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乍一听到这句话,她气糊涂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配不上?


    裴亦秋配不上孟清泠?


    戚媛差点跳脚:“你在说什么呢?人要有自知之明!”


    孟清月道:“我说得都是实话,我堂妹要是不好,为何太后会将她选入宫?”


    “不是说公主五行缺水,她这名字正好旺公主吗?”戚媛冷笑,“你以为是她自己有本事?”


    当然了,堂妹要是没本事,世上就没有有本事的人了,孟清月还想补几句,可忽然想到她才嫁入戚家,总不能第一日就跟小姑子吵架,那戚家人会怎么看她?堂妹常说遇到事要冷静,她不能昏了头脑,孟清月道:“算了,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泠泠就是最好的!”


    戚媛咬牙。


    看起来傻傻的,这会儿倒是会说的很!


    “行了,你走吧,我要问的事问完了。”


    孟清月便转身出去。


    刚到门口时,戚媛又叫住她:“你跟她感情好,那是不是要请她来做客啊?”


    “是的,我过阵子就请。”


    那正好,她倒要看看这孟清泠到底有何能耐!


    没有多久,妻子就回来了,戚纶问:“阿媛与你说了什么?”


    “问我堂妹的事。”


    戚纶马上就明白了。


    自家妹妹一根筋,就想嫁裴亦秋,偏偏孟三姑娘被裴亦秋教过,二人还当街交谈,可不得妒火中烧吗?看来他得盯着点了,别让妹妹做出傻事来,她毕竟是姑娘家,名声比男儿重要。


    “走吧。”戚纶忽然拉住孟清月的手。


    猝不及防,孟清月手指一颤:“去哪儿?”


    “母亲不是让你补一觉吗?不去睡?”


    她确实有点困,点了点头。


    谁料不止她补觉,戚纶居然也跟着坐上床。


    她的心立时跳快了:“相公你,你也没有睡够吗?”


    戚纶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她身侧:“睡够了就不能这样?”


    男人眼中有炙热的火,孟清月感觉自己要被烧着,忙闭起眼:“当然不是……”话未说完,嘴唇已被堵住,被强悍的力道占据。


    感觉是奇怪的,让她生出一种晕眩,昨夜也是如此,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用手紧紧抓着中衣。


    那是美妙的滋味,戚纶第一次尝试后就很喜欢,恨不得时时亲她。


    她像颗甜甜的果子,让人永远吃不够。


    只是……


    他略抬起头,用手指轻触她滚烫的脸颊:“你怎么老喜欢脸红?”


    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都会脸红吧?孟清月的睫毛一阵轻颤:“我不知道……”


    他轻笑,将吻落在她耳后:“可能习惯了会好。”


    她没接话,但心跳得越来越快。


    因他这些动作与昨晚是一样的。


    窗户此时半开着,隐隐传来几声鸟鸣,孟清月越来越紧张,她从没想到他会白天就……万一被丫鬟撞见怎么办?或者被戚夫人知道。


    孟清月忙阻止:“能不能不这样……我现在好困。”


    戚纶是随性的人,亲着亲着有了感觉就想索要更多,但他发现孟清月不肯,就猜是不是伤未痊愈,便打消了念头,只嘴上却要逗她:“不要怎样?你不说清楚,我听不明白。”


    孟清月咬唇:“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他一边亲她一边撩拨:“是不要这样,还是不要那样?”


    孟清月浑身发颤,感觉自己完全招架不住,情急之下道:“要不你去找那个……莲香?”


    戚纶的动作猛地停住:“你说什么?”


    “她不是你通房吗?”


    她才不是!


    可戚纶这瞬间却不想解释。


    他真没想到孟清月会不介意到这个程度,成亲第一日就让他去睡通房。


    那她嫁给他……


    是了,她只是为了不嫁常思诚。


    戚纶突然就很生气,坐起身道:“好,我去了你不要后悔!”


    孟清月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


    莲香不一直是他通房吗?为什么她要后悔?


    母亲给她选青橘,金桃时就说了,如果来月事不方便伺候戚纶,就让她们两个代劳,她当时想,反正都有一个通房了,多两个也没什么。


    那双眼眸含着疑惑看他,好像并没觉得有何不对。


    戚纶忽然想起她的娘家人。


    也许她家就是这么教的,她的长辈又不疼爱她,她自己恐怕也没把自己当回事,所以没想过争取什么,比如,想要他的尊重。


    哪个丈夫会成亲第一天就睡通房的?那是对妻子的羞辱!


    他微微叹息了声:“算了,睡吧。”


    躺下来,将她拥入怀里。


    孟清月奇怪:“为何又不去了?”


    “因为怕你后悔,”他轻抚她一头浓密的乌发,“我真去睡了,以后就不会搭理你,你每日独守空房,而我左拥右抱,你会高兴吗?”


    “……”


    孟清月倒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你好好想想!”


    她猝不及防,捂住道:“好痛!”


    他“嗤”地笑了:“痛就对了,你到时会很痛很痛,我这样好的丈夫没了,你能不痛吗?”


    年轻男子剑眉飞扬,神情有种狂傲不羁的嚣张。


    孟清月的心突地快跳了下,想起堂妹曾说过,戚纶喜欢她。


    难道他是真的喜欢她,所以才改了主意不去碰通房?她犹豫会儿,低声道:“我不是不让你,是现在还是白天,可以等到天黑吗?”


    原来是介意这个。


    戚纶心里舒服了些:“你有话可以直说,我又不会强迫你……那就等到晚上。”


    真的什么话都能直说吗?孟清月想到昨晚上的经历,有点害怕,手指紧了紧道:“那晚上能不能轻点呀?”她还没有恢复好呢。


    戚纶笑了,“孺子可教也”。


    “算了,就让你多休息几日吧,我也不喜欢束手束脚的感觉。”


    “……”


    昨晚那样还叫束手束脚吗?那不束手束脚是什么样子?孟清月想都不敢想。


    *******


    栀子花开了一个月后,到秋日渐渐凋零。


    孟清泠亲手给它移到装满赤泥的花盆里,而后放在阴凉处。


    银花奇怪:“不晒太阳吗?”


    “移盆会伤到根,暂时不晒。”


    枫荷打趣:“姑娘天天看养花的书,可懂了。”


    银花道:“那府里的花农以后日子舒服了,什么都不用干。”


    “不可能,”孟清泠指指栀子花,“我就只养这一棵。”


    她才不要那么辛苦,管府里所有花木!


    “……”


    孟序这时出现在院门口。


    两个丫鬟上前行礼:“见过二少爷。”


    “你伤好了?”孟清泠问。


    “差不多,”他是来说正经事的,“我已经想好要学什么。”


    “哦?说来听听。”


    “跟t舅父学武。”


    “……”


    前世没见他有这样的喜好。


    孟清泠惊讶:“为何?”


    “因为我想做官,但我不擅长念书,无法通过科举,那只有学武了,以后去参加武举,”孟序这阵子想得很清楚,他不愿一辈子像父亲那样,无法自立,也不想扬长避短,去念劳什子的书,“姐姐,你说过我喜欢蹴鞠,我蹴鞠踢得好,也是因为身体好,跑得快,脚法准,所以学武肯定合适我。”


    倒是把自己看得很透。


    孟清泠含笑道:“既然你已有决定,我当然支持你,你自己去跟舅父说吧。”


    孟序又踌躇起来:“姐姐觉得舅父会同意吗?”


    “只有你是真心想学,舅父肯定同意。”


    孟序就笑了:“好。”


    他马上去找祁烨。


    祁烨正当在练武场打拳,收住了问:“你说什么?”


    “我要跟您学武!”


    祁烨眉头拧了拧:“你都几岁了?”


    嫌弃他年纪不够小。


    “大不了我每日多练一会,舅父,只要您愿意教,我一定不会嫌累,”孟序说着跪下来,“求您收我为徒!”


    少年神色很是坚决,但练武可不是那么轻松的。


    祁烨扬眉:“你站起来,先跟我学扎马步,你要能坚持到晚上,我就收你。”


    孟序心花怒放:“好,您快教吧!”


    祁烨看他笑的灿烂,心想,一会他就笑不出来了。


    果然,没到半个时辰,孟序就想放弃不练。


    主要他伤口刚好,这一蹲马步,简直是拿针戳他屁股。


    汗水像雨水一样顺着他脸颊往下流。


    祁烨却没心软。


    练武没有毅力不如不练,他可没有闲工夫教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孟序最后差点晕倒。


    见少年身子摇摇欲坠了,祁烨这才慢腾腾上前扶住。


    孟序当然知道舅父是在考验他,忙道:“我还可以继续的。”


    “行了,真叫你屁股开花,又得躺好些日,”祁烨道,“明日辰时过来此地。”小子还是有点毅力的,加上之前的骨气,算是合格。


    那是同意的意思。


    孟序顿时觉得浑身都不酸痛了,高兴道:“是,舅父!”


    此后,舅甥俩就日日在此,一个教授,一个学习。


    偶尔孟清泠也会去看看。


    见弟弟勤奋刻苦,汗流浃背,她就想起曾经为弟弟念书伤透脑筋的事情。


    这一世,再没有这种烦恼了……


    夕阳西下,她沿着游廊回去。


    枫荷剥好了一大碗石榴。


    熟透了的石榴,颜色十分鲜亮,红灿灿的。


    孟清泠不知不觉吃掉了半碗。


    银花此时领着姜小芸过来:“姑娘,姜姑娘说新店开张了,请您这二掌柜去露个脸呢。”


    “哦?这么快?叫什么店名啊?”孟清泠很高兴,招呼她坐,“给姜姑娘拿一碗石榴。”


    枫荷已经剥好了,放在姜小芸面前。


    姜小芸知道孟清泠的脾气,没有推辞:“三姑娘,店名没变,还是叫李记鸡丝面,就是店面大了许多,比以前的大三倍不止,这都是托您的福,我娘的意思,吉日由您来定,也挑个您有空的时间……这个月的十日,十六日,二十日都是吉日,您选一日吧。”


    看来得以后开酒楼才会叫“余香楼”,不过姜小芸的命运已经改了,也不知会不会还有酒楼的事,但鸡丝面也不错,能赚到钱就行。


    孟清泠道:“我天天都有空,晚开不如早开,就八月十日吧。”


    再晚就要到中秋了。


    “好,我回去跟家母说,您一定要来!”


    孟清泠刚要答应,却猛地想到谢琢。


    前世这桩案子震惊京城,无人不知,谢琢多半也记得,万一被他知道她是面馆的二掌柜,那他再笨,都会发现她是重生的!


    “小芸,我还是不去了,”稳妥起见,开张那日不露面为好,孟清泠叮嘱,“以后你们也不要对外提起我的名字。”


    姜小芸愣住:“为何?”


    没等孟清泠回答,姜小芸心想,可能她有什么隐情,忙道:“三姑娘不方便讲,我就不问,我会告诉我娘的,我娘肯定也不反对。”


    “多谢。”


    姜小芸笑道:“您这‘谢’,我跟我娘都不敢当。”


    孟清泠道:“敢当的,以后我还得靠你们挣钱呢。”


    虽然知道是打趣,姜小芸也保证道:“那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银花听见了就催促:“姜姑娘,快吃石榴吧,吃了之后您店里的生意就会红红火火,跟这石榴一样。”


    众人都笑起来。


    因快到中秋,屈年叫厨子做了好些月饼。


    前一夜,月亮已极美,三人坐在庭中边赏月边吃。


    祁烨问:“明日晚上想去何处玩?”


    孟序没说话,看向孟清泠。


    孟清泠吃着枣泥馅的月饼:“说到玩乐,难道不是舅父最精通?我跟阿序以前白天都很少出门,别提晚上了,舅父拿主意就行。”


    祁烨摸摸下巴:“那就去城外,中秋不宵禁,城门也不闭,我们去水上赏月,”说着一笑,“小姑娘都喜欢放河灯,泠泠,你到时也可以放着玩。”


    前世她嫁给谢琢后,有一次也去了京河,那时谢琢已经当上太子,她放河灯时曾许愿自己能怀上跟谢琢的孩子,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后来她看到谢琢也跟着放了灯,她记得他的表情十分专注,脸上有种忘我的虔诚,就有些好奇他在许什么愿,竟这样认真。


    她当然没有问,说出来就不灵的。


    这回再去京河放灯,她不会许愿了。


    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如今过得自由自在,不能过于贪心呀。


    次日,等到天微微暗,祁烨正要带孟清泠跟孟序出门时,屈年提来一个红木五彩点螺花鸟瑞兽六撞食盒。


    头回见到这么大的食盒,祁烨瞅了一眼问:“你拿来这里作甚?不去放车上?”他们今日是要去画舫上边赏月边吃饭的。


    屈年道:“爷,您误会了,这不是厨房准备的,是大皇子派人送来的,听随从说,里面有奶酥油枣馅月饼,还有什么芙蓉鸡,珍珠团,酥黄独,蟹酿橙,金玉羹,焖鸭……”


    祁烨:“……”


    简直可以摆一桌宴席!


    这草包皇子该不会看外甥女年纪小,瞧着单纯,觉得送点好吃的就能骗走吧?


    第042章


    “泠泠,你打算怎么处理?”祁烨问。


    刚才屈年报菜名的时候,孟清泠就知道谢琢是刻意让御厨做了她爱吃的东西,想借此打动她的心。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是没错,可事关一生,她怎可能因此就改变主意?


    “那随从还在外面等着吗?”


    屈年回答:“没有,他送到这里就走了,门房也不敢随意处理,故而小人才提过来。”


    孟清泠道:“那就算了,总不能还到宫里去,扔掉也不妥……就带去画舫吧,既是出自御厨之手,想必味道不错。”


    祁烨惊讶:“泠泠,你还真打算吃他的?”


    “不吃白不吃,大不了他下回问我,我就说不合胃口。”她上辈子帮过他多少,吃点东西有什么,至于喜好,既然性子都变了,喜好变一变也很正常。


    祁烨就笑了。


    要说糊弄,还是外甥女会糊弄,不过他也小瞧那大皇子了,看来御膳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毕竟是别处吃不到的味道。


    孟序在旁听得云里雾里,小声问枫荷:“大皇子为何给我们送吃的?”


    “回少爷,大殿下喜欢姑娘,上回他亲自过来求亲,被姑娘拒绝了,大殿下让姑娘再考虑考虑。”


    孟序:“……”


    不愧是姐姐,艺高人胆大!


    祁烨招呼姐弟俩上车,前往京河。


    中秋气候适宜,不冷不热,百姓们穿着轻便的秋衣在河堤散步,或是放灯,要么在船上赏月听曲,偌大的京河倒映明月,河面上星光点点,仿若天上银河。


    袁长瑜就坐在其中一条靠在岸边的画舫中。


    她最近心情不佳。


    本是等着做太子妃,谁想到形势急转而下。


    那个她从来都看不起的大皇子,竟然有一日会越过谢绎,得到天子的青睐,简直荒谬,她真的不敢相信,可皇庄的事,谢琢也是办好的了。


    难道他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可一个愚笨之人,再如何变,又怎能比得过天生聪慧之人?袁长瑜不理解,她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茶盏,像是要把它挤碎一般。


    “阿瑜?”袁夫人走过来。


    袁长瑜松开手指:“母亲。”


    “等过了中秋,你找个时间去跟二殿下见一见吧。”


    袁夫人也想不通,所以打算让女儿去问问,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袁家可是打算将未来压在谢绎身上的,两家t之间就差一桩亲事了,故而若谢绎有什么要袁家帮忙的,还能出点力,只要谢绎能扳回一局。


    袁长瑜却不同意:“我们不要跟他过多来往。”


    袁夫人一愣:“为何?”


    不过女儿此前确实十分谨慎,虽然谢绎借着广恩伯府示好,但女儿鲜少露面,所以没有人看见过她跟谢绎在一起,也没有任何有关于他们俩的流言。


    女儿太出众,树大招风,之前就被人中伤,借着在宫中听课一事,说与裴亦秋有私情。


    裴亦秋当然不错,可哪里比得上谢绎?


    但现在……


    袁夫人劝道:“不被人发现就好,当然,我也可以派其他人去,但你去见他,可以鼓励他嘛,输一次没什么,他比大皇子能干多了,以后只要注意些就行。”


    谢绎的条件袁夫人是满意的,所以早就把他当女婿看待,只是世事难料啊,原以为板上钉钉的事竟还能发生逆转!


