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慌不忙解释:“偷换死囚, 即便我是太子也是重罪,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带人追击是怕其他人没轻没重伤了你们, 下令放箭的刑部侍郎,我已将他革职查办。”
好啊,这是早就想好的回答吧!
到现在还给她装!
太子太狡猾, 她玩不过, 避着他总行了吧。
白婵也不想再与他争辩这些事,转而朝他伸出手:“太子殿下答应要给我的退婚书呢?现在能给我吗?或者趁着现在, 您上书陛下说我命格凶煞, 克亲不祥,怎么的都好,总之把这个婚给我退了。”
平阳侯府全死光了,她不正是凶煞命格吗!
太子为难:“当初赐婚时就请司天鉴算过八字命格的,这恐怕不容易糊弄。”
院子里其他几个下人都惊讶的瞪大眼,随即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白婵气道:“说来说去,太子是打算赖账了?那我同您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往后也不要来找我!”
今日浑身湿透也不好再说话,太子叹气:“阿婵表妹且先住着,等平阳侯府的事了结你再搬回去, 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他带着几个下人转身出了院子。
地上的木盆被路过的小太监踢得滴溜溜的转,白婵冷笑转身也往屋子里走。灯草左右看了看, 连忙把木盆捡起来,去找乳娘。
白婵进屋, 瞧见林糖还坐在原本的位子喝茶,心下微动, 她和太子说的话她听见多少了?
林糖茶也喝饱了,起身笑道:“小婵妹妹我就先回了。”
她没提,白婵也不好开口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
这事重大,林糖吩咐贴身的丫鬟不可乱说,思忖片刻去了林夫人院子,找自己娘去屋里说悄悄话。
本来就打算撬墙角的林夫人可高兴坏了,看白婵瞬间顺眼不少。
林家人尽可能的给林昭和白婵制造独处的机会,然而半道出现一块又臭又硬的拦路石。
起先茯苓找到林家时,林夫人也没多在意,哪想她来了之后,只要白婵与林昭独处,她必定像个螃蟹一样横在中间。
弄到最后白婵都发觉不对劲,将茯苓叫到房间气道:“问你嫂嫂在哪,你什么都不肯说,如今跑我这来添堵吗?”
茯苓也很无奈啊,世子只说确保二姑娘的安全,又没让她透露他的身份。
她只好道:“郡主回萧北了,很安全,姑娘不必太忧心。”
知道嫂嫂没事,白婵又气,又有些失落。
夜里捏着香囊看了好几遍,眼泪不争气的流了满枕,满腹委屈的嘀咕:“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好像谁稀罕你似的。”
“冷冰冰的,还骗我。”
“坏嫂嫂!”
她说着说着哭得越发厉害,气恼的将香囊往床下扔。
“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她把被子拉高,盖过头顶,埋头就睡。春意花香袭人,外头夜色浓浓,两个精致的香囊笼在月光下,金线泛着微光。睡到半夜她突然起身,披头散发,赤着脚踩在地上弯腰将那两个香囊捡起来。
四月的天,白日虽温暖,夜里还是有些凉的,白婵露着手脚直接坐在木制的地板上,垂着眉眼盯着手里的两个香囊看了又看。圆润的指尖捏着其中被压扁的铃铛晃荡两下。
清凌凌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的明显,只是两下犹显不够,她就那么坐着,捏着铃铛来回的晃荡,月华笼在她身上,慢慢西移,她周身融入一股温柔。
所以,嫂嫂,你究竟是不是昀安?
你是男还是女?
玩到月亮不见了,屋内漆黑一片,她终于耐不住打起哈切倒头就睡。枕头边上依旧放着那两个香囊,清冽的松脂香丝丝缕缕的沁出,睡着的人无意识的蹭了蹭。
过了十来天,林昭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腿上的木棍也卸了。大夫建议他可以在院子里多晒晒日头,这样对骨骼恢复有好处。扶林昭去院子里晒太阳的活自然落到了白婵手上。
用林夫人的话来说‘我们林昭是因为你受伤的,你不多照顾点谁照顾,我们家可没空管他这个不孝子。’
不就是扶林昭在院子里晒太阳吗?很简单,一来林昭的腿确实是因为她受的伤,二来,她也无聊,有林昭逗逗趣也挺好。
几个小丫鬟搬了摇椅,桌凳,茶点到院子里,白婵伸手去扶床上的林昭,林昭脸又红了,支吾道:“我可以拐去的。”
林糖瞪了他一眼,“你脚不想要了,万一摔着岂不成跛子,小婵愿意扶你还不好意思?”
林昭脸红脖子粗,恼道:“姐!”
白婵身后的茯苓连忙上前:“要不还是奴婢来扶吧。”
林糖不动声色将她隔开,侧头轻笑道:“茯苓是吧,你能帮我去街上买杏林春的桃花酥饼回来吗?”
茯苓有些为难:“奴婢好像不太识路。”
“没关系,你带我的丫头喜鹊一起去。”
茯苓不解:“喜鹊一个人不行吗?”
白婵扶着林昭坐好,直起身道:“茯苓,你就陪喜鹊去一趟。”她们主仆四人在林府又是吃又是喝的,这点小事能帮忙自然是要帮忙的。
主子都发话了,茯苓自然不能推辞,她面上答应,心里却叹气:世子,你再不来,白二姑娘就被林家撬走了!
这林家人上下一心,撬墙角太猛了,她一个小小奴婢挡不住啊!
茯苓同喜鹊往南城‘杏林春’糕点铺,趁着喜鹊排队的空挡,找到暗卫,给世子传了封信。
三日后她收到世子回信,让她等等,等李府的人上门。
她百思不得其解,李府,世子外家,等他们上门做什?
第四日李太傅和李老夫人亲自登门,要求见白婵。林夫人有些摸不准他们的来意,可李太傅才盖三朝,廉政清明为世人所敬仰,林通政当年还是他监考的,也算是半个学生,对这二位自然礼遇有加。
请二老入座,上茶闲谈两句,就让丫鬟去请白婵出来。
白婵听闻李太傅和李老夫人来了,心下也是激动,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赶到前厅。
嫂嫂的事他们也很难过吧,也不只受不受得住,这些日子确实疏忽他们二老了。
林糖拉着白婵一步跨进正厅,她先喊了声:“外祖父,外祖母!”听见她的称呼林通政夫妇就是一愣,更惊讶的是李太傅和李老夫人都应的极其自然。
林氏夫妇对视一眼,暗道不好:李太傅明显是来和他们家抢人的。
果不其然,李太傅下一句话就道:“阿婵这孩子打扰林家许久,今日老夫就将她接回去,这些东西一点心意,还请林大人收下。”说着让跟来的小人递上一些礼品。
林通政尴尬一笑,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两句:“呃那个夫人有什么要说的吗?”他转头看向自己夫人。
这事绝对不能问当事人,依着白丫头对李太傅夫妻亲热的劲十有八九会走。
林夫人和善一笑,当即道:“原本小婵愿意去我们也不该拦着,但我儿因为她受了伤,她答应照顾些时日,现在走总是不好的。”
李太傅来前可是接到祈湛的信,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白婵弄到李府去。
李老夫人还拉着白婵的手,歉意道:“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我们二老失了女儿又失了阿妩,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如今平阳侯府就剩阿婵了,我们想着认她当孙女,百年之后好有个依托。等阿婵去了李府,林家的恩情李府自当尽全力报答。”
白婵惊讶了一瞬,也没有反对,反而觉得这主意不错,要是她成了李太傅的孙女,男主祈湛就是她表哥,怎么得也不能杀了她。
林夫人和林通政又互相看了眼。
这不好拒绝啊,这就是一双孤寡老人和孤女互相慰藉好事,他们委实不该出来阻拦。
林夫人干笑两声:“李太傅说笑了,自古认干女儿,干儿子的多,哪有认孙女的。”大楚还真没听说过。
林通政也跟着笑笑:“是啊,这不合规矩。”
正厅里静默一瞬,茯苓也很懵啊。是世子表述有误还是李太傅理解有误,怎么好好的就认干孙女了,若二姑娘成了李府的孙女,那和世子不成了表亲。
她紧张的盯着李太傅和李老妇人,见二人沉吟,白婵直接道:“要不就认干女儿吧。”
男主的表妹和男主的小姨,好像小姨更有面!
茯苓吓得半死,站在白婵边上不动声色的扯她袖子,白婵毫无所觉,笑眯眯的看着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思索着外孙只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把人弄进李府,认干女儿好像也不错,虽然阿湛回来要叫她小姨
李太傅抚着胡须笑道:“这样也挺好,就这么定了,阿婵随我们回去,今后你就是李府二小姐,什么平阳侯府别回去了,陪着我们二老。”
林夫人和林通政傻眼了,按照辈分,白婵岂不是和他们一个辈的。但转念一想,他们林府和李府也没亲戚关系,辈分不能这么算,若是白婵成了李家姑娘,将来下聘也有好处。
“那就恭喜李太傅,李老夫人了。”林夫人笑道。
三方都没反对,那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茯苓站在一旁脸色一会白一会儿红,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世子殿下,叫您嘴硬,您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小姨!
