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太子走到近前, 先上两炷香,烧了纸,才朝白婵和祈湛点头。


    白婵心中百转, 有些闹不明白薛采月怎么就要嫁给太了。


    原书中太子到死好像都没娶正妃!


    白婵踟蹰片刻,压低声音问:“太子表哥要娶薛姐姐?”


    她面色有些凝重,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白向晚有些得意, 心中的郁气终于疏散少许, 待在原地等着看白婵笑话。


    快生气,快歇斯底里的质问, 最好能痛哭流涕!


    太子观她神色, 挑眉温声道:“阿婵表妹突然想做我正妃了?”


    祈湛也侧头看她,她翻了个白眼,都想什么呢,只是可惜薛采月这么好的姑娘。哎,怎么偏生就喜欢太子?


    灵堂内烟气缭绕,哭声不绝。


    白婵蹙眉:“这不适合说话,我们到苏荷苑去吧?”


    太子点头同意。


    眼看着三人抬步往外走,跪在原地的白向晚急了,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白婵!!”给我回来,你还没气的肝肠寸断,痛哭流涕怎么能走?


    然而这三人压根当她不存在, 走路的步子都没顿一下,她扑倒在蒲团上, 无处安放的恨意又聚起起来。跪在一旁的燕无懈连忙过去扶她,却发现连个简单的拥抱都做不了。


    白向晚气恼的甩开他, 骂道:“要你有什么用?”只能打探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白婵压根没放在心上。


    成亲以来, 燕无懈的坏脾气被她磨没了,见她生气,只能无奈的认错:“是,是我没用,别气了,身体要紧。”


    白向晚有气无处发泄,越瞧他越生气,口不择言道:“滚!”


    “滚呐,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燕无懈眼眸暗淡,脱下外衫放到她脚边,转身出了灵堂。


    灵堂外匆匆而来的平阳侯截住太子,点头哈腰的说着什么,脸上丝毫不见伤心之色。太子摆摆手,径自和白婵她们走了。


    平阳侯抬头看到他,脸立刻拉下来,冷哼道:“不在灵堂跪着出来干嘛?”仿佛他天生就该跪着。


    他父亲是左都御史燕黎,陛下跟前的红人。他是燕家嫡子,是上京城人人奉承的对象,就算没了一条手臂,也不是人人可以作践的对象。


    他能来,能跪在灵堂前,是给晚儿面子。这个老东西平日对他冷脸也就算了,今日还敢吆五喝六。


    燕无懈没理他,径自从他身边过,平阳侯气得吹胡子瞪眼,碍于来往掉念的人不好发作!


    来吊唁的人有不少是给太子面子,瞧平阳侯这副嘴脸,有人在暗地里嗤笑:升官发财,死老婆,平阳侯这招还要用几次!


    这死正室的频率,谁还敢嫁他做正妻。


    离了前院,依旧天光日暖,微风和煦。


    太子同白婵在亭子里聊了会儿,起身告辞。近几日他实在分身乏术,薛采月是他主动求娶的,圣旨都要下了,薛皇后却横插一脚,将圣旨给截了。


    太子记在皇后名下后,皇后一直想将薛采月嫁给他,太子主动求取八字都有一撇了,皇后却不同意。朝中大臣一时间都不明怎么回事,观望的同时都开始打听原因。


    然而一无所获!


    白婵和祈湛依旧坐在亭子里喝茶,乳娘过来收拾太子用过的茶盏,顺便端了小碟糕点。


    任糕点再香,她此刻也吃不下。祁湛眼眸微眯,状似不经意的问:“太子成婚你不高兴?”


    白婵摇头:“薛姐姐成婚我不高兴!”


    祁湛:“。”关薛采月什么事?


    犹豫半响,白婵才道:“太子并不喜欢薛姐姐,之前皇后暗示明示他都不为所动,如今忽然主动求娶,不觉得奇怪吗?”


    桌上的糕点还在散发香气,祈湛不动声色的把糕点往她那边推,轻声道:“有何奇怪?利益使然,必定是娶薛采月能达到他的某种目的。”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我不希望薛姐姐将来后悔。”


    他又将糕点往她面前推:“你又不是她怎知她会后悔?所求既所得,这世上许多人都没这般幸运。”


    幸运吗?


    白婵蹙眉,还是不高兴。祈湛直接拿了块糕点塞她嘴里,问道:“你到底在担忧什么?”


    她顺嘴咬了糕点,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怀孕了,太医把脉是皇子,太子急着娶薛姐姐肯定是要稳住薛家和皇后斗!”


    祈湛眼眸微闪:“你如何知晓?”


    白婵下意识的撒谎:“上次去宫中无意中听到的,皇后对太子动了杀心。”


    春风徐来,她眼中忧色更盛。


    “一旦皇后和太子斗起来,生为薛家嫡女的太子妃最是难熬。”太子现在娶她,就是根本没考虑过她。


    就算皇后怀了孕,太医把脉是皇子就一定是皇子吗?薛皇后向来是个谨慎的,这个时候动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除非太子先动手!


    太子先动手的理由似乎并不足够。


    祈湛思考片刻又疑惑,太子为何独独信任阿婵,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杀人灭口。


    “你和太子的关系……似乎不错”语调不自觉冷了几分。


    他又递了块糕点,白婵接过,“还成吧,毕竟我是太子良娣。”她语气带了些调侃,祈湛眉头肉眼可见的蹙起来,将整碟子糕点塞到她手上:“全吃了!”


    哪句话得罪嫂嫂了,让她拿糕点来噎死她。


    白婵看着手里的糕点,脸憋成猪肝色,解释道:“婚约会解除的。”


    祈湛冷声道:“你有把握他一定会履行诺言?要是太子哪天也因为某种原因不想解除婚约呢?”


    白婵思考这种可能性,太子这货还真有可能这么做,但这话不能当着嫂嫂的面说,不然他定会骂她自作聪明。


    她踟蹰道:“应…该…不至于…吧?”


    祈湛不想理她,提了茶递到她面前,“噎着了,就喝茶!”


    白婵:“……”她再也不吃糕点了。


    日头西移,透过稀薄的树叶投射进凉亭,鹅黄色裙角铺开,春意渐浓,她苦着脸鼓起腮帮子咬糕点,杏眼时不时瞟旁边的祈湛


    祈湛被她看得心烦,干脆起身往屋子走,白婵立马道:“嫂嫂,你去做什么?”


    眼看着人已近没影了,茯苓才压着笑道:“坐月子。”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此后的几日白婵一直称病不出,以一来前院人多嘴杂,二来不想见到薛彩月姐弟,三来自然是不想跪周氏,即便她死了也不成。等到出殡这日,她正愁找什么借口,宫里突然来人说皇后请她去一趟。


    她略微狐疑,皇后这时候让她去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让她阻止太子和薛彩月成亲?


    她自问没这个本事!


    宫里的小太监还在等,白婵也不好拖着,穿了件素净的衣裳上了马车。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小太监带着她穿过重重宫道往栖凤宫去。


    阳春三月,宫中已是花团锦簇。经过御花园时,大片的山茶花层叠开放,太子等在山茶花的丛边,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衣摆竟比满园的茶园还醒目。


    小太监似乎没料到会碰见太子,眼眸闪躲的同时屈膝行礼。


    “免礼吧,孤同阿婵表妹说几句话。”


    白婵瞧见他手上拿着个紫檀雕花锦盒,问道:“太子表哥可是有事?”


    太子将锦盒递到她手上,温声道:“这个想请阿婵交给彩月表妹。”他将锦盒打开,里头是一个玉镯,那玉艳若鸡冠,其紫红处如凝血、赤红处如朱砂,一看就价值不菲。


    把这个送给薛彩月?


    “你把它给薛表妹她自然知道何意。”


    无非就是示好,白婵多嘴的问:“太子表哥干嘛不亲自给她?”


    太子苦笑:“薛表妹被扣在栖凤宫,皇后不准我们见面。”


    皇后居然将人扣住了,这是铁了心要阻扰这桩婚事。


    “放心,我会交给她的。”白婵接过木盒,跟着小太监继续走。栖凤宫内的花草虽没御花园多,但胜在名贵,白婵到的时候,薛皇后正在侍弄花草,光瞧着看不出心情好坏。


    小太监将人领来了过去,躬身行礼:“皇后娘娘,平阳侯府二姑娘来了。”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薛皇后停下手中的动作,侧头瞧她,头上的凤冠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闪得白婵微微眯眼。她笑道:“小嘴还真是甜,怪不得彩月那丫头嚷着要见你。”


    是薛彩月要见她?


    皇后上下审视她,突然问道:“你想当太子妃吗?”


    呃,这个问题貌似第一次见面,皇后就问过。所以这次是试探她还是来真的?白婵踟蹰着不知如何回答,皇后又问:“你喜欢太子吗?”


    前一次她回答不喜欢,但她现在占着太子良娣的名分,不好直接说不喜欢,于是回道:“太子殿下温润多情,姑娘家都喜欢。”


    皇后不耐烦和她打太极,直接道:“本宫现在是在给你机会,若是你想当太子妃,本宫能帮你。”她双眸紧盯着白婵,似乎在等她点头。


    太子妃将来可能是一国之母,享受无上的荣耀,是个女的都会动心,她不信白婵例外。


    清风徐来,栖凤宫内花香袭人。


    白婵心口狂跳,明明不热,背上却渗出细密的汗。正思索着对策,薛彩月身边的丫头翠竹急忙跑来,朝着皇后行礼道:“姑娘又开始吵了,嚷着要见白二姑娘。”


    凝重的空气微微缓和,薛皇后朝着白婵走近两步,保养得当的手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本宫特意让你来,你可得好好劝劝彩月那丫鬟,别让本宫失望啊!”至于劝什么,白婵心知肚明。


    “臣女尽力。”


    薛皇后拍了怕她手,鲜红的丹蔻在她手背上留下指甲印。白婵蹙眉,朝她附身,跟着翠竹走了。远离正殿时,她瞬间松了口气。


    薛彩月的寝殿依旧在偏殿的东厢房,白婵老远就听到里头传来‘乒乓’的打砸声,以及薛彩月大嗓门的咆哮声。


    这样极致的闹反而比薛皇后静静地凝视更让人放松,翠竹走在她身侧,轻声道:“白二姑娘,我们姑娘正生气,等会儿多担待些。”


    “这个自然。”


    翠竹推开门,一只红釉花瓶迎面砸了过来,白婵反应快,推着翠竹往旁边闪。


    哐当!