    袁长瑜比母亲想得深:“恐怕不是这么简单,母亲,大皇子立的功非同一般,那是关乎同西夏一战胜负的,他这么做是挽救了许多将士的命,也保住了国威,不然输给西夏多难看?圣上也会被百姓说用非其人。”


    天子定是想到这一层了才会看重谢琢。


    袁夫人一惊:“你说得也是,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朝堂都没有官员弹劾吴博,他竟发现。”


    “所以才不简单,”袁长瑜道,“故而我不想去找二殿下。”


    她得再看看情况,不想轻举妄动。


    女儿实在太理智了,袁夫人叹口气:“我是觉得二殿下或许需要你的安慰。”


    “他是男人,如果这都承受不了,还怎么当太子?”袁长瑜扭过身看河面上的灯火,“这样我会对他十分失望的。”


    女儿天之骄女,确实没有谢绎,也有许多公子可选。


    袁夫人心念一动:“你在宫里,有没有跟大皇子接触过?”


    “……”


    袁长瑜未免愠怒,母亲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


    “当然没有!”


    她不可能因为谢琢变了,就去勾引谢琢,那跟夏菡有什么区别?


    袁夫人自知失言,忙道:“是为娘糊涂了,阿瑜,既然你决定不去找二殿下,那我也不提了,他这样聪明,应当有办法解决。”


    等母亲走后,袁长瑜意兴阑珊,看着河边来来去去的人群出神。


    忽然有一辆马车在河边停住,从里面走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位姑娘穿着浅粉色忍冬纹高腰襦裙,肤色白皙,瓜子脸精致小巧,眉眼含笑,如朵木芙蓉般明丽。


    五官有些眼熟,袁长瑜目光不经意掠过时,略微吃惊。


    这好像是孟清泠!


    记忆里,小姑娘有些沉默,不是经常说话的,但现在看起来竟是这样的光彩耀眼。


    她马上就想到了裴亦秋。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该不会二人真有什么,这孟清泠才会如此神采飞扬吧?


    可是,裴亦秋真会看上她吗?


    如此目下无尘之人,怎可能看上一个家世普通,也无才名的姑娘?她记得,那次画画,裴亦秋还罚她重画一张的,也许他只是想教好孟清泠。


    但这答案始终有些牵强人意,袁长瑜莫名不悦。


    后面一条画舫缓缓行来,停在侧边,俞琬隔着栏杆与她道:“阿瑜,你可看见孟三姑娘了?真巧,她居然也来京河,我们一同做过陪读,不如请她过来一道赏月?”


    袁长瑜笑了。


    俞琬真是贼心不死,这回又要借孟清泠来气她。


    “有何不可?你若请得来便去请吧。”她难道会怕面对孟清泠不成?


    俞琬确实是来看笑话的。


    袁长瑜想嫁谢绎,结果谢绎竟败在谢琢手下,她听父亲说,天子最近明显更喜欢大皇子,而曾经与她相配的“金童”裴亦秋,又主动亲近孟清泠,袁长瑜一定极为受挫。


    俞琬道:“你既不反对,我便派人去请。”


    谁料她转头一打量,却见孟清泠也上了一条画舫。


    那画舫的精致华丽竟不输于她的。


    孟家竟如此富裕吗?俞琬意想不到。


    她马上吩咐船夫将画舫靠近。


    从祁府到京河距离不短,所以谢琢送来的御膳即使放在食盒内也已经凉了,枫荷就跟银花点起了小火炉,祁烨则带着外甥女跟外甥在船头观赏河景。


    他还买了好些河灯。


    孟序没什么兴趣,不曾动手。


    孟清泠放是放了,但没有许愿,只是将几只河灯仔细摆成一朵荷花的样子,漂漂亮亮地浮在水面上。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孟序第一次发现姐姐内心里其实也有个小女孩。


    不远处忽然传来俞琬的声音:“孟姑娘,难得你也在这里,不如来我画舫上一同赏月吧?我把阿瑜也请过来,我们许久没有聚过了。”


    那姑娘什么心思,孟清泠当然十分清楚。


    在宫里时,俞琬好几次提到裴亦秋,就是为对付袁长瑜,这次也是一样。


    “对不住,俞姑娘,我答应今日要陪舅父跟弟弟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孟清泠婉拒。


    俞琬也不生气,只惋惜道:“没什么对不住的,我只是有些遗憾,在宫里时我就挺喜欢你的,如果你是因为别的原因不愿答应,我真的很伤心。”


    孟清泠:“……”


    附近也有不少画舫,俞琬的声音不算小,自然就传到了别人耳中。


    左侧一条画舫上出来个姑娘:“上回我在首饰铺遇到孟三姑娘,都没来得及好好说话,你就走了,今日有缘再次遇见,当真欢喜……我听说当陪读的姑娘都多才多艺,像袁姑娘就是琴画双绝,俞姑娘也不相上下,孟姑娘你想必对琴棋书画也很精通吧?不如让我们开开眼界。”


    不知不觉四周已围了好几条画舫,舫上的姑娘笑着附和:“是啊,我们都没被选上,可见孟三姑娘有多出众。”


    说实话,她从来都不怕展露才艺,前世在魏国公府,她就是奔着扬名去的,但现在她无心如此,甚至都怕过于出色引起太后注意,又来一个指婚……


    何况,她们明褒暗贬,哪里是真心想看才艺。


    孟清泠淡淡道:“那我只能让众位扫兴了,想必你们也知,我还在养病,身子不适,请见谅。”


    “……”


    生病可做一切的借口,毕竟谁那么恶毒会逼迫病中的人呢!


    姑娘们无言以对。


    正准备散开时,忽然有一条形势古雅的楠木画舫从旁行过。


    有姑娘认得,惊讶道:“是裴家的画舫!”


    “该不会是来找孟三姑娘你的吧?对了,你身子不好,许是没请到名医,既跟裴公子关系不错,怎不请他帮忙呢?小事一桩啊。”


    眼瞎了吧?这画舫明明只是路过!


    祁烨忍不住了,指着那几个话最多的姑娘斥道:“你们这些长舌女,再给老子多嘴,老子……”刚想说割她们舌头,被孟清泠拦了下来,“舅父,我们去别处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而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是前世的皇后,是此时搬出孟家的三姑娘,都避免不了。


    她厌倦了,懒得多费唇舌。


    祁烨便收住了怒气。


    他也不是一点分寸没有的。


    不过这群小姑娘实在烦人,来赏月就赏月,没事干了吗,尽说这些屁话!


    他吩咐船夫去东面。


    孟序问孟清泠:“姐姐,她们跟你有仇不成?何时结仇的?”


    “哪来的仇,不过是为各自利益,”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唯独人心亘古不变啊,孟清泠说着忽然闻到蟹酿橙清新的味道,唇角一翘,“不说了,我饿了!”


    她正要走入船厢品尝美味,却听见几声惊呼,抬头一看,原是裴家的画舫突然掉转了船头,在河面激起巨大的水花。


    穿着青衣的小厮在船头道:“我家公子说,他是认识名医,既教过三姑娘,也算‘半师’,愿为三姑娘治病,还请三姑娘上船详谈。”


    孟清泠:“……”


    他们之间有关画画的事儿不是完了吗?怎么又扯出治病的事?


    她当然不想去。


    可环顾四周,众多画舫虎视眈眈,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


    裴亦秋一句“半师”已经定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能平息各种猜测,总是光明正大的,而她一旦拒绝,反倒会引起新的风波。


    孟清泠思忖片刻,扬声道:“搭桥。”


    两船之间马上就架起了木桥。


    祁烨要跟着去,给外甥女撑腰。


    孟清泠低声道:“您留在这里吧,不用担心我。”


    她不知裴亦秋此举到底是为帮忙还是有别的意图,若是后者,舅父可不会客气,但裴家这种家族,轻易是得罪不起的,她自己去更容易解决。


    祁烨摸摸鼻子:“泠泠,你可是怕我打他t?”


    “是,您的脾气您自己也清楚……我想跟他好好谈一谈。”


    外甥女一向很有主张,祁烨没有强求。


    孟清泠走入了裴家画舫。


    毕竟是孤男寡女,裴亦秋将船厢两边的窗户全部打开,所有人都看得见他们。


    “坐吧。”


    孟清泠也不客气,就在他对面坐下。


    男人面色仍如印象中那样平静而冷淡,她一时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但有一句话可以试探出来:“裴大人是去而复返吗?”她也是看见他的画舫原不是朝着这里的。


    “是。”


    “为何?”


    “自然是为弥补,”他没想到那件事过去好些日了,孟清泠仍受到影响,“此事你我都没有做错,但毕竟是因我而起。”


    原来他还挺有良心的。


    孟清泠微微扬眉:“我明白了,多谢裴大人。”


    “不必道谢,我实则也有私心,我说‘半师’不仅仅只是为这件事。”


    “……”


    他难不成还真想当自己“半个老师”?


    孟清泠提醒道:“您别忘了,我对画画并无兴趣,我也学不好,我天资不足。”


    “不可能,你绝不是天资不足之人。”


    孟清泠愣住,不明白他为何说得如此笃定。


    来到京城后,因为重生的关系,她并未在魏国公府露面,不曾在任何地方展露过才艺,就算去了宫里当陪读,也是应付的很随便。


    裴亦秋是怎么看出来的?


    “裴大人说笑了,小女子的画作您又不是没看过。”


    “不提画作,只提灯谜,”裴亦秋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去年上元节的灯谜是你猜到的吧?”


    孟清泠眸光一动:“您从何得知?您又怎么确定不是认错人?”


    她明明戴着面具的!


    裴亦秋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你的声音,还有……你腕上的痣。”


    孟清泠右手臂一僵。


    那日的事,细节她不记得了,根本想不起有没有露出痣,不过去提月华灯的时候,是要抬起右手的,这么想,似乎她是遮掩了一下。


    就这片刻功夫,竟被他看到?


    孟清泠忽然直视他:“莫非你是那位戴面具的公子?”


    月华灯是他让给她的。


    她想起来了,那日说话的是那公子身边的随从,所以她根本没料到那位公子就是裴亦秋。


    也难怪他会知道。


    孟清泠垂眸看向案上极其昂贵稀有的油滴斑建盏:“我就算猜中灯谜又如何?只是运气好。”


    “……”


    拥有如此聪明的头脑,为何非得藏起来?


    裴亦秋不解。


    “你可是遇到什么事?”他问。


    “没有,”孟清泠手指轻触那茶盏,“我没有遇到什么事,倒是裴大人你可是遇到什么事?拿‘半师’做借口平息此事就罢了,怎么还当真起来?”


    裴亦秋眉梢挑了挑:“因为你配得上当我半个徒弟。”


    “可这难道不该问问我的意见?”


    “我教过你,难道没有资格称是你‘半师’?”


    “……”


    真没见过这样强买强卖的!


    孟清泠忽然感觉嗓子很干,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上好的碧螺春,唇齿留香。


    裴亦秋看着她喝茶。


    船厢内安静了一会,他道:“不管你我当不当真,在旁人眼里你已是我半个徒弟,来,先与我对弈一盘。”


    “……”


    裴亦秋将旁侧的棋盘与棋奁端到案几上:“请。”


    *******


    宫内也在过中秋。


    宴席摆在寿康宫的庭院里。


    崇宁帝喝了一些酒,有些醉意,正听谢丽珍奶声奶气讲嫦娥奔月的故事。


    宜妃也在席,她别的不做,只专心伺候太后吃饭。


    太后道:“别忙了,你自己吃吧,”打趣她,“等会应鸿可要心疼了。”


    宜妃就红了脸颊。


    她长相没有去世的儿媳好看,可天生一双笑眼,再加一对酒窝,就很甜,性子又好,也不怪儿子宠爱,太后搁下筷子:“我也饱了,你不用再顾着我。”


    崇宁帝看过来:“母后都这么说了,你还扭扭捏捏,快些吃,等会朕带你去云光楼赏月。”


    宜妃这才应了,夹了只鱼圆送入唇中。


    她年纪已不小,细看眼角,不少皱纹,可崇宁帝总记得她刚来自己身边时青涩可爱的摸样,当时她是王妃派来监视他的,生怕他过于出色,夺了世子之位,可这姑娘从头到尾都坚定地支持他,所以就算他后来娶妻,纳妾,心里的某处地方永远都会留给宜妃。


    父皇与母妃之间流淌的脉脉情意叫谢绎忽然有些放松。


    可这松懈很快又让他极为惭愧。


    他从来都不屑于依靠自己的生母,也唾弃谢琢要太后的支持,可这阵子因为谢琢的立功,居然会有这样的转变,谢绎很是不安。


    为什么,他的信心就这样突然没了?


    谢琢不就是赢了他一次吗?这又如何?他不信谢琢能一直赢!


    他猛灌了一杯酒。


    谢丽洙瞧见,暗自冷笑,推一推哥哥的手臂,正要说谢绎在借酒消愁,结果话到嘴边,想到哥哥说希望她每日都高高兴兴的,便咽了回去。


    这段时间哥哥扬眉吐气,她是不该再有很多怨气了。


    只是,哥哥一日不当储君,还是会让她有些担心的。


    她正要同哥哥说话,却听见皇祖母道:“阿凤,你扶我回屋,吃饱了,我竟有些困。”


    谢琢没有回应。


    他在想孟清泠,在猜测她有没有吃他送的月饼跟膳食,有没有很满意这份节礼。


    今儿是中秋,她又会去何处赏月?


    前世,成亲后每年的中秋他们都在一起,但回想起来,很少有轻松的时候,孟清泠总在应付长辈,还要提防谢绎夫妇,他呢,总希望能帮上她的忙,可最后都变成不给她添麻烦就已经很好。


    他过得如履薄冰,她过得筋疲力尽。


    所以这一世,他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或许,他应该更主动些,尽快击垮谢绎,更早地当上储君,好让孟清泠信任他,确定嫁给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受苦。


    “哥哥,祖母在叫你!”谢丽洙提醒。


    谢琢回过神,去扶太后。


    太后当然是有悄悄话跟他说。


    “阿凤,那孟三姑娘与你的八字,我让钦天监的官员算过了,竟是罕见的相配……你可想马上成亲?我让你父皇给你指婚,今年之内就可迎娶她。”


    谢琢知道祖母信奉命理,可如此信奉也是超出意料。


    毕竟孟清泠装得根本就不能胜任皇子妃。


    谢琢只能拦住:“倒不用着急,孙儿还未得到她同意……”


    “什么?”太后惊住,“她什么家世,还嫌弃你不成?”


    “祖母,您别这么说,没有她,孙儿也不会有今日,所以等一等是应该的。”


    “……”


    见太后生气,谢琢忙道:“你万万不能让父皇指婚,她性子刚烈,指不定会……万一她出点事,那孙儿以后也没指望了,您到时就放弃孙儿吧!”


    这是什么痴情种?


    太后震惊。


    “她给你下迷魂药了?”


    “哪有迷魂药是能让人变聪明的?如果是,您也可以给我下点。”


    “……”


    她可下不了这样的迷魂药!


    太后一时弄不清楚这二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好先缓一下:“行吧,你不着急,那就先不娶,再往后看看。”


    “多谢祖母。”谢琢扶着她入殿。


    朱嬷嬷见太后要歇息了,吩咐宫女将窗户关上。


    谢琢临走时请太后帮一个忙:“孙儿想问表叔借两个人,您能给表姨祖母去封信吗?”


    那是问魏国公府借人。


    太后十分欣慰:“早该让他们帮忙了,你要谁,他们也不会拒绝。”


    谢琢要了魏国公府身手最好,最会盯梢的两名护卫。


    而在京河的孟清泠已经跟裴亦秋下完一盘棋了。


    裴亦秋看着乱七八糟的棋局,心头一阵愠怒:“你没有好好下吧?”


    孟清泠很无辜地道:“当然好好下了,我的棋艺就是如此平庸。”


    他棋艺学成后,在京城很难找到对手。


    当时发现孟清泠比他聪明,他就幻想二人在棋盘上如果能大战上百回合,那是何等酣畅淋漓,谁想到,别说上百回合,三十回合都没有,孟清泠就惨败了。


    裴亦秋冷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


    “你为何不相信?”


    “猜到灯谜的人,就算初学弈棋都不至于败得如此难看……你学过天文地理,你也学过算学,怎可能一点都猜不到我会如何出棋?”


    她不想猜不行吗?


    他突然莫名其妙让她对弈,她凭什么要全力配合他?


    孟清泠随口道:“裴大人你有所不知,我前阵子得过热病,这影响到我……”


    裴亦秋打断她:“你把我当傻子不成?”


    “……”


    看来骗笨蛋的办法用在骗聪明人的身上是t行不通的!


    第043章


    孟清泠抿了下嘴唇。


    “好吧,我不想对弈,我累了,想回去。”


    说实话了。


    裴亦秋站起身:“今日我不勉强你,等你休息好了,我再请你。”


    “……”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一会非要指点她画,一会又非要她跟他对弈。


    孟清泠盯着他:“裴大人你既认识名医,有空也去看一看吧!”