得快点通知世子才行,最好在正式认干亲前能赶到上京城!
既然打算认干亲,白婵自然要搬去李府住。林糖很舍不得她,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话,林昭知道她要走,郁闷了许久,红着脸问:“小婵还会来林府吗?”
白婵戳戳他额头,轻笑:“自然会回来,也会想阿糖姐姐,你还有伯父伯母的。”
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少年傻里傻气的耷拉着头,白婵轻笑,突然道:“林昭,你永远是我的好哥哥,将来你会遇到真心喜欢你,你也喜欢她的姑娘。等你脚好了,趁着天气好多出去逛逛,外面春光正好,你这么俊俏合该跨马游街,满楼红袖招。”
白婵的话他听懂了,他捏着手抿唇不语。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看来小婵是真不喜欢他,从小到大追了一路,在林府又相处这么久还是没能让她心动。
他开始有些迷茫,自己是不是真该放弃了。
她应该有些苦恼吧!
见他倔强的不说话,白婵又笑了笑,起身道:“我走了,有空回来看你。”
她转身往院子外走,藕荷色的裙摆摇曳生姿,荡漾着他整个懵懂的少年时光。日光照得他眼睛有些难受,直到她背影消失在院门口,他心口突然钝疼,猛地站起身想追,脚骨却因为受力过猛,直接摔倒在地上。
照顾的小丫鬟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来,却发现二公子摔哭了。
二公子皮糙肉厚,整天被夫人追着打也没见他哭过,想来应该是摔到哪了,小丫鬟急切的问:“二公子摔哪了,哪里疼?您说句话呀。”
林昭倔强的抿唇,任小丫鬟如何问就是不开口。
闹春的花开了一簇又一簇,白婵搬到了李府。
五日后上京城因为一个消息炸开了锅,听闻萧北王世子没死,当初在巫山峡谷掉下冰河,受了重伤被农户所救,养了大半年才清醒,不日即将抵达上京城,向陛下请罪。
白婵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咯噔一下,害怕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
李太傅认干女儿的事在上京城传开,认亲宴就定在明日,李府虽因为萧北王一事大不如从前。可如今他任太学祭酒,前来道贺的人还是不少。
有些人觉得李太傅疯了,平阳侯府的人都死光了,就剩下她一个孤女,明显是个命中带煞的,还敢往家里认,不怕李府也出事!
这样的流言肆意流传开,李太傅夫妇却丝毫不在意。
倒是薛彩月气得要死,当场把乱嚼舌根的两个妇人给打了,放话道:“白婵就是我妹妹,再让我听到谁说她的坏话,我就打死她。”
原本暗中嘀咕的人悻悻闭嘴,被打的两个妇人暗地里骂道‘她薛彩月神经病吧,还和未来抢她丈夫的人称什么姐妹,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撕呢’。
认亲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热闹散尽,日头已经西沉。
小厮开始打扫满地的爆竹红屑,白婵在灯草的搀扶下爬上木梯去够正厅门上的红绸。
李老夫人在下头瞧着,紧张的道:“小心些,往左边一点,哎,对了。”
又转头吩咐小丫鬟:“地上的扫掉就好了,树梢的红灯笼让它挂着,喜庆!”
李府人口简单,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门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老管家突然冲进来,声音都有些颤抖:“老爷,表公子回来了!”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愣了一瞬,立马激动的往门外迎。白婵站在高高的木梯上还没反应过来,表公子,哪来的公子。
她突然顿悟,表公子,不就是男主——祈湛。
她手上还拎着刚拆下来的红绸,回首朝着门口看去,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披着霞光风尘仆仆而来,他身姿劲瘦挺拔,容貌锋利,攻击性十足,若非要形容,他像一把黑色泛着冷光的重刀,大巧不工,内敛藏锋。
李老夫人迎上去抱着他就哭,那哭声里夹杂着难以言语的欢喜。其余下人围到他身边都是掩面欣喜,隔着重重人群,他的目光望进白婵的眸里。
白婵手抖了抖,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避开他的视线,她从木梯上一节一节的走下来,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
林老夫人终于哭够了,才拉着他往里走,一大群人拥簇着他一步一步朝着白婵走来。
先前的噩梦在脑海里反复回放,一股无形的压力朝着她扑来,她面色开始发白,手脚发僵。目光避开他的视线,捏着红绸的手不自觉的拽紧。
这就是男主,果真是作者的亲儿子,外形最优,无可挑剔!
气势也骇人的很!
林老夫人拉着他走到白婵面前,泪眼里漫上笑意,朝着祈湛道:“阿湛,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和你外祖父刚认的女儿,你的小姨——白婵。”
一声小姨,让白婵瞬间清醒。她现在是男主小姨,怕什么!只要又干爹和干娘在,男主就不能对她怎么样,这样一想她瞬间活过来了,脸上带着笑,看向祈湛喊了声:“大外甥!”
祈湛眸子里的笑意瞬间散了干净,面容寸寸龟裂,周身冷意外放,似乎要将白婵看出个洞来。
白婵的笑也僵在脸上,努力回忆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偏生李老夫人还在催促:“快叫小姨啊,她年纪虽小,但辈分在呢。”
白婵觉得自己好像找到症结了,连忙道:“干娘,大外甥可能一下没反应过来,等他适应了再叫吧。”
祈湛余光瞥了茯苓一眼,茯苓立马鹌鹑似的往后缩:这事委实不能怪她,谁让世子您自己嘴硬。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谁让您假扮人家嫂嫂,要不您适应适应先叫小姨得了。
祈湛深吸一口气,郁闷至极!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这丫头莫名其妙成了他小姨。
李老夫人正欢喜,笑着打趣:“早叫晚叫还是得叫,阿湛叫人。”在她心里,祈湛依旧是那个小时候粉雕玉啄任她带出去炫耀,哄骗喊人的小娃娃。
祈湛眸色浅淡,盯着白婵期待的脸,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他侧头看向李太傅,轻声道:“外祖父,我还得进宫一趟。”
李太傅蹙眉,想了想道:“我陪你一起进宫。”
他压着李太傅的手摇头浅笑,“不用,外祖父好好待在家里就好,我能应付的来。”
“那好,有什么事你让人传话给我,老头子虽然老了,但毕竟是曾经的帝师。”
祈湛眉眼染上温和,点头答应。转身要走的空挡又看向白婵,白婵带上假笑:“大外甥?”
祈湛又是一阵郁闷,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婵目送他离开,心道:我果然机智,这下男主不能杀我了吧!
等人走后,茯苓凑到她身边,压低嗓子劝道:“二姑娘,往后千万别喊大外甥了。”她怕世子又想掐死她。
白婵疑惑:“为什么不能喊。”她就要天天喊,日日喊,每时每刻都提醒男主,她是他小姨,尊老是大楚的传统美德!
晚霞散尽,天开始黑了下去。
萧北王世子带着一千人马在城门外候着,原本已经关上的城门紧急打开,太子祈修彦亲自带着礼部官员迎接。
厚重的城门发出吱嘎的响声,火光照亮内外的那一刻,太子和等候在城门外披星带露的祈湛对上。
太子身上承载着一个大国应该有的气度,清风流云,华光内敛,含笑道:“众将士辛苦了,其余人礼部先安排,萧北王世子随孤一同进宫面圣。”
祈湛下马,带着副将陈南跟在太子身后。
太子不动声色的观察身侧的人,比之祈妩高大,骨像也略粗,面容比祈妩更惊艳,也更具攻击性,这完全是一副男子容貌,与祈妩虽眉眼相似,却又千差万别。
他想起袁姨娘曾说过的话:祈妩是男子。
心里想过无数的猜测,马车行驶间已然到了宫门处,所有人卸去兵甲徒步而行。
宫门口两旁宫墙耸立,宫道幽深冗长,安静地只能听见回荡的脚步声。
跳跃的火光映在俩人脸上,太子侧头看向目不斜视的祈湛,语气略微低沉遗憾:“世子,阿妩的事孤很抱歉。”
祈湛步子不停,声音冷肃:“太子不用道歉,是她劫法场在先。”
太子挑眉,萧北王世子性子虽然也冷,却意外的比祈妩更通情理。他这次是来请罪的,莫不是也和萧北王一样,是个十足的大忠臣!
他又道:“阿妩的事是个意外,都是那袁氏该死,不过孤无意中听了个笑话,袁氏告诉孤‘阿妩’其实是个男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太子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祈湛看,企图从他神色里看出些许的破绽。
第57章
祈湛停下步子, 对上太子眼眸,反唇相击:“太子此时倒是像个市井妇人。”
太子的笑僵在脸上。
跟在祈湛身侧的陈南冷笑,他们世子在军营可是出名的毒舌, 与世子口舌之争,简直找死。
果然一路上太子再也没搭话。
天已经完全黑了,宫中各处开始盏灯。黑沉空旷的皇宫这才有了点活气。
大楚临安帝端坐在承乾殿的御座上, 神色变了几变, 听到外头宫人的宣唱,眉头蹙得越发紧, 原本就有川字纹的眉头拧成深深的沟壑。
祈湛出现得太突然, 来得也太快,等他们的人收到消息时,人已经到了上京城。原本就心虚的临安帝在祈湛这样隐秘快速的动作中越发不安。
等人到了近前,跪下三呼万岁后,他才镇定下来,骨子里帝王的骄傲也重新回归,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低首垂眉的祈湛。
体魄像全了萧北王,眉眼六分像他娘,四分相他爹。
“巫山一役战败,萧北黑骑死伤无数,臣萧北王之子祈湛特来请罪。”
临安帝很想说:那拖出去斩了!
