房子很大,年份久远,有多少边边角角的隐藏角落?


    他闭目养神,不断回想晚间吃烤肉时兰斯的反应,但思考不出来到底哪句话出现了问题。


    陆翡然把所有纷乱的思绪抛向一边,最终只留下一个念头——


    下次要抓住他,不能让兰斯再直接离开了。


    ……


    第二天一早,陆翡然猛地惊醒,看向电子钟,发现才五点,稍微安了安心,但看着平整的另一半床畔,他立即掀开被子下了床。


    来不及穿鞋就咚咚咚跑下楼,发现大门大敞,兰斯已经穿戴整齐,一身黢黑的户外装扮,背上背着一个很长的包,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


    风里传来陆翡然的声音,兰斯的身子僵了僵,微微偏过头看去。


    “你昨天晚上一直没有回房间,现在是要去哪?”陆翡然又问了一边,语速更快更急。


    兰斯没有答话,陆翡然继续说:“我说过,不要出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天。如果你非要去,就带上我。”


    他一路跑过来,穿着浅蓝色的居家服,踩着淡灰色的棉拖鞋,头发乱乱的,刚从床上起来的迷茫劲还没下去,傻乎乎地就要直接冲出门外,把自己扔进冷风里。


    兰斯抬手一捞,拦住他的腰,把他往门里一带,关了大门,说:“外面很冷,海上更冷,你在家里等我回来吧。”


    陆翡然跳起来:“那你也别去。”


    兰斯不答应。


    陆翡然:“你把我绑过来,就是这样对我不负责的吗?随便把我扔在家就算完了?”


    这跟常见的小黑屋play根本不一样啊,哪有凶徒整天往外跑,受害者整天追在后面的?


    兰斯半垂着眼,表情冷冷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陆翡然打着腹稿打算再找新的说辞把他留下来的时候,他放下了背包,拉着陆翡然的胳膊,把他带进了衣帽间。


    依旧是鲜亮橙色的的冲锋衣,内胆的羽绒非常厚实保暖,手腕上被套了一个监测体征的电子表,再套了一双手套,俨然回到了爬骛霞山的时候。


    “这样应该就不冷了,你的身体没有多少肌肉更没有脂肪,我担心你扛不住。”兰斯笑着说,为他调整了领口的搭扣。


    “其实之前我一直有锻炼的习惯。”陆翡然说,“每天早上会跑步的。”


    “这样,那是我的错。”兰斯答道。


    五点多的天还是漆黑的,海天一色,又黑又冷,陆翡然刚出门就打了退堂鼓。


    他真的十分怕冷,能不吹冷风就不会吹冷风。


    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出来,还是在这样一个严寒的凌晨。


    “冷吗?要回去吗?”


    兰斯戴着手套的手放在了陆翡然的头上,帮他把毛线帽子往下拉了拉,确保能遮住两只被吹红的耳朵。


    他在陆翡然的头顶眷恋般地摸了好几下,才依依不舍地拿开。


    “不,我们走吧。”陆翡然坚定地摇头。


    因为有陆翡然的加入,兰斯用了一个中型垂钓艇,比日常自己一人出海的小艇要大上几圈,各类设施更加齐全,储物空间也大。


    临行前,兰斯仔细检查了燃料和物资用品,把陆翡然扶进船舱。


    两人一起坐进船舱里,膝盖对着膝盖,却一点不觉得拥挤,反而让陆翡然觉得很新奇。


    “今天是你第二次和我一起看日出。”兰斯说。


    他想到了骛霞山上,清冷的清晨、日出、刚睡醒的年轻男人,穿着橙色的衣服窝在他的怀里,元素与当下相似了百分之八十。


    但这次不会有表白了。


    “嗯。”陆翡然也笑,“你当时还给我画了一幅画呢。”


    “那画现在在哪?”


    “……”陆翡然嘴唇下撇,画还在登山包里。


    兰斯却不在意:“我再给你画一张,这次一定要保存好。”


    没有速写本和炭笔,只有挂在船舱墙上的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些空白的A4纸,兰斯另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只蓝色圆珠笔,条件不可谓不简陋。


    “回去再画吧……”


    “不,”兰斯坚持,“就今天。”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陆翡然把帽子和手套都取下来乖乖坐好不再说了。


    他们不断航行,回身望去,小岛缩小了不少,陆翡然估计这这回距离比平时兰斯钓鱼时都要远一些。


    兰斯的表情一直很严肃,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陆翡然莫名心里发慌,也许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出海导致的。