    说他有病吗?


    裴亦秋道:“彼此彼此。”


    一个聪明人非要装得天资不足,谁更有病?


    孟清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也站起身。


    走到甲板上,可见附近仍有好些画舫徘徊不去。


    定是在窥探他们。


    裴亦秋低头看着小姑娘:“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就算说自己有病在身,你以为他们就会放过你?所以让我做你半师有什么不好?以后遇到麻烦,我会帮你解决。”


    孟清泠暗暗诧异,这是上赶着给她当靠山吗?


    他到底有何意图?


    裴亦秋索性挑明:“黄金易得,知己难求,但于裴某来说,却是对手难求。”


    “……”


    原来是“高处不胜寒”!


    可即便如此,也没必要非得盯着她吧?孟清泠可不信世上再没有比她更聪慧的人了,从来都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得裴大人另眼相待,是小女子荣幸,但小女子恐怕做不了裴大人的对手。”


    “你不试试怎知?”不等孟清泠反驳,裴亦秋又道,“听闻你是在祁家养病,你舅父乃商人,你搬离孟家后,可说是无依无靠,何必急着拒绝我的提议?”


    他曾在街上与孟清泠说话,是以手下也格外注意这位姑娘。


    原来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可她何需靠山?她要靠山,还不如嫁给谢琢,当太子妃。


    孟清泠道:“多谢裴大人美意,但我希望我们的关系仅止于此。”


    有半师之名,无半师之实。


    裴亦秋无法理解。


    他所求十分简单,孟清泠轻易就能满足,而他的付出是难以估量的,如此,孟清泠竟都拒绝?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就不怕以后遇到棘手之事?”


    男人眼底有浓重的阴翳,孟清泠反问:“世上任何难事,裴大人都能解决吗?”


    眼前这一桩,就不好办吧?


    感觉到她语气中隐隐的嘲讽,裴亦秋反倒笑了。


    这一笑,淡化了他的冷,像猝然拂过脸颊,深秋凉爽的风。


    他忽然发现,眼前的小姑娘比他认为的还要不寻常,她骨子里的无所畏惧不知是依仗什么,真是罕见。


    “今日便说到这里吧,你回去歇息。”他道。


    听得出来此事并没有了结,但孟清泠也不想继续谈下去了,她已经表明态度,至于裴亦秋如何想,她懒得猜。


    不过为防止那些看客生疑,再度传些风言风语,她还是礼貌地朝他行了一礼后告辞,走向木桥。


    裴亦秋没有盯着她的背影,转身去了船厢,同时吩咐随从明回:“查一查她的喜好。”


    他想做一件事,就是要做成的,不管用什么办法。


    二人在画舫上从头到尾干了什么,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确实就是在讲话,对弈,并没有别的举动,于是好些人在心里想,原来裴亦秋是真的想教这位姑娘!


    不过他们也因此生出好奇,那孟三姑娘到底是何处有天赋,能让裴亦秋如此看重?


    周围的画舫渐渐散开。


    俞琬临走时与袁长瑜道:“我们几个一起听裴大人讲课,唯独孟三姑娘一个人入了他的眼,我真替你不快啊。”


    “没什么不快,凭他,能当我老师吗?”袁长瑜拂袖走入船厢。


    还是生气了吧?俞琬笑了,输给孟清泠这样的姑娘,确实会不甘心,虽然裴亦秋也不是她想嫁的人。


    不过也许人家是深藏不露呢?


    俞琬一向觉得孟清泠不简单!


    远处廖起宗听着随从禀告,一阵吃惊。


    这孟清泠到底是什么情况?竟能让裴亦秋做出如此动作!


    半师?


    他是不是居心不良,想借此接近孟清泠啊?


    如果是,这也太狡猾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日表弟的反应。


    表弟一心要娶孟清泠,结果这小姑娘跟裴亦秋越走越近了!


    见他神情复杂,姚芝拧了拧他胳膊:“这不是好事吗?你又在烦什么?”


    “哪里好了,阿凤会伤心透顶!”


    “伤心是一时的,等裴公子娶了孟三姑娘,他死心了,过阵子就会豁然开朗。”


    “他怎么可能豁然开朗?他那性子必定是要钻牛角尖的,不然我会头疼到今日?不信你等着看吧……不行不行,不能等着看,我必须要帮阿凤!”


    他跟他们廖家都是与表弟一体的,如果表弟因为这件事而崩溃,那做储君就无望了,等谢绎以后上位,他们廖家就等着完蛋吧!


    姚芝看他一副要撸袖子干事的摸样,问道:“你想怎么做?”


    “自然是去劝孟三姑娘啊。”表弟如此痴心,不嫁表弟嫁谁?那裴亦秋是聪明,可越聪明越不单纯啊!


    “……”


    可廖起宗瞬间又改了主意:“或者我还是先跟阿凤商量下,不然我私自去了,指不定他会生气。”


    果然是“慈母多败儿”,姚芝又掐了他一下,转身走了,眼不见为净。


    远处裴亦秋的画舫渐渐靠向河岸,他下船后坐车回家。


    迎接他的是裴夫人的雷霆震怒。


    “我起先不信,还当下人们胡说,差点让他们领板子!亦秋,我早提醒过你了,让你别再理会那孟三姑娘,你倒好,竟然还当众宣称是她半师,亦秋,你从未让我操心,今日为何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裴亦秋表情淡淡:“当初我当讲官,也没见您不满,不一样是给姑娘们讲课吗?您还问我对俞姑娘,郑姑娘的看法,怎么,在宫里讲得,在外面就讲不得了?我为何要承受您的指责?您扪心自问,可是公正?”


    裴夫人愣住。


    “若您怕影响我的亲事,那儿子就直说了,如果我未来的妻子连这个都受不了,那趁早别嫁入裴家。”他从不担心娶不到妻子,只有他不愿意娶。


    “……”


    “您还有要说的吗?”


    裴夫人一阵沉默。


    她慢慢在椅子上坐下,平复心情。


    “所以你就只是想指点她,并无男女之情?”


    “是,我这样做也是惜才,您不了解她,她很聪明。”


    裴夫人笑了笑,现在她有点了解了。


    “好吧,你既心里有数,我也不多说了,但你还是要注意分寸。”


    “我知道,”裴亦秋也累了,“您去歇着吧。”


    裴夫人起身。


    走到屋檐下时,她想起以前种种挑剔,忽然后悔,如果将就一下,指不定儿子已经娶妻,现在他做出这样令人意外的事,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只是惜才。


    可她也无可奈何。


    老爷子虽然不在京城,但却最为看重这个长孙,连她丈夫都要排在其后,完全是将这孩子当成裴家顶梁柱培养的,如今闹出这样的事,定会引起其他几房注意,她要在这节骨眼上跟儿子闹,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如今有个“惜才”之名,好歹还能堵住旁人的嘴!


    毕竟这种事也不会影响到仕途,谁又会真的在意呢?


    裴夫人捏一捏眉心,只愿这孩子没有口是心非!


    孟清泠此时也随舅父回了祁府。


    祁烨送两个孩子去歇息。


    路上,他道:“泠泠,你还说他不纠缠你,看看,你也有猜错的时候。”


    “……”


    “要不要我去警告下他?”


    “如何警告?”


    “飞刀传书。”


    就是用短刀把信定在别人家柱子上进行恐吓。


    那可是裴家,真要如此,裴亦秋一定会追查到底的,孟清泠忙道:“不必,他这也不算纠缠,只是想跟我对弈而已。”


    “是吗?”祁烨不理解裴亦秋的行为,“要对弈,他不会找别人?单单找你?整个京城都没有人了吗?不行,我非得给他点教训不可!”


    孟清泠怕舅父真去对付裴亦秋,只好说出实情:“他是去年把月华灯让给我的那位公子。”


    “是他?”祁烨愣住,“他居然是裴亦秋?”


    一点没看出来啊。


    祁烨的态度立时有了变化:“我当时曾想过,如果你要嫁,一定要嫁个这样的公子,聪明人就该配聪明人嘛,既然他是裴公子,那泠泠……”


    没想到舅父对那戴面具的公子印象那么好,孟清泠t提醒道:“舅父,我说过我暂时不想嫁人。”


    “好吧,”祁烨反正都顺着外甥女,“不想嫁就不嫁,等你想嫁的时候,有的是人娶你。”


    哪有?


    不就一个!


    谢琢……


    可是,她不会嫁的。


    她现在自在惯了,再当皇子妃真不知如何适应,何况,谢琢这笨蛋,就算他不在意她现在聪不聪明,可她真成了他妻子,又怎能拿自己的命去冒险?肯定还是要除去各种隐患的!


    孟清泠已经开始头疼了。


    不嫁,不嫁。


    次日,廖起宗找个空隙溜到了兵部。


    谢琢瞧他一眼:“表哥,你是不是不想在都察院干了?你就不怕被二弟发现?”


    廖起宗关上门:“当然是趁着他不在,再说,我什么身份?哪个敢去告发?”


    他不止是皇亲国戚,还有个接连立功的皇子表弟!


    谢琢拿起一份文书:“你又想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廖起宗盯着他,“肯定是不知道了,难怪如此镇定。”


    “……”


    谢琢朝万良看去,万良眼神飘忽。


    廖起宗“啧啧”两声:“他都不忍心告诉你,阿凤,我告诉你吧,昨日孟三姑娘去京河赏月时,被裴亦秋请去他的画舫了,他还称自己是孟三姑娘的半师,还要替她治病,二人在甲板上说话,对弈,满京河的人都知。”


    谢琢:“……”


    难不成裴亦秋真看上孟清泠了?


    为何?


    她总不至于只在自己面前装样,在别人面前是前世的样子吧?


    谢琢的心立刻七上八下的。


    “不过你不要怕,阿凤,我们可以想想办法说服太后。”


    “皇祖母已经同意了。”


    廖起宗大喜:“那你赶紧让圣上指婚啊!”


    “不,我说过不强迫她的。”


    “……”


    廖起宗真想伸手敲一下这表弟的脑袋!


    “你可是疯了?之前是娶不到,现在可以娶了,你又来个‘不强迫’?阿凤,我真不明白你,你到底对她是什么感情?”他实在无法理解。


    谢琢定定坐着:“两世的感情。”


    “什么?”廖起宗更听不懂了。


    “总之,我要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谢琢看向他,“表哥,你不要插手,我自己会处理。”


    廖起宗抱着头一阵哀嚎。


    “我要插手也插手不了,我不管了!再不管了!”他打开门跑了出去。


    万良此时才低声道:“奴婢原是想禀告的,但是……”最近主子又累,又生胃疾,他怕这次的消息是往主子伤口上撒盐,就拖了一拖。


    “以后别瞒着我。”


    “是。”


    谢琢重新拿起文书。


    可脑中一片空白,竟无法集中精神。


    但他跟孟清泠之间的路也许要走长达两年的时间,如果为此他就心慌意乱,办不好手头的事,那怎么能让孟清泠放心地嫁给他?


    他深吸一口气,渐渐平静。


    上次在祁家,该说的都说了,孟清泠也答应考虑了,他也说服了皇祖母,暂时一切还都在掌握之中,实在没必要过于慌张的。


    他得更专注眼前的事。


    他要立更多的功,得到父皇的认同,如此,当上储君之后,才更有信心去面对孟清泠。


    谢琢低下头,再不去想她。


    这一看,就看到了深夜。


    万良临走时收拾文书,发现有一张上面竟写了攻打西夏的计划。


    他浑身一颤。


    主子该不会想主动请缨吧?


    主子这阵子又习武又练习骑射,又在兵部,还看兵书,可不是要打仗的样子?


    那是疯了啊!


    他可是皇子,何苦要去沙场送命?


    万良实在憋不住了,跪下道:“请殿下恕罪,但奴婢有句话实在不得不讲,殿下若觉奴婢多嘴,便打死奴婢……奴婢斗胆恳求殿下,切莫做傻事,刀剑无眼啊!”


    万良是他最忠心的仆从,谢琢自是不防备他的:“谁说我要去打仗了?”


    “那您,您这是……”


    当然是给兵部的建议。


    这一世他提早解决了吴博,攻打西夏自然也会提前,而他知道西夏的弱点,知道西夏会派出哪些大将,现在就等兵部商议作战计划了,到时只要将这份建议呈上,定能大败西夏。


    如此,便能立功。


    他自己当然是不会去的。


    万一死在沙场,孟清泠岂不是要嫁别人?


    他才没那么傻!


    第044章


    昨晚去了云阳楼赏月,喝了不少酒,孟清月睡到日上三竿还未醒。


    戚纶在她身上揉来捏去,爱不释手。


    她终于睁开眼睛。


    窗外明亮的阳光扑面而来,刺得她忙伸手去挡,一边问道:“几时了?”


    “正好吃午饭。”


    孟清月吓得从床上蹦起。


    戚纶哈哈大笑,打趣她:“可真敏捷,要不跟我学武吧?”


    嫁入戚家没几日,但因为戚纶不拘小节,孟清月倒是与他熟得很快,噘起嘴道:“都是你灌我酒,等会我又要向母亲请罪。”


    一天到晚“请罪请罪”的,戚纶捏捏她的脸:“母亲知道是我让你喝酒的,不会怪责……也不知你怕什么,她会吃人不成?”


    “不是,母亲很好!”孟清月说得是真心话,“我这样的儿媳,她能接受便是十分宽容了,我是怕自己……”


    戚纶捂住她的嘴:“家里没谁嫌弃你,你别以为还在孟家!”


    他凶巴巴的,但她听得出是在鼓励她,就笑了一笑,点点头。


    二人收拾一番去正房。


    戚夫人果然没怪孟清月:“昨儿喝那么多酒,多睡一会没事。”


    有些人,只要相处一日就能看出她的心性,比如眼前这个儿媳,所以戚夫人已经对她没有丝毫戒心。


    “多谢母亲体谅,不过以后儿媳还是要注意的。”


    “哪要你注意?”唐嘉玉打趣,“该注意的是二弟,别以为我们看不出,他尽欺负你!”


    “没有,没有,”孟清月连连摇头,“相公只是看起来在欺负我。”


    戚纶噗嗤笑了。


    这傻姑娘其实也不傻。


    众人言笑晏晏,唯独戚媛脸色阴沉,心事重重。


    孟清月关心她:“阿媛,你怎么了?莫非也是睡得不够?”


    当然不是!


    都是拜这二嫂的堂妹所赐,她要气疯了。


    原来那次不是乱传,裴亦秋竟然真的很看重孟清泠,他在京河当众宣称是她半师,要替她治病不说,还在画舫上跟她对弈喝茶。


    可凭什么?孟清泠才入京多久,竟什么都能得到?


    又是当陪读,又是……


    戚媛恨死了,但不便对孟清月发作,毕竟她也发现这二嫂为人不坏。


    “二嫂,你之前不是说要请二姑娘,三姑娘过来做客吗?现在都八月了,再往后可要入冬。”


    孟清月当然要请的,只是她才嫁没几日就遇到中秋,便延迟了一阵,她看向戚夫人:“母亲,您可准许?我堂妹跟妹妹都是知书达理之人,比我懂事多了。”她其实还想请三个弟弟,但想到他们的性子,打消了主意,等以后再说,至于长辈们,因为孟清泠的关系,她现在也不想请。


    戚夫人笑道:“当然可以。”


    “多谢母亲。”


    戚纶朝妹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


    孟清泠已精通剪纸,栀子花也亲手种了,闲来无事,又打起养鱼的主意。


    鱼要养得有意思,光撒撒鱼食是完全不够的,还得自己培育鱼的种类。


    就说这黄尾鱼,它光是尾巴漂亮,但身上乌黑一片,很不出彩,假若让它与前几日新买来的花斑鱼交尾,就有可能生出一种花斑黄尾的鱼,但这需要耐心。


    孟清泠趴在水池边,仔细挑选水里最漂亮的几尾鱼。


    找着了,就用网兜捞在木桶里。


    鱼儿尾巴一阵甩动,水花四溅。


    枫荷过来禀告:“姑娘,大姑娘请您明日去会宁侯府做客,”说着一笑,“奴婢还说怎么一直没来请呢,这就来了!”


    孟清泠也笑:“这么快就请我,看来是与夫家人相处得不错,”她提起木桶,将挑好的鱼儿分别倒入几只陶盆里,“你去问管事拿库房的钥匙,我等会要去一趟。”


    枫荷应一声,快步去外院。


    祁家的生意舅父不过问,都是外祖父留下的几位世仆在管,前世,舅父战死沙场后,那些世仆找到她说,祁家所有的一切都归她所有。


    那是舅父去庆州前的嘱咐。


    孟清泠拿着钥匙将库房门打开。


    枫荷跟在后面一样样看过去,惊呼道:“老天爷,怪不得舅老爷出手如此阔绰,原来真有金山银山啊!”