但不能, 萧北王虽死了,萧北王府烧光了, 但萧北黑骑依旧是他强有力的后盾。
太子武师桑棱去边关大半年还是被排挤在外,祈湛一出现, 这群人就好像有了主心骨,更不鸟桑棱。
现在不是责难祈湛的时候, 必须安抚。
临安帝走下御座,亲自扶起祈湛,笑得甚是慈祥:“此战虽败,但萧北王以身殉国,萧北王府又遭奸人放火,阿湛能活着回来,皇伯父甚是欣慰,怎么会处罚你。如今萧北王府只剩你一个,万不能再有闪烁,这样,明日早朝朕下旨封你为安宁王,以后就留在上京城享福,也算是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安宁二字可是与临安帝的名号撞了,陛下能封这两个字是天大的恩典。
祈湛却在心里冷笑:这是想将他困在上京,好分割他和萧北黑骑。正好,他既然敢来就没打算再回去,萧北的黑骑迟早要踏遍皇城。
“谢陛下!”不动声色任由临安帝将他扶起。
临安帝又道:“安宁王府朕明日派人挑挑,你就暂且住在宫中与朕多聊聊天。”
祈湛推拒道:“陛下,臣还是暂住在外祖府上吧,他们二老因为母妃悲伤过度,现在急需臣尽孝。外祖父曾是帝师,想来陛下也不忍心看他老人家失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太傅虽不敢称陛下的父亲,但面上临安帝还是得做做样子。
“那也好,你先回去修整一番,明日圣旨颁布后,正好是赶上太后的寿宴,你也一起来,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谢陛下,微臣告退。”祈湛和和陈南很快退下去。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临安帝脸上笑容退得一干二净,挥退闲杂人等,只留大太监邓英在旁边伺候。
殿内灯火通明,他踱步到御案前心思起伏,抬眼瞥见恭敬侍立在一旁的太子,眉头蹙得更紧,语气带着质问道:“你不是说巫山一站萧北王和萧北世子都死了,如今他怎么又冒出来了?”
太子低垂着眉眼,立马跪下请罪。
临安帝不耐烦听他解释,肃声道:“你该知道怎么做。”
“是,儿臣遵命。”
自然是像祈妩一样斩草除根。
临安帝沉吟半晌又道:“朝中还有不少老一派亲萧北王的大臣,务必做得不留话柄。”
“是,儿臣遵命。”
见他一直低垂着眉眼不看自己,临安帝又缓和了语气,安抚道:“太子,你是朕看好的储君,也是朕最宠爱的儿子,你的能力朕一直相信,可别让朕失望!”
太子这才抬头对上临安帝信任的眸光,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欢喜的退了下去。
等走远后面上露出薄凉的笑,最宠爱的儿子?可笑,他不过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刀。当年这个人也说爱他母妃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母妃死。
宫中的灯火摇曳,仿佛一丛丛飘荡的鬼火,太子走在长廊里,眉眼里隐隐透出病态的疯狂。
宫门再次为祈湛打开,宫门外是一辆华贵的马车,将祈湛和陈副将直接送到李府门口。李府的人听到动静瞬间热闹起来,笑着朝里喊道:“老爷,夫人,表公子回来了。”
正厅里灯火通明,白婵陪着李老夫人亲自将他迎了进去,正厅的圆桌上还摆着碗筷,见他进来,下人依次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祈湛讶异:“还没用饭?”
李太傅端坐在上首,笑道:“你外祖母非得等你回来一起用,瞧瞧全是你爱吃的菜。”
祈湛瞬间想起先前他和白婵来的那次差点撑死,眼角抽了抽,木着脸往桌上看去,确实是他小时候爱吃的菜,比上次来的还丰富。
他将李老夫人扶到椅子上,很自然的在白婵旁边坐下,白婵身子微僵,小心的把椅子往下移了移。祈湛瞧见她动作心里冷笑,她还真是怕自己这个身份,连坐一起都不愿意。
李老夫人招呼他吃菜,期间问起祈妩。
叹气道:“还没看见阿妩的孩子出生,多少有些遗憾。”
祈湛向来冰冷的脸带了些许笑意,安慰道:“上京凶险,阿妩回萧北了,还有几个月孩子就会出生,若是你们想见,之后有的是机会。”
阿妩失踪后,他派出许多人去找,最后在一户农家找到了人,腿脚受了伤,好在孩子保住了,如今已经秘密送往萧北。
白婵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嫂嫂孩子不是假的吗?怎么就能生出来了。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对于嫂嫂的关心战胜了恐惧,侧头看着祈湛,小声的问:“嫂嫂,是你救的吗?”
祈湛侧头看她,她立马缩了一下。
“算是吧。”
白婵:“那,他有没有,提起我?”她眸光谨慎又带着浓烈的期待。
“有,他说你”
他声音拉长,将白婵的心高高吊起。
“很好,让我好好照顾你。”
白婵心中一暖,眼中光彩大盛。
“是吗。”她睫毛颤动,低下头不语,饭碗里突然多出一块糖醋排骨,她错愕的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祈湛又顺手给她夹了块红烧狮子头,侧目任由她打量。
肯定是嫂嫂告诉他的,白婵如是想,眯着眼道谢:“谢谢表外甥。”
祈湛拿筷子的手僵住,脸肉眼可见的冷下来,坐直身子目视前方。
身后的茯苓一惊,伸腿踹了一下她身后的凳子,白婵眸光微闪,余光去瞟他。他生气的模样和嫂嫂好像,这样一想不免又记起之前的猜测。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许久没见过外孙,乍然失而复得,巴不得将所有好吃的都端到他面前,边给他夹菜,边道:“上次阿妩过来太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好的,今日好好准备了一顿,你尽管敞开肚子吃,吃完了还有。”
白婵想到先前的事,捂着嘴想笑。瞟到祈湛木着脸硬撑的表情又是一愣,他的动作神态和嫂嫂好像。
她偷瞄被抓了个正着,立马低头装作专心吃饭。
祈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勾唇角。
一顿饭用罢,李太傅和林老夫人拉着祈湛说话,白婵想给他们腾空间,起身准备走。目不斜视的祈湛朝她看了眼,轻声道:“坐这。”他指指自己身边的椅子。
白婵盯着那椅子顿了一秒,好在李老夫人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去,她立马快快乐乐的跑道李老夫人旁边坐好。
祈湛目光幽深,喝着茶静静听着二老说话,眼角余光注意到她闲得无聊,揪着腰间的香囊玩。他眉头一滞,他的香囊怎么跑到那丫头手里去了。
他猜测是顺天府去拿人时掉的,之后怎么找都找不到,香囊到了她手上,她有没有猜出什么?
看她模样不像猜出来的,不然也不会问阿妩,也不会如此怕他!
二老有些累了,祈湛才道:“外祖父,你们先去睡吧,正好我还有事。”
李老夫人起身道:“你的住处还在兰亭阁,让下人带你去吧。”
祈湛点头,朝着二老拜别,白婵依旧坐着没动,他侧头朝她道:“走吧。”
白婵住的琉璃阁和他同路。
她眼睛瞪圆,不情不愿的起身,俩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厅。园中兰香馥郁,清晖照影。祈湛走在前头,白婵故意落后几步,踩在他影子的头部。
她踩了两脚,突然发现地上的影子不动了,立马后退两步,抬头看他。
他的脸笼在阴影里,只能瞧见面容,看不清神色。
俩人对峙,静默两秒,她杏眼乱转,手不自觉的揪着腰间的香囊。
祈湛突然轻笑出声,伸手过来揉她发顶,她一惊,又往后退两步。
他手僵在半空,黑夜里气氛瞬间凝滞,月华都好像覆了层霜。白婵期期艾艾的上前,又将恼道凑到他手下,小声道:“轻点”揉可以,不能摘。
他手触到她柔软的发顶,突然又收了回来,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灯草撑着灯笼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白婵抿着唇望向他消失的方向小声的问茯苓:“你说他是不是生气了?”
茯苓眼观鼻,鼻观心,肯定的点头。
白婵小心肝颤了颤,哼着小鼻音道:“他生气会不会想摘了我脑袋?”
茯苓又肯定的说:“不会!”毕竟您气他的也不少。
白婵又道:“我是他小姨,他应该不敢吧!”