    红釉花瓶碎成无数块,里头人还要砸,白婵大喊道:“薛姐姐!”怪不得让她多担待,要不是她学过武,脑袋被开瓢都没处说理去。


    寝殿的宫婢怕她伤着,抱腰的抱腰,抱手的抱手,旁边还跪着几个,早被她搞得心力憔悴,听见白婵的声音简直要喜极而泣。薛彩月听见声音,手上力道一松,一只广口青花瓶砰咚落地。


    白婵压着胸口肉疼,这个败家子!


    “薛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薛彩月甩开拉着她的宫婢朝着白婵跑来,抱着她脖子就不撒手:“阿婵,你终于来了,我好难过”白婵被她勒得难受,忙伸手拽开她,“让她们收拾一下,先下去。


    “听到没有,收拾一下都下去。”


    宫人看白婵就像看救星,动作麻利的收拾碎瓷片,不过片刻功夫人全都退了出去。


    白婵没急着拿太子的锦盒给她,而是拉着她坐到桌边问:“听说太子表哥主动求娶你,皇后娘娘不同意?”


    提到这个薛彩月就哭丧着脸,不解道:“先前姑姑想将我嫁给太子表哥,但太子表哥老是打太极推拒。如今太子表哥想娶我了,皇后姑姑又不同意,起先我只以为皇后姑姑想找面子故意为难太子表哥,但这几日下来,皇后姑姑是真不同意,我都闹着绝食,她都不心软。”


    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


    “阿婵,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权利的游戏而已,不懂反而更好!


    白婵没回答她,而是反问:“不管什么情况,你真想嫁给太子吗?”


    “嗯,这辈子我非他不嫁,要是不能嫁他,我就绞了头发当尼姑去。”她双眸有泪水在打转。


    “如果有一日太子和皇后打起来了,你帮谁?”


    薛彩月狐疑,“太子表哥和皇后姑姑怎么会打起来?”她思考半晌,似是醍醐灌顶:“哦,因为我打起来?不会的,我会拦着太子表哥,也会劝姑姑的。”


    还真天真。


    白婵残忍道:“太子他不爱你。”


    薛彩月突然沉默了,半晌后又恢复神采,“我爱他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真心待他,他能感受得到,阿婵,你说是不是?”她双眼融着十足的信心,叫人不忍反驳。


    “是,我们薛大姑娘说得都对,您就像天上的太阳,顽石都能融化,那多努力努力啊!”薛彩月还是挺讨人喜欢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不定太子真能喜欢上她。


    “不说这个了,来的路上碰见太子表哥,他让我带个东西给你。”白婵将锦盒递过去。


    薛彩月眼眸遽然变亮,迫不及待的打开,看到里头的红玉时激动得双夹晕红:“阿婵,太子表哥,太子表哥是真心想娶我,他心里有我的,这红玉我见过,是他母妃留给他的,他说将来要给他妻子的。”


    所以太子是用这红玉镯来表明心迹?这招够狠的!


    “太子表哥送这个给我,就是想让我当他妻子,我一定要嫁给他,我现在就去找皇后姑姑!”


    白婵一把拉住她,这姑娘怎么听风就是雨。皇后才让她劝劝,没来一会儿,薛彩月立马更亢奋,吵着要嫁,那她不是办事不利,找罚吗?


    “薛姐姐,你能缓缓吗?方才皇后让我来劝你,你现在出去,我肯定倒霉。”


    薛彩月踟蹰半晌,到底还是顾忌她的。


    “那好吧,你今晚陪我一晚,明日我假装将你骂走,你看怎么样?”她边说边摩擦着手上的玉镯,手已经往里套了,爱不释手的来回瞧。


    “住一晚?”白婵有些为难,每次待在皇宫就没好事。


    “嗯,就一晚,陪我说说话,反正你家也在办丧事,犯不着去讨那晦气。”


    “那好吧。”


    偏殿的宫人战战兢兢,生怕薛彩月再发火。尔后就发现,这白二姑娘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只要她在,薛彩月不仅不生气还乐呵呵的。绝食几日竟然主动嚷着要吃饭。


    东厢房一扫紧张的气氛,宫婢们走路都轻松许多。


    紫柳将偏殿的事禀报给薛皇后,薛皇后枕在榻上轻笑:“这个白二倒是有点手段,但愿她能劝住彩月那个榆木脑袋。”


    “娘娘,薛公爷那边怎么说?”


    薛皇后小心的抚摸着还很平坦的下腹,脸上的笑慈和又平静:“哥哥肯定是支持本宫的,但若是彩月那丫头嫁了太子就难说。”薛家一脉儿子倒是多,就薛彩月这个一个闺女,宝贝得什么似的,要星星给星星,还能附赠个月亮。


    再怎么兄妹情深,也比不过父女天性!


    紫柳不满道:“但薛家的荣宠都是皇后您带去的呀!”


    薛家与她是相辅相成,她也是靠着薛家才当上皇后,也是靠着薛家才稳居中宫。


    “好好盯着偏殿,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紫柳应声,亲自去煎安胎药。


    春日,白天拉长,夜晚来得迟。白婵和薛彩月洗涑完躺在一张床上盖住被子聊天。她从来没见过那么能说的一张嘴,巴拉巴拉的比她还能说,从三岁稚龄说到今日吃了什么,没两句话就夹一个太子。


    太子殿下都被她巴拉熟了,白婵听得头皮都要炸开,起先还答几句,接过这货越来越兴奋,她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只能敷衍的‘嗯’几声,听到最后呼呼大睡。


    寝殿里的烛火闪了几下,薛彩月拍拍她脸,见人没动静了,无聊的撇嘴:“说好的陪我聊天,怎么就睡了这皮肤吃什么长大的,嫩得跟豆腐似的。”她戳戳白婵细嫩的脸颊,又把她手塞到被子里。人还很清醒又睡不着,摸到手上的镯子忽然就笑了,摸两下又笑两声,笑得像个偷腥的猫儿。


    眉眼都是幸福!


    白婵睡相原本不好,和祈湛睡时她下意识的规矩睡姿,这会儿彻底放开了,从床头睡到床尾,又从床尾翻身打横睡,好不容易的睡着的薛彩月连着被踹下床五次后彻底恼了。


    赤着脚抱着枕头叉腰站在床边,炸着头发丝气道:“白婵,你属蜘蛛吗?哪里都有你,格老子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白婵睡得迷迷糊糊,扒着床弦无辜道:“你才属八哥,整天叨叨叨就算了,半夜还要骂人,我不睡你这了。”


    薛彩月瞪眼:“那你起来呀,不睡我这,你去睡屋顶啊!惯着你了。”


    白婵立马清醒,斗鸡似的抱着另一个枕头骂道:“当姑奶奶稀罕啊,白日哪个求着我睡的,睡屋顶,我诅咒你以后睡觉都没屋顶!”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骂得不可开交,甚至动起手来,枕头都打秃了,被子被扯得棉絮纷飞,帐幔也撕裂了,动静大的整个偏殿宫婢都惊醒了!


    宫婢忙着劝架,这俩人叫嚣得越发凶,似乎为了打架而打架,打得还挺开心。寝殿鸡飞狗跳,能砸得都砸了,就差一张床没拆。


    半个时辰后,白婵被安排在了西厢房偏殿睡。薛彩月一个人躺在仅剩的床榻上畅快大笑,宫婢暗自嘀咕,薛姑娘莫不是被白二姑娘打傻了吧。


    西厢房吹了灯,白婵抱着枕头横着睡,黑暗里有人嗤笑:“你们倒是玩得开心!”


    白婵往里挪了挪,轻笑道:“是挺开心的。”


    “比和我在一起还开心?”


    白婵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就今天比得过。”


    “你把面具摘了,我会更开心。”


    床动了一下,他翻身上榻:“快睡,天快亮了。”黑暗里白婵伸手去摸他脸,只触到冰冷的铁质面具,她嘀咕道:“我属蜘蛛的,你不怕被我踢啊!”


    祈湛将她乱动的手放到腋下压住,轻声道:“又不是没睡过,属蜘蛛没什么不好,乱动的时候可以吐丝把自己缠起来!”


    作茧自缚是这么来的吗?


    一点也不好笑!


    白婵用力抽手,发现他夹得太紧,怎么抽都出不出来,她又试了试,那人已经睡着了。黑暗里他呼吸平稳,睡姿奇好,一动不动。仔细回忆他们同床共枕的经历,白婵惊讶的发现,她不踹嫂嫂,也不踹这家伙。


    这家伙睡姿和嫂嫂如出一辙,细思极恐,黑夜里人就容易乱想,脑袋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她壮着胆侧身,用另一只手挑开他外裳,指尖一点一点的摸上他胸/口,平的!


    女人也可能平胸!


    不行再确认一下,她伸手往下摸,陡然摸到耸立的第三条腿,魂都吓没了,更社死的是,原本睡着的人突然开口:“你摸哪?”声音低哑带着暗潮汹涌。


    白婵手心在发烫,热意漫过胸口直冲大脑,鸵鸟似的想把头埋起来。


    那人又是一阵闷哼,压着嗓子道:“放手!”