    满眼的璀璨,金锭银锭好多箱。


    但孟清泠不是找这些,她翻啊翻啊,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了一幅画。


    明日也是第一次拜访戚夫人,礼物不能太随意,她打算送元朝t沈卫画的《奇峰雪霁图》


    “你收好,明日带去戚家。”


    “是。”


    等从库房出来时已是巳时。


    舅父今日不在家,会友去了,孟清泠刚想吩咐厨房准备午饭,脑中念头一闪,改了主意。


    临近中午,她跟弟弟道:“阿序,我们去外面吃吧?我请你吃鸡丝面。”


    除了那日去京河外,孟序一直在家中练武,点点头:“好。”


    姐弟俩坐车去南门街。


    如她想象中一样,李娥的店生意极好,放眼望去,都找不到空座。


    姜小芸是个勤快的姑娘,虽然店里请了伙计,她仍不闲着,帮着端菜擦桌,此时瞧见孟清泠,喜笑颜开,快步上来:“孟姑娘,您总算来了,我昨日还跟娘说,您怎么都不来这里吃面,还想送到您家里去。娘说您是大忙人,叫我不要打搅,您想吃自己会来,果然如此!”


    正好有一桌食客刚走,她拉一拉孟清泠衣袖:“您坐这儿,”又看向孟序,“这位是……”


    “我弟弟,孟序。”


    “哦,孟少爷,您也坐。”


    姜小芸安置好姐弟俩,给他们拿一碟五香花生,又倒上茶:“等会面就送来,您等一等。”


    “不用着急,我们也不太饿,”孟清泠叮嘱,“不必先紧着我们。”


    做生意当然食客更重要,她这个二掌柜是可以让一让的。


    孟序奇怪地看她一眼:“姐姐,你怎么跟她那么熟?”


    “以前来吃过一次。”


    吃过一次就这么熟吗?孟序狐疑:“我看你们像认识许久了。”


    如果算上前世,倒是……


    不,前世她只知道姜小芸的名字。


    “有些人是一见……”她话说到一半,看见门口走入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不高不矮,长了双细长眼。


    孟清泠的心突然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许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已经改变姜小芸的命运了吗?前世姜小芸是因为要筹钱救治她母亲才会落到许信手里,这一世,是她借给姜小芸银子,怎么许信还会认识她?


    “一见什么?”孟序问,“一见如故?”


    “嗯。”孟清泠收回目光,手指猛地捏紧。


    会不会是她错漏了什么?


    总不至于,姜小芸很早就是许信瞄准的目标了吧?


    她不动声色打量。


    姜小芸出来送面,果然许信朝她瞄了两眼,但并没有很露骨。


    可这两眼,就不简单。


    面食做得好,也会吸引权贵子弟或者官员来品尝,但许信孤身前来,没带随从,显然是不想引起注意,而看姜小芸的时候也很收敛,感觉就是个隐藏得很好的猎人。


    孟清泠感觉她必须有所行动。


    等姜小芸给他们端来鸡丝面的时候,她就笑道:“小芸,你家生意越来越好了,但人多事情就多,上次我听说陈记饭馆好多人打架,店都被砸了,你若遇到麻烦尽管跟我说……我大姐前不久嫁入了会宁侯府,我们都喜欢吃你家的面,也很喜欢你,可不希望你家店哪日也没了!”


    姜小芸一愣,不知她何出此言,但也配合地道:“好,小女子记住了,多谢。”


    那声音当然传入了许信耳中。


    孟清泠吃面的时候,朝他那里瞥一眼,发现他已经离席而去。


    但愿是因为忌惮走了。


    毕竟他之前肯定以为李娥母女俩无依无靠,可以随意对付,而她刚才的表现就是要让他知道,若姜小芸出了事,除了李娥外,还会有别人担心她。


    那许信要下手就得掂量下值不值得冒险。


    吃完面后,孟清泠让弟弟在这里等,她拉着姜小芸去里间说话。


    “刚才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发现有个男人在盯着你,你以后外出多注意,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店里伙计多,你要买什么让他们代劳就行。”


    姜小芸看她神色严肃,倒不敢怀疑:“好,我听您的。”


    孟清泠一笑:“你倒不觉得我小题大做?”


    “不觉得,您帮了我们这么多,做任何事肯定都是为我们好!”


    好乖的小姑娘。


    孟清泠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髻。


    姜小芸的脸就有点红。


    明明跟她一样大,怎么这动作那么像长辈怜爱晚辈呢!


    孟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才看到姐姐出来。


    “还说一见如故,你骗我。”他不满,明明就很熟悉。


    “我哪里骗你,就是一见如故所以刚才我才去跟她多亲近亲近啊。”


    “……”


    原来姐姐说起谎也是信手拈来。


    姐弟俩坐车回去。


    到得祁家门口,却见有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小厮上前轻声禀告:“姑娘,大殿下在车内等您。”


    孟清泠愣了下问:“他何时来的?”


    “才来不久。”


    这么巧,正好在她回家的时候过来。


    难不成他派人盯梢她?


    不,如果盯梢的话,那应该趁她尚在李记鸡丝面店的时候,谢琢就会出现了,这样不止能看到她,还能马上拆穿她重生的身份。


    孟清泠思忖之后,觉得应该就是个巧合。


    她跟孟序道:“你先进去。”


    孟序从不怀疑姐姐处理问题的能力,点一点头。


    孟清泠就从车上下来,走到谢琢的马车旁。


    谢琢是因为许信才知道孟清泠今日去了南门街的,他借用魏国公府的护卫一直在盯着许信,想抓到他犯事的证据,借此给广恩伯府一个重击,进而影响到谢绎。


    谁知护卫禀告,说许信忽然离开面店,怀疑是因为一位姑娘与姜姑娘的对话。


    他很快猜到那应该是孟清泠。


    只有她才能用几句话就逼走许信。


    突然间,他就很想看到她,一瞬也不能忍。


    男人端坐在车内,月色锦袍上落着窗外撒入的几许阳光,半明半暗中,更显得一张脸颠倒众生,令人不由自主屏气凝神,不愿惊扰。


    孟清泠的目光定了片刻,垂下眼帘道:“小女子见过殿下。”


    “进来坐。”他道。


    “这恐怕不合适,左右不过几句话,小女子就在外面站着吧,”孟清泠隔着窗问,“殿下过来是为说什么?”


    明明是夫妻,偏表现得如此疏远。


    谢琢心里不好受,面上没表露出来,微微一笑问:“我上回送的月饼跟膳食你吃了没有?可喜欢?”


    竟是专程问这件事吗?


    说实话,她都没有好好品尝,因为那天晚上在京河发生太多事了,从裴亦秋的画舫回来后她就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吃了一点。


    “殿下一片心意,小女子很感激,可惜不是很合小女子胃口。”


    那全是她前世喜欢的,怎会不合呢?


    谢琢问:“一样都不喜欢?”


    见他满脸失望,孟清泠倒不忍心说太狠。


    可不狠,又怎么让他死心?


    “都不喜欢。”


    “……”


    真心实意为她准备的吃食,竟没有收到一点夸赞,谢琢的胸口顿时像被压了一块石头,闷闷的。


    亏得他过节都没心思,还想着她会不会满意这份礼物,结果她……


    是了,她那晚与裴亦秋在一起。


    谢琢更难受了,深吸一口气道:“我听闻裴侍讲自称是你半师?可是真的?”


    “嗯。”


    “你也承认了?”


    权衡利弊,那时的情况她无需否认,孟清泠道:“是。”


    谢琢的心凉了半截,很艰难地问:“你之前说过,你跟他不过是两堂课的关系,为何你要认他为半师?他现在又不教你什么……”


    男人声音有些古怪的低哑,孟清泠仔细瞧了眼,发现他额间微湿,脸色也比之前要苍白,似褪去了血色,突然间就想到他的胃疾。


    他时常会犯病的。


    “你……”她想问是不是胃疾发作了,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她跟他又不熟,哪里会知道这种事。


    “裴侍讲想指点我棋艺,我确实棋艺也不精,故而接受了。”她只能用这样的理由,不然就得将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上一遍。


    没有必要。


    谢琢听到这回答,不亚于被戳了一刀。


    棋艺是什么必须要学的东西吗?何况,孟清泠前世根本就不喜欢对弈!


    她该不会真对裴亦秋有想法吧?


    他的心乱成一团,理不清楚,可此时却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别说两年,半年的时间可能都拖不到,他急中生智:“裴亦秋与你并不熟,但只是比你棋艺好,想指点你,你就接受他当你半师,那我如果也能指点你,是不是我也可以当你半师?”


    孟清泠:“……”


    第045章


    谢琢的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并不容t易实现,毕竟裴亦秋的画功跟棋艺都比她高超,谢琢有什么比她……


    念头闪过,她倒真想到两件。


    一件是骑射,一件是……


    她目光落在男人唇上。


    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了,唇却依旧红润,有着勾人亲吻的光泽。


    许多画面因此涌入脑海,皆是她重生之后不愿再去回忆的——既然想与他变回陌生人,当然要断得干净些,怎能总想从前的事?


    她挪开目光:“敢问殿下要指点小女子什么?”


    谢琢正要回答,却猛地顿住。


    他能想到骑射,难道孟清泠想不到吗?


    她如此直接地询问,只怕早就想好拒绝他的对策了!


    是了,她的舅父是武状元,要说骑射功夫,他哪里比得上祁烨?他一旦说出口,孟清泠马上就会拿祁烨当借口——毕竟跟她舅父学,比跟他学要方便多了!


    谢琢忙把嘴闭上。


    不行,不能说。


    如果被孟清泠堵回去,这件事就再也成不了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谢琢假装镇定:“今日我有事在身,恐怕来不及谈,不过这半师我当定了,下回再来找你。”马上吩咐车夫去兵部衙门。


    那急切离开的样子让孟清泠不得不怀疑谢琢是因为心虚。


    不过他也确实长进了,竟然没有莽撞地说“骑射”。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也罢,就给他几日时间又如何,她倒也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可以教她的!


    却说许信从南门街回来后,神色阴郁。


    数月前他在街上瞧见姜小芸。


    小姑娘穿件粉色的裙衫,正伸着脖子看路边竹筐里放的枇杷。


    那脖子又细又白又长,他当时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他一直都很喜欢脖颈好看的姑娘,但这样的姑娘并不多见,有些脖颈很白,但却不够细,有些够细了却又不够长……


    他很快查到她叫姜小芸,她的母亲叫李娥,家里开鸡丝面店。


    母女俩不是京城人士,在此并无任何靠山,他觉得很容易就能得到姜小芸。


    没多久,老天给了他机会,李娥病了,听闻姜小芸买药都要赊账,他便在药店安排好人手准备引姜小芸找他借钱,谁想到姜小芸后来竟没有再赊账了,不知她从哪儿弄到了银子,不止将李娥的病治好,还扩充了店面。


    他十分生气,只好重新筹谋。


    不料今日在面店时,却发现姜小芸居然与一位官宦千金走得很近。


    方才他派人查过,这千金乃是孟家的三姑娘孟清泠——不止之前做过嘉福公主的陪读,还是裴亦秋的半个徒弟,她的大堂姐是会宁侯府的戚二少夫人。


    许信躺在榻上,一阵烦躁。


    其实只是姑娘间闲谈几句,根本没有值得顾忌的地方,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番话就是针对他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跟这孟清泠互不相识,她岂会察觉他的意图?


    还是因为表弟的事,让他也有些缩手缩脚了,不然表弟是未来的储君,他有什么好怕的?可表弟偏偏赢不了谢琢这个草包,使得父亲还要他帮忙。


    可惜他查不到一点端倪,那谢琢几乎整日都在兵部,听小吏说,就是“勤奋刻苦”四个字。


    难道真要杀了他不成?


    好似谢琢身边是没几个护卫……


    不过此事毕竟凶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行此一招。


    却说谢绎为稳固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最近也是一样勤奋刻苦,势要好好整顿都察院。


    在他明察暗访之后,他发现了掌管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卢公年不止私下聚敛钱财,还曾纵容其幺孙向别人索取贿赂,为此请求崇宁帝对卢公年进行清算。


    崇宁帝看了他寻到的证据,笑道:“绎儿,你明察秋毫,为父甚为欣慰……这阵子辛苦了,多注意休息。”


    被父亲关心,谢绎忽然有种浓烈的委屈之感。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父亲最为看重的孩子,如今只是因为谢琢的立功,父亲马上就转变了态度,这让他不得不怀疑父亲的那些看重是假的,不然岂会如此容易就消散?


    但幸好,他这次也立功了,多少可以挽回一点吧?


    谢绎走出了垂拱殿。


    秋风萧瑟,天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


    他在宫门外坐上车,直奔袁家。


    他忽然很想看到袁长瑜,与她说说心里的事。


    一阵狂风后,雨声大作,“噼里啪啦”打在车顶,窗外的天也随之越来越暗。


    车停到袁家门口,高荣去敲门。


    小厮认识他,急忙去里面传话。


    袁夫人一时就拿不定主意,因为老爷子也不在家,想一想,先让小厮领着谢绎在花厅坐,而后冒雨去女儿闺房。


    “阿瑜,二殿下来了,我还未与他说话,只让小厮先伺候着……要不你还是去一趟吧?”


    袁长瑜正在画画,闻言秀眉颦起,说道:“母亲,您怎么让他进来了?眼下这种情况,我们家应该与他撇清关系才是,您就不该心软!”


    袁夫人觉得女儿的做法过于偏激:“那毕竟是皇子,阿瑜,做人留一线啊,他冒雨前来,难道我还能不开门吗?”


    想想,母亲说得也没错,可袁长瑜对谢绎太失望了,叹口气道:“也罢,您既已请他进来,我也不好如何,但女儿不会去见他,您告诉他,说这阵子入秋了,我前两日着凉身子不适,请他见谅。”


    “阿瑜,你就不怕他哪日当上储君?”


    袁长瑜轻轻将画笔搁下。


    “我觉得很难了,他以前从不找到家里来,很沉得住气,可现在……原本越是这个时候越应该稳住,但他,”她摇摇头,“罢了,也是我看错人。”


    袁夫人心头一震:“你就凭此确认?”


    “是,”袁长瑜的脸上慢慢生出几分冰冷,“我再不必在他身上花半分功夫。”


    实在是杀伐决断,但也有些无情。


    不过袁夫人已被说服,轻叹口气:“只怕他会失落。”


    谢绎是真心喜欢女儿的,他明明也有很多选择,但两年前就只看上女儿,从未有过动摇,可现在……


    袁夫人神色复杂地来到花厅:“二殿下,阿瑜她一个时辰前歇下了,说是很困,我怀疑她昨日着凉,正要请大夫呢,谁想到突然雨下这么大。”


    这么巧吗?他一来,袁长瑜就不适?


    可他们二人已经互表心意,她说过会陪他走到最后的,那自然不可能躲着他,谢绎道:“那是我来得不巧了,”他站起身,“等下回天气晴好,我再来看她。”


    袁夫人暗地叫苦不迭,嘴里却不好拒绝:“劳烦殿下冒雨前来,可别也着凉了。”


    “嗯,多谢您提醒。”谢绎出了花厅。


    高荣替他撑伞。


    雨仍然很大,只是片刻就打湿了衣摆,寒气顺着腿脚上来,冰冷入骨。


    走到雨中,袁夫人刚才的脸色,语气都再次浮现在脑海,谢绎的手指在袖中慢慢握紧了。


    等到父皇下旨清算卢公年的时候,他会再来袁家的!


    *******


    孟清泠应约去会宁侯府。


    她到的时候,孟清雪已经跟唐嘉玉十分熟悉,二人正在谈论诗词。


    收到孟清泠送的画,戚夫人惊讶之余也很欢喜:“这幅《雪霁图》不好找呢。”


    “是我舅父家管事无意间得到,买下的一幅画,您喜欢最好了,”孟清泠微微一笑,“不瞒您说,我大姐与我感情极深,她今日请我上门做客,我也是太高兴了。”


    戚夫人已经听出她是何意思:“那你们平常是要多见见。”


    她果然没看错人,这孟三姑娘就是不简单,居然还能猜到她喜欢沈卫的画,怪不得裴亦秋会如此看重……


    “孟三姑娘,你身子无碍吗?我听说你在养病?”


    本来她在舅父家养病的事也是祖母为应付她搬离孟家对外找的借口,但中秋节那日倒是传开了,孟清泠道:“就是偶尔会头晕罢了,没什么。”


    孟清月大急:“你什么时候会头晕了?”