茯苓一言难尽,最后真诚的建议道:“二姑娘,别提小姨。”
白婵看着天上的月亮叹气,不愧是兄妹,生气的方式都一模一样。除了身段样貌和嫂嫂不像,其余的简直一个磨子刻出来的。
一瞬间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她深呼吸,吸进满满的花香,反正也不急着睡,权当消食一步三晃悠往琉璃阁去。
消食完沐浴,洗头,她又在自己的院子里逛了一圈,廊下的风铃被吹得叮叮作响,这是她让灯草去平阳侯取来的,还有一些常用的东西也一并搬了过来。
她盯着那风铃看了许久,突发奇想,跑到自己屋子里的窗户边左右看看。灯草也跟着她张望,疑惑的问:“姑娘,你看什么呢?”
白婵不答,解下腰间的香囊挂在窗户边上,又用手拨了拨,那只被压扁的金铃也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应和廊下的风铃声。
“你去睡吧,我很快就睡。”她催促灯草快些走。
灯草虽然很疑惑,还是听话的关门出去。
圆月移到窗口,将她整个人笼了进去,她撑在窗台上一如往常静静的等待。
这次他会不会出现?
她紧张又期待。
等了半个时辰,人还没出现,她双手改撑为趴。微风轻拂,她打了个哈欠,再等等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月亮升上中天,她小腿肚有些酸,干脆转身回屋披了件衣裳,又搬了把凳子坐在窗户边上。
眼见着月亮隐入黑云,又露出一角,还是没人来,盼了许多次,她已经不觉得有多失望,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夜露寒重,虫鸣鸟叫,她静静的趴在一偶,融进无边的夜色。
东方露了鱼肚白,她胳膊被压得麻木,努力想移动手臂,朦胧间有人将她抱回床上,她将被子一卷,蹭蹭枕头陷阱柔软的被窝。
祈湛一身黑衣在床前静静站了会儿,看着她八爪鱼似的满床滚,眼角不禁带上浅浅的笑意,她和自己睡的时候睡相果真算好的了。
他看会儿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灰蒙的院子里,茯苓朝着他躬身行礼,压低声音道:“二姑娘昨夜等了您一晚。”
祈湛周身还带着夜里的凉气,站在晨雾中轻声道:“下次记得提前说。”他带来的一千将士明日起就会被分散到各个军营中,是以今晚特意去将士下榻的官署交代一番,聊到深夜回来时被苏梅雪逮了个正着。
她显然是故意等他的,俩人去了苏府与她爹苏武面谈许久,回来时天已经亮了,若不是他起心来看一眼,那丫头的手非压废了不可。
这种事如何说,二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
祈湛手里还捏着那个香囊,迈步朝琉璃阁外走去,经过一条不长的回廊就到了自己院门前,大清早的门前站着两个人,垫着脚往兰亭阁张望,犹豫的不敢进去。
他微愣,走近两步,轻声喊道:“外祖父,外祖母,起这么早守在这干嘛?”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一转头就见站在晨雾里的乖外孙,面上立刻带了笑。
在外头清正刻板的李太傅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咳出声,解释道:“人老了,睡得少,出来散步。”
李老夫人拍了他手臂两下,气道:“你不是说要来看看阿湛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又看向祈湛,笑道:“怕你没醒,在院子外看看,你怎得也起这么早?”
“外头冷,进屋里说。”祈湛将二老迎了进去,等坐定后转移话题问道:“外祖母怎么认白婵当干女儿了?”
他当初准备换身份时,担心二老受不住,早就让茯苓先来知会过。阿婵那却不能先说,太子时刻注意她,稍有闪失太子便会觉察他是假死。
李老夫人道:“不是你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人弄过来,林夫人不肯放人,只能出此下策。”
“是阿妩托你照顾她的吧,这丫头待阿妩好,性子也很讨人喜欢,给我们做女儿是我们赚了。年纪比你小,你一时叫不出小姨也情有可原,多叫叫就顺口了。”
祈湛现在的心情比外头的晨雾还要灰蒙。既然已成事实还能说什么,小姨就小姨吧,反正他不会喊。
他将昨夜陛下要封王的事说了,李太傅沉吟半晌才道:“萧北王府只剩下你一个,陛下还要忌惮,陛下多疑薄凉不是明君,他这是想将你扣在上京城,不行,还是得想办法回萧北,他连阿妩都不放过,必然不会让你安稳呆在上京。”
李太傅看向祈湛,祈湛迟疑片刻,还是道:“外祖父,巫山峡谷一案,可能是陛下故意为之,萧北王府的火也是”
有些事不可能瞒着,将来他要做的事可能大逆不道,外祖父向来刻板,那就提前给个预警好了。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眼中全是震惊,李老夫人显然很相信自己外孙,一想到女儿的死和陛下有关,她就气道:“当年陛下和你父王同时求娶你娘,我就说陛下心思狭隘,不是良配,果然果然!!”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祈湛眼眸微暗,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
李太傅历经三朝,又曾为帝师,正直清廉,文人忠君爱国的思想根深蒂固。
但他最后却说:“若真是陛下做的,他又容不下你,不管将来你做什么,我和你外祖母都支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他外孙不行,君和外孙间选一个,李府会毫不犹豫的选外孙。
祈湛没料到他如此干脆,这点比他父王强。
“谢谢!”
李太傅摆手,问道:“今日太后寿宴,陛下让你去,寿礼可有准备好?”
祈湛点头。
李太傅这才放心下来,三人在正厅聊了好一会儿,兰亭阁的丫鬟小厮终于起了,看到他们瞬间都慌了,忙跪下请罪。
李老夫人笑道:“都起来吧,是我们起得早,不怪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小丫鬟们这才松了口气。
天一点一点变亮,白婵睡到日上三杆被薛彩月从被窝里拖了起来,她揉着脑袋嘀咕道:“彩月姐姐,怎么上哪你都能横冲直撞的。”
薛彩月揪着她胳膊反驳:“哪有,你在林府我就没进去。”
那是因为碰到同样凶悍的林夫人!
她坐直身子,掀开眼皮瞧薛彩月,有气无力的道:“这么早,找我干嘛呀?”
薛彩月指指外头的天,嗤笑道:“还早呢,也亏得李老夫人惯着你,快收拾收拾,同我进宫。”
一提到进宫,白婵瞬间吓醒了,“进什么宫?”
薛彩月疑惑道:“太子表哥不是送了请帖吗?太后今日寿辰,文武百官可带家属前去庆贺,太子表哥昨日让贴身太监亲自送请帖到李府,邀你一起去瞧热闹。”
“我跟你说啊,太后可喜欢听戏杂耍了,这次寿宴请了大楚最好的戏班子和杂耍班子,你一定要去看看。”
这些白婵也感兴趣,可一提到进宫她就发憷。
“我没收到帖子啊,还是不去了。”说着又要往床上倒,薛彩月不依不饶,硬是将她拖了起来,“别啊,你不是想解除婚约吗,太后在呢,太后最讨厌你母亲,到时候我在太后耳边吹吹风,拿你八字说事,她一准就要反对婚事。”
白婵立马起身穿衣服,机会千载难逢,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薛彩月见她这么积极,顿时高兴起来,忙前忙后的给她梳妆打扮。边帮她整理衣袖边问道:“哎,听说祈湛回来了,你看到没,是不是很好看?”
“听闻萧北王妃是天下第一美人,祈妩长成那样,祈湛是不是也很好看,有太子表哥好看吗?”她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
茯苓和灯草已经进门,白婵摆弄着桌上的首饰,随口答道:“比你太子表哥好看,要不你换个人喜欢?”
薛彩月佯装娇怒:“我是那种人吗?再好看我也还是喜欢太子表哥。”
白婵侧头看向她手,突然问道:“你的镯子呢?”她问的自然是太子送她的血玉镯。薛彩月对这个镯子宝贝的很,自从得了,每日都戴在手上从不离身,今日没戴委实稀奇。
一提到这镯子薛彩月就来气,“不见了,半个月前就不见了,我也不敢同太子表哥说,好在表哥也没问过,我再找找吧。”若是实在找不到,只能让人先做个差不多的蒙混过去。
“不见了?”白婵讶异,这么贵重的东西,只要不是在大马路上丢的,宫里薛府不可能有人敢私藏。
薛彩月烦躁道:“哎呀,别提这个了,好了就同我走吧。”
离五月越来越近,此时不少人已经开始穿薄纱,今日薛彩月就穿了一身银朱红墨碟广袖薄纱裙,白婵则穿了件杏黄云锦月华裙。俩人站在一块当真比尽了春色。
李太傅去了太学,李老夫人听闻她也要去太后寿宴惊讶道:“你没同阿湛一起去?请帖不是让他给你吗?”
白婵茫然的摇头:“没有啊!”
第58章
李老夫人嘀咕:“这孩子, 我交代他带着你,怎么自己走了。”
薛彩月插话:“他可能忘了呗,没事, 你同我一起去就好了。李老夫人,我把阿婵带走了?”
李老夫人点头。
二人欢欢喜喜的上了马车。
临近午时,上京城已经有很多人家准备进宫。白婵和薛彩月才下马车就碰见正好进宫的白向晚和燕无懈一家。
周围人声嘈杂, 都在等着核查身份。俩人眼神交汇, 白婵立马转开头当作看不见她,哪想她径自朝着自己走来, 停在她身边喊道:“二妹。”
白婵被这个称呼吓了一大跳, 警惕的盯着她:“你干嘛?”
