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锅飞过问仙岛,滑翔中,鸟背上的南星和沈酣棠瞅准时机一跃而下。
面前,九层圆塔由四柱支撑,雕刻有精妙的阵法雕刻,不知谁偶然提笔其上:纳千年文明,储万家绝学,览功法秘笈,晓道统本源。
远远望去,就像一只驼着巨型龟甲的神兽玄武。
这便是属于天外天的藏经阁,诞生于诸神黄昏之后,旨在保护与传承人类文明。
不过于天外天弟子而言,藏经阁诞生的初衷太过遥远。
相比遥不可期的人类灭亡,能否完成各位师尊布置的任务避免被处罚,以及即将到来的一年一度的冬季考核更为紧迫。
感应到有人靠近,藏经阁的大门自动出现一道光口,将二人吸到内部。
再睁眼,阁中落英缤纷,九层从中联通,可以直接看到顶部琉璃打造的穹顶。
南星和沈酣棠抬手,分别拽住两根蒲公英的尾部,晃晃悠悠向更高层荡去。
两人一眼就找到了谢澄。
满阁弟子无论内门外门,皆身着天外天门服,唯有这人一袭月白色鲛绡外罩,朱红中衣在胸口处含蓄透边,实在张扬。
蒲公英飘到谢澄身侧,便化作云朵窜到几人身下,成为在九层藏经阁中来去自如的飞行载具。
南星看了眼将自己左右夹击的谢澄和沈酣棠,浑觉自己牵了两头花孔雀。
三人四处搜寻需要的书籍,两眼乌青的沈酣棠抱着一摞书,半死不活道:“经脉穴位、符咒绘制、阵法算术、上古密文解读、修真界通识……短短三个月,我们居然上了这么多课!不如托生成妖兽,会吃就行。”
谢澄又往沈酣棠怀里添了几本,嗤笑道:“你以为谁都和你家笨鸟一样只会吃,许多妖兽的智慧是人类无法想象的。”
他眸光闪动,沉声道:“就像白泽一族,通晓万物,可窥天机,堪比妖界活着的藏经阁。”
沈酣棠罕见地没有回怼,谢渊之死是仙门人尽皆知的悲剧,可白泽族历代都是妖界妖王,谢氏无法为谢渊报仇。
她再不喜欢谢澄,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逞口舌之快。
“不聊这些了,我昨天有突破。”南星摸了摸鼻尖,连忙岔开话题。
谢澄也没有沉湎在那件事上,他挑眉:“好巧,我也是。”
垒成小山的书高过沈酣棠,她咚地把书堆在云朵上,叉腰骂道:“你俩有完没完,升到通筋境中阶了不起啊,我比你们还小两岁,也到通筋境低阶了哎。”
南星无奈摇头,听着谢澄和沈酣棠争辩年龄与境界之间的关系。
她有些烦了,幽幽开口:“中午是柳允儿负责的御剑课,我们该出发了。”
御剑课在一处大草坪上开展,没有佩剑的弟子人人皆持木剑,满脸新奇地把玩。
自柳允儿现身后,内门弟子都异常安静,就连素日里顽皮捣蛋的王进宝也乖觉地缩在角落,跟个鹌鹑一样。
柳允儿年纪轻轻,整日挂着温婉和善的笑容,又不像吴涯那般生人勿进,几个近些日子被师尊们摧残狠了的外门弟子蠢蠢欲动。
一名玄机宗弟子将木剑丢在地上,不屑道:“让个弱柳扶风的师姐来教我们,沈仙首是老糊涂了吧。”
还不等沈酣棠出手,一朵霜花从柳允儿掌心飘出。
霜花消失一瞬,凭空出现在那玄机宗弟子唇间。
柳允儿温柔地抬指,霜花凝结成冰,将这外门弟子的嘴巴封死,扩展到半身都难以动弹。
“不想学可以,但也别说话哦。”柳允儿笑说。
“我滴妈,内门弟子都知道柳师姐是个笑面虎,你们这群不长眼的还敢嘲讽她师尊,佩服佩服。”王进宝啧啧称奇,绕着被冻成冰雕的玄机宗弟子转了好几圈。
“更何况,她前几日在人界历练,得到一柄神剑,正愁没人试试手感呢。”
南星和谢澄同时向沈酣棠投去探究的目光,他们对此事毫不知情。
沈酣棠冷哼一声:“是《神器谱-剑篇》排行第二十七的沉璧剑,舅舅想庆祝此事,被她用边境战事吃紧,不应烦劳师长的理由婉拒了。”
原本天外天年轻一辈中,只有吴涯和谢澄是神剑剑主,现在要再加上柳允儿。
南星心道不妙,想成为仙首拿到混沌珠更难了。
柳允儿环视场内弟子,冲谢澄笑道:“既是神剑剑主,就由你来给大家示范一下吧。”
谢澄沉默着没有动。
南星以为他没听见,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他一下,“去呀。”
谢澄这才唤出纯钧,化作一道凛冽寒光悬于足下。未等众人惊呼,他已踏剑而起,衣袍翻卷如流云,瞬息掠过千丈峰峦。
山风猎猎,吹不散他周身剑气。
那道身影如流星逆天而上,所过之处云海两分,竟在苍穹划出一道久久不散的湛蓝剑痕。
弟子中有人喃喃道:“不像御剑,像剑追随着他在跑。”
十七岁的伐髓境天才,百年间唯一参透藏经阁上三层所有剑诀的弟子,名列第七的纯钧剑被他踩在脚下,天地也该为他让道。
修仙之人目之所视的范围本就更广,但谢澄飞的极高,大家仰着脖子原地转也跟不上他移动的速度。
可突然,谢澄猛地压低重心向某个崖边俯冲。
“我滴乖乖,他想干嘛?”
王进宝瞠目结舌,双手圈成圆环围在眼睛旁。
只见谢澄单手握住剑柄,在空中翻了一圈悬在剑上。长臂招展,从树上摘下一颗黄澄澄的果子,随即松手向下掉去。
即将砸在地上摔成烂泥时,纯钧闪现至主人身下将他接住。
谢澄轻抛手中的果子走到南星身边,众目睽睽下塞到她怀里,灿然笑道:“这是瑶果,听说吃了会让人开心。刚路过看到了,想着摘一颗给你试试。”
众弟子:“……”
南星:“……”
“不是兄弟,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要撩妹啊?”王进宝一脸嫌弃地吐槽,被谢澄冷眼吓得收声。
这节课有五十余个弟子,南星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她没出幻觉的话,刚连柳允儿都嘴角抽动,显然被谢澄整无语了。
“不要做与修炼无关的事情。”
柳允儿瞥了眼南星,唇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棠儿妹妹,南星师妹,既然看过你们师兄的演示,想必已然开悟,出来试试吧。”
沈酣棠和南星对视一眼,两人不情不愿地走到队伍前列的空地,模仿着谢澄适才的口诀和手势。
长生是有灵气的剑。
虽然南星样样不标准,但为了维护主人的面子,长生还是昧着良心弄虚作假,自己御自己,不稳当地悬浮在半空中。
可寻常木剑未开灵智,在不会御剑的人手中跟柴火棍没什么区别。
沈酣棠气得跺脚,忿忿地说:“不是剑修也要练御剑就算了,干嘛要求我上来展示啊!”
再说了,她可是有一只妖兽当坐骑哎,整个仙门就她一个,哪里需要学这种风尘仆仆还危险的出行方式。
而某位不会御剑的剑修注视着莫名其妙飘起来的长生,正在考虑左脚先跳还是右脚先撤。
实在不行,两脚一起发力,赶紧溜吧。
“不是吧大姐,你可是咒剑双修的仙门天才,不会御剑啊?”王进宝对着南星啧啧摇头,仿佛发现了什么珍稀妖兽。
测神眷时把乐道宝石吓得满场逃窜,身为剑修居然不会御剑,什么天才,明明是奇葩才对。
但后面这些话王进宝没来得及讲出来,因为谢澄的纯钧剑柄已经捅到他后腰了。
南星最终还是一把攥住长生,偏头对柳允儿说:“我不喜欢御剑,换别人吧。”
柳允儿:“哦?弟子不会,师长才要教。”
南星指着旁边被冻成冰雕的玄机宗弟子,漠然开口:“你刚说不想学也可以,只是不能说话,那你把我也封起x来吧。”
语罢,南星抱剑坐在旁边空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子。
谢澄被她逗笑,怎么感觉自己真的把南星带坏了。
他故意揭短:“挺聪明的,还知道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再冻。”
南星瞪了他一眼。
“铛铛铛——”
问仙岛中央的自鸣钟响起,声音清晰传至天外天的每一个角落。
柳允儿也不好真把南星冻起来,她跟沈酣棠说:“棠儿妹妹,你若再不用功,沈仙首他会很失望的。”
随即拂袖而去。
望着远去的背影,沈酣棠攥紧双拳,低声道:“这不是正合你意吗?你就是嫉妒我有长老们疼爱,总是告黑状,有什么用?”
柳允儿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沈酣棠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满肚子气没地方撒。她匆匆和南星告别,不知带着铁锅飞到哪里胡闹去了。
众弟子纷纷散去,有几个好事者在不远处徘徊,遮遮掩掩地打量着谢澄和南星。
王进宝看着这几个躲在山石后的外门弟子,纳罕道:“你们猫这儿干嘛?”
为首的是一名叫卞垚炎的阵修,他连忙把王进宝拉到自己身后,神秘地说:“谢氏少主可是我的禄神,每次写他我的小报销量都巨好,这次好不容易有第一手素材,我要抓住。”
王进宝激动地抓住卞垚炎的肩膀晃动:“每一期《黄莺小报》我都买,原来你就是作者啊!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卞垚炎捂住他的嘴比了个“嘘”,一群人扎堆看着谢澄的动向。
只见谢澄凑到正在打坐的南星身旁,状作随意地去碰被主人丢到一旁的长生剑,遭无情弹开。
他在心中默默叹气,面上依旧笑着问道:“有兴趣吗?带你去个好地方。”——
作者有话说:有没有人发现这位新角色的名字很有趣?
第32章 一巴掌给他扇爽了
瀑布为长带,浮云为高冠。
二人坐在悬崖之巅,看澄明的水流奔快,不顾一切地向崖下涌去。
南星竟不知天外天还有这样一处奇景。水本无色,可流下山崖却能折射出金黄色的温暖波光。
仔细观察才发现,崖壁上悬着许多水生藤条,皆硕果累累,分明是适才谢澄摘来的瑶果。
南星被撞击声吸引,仰头望见白色的仙鹤尾羽纷纷洒落,它们却固执地用喙想啄开屏障。
“仙禽被结界阻挡,为何还苦苦盘旋不愿离去?”
谢澄随手抛出一枚瑶果。
灵力的托举下,黄亮的圆果子被丢出结界,一只仙鹤叼住便振翅飞走,其余也追逐离去。
哄走这群吵闹的仙禽,谢澄回答说:“这里是坠星崖,因崖势聚湍流,即成瑶果瀑布。仙禽们最喜欢啄食瑶果,吃一口就丢掉,皇甫……长老被迫在此地加了阵法禁制。”
“这就是你说的有趣地方?挺一般的。”南星话虽难听,但山风拂过面庞,她还是笑了。
南星把刚收到的那颗瑶果塞到谢澄嘴里,堵上他欲说还休的后话。
“我要回去准备冬季考核,最近很忙,你别闹我了。”
谢澄咬了口瑶果,酸甜怡人。
但传言就是传言,他一点也不开心。
“师妹。”谢澄出口挽留,南星却不肯止步。
“那这样有趣吗?”
谢澄倒退几步,收起萦绕周身的灵力,掌心的剑印也消失不见。
南星耳朵耸动,她猛然回头,只看到谢澄两臂摊开,直直向后栽去,坠入万丈瀑布。
脑海中一根弦“蹦”的断开,尘封已久的记忆走马灯般回放。
身法太快,南星眨眼间便闪到悬崖边上,面朝金黄色的瑶果瀑布一跃而下,追向飞速坠落的谢澄。
谢澄依旧没有动用灵力,而是坦然闭眼。
咒律必须注视目标才能发动,可他们距离过远。
她拼命回想着适才谢澄御剑时的口诀,语速前所未有的快,模仿道:“浮云无主,身寄长风!”
在谢澄即将掉进瑶果瀑布时,一股风自地面升腾。
长生剑陡然出现在他脚下接住,将谢澄就近丢到块平坦潭石上。
有灵力护体缓冲,南星踏波而行,翻身卸力便落在谢澄面前。
南星长出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忽然一松,失而复得的激动和大难不死的余惊混合,她甚至有些想吐。
险之又险,但凡她境界低一点,但凡她反应慢一点,但凡她真的没学会御剑。
无论哪个因素出错,刚刚都来不及救下谢澄。
这家伙差点就死在她面前了!
南星见谢澄半跪在地上面色煞白,四肢发软,嘴角还强撑着笑容,便知他真的没有给自己留后手。
“啪!”
她又急又气,一巴掌抡圆扇到谢澄脸上,那张金尊玉贵的脸顿时红肿起来,指印清晰可见。
“你想寻死就滚远点,跑我面前发什么疯,赌命很好玩吗?”