    孟清雪暗地扯一扯她衣袖:“祁家会请名医替三妹医治的,你别着急。”


    亲姐妹还是有点默契,孟清月马上就知道堂妹应是无碍。


    旁边戚媛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孟清泠,简直要刺穿她的胸口。


    戚纶看一眼妹妹,忽然问道:“三姑娘,你跟裴侍讲原来就在宫中认识,这回他称是你半师,当真要亲自教导你吗?”


    提到这个,孟清泠就头疼:“是,要教我棋艺,应是发现我在这方面的天赋,但具体要如何教我不知,那t日过后还未见过裴大人。”


    戚媛又稍许平静了些。


    女儿对裴亦秋一片痴心,戚夫人很是无奈,今儿这不简单的孟三姑娘来家中,也许可以让女儿好好清醒清醒,她笑着跟孟家两位姑娘道:“我已经吩咐厨房了,你们不要急着回去,跟清月一起吃午饭。”


    孟清泠跟孟清雪忙起身道谢。


    孟清月领着她们去她住的院子看。


    戚媛跟在后面,却被戚纶拦住。


    “我知道因为裴亦秋的关系,你对孟三姑娘十分恼恨,但她是阿月的堂妹,你切莫胡来……这是在家里,你不可能瞒住母亲。”


    “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戚媛咬牙,“谁让她们孟家的姑娘这样不要脸……”


    “你说谁?”戚纶眯起眼。


    感觉到一阵寒意,戚媛忙改口:“我是说那两个!”


    戚纶冷笑一声:“我不管你怎么想,但你不能给我闹出事来,我建议你心平气和跟孟三姑娘谈一谈,依我看,她不像是跟裴亦秋有什么私情的,你刚才没瞧见?我提起裴亦秋,她脸都不红一下,也很平静,不像你,跟个炸毛的猫一样!”


    “……”


    戚媛气得想揍他。


    可这二哥是不会任由她打的。


    戚媛跺脚道:“你等着,你别以为你就遇不到什么事了,指不定以后……对,指不定二嫂根本不喜欢你,你得意什么?她一个傻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戚纶:“……”


    戚媛出完气,一溜烟地跑了。


    戚纶抬头看向前方已经不见人影的孟清月,心想,该不会被妹妹说中了吧?


    不不不,就算孟清月嫁他是为了躲避常家,可他什么条件,孟清月敢不喜欢他?!


    姐妹三人此时已走到院中。


    花木不多,只有两三丛淡紫色的菊花,一只鎏金水缸,空荡荡的,但东边靠墙的地方放着石锁,还有石担,一看就是戚纶平常练武之处。


    再往里走,看一看几间厢房就能瞧出戚家的富贵了:一溜的檀木家具,摆满珍宝的极精巧的多宝格,双面绣屏风,插着月季,美人蕉的青瓷梅瓶……


    孟清雪道:“你应该也请一请祖母跟母亲的。”


    “可我也请了泠泠啊,祖母跟泠泠可不对付!”


    她居然把堂妹摆在了祖母之上……


    孟清雪都不知说什么好。


    孟清月招呼她们坐下,吩咐甜杏:“去厨房端三碗八宝羹来,”又告诉两位妹妹,“可好吃了。”


    盯着她又丰盈了一些的脸颊,孟清泠打趣:“看得出来。”


    孟清雪扶额:“你还是要少吃点,真不怕吃太胖……对了,那莲香到底老不老实?”


    “她都没出现过。”


    “……”


    孟清雪正要问去何处了,只见戚媛走到了门口。


    “三姑娘,我有话与你说,你出来。”


    孟清月见她对堂妹不客气,就很不快:“阿媛,泠泠是我客人,你要与她说话,应该先问过我才是。”


    戚媛:“……”


    另外两位姑娘都微微一笑。


    看来姐姐还是有些长进的。


    自家二哥太护着二嫂了,戚媛虽然恼火也不敢造次,只好道:“好,那我先问你,二嫂,我能否请三姑娘与我去院中说几句话?”


    孟清月问孟清泠:“泠泠你想去吗?”


    “难得戚姑娘想与我说悄悄话,我不去倒有些失礼。”


    戚媛:“……”


    孟清雪见二人朝外走去,眸光微微闪动了下。


    其实她也很好奇堂妹到底是怎么跟裴亦秋成为半师半徒的关系的。


    不过不知道答案也没事,她现在渐渐明白,得不到的乃是命中注定,不能强求,就像她跟孟清泠之间的差距,所以她要找的,是她可以够得着的。


    鎏金水缸里养了十几尾鱼,颜色斑斓鲜丽,都挺漂亮,孟清泠微微附下身观赏。


    几条鱼而已,至于盯着看吗?


    戚媛不屑:“你家不会连这种锦鱼都没有吧?”


    “有,但是品种不太一样,我正精心养着呢。”


    “……”


    养鱼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养的?戚媛莫名头疼,她没力气跟孟清泠绕圈子了,问道:“我找你来,其实想知道你跟裴公子到底是何关系。”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就是想教我棋艺。”


    “这么简单?你当我傻子吗?你们四位陪读姑娘,你又不比另外三位姑娘聪明,他凭什么教你?”


    孟清泠笑了,抬起眼看她:“戚姑娘,其实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说‘你喜欢裴公子’,叫我不要接近他。”


    戚媛的脸顿时通红,两只手握成拳头,喝道:“你说什么?谁告诉你的?”


    “你对我们姐妹有成见不就是因为裴公子吗?但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就算把他身边所有的姑娘都赶走,又能如何?他知道你喜欢他吗?全是白费功夫。”


    戚媛瞠目结舌。


    孟清泠又看向水缸的鱼,淡淡道:“你要找的从来都应该是裴公子,而不是我,或者我二姐,你自己没有勇气去跟他表明心意,就找我们撒气,你怎么对得起你将门虎女这个身份?你父亲浴血杀敌,不怕牺牲,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戚媛的脸更红了,脑中一片混乱。


    明明她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说过这样的心事,孟清泠为何能猜到?


    她就是懦弱,她就是不敢,她喜欢裴亦秋却从来都没有当面去表白过。


    见戚媛像跟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孟清泠道:“我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转过身。


    岂料衣袖忽然被戚媛揪住,小姑娘低声道:“你,你等等走……你能不能帮帮我!”


    炸毛的猫一下变成了顺毛猫。


    可孟清泠没有答应。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怎么帮你?”


    “你不是跟他很熟吗?”


    “还真不熟,我刚才说了,中秋之后我没见过他。”


    “……”


    听得出,她没说假话,戚媛松开手,垂头丧气。


    前世这姑娘为了裴亦秋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到二十岁才出嫁,嫁得丈夫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听大堂姐说夫妻感情不好,时常吵架,后来有没有和离,她不清楚。


    “其实他有什么好的?你是将门虎女,长得也挺可爱,兄长得圣上赏识,找个比他出色的不难。”


    戚媛惊到了。


    孟清泠居然夸她!


    她脸红了起来:“没有,我才没有那么好,我不精通琴棋书画,我也不会下棋,我也就骑术还行……”说着又咬牙,“裴公子哪里不好了?他样样都好,京城的公子没有谁比得过!”


    各人想法不同,没必要再彼此说服,何况,爱慕也不一定非是看条件。


    孟清泠扬眉:“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决定,我去吃八宝羹。”


    戚媛:“……”


    等她回来,八宝羹刚好端上。


    糯糯的栗子,菱角,甜甜的红枣,新鲜的菱角,藕圆,舀一勺放嘴里,说不出的满足,孟清泠很快就吃掉了半碗,那是久违的味道。


    孟清月正告诉孟清雪:“莲香来了一次后,相公就让她别再出现了,她就再也没有出现。”


    看来堂姐夫为人不错,孟清雪点点头:“那就好,”说着瞄一眼青橘,金桃,“你们出去。”


    两个丫鬟应声离开。


    “虽是母亲挑来的,但你也不能让她们给你做主,知道吗?”孟清雪教了一句,看向孟清泠,“你别光顾着吃啊,你不教教姐姐?”


    “没什么可教的,大姐又不傻。”


    孟清月就笑起来:“对,我现在发现,原来做人娘子也不是很难。”


    “那是你嫁对人了,”孟清雪泼冷水,“真以为是自己功劳呢!总之,你多注意点。”


    孟清月噘嘴:“泠泠,阿雪好像话比以前多了。”


    “可不是,你嫁人了,二姐寂寞了呢!”


    孟清雪:“……”


    今日确实话多,该不会真是因为姐姐不在家,她不习惯了吧?


    一时无言。


    孟清月看孟清泠已经吃完了八宝羹,便热情地问道:“还要一碗吗?”


    “好。”


    孟清雪:“……”


    与此同时,裴亦秋正在翰林院听明回禀告。


    “据说孟三姑娘之前很喜欢剪纸,但最近醉心于养鱼,还去过南衔街买鱼,买陶盆,听说是专做培育之用。”


    听起来也是闲得可以。


    裴亦秋闭目想了想,有了主意。


    等下衙后,他去了家中怡园。


    怡园中央有处池塘,塘中养得全是名贵锦鱼,他吩咐明回:“捞两条‘十二红’出来。”


    明回一惊:“那是老爷子喜欢的鱼啊。”


    他当然知道,但祖父一直拿他的字画送给亲朋t好友,他也没计较过,裴亦秋淡淡道:“多着呢,少两条看不出,捞。”


    明回:“……”


    第046章


    虽然这么说,明回还是不敢。


    裴亦秋挑眉:“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本来就该是啊,万一老爷子回京城发现了,被打的还不是他?


    可明回腹诽归腹诽,还是取了网兜将鱼捞出。


    次日正是休沐日,裴亦秋去了祁府。


    知道外甥女的心思,祁烨即便因那盏月华灯对裴亦秋生出了几分好感,也还是要将他拦在外面,可没想到裴亦秋居然还带了礼物来。


    祁烨将两条鱼看了又看,吩咐屈年:“提去泠泠那里。”


    屈年答应。


    孟清泠刚吃完早饭不久,正当看一本《渔书》。


    银花在院中叫道:“姑娘,快来看,好漂亮的鱼!”


    哪儿来的鱼?


    孟清泠放下书出来。


    桶中的鱼映入眼帘,几点鲜红,亮的耀目,再看鱼全身,除了那几处红外,竟是通体如玉般的洁白,泛着莹莹的光。


    她问屈年:“舅父买的?”


    “回姑娘,是裴大人送来的。”


    “……”


    “裴大人现正在外院,他说,如果您想要这两条鱼,只需与他对弈一盘便可。”


    还真是执着,可惜她是重生的,当过皇后,无论什么诱惑对她来说都不会产生很大的作用。


    不过她确实没想到裴亦秋会亲自上门。


    对他来说,对弈这件事竟如此重要吗?


    孟清泠蹲下来,仔细看了一眼桶中的鱼,决定接受这桩交易。


    因为她感觉如果这次拒绝了,裴亦秋一定还会想别的办法,这次是鱼,下次不知是什么,但他备受众人关注,一次又一次往祁府跑,别人不定以为他在精心培养她这位“高徒”呢!


    她让屈年把裴亦秋请进来。


    二人对面而坐。


    裴亦秋随身带了棋盘与棋奁,命明回摆放好。


    孟清泠很清楚地告知他:“就一盘。”


    裴亦秋淡淡道:“好。”


    孟清泠拿起黑子:“裴大人让我一手不为过吧?”


    “可以,不过,请你不要敷衍。”


    “……当然。”


    她肯定不会敷衍,但注定会让裴亦秋失望。


    上次在画舫上,她确实是没有尽力,但她的棋艺也绝对没有裴亦秋想得那么高深,所以才决定收下两条鱼,好让裴亦秋彻底死心。


    祁烨在旁观战。


    然而他平生喜好就是练武喝酒交朋友,对弈棋一事实在提不起兴趣,几乎要看得睡着,便没有打搅沉浸其中的外甥女,悄悄起身离去。


    大半个时辰后,孟清泠擦了擦额角的汗,微微一笑:“我输了。”


    输了还能笑出来,可见她一点不在意输赢。


    她在意的恐怕还是要他死心吧?


    裴亦秋瞬间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他也确实有些失望:原本他以为凭孟清泠的聪慧,至少也能走上一百回合,可只有八十六个回合。


    他垂下手,抚平衣袖:“你学了多久?”


    孟清泠想撒谎说“十年”,好表现出自己在棋艺上的平庸,但学过十年的人绝不会像她这样走棋,所以根本骗不成,不如直接说实话:“大约是五年吧。”


    她画画也画得一般,可见是将精力用在了别处——可能是算学,或者是天文地理。


    毕竟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样样都很精通。


    裴亦秋沉思一会道:“你愿意重新开始学吗?我可以教你。”


    “……”


    莫说她不想学,就是想,也不会师从裴亦秋。


    这样严厉的讲官,她疯了才会自讨苦吃!


    “我不想。”她直接表明。


    裴亦秋问:“为何?你不知多少人想要我教他们吗?”


    “那是‘他们’,裴大人,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我此生没有别的追求,只想吃喝玩乐,您别想把我教成什么高徒,别浪费精力。”


    很少听到有人会堂而皇之把“吃喝玩乐”说成追求的,她是什么纨绔子弟吗?裴亦秋不解:“孟三姑娘,你明明有那么好的资质。”


    “好资质也可以用在别处,再说,什么是好资质?好厨子是好资质吗?好裁缝呢?我就算只喜欢吃,也可以是个好吃客啊!”


    裴亦秋被她气到,猛地站起身。


    可临到门口,又回头问:“你要如何才愿意跟我学?”


    孟清泠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何还是如此执着。


    “如果没想到,就继续想。”


    “您大可以教别人,我不信世上没有比我资质更好的。”


    “但我只遇到你!那日猜到灯谜的,是你,不是别人。”说完,他走了出去。


    明回见状,手忙脚乱收拾棋具。


    孟清泠看了他一眼,问:“你家主子平日里都与谁对弈?”


    不信他真的一个都找不到。


    明回回答:“自娱自乐。”


    “……”


    孟清泠忽然有点同情他,但同情归同情,她仍不会学的——裴亦秋真的太严厉了,她现在就想过得轻轻松松的,真不想找个老师成日里训她!


    明回抱着棋具快步追上裴亦秋。


    在他坐上马车时,明回偷偷瞥了一眼,感觉他的脸比平日更冷了,像要结冰的雪。


    想必是很生气。


    也是,主子第一次主动上门,又送鱼又提出教授,还被拒绝,这种滋味,换谁都不好受。


    明回暗暗叹了一声。


    *******


    崇宁帝在九月初终于下令,要攻打西夏。


    兵部在商议作战计划时,谢琢适时地递上了他早先前就写好的建议。


    兵部尚书韩伯淳看过之后并没有采纳。


    谢琢不解,韩伯淳笑着安慰道:“大殿下,下官知道您也想出一份力,此乃好意,可与西夏一战非同儿戏,下官得慎之又慎啊!”


    大概是觉得他的能力还不配参与此事。


    如此,只能直接交给父皇了,但这样可能会得罪兵部的官员,原本他是希望同心协力的。


    然而他不知道,在他立功之后,其实朝内风向早已改变,多得是人愿意为他出力,所以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崇宁帝耳中。


    虽然长子一直在进步,也立了功,但打仗生死攸关,哪里有他置喙之处?崇宁帝一开始不当回事,直到听说了详细的建议,再与兵部的计划比较之后,他马上将韩伯淳召入宫。


    韩伯淳不知是为何事。


    崇宁帝质问道:“琢儿提到的有关西夏军的弱点,你没看到吗?竟还想先攻中兴?”


    西夏小国,军队分散,平时都驻扎于各座城池,故谢琢建议,出击宜快宜奇,从灵城,兴庆,嘉木三城往里逼近,令西夏军难以在短时间内集结,以此减少自己的将士伤亡,且能各个攻破,彻底灭掉西夏。


    韩伯淳额头溢汗,低声道:“圣上,此计有些冒险,臣是想稳中取胜……”也是因为吴博被斩首了,他们制定计划便有诸多顾虑。


    崇宁帝大怒:“粮草充足,军队精良,还怕一个小国?兵贵神速,你越求稳,越是对西夏有利,而今是我们攻打西夏,他们是防守一方,要得就是快!”


    “是,请圣上恕罪,是臣之错,臣回去一定好好反省。”


    崇宁帝挑眉:“如此最好,退下吧!”