    第47章


    她连忙松手, 瓮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拔的。”


    祈湛闭眼深呼吸:“睡觉!”然后维持着原来姿势一动不动,呼吸恢复到之前的平稳。


    白婵脸如火烧, 没凭没据的怎么乱怀疑人,暗道一声‘色即是空’翻身想朝里睡。她刚动,原本呼吸平稳的人像是受到惊吓, 快速往后挪了个位。


    白婵:“。”MMP, 她是色/魔吗,瞧把人吓得。


    轻咳一声, 咬着牙根道:“你不用怕我, 我不动”这话说得有些心虚。他们立场怎么好像对调了,不应该是怕他动手动脚吗?懊恼的同时又暗叹,到底是不是男人啊,这有啥好怕的!


    黑暗里谁都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他往里挪了挪,右边的手臂挨着她温热的左手。俩人无比规矩的盖着被子纯睡觉,不多时白婵终于睡着。一直平躺着的祈湛小心的拉开被子,垫着脚走到桌边,猛灌了口凉水进去,饶是这样犹觉得不解渴,直接把整壶水都干了。


    第二日白婵被渴醒后对着茶壶倒了半天没倒出一滴水, 心道:皇宫果然不是人待的,连口水都缺。


    快速收拾一番后, 风卷残云的跑出了宫。


    皇后这些日子容易困倦,人才刚起就听说白婵出宫了, 当即恼怒:“怎么回事,不是让她好好劝劝彩月吗?”


    紫柳无奈道:“白二小姐是被薛姑娘赶走的。”


    皇后坐到宝妆前由着宫人梳洗打扮, 疑惑道:“彩月不是吵着要见她,怎么一晚上就翻脸将人赶走了。”


    几个宫婢互相看了一眼,低头不敢言语,还是紫柳道:“昨夜就打起来了,枕头被褥床帐全砸了,就床板还在。今早俩人又吵,薛姑娘叫她以后都别来,说是见一次打一次!”


    昨夜偏殿狼藉一片,俩人衣衫不整,形容狼狈,跳起脚来骂的情形现在都历历在目。薛彩月一向霸道蛮横她们深有体会,没想到平阳侯府的二姑娘看着软糯人也这么虎。


    闹成这样,薛皇后有心想弄白婵进宫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白婵走得匆忙,宫里自然不可能给她备马车,好在她认得路,又有小太监跟着。才出宫门,发现祈湛早顾了马车在宫门口等,她惊讶道:“嫂嫂怎么知道我会出宫?”


    祈湛将刚买的早米糕递到她手上,轻声道:“猜的。”那米糕白白糯糯的,上面还镶嵌着脆甜的葡萄粒,拿在手里热乎乎的冒着气。


    “怎么可能,是薛姐姐给你报的信吧。”她用力咬了一口米糕,烫得龇牙咧嘴。


    马车辘辘而行,街道两旁吆喝声不断,各种声音纷杂而至。


    祈湛给她递了杯水道:“这米糕外温内热,小口吃。”


    白婵垮着小脸吸气:“嘴巴不会起泡吧?”


    “多灌两口水。”说话的空挡瞟见她肩头和袖子口有破损,蹙眉道:“你衣裳?”


    白婵抬手,讪笑两声:“昨晚上和薛姐姐打架,她扯的,不过她也没讨到好,头发都叫我拽下来一撮,这不大清早逃出宫了。”


    祈湛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唇角难得微勾:“你与她倒是脾性相投。”


    “对啊,她脾气虽暴躁,但人耿直仗义,对我还不错。您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是真急了,昨天居然问我要不要当太子妃,只要我点头她就帮我。要是我不答应估计她都不放我出宫,幸好我机灵,和薛姐姐打了一架。”


    皇后居然把主意打到阿婵身上了。


    “其实皇后可以在世家里随便挑个贵女给太子的,保准一堆人愿意。”犯得着盯着她。


    祈湛冷笑:“可太子不愿意,太子势力不容小觑,燕家就是太子一脉。你是太子请封的太子良娣,外人只以为他对你有意,皇后顺势推一把总比找给陌生接近不了太子的人强。”若白婵是个有心的,只会对皇后感恩戴德。


    白婵打了个哆嗦,一口咬掉手上的米糕。皇家这么乱,要今早解除婚约才行。太子那货每次和他提起白纸黑字签订契合一事就故意推脱。


    莫不是真想驴她?


    当初真是病急乱投医,投到太子那只大狐狸手里去了!


    马车行到南城,行人渐少,快到平阳候府,更是冷静得过分。白婵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门口挂着的大白灯笼和白幡道:“这宅子风水不好晦气,我们还是要尽早远离才行。”


    侯府的门敞开着,白婵和祈湛并肩往里走,门口的小厮对着二人行礼,面上都有惶恐之色。又往里走了两步,老远就听到吵闹声,是白向晚和平阳侯在吵。


    白婵怕殃及池鱼,想拉着祈湛走。步子刚抬,院子里就摔出一人,赫然是白林松,紧接着白向晚和燕无懈被推了出来,身后跟着平阳侯和袁姨娘。


    白向晚气道:“好好的怎么会着火,父亲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平阳侯黑着脸:“你什么意思,在怀疑为父吗?”


    白向晚倔强道:“我并没有如此说,是父亲心虚,母亲向来谨慎,就算着火了不可能没人发现,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女儿只想给母亲讨个公道。”


    “放肆!你是想讨公道还是想指摘为父,滚,侯府不欢迎你,以后别来!”燕府的人他一个都不想见到,侯府有今日都是拜燕府所赐。她做小的如今也敢仗着燕府对他大吼大叫,惯着她了。


    “母亲是她害死的?”白向晚眼睛直直的盯着在一旁劝架的袁姨娘,袁姨娘惊跳起来,委屈道:“大姑娘可不能随意冤枉人,我胆子小,经不得吓。”


    平阳侯身后的袁姨娘身段风流,妩媚含情,与侯府满室的缟素格格不入,看的当真碍眼。


    想着昨日母亲下葬的场景,白向晚再也忍不住喝骂道:“娼妓之流,腌臜不堪!”


    袁姨娘当即白了脸,生而为瘦马又不是她能选的,这些人为何总要用这事来侮辱她。


    她骂袁姨娘的同时也是在骂平阳侯,袁姨娘是娼妓,腌臜不堪,不就是在骂她爹日日嫖/娼,腌臜污秽吗?平阳侯气得伸手就打,白向晚离得近,这巴掌若是落到实处,脸得肿老高。


    啪!


    燕无懈突然冲出来挡在白向晚前面,脸被扇得通红,阴狠的盯着平阳侯。平阳侯没料到他会来挡,手哆嗦一下,咬牙喝道:“都滚!”


    “滚就滚,念你是晚儿父亲我才忍你几分,今天终于知道上京城的人为何看不起你,晚儿我们走。”燕无懈拉着呆愣的白向晚往外走。


    平阳侯被踩了痛脚,暴跳如雷,大骂道:“谁看不起本侯?无知小儿,滚,别再踏入侯府半步!”他是长辈,说破了天去他都没错。


    燕无懈拉着白向晚从白婵面前经过,白向晚瞧见她双眸羞愤,随即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怎么又关她事了,她位子没站对,来的不是时候?白婵摸摸鼻子,这一家人还真是!


    院中的花草被摇落,下人开始撤廊檐下的白绫。平阳侯瞧见她脸上的余怒瞬间退干净,笑着迎上来:“阿婵回来啦,皇后让你去可是商议婚事?”


    白婵撇嘴,她也知道上京城的人为何轻看平阳侯了。这货没脸没皮,只要有利可图就贴上去,没有任何情谊可言。


    “嗯,我头疼,先回去了。”


    平阳侯笑脸相送,等人走后瞧见地上的白林松气道:“废物,还想在侯府待着就别胡说八道。”白向晚今日会发难,肯定是他乱说了什么。


    白林松兀自爬起来,摸摸淤青的嘴角。下人来来去去,没一个上来扶他,他自己晃悠悠站起来,往侯府外走。


    “侯爷,二公子他”袁姨娘示意平阳侯往门口看。


    平阳侯不耐烦道:“管他做什,最好别回来!”


    这一耽搁,到苏合苑时太阳已上中天,白婵急着要去扎马步,祈湛伸手拽住她:“先把衣裳换了,我给你缝缝。”他说得云淡风轻,白婵惊疑不定的看他。


    “你,给我,缝衣服?”


    祈湛抬眉:“有问题?”


    “没!”当初一脸抗拒拿绣花针的人说要给她缝衣服,好惊悚的好吧。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道:“要不还是明日缝吧,换来换去麻烦。”


    “麻烦?”


    她可能说错话了,正要改口,就被祈湛拉进厢房摁在凳子上直接上手缝。厢房内静悄悄地,身边的人一脸认真,在她肩膀上快速穿针引线,一下又一下,白婵能清晰感觉到针尖刺穿布料的声音。


    “嫂嫂,你担心些,别刺到手了。”她不敢动也不敢劝,绷着身子余光都不敢瞟那针尖。


    祈湛嗤笑:“放心,扎我也不可扎你。”


    被戳破小心思的白婵讪笑:“哪里的话,我不是怕你扎。”


    “别动。”


    “啊!”白婵侧头,那张清艳绝伦的脸就凑了过来,凑得太近,近到能看见他纤长浓黑的睫羽,他唇微张,牙咬住丝线,轻轻一磕,线断了。


    白婵的心跟着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也断了。


    她眸光太热,祈湛似有所觉,抬眸看她,浅色的琉璃里映着她惊艳的脸,他眼尾拉长,左眼皮上方一颗浅红色小痣分外明显,俩人对视几秒,她脸越来越红,先受不住转开目光,支吾道:“嫂嫂,长得真好看。”


    他面色不显,浅色的眸子里聚起笑意,若无其事扯过她右手袖子接着缝。白婵暗叹,嫂嫂这张脸男女通吃啊!