    他默默安慰自己,揉了揉脸,剥开一刻巧克力吃了,身体补足了糖分,焦虑感逐渐褪下去。


    兰斯把垂钓艇停下,先把手搓热,再给陆翡然带好帽子,把他的耳朵都塞进去,帽檐下刚好露出一双清澈的黑眼睛。


    他鼻尖凉凉的,兰斯把手放上去给他捂了一会,然后弯腰吻了吻,才为他拉上防风面罩,扣好领子。


    天色仍是黑的,但不止是黑,海平面与天际的交界处逐渐出现一点朦胧的浅色。陆翡然坐在甲板上,抱着保温杯看着,初生朝阳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彻底沦陷在度假的氛围里了。


    在海上看日出,真的很浪漫。


    他笑了笑,回头去看兰斯,却发现兰斯根本没有再看日出,而是在文件夹上的A4纸上飞速地画着。


    速写很快完成,蓝色的圆珠笔勾勒出陆翡然看着日出的侧脸,简单的笔触画出光影的效果,暖白的光从他的眉心和鼻梁炸开,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陆翡然接过A4纸时,太阳已经完全跃出海平面,兰斯错过了最令人震撼的一幕。


    陆翡然这么问他,听见兰斯说:“被阳光笼罩的你才是最震撼的。”


    金发的男人脸上盛满笑意,同样被阳光笼罩,和骛霞山顶的模样别无二致。


    仿佛他们从那天的告白开始,紧接着就前往了欧洲度蜜月,中间所有纠葛都没有发生过。


    陆翡然也希望事实能如这般发展。


    他脱下手套,温暖的手心贴在兰斯被海风吹冷的面颊上,轻轻抚摸,看见浅色的瞳孔微颤,出现短暂的迷离。


    “你也是。”


    陆翡然吻了过去,贴上兰斯略微干涩的嘴唇,湿润在他们的唇间蔓延。


    他被压倒了,背部被按在坚硬的甲板上,透过视线中飘荡的金色发丝,他看见朦胧太阳在兰斯的身后缓缓升起。


    他被紧紧抱着,也用力回抱回去,厚实的衣服隔绝了二人的体温,陆翡然只能尽力把自己缩小,往兰斯的衣服里面塞。小艇被逐渐变大的浪花推得摇来晃去,他们的动作幅度也在不断加大,像动物一样纠缠。


    突然,他被推开,一切戛然而止。


    兰斯一脸正色地站了起来,嘴唇因碾压变得鲜艳,和他冷肃的脸色一点都不搭。


    陆翡然疑惑地抬头,干脆把歪了的帽子取下来,一头黑发乱糟糟地蓬在头上,像黑色的棉花。


    为什么不继续了?


    他看了看一片茫茫的大海,难道是觉得幕天席地不好?可是没有人看到,亲一亲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从甲板上爬起来,要跟着兰斯进入船舱,却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陆翡然拍了拍玻璃,良好的隔音效果没能把他要说的话传递进去,他只能看着兰斯背对着他,头部微微低下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陆翡然半坐在外面等待,好在没五分钟,驾驶舱的门就打开了。


    他迫不及待地跳进去,戴着手套的手不断揉搓自己被吹的干冷的脸:“你在干什么呢?又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我看的?”


    陆翡然整个人几乎要挂在兰斯身上,全身的重量都要往前压,扒着他的肩膀看他身前,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看见兰斯活动着手腕,像是刚把手套拿下来又戴上了的样子。


    “手给我看看。”陆翡然蓦地抓住兰斯的手背,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眉毛蹙起,又急又快地说,“你的手怎么了?”


    兰斯微微笑了一下,轻抚了一下陆翡然的手腕,让他站到自己的身后去,重新发动了垂钓艇,两人一艇向着朝阳,向更远的大海中央驶去,可他们没有发现太阳越来越模糊,昨夜散去的乌云悄然缓慢地聚集上海面。


    “这里鱼群比较少,我们去前面,那边会有更大的鱼。”兰斯说,他驾驶着垂钓艇,眼里迸发着征服的欲望。


    陆翡然在他身后抱着手臂没动,看他握着操纵杆的姿势并不自然,脸色黑了一半,等到兰斯减缓速度时,猛地拉过他的手,强行把厚实的手套拽掉。


    一个新鲜狰狞的伤口赫然躺在虎口上方,皮开肉绽,没有裂开的地方竟然是牙印。


    “你……”陆翡然震惊地看着他,失语了。


    兰斯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左手虎口,收回手,往身侧藏了藏。但他的表情却看不出疼,一点都不在乎。