    韩伯淳狼狈告退。


    后来文武百官都知道天子为谢琢狠狠训斥了兵部尚书一顿,且起用了谢琢的部分建议,这让谢绎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


    而他之前想要父亲清算卢公年的事很快也有了结果。


    卢公年被贬官三级,调任乾州。


    崇宁帝并没有清算卢公年。


    谢绎坐在暗沉沉的房内,神情恍惚。


    卢公年不止没被清算,父皇也没有嘉赏他。


    原因其实不难猜到……


    卢公年是历经四朝的老臣,为人圆滑,当年也曾助祖父一臂之力,然而他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一叶障目,只想着立功,不输于谢琢。


    父皇恐怕是看出了这一点。


    谢绎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哐当”一声,酒盏又从他手中滑落,摔成碎片。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父皇念着旧情没有清算卢公年,他原该料到的,可惜他过于着急,没有静下心思考,为此在父皇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而这对谢琢更为有利了。


    谢绎边懊悔,边拼命说服自己,所有的错都可以挽回,他还能重新开始。


    不知不觉喝了个酩酊大醉。


    次日发现主子没有按时起床,高荣感觉不对,连忙进去。


    在床边唤了好几声,谢绎都没有反应,高荣起初以为是因为昨晚醉酒,给他喂了一点醒酒茶,但仍没有醒,便t怀疑是病了,马上去禀告太后。


    太后立刻请陈院正去替他把脉,并且亲自去探望。


    “许是着凉了,让皇祖母您费心,是孙儿不孝。”谢绎醒来之后十分惭愧。


    他竟然还能喝酒喝到生病!


    太后柔声道:“应是这阵子过于劳累,绎儿,我等会一定劝劝你父皇,让你多休息几日,瞧瞧,你脸都瘦下来了,这么辛苦,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多休息几日,好让谢琢更出风头吗?谢绎忙道:“不必,皇祖母,孙儿已经好多了。”


    “我可看不出哪儿好多了,你这脸还是红的呢,快睡下吧。”


    谢绎没办法,只好听从。


    等到傍晚,崇宁帝携宜妃,还有几个孩子一起来看他。


    谢绎苦笑道:“只是小病而已。”


    “陈院正说了,不可轻视,绎儿,你别逞强,”崇宁帝坐在床边,神情温和,“也是朕不好,让你负担太多,你才几岁啊,朕这个年纪都做不到你这样好。”


    谢绎心头一暖:“父皇谬赞了。”


    “好好养病吧,过几日等痊愈了再去都察院,”崇宁帝拍拍他肩头,“为父还等着你替为父分忧呢,”又让宜妃坐下,“绎儿很少生病,你这阵子多来看看他。”


    “是,妾身谢圣上体恤。”宜妃擦擦眼角。


    谢丽洙幸灾乐祸,出去后跟谢琢道:“估计是气病了的,活该!”


    谢琢提醒:“淼淼……”


    “好好好,我不说他了,反正是咎由自取,”谢丽洙笑着拉住兄长衣袖,“哥哥最近办事真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我以前真不敢想,是不是哪位菩萨在保佑哥哥呀?那倒是要去庙里进香才行呢。”


    那“菩萨”是孟清泠,不过重生一事还真是上天保佑的。


    谢琢“嗯”了一声:“是该去进香。”


    等次日早上,他就去相国寺好好上了一回香,给了丰厚的香油钱,感谢上天让他跟孟清泠重生。


    不过回去兵部后,他又开始发愁了。


    上次说要指点孟清泠纯属是因为裴亦秋,他情急之下想出了也要做孟清泠半师的办法,可静下心一想,他能教孟清泠什么呢?


    琴棋书画他不精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骑射。


    可因为祁烨是前世的武状元,已经被否掉。


    万良见他眉头紧锁,关切地问:“殿下莫非又犯胃疾了?”


    “没有。”


    “那殿下为何……”


    谢琢本不想告之,可他此时一筹莫展,兴许万良能出点主意:“我问你,若我有一日去当别人老师,我能教什么?”


    哦,原来又是为孟三姑娘。


    那天万良就在马车旁边,也听到的。


    “您可以教骑射呀。”


    “不行。”


    “那您可以教剑法。”


    “不行!”祁烨的剑法肯定也很好,而他才学了几年?加上前世,不过才四五年吧。


    万良眼珠子转了转:“要不教投壶?殿下,您以前投壶很厉害的,只不过后来去学骑射便荒废了,而且这投壶来源于‘射礼’,说来也算是六艺之一,姑娘们平常也爱玩,拿来教人最好不过。”


    他竟完全忘了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隔了一世,幼年的记忆已经模糊。


    以前他确实喜欢跟表哥一起投壶,他投得很准,所以后来学习箭术也很顺利。


    如果再重新练一练,应该没有问题。


    谢琢大喜,将腰上一块玉佩扔给他:“万良,你可算立下大功了!”


    那玉佩得值上百两银子,万良双手捧着道:“奴婢现在就让人准备壶跟箭矢?”


    “好……”他点点头,然后忽然想到什么,笑容僵在了脸上。


    祁烨该不会也会投壶吧?


    第047章


    入秋后,天气一日日转凉,清晨竟有薄薄的雾气。


    宜妃穿过雾气走入长定殿。


    谢绎已能下床了:“母妃您以后不必再来。”


    宜妃命宫女将红汤粥,银鱼饼,乌松菜等从食盒中拿出,柔声道:“你还是再休息几日吧,不要勉强,万一累着了又病倒,岂不是让圣上又要担心你?”


    “身体好没好我很清楚,您别劝我了,眼下不是松懈的时候。”


    宜妃哪里不知这儿子的心思,可是,有些东西是越想抓紧越会流走的,她轻叹口气:“你不要过于执着,凡事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谢绎听着嘴角一扯。


    顺其自然得看什么事,如果是像母妃一样,连皇后之位都不争取,只想安静地留在父皇身边,那自是可以不必执着,但他想要的是储君之位。


    那个位置,他从懂事起就已经明白它的意义,为此他付出一切,想离它越来越近,可谁料,竟功亏一篑!


    不,还没到这一步。


    谢绎低头吃饭,他还有机会的!


    宜妃看劝不住他,心头很是担忧,就在这时,谢磐过来了:“我就知道母妃在这里,正好,我也没吃早饭!”吩咐内侍给他拿个碗。


    谢绎道:“都是很清淡的菜,你也吃?”


    谢磐看了一眼,确实没什么胃口,但没有走:“哥哥是病好了吗?”看着穿戴整齐,“可是要去都察院了?”


    “嗯。”


    谢磐就笑了:“那就好,我生怕你还不去呢,你不去的话,那……”小小年纪,他也已经很清楚自家亲哥哥与谢琢之间的争斗。


    如果哥哥输了,那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谢绎闻言侧头看了眼宜妃。


    什么顺其自然,他能顺其自然吗?他的位置决定了以后母亲还有弟弟,妹妹的位置!


    宜妃对上儿子的目光,忽然又有点愧疚。


    可她真的很喜欢谢应鸿,所以那时即便背叛王妃也没有出卖过他,后来他娶了正室,她怕他难做,总是规规矩矩,不越雷池一步。


    他如今是天子,她也只想当好他的宜妃。


    至于三个孩子,她认为,只要她做好分内事,他也不会亏待三个孩子的。


    然而她不争,她的长子却要争。


    宜妃左右为难。


    从长定殿出来后,她面含轻愁。


    宫女小声道:“其实圣上也该立后了,那皇后之位已经空了……”


    宜妃心头一跳,斥道:“闭嘴,不准胡言乱语!”


    那位置岂是她们可以议论的?天子自有自己的主张。


    但即便这么想,她心底仍浮起一丝丝的酸楚。


    她喜欢谢应鸿,可谢应鸿除了她,确实也很喜欢已故皇后,她非圣人,岂会没有一点点嫉妒?可既然选择喜欢他这样的男人,自也要承担后果。


    他永远都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宜妃轻叹口气。


    此时的寿康宫,太后也微微叹了口气。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玄妙的事,长孙与个姑娘见过一面后,就变聪明了?她真有些不信,可不信的话,又怎么解释长孙数次立功呢?真的有如神助!


    而且,最奇的是,那姑娘的八字正好与他相配。


    太后朝着正给她捶腿的宫女挥挥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那宫女应一声,躬身离开。


    太后收起腿跟朱嬷嬷道:“阿凤提起的孟三姑娘,你那日也听到的,你怎么想?”


    朱嬷嬷当然也是摸不着头脑啊。


    “恐怕只有大殿下才知,不过奴婢觉得,不管真假,只要是能对大殿下有益的,总是好的。”


    “我也这么想,所以才想让应鸿指婚,谁料阿凤竟不肯……那姑娘竟如此傲气吗?居然不愿当皇子妃?我记得当时她来做陪读的时候,是个挺老实的姑娘。”


    朱嬷嬷道:“确实如此,奴婢也记得的。”


    太后就琢磨了会儿,然后派了一名宫女去请谢丽洙。


    谢丽洙正在逗弄两只狸花猫。


    那猫儿的伙食好,吃得肚子圆滚滚的,简直都要贴到地面,可动起来却很灵活,追着红丝绦蹦来蹦去,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碧桃听说太后有请,忙上前禀告:“殿下,太后殿下让您去寿康宫呢。”


    谢丽洙一愣:“皇祖母这会儿请我?”


    时辰有点奇怪,她放下逗猫的细棒,出去坐车。


    太后笑道:“听说两只猫被你养得跟团子似的,淼淼,这样可不行的,太胖了活不长,得喂少一点。”


    谢丽洙惊讶:“您居然会养猫?您不是很讨厌猫吗?”


    “我是没养过,但见过啊,以前在王府里……算了,你知道就好,注意点,等会养死了你会难受的,”太后跟她说正事,“那孟三姑娘你还记得吗?”


    她记的不要太清楚!


    那是哥哥喜欢的小姑娘啊。


    谢丽洙很谨慎:“嗯,您为何问起她?”


    “你找个由头将她请入宫。”


    “啊?”谢丽洙吓一跳,“祖母,我不要陪读了,为何还请她?再说,我跟这孟三姑娘……”刚想说感情不好,可想到那阵子她对孟清泠格t外优待,心头猛地一跳,莫非祖母看出什么了?或是知道哥哥喜欢她的事情了?她忙试探,“您总得告诉我原因吧?”


    太后手指点点她:“小丫头,我还差遣不了你了?”


    “不是,”谢丽洙撒娇道,“我当然听祖母的,可我也好奇嘛,您总不会无端端请她入宫。”


    这桩事太扑朔迷离,她不想走漏风声,只是想再了解一下这位孟三姑娘,太后正色道:“淼淼,小孩子不要过问长辈的事,做好了,祖母有赏!”


    见探听不成,谢丽洙只好答应下来。


    可她跟谢琢是一条心的,如今祖母有了动作,就想去告诉谢琢。


    但走到长定殿前她又停下,孟清泠根本看不上哥哥,为此她一直都担心哥哥受伤,倘若皇祖母知道哥哥喜欢孟清泠,想要解决这桩事呢?那她为何要去提醒?


    谢丽洙用力咬了下唇,她就算这次背叛哥哥,也是为他好。


    小姑娘转过身,决绝地离开。


    *******


    上回去过仓库后,孟清泠发现有好些书画放在柜子里,想想实在浪费,这日便带着枫荷跟银花去挑了十几卷出来。


    先是在自己那院的明间跟东次间分别挂上一幅《春晓图》跟一幅《牧牛图》,而后就去祁烨那里,给他选了一幅《雪栈行骑图》。


    正挂着的时候,祁烨回来了。


    瞧他脸上都是汗,孟清泠道:“舅父您教阿序也是辛苦了……他如今学得如何?”


    “比我当时是差了不少,但这年纪也可以了,慢慢学吧,至于学到什么程度还得看他的天赋跟努力,”祁烨瞅一眼画,“哪来的?”


    “……”


    他看不出也正常,孟清泠道:“从仓库拿的,您可是从来不去那里?”


    祁烨挠挠头:“我去了作甚?我要什么吩咐一声就是。”


    “您这样,哪日仓库被搬空了都不知,”孟清泠轻笑,“我之前就取了一幅画送给戚夫人了。”


    祁烨大方道:“你想搬空便搬空了去,舅父我难道跟你计较不成?”


    前世,舅父是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她的,也好在那些世仆极是忠心。


    不过如果舅父愿意多花些心思在生意上面,祁家可能会更上一层楼吧?想着她又摇摇头,富可敌国,树大招风啊,如今这样其实最好。


    孟清泠道:“我去给阿序那也挂两幅画。”


    孟序刚刚洗完澡,正累得躺在榻上休息,见到孟清泠出现,忙站起身。


    “姐姐,你怎么来了?”他露出笑。


    “我找了些画,你看看喜欢哪几幅,就挂你这儿。”


    孟序探头看了会,选了一幅《江波楼阁图》。


    “就这个吧,别处不用挂,我平常都在院中练武,很少去别的屋。”


    这幅画意境很好,有春日的欣欣向荣,万物生发,也有远离尘世,纵目千里的超然,孟清泠从中看出,弟弟的想法是比以前成熟了些。


    她笑了笑:“我刚才听舅父说,你学得不错。”


    “真的吗?”孟序露出欣喜之色,“我学到现在只听他夸过我两次,我以为我学得很不好呢!”


    “舅父就是嘴硬心软,但你切莫懈怠。”


    “我不会的,”孟序马上道,“我再不会了!”


    他不会再让姐姐失望的。


    二人对视了片刻,孟清泠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信誓旦旦的。”


    “……”


    他还不是怕她又不理他?孟序轻咳一声:“哦。”


    银花此时得了个消息,忙禀告姐弟俩:“孟三爷喝醉了在门口闹,舅老爷想训他几句,结果门一开,孟三爷就跑进来,现在死都不走。”


    孟清泠:“……”


    孟序长叹口气:“姐姐,我们去看看吧。”


    园子里,孟彦端抱着棵海棠树死死不放,嘴里叫道:“我不走,我就不走,这里是我家,你凭什么让我走?”


    祁烨真想揍他。


    但孟彦端的外衣已经被扯掉了,他再动手,指不定将中衣都扯掉。


    也是奇怪,他清醒的时候明明没有那么大力气,怎么喝酒了,力气倒是大了一倍不止。


    这是什么奇怪的“发酒疯”啊?


    “舅父,到底怎么回事?”孟清泠此时跟孟序赶到了。


    祁烨指一指孟彦端:“你们自己看吧。”


    孟彦端还在叫着“不走,不走”,不止如此,那姿势也是一言难尽,跟只蹲着的大□□似的。


    身为他的孩子,倍感羞耻。


    孟序皱起眉:“要不您给他一掌,把他打晕了送回去。”


    祁烨:“……”


    挺狠心啊。


    不过是个好主意。


    孟清泠却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下回父亲还会来的。”而且肯定又是喝完酒再来,这样他的胆子会壮一点,可她又不好劝舅父留下父亲。


    祁烨也发愁,忍不住踢了孟彦端一脚,骂道:“早干嘛去了,要有出息,他们还会离开你吗?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孩子都护不住!”


    说完,念头一闪,他转了转手腕:“行,我今晚不赶他走,留他睡一晚。”


    孟清泠惊讶:“为何?”


    “发发善心嘛,他毕竟是你跟阿序的爹。”


    孟清泠:“……”


    祁烨让两个孩子回去,而后吩咐随从盯着孟彦端:“他闹够了就睡了,你们到时将他搬到我那西厢房去。”


    “是。”


    次日,孟彦端醒来时,头痛欲裂。


    睁开眼,只觉四处都很陌生。


    而后,他看到祁烨就坐在床边,脸色冷淡地盯着他。


    孟彦端差点吓死,急忙爬起:“这里是哪儿?”


    “我家,”祁烨冷笑道,“你别装得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以为喝了酒弄成这样,两个孩子就会可怜你跟你回去?”


    “你别胡说八道,我就是喝醉酒,不然我会过来吗?”孟彦端下床找鞋,“那两个不孝子不孝女,我已经不认他们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还不承认,”祁烨起身道,“我本来倒是想解决这件事的,只要你达成我一个要求,我就让你们一家团聚。”


    孟彦端僵住。


    祁烨朝门口走去。


    孟彦端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眼见他快要消失在门外,他忍不住叫道:“哎,你别走,你回来!你要我达成你什么要求?”


    祁烨走了回来,重新坐在床边:“不难,你听好了。”


    孟彦端点点头。


    “你现在是七品官,如果哪日升到五品官,我就劝泠泠跟阿序跟你回去。”


    “……”


    孟彦端感觉到一阵晴天霹雳。


    他这七品官都是好不容易弄来的,现在祁烨居然要他升到五品。


    太歹毒了!


    没想到祁烨是如此歹毒之人!


    第048章


    孟彦端咬牙切齿:“你是在耍我呢?”


    祁烨露出不屑之色:“做官哪个不会升官,熬熬资历都升上去了,轮到你,就是耍你?”


    孟彦端语塞。


    “哦,原来你是个大草包,要你升官就是要你的命!”


    被羞辱了,孟彦端又很不快:“你说谁草包?升官当然可以升,但也很不容易……你就是坐着说话不腰疼,你一个商人懂什么?”