    廊下的风铃叮当当的响,祈湛拉着她袖在一针又一针的缝,日光微淡,岁月静好。白婵定下心瞧他,心道:还真是个贤妻良母,白瞿真命好。


    “嫂嫂,你当初怎么看上我大哥的?”她好奇的问。


    祈湛懒得理她,手下飞快。


    白婵来了兴致,又问:“我大哥怎么追求你的?”很难想象这么冷的性子能被白瞿追上,或者萧北王府出事后性子才变冷的?


    嫂嫂,她应该很难过吧。她突然也有些难过,情不自禁的问:“嫂嫂,你相信我吗?”


    她话问得莫名其米,祈湛抬头看她。


    “你大哥祈湛没死。”


    祈湛手下顿住,眸光微眯探究的盯着她:“你如何知道?”那晚她做噩梦,不断重复自己会杀了她,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猜的,你大哥那么厉害,连苏姐姐都夸他,他一定能逢凶化吉,所以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等他来找你。”此刻她是真心希望嫂嫂能和男主团聚。


    “嫂嫂要是和你哥哥团聚了,可不可以还认我当小姑子?”一想到嫂嫂将来要离开自己就有点失落。


    “不行!”祈湛一口拒绝。


    白婵抬头看他,眼眸敛气水雾:“不行吗?”她这大腿抱得够失败的。她委屈又难过,手不自觉的揪着他衣袖,轻轻摇晃。


    祈湛手快速动了两下,一朵桃花在她衣袖绽开。他收好针线,挑唇看她:“到时你给我当嫂嫂?”


    白婵魂都吓没了,也不顾不得难过,连连摆手:“不,不用了,那不乱了套吗?”给他当嫂嫂不是要嫁给祈湛,那是男主啊,将她千刀万剐的男主!


    她跑还来不及,怎么敢嫁给他。


    她眼里的抗拒太过明显,祈湛眼眸遽然冷冽:“怎么,你不愿意?”


    第48章


    白婵摇头:“不, 不是,那什么,我都没见过你大哥, 说什么愿不愿意。”


    祈湛咄咄逼人:“他和我长得七分相似,比我高,比我刚毅, 比我还令人侧目, 会对妻子很好这样你嫁吗?”


    这夸得,怕不是个神吧!


    他眼神灼灼, 势要问出个结果, 白婵在他的逼视下只得轻声道:“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


    白婵踟蹰,“嫂嫂不认识,他救过我几回,他很细心也很耐心,对我很好”她仔细回忆昀安的一切,她对他应该算喜欢吧。


    祈湛眼眸微暗,薄唇轻启:“黑衣人?”


    白婵蓦得抬头,尔后又迅速地下头,点了一下!


    喜悦就像丝藤爬上祈湛心尖,在那开出一朵颤颤巍巍的花, 浅色的眸子加深,他伸出手抚上她发顶, 轻声道:“那就好好喜欢他!”


    白婵疑惑,瞧他抬起的袖口, 什么叫好好的喜欢他?


    肩头和袖口的桃花开得越发艳,他的手顺着发顶往下滑, 揪着一点发尾打了蝴蝶结。白婵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盯着那蝴蝶结左瞧又瞧。


    茯苓本想喊俩人吃午饭,瞧见俩人举动不由顿住脚步,站在外头等。当初世子要进府她还担忧劝阻,如今想来,多亏来了,不然世子得多苦。


    只是这绣功渐长,着实让她轻叹!


    春日绵长,暖阳高卧。待在死气沉沉的侯府实属浪费,次日白婵取了银子同祈湛出门闲逛。府中事物繁多,平阳侯走不开,瞧见她出去,还小意嘱咐几句,初掌中馈的袁姨娘也是有心,特意让人送来一百两银票


    白婵也不客气,道了句:“恭喜姨娘得偿所愿!”她眉眼弯弯,似是无心的一句话,倒是令袁姨娘眸光微闪。


    茯苓依旧跟着,白婵先带着他往布庄去,先前给他买的衣裳都是按照孕妇加大款来的,现在知道他没怀孕,正常的衣裳自然也要备着。


    白婵一路上瞟他肚子,有心想摸又怕他不高兴,舔着脸问:“嫂嫂,你这布包是不是要换了,五个月了。”


    祈湛不理她,茯苓解围道:“五个月也有肚子小的,有些人就是不显。”


    白婵瞟瞟他的胸,点头:“那道也是。”嫂嫂那就很平,可惜啊,要是能坐个真月子说不定能长几分。


    茯苓瞧她眼睛盯的方向,忍笑没搭话。祈湛忍无可忍,抽出帕子直接盖在她脸上,白婵‘呜’了两声,拽下帕子嗅嗅,惊奇道:“嫂嫂,你身上味道很好闻,到底用了什么东西?”清清冽冽像丛林里草木的味道。


    手中的帕子摊开,边角有一只小小金蝉,她捏着那金蝉揉了揉,笑道:“嫂嫂的绣功越发好了,乳娘都比不过。”


    茯苓心道:能不好吗?世子心情不佳就绣金蝉,只怕闭着眼都能绣出来。


    春日渐暖,街上的行人都褪去厚重的棉衣,换上轻薄的好看的外裳。布庄的掌柜瞧见她们来立马上前招呼,白婵说明来意,掌柜打量祈湛两眼,不好意思道:“这姑娘高挑,成衣已经没了,要现做。”


    “无碍,只要衣裳好看,过几日来取也是可以的。”


    掌柜瞧祈湛气度不凡,担心伙计伺候不好,招呼自己夫人亲自拿了布尺来量尺寸,祈湛一脸抗拒,就是不配合。


    “姑娘你看?”掌柜无奈的看着白婵。


    “还是我来吧。”白婵捞起袖子,让那夫人教她怎么量。


    她从肩宽裤长,量到臀/围,胸/围,春日的衣裳本就薄,她又笨手笨脚,温热细腻的指腹来回触摸,祈湛被扰得心浮气躁,催促道:“快些。”


    布尺还卡在他臀部,白婵量了几次都没量准,嘴里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很快就好。”等记好数据,纳闷的嘀咕:“臀/围怎么比胸/围大这么多。”不应该啊,正常女性不都差不多,嫂嫂这是完全没胸啊!


    祈湛耳尖,自然听到她在说什么,再迎上她同情的目光,当即满脸黑线,抬步就往外走。白婵把布尺还给店家,匆匆付了定金,交代道:“一定要做好看啊,我隔几日派人来取。”


    掌柜笑着答应,就见那小姑娘追着冷若冰霜的美人跑了。


    掌柜夫人拿着尺寸也笑:“这小娘子当是恼了,怪不得不让别人量尺寸,这么小,是我也不好意思。”


    白婵追着人出去,街上人来人往,不少青裳学子聚集上京城,她一眼便能瞧见那秀挺出众的背影。


    “嫂——嫂”疾行几步,圈住他手臂,安慰道:“我又不会笑话你,但你也不能讳疾忌医,那小,我们想办法补补。”


    茯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祈湛正要恼,迎面有行人撞了过来,他立马将人揽到身前后退两步。白婵缩在他怀里也后退两步,侧头去看。


    酒楼里行出几人,一副拉扯的状态。


    有人喊道:“李老,李老莫生气,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邀您来聚一聚,请教一下文章。”


    上京城能被称作李老的除了帝师李太傅还有谁,白婵意动,抬头去看身边的祈湛,果见他眉头蹙起,浑身紧绷。


    李太傅被几个清士打扮的人围着中间,矍铄的眉眼已经有怒意:“不用再狡辩,就当老夫识人不清,告辞!”他不顾几人的挽留甩袖离去,等人走远,站在门口的几人才道:“装什么清高,学生们称一声祭酒就真当自己是个圣人了,两袖空空,府上都养不活。”


    “他清高,嫌弃我们污浊,还当自己是当年风光无两的帝师,呸,搭讪萧北王,陛下没抄了李府已经是格外开恩。”


    春闱将近,这次考题由李太傅主笔,他们才起了拉拢心思,想借机发一笔横财。只是透露了点意向,这老顽固就搬圣人出来,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几人愤愤不平,言欲多有侮辱。


    祈湛手背青筋暴起,白婵担心他动手,随手抄起身后摊贩卖的板鞋砸过去,这几人没防备被砸了个正着,正要呵斥,又被一棍子打得抱头鼠窜。


    大骂道:“哪来的野丫头,当街随意伤人,来人啦。”他们带来的家仆正要扑上来,膝盖都是莫名一软,齐齐跪了下去,茯苓怕她吃亏,身形一闪也冲了进去。


    原身的力气大,加之白婵最近习武,几个大男人居然被她打得哇哇乱叫,踩在地上爬不起来。


    酒楼进进出出全是围着看热闹的,白婵踩着其中一人,用鞋底抽他,骂道:“尊师重道懂不懂,腌臜污秽的狗东西,不和你们同流合污便是假清高了,枉读圣贤书。”边说又边抽几下。


    被打的那个叫嚣道:“你谁啊?竟敢打我?”


    打人还报名,又不傻,白婵不答,只管打。


    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连忙讨饶:“姑奶奶,我错了,错了还不成吗?”


    白婵还要打,却见李太傅去而复返。她拿着鞋底讪讪松开腿,朝着李太傅恭敬一礼:“李老,这些人出言不顺,我虽是女子,可也读过圣贤书,您德高望重,别被这帮孙子气到了。”她举止粗犷行的却是文人礼。


    围观的人中有不少春闱学子,都是听说过李老名头,当即叫好,出声道:“却实该打,李老是他们能侮辱的?”