    “什么时候有的?上船的时候还没有,你刚才把我锁在外面是要咬自己吗?”陆翡然声音都在颤抖。


    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兰斯温热的指尖碰了碰陆翡然要哭的脸,白净的皮肤升腾起红色,像一朵艳丽的花。兰斯的眼神不断放柔,大拇指轻抚过陆翡然的眼下,擦掉还不存在的眼泪。


    “因为我想咬你。”兰斯说,“但我不能咬你,只能咬我自己。”


    他用温柔的呢喃声,不断说着令陆翡然难以理解的话:“你不要再吻我了,我怕我会把你的嘴唇吃掉。多漂亮,别咬它……”


    陆翡然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咬了下唇,下唇被自己咬到通红。


    “宝宝,你知道我现在根本不能算是正常人吧?嗯?”兰斯吻,嗓音低沉好听,表情温柔到了极点,几乎要把陆翡然泡在自己这汪温泉里,“每天早上,血液中的药物浓度都会降低,所以我必须要出来一趟。你不该跟着我。”


    天色忽然变暗了,温暖明亮的照样只出现了短短一会,虽然陆翡然抓住它了,但很快就被乌云遮蔽。


    他觉得温度又下降了些。


    陆翡然的喉结艰难地滚动,迅速调节好情绪让自己稳定下来,他拉下兰斯地手腕,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


    伤口被触动,离温暖的嘴唇几乎几乎没有距离,刺痛后知后觉地被惊醒,又被陆翡然安抚下来,兰斯的眉尾动了动。


    “疼不疼?”陆翡然担忧地问,“今天回去吧,你的手不能碰海水,也不能用力。”


    他像根本没有听见兰斯所说的有关食人的话,一心只关心这手的虎口有没有事,担心会不会疼,会不会感染。


    陆翡然已经学会不从兰斯的语言中判断真假了,是真是假由他自己说了算。


    “回程吧。”陆翡然再次劝道。


    兰斯轻笑一声:“现在变天了,如果我们被困在这里,无法获得救援,食物和水耗尽之后,我们会怎么办?听说曾经有一个登山队,途遇暴风雪迷失方向,最后只有一人存活。宝宝你猜一下,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翡然的表情比不上兰斯那么轻松,他在分析兰斯说的每一句话,但发现好像没有什么内在的深层含义。


    他迟疑地说:“什么意思呢?你要把我吃掉?”


    兰斯摇摇头,摸了摸陆翡然的脑袋,用还流着血的伤口碰了他的嘴唇。


    “不,是你把我吃掉。喝我的血坚持到最后一刻,让我完全属于你,这样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忽地,一个大浪打过来,拍得垂钓艇剧烈晃动了几下。


    陆翡然尝到了唇上得血腥气,懊恼地按了按头。


    不应该劝他吃药的,吃了药的兰斯在“反弹期”好像更疯了……——


    作者有话说:兰斯真的有点疯,他物理很想吃然然,也很想被然然物理地吃。


    但是这是暂时的想法,是一种压抑后的反弹,平静下来就好了。


    本频道是都市狗血or甜宠,不是都市汉尼拔[垂耳兔头]


    第83章 死亡


    陆翡然恍惚地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坐着, 他不知道这场“反弹期”要持续多久,懊悔自己太草率了, 他是唯一的家属, 怎么可以这么纵容兰斯?


    垂钓艇不断摇晃,清晨的天色变得和夜晚别无二致,黑、沉, 天空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断吞吐滔天的雨水。


    陆翡然抱住兰斯,亲昵地把脸靠在兰斯的胸口, 外衣上的雨水把他的脸颊再次打湿。


    心里虽慌,但脸上无比镇静:“我们回去吧,不要再待在这里了,雨会越来越大的。”


    他必须镇静, 因为他从兰斯身上感觉到一股无法阻挡的崩坏感, 好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正是他所需要的,他会在这里不顾一切地孤注一掷……


    陆翡然向来敏感,第六感给他的提醒, 他不会轻易抛掷脑后, 他必须时刻警惕。


    “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兰斯, ”陆翡然继续劝,“我没有你会水, 如果发生意外, 我没办法救自己。”


    他像一只寻求依靠的小动物,缩着瑟瑟发抖的身子往热乎乎的胸膛里钻。


    兰斯看着他,眼神逐渐放柔,好似根本没有大雨纷至, 目之所及之处只有宁静。


    兰斯把陆翡然半湿的发梢撩开,大拇指微微用力,描摹黑发青年的轮廓,看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惧意,又重回平静。


    强装镇静和害怕,但就是没有真正的依赖。


    他知道陆翡然只是为了回去而暂时装出了这副样子,和自己倒有几分相似了。


    兰斯把陆翡然抱在怀里用力揉了揉,说:“宝宝,你在害怕我带着你一起去死,是不是?”