    祁烨笑了:“我要不是听泠泠的话,早就当三品官了!那这样吧,过两年我去参加武举,如果到时你的官职比我高,那我就让两个孩子跟你回去,如果你官职比我低,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见他们。”


    孟彦端脸色大变。


    祁烨的武功有多好,他当然清楚,说不准参加武举真能成为武状元,那就是三品官了。


    孟彦端连忙道:“我不跟你比!”


    “哦?那你还是想升到五品官了?”


    两者相比,显然这个更稳当些,孟彦端点点头:“好,我一定努力升官,到时你千万别反悔!”


    “一言为定。”


    祁烨送他出去。


    眼瞅着如意门在眼前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孟彦端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上当了。


    为什么他要答应这个条件啊?


    五品官!


    他凭什么升上去?他有这样的能力吗?


    孟彦端呆站在门口,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以后他要再想接两个孩子回去,祁烨一定会用这个条件来堵他的嘴,孟彦端越想越气,恨祁烨如此狡猾,也恨自己笨,竟然上当。


    五品官啊,他要怎么升?


    不过如果真升官了,女儿跟儿子应该会回到他身边吧?大哥是知州,他的四个孩子就不会走,也很尊敬大哥,不像他,被这样抛弃……孟彦端五味纷杂。


    过得会儿,他挺起了胸膛。


    也罢,事已至此,他是该去拼一拼。


    以后他升了官,两个孩子肯定会高看他一眼!


    孟彦端大步走了。


    午时三人一起吃饭,孟清泠问t祁烨:“您留父亲住一晚是不是想跟他说什么?”


    祁烨道:“就是告诫他一下,让他别再来我这里装疯卖傻。”


    孟清泠觉得舅父有所隐瞒,不过也没追问。


    “下午我带你们去玉仙观玩玩吧?”最近老在教外甥武功,都没怎么跟外甥女出门游玩,祁烨建议,“这季节可以放风筝,如何?”


    孟序道:“小孩儿玩的东西。”


    祁烨在他头顶弹了个栗子:“你不就是个小孩儿?”


    “我才不是。”


    孟清泠道:“做小孩儿哪里不好?我是小孩儿,我放。”


    孟序:“……”


    祁烨哈哈笑起来,马上吩咐屈年:“去买两只风筝。”


    屈年立刻出去了。


    放风筝要跑的,孟清泠重新让枫荷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簪上两朵粉珠花,耳饰也一并用同色的珍珠。


    粉粉嫩嫩,脸蛋也是白里透粉,瞧着还真像个小孩儿了。


    祁烨笑道:“你这样跟阿序一起出去,别人只当你是妹妹。”


    不知不觉,自己已跟姐姐长得一样高,许是因为练武的关系。


    孟序挺起胸脯:“那以后我当哥哥。”


    孟清泠瞥他一眼:“你倒想得美。”


    她怎么可能叫弟弟“哥哥”?


    孟序:“……”


    他可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想补偿姐姐,以后保护她嘛!


    旁边屈年已经将风筝放在车上,现在又往上面放食盒。


    祁烨忽然想到中秋节的事,打趣道:“那大皇子也太没毅力了,送过一次吃食就不继续送了?”别的不说,御膳的味道确实不错。


    肯定是被她打击到了,不过说他没毅力是不对的,他还想当她半师呢。


    孟清泠笑了笑:“没猜错的话,您还会看到他的。”


    “是吗?他还有别的花样?那我倒要……”祁烨尚未说完,忽见一顶青布软轿朝这里而来,旁边跟着个内侍,脸色不由一沉。


    将外甥女拦在身后,他低声道:“不想去的话,我立刻带你走。”


    “先看看再说。”


    “会不会是那草包下得令?”


    “不会。”


    他让她考虑两年呢,怎会突然派个轿子来?


    可能是嘉福公主,孟清泠猜测。


    内侍站定后朝孟清泠行一礼:“您是孟三姑娘吧?嘉福公主殿下有请。”


    祁烨十分恼火,质问道:“她不是不找伴读了吗?”


    内侍有点吃惊,心想此人竟敢对公主殿下不敬,刚想斥责几句,孟清泠适时地道:“小女子在宫中时常得公主殿下照拂,也很想念殿下,我这就跟你过去。”


    “泠泠!”


    “没事的,舅父,您带阿序去玉仙观玩吧,我应该比你们早回家。”


    这样云淡风轻,叫祁烨浮躁的心立时平静下来。


    可是,真的如外甥女所说,一点事都不会发生吗?


    孟序却道:“我不去,等你回来,我们再找时间一起去。”


    “也好。”孟清泠上了轿子。


    轿夫马上起轿,前往皇宫。


    祁烨盯着那轿子看了看,忽然吩咐车夫:“去宣德楼。”


    京城的衙门官署都在宣德楼那边,他想去找谢琢。


    听闻谢琢这阵子在兵部历练,如果此时不在的话,那很有可能是借着嘉福公主的名头将外甥女接入宫,准备做点什么,那他可就要想好对策了。


    轿子到宫门时,碧桃上前迎接孟清泠。


    “孟三姑娘,许久不见!”碧桃向她问好。


    孟清泠道:“又要劳烦你了。”


    “不敢当,”碧桃觉得她可亲,笑道,“您是最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所以公主殿下也最喜欢您。”


    要说不添麻烦,郑梅英与她差不多,可今日分明是只请了她一个人入宫,孟清泠便觉得谢丽洙可能又是因为谢琢。


    她的态度为何改了?


    此前谢丽洙装病就是为了让她离开皇宫,避免再与谢琢接触……


    孟清泠在不解中,走到了雪香殿。


    小姑娘的打扮与印象中很不一样,谢丽洙看到后愣了下,笑道:“你今儿怎么这么可爱!”


    孟清泠:“……”


    还不是为了放风筝,再者之前跟舅父和弟弟说“小孩儿”的事,应景了一下。


    “回殿下,小女子本来是打算去玉仙观游玩的。”


    “哦?原来我打搅到你了?”谢丽洙绕着她走一圈。


    一阵子不见,这姑娘五官都长开了,变得更好看了些,想是许多少年公子都喜欢的。


    也不知有没有跟谁两情相悦?她替哥哥担心了起来,生怕真有其事。


    可若有,倒也能断得一干二净,就是哥哥会难过。


    谢丽洙忽然停下脚步:“我记得你上回说,你喜欢什么出类拔萃,能是栋梁之材的公子,出宫后这段时间可找着?”


    说到正题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说找着了,可偏偏她现在并没有嫁人的心思,更不想用什么假成亲这样的手段来躲避,孟清泠还是选择相信谢琢不会强迫她。


    “小女子还想再等两年,多陪陪家人。”


    谢丽洙一时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侥幸。


    就在这时,寿康宫的宫女前来接人:“太后殿下有请孟三姑娘。”


    孟清泠心头一跳,原来她猜错,今日请她的竟然是太后!


    她看向谢丽洙:“殿下,可是小女子做错事?太后殿下要惩戒小女子?”


    以为她在害怕,谢丽洙安抚道:“我皇祖母只是想看看你……怎么会惩戒你呢?你想到哪儿去了!等会皇祖母问你什么,你回答就是。”


    涉及到太后,那定是与谢琢有关!


    难不成谢琢将她的事告诉了太后?


    孟清泠心头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想要把谢琢打一顿的想法——这笨蛋告诉谢丽洙,告诉廖起宗夫妇就算了,怎么还要告诉太后呢?


    现在好了,太后多半是来找她麻烦的。


    可能是要让她远离谢琢,或是迫她嫁给别人等等。


    太后做事是不讲道理的,一切都是为了谢琢的前程。


    孟清泠闭了闭眼。


    好在此前当陪读的时候演足了戏,太后若听过宫女禀告,应对她有些印象,那多半会觉得对付她是小菜一碟,可能只是吓唬几句。


    她随那宫女去寿康宫。


    庭中,两棵百年的老桂树此时开满了淡金色的花,甜香扑鼻。


    有名宫女正站在木梯上,小心地取下一朵朵桂花。


    前世,也常如此。


    御厨做好了的桂花糕到时会被送到文德殿,长定殿,雪香殿,宜妃住的蕊珠殿还有宫外的皇子府,她每年也会尝到几块,甜而不腻。


    孟清泠收回目光,走入殿内。


    按照规矩,她恭敬地行了叩拜大礼,额头碰触着金砖,没有抬头。


    太后想看清楚她,马上命宫女将她扶起。


    “坐下吧。”


    孟清泠怔了怔,满腹疑惑。


    能在此地有座的,全是皇子皇孙,或是皇亲,就算深得天子喜爱的宜妃还常常是站着的。


    为何要赐她座?


    孟清泠垂下眼帘,双手拘谨地放在膝头。


    果然是个老实的小姑娘,瞧着还有些胆小,太后盯着她看了又看,实在想不通就这样的脾性,怎能拒绝她的长孙的?


    莫非是仗着美貌?


    之前过小生辰,那些陪读也来贺寿,但她并没有仔细瞧这姑娘,今日看确实容色不错,太后淡淡道:“我那长孙跟我说,他想娶你,这话,他也对你说过,是吧?”


    孟清泠低声道:“是。”


    “你为何不愿意?”太后问,“我今日把你请来,就是想听听你有何理由。”


    越来越不对劲了。


    孟清泠迟疑片刻,马上改了原本想说的“配不上大殿下”之类的话:“回太后殿下,小女子当时十分慌乱,不记得说了什么理由了,能否请您提醒一二?”


    在太后面前谦虚是没有用的,什么“配不上”,太后说配得上就得配得上。


    太后:“……”


    这姑娘记性那么差吗?


    胆小就算了,习惯了当皇子妃自会熟练,可怎么还记不得事情呢?


    太后皱起眉头,差点就想命宫女把她送走。


    可八字如此相配,再要找这么一个姑娘怕是很难,何况,长孙因为她有了长足进步……


    太后笼起手,暗自琢磨。


    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让长孙当上储君,是以只要这姑娘能旺他,别的都可以忽略,毕竟不是什么大毛病,记性差么可以由宫女随时提醒的,只要长孙越来越好就行。


    想清楚了,太后露出温和的表情:“罢了,记不得就记不得,无伤大雅,但我现在说的话你要记好了……你跟我那长孙是天定的缘分,是月老亲手系的红线,所以此前不管你与他说过什么理由t,都当没有发生过,明白吗?”


    明白了。


    看来太后是算过八字了!


    可是,前世她好歹也是表露出能胜任皇子妃的资质的,这一世……


    太后怎么能如此迷信呢?


    这也太不讲究了!


    第049章


    祁烨到达宣德楼后,去往兵部衙门。


    闲杂人等自是不给进的,他跟小吏说:“烦请向大殿下禀告,说我有急事求见,我姓祁。”


    小吏不屑道:“姓祁的人多着呢,报上名来。”


    这无礼的态度不由让祁烨想到初见谢琢时的情景:身为皇子,能对他如此客气,确实奇怪,就算用外甥女来解释,也有些说不通。


    祁烨嘴角一扯:“大殿下见我都是和和气气的,你算哪根葱?还不去传话!”


    小吏一惊,由不得仔细打量他。


    在衙门面前如此托大,该不会是哪位大人物吧?


    可再是大人物,在皇子面前又算得什么?那大皇子头上可只有天子跟太后了啊,就算是衙门的堂官见到皇子们也是毕恭毕敬的。


    小吏一边疑惑一边却又听从了祁烨。


    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他一路跑到门口,轻声跟万良道:“万爷,有位姓祁的公子说有急事,要求见大殿下……您认识他吗?若不认识,小的就将他打发走。”


    姓祁?


    哪个啊?万良在脑中搜索了一阵,忙去禀告:“殿下,可能是孟三姑娘的舅父来了。”


    谢琢愣住:“不可能吧?”


    “他姓祁,若不是,奴婢也猜不到是谁。”


    谢琢想一想,起身出去。


    不远处站着的真的是祁烨,他笑着问:“祁公子您怎么来了?”


    还是这样客气的态度……


    实在令人疑惑,祁烨上前道:“殿下,祁某来此是为我外甥女,刚才嘉福公主派了一顶轿子将她接入宫了,祁某想问,殿下可知为何事?”


    谢琢怔了下:“您没有弄错?”


    “没有。”


    “何时的事?”


    “就刚才。”


    妹妹居然不跟他商量就将孟清泠请入宫,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好,我马上去找她,”谢琢来不及跟祁烨多说几句,“您回吧!”也不等马良备车,快步去后面的马厩,牵了匹马便疾驰而去。


    小吏看着祁烨,目瞪口呆。


    他到底是哪号人物啊?大皇子居然如此尊敬,当成长辈一样。


    小吏点头哈腰:“这位爷,您慢走啊!”


    谢琢赶到雪香殿后直奔殿内:“淼淼,孟三姑娘可是在你这里?”


    谢丽洙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十分心虚:“哥哥,你怎么知道的……我请她,是因为……”她背叛了兄长,一时找不到任何借口。


    结结巴巴的,很不像平常的妹妹。


    谢琢盯着她:“孟三姑娘到底在何处?”


    “在皇祖母那里,”谢丽洙拉住他衣袖,“哥哥,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你不要怪我。”


    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谢琢问:“是皇祖母让你请的?可说原因?”


    “没有。”


    该不会要逼着孟清泠嫁他吧?或是用别的什么手段?谢琢十分着急,跟谢丽洙道:“我现在要去见皇祖母,有什么话等会再说。”他飞奔出去。


    完全没了仪态,谢丽洙瞧着他的背影,一阵酸涩。


    哥哥这样真的值得吗?也不知孟三姑娘会否改变想法?她可怜的傻哥哥啊!


    谢琢又策马去往寿康宫。


    等到了,也没要宫女通报,直闯殿门。


    宫女追在后面道:“大殿下,太后殿下正在……”


    朱嬷嬷听见了,让身边的宫女去瞧瞧。


    还没瞧见什么,谢琢已经跑到门口。


    太后愣了下:“阿凤,你怎么来了?”


    谢琢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右侧坐着的,满脸惊讶的孟清泠身上。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小姑娘的乌发梳成两个圆圆的丫髻,左右簪朵粉色珠花,小巧的耳朵都露在外面,耳垂上戴粉色珍珠,穿件红底葡萄纹锦衫。


    他一时看呆。


    虽然自己总在他面前装样,可今日这样的打扮她是不想让谢琢看到的,感觉很是古怪,孟清泠站起身,不太自在地行一礼道:“小女子见过殿下。”


    这一动让谢琢回过神来。


    他转头面对太后:“您不是答应过我了吗,为何还要请她入宫?”


    因为生气,质问的意味特别浓重。


    太后发现一向温和的长孙突然不见了,就愣了下,而后脸上露出愠色:“阿凤,我想见见孟三姑娘,有什么不可以的?”他怎么能这么生气呢。


    谢琢才发现自己失态,忙缓和语气:“皇祖母,我们说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


    这句话又显得他有些天真。


    太后朝朱嬷嬷道:“你带她去外面走走。”


    知道祖孙俩有话要说,朱嬷嬷忙走去孟清泠跟前:“孟三姑娘,请。”


    这笨蛋自己惹出来的事,是该由他自己解决。


    不过孟清泠还是有点担忧,怕太后一意孤行,请天子指婚,她看了谢琢一眼,转身出去。


    这一眼叫谢琢很是不安。


    她恐怕以为自己要言而无信了。


    谢琢轻叹口气:“皇祖母,您想请她也不是不可以,能否事先告诉我一声呢?”


    “你怕我吃了她不成?”太后已经不满,“我倒没想到你会如此紧张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值得你……”


    “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祖母!您自己不也说,她跟我极为相配吗?”


    太后道:“所以我才让她嫁给你。”


    “……”


    “这小姑娘胆子又小,记性又差,我原本是绝不想要这样的孙媳的,还不是为了你?”


    谢琢一愣:“记性差?”


    “太差了,我问她用什么理由拒绝你,她竟说不记得。”


    “……”


    孟清泠真是不择手段!


    谢琢握了握拳道:“祖母您有所不知,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得了热病之后伤到脑子才会如此,所以孙儿也不想强迫她,想等她痊愈后再说。”


    太后惊讶:“还有此事?那要派太医去看看吗?”


    “我会安排的,您不必担心。”


    太后若有所思:“原来还有这层原因,不过,得个热病居然会伤到脑子?”