    李太傅曾远远的瞧见过白婵,此刻见她自然认得,他转头看向大着肚子的祈湛,双眸蓄泪,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你——你是祈妩?”


    祈湛八岁以前一直待在上京城,母妃时常带着他和阿妩去外祖家,外祖虽严厉,对他和阿妩却宠爱非常,他和祈妩的启蒙,乃至于那一手字都是外祖父教的。八岁后,他们一家再也没回过上京,书信倒是时有往来。


    母妃是个温柔的性子,每每提起外祖父和外祖母总是暗自落泪,觉得亏欠良多。


    此刻内心虽波动剧烈,可面上依旧不显,只是轻轻点头。


    然而只是这轻微的动作瞬间便击溃李太傅最后一丝坚强,他像个垂暮的老人,当街老泪纵横,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祈湛的身份,打量的目光不免多了。


    李太傅抖着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去李府坐坐?”他声音里带着期盼,慈和的看向祈湛。


    第49章


    祈湛指尖微颤动, 唇呓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白婵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此刻很为难, 干脆挽着她的手答应道:“好啊。”他手挣了一下,立马被白婵用力压住。


    李太傅眼眸遽然变亮,脸上带笑, 在前头引路, 顺便吩咐跟来的小厮先回府通知夫人。


    李太傅的马车在前,白府的马车在后。祈湛面色开始凝重, 靠着车壁不说话, 白婵伸手拉他衣袖,他抬眸看她。


    “待会嫂嫂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让我来说。要是想哭我也不会笑话你的。”她的手暖暖的,奇异的给了祈湛勇气。


    马车径自往东城去。


    李老夫人听闻祈湛要来,欢喜得眼眶通红,连忙吩咐下人备好饭菜,末了又觉得府里太过冷清,命人将过年没用上的红灯笼挂上去。


    自己带着丫鬟亲自站到府外迎接,老远瞧见马车激动得手脚不听使唤,等马车到了近前,立刻吩咐道:“快, 快把鞭炮放了。”


    白婵一只脚才踏出去,就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吓得缩回脚, 堵在马车车辕上不敢下来。祈湛挑开帘子往外瞧,李夫人也朝他看来, 猛然见到与女儿七八分相似的脸,当即就落泪不止。


    李太傅此刻却一派喜气, 走到李老夫人身边假意训斥:“哭什么快让阿妩进去,饭菜备好没?”


    “嗯,备好了。”


    祈湛拉开白婵,自己先下马车,白婵躲在他身侧,避开乱蹦的炮仗,跟着一起往正门口走。三人才踏上石阶,李老夫人立马迎上来,极其自然的握上祈湛的手,喊了声:“阿妩,我的阿妩。”说着抱着他哭。


    祈湛身体微僵,随即迁就的弯下身,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是用手轻拍了拍外祖母的背。


    李太傅过来拉李老夫人,劝慰道:“都进去吧,别堵门口了。”


    李府书香门第,院中少华美,倒是古树花草颇多,冷静惯了的院子突然因为祈湛几人的道来热闹不少。将人迎进正厅,李老夫人才坐下,眼泪又止不住的留,哭道:“你,你母亲”


    李太傅也想女儿,可这个时候万不该提,阿妩伤心不比他们少。他连忙打断道:“夫人,好了,别惹阿妩难过,他还怀着孩子。”


    李夫人又哭又笑,转移话题道:“在平阳侯府上可还习惯,他们待你好不好?”想也知道这是多此一问,平阳侯那性子能好才怪,连他们去看阿妩都推三阻四的。


    “都好。”他不擅应付这些场面。


    茯苓忙道:“郡主一切都好,多亏有二姑娘照应,什么都想着我们郡主。”


    李夫人感激的看向白婵,白婵连忙道:“应该的,长嫂如母嘛。”


    李太傅陪坐在一边,眉目尽是欢喜。


    “嫂嫂待我也很好,教我功夫,还帮我绣荷包,绣帕子,还帮我补衣裳呢,您瞧,我这衣服上的桃花就是嫂嫂绣的,是不是很好看。”白婵想活跃气氛,伸出袖口语带骄傲的给二老看。


    李老夫人凑近看了看,笑道:“确实很好看,想不到阿妩绣功这样好。”


    祈湛脸黑,侧头看白婵细腻红润的脸。


    她丝毫没感受到他的目光,犹自兴奋道:“嫂嫂绣功进步可快了,当初是想让他绣小娃娃衣裳来着,现在开始绣等孩子出世就有好看的衣裳穿了。”说完又想起孩子没了,讪讪的闭嘴。


    李夫人瞧着祈湛微凸的肚子,关心的问:“孩子几个月啦?”


    祈湛脸有些僵,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本见到亲人的喜悦被这俩人一问一答冲淡了许多。


    茯苓时刻注意他的面色,见状插话道:“老妇人,五个月了。”


    李老妇人惊讶道:“五个月啦,那有些小,当初老生怀他娘五个月时都行动不便了。”她上下打量祈湛半晌,又心疼道:“怎么气色也不是很好,太瘦了,侯府伙食不好吗?”她又转向李太傅气道:“不行,明日得上侯府说说,让阿妩住我们府上来。”


    平阳侯连看都不让看,更不可能让人住到李府,李老夫人知道不可能,可还是忍不住的埋怨。


    李太傅见她又要伤心,劝道:“夫人先带阿妩去兰亭阁瞧瞧,那里还有她小时候看的书,玩的秋千。”此时还没到饭点,等去完兰亭阁在来就能用午膳了。


    李夫人起身,白婵和祈湛也跟着起身,一行人往后院的兰亭阁去。


    就是上次白婵和祈湛蹲树上瞧见的那个小院子。从前院进去与先前看到的又有不同,此时正值春季,兰亭阁里兰草繁盛,兰香清雅,水榭流转,日光到处,宁静清幽。


    李夫人别走边道:“这里还是你们走时的模样,老爷时常派人修缮打扫,立刻住进来都没问题。”


    院子的小秋千随风荡漾,李老夫人指着那秋千道:“那是你最喜欢的小秋千,要过去坐坐吗?”


    那秋千宽又扩,两个小孩坐着完全没问题,但大人的话只能坐一个。秋千中间那块木板明显有修钉的痕迹,白婵拽了拽秋千两边的绳索,转头对祈湛道:“还挺牢固的,嫂嫂要不要坐我来推你呀。”


    这秋千原是阿妩最喜欢的东西,小时候她常常坐在这晃荡,一坐就是一整个晌午,母妃让她回屋睡她都不肯。祈湛摸着秋千的绳索,眸光不自觉的放柔。


    白婵见他有难过之色,轻笑道:“我想坐坐,嫂嫂来推我好吗?”


    白婵也很喜欢秋千,小时候姥姥家门前的广场上就有秋千,村里的小孩都爱玩,她每每都抢不到,有一日发了狠,天还没亮就跑去秋千上待着,这样她就是第一个抢到秋千的小朋友了。


    “嗯。”


    白婵高兴的坐上去,晃荡了几下,脚刚要离地。


    啪嗒!秋千一边的绳索断裂,她颇为喜感的一屁股坐到地下,院子里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连神色凝重的祈湛眼角也带了笑。


    白婵原本还觉得囧,见他笑了,终于舒了口气。几人逛过前院,去到雅致的厢房,又看了满室生香的书房,祈湛目光最后落在书房角落的小木马上。


    李老夫人随着他目光看去,心里有开始泛酸,白婵站在他身旁仔细打量那木马。


    从兰亭阁出来,已经到了饭点。李家那张四方桌头一次能坐成一个圈,二老高兴坏了。等上菜时,向来清俭的李府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甜的咸的,辣的不辣的琳琅满目。


    李老妇人笑得满脸慈和:“这么多年也不知阿妩口味变了没,你来得突然也不好准备,只有这些将就着吃。”


    这还叫将就啊,都快赶上李府一个月伙食了!


    二老实在太过热情,你一筷,我一筷的,不多时不仅祈湛碗里堆满了,白婵碗里也似小山高。


    李老夫人催促道:“快吃啊,当自己家别拘礼。”


    难得来一趟,自然不好让老人不开心,白婵扒着碗埋头吃,面上笑呵呵,心里默默流泪。可能是她吃的太快,也可能是她吃饭的模样太香。李老妇人夸道:“二姑娘看着喜庆,老婆子甚是欢喜,来多吃些。”


    她才刚吃完山尖尖,对再次重叠起来的菜欲哭无泪。


    能吃是福,老人家嘛,最喜欢看儿孙吃得欢喜的模样。


    祈湛也没好到哪去,简直把三日的饭当一顿吃了。


    末了,李老夫人又将糕点推到二人面前:“这是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阿妩小时候最喜欢的桂花糕,你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


    这是点名要祈湛吃了,白婵摸着肚子狠狠松了口气。


    自从上次吃糕点吃撑后,祈湛看见糕点就莫名反胃。此刻面前散发甜香的桂花糕对于他来说不亚于砒霜,然而外祖母和外祖父正目光灼灼,期待的看着他。


    祈湛深吸一口气,拿过糕点一口一个。仅剩的一点凝重被这碟子糕点给噎没了!


    “怎么样?”


    祈湛:“好吃!”


    李老妇人:“好吃你就多吃点。”说着又把碟子往他眼皮子低下推了推。


    白婵怕他撑坏了,连忙道:“外祖母,这糕点瞧着很好吃,我能打包回去吗?”


    李老夫人高兴了,面色都肉眼可见的红润,呵呵笑道:“当然可以,厨房还有两大碟子呢。宋文,去给二姑娘全打包带走。”


    白婵:“。”猝不及防呐!