    陆翡然一怔,立刻说道:“没有,我真的没这么想。”


    他是害怕,但怕的是海上的风浪和雨,他也怕兰斯因陷入短暂的不理智而给他们带来危险。


    但他从来没觉得,兰斯是故意的。


    他的潜意识里,从来不觉得兰斯会主动做伤害他的事。


    陆翡然还想说什么,兰斯却悄悄按住他的嘴唇。“那个词叫怎么说……殉情?”他笑了笑,“可是谁能保证死了之后,他们的灵魂还能相遇?况且,死后有没有灵魂,谁也说不准。”


    “死了之后把你弄丢了怎么办?”兰斯轻轻吻了一下陆翡然被按住的双唇,“别害怕,你很健康,会长命百岁。”


    陆翡然从兰斯脸上看到了丰沛的表达欲,他几次欲言又止,都隐忍着,只流露出一点点。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虽然时机不太合适,可陆翡然还是想要引导兰斯说出来。说出来之后,他能安心返程吗?


    “你讨厌别人胁迫你,但是我把你绑到这里来,你厌恶婚姻,但是我强迫你在结婚申请书上签字。”兰斯的声音在发抖,嘴唇逐渐失去血色,可他还在一直说,“我从一开始就搞砸了一切,被你骂,被你嫌弃,但我还是一直缠着你,你很烦我,对不对?”


    陆翡然想说不是,但他的喉咙里堵得慌,说不出话。


    “都怪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才让你总是不肯听我说话,对不起。”兰斯的腰弯下来,像被雪压弯的树枝,“但我没办法,我……把你带过来之后,我每天都在后悔,我知道我完了,我没办法回头了,但我已经做了……对不起……”


    陆翡然被兰斯来回细细揉搓着脸,脸颊和下颌的边缘都泛起红色,甚至微微有些发疼,可他来不及在乎这些了,他只知道兰斯的眼神总是无知觉地飘向不远处,手下几次控制不住力道,身体抖动的频率很异常。


    陆翡然猛地抬起兰斯的脸,左右端详,两指塞进他的口腔里查看,找不到想要的东西,陆翡然用力揪起兰斯的衣领,大声吼道:“你吃什么了!!”


    兰斯突兀地笑出了声,因变瘦而更显突出的眉骨和鼻峰在某个角度更显深刻。


    陆翡然拉开兰斯身后的抽屉,一个熟悉的药瓶静静地躺在那里,被捏的形状不一的药片散落在抽屉里。


    如果这瓶药被带上来的时候是满的,那现在,至少没了一半……


    把他锁在门外的几分钟里,足够做这些事。


    陆翡然忽觉天旋地转,比暴风雨更恐慌的东西冲上他的天灵盖,刚才还能控制得住的眼泪决了堤一样往下流。


    他迅速转身,冰冷的巴掌直接打在兰斯的脸上,在他的右脸留下一片通红。


    兰斯被打蒙了,几秒钟没有动静,陆翡然趁机把两根手指塞进他的嘴里强行给他催吐。


    可他到底掰不过兰斯,兰斯只是稍微用点力,就把他的手指抽了出来。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要死就死远一点!”陆翡然崩溃地大喊。


    兰斯顿了顿,脸色惨白,他闭上眼,强迫自己颠覆身体本能地冷静下来:“GPS有点问题,但是别怕,我已经打了卫星电话联系救援,只是现在天气很差,可能没法立刻找到我们。今天开出来的艇尺寸不小,我下了锚,这个风浪不会翻,不要怕。”


    他指了指另一边的柜子:“这里有纯净水和食物,你自己也带了巧克力,足够你支撑到救援赶来。”


    “什么意思?那你呢?”陆翡然失神一瞬,火气瞬间熄灭。


    兰斯看着他,扯开一个冰冷的笑:“我在外面陪你等,别怕。”


    “什么、什么叫外面?不能和我一起在里面等吗?”陆翡然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跟着兰斯一起站在驾驶舱的门边。


    陆翡然被轻轻一推,往后退了半步,这半步成了无法跨越的天堑,兰斯挣脱他的手臂,钻进了雨幕里,关上舱门,背靠着坐下。


    陆翡然浑身都僵住了,过了好几秒,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没错,兰斯确实没想过殉情,但是他想要自己死。


    隔着玻璃,陆翡然不断拍打着,手心通红都不肯停下。


    别怕……怎么可能不怕!他的爱人打算去死,他怎么可能不怕?