看着谢澄骤然黯淡的眼神和微微抿起的唇角,南星又想起前世谢澄来给她搭秋千赔罪却遭她厌恶的神情。没有愤怒和屈辱,只有如水漫溢的委屈。
南星后悔了。
她是不是打太重了?
被人扇脸的屈辱何其大,遑论谢澄这等连句重话都没听过的天之骄子。
谢澄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脸颊,被人扇巴掌原来是这种感觉。他长睫轻颤,牵起南星的手揉揉了她的掌心,趁着南星失神,他状作不经意地去瞟,捕捉到了她的后悔与心疼。
这就够了。
师妹从未动怒过,也从未如此情绪外露,更别谈扇人脸,扇完还又悔又恼地心疼。
他谢澄都占了头一个。
师妹扇他,说明她在乎他。
谢澄忽而轻笑,牵着南星的手覆在自己脸上:“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南星罕见的乱了方寸,喊道:“你觉得你死了我会开心吗!”
此话一出,二人俱是一愣。
尤其是南星。
她眉头紧皱闭上眼,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脱离掌控,向着命运的别端一去不返。
谢澄的眼底闪过一丝极隐晦的暗芒。
“丙级卷宗,渔州琼花村屠村案。明明是妖兽杀人,卷宗却由拘仙署负责,是因为当年的凶手里有仙士,而且……位高权重,我猜到是谁了。”
他停顿良久,直视南星的目光续道:“王氏家主,王玄腾。”
南星抬眸。
“自从你提过这事后,我派了好几拨人去调查,除了案件部分,他们还查到不少你儿时的事情,我才知道你养父母……对不起。”
南星瞳孔收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抽回右手。
“告诉你也无妨。”
掌心还在火辣辣的疼,她道:“我生性顽劣,十岁起便出入鬼市赚些不义之财想贴补家用。那天刚在舌楼赚了笔钱,兴冲冲地跑回家。”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将市井茶楼里的故事转述。
“整个村被屠杀殆尽,连只黄犬都没幸存。看到林叔林婶尸体时,我理智全无,顺着脚印跟了上去。”
南星眸中寒芒闪过,她强调:“是人类的脚印。”
“可惜他们是修仙之人,还没靠近我就被发现了,领队勾勾手指,我就被小卒踹飞掉下悬崖。”
南星笑道:“居然没死。”
这件事让她后来养成了补刀的好习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澄了然:“所以你才恐高,不敢御剑?”
南星斜眼瞪了谢澄一眼,“那种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不能改变的无力感,我永生难忘。不是惧怕,是恶心。”
“可你刚御剑救了我。”谢澄站起来,他身高腿长,抬手便探入身旁的水帘摘了颗瑶果。
“所以呢?”南星盯着他手中的黄色果子。
谢澄正色道:“这说明现在的你早拥有掌控生死的力量,不会被人踹飞,从再高的地方跳下来也摔不死。你说你从来都身不由己,可时移事迁,你也会长大,会变强。”
南星怔愣,总算明白了谢澄的用意。
这家伙找死就是为了这个?
真是个疯子。
谢澄沉吟良久道:“我本不打算告知你真相,我怕你会孤注一掷地跑去报仇,可杀人泄愤实非良策。”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谢澄前世欺骗自己的理由。
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些仙门清规约束不了高高在上的家主。
谢澄又道:“对付那种人,他在乎子孙万代,就让他断子绝孙。他在乎名利地位,就让他遗臭万年,被踩进泥里。他都不在乎任何人的命,你和他玉石俱焚,值得吗?”
值得吗?
一如前世所问。
谢澄替她不值。
王玄腾那种脏心烂肺的人,也配和南星玉石俱焚?
这种狠x毒的话从光风霁月的谢澄嘴里说出来,南星心中五味杂陈。
她突然发现前世的谢澄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偏过头去,喃喃自语:“你这家伙,太自以为是了。”
她的仇上辈子亲手报过了,可哪怕把王玄腾千刀万剐,离开的人也回不来。
相比王玄腾的项上人头,混沌珠才是她现在最想要的。
“师妹,交给我吧。”谢澄平静道:“师兄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王谢两家交恶已久,让王家换个家主,是最立竿见影的法子。”
南星咬住下唇,把鼻尖泛起的酸涩憋了回去,终究是轻声说:“好。”
她的头发被瀑布飞溅起的水滴打湿,晶莹的水珠挂在耳垂上,悬而不落。
谢澄鬼使神差地抬手,为她撩起贴在脸上的湿发。拂过面庞的指尖有意擦过南星圆润的耳垂,痒得她耳朵一颤。
那滴水珠终于落下了。
谢澄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散去,双眼漆黑如墨,水光倒映在他瞳孔中凝成一点,如星斗坠落,搅碎静谧夜幕。
他耳尖也飞上霞红,再次递给南星一颗瑶果,浅笑着说:“刚那颗你没吃到。”
南星接过咬了一口,运气不太好,这颗酸的倒牙。
但她还是吃光了。
两人坐在瑶果瀑布的涧石上窃窃私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竹林中驻足的一行人。
谢黄麟即将前往寒州边境坐镇战事,故来天外天和沈去浊商议。二人谈至此时,皇甫肃和吴涯奉命送谢黄麟离去。
三人刚路过坠星崖旁的竹林,就撞见南星扇了谢澄一巴掌。
后面他们虽然听不到两个年轻人的交谈,可横看竖看也是一副慕少艾的春心萌动样。
气氛凝滞的可怕,吴涯和皇甫肃都用余光偷瞄谢黄麟的反应。
可这位谢家主在目睹继承人受辱且笑得这么不值钱后,依旧波澜不惊。
皇甫肃尴尬暖场:“咳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沈仙首原本还有意撮合谢小公子与棠儿,现在看来,他差点乱点鸳鸯谱。”
恭敬守在二人身后的吴涯闻言抿起薄唇,扫了左下方的谢澄一眼。
谢黄麟终于开口:“不潜修大道,沉沦儿女情爱。吴涯你去传话,就说沈仙首找他。”
吴涯恭敬行礼应允。
皇甫肃捋着长须说:“谢小公子虽不大守规矩,却是个心地善良有担当的好孩子,晚辈的事情我们还是……”
谢黄麟眯起桃花眼,显露出几分不愉。
“那我就送谢家主至此,您自便吧。”皇甫肃轻叹,转身去复命了。
皇甫肃自知劝不动谢黄麟,谢黄麟也算他看着长大的,最最了解其秉性——
对喜欢的东西势在必得,有近乎偏执的好胜心。
初见南星,他便预料到今日局面。
南星长着那样一张神似故人的脸,还得长生剑认主,性子又倔强……
谁知道比他想的还糟糕,南星居然和谢澄搅在一起。
而谢黄麟也不复当年年少,是名副其实的仙门最强者,皇甫肃的劝告,他早就听不进去了。
随着谢澄不情不愿被吴涯带走,坠星崖附近,只剩谢黄麟与南星二人——
作者有话说:十万字啦,庆祝一下,感谢大家陪伴[烟花]
第33章 四只土狗组队成功
他未动声色,静静注视着南星练剑。
长生金黄的剑身划开瀑布底的水汽,斩出一道彩虹。年轻人耍剑总拖泥带水,心中只有意气而无杀意,出招总难干脆。
可南星一招一式顺畅且坚决,难以预料她剑的落点。
“《玉壶光转三诀》,自上古流传的剑法,已经少有人练了。”
南星反手将长生负在臂后。
思考片刻,还是给谢黄麟行礼道:“弟子见过谢家主。剑法的好坏无关新旧,我自有抉择。”
谢黄麟笑弯了眼,他掌心剑印散发极耀眼的光芒,一柄缠雪淡青长剑被他握住。
这是《神器谱-剑篇》排行第六的神剑——惊鸿。
“玉壶光转的关窍是灵动,如壶中月光流水,自成天地,转念无痕。”
谢黄麟腕翻剑挑,一线寒芒自下而上绽开,似玉壶乍破,琼浆倾泻。弹指间,已示范完十六式剑诀。
他倏然后仰,长剑脱手飞旋。
涧石表面,留下一圈完美圆痕。
南星被他凌冽的剑意感染,重新耍了遍玉壶光转,果真进益飞快。
谢黄麟眼中欣赏之色愈来愈浓,他忽地凑近。
南星闪身想躲,却被强大的威压束缚在原地。
他而今三十来岁,风采更胜当年,容貌俊美似谪仙,不知是多少仙门第子的春闺梦里人。
这位被视作仙门正道之光的家主,此时却恃强欺负一小辈。他大拇指轻轻摩挲南星的耳垂,似乎要把某人的痕迹抹除才肯罢休。
突然,雪白的剑锋直插他后脑勺,被护体灵力挡住。
谢黄麟回身,冷声道:“你本事见长,跟小叔动手。”
竹林簌簌,匆忙赶回的谢澄面上阴云密布。
此方对立鼎峙,而崖边花树背后,两个好事之人一眨不眨地关注前方动向。
王进宝用从家里偷的宝贝把他和卞垚炎的气息隐匿,下巴快要掉地上:“我是不是看花眼了,什么情况啊。”
卞垚炎惊得话都说不利索:“这、这我还是不报道了,我怕有钱赚,没命花啊。谢家主会杀了我的!”
这算什么,叔侄变情敌?
谢黄麟抬手便压制住谢澄,压到他被迫屈膝行礼,才肃声道:“前段时日频频动用少主身份调遣族中私卫,我还以为你终于清楚举大事必有所资,到头来还是为了她。”
谢黄麟是三界最强剑修,接近至高境的威压令谢澄抬不起头,可他执拗地撑着膝盖,不愿跪下。
谢澄咬牙昂首,声音嘶哑:“我本就不稀罕当这个便宜少主,你既看不惯我,那就另请高明。我倒是想问问家主,你刚想对我师妹做什么?”
恐怖的气息以谢黄麟为中心爆发,就连躲在山石后有宝物遮蔽的王进宝和卞垚炎都喘不上气。
“你们的家事,别牵扯我。”
南星不知何时挣脱了压制,也许是加诸于她的威压本就极轻。
此刻,她紧盯着谢黄麟掐起护身诀,挡在剑拔弩张的二人之间,毫无怯意。
“谢澄是受我之托,我身为天外天仙士,向拘仙署求助,理固宜然,谢家主不该咄咄逼人。”
对视良久,杀气消散。
谢黄麟嗤笑一声,拂袖而去,给谢澄丢下句:“我是家主,你是少主,叔叔没有向侄子解释的必要。”
谢澄伏在地上剧烈喘息,硬抗观微境强者,可不是闹着玩的。所幸谢黄麟只用了四成力,不是真的要把侄子弄死。
南星查看后确定他并无大碍,松了口气:“沈仙首召见你,你没去?小心又被皇甫长老罚。”
谢澄搭着南星的手臂站起,回想适才与吴涯的对话。
二人没走多远,吴涯就停下脚步,对谢澄说:“你回去。”
虽说莫名其妙,但正合谢澄心意,谁知他刚回来就撞见那一幕。
但吴涯何必给他通风报信?
他无所谓地冲南星笑道:“没事儿,都处理好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嘎——”
欢快嘹亮的哨声自天边传来,隔着铁锅的巨大鸟翼,依稀能窥见沈酣棠闲不住的脑袋。
她扯着嗓子喊道:“所有天外天第九百八十七代弟子,前往问仙岛集合!”
铁锅盘旋在空中,沈酣棠的声音逐渐传播至天外天的每个角落。
事情办妥,她瘫倒在铁锅身上,哑着嗓子抱怨:“舅舅明明会天音贯耳,怎么总不肯用,累死我了。”
谢澄面露嫌弃,对南星说:“她那只鸟长得像鹦鹉,叫起来跟野鸭子一样。”
二人相继以最快的身法往问仙岛赶去,默契地开展一场你追我赶的小比赛。
可论身法,南星赢得很轻松。
沈酣棠仿佛安了定位咒,于几百名当代弟子中精准找到南星,如脱兔般窜到她身旁,盈盈一笑。
看到南星身后跟来的谢澄,沈酣棠说翻脸就翻脸,一记大白眼送上。
“肃静。”
大殿中央,皇甫肃的胡子如烟雾漂浮在他膝盖旁,似乎比前几个月长了许多。
“冬考是天外天最盛大的活动,为期一年。今冬腊月开启,明年此时收尾。魁首可入藏宝阁选取心仪的奖励,三大世家也会根据冬考结果遴选佼佼者加入驭妖、拘仙、监人三处,你们要全力以赴。”
皇甫肃环顾四周跃跃欲试的弟子,补充道:“匹夫之勇难担大任,冬考乃团队作战,四人一组,综x合考量这一年内团队的各类表现,是否违反门规也会影响。”
他双臂抬起,成百个木雕自他广袖间倾泻,很快在地面上堆成小山。
皇甫肃抚掌而笑:“这里有一百多种木雕吊坠,拿到相同种类的木雕便视为队友,同组参与冬考,你们自行协商。”
说罢,形态各异的木雕悬浮在天空中,倏尔四散开来,到处乱飞,甚至砸晕了一名弟子。
眼见大家都开始追逐木雕,沈酣棠着急道:“南星你身法好,快帮我们抢两个一样的。”
谢澄插嘴:“喂,我也是人好吧,抢三个。”
南星随手抓住蹿到她脸上的土狗木雕,摇头说:“冬考魁首我势在必得,你们两个整日被罚,还是分开组队为好。”
“什么!”