白向晚瞧她防备的模样,眸光微暗,轻声道:“侯府就剩你我二人,理应互相扶持,以前的恩怨就一笔购销吧!”
白婵仿佛听了个笑话,上下打量她,“你没毛病吧?去年推我下水,险些淹死,期间又三番两次的陷害我,与周小娘合谋要我嫂嫂的命,前些日子还指认我杀了那个老匹夫, 如今跟我说一笔勾销,你那笔够大的, 勾的哪门子消?”
她声音没有压低,反而刻意放大了些, 周围注意这边的人多少听到只字片语,开始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白向晚自认为姿态已经放低了, 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当即脸就黑了,怒道:“你硬要这样仇视我?”
白婵冷笑:“我仇视你做什么,反正你家暂时也得到报应了,只是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以后你我陌路就成,少攀关系,少惹我。”
见周围的人都看着,白向晚又凑近两份,压低声音道:“李家自身难保,别以为入了李家就能高枕无忧,你我好歹是姐妹,谁帮你还不一定。”
这人脸怎么这么大,白婵讪笑:“好歹是姐妹!你别侮辱姐妹这个词,哪次不是你落井下石,还是先解决燕夫人吧。”她可不是个好服侍的。
“你!”白向晚热脸贴了脸屁股,燕家那边燕夫人不满道:“磨蹭什么你,少给我丢人现眼,还不快过来。”
白向晚还等在白婵,薛彩月讥讽道:“你婆婆喊你呢,还不快滚!”
俩人见白向晚气得摇晃的背影,默契的呵笑出声。
“这种人一肚子坏水,狗改不了吃屎,阿婵你可别再理她了,平阳侯的死说不定就和她有关,要不是燕无懈保她,估计早和袁氏一样蹲大牢了。”
袁氏的事白婵自然也听说了,好奇的问:“她不是判了斩立决?”
薛彩月撇嘴:“她怀了孩子,太子表哥向来仁厚,就让她生完孩子再斩首。”
孩子确实是无辜的,但太子不像会顾忌这些的人。
疑惑的瞬间,几人已经进宫了。
宫内一改往日的冷清,隔得老远都能听见戏子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今日天好,太后的寿宴放在御花园中举办,俩人随着大流踏入御花园时就瞧见花园中央的空地上搭建起高高的戏台子。
“呀呀呀薄情郎”戏台上的花旦戏腔婉转动听,勾眉画眼,朱玮脆绕。
戏台子下一排排楠木椅上已经坐满贵妇,端坐在正中央的一人通身祥云凤纹暗蓝色衣袍,鬓边八宝凤冠,低调贵气,显然就是太后了。
薛彩月的性子坐不住,对这戏是不太感兴趣的,白婵也听不太懂反而觉得太吵。但太后在呀,薛彩月指着最后一派的椅子道:“你就坐在这等我,我去前头和太后打招呼。”
白婵点点头,示意她快去。
这会儿先听戏,寿宴要到未时初才开始,皇后命妇们先陪太后看戏,外臣之后才会过来宴会。
白婵侧坐着往太后那看,只看到太后有些老态的侧脸和薛彩月秾艳带笑的模样。显然太后挺喜欢她这个后辈,说话间乐得合不拢嘴。
也不知说了什么,薛彩月朝着她的方向指,太后扭头看来,隔着许多人头,白婵竟然能瞧见太后蹙起的眉头。
她干脆随手抓起桌上的瓜子毫无形象的磕起来,务必要让太后更讨厌她。
太后眉头果然蹙得更紧,转头过去继续听戏。白婵嗑瓜子磕出味来,抓着那把瓜子也不放了,继续磕,物料间四处圈巡,居然又看到白向晚和燕夫人。
还真是冤家路窄。
好在没多久林糖也来了,俩人几日没见,话都赞了一箩筐,顿时就聊上了。聊到一半,林糖凑近她,轻声问:“听说祈湛回来了,你见到了吗?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白婵有些郁闷,怎么每个人都问她这个问题,难道是男主光环!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长得好看?”
她疑惑,林糖更疑惑,“你很少出门吧,祈妩的娘是大楚第一美人,当年可是很多人争抢,听说陛下少时也曾求娶过。你嫂嫂的虽然低调,但自打她进京那容貌可惊艳了一众人,第一美人生的儿子能不好看吗,当年他还没离京时,与祈妩就是有名的金童玉女,可招人稀罕啦。”
白婵咋舌,祈湛在上京城这么有名?还没露面就引得众贵女窥企。
她顺嘴问了句:“那你喜欢他?”
林糖无语:“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喜欢!”
“哦!”
林糖继续追问:“哦是什么意思,好看还是不好看?”
白婵正要说话,薛彩月拎着裙摆跑来,凑到近前支着耳朵也要听。
“好看,大楚最好看!”这可是书里的男主,能不好看吗?
林糖眼眸微亮,上下打量她,打趣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以先下手为强啊。”
白婵有些慌神,结巴道:“说什么呢,我,我是他小姨!”
薛彩月嗤笑:“小什么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林糖见这俩人闹开了,正色道:“就算他很好看,上京城的贵女也只敢想想,毕竟萧北王叛国的流言还在。”各大家族这个时候不可能让自己女儿嫁过去,像白婵这般没有约束,反而是最合适的。
薛彩月和林糖俩人倒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将上京城数得上名号的俊俏公子都聊了个遍,末了又着重聊起最为神秘的萧北世子祈湛。据说今早刚被封了安宁王,这下更好奇了,前后左右的贵女听到俩人的谈论,都凑过身子,竖着耳朵来听。
相熟的贵女时不时还搭上两句,俨然都很好奇新封的安宁王祈湛倒底长得何种模样。
起先她们还规规矩矩的坐着,到了后面见太后只顾着听戏也不在意她们如何,干脆全凑到座位的最后排。一个个拉着白婵这个唯一见过安宁王的问东问西。
白婵最先回答得比较保守,最后被问烦了,干脆开始顺着她们的话说,将她们所有能幻想美好的模样添油加醋往死里描绘。
“他呀,只能用一句话形容‘此人应天上有,人间难觅真绝色’你们有见过一个人以松竹为态,以玉为骨,以秋水为姿,以宝剑为心吗,他就是”白婵都快被自己夸吐了!
围着她的这些女子终于满足了,各个脸泛桃花,西子捧心,激动道:“还有呢,还有呢?”
人群外突然有人轻笑:“云安,没想你在阿婵表妹心中这样圣洁。”
白婵听到云安两字陡然抬头,就对上人群外祈湛的眸子,那眸子浅淡,眼尾上勾,似是万种风情悉堆眼角。
被他这么直直的盯着,简直社死!
白婵脸先红了,龇牙以手掩面,一副被抓包无地自容的模样。
其余贵女后知后觉,都扭头朝声源看去,心神皆是一震,只道:白二姑娘形容得真贴切!
丰姿俊朗的太子都被他衬得暗淡无光!
甚少笑的祈湛居然带了些许笑意,俩人转头往太后那边走,众贵女眼珠子都跟着转,拼命压着胸口。
白婵夹在其中都觉得呼吸困难。
这太夸张了吧,怪不得古人有‘掷果盈车’,‘看杀卫玠’一说!
这会儿她也不敢乱走,就怕再碰到祈湛。
好在寿宴快开始了,戏曲唱毕,临安帝和皇后先到,百官前来贺寿,男女分开列席。
薛彩月坐到薛皇后身旁,白婵的身份自然不能坐过去,她只好跟着林糖坐一块。对面席上的林昭看见她眼睛都亮了朝她挥手示意,白婵也挥挥手,余光瞟到太子身旁的祈湛正在看自己,顿时又心虚起来,手也不敢摇,规规矩矩的坐好。
她低头,恍然想起云安好像是祈湛的字,当初也听太子说过。‘云安’,‘昀安’怎么会这么巧,她情不自禁又抬头去看,不远处的祈湛却低下了头。
太子顺着祈湛的目光也往白婵这看,侧身微靠近他,轻笑道:“云安还不知道吧,阿婵表妹年底要嫁我为良娣。”
贺寿祝福的话此起彼伏,太后欢畅的笑声不断传来。
暖阳高照,祈湛将面前的酒一口饮尽,侧头看他,眸中冷光如刀:“听闻太子下月要娶薛家嫡女为妃?”
太子点头:“下月初十。”
“太子还是想想眼前的婚事,能不能办成还是一回事!”
太子脸上笑陡然消失,努力想从他脸上看住什么,“你什么意思?”
祈湛没回他,目光却看向上座的皇后。唇角扯出一抹近乎讥讽的笑,太子也朝着皇后看去,目光落在她腹部,转而移到薛彩月的手腕上。
那血玉镯应当已经到了皇后手中,等他和薛彩月成亲后也该有动静了。
拜寿还在继续,轮到祈湛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这位战败的萧北王世子,新封的安宁王身上。
老人家嘛,都喜欢看好看的事物,祈湛光是往她面前一站,她脸上就笑出了褶子,上下打量道:“当年还是个小不点,如今长得这般高大,不愧是念倾的儿子,俊俏的很。”
临安帝笑了两声,也称赞道:“是啊,母后,只可惜如今还没娶妻,若是当初苏家没退亲,这会儿正好成亲。”
有不少人的目光转向苏梅雪,替她可惜的同时又幸灾乐祸。苏梅雪看向他老爹,苏武喝酒吃肉,完全将这话当作耳旁风。周遭嘲讽的目光仿佛都穿不透他比牛皮还厚的脸皮。
“不如趁着喜庆,母后给云安物色物色?”