    陆翡然瞬间明白过来,兰斯刚才说的那些话,竟然全都是遗言。而他的遗言,全都在向自己道歉,说对不起,说别怕。


    陆翡然从没想过他的月亮真的会坠落。


    “兰斯!!你快进来,赶紧把药吐出来就好了!”陆翡然隔着门大喊,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击,可外面被兰斯不知用什么东西堵住了,再怎么撞,也只能稍微露出一丝丝缝隙。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兰斯湿透的金发,雨丝让玻璃变得朦胧,他想观察兰斯的呼吸和胸口起伏都做不到。


    陆翡然把手按在胸口,里面的口袋里放着一张对叠两次的a4纸,上面是圆珠笔画的速写。只有按着这里,陆翡然才能找到力气,歇斯底里地训斥。


    “你是个懦夫!这样就要死了?这才哪到哪?”


    “谁同意你死了!你对我这么不负责?把我绑过来,是为了让我看你表演自杀?”


    ……


    久久没有回应之后,陆翡然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他的激将法和怒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声的“不要……”“别死……”。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连“死”这个字都不敢再提,生怕应验。


    陆翡然左手死死扣着裤子,指甲都发疼,几乎要掰断。


    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膛剧烈起伏,可还是觉得胸口发闷,逐渐产生窒息感,迫使他张大嘴巴,更努力地去汲取氧气,可总是一口没有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吸下一口空气。


    恶性循环后,陆翡然的手脚开始发麻,左手抓不住裤子,右手更推不动舱门,他眼前一阵发黑,向后仰倒,重重地倒在地上。


    陆翡然知道自己又过度呼吸了,必须自救。


    可别提拿袋子辅住呼吸,他浑身瘫软,连手都抬不起来。


    绝望的眼泪不断流淌,大张着的嘴巴蓄了一腔涎液,正从合不上的嘴角狡猾地流淌下来。


    陆翡然的脸上一团糟,眼前黑一阵白一阵,整只手臂直到指尖都麻到感觉不到存在了,可他还是强撑着抬手,抬到半空,无法寸进一步,食指虚空探向舱门……


    随着意识逐渐消退,陆翡然只觉得有一双冰冷到不像活人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让他得以在手心拱起的空间里完成换气。


    带着海水气味的雨把陆翡然熟悉的味道全部从指缝间冲刷走了,可当这只熟悉的手按住他的嘴巴,他难以自控地平静了下来。


    陆翡然浑浑噩噩地想,现在兰斯会正在说“别怕”吗?可是他听不见……怎么会听不见……


    等他的呼吸逐渐平复,恢复了些意识,那只手也松了下来,失去一些力气半地倏然吹落。


    陆翡然偏过头,看到一道朦胧的影子和自己并排躺着。他拽过椅子上的毛毯,包住兰斯的脸,强撑着跪起来,让兰斯侧躺在自己的膝盖上。


    然后用力地把中止塞进兰斯温热的口腔,用力按压咽喉。


    陆翡然不知道催吐到底应该怎么做,他只能凭本能去做自己所有能做到的事。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他绝对不能允许兰斯彻底离开他。


    讨厌兰斯吗?


    当知道兰斯故意用别人的身份欺骗自己,看自己的笑话的时候,陆翡然生理性地厌恶他。


    可这个让他爱过又恨过的男人确实第二次闯进来了。


    他确实没办法再接受温和的爱了,因为他会逃避,会否认,会阻止亲密关系的发生。只有兰斯可以用入室抢劫式的疯劲再次闯进来,让他得以以半推半就的姿势就范。


    而且……那个人竟然会在临死前都会捂住他的嘴巴,引导他找回呼吸的节奏。


    陆翡然用干净的右手抹了一把脸,左手有些灼痛,但好在成功让兰斯吐出来了。


    陆翡然把周围打扫简单地打扫干净,把自己再次埋进兰斯的胸口,隔着衣服听他频率古怪的心跳,咬着下唇咒骂:“疯子。”


    如果兰斯离开他,那么他将在每一次呼吸时,都会想起兰斯。


    兰斯会彻底成为盘旋在陆翡然身侧的幽灵,没有他的手,陆翡然连呼吸都会乱掉……


    “别死……求你别死,你得逞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你赢了……”陆翡然闭着眼喃喃自语,把自己的脸贴在兰斯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说:被某个神经病吓服了!


    其实这章也是双向奔赴!谁发现了!!


    下章真的完结了,相信我!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