被抛弃的两人异口同声,痛心疾首地说:“你也太绝情了吧。”
谢澄突然眼睛一亮,腰腹收力跃至半空,一手一个逮住俩土狗木雕。
沈酣棠开心展颜,伸手去接:“你还蛮有用的嘛,最近不骂你了。”
谁料谢澄扭身躲过,挑眉说:“谁说给你了?”
“谢、澄!”
沈酣棠怒火中烧,正想用相思弓给这家伙个教训。
可眼珠子滴溜一转,她跑到南星身边,竖着手掌指天发誓,撒娇道:“南星,我保证明年丝毫错误都不会有,今晚就把那名字乱七八糟的弟子守则全背下来。你就跟我一组嘛,咱们去挑个最好看的木雕。”
南星无奈摇头,根本没信这种鬼话。
但被沈酣棠晃得发晕,她最终还是点头。
更何况南星也不认识其余弟子,贸然相邀,未必就比沈酣棠和谢澄更合适。这俩虽说有些混世魔王,好歹实力出众。
听见沈酣棠要拐着南星去寻别的木雕,谢澄赶忙把手中的土狗丢给沈酣棠。
下一瞬,三人手中的木雕绽放光芒,变成木雕吊坠分别戴在他们脖子上,象征组队成功。
周遭的其余弟子也三三两两组队,大殿中又恢复平静。
皇甫肃清了清嗓子:“木雕上有我留下的法则之力,可记录你们行善积德和斩妖除奸的业力,业力总和最高组,即为冬考魁首,望诸位共勉。”
沈酣棠扯动脖子上的土狗木雕吊坠,叫嚷着:“人家小队的木雕都是凤凰、青鸾一类的神兽,我们偏偏是条土狗,柳允儿会笑话死我的!”
不顾南星阻拦,众目睽睽之下,沈酣棠扑到皇甫肃怀里撒泼:“皇甫爷爷,你再给我雕个好看些的吧,我不喜欢狗,要戴整年呢。”
在沈酣棠的猛烈攻势下,皇甫肃也难以维持从容老道之风。
“棠儿,大道至简,万物平等,小土狗也很威风的。”
沈酣棠手叉腰,面露幽怨:“皇甫爷爷,您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哄啊。”
皇甫肃干咳几声,只能端起师尊的架子,沉声道:“沈酣棠,你再胡闹,我就要罚你了。”
沈酣棠真想像以前一样,给皇甫肃的胡子编辫子。但她回头看了南星一眼,最终还是乖乖归队。
皇甫肃长出一口气。
感谢南星,感谢胡子。
南星安抚下沈酣棠,目光从众弟子的颈间扫过。
孔雀、兔子、狐狸、老虎……皇甫长老还真是心灵手巧。
“南星,好久不见。”
听见熟悉的声音,南星回头发现是燕决明。
燕决明依旧是记忆中温润如玉的样子,他的嘴角天生上扬,下唇中心的白色竖纹随着笑容收缩,胸口前正挂着一枚土狗木雕。
他轻声寒暄:“你许久不来藤萝坞,小碗总念叨,有空多去陪陪她吧。”
南星没料到最后一枚土狗木雕会在燕决明手里。
她引见燕决明和沈酣棠认识:“他叫燕决明,这是沈酣棠。谢澄就不多说了,大家都见过,以后我们四个就是队友。”
燕决明也很懂礼数,他噙着一抹和煦的浅笑:“不知沈小姐年岁,我是外门悬壶宗的弟子,称你沈师姐可好?”
燕决明肤色如新雪,透出暖玉般的莹润,唇薄却温软,衣袂间隐约有清浅的药香浮动。
有如此知情识趣的师弟,沈酣棠笑颜如花,拍了下燕决明的肩膀道:“小师弟放心,以后我罩你。”
南星:这话好耳熟,原来我只是你的万花丛中一枝春。
谢澄:未免太双标,喊吴涯大师兄,唤燕决明小师弟,轮到我就是谢不要脸?
心中抗议的两人相视苦笑,谢澄同南星说悄悄话:“传言说她喜欢吴涯,但我怎么感觉有点姿色的她都喜欢?”——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说什么,卖个萌吧[垂耳兔头]
第34章 惊鸿一瞥十年羁绊
为了沈酣棠掉在地上的节操,南星反驳道:“可她很讨厌你。”
谢澄挑眉,眸中盛满促狭的笑意:“你觉得我很有姿色?”
南星嗔他一眼,避而不答。
转而朝着身边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招手,“我们来简单商讨一下冬考的事情。”
四人围拢成圈。
“虽说大家相处了大半年,熟悉人名和脾性,但没有正式并肩作战过,有必要了解下每个人的武器与能力。”
其余三人认同地点头,南星便继续道:“南星,剑咒双修,通筋境中阶,内门弟子。”
谢澄紧接着说:“谢澄,剑修,通筋境中阶,内门弟子。”
铁锅悄摸摸飞到主人肩头,沈酣棠揉揉鸟翅膀,接过话茬:“沈酣棠,弓修,通筋境低阶,还有铁锅当坐骑。对了,我也属于内门。”
“大家好厉害。”燕决明捧完场,没了下文。
谢澄见他半天不张嘴道:“燕师弟,这里最该介绍的就是你,我们三个同为天外天内门,已经很熟悉了。”
燕决明迎着谢澄的目光,沉吟片刻回答:“我叫燕决明,和南星一样,名字都取自草本。今年十五岁,医修,悬壶宗弟子。我是孤儿,外门不比你们直系弟子,生活支出须自己负责。幸得悬壶宗掌门怜悯让我兼任药庐掌事,以供生存。”
医修不擅打斗,多为战场救治伤病的后勤人员。
他们在战争中的作用极大,可参加冬考这类除妖数量占大头的比试,实在不吃香。
南星听完眉头微蹙,她敏锐察觉到燕决明略过的部分,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你的境界是多少?”
燕决明腼腆一笑:“我没有境界。”
谢澄眼皮一抽:“你还没正式修行?有点棘手。”
燕决明后撤几步躲到沈酣棠身后,轻声说:“沈师姐,我给大家拖后腿了,对不起。”
美人示弱,沈酣棠的保护欲被激起,她斥责道:“谢澄你别那么凶,吓到人家了。他年纪还小,给他点时间总能提升的。”
“我凶?”
谢澄哀怨地瞄向南星,仿佛在说:你也为我说句话呀。
南星轻按眉心,说出了她不愿接受的猜测:“燕师弟,你莫非身无灵力?”
“啊?”
沈酣棠差点跳起来,但她顺着被揪住的袖角回头,就撞进一双干净温柔的眼眸。
适才的承诺再度浮现,原本的骂声涌到舌尖,转做一句:“你眼睛是琥珀色的哎,好精致。”
“沈酣棠,你犯花痴也得分场合。”
谢澄上前拉开不争气的沈酣棠,他三指凝聚灵力,搭上燕决明的脉搏。
“每息四至,力弱气滞。脉如柳絮,浮软无骨。”
沈酣棠瞪着圆眼,闷声说:“用人话。”
“通俗的讲,他砍柴都提不动斧头,丢到凡人堆里也算体质下等。别说修行,跑两步都够呛。”
谢澄收回搭脉的手,神色复杂地问:“你不是神眷者,怎会被选入天外天修行?”
燕决明道:“掌门在边境救治伤员时捡到了我,好心收留我来天外天当杂役,日常负责整理与打扫藏经阁。”
他停顿片刻,笑说:“我闲来无聊,把藏经阁下六层里关于医药的书都背过了,悬壶宗掌门便……”
“什么?小师弟,你也太厉害了吧!”沈酣棠毫不吝啬地放声赞叹,嗓门之嘹亮可与林婶一较高下。
天外天没有等闲之辈,大家组队成功后策略相似,都在摸索的接触阶段,含蓄议论。
此声如春雷劈地,吸引了好几群弟子打量的目光。
包括来找皇甫肃汇报公务的吴涯,循声而溯,便见沈酣棠兴致勃勃地凑到一个生面孔前猛夸。
在他不远处有几名弟子抬头看天,摸不着头脑。
“哎,这声音好像刚才通传的天音,是又有新任务了吗?”
南星连忙捂住沈酣棠喋喋不休的嘴巴。
枪打出头鸟,冬考为期一年,最开始还是低调些好。
谢澄唇角微扬,x用余光瞄南星的神情,打趣道:“燕师弟该不会是只修炼百年的书妖,专吃豆蔻红颜?”
南星知道谢澄这话是在揶揄她,在其余两人不解的目光中,她恨恨跺了谢澄两脚。
随即敛起神色说:“谈正事,燕师弟的长处在记忆与博学,可身无灵力,纵满腹学识,也无处发挥。”
若非上三层只有内门弟子和长老们有资格查阅,燕决明或许会成为一代传奇。
现在已经够神了。
何其恐怖的记忆力,他和小碗该不会是亲兄妹吧?
但就算他过目不忘,对冬考也很难有贡献,他们团队相当于少一个战力。
南星苦思冥想时,怀中的沈酣棠挣扎起来,拍着她的手背示意松开自己。
等南星放开手,沈酣棠呼呼喘气说:“冬考的名次主要看业力,但每年冬考结束前都会举办寒梅仙会,择出文武两榜首。若得其一,可额外获得业力,相当于杀三十只低阶妖族呢。”
南星闻言眼睛一亮:“这么重要的事情,皇甫长老刚为何不说?”
沈酣棠眨眨眼说:“人尽皆知呀,没必要再讲。”
南星:“……”
好冰凉的话语,她怎么不知道?
如此一来,燕决明也能派上些用场了。
谢澄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这边,他凛冽的眼神忽而朝某地刺去,却发现是吴涯。
二人对视良久,沉默地相继移开眼。
谢澄回过神来,听沈酣棠说:“那小师弟你泡在藏经阁好好背书,作战就交给我们。”
他接过话茬道:“我们三人中,沈酣棠擅弓箭远攻,但防御力差是她的致命弱点,理应躲到后方避免被近身。我负责在前主攻开道。而南星咒剑双修,进可攻退可守,便呆在中心位置,随机应变。”
沈酣棠摩挲手掌,跃跃欲试说:“没问题,我们出发去实战试炼吧,积累经验,比在这里聊一箩筐话更有用。”
这俩冤家难得意见相同。
“不妥。”
南星却反驳道:“燕决明是我们团队一员,总会和我们结伴同行。倘若遭遇妖兽袭击,我们还须有人来保护他。酣棠尚可靠灵力与敌人周旋,他可是毫无招架之力。要历练也该四人一起,以免自乱阵脚。”
几人商议片刻,很快敲定下来。
周遭弟子成群结队离开,谢澄默默观察着他们的去向,低声道:“其余队伍大多都往后山兽窟去了,我们也去。”
听见“后山兽窟”几字,南星微不可察地一颤。
前世仙门众人因她放走妖王之子而心生愤恨。纷纷叫喊着抓到叛徒后要挑断手筋脚筋,挖出她的灵根,再丢到后山兽窟去喂妖兽,看看披毛戴角之辈是否会把她这位“恩人”拆吃入腹。
南星讨厌后山,很讨厌。
但不是因为这件事。
天外天弟子素爱去后山兽窟历练。
有守卫全程跟随看管,保证绝对安全。能锻炼修行能力,又可体会到战场搏杀的快意与爽感,杀些妖怪也无需背负愧疚,何乐而不为?
毕竟仙士杀妖兽,是天道规律、自然法则,是一物降一物。
他们以为自己在诛妖锄奸,为九州太平做贡献。
殊不知能被抓到后山供年轻弟子练手的妖兽,又岂会是穷凶极恶之徒?