    祈湛嘴里还叼着块糕点,闻言抬头瞪她。白婵无辜极了,谁知道李府糕点按锅做的。


    好不容等到饭点结束,二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准备告辞。李老夫人想多留二人一会,一时又找不到很好的借口,正好下人来报,门口有人求见。


    李太傅眼前一亮,状似无意道:“春闱将近,这些人总想着走后门,老夫也不耐烦见他们,有些又不好推脱,阿妩你就多待会儿,等这些人走了,再走不迟。”


    阿妩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见到,能留会儿是会儿。


    李老妇人瞧了自家老爷一眼,眼里尽是夸赞。俩人这一番来往,祈湛自然看出来了,他们有心要留,他也只得陪着继续说话。


    只是这吃食千万别再上了!


    这一聊就聊到日渐黄昏,大部分是白婵在答,祈湛附和,只是这样二老也高兴。天色渐晚,再不走就要摸黑了,李太傅担心路上不安全,也不敢多留,起身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李老夫人站在大门口石阶上,拉着祈湛依依不舍,眼里又有雾气打转,哽咽的问:“阿妩什么时候再来?”


    今日能来已经是放纵,祈湛神色犹疑,又说不出让她伤心的话,李太傅虽也期待他的回答,但到底比李老夫人会看情形,劝了两声,她才放手。


    二人才上马车,李老夫人朝着他招手:“糕点吃完了,记得再来,外祖母还给你做。”


    白婵提着糕点的手一抖,脚下没踩稳险些摔了,祈湛眼疾手快的托她一把,这才安然无事的回到马车。


    她顺了口气,尴尬的笑:“外祖母好热情。”上次也热情,但没这么夸张。


    “这糕点”


    祈湛胃里一阵难受,“谁要的谁吃!”


    白婵委屈:“我,我没想要啊!”


    祈湛看她的手,白婵:“。”不仅嘴贱,手还贱。


    唯一安然无事的茯苓捂唇偷笑。


    马车辘辘而行,橘色的夕阳铺满街道,行人开始归家,沿街的秦楼楚馆开始热闹起来。她还有些郁闷,沿路也不看祈湛,掀开车帘子往外看,楚馆的二楼已经挂上红灯笼,不少姑娘凭栏浅笑。


    白婵有些好奇,探头打量,马车经过楚馆正门口时,里头突然被丢出一人,紧接着短衣打扮的小厮冲出来拳打脚踢。地上的人被打得惨叫,大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平阳侯府的嫡子”


    围殴他的人不仅没停手,还都嘲笑起来,有人骂道:“断根的货还来逛青楼,你爹是侯爷,那么能耐,怎么不把你送宫里去,当阉货,说不定还能混个总管当当哈哈哈”围观的人都开始笑。


    马车没停,从这群人面前驶过,被围殴的白林松从人缝里瞧见侯府的马车,努力想爬起来,然而任由他怎么挣扎都没用,他像头发怒的狮子般咆哮:“走开,贱人!”


    只换来更多的嘲笑,更凶狠的踢打。


    马车已经行了老远,白婵把车帘子放下,抬头看祈湛,“他怎么出来鬼混了?”


    祈湛蹙着眉没说话,手有意无意的撑在腰侧。白婵靠近些,轻声问:“还撑呢?”她杏眼里尽是笑意。


    他低头,她手上包好的糕点正晃荡在在他面前。


    “拿开些!”


    她哈哈笑起来,一直行到侯府还能听见她时不时的笑声。


    平阳侯混在袁姨娘那,她们回来也不见人。侯府里已经盏了灯,乳娘终于看到人回来,悬着的心也松了下去,迎上来道“我还以为姑娘又被接进宫了。”


    接进宫?白婵疑惑。


    灯草也跑过来道:“吓死奴婢了,等了好久都没见人回来,奴婢还跑出去打听了。听说薛家的姑娘又是跳河又是上吊的,还闹到陛下跟前去了,奴婢还以为您又被接进宫了。”


    薛彩月厉害啊,闹得这样凶!


    白婵将手上的糕点递到她手上,边往院子里走,边问:“你从哪听说的?”


    灯草道:“上京城都传遍了,宫里来人说薛姑娘当着陛下的面要寻死,吵着要嫁给太子殿下,午时薛家的人急急忙忙进宫。”


    她这是为爱拼了吧!


    “姑娘是担心薛姑娘吗?”灯草问道。


    白婵哂笑:“我担心她做什,她惜命的很,不舍得死,也就吓唬吓唬人。” 太子那玉镯还真是管用,这下皇后想拦也拦不住了。


    灯草哦了声,似懂非懂。


    几人收拾好后,乳娘来问晚膳想吃什么,白婵和祈湛都摇头,表示已经吃过了,午膳吃的那顿还卡在嗓子眼呢。


    外头天已经完全黑了,苏合苑开始盏灯。


    祈湛先回了屋,对着跟进来的茯苓道:“先打水沐浴。”茯苓应声出去。


    他将外裳脱下放到衣架上,眼睛随意一瞟,狐疑的看向床上,他走时,枕头是并排叠放的,可此时枕头间隔有些开,被子上的皱褶也不对。


    他又环顾四周,将平日屋中的摆设细细看了一遍,眉头不自觉的拧紧。


    屋子有翻动的痕迹,这人似乎怕他发现,又特意将东西放回原位,越是这样才越可疑。


    茯苓打了水,推门进来,试好水温后正要退出去,祈湛突然抬头道:“我屋子有人翻动的痕迹,去问问谁来过我屋子。”乳娘和灯草一般都不会来他屋子,就算要整理不不会这般刻意。


    灯草惊疑,立马退了出去。


    屋内烛火摇曳,他褪了外裳露出劲瘦的腰背,长腿一迈整个人没入温热的水里。后背抵在木桶边沿,细小的水珠顺着脖颈滑下,蹙着的眉眼这才松开少许。


    他们今日去了李府的事,明日肯定就呈到他人案桌上了。今日是他太放纵了,由着自己去了李府。


    温热的水叫人放松,他靠在里头双眼闭合,氤氲的雾气熏得人想睡,迷糊中忆起小时候。阿妩才三岁,扎着两个小髻坐在秋千上晃荡,手里还捏住块桂花糕。


    随着秋千的晃荡,浅蓝色裙琚被风吹得扑散开,阿妩咯咯的笑,“哥哥,用力些,把我荡到天上去。”他果真用力,秋千越荡越高,她裙摆像母妃扎的蝴蝶。


    下一秒阿妩整个人飞了出去,他吓得呆住,阿妩还在笑,水榭内有人疾步而出,旋身而上堪堪接住下坠的阿妩,恼道:“荡个秋千也能上天,你们兄妹是皮实了,还笑!”


    阿妩揽着父王的脖颈还在笑:“我又不怕,父王这么厉害一定会接住我的。”


    父王抱着阿妩蹲到他面前,摸了摸他发顶:“你倒是不怕,瞧把阿湛吓得。”


    阿妩笑得越发开心,“我就是想吓哥哥,谁让他整天板着脸。”


    春风徐来,画面越来越模糊,浴桶里的水开始变凉,门嘎吱一声开了,有人蹑手蹑脚走进来。他自雾气中睁开眼,懒着嗓子道:“阿婵”那嗓音轻轻浅浅,朦朦胧胧的。


    被发现了!


    白婵讪讪笑两声,隔着云月屏风轻声道:“嫂嫂,要我帮你搓背吗?”


    “不用。”他压着嗓音迅速穿衣起身,底衣外头还罩了层外裳。他自屏风后走出,周身带着一股子水汽,抬眼看白婵时,目光不似平日里的冷,居然带着丝丝暖意。


    病白的面色被水汽熏蒸出了几分艳色,看得白婵一不开眼。


    “你手里拿的什么?”


    白婵手里拿着一只方形的小瓷瓶,这瓷瓶好像在她妆奁里看过。


    她双眸清凌凌的带着奇异的光彩,手里的小瓷瓶举高,朝着他晃荡两下,笑得让人心慌:“这个呀,人间‘胸’器”


    祈湛蹙眉不是很明白:“凶器?”


    白婵摇头,朝着自己胸口比划:“这个。”


    祈湛脸一黑突然有些明白了,后退两步背抵住屏风,“你想干什么!”泡过水的嗓音居然有些抖。


    她呵呵笑两声,像足了调戏良家妇女的无赖,朝他一步一步逼近:“嫂嫂那太平了,补了许久都不见成效,只能使出杀手锏了。”说着又晃荡两下小瓷瓶,“用着个按摩这里,效果特别好,保准能大。”


    祈湛浑身紧绷,嘴角抽动,在她扑过来前闪身推开。白婵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拿着药瓶又跟了过去,嘴巴也没闲着,劝道:“嫂嫂,别不好意思,每晚上按一次,三个月保准见效。”


    他闪身先出门,却发现门怎么都打不开,白婵奸笑道:“门早就从外面反锁了,窗户也锁了,嫂——嫂。”


    一股羞恼涌上心头,祈湛二十岁的人生里头一次气愤又无奈,暴躁又憋屈。


    怎么会有这么磨人的姑娘!


    屋子里动静很大,茯苓在外头看着俩人追逐的影子急了,伸手要拉开灯草,灯草背死死的抵在门框上,叫道:“姑娘说要与少夫人谈谈心,不准进去打扰。”


    这瞧着哪是谈心,分明是调戏世子!


    “你家姑娘谈心像强抢民女的山大王?动静这样大,我们郡主还怀着孩子呢。”


    二姑娘说,如果她没守住门今后就少吃一碗饭,灯草支吾道:“少,少夫人也没喊呀!”怎么就强抢民女了。


    茯苓心道:就世子那性子会喊!锯嘴的葫芦都比他强!


    砰,门里头传来凳子倒地的声响,锯嘴的祈湛压着哑着嗓子低喝:“放手!”