祈湛面色不变,眸光却有些冷。
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贵女们羞怯低头,心里有隐隐的期待,倒是在场的大臣肚子里都开始打鼓,生怕太后看上自己闺女。
陛下只封他为安宁王,却不给萧北王正名,这安宁王现在就是个烫手的,谁沾谁倒霉!
哪想太后环顾了一圈,板着脸摇头:“没一个配得上!”好好的淸俊小子急着婚配做什么。
临安帝被扫了面子心里虽有气,当今日是太后寿宴,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暂时将这事压下。
他这母后年轻时就是个颜控,脾气又乖张,看不惯的人能怼死,心眼也小,不然不至于把佳慧公主的母妃给活生生气死。平日里能顺着她尽量顺着,不然铁定要哭着骂自己不孝顺,闹着要寻死,这点倒是与薛家的嫡女颇像。
临安帝一口气还没下去,又听太后道:“成亲是大事,要好好相看相看,不光样貌家室要匹配,八字命格同样重要,就拿平阳侯的二姑娘来说,不管之前八字算得怎么样,如今平阳侯府的人都相继没了,足可见她命格带煞,是不祥之人,这样的人怎么能许给太子?陛下你是糊涂了吗?”
人人都知道太后年轻时与佳慧公主母妃有过节,气死佳慧公主母妃后,又对佳慧公主冷眼相待,连带平阳侯府也没少受别人白眼,佳慧公主死后,太后虽没过问过侯府的事,但对白婵这个孤女明显不喜。
心眼着实小得很,但没办法,她是太后,陛下的生母,人人都得捧着。
对于当初太子求赐婚一事,临安帝也多有不满,平阳侯府不受宠的女儿,还有痴傻的名声,当良娣也是不够格的。但圣旨都下了,太后再提起这事就是在打他的脸。
偏生又不能不回应。
临安帝压低声音朝太后道:“太子喜欢,朕也无奈。”
太后却不管,大声道:“喜欢能抵得过江山社稷,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怎能娶命格带煞之人,即便是良娣也不行。”
白婵激动得指尖都捏紧了,对众人投来的同情不屑的目光丝毫不以为意。她抬头朝薛彩月看去,薛彩月冲着她眨眼,俩人相视而笑。
俩人的小动作,太子看得一清二楚,他眉眼依旧温柔,内里却冷笑。今日文武百官都在,他万不能说真心喜爱白婵,这样必定会引起薛家的不满,薛皇后若从中离间,事情会更糟糕。
白婵是牵制祈湛最好的棋子,不能失去,太子快速想着应对之策。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起身走到太后身前双膝跪下,深深拜伏,然后抬头,目光诚挚:“皇祖母,当年佳慧公主曾救过孙儿一命,孙儿曾答应过她娶表妹为良娣照顾她一辈子,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如今总不好叫孙儿食言,孙儿贵为一国储君,食言而肥,必定叫天下人嗤笑。”
“就算阿婵表妹命格带煞,孙儿生为皇家之人,父皇的儿子,您的孙子必定命格贵重,能压得住这煞,请皇祖母成全。”说着又是深深一拜,大有太后不松口就不起来的架势。
这一番话说得有情有义,又扬了皇室威风,当真好口才!
白婵都想给他鼓掌了!
太后却不满,能救太子是佳慧的荣幸,还需要感恩戴德!
临安帝也适时的道:“圣旨都下了!”
薛皇后高坐华台上,含笑不语。
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她怎么能放过!
白婵突然起身,在众人诡异的沉默中也跪了过去,朝着太后也是一拜,声音里满含感激:“太后,太子记得当年的恩情臣女很感激,但太子殿下对臣女已多有照拂。但臣女知道,臣女命格确实凶煞,刚出生,娘就因为我而死,大哥也没了,如今二哥也死了,父亲,周小娘都死了,就剩下个大姐还瘸了,若是没嫁出去,说不定也被我克死了。”
被当众揭了短的白向晚险些气死!
“太子娶我,我本应该感激,若是嫁到东宫,因为我东宫不宁,皇室气运受到影响,那臣女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太子表哥说是怕食言而肥,就让我来退这亲事,将来去地下我也会像娘解释清楚,天下人只道我白婵命格不好,不配进皇家的门,这样就丝毫不影响太子声誉。”
白婵又是一拜,将一个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孤女形象演绎得淋淋尽职。
“臣女愿主动退婚,求陛下和太后成全!”她声音都带了些哽咽,态度比太子还要诚挚几分。
一时间御花园的众人都屏气凝神,等着陛下和太后发话。
白婵这是做低了姿态,给所有人递去台阶:是她不配,是她要求悔婚的,一切都在她。所以陛下,快收回赐婚吧,臣女不怪您!
一向温良的太子,低垂的眸中黑云翻涌,似乎头一次认识面前的白婵,倒是不知道她如此伶牙俐齿,今日是打定主意要退婚了!
他用余光扫向白婵,白婵丝毫不为所动!
此时日头开始西沉,橘黄的晚霞笼罩在整座御花园中,原本热闹的气氛诡异的安静。对于闺女嫁给安宁王所有人都抗拒,此刻白婵的所求所有人乐见其成。
太子妃之位他们争不到,太子良娣也是个香饽饽。
一旦白婵让出这个位子,他们的女儿就有机会,太子良娣将来可能是四妃之一,也可能是贵妃,还可能荣登一国之母。
所有人都在等皇帝和太后发话,但这些人中白向晚最为矛盾,若是白婵将来受宠,她在燕家地位也会水涨船高,但若白婵因此成为人人唾弃的低贱命格,她又隐隐的兴奋。
祈湛立在白婵一侧,目光停留在她柔软笼着光的发顶,眼眸里暴风在凝聚。
太后见临安帝迟迟下不了决定,富贵逼人的眉眼染上不满,“陛下,切不可因为一时仁慈而害了江山社稷。”反正她是绝对接受不了佳慧的女儿嫁给太子。
太子抬头看向临安帝,临安帝思索片刻开口道:“婚事就此作罢,平阳侯府二姑娘命运坎坷,赐白银千两以示安抚,都下去吧。”
白婵再次拜谢,低垂着眉眼退回到原来的座位。
事到如今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安静的回到原位。寿宴还在继续,太子时不时的朝白婵看去,小姑娘高兴得眉眼飞扬,饭都用了三大碗。
在场的其余人都觉得白二姑娘难过的傻了,化悲愤为食欲!
晚霞褪去,御花园里开始盏灯,贺寿的人完后,歌舞杂耍又开始了。白婵看得津津有味,等散场时,文武百官开始分批出宫。薛彩月跟着薛家的人走了,白婵只能跟着林糖走。
林糖早知道太子和白婵的事,这会儿也没多惊讶,倒是与她要好的几个姐妹,明里暗里提醒她少跟白婵接触,毕竟她生来不祥,命格带煞。
这种事她心里虽有不快,可也不好与人争吵,拉着白婵嘀咕道:“你今日委实有些冲动,婚事虽顺利退了,名声也传了出去,将来只怕婚嫁困难。”
大楚大部分人都是信命格一说的,尤其是达官显贵,更信这方面。
这些白婵也考虑过,名声坏了就坏了,总比和太子绑在一起好,太子切切实实帮过她,可从一开始接近她也别有目的,他现在是觉得自己有趣,若是哪天觉得没趣,只怕自己死得连渣都不剩。
她对祈湛是已知的害怕,对太子就是未知潜藏的恐惧。
白婵轻笑回应:“没关系,说不定今日之事是试金石,有人会不在乎我命格家世,待我如珠如宝。”
宫门渐近,林家人出了宫,林糖看着默默跟在她们二人身后的林昭,眼珠子转转,突然道:“不若你嫁到我们家,我们一家人都不在意这个的,阿昭”
她话还没说完,宫门口的左侧角立着一个人,清浅的声音隔着人群传来:“过来!”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白婵。
一身黑衣,即便站在阴暗的角落也像是会发光,白婵抬头的瞬间以为是嫂嫂站在那,一如当初。
明明是不同的人,可太过相似的眉眼和气场,让她有种混淆的错觉。她有些呆愣,那人眉头几不可见的微蹙,林糖拉了一下她衣袖,她才反应过来,低声道:“阿糖姐姐,我先回李府了。”
林糖点头,看着她朝阴暗处的男子走去,唇微微抿起,叹气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婵只怕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第59章
若是见嫂嫂, 白婵准是一蹦三跳,但对面是祈湛,她步子明显就是不情不愿, 好不容易挨到他身边,终于鼓足勇气扬起笑脸喊了声:“表外甥。”
祈湛脸立马黑了。
宫门口来往的人委实过多,他忍了又忍, 最后轻声道:“上马车。”
白婵哦了一声, 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可能是吃得太饱, 动作笨拙得紧。身后的人默不作声的扶着她腰往上带, 她腰线肌肉紧绷,麻溜的爬进了车厢。
一进去就瞧见马车正中的桌子上垒着白花花的银两,眼睛顿时发亮,规规矩矩靠着最里面坐好。祈湛撩开门帘坐进来,马车缓缓行驶,他眸光钉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白婵看到银两的好心情瞬间沉到谷底,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半晌后,对面的人冷声道:“你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取。”
在世人眼里确实不可取, 将来若是能离开上京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 那就没什么影响。
白婵头埋得更低了。
车厢里气氛冷凝,祈湛突然意识到她在害怕自己, 暗叹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和缓:“你应该事先同我商量。”
白婵依旧不说话, 祈湛伸手,她吓得往后躲。
他无奈叹息,语气已经是在哄人的架势:“好了,我没有怪你,婚退了就行。”
白婵在心里逼逼:你是男主你牛逼,我退自己的婚,毁得也是自己的名声,凭什么怪我!