真正做坏事的妖兽要么因实力强大逍遥法外,要么被就地格杀。
就剩些没心机的单纯小妖,大多灵智都未开,因懵懂的好奇徘徊在人妖两界接壤处。结果被驭妖司的仙士们活捉回来,放到兽窟里当小辈的磨刀石。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最终还是对伙伴们说:“我们出发吧。”
“杀孽”二字,如影随形。
也许春刀娘没有信口雌黄,她死后,的确该下地狱。
四人离开问仙岛时,橙色的霞光已染尽层林。
谢澄与南星御剑而飞,沈酣棠和燕决明坐在铁锅背上,欢声笑语频传,也不知这俩人有多少话可聊。
风让出前路,东边飞来几只小鸟,勾得铁锅失了方向。
这是南星初次御剑,感觉依旧很糟糕,不过起码算会飞了。
她匆匆瞥了眼今日难得飞行缓慢的谢澄,又立马转过头来,目视正前方,生怕平衡失控。
慢慢的,长生剑越来越稳当,南星终于快慰一笑,无端忆起前世初见谢澄的场面。
届时,她刚成伽蓝师尊门下唯一的亲传弟子,不再因出身寒微遭人冷眼。为报仇雪恨,南星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生怕犯错被赶出天外天。
而谢澄已做了多年的绝代天骄,是冉冉升起的新星。纵然不服管教屡犯门规,也无人敢指摘。
光芒万丈、剑术通神、前途无量……加诸在谢澄身上的赞誉愈盛。
南星记得,她当时是嗤之以鼻的。
造势之后再造神,世家招揽人心的惯常手段——宣扬继承人的强大,来震慑蠢蠢欲动的不明势力。
是夜,恰逢仙门百年一遇的赏月大典。
门规解禁,允众弟子可放明灯祈福,寄情表意。传说离满月越近的一盏灯,仁慈的神明会赐其承载的愿望成真。
南星也讨了盏明灯,思来想去,画了朵琼花在纸面上。
靠着隐藏在内部的悬浮咒,她的灯顺利登顶,眼瞧要摸到月亮。
突然,一股纯澈剑气却将灯斩落。
南星循迹仰首,只见摘星阁顶,少年劲装华饰倚靠雕栏,手中雪白的长剑未出鞘,仅仅打了个响指,便破了南星的咒律。
他神情孤傲又淡漠,偏偏唇角勾起,朗声道:“你盼神明赐福,却又作弊亵渎?既已求己,何须再求神。”
南星俯身拾起被斩破的暗淡明灯,抚摸着从中裂开的琼花,将它紧紧捧在怀里。
被压抑已久的委屈如潮水决堤将她淹没,几滴滚烫的泪珠坠下。
不因被毁的纸灯,不为飘萍无依谁也得罪不起的自己。只是哭除非神明降世,否则永远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愿望。
少年不再笑,有些无措。
南星没听清他后来跳到自己面前说了些什么,只是默默记仇:原来他就是谢澄。
此后兔走乌飞疾,人间十年春秋遒。
谢澄不负众望继任谢氏家主,南星厮杀搏命摇身一变成了驭妖官。
皆登权力至巅。
南星坚信:谢澄应当极讨厌她。
讨厌她不择手段向上爬,讨厌她手染鲜血无数。所以他才总插手南星的任务,每次得逞后还留下一堆莫名其妙的风凉话。
最终死在谢澄手里,南星毫不意外。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御剑还敢发呆?”
熟悉的声音将南星从记忆中拉回,她撞进谢澄盈满笑意的双眼。恍惚中,两张相同又不同的面孔跨越时空重合。
南星心道还是不一样的。
前世的谢澄虽然也爱笑,可若挡上他翘起的唇角,便会发现他眼中惟余冷漠与冰凉。
南星便摇头,回答他说:“最近总是想起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谢澄闻言怔愣。
他心底有个猜测,跟他像,比他强,与南星相识,谢黄麟的名字呼之欲出。
谢黄麟年纪轻轻已是三界最强者,又因叔侄的血缘关系,二人有五六分像。
谢澄低眉敛目,藏起眼底翻涌的酸涩与妒意。再抬首,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笑得云淡风轻,明知故问道:“是谁?”
见南星凝噎,谢澄连忙打断道:“算了,还是别说了。”
他不想听。
南星松了口气,她用手掌挡住谢澄的下半张脸,对他说:“你笑一笑。”
闻言,谢澄连假笑都维持不住,瞬间冷下脸来。
她到底拿自己当什么?小叔的替身么。
隔过手掌,注视着谢澄此刻和前世完全相同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取人性命,南星蓦地心神巨震。
因此身体失去平衡,左脚一滑,从长生剑上掉了下去。
谢澄紧随其后跳下,于半空接住南星。二人同时运起灵力,安全落地。
顺着南星的目光,谢澄才发觉自己还攥着她的手腕,缓缓放开。
他冷笑一声,恐吓道:“御剑须凝神,再想那个人,当心摔成肉饼。”
南星神色复杂而精彩,不知该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奶茶]
———
被谢澄发现后,吴涯收回窥视的目光,他走到皇甫肃面前恭敬行礼。
皇甫肃呵呵一笑,说:“谢谢小乌鸦帮忙跑一趟,给我吧。”
吴涯竟将手中的宝石刻刀背到身后,面无表情地问:“皇甫长老,小师妹面前那个人是谁?”
皇甫肃抓了个空,他横起胡子敷衍道:“你身为天外天首徒,满屋子都是你师妹,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哪个。”x
吴涯了解这老顽童的性子,沉默良久说:“从小到大,我都只有一个小师妹。”
“嘿!臭小子。”
皇甫肃趁吴涯不备去抢刻刀,居然没得手,恼羞成怒:“要不是我帮你拦着,你师尊早把棠儿许给谢家了。”
闻言,吴涯从身后拿出刻刀,双手捧到皇甫肃面前。
“这还差不多,他叫燕决明,和棠儿一起参加冬考。”皇甫肃拿过刻刀,笑眯眼看着吴涯远去的背影。
他抚着胡子感慨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谢谢大家陪伴[比心]
第35章 幻情天誓恨海双生
叶嫩花初,又是一年人间四月。
小半年过去,土狗小队的四人进步飞速。除却无法修行的燕决明,其余三人均在伐髓境高阶。
沈酣棠总是自傲,她年纪最小,却和南星谢澄并驾齐驱。
其实南星与谢澄卡在伐髓境高阶已有五六个月,久未能突破至化丹境。
化丹境是修仙之人的一道坎,许多仙士毕生便止步于此。
自冬考组队成功,他们便在后山兽窟历练了几日,可南星却漫不经心。
谢澄觉得是后山兽窟的妖兽太弱,南星懒得动手,便提议四人一起前往人界实战。
四个人在天外天问仙岛接了诛妖任务,风雨兼程赶来岚州,生怕晚了一步。
一行人此时正在岚州主城外的白鹅村内徘徊。
落雨停歇的午后悠长,斜阳辉照。
随着一群群挑担荷锄的农夫归家,炊烟次第升起,柴火的暖香混着灶间蒸糕的甜味飘散开来。
村东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捧着粗瓷碗闲话家常,枝头新叶上的雨滴偶尔滑落,嗒地一声坠入茶汤。
四人逛得乏味,寻了块儿阴凉地歇脚。
看着村落一派欣欣向荣的祥和气象,谢澄夸赞道:“朱樱青豆酒,绿酒白鹅村。此地风景,不输瀛洲。”
燕决明没有灵力护体,勉强才跟上伙伴的步伐。身子骨虚,已是大汗淋漓。
他服下几枚解暑的丹药,他说:“岚州乃九州第三大州,虽不及中州古韵悠长,不比华州纸醉金迷,却是万物生灵蓬勃栖衍的自然宝地,悬壶宗弟子最爱来岚州采药。”
沈酣棠为燕决明递去水囊,用手帮他扇风,兴致勃勃说:“天外天规矩太多,偶尔借着历练的名头溜来岚州玩玩,快意多了。”
一旁二人的狼狈样子被南星尽收眼底,她两指夹住一张清凉符甩给燕决明,抖了抖说:“低阶符咒,凡人也能用。”
说罢,她环顾四周,点头道:“灵气足风水佳,宜丧葬,的确是个埋人的好地方。”
人有生老病死,下至虫物,上括仙士,长短有期,皆不能免俗。
南星盘算着,若她今生身死。连破草席都不用裹,在岚州随便挖个土坑就能下葬。
风吹草长,万物生息,想来也不会寂寞。
燕决明和沈酣棠正打算为这水秀山青大抒胸臆,听见南星这句点评,全都噎了回去。
谢澄倒是若有所思。
沈酣棠挽住南星的胳膊,语重心长说:“南星,别说丧气话。我们可是修仙之人,只要你别冲击至高境,活个两百年轻轻松松。”
至高境是最强境界。若成至高,可得永生。
到达观微境的仙士突破生死劫,既到生死境。生死境是半步至高的存在,若选择冲击至高境,失败即死。因此大多仙士宁愿止步观微境或生死境,安享百年岁月。
千年来,突破至高的只有一个无名氏,不知所踪。
谢澄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沈酣棠连忙把他这副嚣张样指给南星告状,气道:“谢不要脸,你笑什么?”
谢澄转过头来,故意又笑了一下,这才冷声道:“笑你鼠目寸光。”
“必死则生,幸生则死。修行之人最重心境,你若贪生怕死,连突破至观微境都不可能,注定一生庸碌无为。”
“乱七八糟听不懂,我现在就送你去死!”沈酣棠连相思弓都来不及拿,抽出淬火的红豆箭就要往谢澄嘴里塞,被燕决明抱腰拦下。
沈酣棠力气太大,燕决明拦不住她,忙声劝阻:“方生方死,死生无差,师兄师姐莫争执。”
蓝色的寒芒闪过,冰封咒自南星指尖发出,冻结了红豆箭尖的太阳神火。
她沉声道:“我们是奉命下凡,捉妖要紧。”
沈酣棠捂住嘴巴摇头,用鼻尖努着指谢澄,满脸写着:我没捣乱,是他在扯废话。
谢澄睨了她一眼以作警告,走到南星西侧挡住余晖,乖觉道:“此地屋舍俨然,百姓安居乐业,不像受过妖兽攻击的样子。”
沈酣棠说:“肯定是躲起来了,这里的村民每天对着天外天老祖的金像求爷爷告奶奶,嚷着有邪祟害人,舅舅头都被喊大了。”
既然有妖,向村民打听下便是,漫无目的地瞎转太浪费时间。望着不远处槐树下的老人,南星缓缓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老人们的闲聊声越发清晰。
“吃了吗?”
“我很好,你在外漂泊要当心呐,照顾好自己。”
“我也没吃,刚包了猪肉馄饨,一起吧。”
“什么时候回来啊?”
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用老人干哑的嗓音说出来,搅得人头晕脑胀,南星皱起眉头。
她手握在长生剑柄上,警惕地后退几步,突然撞到宽阔的胸膛中。
南星运起灵力侧翻到一旁,确保能同时看到怪异的老人和突然出现的不知名人士,以防腹背受敌。
定下心神,才发现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的是谢澄。
谢澄朝她笑着说:“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南星仔细嗅了嗅,没闻到妖气。槐树下的老人们依旧在闲聊,似乎没发现此处的动静。
她站在原地没动,将长生剑攥得更紧,追问说:“酣棠和燕决明他们呢?”
谢澄正要回答,一道剑气破空而来,擦着他的发梢刺过。
这剑气!
金龙盘旋,不怒自威,似乎是天生的帝王气相。
南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回头。
她居然看到了一个决然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此方世界的人物——前世的、二十七岁的轩辕剑主,也是杀了她的那位“谢澄”。
阔别两世,熟悉的剑意依然唤起她对死亡的恐惧。
南星拉起谢澄便想跑。
谁知谢澄唤出纯钧剑,不顾阻拦冲上去与“谢澄”搏斗。
“嗒——”
纯钧剑雪白的剑锋与轩辕剑于空中撞击,发出金石交接的嗡鸣。
一山不容二虎,两个谢澄未曾交谈便扭打在一起。
南星怔愣在原地,看着这荒诞的景象。
十七岁的谢澄很快败下阵来,轩辕剑差点刺穿他的咽喉。
“嗒——”
这一声终于勾起南星的回忆,她灵光一现,倏尔朝槐树下看去。
耳边萦绕着金石相击声,可南星置若罔闻,只是死死地盯着槐树下老人手中的粗瓷碗。
终于,她又听到了。
“嗒——”
眼前的枝头新叶上没有雨滴滑落,更没有滴入瓷碗,却频频传来最初的“嗒”声。
此处是幻境!
她转过身来,一剑捅穿了两个“谢澄”的小腹,二人的身影化作粉色的花粉飘散,幻境解除。
“纯钧第一式——裁天光。”
谢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璀璨的光芒割裂天空,犹如裁下一缕天光缠绕在剑身上。
破幻障、断阴祟,辨万物本真。
光芒刺得南星眯眼,再睁开时,谢澄已一剑将粉色的妖狐钉在地上。
粉色妖狐挣扎着想扑向南星,歇斯底里地咒骂。
“怎么会有两个人!你的情天里怎么会有两个人!还长的……”
未等妖狐说完,南星便补上一剑,刺穿它的咽喉。
妖狐化作粉色的花瓣散落在地上,零落成泥,灰飞烟灭。
成功灭口。
她有些心虚地瞟了谢澄一眼,发现他居然在走神。
三人齐齐看向南星。
燕决明弱弱道:“此妖名为幻情天,可以幻化出你最心仪的人,蛊惑你留在幻境中被吞噬。”
沈酣棠眼珠子滴溜乱转,一副我很忙我什么也没听到的吃瓜样。
南星则是如遭雷劈,一脸撞鬼的神情。
她心仪谢澄?
这就罢了,为什么还有前世的谢澄?
上辈子他俩撞到一起,准有一方要倒霉。
还心仪,心里每天都想给对方办丧仪吧!