    茯苓急了,伸手用力拽,灯草被拽疼胳膊,故意啊啊乱叫,动静太大,将乳娘引了来。


    乳娘盯着门口的俩人又往厢房上的影子瞧,疑惑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呢,姑娘和少夫人在里头?”


    茯苓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乳娘也急了,拉着灯草往旁边去,骂道:“二姑娘没轻重,你怎么也没轻重,少夫人动了胎气怎么办,茯苓把门锁打开。”


    两个一齐把灯草弄走,茯苓发现锁坏了,怎么打都打不开,她一急,直接上脚。


    砰!


    门开了,三个人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屋里。


    她们二姑娘正以一种霸王硬上弓的姿势把少夫人摁在床上,一只手还扯着他衣襟。少夫人则是一脸羞愤欲死,咬牙切齿想杀人的模样。


    忽听得一声巨响,床上的二人齐齐侧头看向门口的三人。


    第50章


    几个人中还是乳娘先反应过来, 惊叫道:“夭寿了,二姑娘胡闹!”她冲过去拉着白婵的手就往下拖,气道:“二姑娘, 你悠着点,少夫人还怀着孩子呢。”


    白婵被她拉得离床五步远,心道:嫂嫂要是怀了孩子我才不敢如此。


    可这话不能说呀!


    她讪笑两声:“和嫂嫂闹着玩呢。”


    床上的祈湛坐起来, 外裳都褪去大半, 发丝凌乱,面颊润红, 眼角因为羞愤都染上红霞, 瞧着可不像想玩的样子。


    乳娘努嘴,示意白婵看:“姑娘瞧瞧,少夫人都成什么样了?”


    白婵只瞟了一眼,就被他眼神给吓得转弯,呵呵笑两声:“最多下次不玩就是了。”好心没好报,她都愿意天天给他按了,还不领情。


    祈湛收拾好,深吸一口气,看着目光躲闪的白婵,还没开口,她就先冲了出去, 边跑边道:“我今夜就不跟嫂嫂睡了。”


    跑这么快,怕自己掐死她吗?


    见白婵跑了, 灯草立马追上去,乳娘看他脸色不好, 安慰道:“少夫人别跟二姑娘计较,她就是小孩子心性, 爱闹。”


    又说了几句,见他面色还带薄红,只能先退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茯苓将门关上,关切道:“世子,二姑娘这是做什么?”


    祈湛一肚子火气,“她!!”


    算了!难以启齿!


    “无事,你去睡吧!”他往床上一躺,挥手将帐幔放下。


    他不说,茯苓也不敢多问,将灯熄灭后顺便带上房门。屋里静悄悄地,祈湛气息不稳,还沉静在方才的羞恼中,气着气着手忍不住摸了摸胸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明对他肚子不太感兴趣了,又来折腾他那里!


    有时候真想掐死她算了!


    白婵研究许久的丰/胸没派上用场很不甘心,等所有人都入睡后,挂了香囊在窗口,整个人也趴在窗户上张望。春夜微凉,和风习习,清晖照亮她整张脸,小手在窗沿旁轻敲,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左顾右盼的。


    她时不时拨动锦囊上的小铃铛,面上有些焦急。祈湛耳力极好,此刻躺在床上也能听见那铃铛‘铃铃铃’的响动。他正在气恼,不欲搭理她,翻过身以锦被掩耳,但那铃声依旧随风而动,扰得他心烦。


    又过了片刻,黑暗里一声叹息,他认命的起身。


    他一露面白婵就兴奋的喊了声:“昀安!”那声音娇娇脆脆,尽比金玲的声响还悦耳,心下烦躁不由去了几分。


    “找我何事?”他声音压低,带了两分冷意。


    白婵也不以为意,弯着眼笑:“隔着窗子不方便,要不你进来说?”


    “不必,就这样说”方才的事还心有余悸,这会儿再让她靠近心下十分排斥。


    白婵思考片刻,小声的问:“要是有人讳疾忌医,要怎么办才好?”


    祈湛瞬间明白她想说什么,心下立时又烦躁起来,担心她明日还要闹,于是压低嗓音道:“他必定觉得这不是事,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要以理服人,别动手。”


    白婵思索:“你的意思同他讲道理,让他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祈湛:重要的是别动手!


    “嗯。”


    她略一思忖,也觉得白日太莽撞了,嫂嫂都没有心理准备,一个女子按那里肯定不好意思。自己应该同她讲讲大的好处,还有如何科学的丰/胸,等她思想上接受了,再动手不迟。


    想通后,她瞬间开心了,朝着隐在阴影里的祈湛道:“你帮我大忙,我送你一样东西吧。”


    “什么?”祈湛突然有些期待。


    她伸手往桌子下探,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当当!!惊喜吗?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她端着白日从李府拿回的桂花糕凑到他面前。


    奶色的方块糕表面沾满金色的桂花,细闻之下清香甜腻。祈湛忍不住一阵胃疼,一碟子糕点能折腾他数回,也没谁了。


    祈湛不接,白婵刚要递到他手上,他瞬间弹出老远,消失在树影婆娑的夜色里。


    她手僵在半空,疑惑的看了看手里的糕点:呃,她递的是砒霜!


    翌日一早乳娘煮了木瓜粥,白婵亲自端了去,祈湛不理她,也没给好脸色。白婵脸皮厚呀,软话说了一箩筐,他总算端着碗吃了。


    才吃了两口这货就拉着他从人间‘胸器’说到X部的保养,再到如何丰X。


    “用药膏按,再配合刺激乳中穴、乳根穴、期门穴、膻中穴、极泉穴绝对有用的。”白婵说得信誓旦旦,就差举手发誓了。祈湛全程黑脸,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她就跟在他身后叨叨叨没完。


    祈湛:昨晚上理解到狗肚子里去了!


    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悟!


    祈湛冷下脸,将昨晚上的小瓷瓶要了来她才消停,一整天被她缠得疲惫不堪,夜里让茯苓多备了些热水,整个人泡在木桶里,这才放松紧绷的神经。


    泡了片刻,门有轻微的响动,有人垫着脚偷溜进来。他放松的神经立马又绷了起来,无奈的叹气,喊了声:“白婵!”


    进来的人没答,他蹙眉又喊了声,音量略微提高。那脚步声渐近,显然是朝着他沐浴的地方来。他眸光微转,伸手去拽搭在架子上的底衣。


    下一刻那架子直接朝着他倾倒,一个浑身酒气的人冲了出来,放荡又粗鄙的喊了声:“美人!”


    这声音,是白林松!


    他怎么跑这边来了,祈湛眸光微眯,身上已敛起风雪。伸手一挥,原本朝他倾倒的木架朝着白林松砸去,快速夺过衣裳,穿上。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白林松被木架压住,狼狈间瞥见他疤痕交错的肩背,以及平坦胸腹。


    那分明是一个男人才有的体态,胸腹平整,透过轻薄的底衣,甚至能看到隐约的腹肌。白林松瞳孔放大,惊讶中透出隐隐的兴奋,他是男的,生不了孩子,那侯府世子还是自己。


    他神态有些癫狂,露在外头的脸和手还残留着被打的淤痕。他抬头往上看,蓦然对上祈湛杀意凛冽的眼,脸上得意的笑瞬间凝住,惊恐的爬起来要跑。


    屋内气压陡然变低,祈湛的目光告诉他,若是今日跑不出这屋子,他必死无疑。


    他太过惶恐,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才爬起来,脚下一歪又跌了下去,整个趴伏在地。那人恐怖的影子从后头延伸过来,遮住他身体,没过他头顶,像是吞噬人的恶鬼。


    白林松转过身,惊惧的后退,瞳孔都在颤抖,他刚要开口,一只手紧紧的扼住他脖颈,慢慢将他提离地面。喉头火烧,强烈的窒息感逼得他剧烈的挣扎。


    啪嗒!屏风倒塌。


    祈湛面无表情,手慢慢收紧,刚要用力掐断白林松脖颈,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撞开,白婵突然冲了出来,照着白林松脑袋用力一砸,白林松脑袋鲜血直流,整个人萎靡倒底。


    白婵后退两步,脸都吓白了,哆嗦着唇道:“他,他,没死吧。”


    显然没死,白林松挣扎着要爬爬起来,指着祈湛断断续续的道:“他他”


    下一刻他脖颈被直接拗断!


    茯苓随后冲进来,见到面前一幕也吓了一跳,她赶紧关门,将赶来的灯草和乳娘拦在门外,镇定道:“没事,郡主把屏风打翻了,正在穿衣裳呢,别进去。”


    乳娘担忧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怎么这么不小心,五个月了,今后沐浴要让人守着才行。”


    屋内烛火晃荡两下,白婵盯着他手眼神惊惧,他往前走一步,她吓得退后两步,眼前这张脸似乎不像嫂嫂,有些与梦里的男主重合。


    祈湛眼眸微暗,暂时没管她。捡起白林松挣扎间掉落的宣纸展开,宣纸上画着一副图,一副萧北虎符图。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昨日他们出去,屋子里被白林松翻过,他没找到虎符不甘心,以为自己会随身携带,所以趁自己沐浴时来偷。


    明明是个阉人了,却还改不了好色的毛病!


    至于谁让他来偷虎符,猜都不用猜,肯定是太子。


    太子明知道这人不堪大用,还让他来偷,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警告,倒是无意中让他撞破自己身份。


    白婵缓过劲来,脸色还是很苍白,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有自己都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他怎么办?”


    上元灯节那晚她看过很多死人,可都没这次来得害怕。


    嫂嫂方才的表情让她害怕,但并不觉得白林松无辜。


    白林松和周氏俩人数次想要嫂嫂的命,如今又趁着嫂嫂沐浴闯进来肯定没安好心。


    “你只管回去睡,这里我来就行。”


    白婵不敢直视他,眼神有些闪躲,慌乱的点头往外走,祈湛看着她的背影眼眸一点一点变冷。


    她在怕我!