但面上依旧鹌鹑似的!
祈湛见她还是不说话,眼里聚起烦躁,先前他如何冷脸这小丫头都能不怕死的缠上来,怎么换了个身份就怕他怕成这样。她不答话,最后他只能指着小几上的银两道:“这是陛下赏赐的,若是怕丢了就存到通宝钱庄去。”
白婵这才抬起头快速瞄向那银两,搭了第一句话:“你怎知我嫁妆存在那的?”
她眼珠漆黑,盯着他脸看。
祈湛眼角染了些笑,轻声道:“你猜?”
“嫂嫂告诉你的?”
祈湛唇角拉直,身上又冷气嗖嗖。
她像是做错了事,又低下头,余光却瞟到他腰际系着的香囊上,猛地抬头看他,惊疑道:“香囊怎么在你这?”
这人怎么能随便拿她的东西,白婵气恼,顾不得害怕,直接扑过去拽那香囊。
祈湛眼疾手快,将香囊高高的举起。白婵冷笑,马车能有多高,她站起身就抢,祈湛单手将人摁住,她彻底爆发,不依不挠,单手摁在他脸上,将他鼻梁都挤得变了型,眼角也抓出一道血痕,最终香囊被她拿到手,护犊子似的捂在胸口缩在马车最里面。
血珠子顺着眼角滴下,祈湛都气笑了。
怎么换了个身份,待遇差别这么大,以前生怕磕着碰着他,如今竟然敢抓他!
白婵盯着那滴血,支吾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下次再敢动她东西就在他饭菜里下巴豆。
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壮着胆子道:“我,我是你小姨,你就别同我计较。”
祈湛咬牙切齿:“闭嘴!”
她立马闭嘴。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李府,白婵抢先跳下马车,走了两步被身后的人喊住,她回头,那人端着银两递到她面前:“还要不要?”声音居然带了几分好气又好笑的无奈。
白婵接过银两,走的飞快,祈湛犹如一座大山亦步亦趋的跟着。
李家二老这个点还等在正厅,见白婵端着银子进门惊讶的问道:“这是?”
白婵本来也不想瞒着,干脆把退婚的事说了,李老夫人反而道:“这样也挺好,将来告老还乡,我们去别的地方,找个好人家嫁了,犯不着挨着他们皇家,那都是人吃人的地方。”
向来刻板的李太傅也道:“是啊,到时候老夫帮你物色物色,不好绝对不嫁。”他看向祈湛,“阿湛也给你小姨留心着。”
祈湛脸黑,这都是什么事!
他岔开话题道:“外祖父,今后太晚了就睡,不必等我们。”
李老夫人笑道:“我们晓得,撑不住会去睡的,快去洗涑洗涑,你们也去睡。”
白婵本想将银子给李老夫人,但知道她不会收,只能抱着往琉璃阁走,祈湛依旧跟在她后面。
院子里静悄悄地,月光将俩人身影拉长,后面的脚步声让她不自觉加快步子。李府的院子青石小道多,她走得太快,脚下趔趄,险些将银子摔飞出去,幸亏身后人的手快,直接接住,顺道拉住她倾斜的身体。
等她站稳才松开手,银子却迟迟没递到她手上。
白婵心下百转,退开两步,低声道:“谢谢!”
俩人沉默半晌,白婵就差夺路而逃,祈湛突然俯下身,轻声问:“你很怕我?”
他眼眸盛满月光,寒沁沁,冷幽幽怪吓人的。
白婵低着头不说话。
等着她半晌,长叹口气,把银子塞到她手上。她的指尖触到他的指尖,已经是四月底,他指尖还凉得似冰。这触感蓦然让她想起嫂嫂。
俩人驻立在层层花影间,她刚要动,一只手突然抚上她发顶,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抚上来,冰冷的手下滑,然后捧着她两边脸,强迫她抬头。
白婵仰着头看着他那张清艳笼着月华的脸,眼角上细小的划痕还在,看着居然别有韵味。
他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次叹气!
“别怕我,以后我会向你嫂嫂一样保护你,只要我在,你就在!”
他眼神太过专注,语气太过真诚,白婵似乎被蛊惑,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祈湛俯身靠近,近到鼻息可闻,白婵打了个机灵,心怦怦直跳,将手上的银子往他怀里怼,吓得头也不回的跑了。
夜风和暖,那身影跑得歪歪扭扭,祈湛端着手中的银两轻笑出声。
白婵一路跑到琉璃阁,被吻过眉心发紧,细白的脸烧得通红。她跑到屋里拼命喝水,按着心口嘀咕:这是什么套路?嫂嫂没死,也不至于才来几天就对她一见钟情,难道他想用美色夺得天下!
疯逼男主温柔起来好犯规!
他怎么与原著描述的不太一样!
‘云安’‘昀安’。
这两个名字在她脑海里来回晃悠,若是他是他!
“姑娘,你脸怎么这么红?”灯草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白婵吓了一跳,立马捂脸,呵笑两声:“宫里喝了酒的缘故。”
“您还敢喝酒,不记得先前喝酒被少夫人骂?”
“嫂嫂又不在我要去沐浴了。”
她起身往厢房去,茯苓已经打好水,刚脱下外衣一转头就见屋子的桌上放着整整一千两银子。
眼睛顿时瞪大,来回转悠。茯苓拿着衣裳推门进来,见她的模样,笑道:“方才世子拿来的,现下已经走了,让我告诉姑娘他刚刚很认真。”
很认真?什么认真,会护着她?
白婵脸红,“知道,你出去吧。”
她褪了衣裳,整个人浸在热水里,仔细回想方才的一幕,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不排斥他,隐约间总觉得有股熟悉感。她又想起那个香囊,‘昀安’没出现,他身上却挂着香囊。
她脑袋越来越乱,想直接开口问又怕失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的梦境混乱不堪,一会儿是嫂嫂同她一起睡,她转了个身,昀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等她惊醒坐起来,却发现床边立着男主祈湛,手里拿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朝她冷笑,彻底醒来后又发现这是个梦中梦。
三个人搞得她精疲力尽!
安宁王这个封号倒是挺适合祈湛的,他整个人都安宁闲适,窝在李府看书习武。白婵每每都能和他撞上,每次瞧见她都和和气气的喊声:“阿婵。”白婵反而不知喊他什么好。
每回用膳他总是坐在自己旁边,夹菜夹得格外顺手。出门逛街他必定陪同,不管薛彩月在不在还是去林府,他照样跟着。
就算他冷着脸,但只要往外一站,总能招来春裳含笑的姑娘,连带门前冷落的李府也时常有姑娘三五成群的经过。
如此这般,白婵就更不愿意和他出去,每天都盼着陛下快点赐下府邸,让这人赶紧搬走。但不巧,正赶上太子大婚,府邸一事暂时被耽搁。
太子大婚前一日上京城明显热闹起来,大婚当日前往薛府贺喜的人络绎不绝,薛府外红灯高挂,红锦铺路,门口两个小丫头提着提喜篮分发喜糖。
薛彩月前一日让白婵早些去薛府陪她。白婵卯时初就起,穿戴好后,带着灯草匆忙出门。
才到前院,就见祈湛立在晨光里眉目温柔的朝她看来。
她愣了一瞬,祈湛朝她招招手,轻声道:“不走?”说完径自背身往屋外走去。
白婵提着裙摆立马跟上,心里却是疑惑:这人去这么早干嘛?