一定是这小妖学艺不精弄错了,南星把这句话在心中默念三遍,成功说服自己。
燕决明轻声提醒道:“幻情天还有只伴生爱侣,叫誓恨海,战斗力强,我们还是快离开此地吧。免得它因爱人横死前来报复,误伤此地村民。”
见村民一个个从幻境中苏醒过来,四人朝村庄旁的树林中跑去。
途中,南星终于想起在哪里看到过誓恨海的介绍。
《仙门杂谈》记载:曾有对儿神仙眷侣得证大道,归隐山野x,可二人某日惊觉彼此间有血仇。爱恨交织,他们不忍对伴侣下手,于是双双自裁于二人携手栽的花树下。
极端的情绪使花树生妖物,形如双生狐妖。粉狐名幻情天,蓝狐名誓恨海。
天生一对。
也不知是否造化弄人,有种说法是:这两只狐妖便是那对儿神仙眷侣的化身。
后面……后面貌似还讲了什么,她记不太清了。
“感叹嗟呀,恨满天涯。”
哀怨的唱词声在树林中回荡。
南星拔出长生剑,戒备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她身后,沈酣棠将相思弓拉满,箭搭弦上。
冰冷的死亡气息从身后逼近,那一瞬间,沈酣棠莫名悲伤到极点,嚎啕大哭起来。
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喊:把所有人都杀光。
弹指间,听到哭声的南星猛地回身,抡圆手臂将长生剑掷出,一剑扎穿誓恨海的尾巴。
惯性将它带飞,远离了沈酣棠。
拉开距离后,沈酣棠立马恢复正常。
她惊惶未定的心扑通扑通跳动,脸上还挂着泪痕。
恼羞成怒的沈酣棠回头,挑衅地对誓恨海做了个鬼脸:“有本事你来杀我呀,打不过吧。”
下一瞬,金色的光芒同时从南星和谢澄丹田处亮起。
片云移来,雷电轰鸣。
这两人竟同时突破到了化丹境。
“你俩现在要历雷劫,我和小师弟怎么办?我不擅长近战啊。”
沈酣棠回头,只见誓恨海拔出插到他身上的长生剑,身体由浅蓝变成深蓝色,疯狂到不顾一切地向她和燕决明冲来。
“救命啊!”——
作者有话说:[摸头]有灵感就会给大家写小剧场。
第36章 金丹凝成神识外放
赶在雷劫降临前,南星随手一抓掏出几张符咒丢给沈酣棠。
“护身符、护身符。”沈酣棠如获至宝,在一堆符咒中寻找起来。
蔽光符、加速符、清洁符……南星你扔错了吧。
但此时的南星与谢澄已经原地打坐入定,无法交流。不过遭受雷劫时妖兽也无法近身,他们暂时安全。
沈酣棠拿起唯一一张加速符贴到燕决明脸上,推开他喊道:“一直跑别停!”
话刚落地,沈酣棠朝旁边一滚,躲过了誓恨海的利爪。
它已经彻底变成恐怖的黑色。
沈酣棠吞了口唾沫,利落地连滚带爬跳到树上,朝誓恨海射出一箭。
可黑色妖狐动作极快,瞬间消失在原地,闪现突脸到沈酣棠面前。
“啊!”她从树上跌下。
突然,十几个药包同时丢去,居然真有一个成功砸到誓恨海身上。
妖狐怒气冲天,换目标冲向燕决明。
距离拉开,沈酣棠冷静下来,回想着吴涯师兄曾经教过她的,定位敌人不能光靠眼睛,还有气息。
她闭上眼,感受妖气的涌动与灵力的纠缠,搭弓、射箭。
沈酣棠睁开眼,正撞上凝滞在空中的誓恨海。它正面插着一支火箭,背后刺入一柄长剑。
这誓恨海不知为何丢下燕决明,返回来杀她!幸好被火箭和纯钧剑联合击杀。
沈酣棠如释重负,瘫坐在地面上,提到嗓子眼的那股气被抽走。她声音带着哭腔:“谢不要脸,我再也不骂你了,起码这个月不骂。”
誓恨海的尸体化作蓝色的花瓣消散。
无人注意到南星与谢澄的耳后分别出现一抹粉色与蓝色的印记。只是谢澄那抹印记很快便消息,南星的却经久不散。
正在渡雷劫的二人听不到也看不见外面的动静,他们觉得耳后有些瘙痒,既不敢轻举妄动,也没放在心上。
方才南星担心沈酣棠,急着突破出去救人。谢澄怕她关心则乱走火入魔,便派纯钧出去救援。
纯钧身为神剑,可暂时脱离主人,凭自主意愿行事。
当然,有代价。
扛过前三重雷劫,二人得到短暂的喘息机会。
谢澄吐出一口鲜血,鲜血中还混着瘀结的血团,他虚弱地靠在南星肩头。
南星掐住他的人中说:“撑住,若是天雷无法贯顶入经脉,会要命的。”
生死关头,谢澄却耍起赖皮。
他轻声道:“师妹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就归位坐好。”
南星掐人中的手停下来:“你自己的命自己都不在乎,还敢拿来威胁我?我偏不答应。”
谢澄抿唇说:“好吧,那劳烦师妹将我尸骸埋葬于此,也无须年年祭奠。我就做个孤魂野鬼,任山野精怪欺负死吧。”
语罢,他手挽上南星的小臂,安详地枕在她肩头阖眼。
真就股从容赴死的架势。
这厮纵然真成了鬼魂,也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南星叹了口气,把小臂从他怀里抽出来,不情愿应允:“你先说说看,太过分的,想都别想。”
她才没有妥协,只是怕这泼皮无赖若比自己早死,万一真混成个鬼魂地头蛇,仗势欺鬼。等她死了还得被谢澄压一头。
谢澄颔首窃笑:“最后一个愿望,我将来再许,你可别赖账。”
谢澄坐直,用手背拭去唇角的血迹,衬得他有种支离破碎的美感,让人很想……把他伤得更重些。
南星回神,示意他快点说。
谢澄的神情转眼变严肃,他说:“第一件事,想请你回答我个问题。”
南星微愣,她的秘密实在太多,若谢澄问到,她拒绝回答便是。
在脑海中将她这段日子的行为快速过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漏洞。
心下稍安,南星点点头。
她如此坦荡,谢澄反而纠结起来。
他涨红了脸,沉默许久憋出来一句:“你在幻情天中见到了两个人,而且他们长得很像。”
南星呼吸凝滞。
什么很像,分明一模一样。
谢澄抬眼,他凑到南星面前,目光坚定道:“我想知道,这两个人中,有没有我?”
南星一时语塞。
这算什么?用“有他”来形容不够准确,因为两个都是他啊!
虽然她非常不想承认,且不愿相信这个结果。
但若此时否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和有都很奇怪,完全是阳谋。
这个谢澄,两辈子如出一辙的面白心黑。
她躲开谢澄炙热的目光,又觉得这样很像害羞。
于是重新转过头来,直视谢澄的双眼,咬牙说:“有你。”
谢澄嘴角微勾,又立马憋了回去,冷着脸点点头。
南星同时喜欢两个人,自己还在这里高兴,岂不是要被她看扁了?
二人贴得很近,南星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谢澄喉结滚动。
他想,春刀娘有句话没说错,南星的眼睛很特别。
但那鬼魂居然妄想把南星的眼睛挖出来,还诅咒她会下地狱。等自己顺利见过兄长,迟早拿春刀娘练练剑。
不等谢澄说话,南星就强调:“你不许问我另一个是谁。”
谢澄本就没打算问这个自讨没趣,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可听见南星这话,他临时换掉了原本的问题。
谢澄冷笑一声说:“我不问。”
随即轻声说出自己的第二件事:“你以后不许喊我谢澄,太生分了,唤我的表字兆光。”
南星听完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让他再换一个。
她喊谢澄兆光算什么,也太亲昵了。
谢澄没有接话,看了眼即将降临的第四、五、六重雷劫,居然双手抱头,悠闲地躺倒在地。
“轰隆——”
南星重新运气,做好迎接第二轮雷劫的准备。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她背过身去,闭紧双眼。
“轰隆——”
第四、五重雷劫融合,还差最后一重,雷劫便汇聚完毕。
谢澄幽幽道:“人被天雷劈焦会是什么味道?该不会和胡炮肉一样,外酥里嫩。兴许火候掌握不到位,直接劈成肉干了,嘎嘣脆。”
“说到肉干……”
“谢澄!”南星的怒叱打断了谢澄把自己当盘菜的涛涛大论,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不馋天外天的胡炮肉了。
南星忍无可忍,缓缓睁开眼,咬牙切齿地说:“兆光真的不行。”
“那喊师兄,总之不许喊谢澄。”
“……师兄。”
谢澄灿然一笑,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背靠南星,虔心打坐。
奔波许久,南星也很累了,背后贴上温热的身躯,她不由得放松身体,轻靠在谢澄背上借力。
谢澄默默挺直上半身。
“轰隆——”
紫色的雷电粗壮如柱,擎在天地之间。
昏暗将二人埋没,沉闷轰鸣令人浑身汗毛倒竖,皮肤传来细微刺痛,如万针扎骨。
继而剧痛如烧红的钢杵自天灵盖灌入,瞬间游走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都在雷电中战栗,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随时会化作齑粉。
渐x渐的,疼痛缓解,因为雷电已麻痹全身,五感在极致的痛苦中陷入混乱。
南星刚流出的鼻血,眨眼间就因高温蒸发。
毁灭与新生交替间,杂质随血痂剥落,经过天雷淬炼的灵力愈发精纯。
金丹凝结于二人丹田中,终是熬过了这天威洗礼。
入锻体境,铜皮铁骨,力破万钧;入通筋境,灵脉贯通,术法初显;入伐髓境,脱胎换骨,寿元大增。
化丹境乃八大境界的转折点,此后一重境是一重天。
踏入化丹境,便是正式的仙士,触及天道一隅。
金丹凝成,神识外放。
南星还未睁开眼,却能隐约看到周围的东西。
沈酣棠正慌张的向她跑来,燕决明站在树下“吭哧”喘气。更远的地方,是誓恨海残余的蓝色花粉,混杂着尘土,糅入林间野地。
南星睁眼,发现纯钧正朝自己身后的谢澄飞去。
神识捕捉不到神剑。
约莫和境界高低或天道法则有关,仙士永远无法窥探神明造物。
谢澄轻柔地抚摸纯钧剑身,以表鼓励。
纯钧在空中骄傲地转了几圈,“呲溜”钻回剑印中。
谢澄呛咳几声说:“我终于知道烤架上的鸡是什么感觉了。”
沈酣棠冲过来拉起南星,左三圈右三圈检查了好几遍。
她脸颊肉肉的,此刻皱着眉头苦恼的样子就像个圆包子,南星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手感果真很好。
沈酣棠的眉头微蹙,疑惑道:“南星,你们在里面没出什么岔子吧。那只会变色的妖狐死后,化作蓝色的花瓣飞到了雷劫之中,想拦但没抓住,我担心它害你们来着。”
南星摸摸她潦草的头发,安抚道:“我们没事儿,妖物也无法在天雷洗礼时伤人,别忧心。”
话虽如此,但南星莫名很不安。
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已悄然改变,可她丝毫不知。
她用手拨动着长生剑鞘上的银杏吊坠,凤髓晶折射出浓烈且炽热的光彩。
须臾乍亮,天色黑了下来。
南星拼命回忆《仙门杂记》上有关幻情天与誓恨海的记载。
她最多也就想起此篇章伊始那句:把汹涌震撼都归于平静,将静谧寻常都引向狂澜。
情天恨海,命运两极,身不由己。
南星向来谨慎,一丁点的异端苗头她都不会放过。
可这本《仙门杂记》是五六年后才在市面上流通,这本书的作者现在估计还没动笔呢。
那个作者叫……叫什么来着?貌似是三个字,且每个字都很奇怪。
南星苦恼地抱住头。
突然,她脑海中有一个念头闪过。
自己是在《仙门杂记》中了解到这两只双生狐妖,可此书这辈子还未问世。
燕决明却知道——
作者有话说:作者是谁?
反正不是我[害羞]
第37章 倘若他早生二十年
南星走到气喘吁吁的燕决明身边,轻声问道:“燕师弟,我对那两只妖狐的事情很感兴趣,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燕决明和煦微笑,“南星师姐,你还记得我此前说,悬壶宗掌门是在边境捡到我的吗?”
南星颔首。
天下九州,呈圆盘状分布。
最中心是三大世家占领的瀛洲,中、华、岚三州拱卫瀛洲,是繁华富饶的第一圈人界地盘。第二圈有蜀、寒、渔三州,较为贫困,也属人界。
后三州被妖界占领,鲜有人迹,是九州最外圈。
它们分别是蜀州之外的西域、寒州极北的北境、渔州以南的南海诸岛。
所谓边境,便是人妖两族接壤处,皆有关隘把守。
负责诛妖的崔氏家族在三个接壤处皆设置了驻仙台,帮助凡人抵御妖族侵害。
燕决明继续说:“我自幼在边境长大,见过的妖怪比认识的人还多。幻情天与誓恨海也是顺耳听来的。我知道的信息已全都说了,其余的,爱莫能助。”
他都这样说了,南星也不再追问。
在一旁正大光明“偷听”的谢澄走过来,笑道:“师妹,怎么不问我?”