    次日,侯府二公子酗酒失足跌下池塘淹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平阳侯难过了半天觉得那池塘委实不吉利,命下人连夜把它填平。


    侯府接连办丧事,有心人看平阳侯目光都变了。平阳侯莫不是天煞孤星,妻子儿子没一个留的住,他走到哪,其余人都退避三舍,偏生第二日白向晚又上门闹。


    这次丝毫不管什么大小,指着平阳侯鼻子就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平阳候气得跳脚,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白向晚气道:“断就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江家那老女人的事,现在我才发现这个家里,你比白婵还可恶。”


    白婵莫名其妙被连带,很不高兴。


    袁姨娘在旁边劝架,白向晚冷笑:“你以为我母亲去了,你就能当侯府女主了,做梦!这个老匹夫早打算用这个位子去换银票,现在外头谁不知道平阳侯有意娶皇商江家的老女人。”


    袁姨娘不敢置信,转头看向平阳侯,哀怨道:“侯爷,她说得是真的?”


    平阳侯目光闪烁,被问得不耐烦了,直接道:“你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孩子生下来还是要养在正室名下才好继承侯府。”一个瘦马,怎么能做侯府的女主人!


    白向晚嗤笑:“江家老女身份就不卑贱了?一个商户之女,只是有两个臭钱,就能当侯府女主人?”


    这个平阳侯自然知晓,但侯府缺钱,以他在上京城的名声,已经没什么贵女愿意嫁进来当续弦。


    江家想要抬身份,他想要银子,这不正好!


    袁姨娘梦想破灭,脸上只露片刻的颓败,随即也不吵闹,蓄着泪哭道:“我身份低贱,自然知道,侯爷想娶谁我都没意义,只要侯爷还疼爱我和孩子就好。”


    心里却在冷笑:她算计了一场可不能白算计,她可不是为别人做嫁衣的性子!


    平阳侯本就心里有愧,见袁姨娘这样懂事,心情顿时好了些。


    白向晚还要吵,白婵看着这场闹剧有些头疼,径自回了苏合苑。


    春日渐深,天气开始有些热,苏合苑的花草开了一大片,白婵站在亭子前的空地上盯着木桩发呆。她这几日每晚都做噩梦,看到嫂嫂总是恍惚看到梦里的男主。


    想亲近他又有些害怕。


    廊下的风铃在响,白婵回神,往风铃处看去,就见祈湛站在风铃下看她,眉目依旧清冷。似乎知道自己在躲他,他也不靠近,总是远远的看着,弄得白婵愧疚极了。


    在吃食方面越发上心。


    祈湛也很气,这人躲着自己也就算了,一日三餐,木瓜雪蛤,木瓜羊奶,木瓜排骨,这些据说都是丰胸的!


    白婵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赶紧闪身去了正厅。


    日子渐长,夜里也不敢早睡,她坐在桌前无聊的拨着蜡烛,窗户口突然传来响动,侧头就见黑衣昀安出现在屋内。


    她兴致恹恹,低声道:“我又没喊你,你怎么来了?”


    那人手上拎着两坛子酒,晃荡两下:“知你心情不佳,喝酒吗?”


    她摇头:“嫂嫂,不让我喝。”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话了?”


    白婵叹气:“我一直很听嫂嫂话啊”


    他将酒扣到桌子上又重复一遍:“那你喝不喝?”


    她顿了片刻,鼻头耸动,惊讶道:“一壶春?”


    祈湛点头。


    “喝!”左右看了看,疑惑道:“酒杯呢?”


    祈湛递给她一坛,“就这样喝。”


    她拿过坛子,突然道:“我们去屋顶喝吧。”


    她眸光在烛火下明亮皎洁,祈湛似是被蛊惑,轻笑,抱着她腰往外掠去。她说的是自己的屋顶,祈湛却带着她直接往登雀楼去。登雀楼耸立在夜色里,俩人坐在五楼屋顶,夜风和煦,放佛伸手可摘星辰。


    白婵靠着他用力碰了一下酒坛子,心情顿觉畅快。她抿了口酒,辛辣甘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抬目望去,万家灯火尽收眼里。


    俩人一口接一口的喝,喝到大半坛,她显然有些醉意,将手中的酒坛放下,扶着他的肩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丝毫不惧还在屋顶。祈湛怕她摔下去,也跟着站起来,伸手去扶她,她却拍了两下,示意祈湛双手抓着她的双手。


    俩人在屋顶来来回回的走,夜风吹散她耳边发髻,她轻笑道:“还是这有趣,以后你常带我来好不好?”


    “好。”祈湛拉着她细软的手丝毫不敢分心。


    她又走了一圈,抬头看着漫天繁星道:“据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要是我哪天也死了,你能在这么多星星里找到我吗?”


    祈湛答道:“能!”


    白婵不高兴了,抿唇瞪着他:“你不该说,‘别胡说八道,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死’,答得这样干脆,你是巴望着我变成星星?”


    夜色朦胧,她面色润红,双眸含雾,语气娇嗔微恼,身上浅薄的酒味将周遭的空气也迷醉。


    祈湛随着她的意:“别胡说八道,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死。”


    白婵:“。”好叫人生气,她显然醉了,用力扯了衣襟两下,发现他岿然不动,抱着他的腰突然哭起来,先是细细的蚊吟接着越哭越大声,哭得浑身发抖。祈湛什么也没说,一手搂着她腰,一手顺着她发丝轻轻安抚。


    俩人立在满天星斗下,衣带交缠。她哭得累了,从他怀里退开,哽咽道:“你不应该说‘别哭了,有什么伤心的事我帮你解决吗?”


    祈湛顺从道:“别哭了,有什么伤心的事我帮你解决。”


    白婵噗嗤一声乐了,脸上还挂着泪花儿,嘲笑道:“还真不会哄人。”


    祈湛也笑:“所以你有什么伤心事?”


    白婵收住笑脸,抿唇不语。星光下她眼睫低垂,不断颤动,显然不安又惶恐。


    “你嫂嫂杀人,你害怕了?”他声音又低又轻,生怕吓到她似的。饶是这样她肩膀还是忍不住的抖动,轻轻摇了摇头,又轻轻点头,最后又摇头。


    祈湛无奈叹气,拉着她在屋顶坐下,伸手将她扶靠在他肩头,轻声道:“你别怕他,他和我一样,都不会害你的。他杀白林松肯定也杀他的道理,他不是弑杀之人。”


    白婵嘀咕道:“我知道,我不怕他,我怕他哥哥。”


    祈湛眼眸微动,这是第二次听见她说怕自己。他压着嗓子耐心的问:“你为何怕祈湛?”


    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白婵顿了片刻才道:“我老是梦见嫂嫂因我而死,祈湛回来找我报仇,将我千刀万剐,丢到野狗窝里去了。那日嫂嫂眼神与梦里的特别像,所以才怕”


    老是梦见?重复做同样一个梦确实会让人心生惧意。


    祈湛从怀里掏出一物递到她手心,白婵一愣,低头看去,手里是一块纯金的令牌,正面有个‘免’字,反面是只五爪金龙。


    “这是?”


    “免死金牌。”


    白婵惊讶:“你哪来的?”


    他没答而是道:“这块是萧北王府的免死金牌,你拿着它,祈湛不会动你,这样你放心了吗?”


    白婵惊疑不定:“莫不是你偷的?”


    祈湛脸黑:“萧北王给我的,不要?”他伸手去拿,白婵立马塞进怀里,“自然要。”


    半晌她道:“谢谢啊!”有了这块金牌,她确实没那么怕了。


    夜渐渐深了,白婵喝了酒被风吹得有些昏昏然,忍不住往他怀里靠,祈湛解开斗篷将俩人罩住,任由她酣睡。


    夜幕低垂,星斗迁移。不知过了多久,天现一线白,屋舍附近公鸡打鸣。夜露沾湿他的袍角,他抱着熟睡的人跃下登雀楼,一步一步朝着平阳侯府去。


    路上更夫瞧见他多看两眼,瞥见他怀里露出的一截鹅黄外裳,顿时惊疑不定。


    等二人走远了,还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


    东方初霞,白婵一觉睡得很沉,迷蒙中醒来还以为昨日是在做梦,伸手在被子里随意摸了两下,摸到一块硬铁。好奇的捞起来一看。


    正面‘免’字,北面龙纹——免死金牌!


    昀安真的送给她一块免死金牌!


    她张嘴用力咬了一口,牙差点磕掉——是真的!


    白婵快速爬起来,穿鞋下床,想着把金牌藏哪里好,藏在枕头底下,还是藏在衣柜,嫁妆一起?不行不行,还是把它藏在贴身的香囊里吧。


    她把祈湛绣的香囊取下,掏出里头的香料,把免死金牌藏了进去,又把香料重新塞些回去,挂在腰间,这才安心。


    灯草端着木盆进来时,发现自己主子今日心情特别好,嘀咕道:“姑娘昨晚捡到银子了?”


    白婵接过帕子擦脸,眯着眼笑:“比捡到银子还开心,捡到一只大狼狗,什么小鬼野狗都害怕的那种。”


    “大狼狗?”灯草害怕的四处瞟,除了满室明媚的春光什么都没看见。


    “姑娘,吓死奴婢了!”


    白婵心情甚好,洗涑完哼着歌就往外走,刚跨到门口就见祈湛站在院子里,她小跑着过去,老远就喊:“嫂嫂!”声音轻快的像院子里的穿花蝴蝶。


    站在廊子下下的茯苓有些莫名其妙:二姑娘今日是吃错药了,突然间肯理世子。


    这样也好,暂时不用看世子绣金蝉了!


    祈湛转身迎面看向她,还没说话就被拦腰抱住,额头抵在他胸前撒娇:“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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