    “我问过陈院正,有时是会这样的,她运气不好,”谢琢顺便还交代了孟清泠住在祁家的事,“她外祖家是行商的,听说此事后,她舅父将她接到家中养病了。”


    “听着倒有些可怜,也罢,”太后长叹口气,“既是身子不适,不能勉强,你尽快将她治好吧。”


    “多谢祖母,”谢琢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我现在送她回去。”


    这“她”字,有种说不出的亲昵。


    怪不得八字如此相合,看着真是缘分不浅,太后叮嘱道:“若实在治不好也没事,我瞧她还是挺懂规矩的,也不是生事的人,大差不差就行。”


    “好。”谢琢敷衍过去。


    走到门口,他取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


    擦完,才发现拿错了,这是孟清泠的那条手帕,平时他都不用。


    他呆了一呆,塞回衣袖。


    朱嬷嬷见到谢琢出来,上前行礼。


    “你下去吧,不用管她了。”


    “是。”


    谢琢看向孟清泠:“走,我送你回去。”


    男人神情轻松,像是已经应付好太后。


    不知是用什么办法,竟这样快,孟清泠很是意外,试探道:“殿下,小女子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被太后殿下召进宫了?”


    以后可以是指很久。


    谢琢低头看着她,浅浅一笑:“在你答应嫁我之前,不会。”


    如果他要娶她了,肯定还会入宫的。


    哼,恐怕没有这一天。


    孟清泠挪开目光,看着脚下:“殿下怎会来寿康宫?小女子看您刚才的样子,似乎并不知情。”


    “你舅父来衙门找我。”


    “……”


    舅父还是担心她啊。


    谢琢后怕地道:“也幸好舅父来找我。”


    孟清泠怔住。


    她的舅父,他叫什么“舅父”?


    谢琢马上意识到自己叫错,忙道:“请见谅,我一时说快。”


    二人还未成亲,他确实不能这么称呼祁烨,虽然前世祁烨也是他舅父。


    真是错漏百出,好在她早就知道他是重生,孟清泠道:“无妨,总之,多谢殿下及时赶来。”当时太后正要她改变主意,嫁给谢琢。


    虽然这是谢琢之前处理不当,但感谢还是要感谢的。


    谢琢道:“我答应过你,自然不能食言。”


    这只是开始,以后呢?孟清泠轻声道:“殿下是君子,小女子希望殿下永远都是君子。”这样他就不会强迫她,不然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如果天子指婚,她也只能回来。


    因为抗旨,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她难道真要连t累舅父吗?


    谢琢心头一沉,感觉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很好。


    他沉默了会:“如果我做到了,你会喜欢这个‘君子’吗?”


    孟清泠脚步顿住。


    青石砖上映着男人修长的身影,垂下的宽大衣袖随风起舞,像她此刻忽然起伏的心。


    前世他们之间从未提过“喜欢”二字,彼此都知此事是由太后一手促成,二人的命运不得已被系在一处,从此只能风雨同舟。


    孟清泠抿了下唇:“为人当做君子,与讨不讨姑娘喜欢是无关的,小女子会敬重您。”


    “……”


    她真会说话。


    谢琢不由泄气,他完全比不上。


    走了会,他停下脚步:“坐车去吧,我们这样会引起旁人注意,指不定消息很快会传到宫外。”


    到时就会有人说“孟三姑娘跟大皇子私会”。


    宫中戒备深严,但未必挡得住谣言,孟清泠想一想,答应了。


    马车到达之后,她弯腰进去,谁想谢琢也跟着进来,坐在她的身侧。


    孟清泠忙往车窗边靠了靠:“殿下不必亲自送小女子到家门口吧?今日已经很劳烦殿下。”


    “我也要坐车去衙门的。”


    好吧。


    她低头不语。


    车厢密闭,二人都不说话,立刻就有种奇怪的压抑感。


    许是太久没有这样一起坐车,那是回忆的重量。


    孟清泠想将窗打开透透气,正要伸手,却想到这不是她的马车,不能过于随意,便看向谢琢,请示道:“小女子可否开一点窗?”


    “嗯。”他倾身,帮她开窗。


    她没料到他这样主动,下意识往后让,却没有余地。


    男人修长的手指按在窗格上,动作像是将她半拥。


    她问:“好了吗?”


    他将窗推开一些,微侧过头。


    “这样可以吗?”


    太近了,连他根根睫毛都瞧得清楚,纤长,乌黑,睫毛之下凤眼含情,十分勾人,孟清泠忽然想推远他,可鉴于他们现在的身份,她只好道:“可以,劳烦殿下了。”


    吐气如兰,他目光落到她唇上,脑中忽然就浮现出二人亲吻的画面。


    第一次何其青涩,不止不会,甚至都不知为何要亲,就是顺着本能,但后来他很喜欢……


    她前世虽然不爱笑,看着总有些冷清,可唇很软,很甜。


    男人眸色渐渐变深,离她又近了点。


    很熟悉的表情,孟清泠从他目光中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她的脸开始发热了。


    她是不讨厌跟他有亲密的举动,但这一世,不行,如果让他亲了,那后面还如何拒绝……


    孟清泠忽然问:“殿下打算指点小女子什么?想好了吗?”


    他稳住了快要碰到她的身躯。


    亲事还未定下,若真吻她,只怕会被她视为“强迫”,谢琢返回原位:“想好了,过几日我会来你舅父家。”他想再多练一练,确保每次都能全中。


    想好了为何还要过几日?孟清泠坐到窗边,让风吹凉脸颊:“若实在没有合适的,殿下不必勉强。”


    只要裴亦秋还是她半师,他就一定会勉强。


    如果祁烨也会投壶,还比他厉害的话,他哪怕去学别的……


    谢琢问:“裴侍讲这阵子可曾教过你?”


    “……”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教。


    孟清泠回道:“下过一盘棋。”


    裴亦秋动作真快,居然已经教过了!


    谢琢气得一阵胃疼,手下意识按在腹部。


    这动作引得孟清泠瞄了一眼。


    他有胃疾,太医院的太医都给他看过,可一直都难以根治,时不时发作,为此那些太医没少挨太后的骂,没想到这一世还是老样子。


    发现她在打量,谢琢忙挪开手。


    本来就被她嫌弃笨,再加一个久治不好的顽疾,更让人讨厌了。


    他尽量坐直:“我们的事,你还在考虑之中的吧?”


    “当然。”


    谢琢略松了口气。


    如果她真的喜欢上裴亦秋,那应该会拒绝他,既然没有,说明此事尚未发生,他的胃疼立时减轻了一些:也是,孟清泠那样出色的人,就算是裴亦秋,也未必很快就能让她倾心。


    见他眉眼忽然又舒展开,孟清泠倒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马车此时在祁府门口停下,二人道别。


    谢琢的目光落在小姑娘的丫髻上,含笑道:“希望下回见面,你也是这样的打扮。”


    可爱的要命。


    孟清泠:“……”


    绝不!


    第050章


    听说外甥女已到家,祁烨过来询问。


    “那公主请你作甚?有没有为难你?”


    “其实是太后请的,只不过用了她的名义。”


    祁烨皱眉:“不会真要指婚吧?那大皇子怎么说?”


    “他阻止太后了。”


    看来去找他没有找错,祁烨又想到了谢琢的态度:“说来奇怪,这大皇子似乎对我过于恭敬……泠泠,你有没有发觉?”


    笨蛋真是一点都藏不住。


    孟清泠替他掩饰:“大约是想争取您的支持吧。”


    “就算如此,也还是……”祁烨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他是真的阻止成功了吗?确实不会指婚?”


    “应该是。”


    祁烨对谢琢有些改观:“没料到这皇子还挺守信,可惜啊,守信归守信,他还是个草包,你连裴公子都看不上,又岂会嫁给他?”


    裴亦秋只是比谢琢聪明,但性子可没有人家好,而且谢琢现在也立功了。


    不过孟清泠没有说出口。


    祁烨问清楚了,催促她休息:“你入宫一趟也累了,睡一会,我们明日再去玉仙观玩。”


    孟清泠突然就不太想动,往榻上一躺:“舅父,过几日再去吧。”


    祁烨笑了:“瞧瞧你,还说要跟我去别处游历呢,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啊!”


    “……”


    话是这么说,可她真的有点累嘛。


    孟清泠眼眸一转:“舅父,其实就算出去玩,也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您看,比如我们可以准备一支车队,随身带着吃食床榻等物,这样想在何处停下就能停下。”


    好大的阵仗。


    但也不是不行,祁烨道:“如果你想这样,我可以让管事去提前准备。”


    她当然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舅父信以为真。


    孟清泠笑道:“您也太惯着我了,要真出去玩,还是简单点好,财不露白嘛。”


    既说起此事,祁烨靠在圆角柜上道:“过两年我还得参加武举,所以要出城游玩,最好明年就去。”提前半年回来,他正好准备武举的事,比如多看点兵书。


    “好,那就明年去。”


    祁烨扬眉:“那说定了,我去问问阿序。”


    等舅父走后,孟清泠忽然来了精神,吩咐银花把大周的舆图拿来。


    枫荷给她倒上一杯碧涧明月茶:“您还真要离开京城呢?”


    “此时不走何时走?老了腿脚不便的。”


    “……”


    姑娘离老还十万八千里吧?


    银花把舆图铺在案几上。


    孟清泠低头认真看了看,用手指划出一条既好走又好玩的路线——从京城出来直奔万州,再到襄州,渝州,宜州,一年左右的时间肯定够了。


    当然,她私心还想时间更长些,但舅父仍坚持要参加武举,她也不好劝舅父放弃,只能以后再说。


    祁烨一问孟序,孟序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在路上也可以跟您学武。”


    “路上谁要教你?”祁烨挑眉,“要玩自是玩得痛快,不过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对你也有好处,就是……对你爹不是很好。”


    若哪日孟彦端得知他一双儿女丢下他出城游玩去了,怕是又要发酒疯。


    孟序淡淡道:“对父亲也有好处的。”


    父亲又不是孩子,难道不该学着独立吗?


    祁烨哈哈笑了。


    因为背叛了兄长,且被抓个正着,谢丽洙坐立难安,准备向兄长好好道歉一番,故而提早去了长定殿等候。


    一进去,她发现院中多了两只青壶,每只壶里都插着几十支箭矢。


    谢丽洙很是奇怪,招来一个小内侍问:“这是谁投的?”


    小内侍答:“回公主殿下,是大殿下。”


    “为何?”


    兵部的事不忙吗,怎么有空投壶?


    “奴婢不知,只知最近几日大殿下都会练习投壶。”因为回得晚,天黑了,还让他们举着火把照明。


    谢丽洙更奇怪了。


    她走到青壶附近,伸手取出一支箭矢看。


    记忆中,她并没有见过兄长投壶,只知道他会骑射,怎么无缘无故练起这个来了?若是为讨父皇欢心,倒是可以理解,但父皇也不喜欢投壶。


    她将箭矢翻来覆去地看。


    就在这时,谢琢回了。


    她把箭矢塞回青壶,迎上去道:“哥哥!t”


    谢琢猜到她是为何而来,但并没有谴责的心思。


    妹妹前世被他所累,总在担心,难过,怨恨,他有什么资格去怪妹妹?谢琢微微一笑:“淼淼,你来得正好,等会跟我一起吃饭吧。”


    谢丽洙见他笑脸相迎,更是惭愧了,伸手拉一拉他衣袖:“哥哥,此事是我不对,我应该告诉你的。”


    “皇祖母的吩咐,你也不好拒绝,不必跟我道歉,但淼淼,你要知道,我是非孟三姑娘不娶。”


    她看出来了!


    谢丽洙垂下脑袋:“我就是怕你伤心才……”


    他轻抚妹妹肩头:“我不伤心。”


    她低声道:“怎么可能呢?她答应嫁给你没有?”


    “暂时没有答应。”


    “……要是一直不答应呢?”


    谢琢没有回答。


    他其实没有想过,他只知道自己要尽力,但如果孟清泠直到最后都拒绝……


    他不想去想。


    孟清泠希望他永远当个君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做到。


    那是一个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法得知的事情。


    谢丽洙在一片沉默中感觉到哥哥的挣扎,她难受地抽了抽鼻子:“你就非得喜欢她不可吗?明明京城那么多闺秀……不过算了,我也知道哥哥不会改变心意,既如此,我会帮你。”


    “不用,”孟清泠太聪明了,别人插手,全是帮倒忙,他认真道,“你不要管,答应我。”


    “……”


    好吧。


    谢丽洙擦擦眼角:“我会向上天祈祷的!”


    谢琢:“……”


    谢丽洙此时问起投壶的事:“哥哥怎么会突然练习投壶?”


    谢琢不想说实话。


    妹妹已经在为他难过了,再知道他练投壶也是为了孟清泠,不知会如何,含糊道:“你出生前我就喜欢玩投壶,算是重拾旧日兴趣……先吃饭吧。”


    将此事糊弄过去。


    秋日渐深,枫叶都变了颜色,棕黄,浅红,深红,色彩斑斓。


    银花正打算给孟清泠梳双丫髻,被阻止了。


    “换成单螺。”


    银花照办,梳好了插上一支白玉荷花簪。


    祁烨看见外甥女,打趣道:“怎么不像上回那样打扮?”


    都是因为谢琢。


    孟清泠道:“不太合适我。”


    明明挺合适的,孟序想,大概是怕被人说成是他妹妹吧!


    三人坐上马车前往城门。


    一年四季中,就属春季秋季最为热闹,行人车辆来来往往,城内颇为拥挤。


    祁烨跟孟序说起买马的事。


    “你现在下盘挺稳了,该先把骑术学起来,以后参加武举是要考骑射的,过几日我带你去张家的马场看看,自己挑匹喜欢的。”


    “我又不懂马,挑喜欢的怎行?还是舅父帮我挑吧。”


    “也可。”


    祁烨说着看向孟清泠:“泠泠,你也学一学吧?”


    今世就想偷懒的孟清泠马上道:“不学。”


    祁烨皱眉:“必须学,不然你怎么出去游玩?许多地方都不像官道那么平坦宽敞的,不能坐车。”


    舅父也有不惯着她的时候,但确实很有道理,孟清泠点点头:“好吧。”


    其实她前世学过一点,只是不太精通而已。


    祁烨又跟孟序说练武的事去了。


    孟清泠吃着胶枣打发时间。


    她重生后想法变了,想吃就吃,随身总带点零食。


    马车行到南门街时,耳边忽然飘过道熟悉的男子声音:“我正在巡街呢,走走走,别老妨碍我!你闲得慌,也去谋个职啊……”


    她推开窗一看,正是戚纶。


    “大姐夫。”她打招呼。


    戚纶拉住马:“是你啊,三姑娘!”


    “你何时走马上任的?”看这墨绿色官袍,应跟前世一样,起初是六品的兵马司指挥。


    “前日,”戚纶问,“你是去何处?”


    “我跟舅父还有弟弟去玉仙观放风筝。”


    戚纶笑起来:“你要是跟阿月说一声,她一定会跟着去的。”


    那毫无疑问,孟清泠莞尔:“之前才见过,我也是不想打搅你们,早知道姐夫你有公务要忙,我肯定请她。”


    “这是谁啊?”旁边吉安侯世子汤琦问道,“毗罗,你也不给介绍介绍。”


    “内子的堂妹,孟三姑娘。”


    汤琦听说过,把头伸过来看向车窗内的小姑娘:“在下姓汤,名琦……”


    此人跟戚纶是好友,经常一起玩乐,孟清泠前世见过两面,故而也没有回避。


    对上小姑娘一双澄澈的笑眼,汤琦愣住了,忽然说话不太利索:“你,你是不是,平常不住在孟家?”


    戚纶:“……”


    这关他什么事啊?哪有一上来问这个的?


    孟清泠也怔了下,点一点头:“嗯,我住在舅父家,”不予多说,跟戚纶告别,“姐夫,你忙去吧。”


    马车也正好转弯,前往南熏门。


    汤琦转头跟戚纶道:“她跟你家夫人不太像。”


    那孟大姑娘在云阳楼买醉时,他正跟戚纶在楼上猜子,当时还去看了热闹,没想到戚纶后来会娶了她。


    戚纶奇道:“不像不是很正常?何况还是堂姐妹。”


    “不是说长相不像,是性子不像,”汤琦唇角一翘,“很乖巧的样子,笑起来也好看,你怎么没跟我提过你家夫人有个这样的堂妹?”


    “……”


    戚纶心想,他家娘子哪里不乖巧了?孟清泠又哪里乖了?


    他妹妹这种脾气都被孟清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他真没见过这样的“乖”。


    戚纶好心提醒:“裴亦秋是她半师。”


    “那又如何?半师嘛,又不是未婚夫,”汤琦问,“刚才她是不是提到什么玉仙观?”


    “嗯。”


    “反正闲,我也去那里看看!”不等戚纶回应,他已经策马跑远。


    重色轻友!


    刚才还打搅他巡街,这会说走就走。


    也罢,戚纶冷笑,叫他尝尝什么叫“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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