南星瞪了谢澄一眼。
这声师妹,叫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问他,他又不知道,瞎添乱。
沈酣棠遥遥招手,大喊:“喂!我去白鹅村安抚下村民,跟他们说明情况,你们等我。”
南星便点头,但怕离得太远沈酣棠看不清,于是也抬起手臂挥了挥。
谢澄受了冷待,不服气地说:“你想知道,我派人去查便是。”
南星将长生紧贴小臂背在肘后,揶揄道:“不劳‘师兄’大费周章,我怕你小叔生气。”
“师兄”两字,她咬得极重。也许是不情愿,也许是强调。
谢黄麟容颜俊朗风流,那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
可发起脾气来,没几个人遭得住。反正南星是不想再经历一次。
谢澄嗤笑:“如果我俩必须有个人要生气,你宁愿是谁?”
南星头都没抬,毫不犹豫回答:“你。”
谢澄长睫轻颤,淡淡发问:“为什么?”
南星脱口而出:“你小叔很强。”
她惹不起。
谢澄生气自己还能打过,若是谢黄麟发怒,估计连天外天都要改旗易帜了。
“这样啊。”谢澄面色如常,双拳却慢慢攥紧,开玩笑说:“小叔也是十七岁结金丹,若我早生二十年,未必会输给他。”
南星正眺望白鹅村的动向,她担心还有漏网之鱼,沈酣棠一个人应付不来。
等谢澄说完,她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不同于往日的轻笑,南星和被点了笑穴般,捂着肚子笑。
舜华翎随着南星动作的幅度飘摇,青山黄芽,更衬托出红色的洒脱绚烂。
谢澄很恍惚。
他从来没见过南星如此开怀的样子,如同叮咚的泉水沥过太湖石的清脆鸣响。平素的她总是一本正经,波澜不惊。
“有这么好笑。”谢澄语气埋怨。
南星摇摇头,嘴角依旧噙着笑说:“肯定是你赢。”
前世,谢澄手持轩辕剑,于瀛洲天门山邀战谢氏家主谢黄麟。二人斗得难舍难分,酣畅淋漓,外人不得旁观。
此战过后,谢黄麟主动退位,让贤于侄,引为仙门传奇佳话。
鬼市舌楼之中,更有人出高价悬赏,希望可听此战盛况的转述。
故而南星知道,谢澄会赢。
谢澄愣住,不确定地挑眉。
“没逗你,再过十年,你会比谢家主更强。”语罢,南星便迎着归队的沈酣棠走去。
徒留谢澄在原地出神。
他当然不会认为南星是认真的,可在她心里,自己居然会超越小叔。
她这么信任自己?
此时,四人颈间的土狗木雕发出黄色的光亮。
南星握住吊坠,说:“皇甫长老发动召集,许是让我们快回去。”
沈酣棠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在储物镯里东翻翻西找找。
最后用手指轻戳下巴,心虚地说:“出门时舅舅给了我个法宝,说可以通过千里传音简单交流。但是吧,我忘记丢到哪里了,他刚好像也在喊我们回去。”
四人目光交接,又匆匆踏上归途。
铁锅最多载两人,南星御剑有些累了,却也不能跟那俩不会御剑的抢位置。
只好打了个哈欠,继续强撑着。
一只剑痕微砺的手递到她面前。
南星掀起眼皮,只见谢澄笑眯眯盯着自己。
“每次御剑不是走神就是打盹,你家长生剑上淬迷魂药了吧。”
“还是到纯钧上来吧,让长生歇歇。”
两柄剑同时嗡鸣。
南星听不懂,但她猜长生和纯钧应该都骂得挺脏的。
她跳到谢澄前方,将长生剑收入鞘中,顺手塞给谢澄。
谢澄握住长生后愣了几息,不可置信地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
把长生快转晕了,他才确信——长生肯让他碰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怀中就被清冽的香气盈满。
南星实实在在靠在他胸膛上,呼吸绵长且均匀,俨然是睡熟了。
他身体下意识僵直,手却自然而然地将南星笼在怀里。就这样左手长生剑,右手长生剑主。谢澄眨了眨眼,笑意飞上眉梢。
她怎么困成这样,站着都能入睡。
而前方的平静祥和,丝毫不影响后面的鸡飞狗跳。
铁锅不知被什么吓得上下乱窜。
鸟背上的燕决明死死抓住铁锅的羽毛,本就白的小脸此刻吓成煞白。
沈酣棠双手扯住一团雪白的东西,激动地滋哇乱叫。
她指使铁锅赶上南星和谢澄,献宝般喊道:“啊啊啊南星南星,我抓到一只云妖!超稀有的!”
“噗咻噗咻。”
云妖挣扎着探出脑袋,委屈地叫起来。
“好萌呀你。”
沈酣棠对这个小家伙爱不释手,见南星半晌不理她,还想再喊。
抬头却对上谢澄冷峻x的眼神,吓她一跳。
最恐怖的是,南星居然躺在这家伙怀里!
谢澄从储物腰带中摸出个结界法宝,轻轻贴在南星饱满的耳垂上,这才沉声道:“她睡着了,别吵。”
随即运起灵力,驱使纯钧剑瞬间飞离,将二人一鸟远远甩到身后。
“谢不要脸你在干嘛!”
沈酣棠满腹心事想找个人宣泄,回过头去却傻在原地。
燕决明歪着头冲她温和一笑,问道:“师姐,怎么了?”
沈酣棠摇摇脑袋,怀疑自己刚才所见是幻觉。
可她转过身时明明捕捉到,燕决明眼底尽是晦暗与凝重,哪有半点温柔。
沈酣棠惊疑不定,揉揉铁锅的小脑袋,总算放松下来。
有铁锅在,她就不是孤身一人。
她戳了戳云妖的小脑袋。两手一抛,放它自由。
“噗咻噗咻。”云妖摇摇晃晃飘远了。
燕决明柔声问:“师姐,云妖可遇不可求,价格昂贵,你怎么把它放跑了?”
沈酣棠望着云妖离去的方向,随意地说:“我又不缺钱,再说了,它蹦蹦跳跳多可爱呀,也没做过坏事。”
燕决明看出她心不在焉,搭话道:“谢澄师兄貌似心悦于南星师姐。”
沈酣棠眨眨眼,挪到燕决明身边,揶揄地撞了下他肩膀。
“看不出来嘛小师弟,你还挺懂的。吴涯师兄还和我讲,谢澄因为南星和他小叔撕破脸来着。”沈酣棠啧啧称奇。
其实吴涯和沈酣棠还说了些别的。
诸如:
谢澄已心有所属。
你和谢澄不合适。
修仙之人要有自己的主见,不必为了父母之命委屈终身幸福。
她当时沉浸在大师兄一口气说了三句话的震撼中,很不幸地将这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听完沈酣棠讲的话,燕决明沉思片刻,十分突兀地问了句:“南星对于他,居然这么重要。即使南星背叛他欺骗他,他也会原宥吗?”
沈酣棠不屑一笑:“那怎么可能呀。”
谢澄自小众星捧月,连个忤逆他的人都没有,性子高傲,一意孤行。别看平日里潇洒不羁的,实则偏执的很。
背叛谢澄这类人,后果会很可怕。
平生未尝一败的天之骄子们,大多风流博浪。少时意惹情牵,没多久便腻了。曾经的山盟海誓被时间冲刷,转眼就成了风流韵事。
在沈酣棠看来,谢澄不会是例外,才配不上南星呢。
沈酣棠连忙摇摇头,把无稽的假设甩出脑海,眯着眼对燕诀明道:“别聊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你好关心谢澄啊。”
“对一个人好奇心过重,不可自持地去探究他的全部,不是旷世情缘,就是血海深仇。”沈酣棠神秘一笑。
燕决明被她笑得心底发毛,摆摆手说:“我在边境长大,十分感激世家守护三界太平,对谢氏难免有仰慕之心。”
沈酣棠不置可否。
她心里纳闷,若论诛妖护民,最该感谢的是崔氏才对。
不过嘛,这些都不是要紧事。
沈酣棠此刻心中另有牵挂——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奶茶]
—————
南星满脸问号:“你不是喜欢吴涯师兄吗?”
他和“乖顺温柔”哪个字沾边啊喂!
每次见面都莫名其妙瞪我。
沈酣棠眨巴眨巴眼,一句话也不敢说。
喜欢的人又不一定符合理想型嘛!
再说本大小姐风华正茂,心脏就是很有活力啊,经常心动也正常哎。
宝们阅读愉快,近期较忙,都是存稿自动发布,如未及时回复互动还请谅解[紫心]
第38章 同根相倚同气连枝
“大人,救救我!”
刚加入驭妖司的下属活泼爱笑,单眼皮,说起话来眉眼弯如月牙。
她首次出任务,没成想会遇到上古凶兽犼,南星听到呼救声赶到时,她的脑髓已经被挖出来了。
南星从噩梦中惊醒。
颈间渗出涔涔冷汗,日光刺得眼睛干涩,泛起晶莹泪光。
朦胧间,南星眼前被宽阔的胸膛填满。抬眼,只见谢澄眉峰蹙起,嘴唇上下碰撞。
没有声音?
谢澄的手不着痕迹地擦过南星的耳垂,揭开蜗牛状的结界法宝。
没等南星张口,他单手捂住南星的右耳,将人按在自己胸膛上,以此捂住左耳,因为他另一只手上还牢牢握着长生剑。
隔音类结界法宝都有副作用,使用完毕后听觉会被放大数倍,若不堵上耳朵,很有可能受伤。
肢体紧贴,他们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心脏的跳动。
耳边嗡鸣阵阵,南星逐渐清醒。
许是御剑太久,灵力持续消耗,他的手掌比平时凉许多。
过了许久,久到南星狠狠戳了几下他的腰,谢澄才把人放开。
南星有些焦急地说:“之前商量好的,燕师弟拖着酣棠。我们俩得再快些回去,越快越好,别被酣棠发现了。”
其实此前御剑课上,谢澄并未全力以赴。
南星若早知道这一点,绝不会说出“越快越好”这四个字。
谢澄浅笑道:“那你可得抓紧了。”
刚睡醒脑袋还不太灵光的南星没明白,光秃秃的剑,白茫茫的天,让她抓紧哪里?
下一瞬,纯钧剑居然化作一只小白龙窜入云霄。
南星连忙抓紧谢澄的领口,架势形如要打架斗殴。
谢澄:“……”
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正事要紧,谢澄也没有继续逗南星玩,二人全速赶回天外天。
瀛洲城上空的天梯与天外天入口处的一口古井联通。
古井中的水盈满如镜,不随晴雨而溢,不因冬春结冰。
它似乎是天外天中永恒的存在。
同时,也是外界通往这方神明遗址唯一的“门”。
井水自动退避,不沾衣带,谢澄和南星刚从古井跳出就傻了眼。
成千上万、全天下几乎所有适龄的神眷者齐聚于太湖旁,静静等待新一年测灵大典开启。
南星和谢澄相视无言。
他们早知道今天测灵大典的安排,可没想到会和这些未经筛选的少年人迎面撞上。
好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或冷静,或惊艳,或满不在乎。
二人皆为内门弟子,身上没有佩戴外门才有的弟子腰牌。
因为外门要区分门派与师承,而南星等人都由沈去浊亲自管辖。人数本就少,不需要表明身份的东西。
若论师门,天外天就是内门弟子的师门。若论师尊,仙首沈去浊便是他们的师尊。
南星本也不乐意和陌生人打交道,便拉着谢澄快步往问仙岛赶去。
新的神眷者们皆年纪轻轻,不住地打量南星和谢澄。
二人神色坦荡,径直从队伍末端走到最前端,却突然被拦了下来。
南星漠然瞥去,只见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一男一女两人不屑地骂道:“没长眼啊,敢往我们前面站?”
南星望向这对兄妹身后唯唯诺诺的几人,便知这俩不是省油的灯。
男的手持一柄银色长枪,倒与王进宝那杆十分相似。女孩攥着峨眉刺,用手掌在自己脖子处比划了一下,满是威胁之意。
这俩人无论是样貌神态还是衣着打扮,都是同种风格,瞧着像兄妹。
谢澄附在她耳旁道:“王玄腾的龙凤胎,王宣薇和王宣昌,在家中非常受宠。
南星小声问道:“受宠到连你这个谢氏少主都不放在眼里?”
王玄腾最疼爱的一双儿女?怪不得被养的如此张扬跋扈。
王玄腾今年一百四十岁有余,年轻时也是杀妖无数的勇士,一杆银枪耍得虎虎生威,少见的靠着武力莽成家主的世家子弟。
到老到老,成了个好色贪财的酒囊饭袋,不知祸祸了多少好姑娘。
相应的,王氏自他这代枝繁叶茂,说句“子嗣满天下”不为过。
谢澄笑说:“我不爱出门,他们不认识。”
其实并非不爱,只是谢黄麟不许他乱跑罢了。
之所以认识王进宝,不过是因为他当时总跑来谢家找某个不知名的旁系子弟玩。
王宣昌见南星和谢澄非但不畏畏缩缩地退开,还敢当着他面说小话!抬手将长枪抡圆,抻着往南星下盘扫去。
不等南星出手,谢澄长腿伸展,一脚把王宣昌踹进太湖里。
南星:“……”
她和谢澄说小话,王宣昌怎么只打她?
她本就赶时间,此刻遇上前世仇人之子,心下本就烦躁。
结果王宣薇见兄长被踹到湖里,一时又惊又气,提起峨眉刺本想动手,转念一想又放下了。
倒是比王宣昌聪明一些。
她呵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动我们,爹爹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王宣薇就被南星踹进太湖,正巧砸到刚爬出来的王宣昌头上。
站在南星侧后方的谢澄挑x眉,轻笑一声。
他很少见南星生气,这王氏兄妹也算人才。
南星云淡风轻,仿佛刚刚把人踹飞的另有其人。
她还不至于为了几句挑衅生气。
只是王宣薇说要是敢动手,王玄腾不会放过她。
南星乐见其成。
处理完捣乱的王氏兄妹,南星和此刻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女孩四目相对。
见南星盯着自己,女孩格外紧张,结巴着嗫喏:“我叫楚惜文,你、你可以站我前面。”
南星指着她手中紧紧捧着的一号玉牌,冷声说:“如果连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都不敢守,还是别进天外天为好。”
天外天并非修真者的乐土,而是诛妖兵器的锻造营。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便是仙门实际奉行的真理。
退让、懦弱、逃避、胆小。
任意一点都足以让仙士在日常除妖任务中丧命。
楚惜文听了南星的话,吓得任何动作都不敢有,只是攥紧了手中的长笛。
长笛是紫竹打磨成的,不光粗糙,还很老旧。
这副寒酸样,让南星想起了前世连柄铁剑都没有的自己。
能拿到一号玉牌,这傻姑娘该不会天没亮就来排队了吧?
南星叹了口气,在储物锦囊中拿出一管紫色的玉笛,随手递给楚惜文。
“我不擅音律,送你了。”
玉笛散发出暖意,乃上古四大名玉之一的紫独山玉制成,质地细腻。
是两个月前南星独自猎杀了一头熔岩石磊怪后得到的奖励。
楚惜文愣着没动。
南星也不强求,更没有继续劝。她正打算把紫玉笛收起,楚惜文就伸手扯住长笛的一段,连声道:“谢谢姐姐,谢谢!”
南星顺势松手,心道也不算太傻。
神眷者的队伍中发出骚动。
“这谁啊,出手真是大方,给陌生人送法器?也给我一个呗。”
“王氏那俩兄妹声名在外她也敢招惹,只怕来头不小,你别浑说,当心惹祸上身。”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时,王氏兄妹狼狈地从太湖中爬出。
鲜有人知,太湖中有许多阵法残留,还养着些调皮的仙鲤。虽然不至于伤人,但十分难缠。
王宣薇比王宣昌更快站起,她气得浑身发抖,正想发作。
突然,浑厚天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兆光,你们怎么拖到现在?速来问仙岛回禀。”
谢澄和南星躬身,朝着无人的虚空行礼:“谨遵仙首之命。”
喝了满肚子湖水的王氏兄妹、攥着紫独山玉笛的楚惜文,以及队如长龙的神眷者们,全都僵在原地。
仙首沈去浊亲自传音来催,此等待遇,只有内门弟子才有。
等人群反应过来,南星和谢澄已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问仙岛天极殿,正是沈去浊平时处理公务的地方。
南星和谢澄通过层层看守弟子,终于到了沈去浊面前。
沈去浊看着长身玉立的谢澄,满意称赞道:“兆光,你居然结丹了。短短一年,性子沉稳不少。”
谢澄客气地自谦,给一旁的南星差点听笑了。
沈去浊偏心至极,明明她也结丹了,却是提也没提。
难怪沈酣棠总是和谢澄过不去,沈去浊对这个自己什么也没教过的徒弟过于欣赏了。
南星头也未抬,沉浸在发呆世界中,是以没注意到沈去浊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
沈去浊极轻地叹气,让南星先退下,他有事单独和谢澄讲。
按照礼数行完礼,南星头也不回地直奔桃源秘境旁的云穆殿找皇甫肃。
推门而入,迎头撞上站在门边的吴涯。
她微微颔首示意,随即跑到皇甫肃旁问道:“皇甫长老,我拜托您的东西呢?”
皇甫肃捋着胡子呵呵一笑,凌空掏出块扶桑木雕成的平安牌,中央未刻神佛,单一朵开至酣然的棠花。
只是这棠花雕刻得不够精致,但每瓣都是明显精心打磨过的。
等测灵大典过后,很快就是沈酣棠的生日。南星紧赶慢赶,就是想在沈酣棠回来前把礼物准备好。
这块平安牌是她亲手做的,只是希望皇甫肃能帮她添道法则在上面。
洞察法则只有生死境之上的强者能做到,她总不能去找谢黄麟和沈去浊。
南星笑着接过,难得甜甜地喊了声:“多谢长老。”
皇甫肃笑出满脸褶子:“这块扶桑木,还是曾经给棠儿打造相思弓剩下来的,正合适。”
扶桑木是通天的太阳神树,两干同根相倚,有金乌栖息。木色赤红如火,万年不朽。
皇甫肃突然想起来什么事,问道:“哎,南星丫头,你让我在上面加承载咒律的法则,是要干嘛啊?”
第39章 后山兽窟雾林暴杀
“加个普通护身咒,保平安的。”南星敷衍过去,为防皇甫肃追问匆匆离开此地,着手去准备咒律了。
云穆殿中,只剩吴涯和皇甫肃。
确认南星走远,吴涯走到桌前说:“长老,您怎能答应帮她施加法则,万一……”
皇甫肃摆手打断,他神情哀伤,感慨道:“小乌鸦,南星这孩子心思是重了点,有时连我也猜不透,但她不会害棠儿的。”
“十几年里,除了你,棠儿也就这一个朋友。”
皇甫肃看着沈留清长大,一直把她当半个孩子。后来她撒手人寰英年早逝,只剩下沈酣棠这么个襁褓婴儿,被天外天的掌门、长老们争着轮流养。
论宠爱,沈酣棠得到的爱已经溢出来。可天外天本就没几个孩子,她一直很孤单。
皇甫肃向来眼光毒辣,他觉得南星总体来说,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吴涯不再说话,事关沈酣棠,除了自己,他谁也不信。
剑修凭剑识人,单靠剑意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秉性。
吴涯见过谢澄与南星切磋。
南星的剑招狠辣老练,不循常理,更无章法。
什么样的人生经历,才能让个小姑娘同时满足师出无名但剑术纯熟两个条件?
他能看出来,谢澄那种自幼习剑的剑痴怎会察觉不到?
自欺欺人,还是压根不在乎。
整整一下午,南星都躲在未央殿中捣鼓平安牌。
这个咒律很特殊,她也是第一次用。还好有皇甫肃的法则相助,尝试了好多次总算成功。
此时沈酣棠正在测灵大典上为新弟子们讲解测神眷的过程,就像他们当年刚来天外天时一样。
急景流年,往事前欢。
他们也是能被称为师姐师兄的存在了。
听沈酣棠说,柳允儿斩获去年冬考的魁首,前往王氏监人府从最底层的监人卫做起。
此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柳允儿本该是未来仙首的强力人选,却自愿退出竞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王氏。
众人猜测她是图安全清闲,毕竟与仙斗与妖斗,都不如与人斗简单。
南星却觉得,她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毕竟前世的南星也是放弃符咒宗掌门之位,从驭妖卫变成驭妖官。
三处皆分卫、师、帅、官四阶,其中酸甜苦辣,非外人所能知晓。
吴涯还是继续做他的天外天首徒,除了修炼就是处理公务。
现在南星只能庆幸沈去浊正值壮年,她还有机会。
突然,未央殿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南星匆忙收起平安牌,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南星,仙首有任务交给我们。”谢澄如是说。
一炷香后,南星不情不愿地拎着长生剑穿过藤廊。
谢澄被派去接引三大世家的家主及扈从,南星则要负责把通过遴选的师弟师妹们送去芝兰坊,顺便讲解弟子守则和天外天地形。
她一个人干这么多活!
南星怨气满满,一脚踹飞湖边的碎石,兜头砸到湖心亭外正调戏同门师姐的王进宝脑门上。
“哎哟!哪个龟孙儿!”
王进宝今日穿的格外骚包,还假模假样支了个钓竿在太湖上。
他若真敢钓只仙鲤上来,只怕会被皇甫肃塞到太湖里喂鱼。
王进宝疼的龇牙咧嘴,他咆哮着回头,在认出南星的一瞬间哑火。
南星笑着眯眼,计上心头。
湖心亭中的王进宝莫名浑身发冷,被盯上的无助感笼罩全身。
望着面前乌泱泱的百来个新弟子,王进宝狼狈后退几步说:“南星,这真是沈仙首交给我的任务吗?”
南星轻咳几声:“仙首说你是可塑之才,让你协助我。待会儿我讲解完,你带着他们四处转转。”
听了这话,王进宝昂首挺胸,郑重地点头。
俩人谈话时,底下的新弟子也没闲着。
他们刚从紧张的测灵大典中脱颖而出,此刻个个雀跃。
南星冷冷扫了一眼,人群居然立刻安静下来。
适才王氏兄妹被踹进太湖的事情,他们可全都看见了x。
好凶的师姐,惹不起,惹不起。
南星的目光从一个又一个生面孔中掠过。
王宣薇和王宣昌死死瞪着她,楚惜文居然也在,腼腆地举起手中的紫独山玉笛朝她挥了挥。
她视线挪近。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一排是新的内门弟子,也就十来个人。
谁料,一个胆大的少年朗声道:“师姐好,我叫高喻夏。”
眼睛亮亮的,腰间别了把琉璃折扇。
南星不由多看了几眼,没应声。
“大家跟我走吧。”
带着新弟子们九转十八弯地找到芝兰坊,口干舌燥讲了一下午弟子守则后,南星精疲力竭。
把弟子们丢给王进宝,她半死不活地返回未央殿,一觉睡到大天光。
吃饱睡足精神高,所以当沈酣棠风风火火把她从柔软的床上拽到臭烘烘的后山兽窟,南星也坦然接受了。
刚才沈酣棠急得语句颠倒,把南星听得糊涂。
新加入的几个内门弟子闲不住,跑去后山兽窟试炼,结果失踪了?
她问道:“这也不是大事,兽窟危险性低,他们应付得来。”
沈酣棠喘着气道:“驭妖司前几日抓了只人面血藤姥,悬壶宗讨来提取幻毒,关在兽窟里,可它居然逃出去了!舅舅和皇甫爷爷去瀛洲议事了,我……”
如今边境兽潮无故暴增,天外天几乎九成长老都在三大关隘处驻守。
南星面色一变,沉声说:“你和铁锅去喊其它人来帮忙,我先进去找。”
血藤姥是常年泡在血水里的枯藤异变成妖,修炼百年便会长出人脸,杀伤力极大,称人面血藤姥。
它的汁液有剧毒,接触会腐蚀皮肤。还能感知恐惧,优先攻击胆小的人。
沈酣棠连连点头:“你自己也小心呀。”
话没说完,她转身跳上鸟背扬长而去。
南星轻盈地连续起跳,稳稳落在最近的小山丘顶上。
后山兽窟中有飞沙乱石、激流滩涂,亦有高山深河、雾林石窟。
十几种地貌,方可容纳种类万千的妖兽活动。
兽吼声从后山深处传来,那里是关押凶恶妖兽的囚笼。南星迎北风而立,嗅着空中残留的妖气。
只能赌一把了。
她朝着妖气最浓的深林中飞速赶去。
深入雾林腹地,南星脚步慢了下来。她俯身从地上捏起一撮湿泥土,凑到鼻尖。
温热又湿润的铁腥味,气味很淡。
是人血,而且很新鲜。
他们就在附近。
顺着血迹,南星一路狂奔,面颊上被树杈刮破了数道小口。
等她紧赶慢赶找到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被某个咒律炸出来的深坑中,藤条发疯般挥舞缠绕。
水色琉璃扇薄如蝉翼,扇缘迸发出一道清澈的水幕,如同天河倾泻,在半空中凝成一道巨大的水屏风。
乌泱泱的藤条如触手般几乎将众人淹没,可撞上水屏的瞬间,便被柔韧的水流裹挟、偏转,化作无害的涟漪四散消融。
水扇之下,是苦苦支撑的高喻夏,还有被护在身后的几名弟子。
他颤声喊道:“谢羽廷,我灵力耗尽了!”
闻言,高喻夏右后侧一少年两手交错,利落地拔出两肋双刀跳起,顶在最前方。
刀光在昏暗的林中划出两道银亮的弧线。
错刃旋压,绞紧的藤蔓顿时皮开肉绽,腥臭毒汁顺着刀槽分流而下,竟无一滴溅上身后惊呆的同伴。
天外天,果真无等闲之辈。
南星暗道小瞧了师妹师弟们。
突然,她发现高喻夏脚底的土壤开始松陷。
南星猛地向高喻夏闪去。
高喻夏也察觉到不对劲,但他正在支撑法器的运转,不能移动。只好眼睁睁看着一截粗壮的藤条钻出土壤,朝他脖颈间缠来。
高喻夏下意识闭眼,脚下却丝毫未退。
“师姐小心,这个有毒!”
身后传来伙伴的惊呼声,脖颈间预想的疼痛也没来临。
高喻夏慢慢睁眼,眼前一亮。
藤条离他不足三寸,南星冷着脸,将其死死攥住,粘稠的绿色毒液顺着她的皓腕蜿蜒淌下。
五彩灵力自掌心汹涌流淌,将人面血藤姥暂时冻成冰雕。
高喻夏愣住,他笼起袖子赶紧去帮南星擦毒液,却被一肘隔开。
南星偏头,对几名呆住的弟子冷声道:“还不躲开?”
众人如大梦初醒般,搀扶着跑远。
高喻夏被伙伴强扯走,他还不情愿地喊道:“师姐怎么办?我们不能丢下她!”
领队的姑娘最是镇静,她说:“我们灵力皆耗尽,别添乱了,静观其变。”
南星皱眉,冲着想趁机多砍几根藤条的谢羽廷说:“你也让开。”
谢羽廷瞥了眼她发间的水朱红色发带,沉默着收刀入鞘,退到安全区域。
冰封咒失效,偷袭未成反被冻成冰雕的人面血藤姥勃然大怒,疯狂嘶吼,所有藤条都向南星卷来。
南星拽了拽手里攥着的那根藤条,挑衅道:“你在叫什么,我听不清。”
下一瞬,藤条猛地收缩,将南星扯到人面血藤姥面前。藤条死死卷住南星的脖颈和腰身,她近乎被毒液淹没。
眼前,是一张形如枯槁、五官颠倒的恐怖面庞。
人面血藤姥用尖利的嗓音嘶喊:“我说让你死!”
南星整条手臂青筋浮现,她手掌摊开,猛地捏住那张没人形的脸——这是人面血藤姥核心的弱点。
然后,当着在场众人的面。
徒手,捏爆。
高喻夏和谢羽廷等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
人面受损,血藤姥实力大减,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咚一声砸到在地,陷入沉睡。
对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新弟子们,南星淡然道:“待会儿有人会把它送去悬壶宗,你们先看着它。”
几个年轻人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尊敬和乖巧——
作者有话说:为什么要闭嘴?
怕溅嘴里[害怕]
第40章 翻来覆去讲尽浮生
南星掐起清洁咒,洗掉身上恶心的毒液。
舜华翎百毒不侵,南星有恃无恐。
但实在太恶心了!倒胃口。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冲回未央殿沐浴更衣,清洁咒也无法消除她内心的反感。
她还未将想法付诸实践,天边就传来熟悉的“嘎嘎”声。
沈酣棠带着浩浩汤汤的队伍赶来,场面之浩大,令人咂舌。
南星腹诽:前世来抓她这个叛徒的时候也差不多这架势。
“我滴妈,这么大只妖怪!”王进宝御剑不稳,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站在队伍最前端的吴涯检查过人面血藤姥后,为众弟子分派任务。
沈酣棠带着小部分人将其运到悬壶宗的冷库,王进宝为首的一部分人处理毒液以免感染兽窟水源,其余人则组队排查,寻找已被毒液侵蚀的妖兽。
很快,黑压压的人群消散开来。
瞥了眼神游天外的南星,吴涯皮笑肉不笑道:“南星师妹,你下手倒够狠。”
适才他们在低空处目睹了后半个过程。
吴涯的言下之意是,手狠的人往往心黑。
南星一笑置之。
谢澄自然而然地站在南星身边,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师姐”堵了回去。
高喻夏拉着神情严肃的谢羽廷,带着自己的其余伙伴小跑到南星面前,脸颊红红地说:“多谢师姐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好……”
谢澄挑眉。
高喻夏自己把自己说的不好意思了,他摸摸后脑勺说:“我是岚州城主的侄子,有机会想请师姐去岚州玩。”
世人常言道:天下九州月,独钓岚江雪。
岚州两字入耳,刚泡在毒液里的烦躁一扫而空。
南星眼睛一亮,浅笑道:“好,那我等着。”
旁边的谢澄幽幽开口:“舟过岚州三十里,始知山水误平生。我也要跟着去。”
高喻夏微愣,旋即爽快答应:“当然可以,师兄来的时候通知我。”
说罢,他转身邀请其余伙伴,又拍了拍身旁的谢羽廷叮嘱:“羽廷,你也必须来玩啊。”
谢羽廷没有接话,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谢澄。
谢澄神色淡淡,冷声道:“居然留她独自作战,你太失职。”
谢羽廷低头称是。
南星疑惑道:“我是师姐,他是师弟,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保护我吧?”
见此情景,高喻夏满脸不悦,为谢羽廷争辩:“是师姐让我们走的,羽廷年纪轻轻,怎么帮?”
高喻夏还想再说,却被谢羽廷按住。
谢羽廷上前一步,单膝跪在谢澄身前,右手抱拳紧贴左肩肩头,沉声道:“甘为少主驱策,效死而终。”
众人震惊,高喻夏更是哑然。
谢澄叹了口气,伸手将谢羽廷扶起,拉到自己身边,塞给他几枚调养身体的灵药。
“介绍下,谢羽廷,和我一同长大的亲卫。”
他悄悄和南星说:“之前去渔州x时,就是他装成我在家中活动。”
南星意会,勾唇浅笑。
危机解除,谢羽廷拽着仍没反应过来的高喻夏离去,其余弟子再次道谢,也纷纷回芝兰坊调养。
此后一段时间,天外天恢复到十年如一日的平静中。
边境战况未明,可遥远的战火烧不到高悬于天的空中圣地。
天外天弟子整日修行悟道,茶余饭后扎堆研究些新奇的咒法,日子充实。
偶尔有人聊起师兄师姐,大家都会七嘴八舌地讨论。
比如神龙不见首尾的大师兄吴涯,可望而不可即。
比如最讨人喜欢的小师姐沈酣棠,出手大方还平易近人。
比如外冷内热的谢澄师兄,是个顶有耐心的剑道大佬,门内弟子三天两头跟他请教剑术。
聊着聊着,便说到了南星。
新弟子们皆仰头望天,仿佛满肚子的苦水要从眼眶流出来,只能用这种姿势憋回去。
南星在咒律上的造诣已入无人之境。
咒律不比别的道法般稳扎稳打。若有心境澄明者,或可一步登天。但也易行差踏错,一念神魔。
伽蓝常常让弟子来传话,明里暗里都想挖墙角,把沈去浊气得够呛。
沈去浊索性安排南星教内门弟子一些低阶咒法,不管是不是咒修,技多不压身嘛。
伽蓝见南星有公务在身,果真消停了很多。
但这就苦了天外天的新弟子们。
不是剑修却要学御剑,不是咒修却要学咒律。
见到南星前,他们本想像御剑课一样偷懒耍滑蒙混过关,毕竟谢澄师兄从来不罚他们,爱学不学。
可天知道!南星师姐有多恐怖。
她不光要盯着每个人掐一遍诀,倘若你没掌握,她会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扫你一下,然后手把手教,死磕到你会。
南星还给每个人送了本金色小册子,上面都是手写的常用咒律,许多和当代流传的版本有出入。
有人质疑时,南星淡定道:“不会有比我写的更好的版本。”
怎一个狂妄了得?
质疑声沸天,因此有两个刺头跳出来,要和南星师姐打赌——
倘若新弟子们能找到比这本金册子上更简便、效果更好的版本,以后课上就他们说了算。倘若不能,他们就把整本册子背下来。
新弟子们一呼百应。
南星欣然应允。
为了长久的幸福,一群人在藏经阁里不分昼夜地翻书。最终悲催地发现:要输!
于是果真输了。
愿赌服输,从最简单的风、水、火、木、光五元素诀开始,新弟子们走上漫漫掐诀路,吃喝坐卧都在背咒律。
沈去浊目睹这壮观景象后沉默许久,甚至怀疑南星是伽蓝派来的卧底,要把天外天仙门百家全都改成咒律宗。
最后终于有聪明人悟出其中门道——这次打赌下来,他们还真因为翻书记住不少咒律。
更有知情者称,那两个刺头叫谢羽廷和高喻夏,其实同南星师姐早就认识,当时是串通好的!
敢情最初自己这群人就慷慨激昂地钻进人家设好的圈套,输得彻头彻尾。
服了,心服口服。
天外天从此一改此前大道无拘的闲散氛围。
眼瞧着后生们勤学苦练,沈去浊倍感欣慰,着手大办沈酣棠的及笄礼,借此机会让孩子们放松放松。
四月末,沈酣棠的生辰在万众期待中如期而至。
门规解禁,内外门互通,一派祥和。
天外天的清晨少有这般热闹的。
薄雾未散,山道两侧已悬起琉璃宫灯。微风拂过,西府海棠的花瓣便簌簌落下,沾在往来弟子的衣襟上。
太湖旁三三两两聚着说笑的弟子,谢澄倚在虹桥边往云海里抛着黄澄澄的瑶果,引得几只贪嘴的仙鹤扑棱棱地争抢。
膳房的小童们捧着食盒穿梭其间,刚蒸好的百花糕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晨露的味道散在风里。
忽然自鸣钟钟声悠扬,人群安静下来。白玉长阶尽头,沈酣棠踏着满地落花缓步而来。
她霞裙月帔,蓊若春华。
腰间挂着一枚棠花平安木牌,是南星今早送给她的生辰礼。
铁锅趴在沈酣棠肩头,似乎偷喝了醉仙酿,摇摇晃晃跌了下来。
一股逍遥剑气卷着青竹叶不着痕迹地卷过,托着醉醺醺的铁锅归位。
有惊无险。
南星和及时救场的吴涯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她托掌凝聚出一颗灵力光团,如船桨漾波般将手荡开。飘在空中的各色花瓣经咒律涤荡,摇晃间化作一只只流光溢彩的灵蝶,在沈酣棠周身翩跹起舞。
仙门的及笄礼与凡间有异。
只见沈去浊上前,小心地从沈酣棠眉心凝出一滴血珠,庄严地将其滴入天外天的结界法则中。
血珠在法则之力的加持下融入结界,流过太湖以至瀑布溪涧,润泽草地乃至山林原野。天外天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记住了这股气味。
仙鹤盘旋,就连枕月山中的护山神兽也静默地昂首,打了个响鼻。
南星被沈酣棠飞上眉梢的喜悦感染,旋即很轻的笑了。
你看,被珍视的孩子,她的成长都将被昭告众生,得天地见证。
及笄礼结束,宴席开始。
青玉案几错落摆放,白瓷盘中盛着水晶肘子、琥珀虾仁等膳堂拿手好菜。
不服输的年轻弟子们纷纷开始斗酒。玉碟轻跳,酒壶倾倒,形成意外的流觞曲水。
谢澄弹指击盏,酒水缓缓倒满,仰头饮尽,酒液顺着下颌滑落衣襟也浑不在意。
最终喝晕了所有同门兄弟姐妹。
他却神色不改,只有耳尖有些红,放下酒盏越过席面,坐到南星旁边。
谢澄眼睛亮晶晶,似乎心情格外好,他笑盈盈问道:“我想为你过生辰。”
南星平静道:“我没有生辰。”
不知谢澄喝了多少酒,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我知道,你选个喜欢的日子。别人的生辰是父母给的,你却能自己决定,多厉害。”
南星摇摇头说:“你醉了,我不和酒鬼讲话。”
听见这话,谢澄有些不高兴,他重重咬字:“我从来没喝醉过。”
酒不醉人人自醉。
南星注视着他认真的神色,无奈一笑。
“生辰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其实她原本有生辰的,就是林叔林婶捡到她那天。
可想起前世命运和那句谶言般的命书,南星不愿提及。
“四柱无根,飘萍之命;一阳化血,艳极而殇。这折翼于天之命,本不该属于你啊。”
南星如大梦初醒的看客,静默无言。
突然谢澄和她说了句什么,但走神的南星没听清。再去追问,他却不肯说了。
满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这群被神明眷顾的年轻人身在无处不自由的天外天中,心飘到天涯海角、红尘江湖。
谈天说地,聊到诛妖锄奸、匡扶正道,聊到功名利禄、千秋霸业,聊到旧友新朋、爱恨情仇。
此时,问仙岛中央的自鸣钟无端敲响。
“咚咚——咚咚——”
只有重大危机时才会响起的集结令。不像钟声,更像战鼓。
宴席中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猛地站起。
一只仙鹤如流星陨落砸到宴席中央,画灵咒难以支撑,他变回人形,声嘶力竭冲着沈去浊喊:“仙首,妖界易主暴动,边境告急!”
此人从小腹剜出一枚染血的留影石,面不改色,双手颤抖着呈给沈去浊。
这是仙门安插在妖界的卧底,能逼得他自爆身份千里报信,只怕又是一个大乱之年——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这种日常生活的篇章[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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