李府的马车等在门外,车夫瞧见他们出来,忙跳下马车朝着二人行礼问好。
祈湛先上马车,尔后朝她伸出手,原本打算扶自家姑娘的灯草识趣的退到一旁。
白婵今日特意穿了件繁复绣花的锦玉裙,上马车很不方便,见他伸手也不扭捏,就着他手爬上马车。
卯时街道上赶集的人不少,往薛府去的却不多,二人到薛府时,薛府的管家亲自出门迎接。
薛府管家原本早得了吩咐,对白婵也算客气,瞧见祈湛时愣了一瞬,规规矩矩的将人请进去。
薛府内张灯结彩,喜气绵延。
一进门两个丫鬟正提着喜糖,凑到白婵身边,抓了把塞给她,嘴里说着吉祥的话,祈湛和灯草手里也各塞了把。
她捧着把糖不知往哪塞好,灯草倒是一脸喜色,塞了许久才发现袖袋太小,小脸顿时也垮下来。
正踌躇间,祈湛手伸到她面前,她把糖递了过去,那只手骨节分明,盛着五彩的糖格外好看,她忍不住抬头看他脸,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面上薄红,轻声道:“你要是想吃也可以吃。”
他浅淡的眉眼里勾出点笑意,声音却一惯的清冷:“嗯,去吧。”
薛彩月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领着白婵往内院去,祈湛一个男子自然不能去内院,只能兜着糖找了处凳子坐在前院。
日头渐渐升高,陆陆续续有人前来贺喜,薛府外的爆竹声拦断了整条街,喜庆的烟硝味散在空气里。祈湛坐在角落里无聊的捻着糖纸玩,不知谁家的小子凑到他面前,盯着他兜里的糖流口水。
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鼓着腮帮子奶声奶气的道:“能给我一颗糖吗?”
只要一颗,一颗就好了!
祈湛将衣裳掀起,盖住满兜的糖,摇头道:“一颗都不行。”一颗糖就是一份祝福,所有的糖都该是她的,一颗都不能少。
小男孩没得到糖哇的一声哭出来,有妇人连忙跑过来,那小男孩一把抱住妇人的腿,哭得更大声。
妇人急了,蹲下身抱着他轻拍,嘴里哄道:“小宝,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谁欺负你?”
小男孩抿着唇,哽咽的指着祈湛,哭道:“我要糖,我要糖”
祈湛依旧坐在日光下不为所动,那妇人原本想骂,一抬眼却被祈湛容貌和气势所摄,抱起哭闹不止的小孩往正厅去。边走边暗骂:一个大男人太小气了,那么多糖都不舍得给小孩一颗,非得弄哭。
前院不少人远远的看着,三五成□□头接耳,祈湛毫无所觉,又开始捻着糖纸玩。陛下没有替萧北王正名,他这安宁王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个笑话,上京城的官员谁也不主动去搭话。
随着来往的人越多,前院越来越热闹,这种气氛也传到了内院。薛府的内院屋瓦勾连错落有致,回廊山石无一不显示出主人家的贵重。
薛彩月作为薛家的心肝宝贝,独自占了整个南苑,院子里头莲叶繁茂亭亭如盖,莲池正对面是一座三层高的绣楼,绣楼四角翘起,犹如展翅欲飞的凤。
“阿婵,快上来呀!”薛彩月站在二楼朝着白婵招手,声音雀跃含着难掩的激动。
艳色容颜迎着朝霞,像是莲叶间最美的花!
白婵脸上带了笑,脚步不由自主也轻快几分,提着裙摆随着丫鬟往二楼走。
还没上去就听见薛夫人唠叨道:“好了,快进屋,该梳洗打扮了。”
白婵到二楼就见几人拥簇着薛彩月往屋子里走,她进门就先恭喜,吉祥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抖。她本生得讨喜,嘴还甜,薛夫人原本顾忌她命格反对她来,这会儿虽还有些别扭,可到底是女儿大喜,也摆不出脸色。
自从白婵进来,薛夫人没搭过一句话,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薛夫人的不喜,她自然看出来了。若是往常她铁定翻脸,但今日是薛彩月大喜的日子,她只想她高高兴兴地出嫁。
此时喜房里除了薛夫人,薛彩月,喜娘,五福妇人,就白婵和几个丫鬟。最后进来的翠竹将门关上,薛夫人将薛彩月摁到床边开始给她换喜服。
湖蓝色外衣被褪下,大红喜服一层一层包裹住她玲珑的身躯,如墨青丝散在红衣里,原本就艳丽的五官平添七分妩媚。
穿好衣裳她又被摁坐到梳妆台前,薛夫人亲自上手给她梳发,趁着空挡,她朝着白婵招手:“阿婵,坐到这里来。”薛彩月拍拍自己身边,白婵走过去在她身边跪坐下来。
与她并肩看着铜镜里如花的容颜。
薛夫人拿起檀木梳,从头梳到发尾,口中念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第二梳下去,她又道:“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声音里已经含了哽咽。
最后一梳下去:“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薛夫人眼泪滚滚而下,倾身抱着红衣如火的薛彩月道:“娘的心肝,你一定要好好的,这辈子和和美美,子孙满堂!”
薛彩月回抱她,声音含着不舍,却也有雀跃:“娘我会的!”
满头青丝乌云堆雪般的盘成扬凤髻,五福妇人递过凤冠,薛夫人亲手帮她带上,凤冠上垂下的金丝翅尾轻轻摇摆,扫过她细嫩白净的脸颊,黛眉轻染,朱唇点翠,容光摄人。
白婵见过白向晚成亲,她那张脸比周氏死还难看,当时只以为‘女子成亲那日最美’的话都是狗屁。如今见到薛彩月才道,女子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才是最美。
薛府外爆竹轰鸣,锣鼓喧天,唢呐声连内院都听得一清二楚,小丫鬟急切的敲门,欢喜的大喊:“夫人,姑娘,太子殿下的花轿到了。”
薛夫人催促道:“快,化好妆将盖头盖上。”
喜娘拿过盖头,薛彩月接过却递给了白婵,娇笑道:“阿婵,你给我盖吧!”
原本喜庆的屋子里突然死寂一片,薛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声音提高两个度:“彩月,休要胡闹!”白婵的命格本碍不到薛府,但今天她女儿成亲,绝对不能出一点纰漏。
“娘,我没胡闹,阿婵是我最好的妹妹,有她的祝福才圆满。”
命格一说虽是信口胡诌,但平阳侯的人确确实实都没好下场,薛彩月虽然不在意,但白婵在意。她把盖头递给薛夫人,从怀里掏出一方精致的小木盒塞到薛彩月怀里,轻声道:“这里面就是我的祝福,去到东宫再打开。”
“嗯。”薛彩月将木盒捏在手心,朝着她笑得越发灿烂。薛夫人趁机将盖头盖在凤冠上,鲜红的盖头垂下,白婵只来得急看到她还没压下去的唇角。
薛家大哥等在门外,亲自背着薛彩月往外走。白婵带着灯草跟在后头,一直送到正门口。
同样一身大红直裰婚服的太子骑在扎着红绸的宝马上,头戴金玉冠,腰间扎着同色金丝龙纹带,唇角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整个人丰神俊朗又带着高不可攀的皇家贵气。
太子身后是长长的皇家迎亲队,羽林卫开道,八抬云亭香轿,无处不显示对薛家女的重视。
他下马,亲自接过薛家大哥背上的新娘,打横抱进轿中。周围鼓乐声震天,看热闹起哄的人笑闹不断。
白婵站在门槛外看着太子举弓搭箭,连射三箭,看着太子翻身上马,婚轿在羽林卫的拥簇下缓缓朝着皇城驶去。
看热闹的人推搡着往外挤,白婵看得入神,冷不防被人挤得往后倒退两步,后脚跟绊到门槛,整个人往后倒。她吓出一身冷汗,后背却被人轻巧的扶着,那人往前一步,在拥挤的人群中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清冷的气息围绕在周身,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身体不由自主绷得笔直,那人却收紧手,将她半搂在怀里,喧嚣的唢呐声渐渐远去,她垫了两下脚,努力朝着街道上张望,腰身突然一紧,她整个人被提高踩在了身后人脚背上。
他覆在她耳边轻声道:“看吧”
那模样像极小时候父亲带她去看戏,用力把她抱在肩膀上。她突然放松下来,踩在他脚上看了好会儿,直到迎亲队消失在拐角处,才从他脚背上下来。
酒席上,碰见了林夫人和林糖,林夫人这次见到白婵倒是亲热几分,主动问要不要去林府玩。白婵还没开口,身旁的祈湛冷声道:“李府还有事,就不去了!”
林夫人上下打量祈湛,又换上惯常尖刻的嘴脸,嗤笑道:“按辈分您应该是小婵的表外甥吧,什么时候晚辈能做长辈的主了?李太傅最是重礼义廉耻,看来您一分都没学到。”
林糖看祈湛阴沉,忙拉她娘的衣袖,轻声道:“娘,他是王爷”
林夫人甩开她的手,大声道:“王爷怎么了,王爷就不是爹妈生的,就不用喊小姨了?他这王爷还不如千骁营的纨绔,至少比他自由!”
眼见着林夫人要开始撒泼,白婵连忙拉着祈湛衣袖往外走,边走边道:“夫人,我家真有事,改日再去,我先走了!”
薛府不少人朝林夫人投来:你厉害的眼神!
这位不亏一是言不合就提刀追林通政几条街的女中豪杰,连冷冰冰的安宁王都敢骂!
白婵半拖半拽的将人往外拉,拉到马车边急道:“上去啊!”祈湛立在车辕旁,不动如山,眸色冷得可怕,那眼神是想杀人的眼神。
她微微发憷,手却不敢松开,抖着嗓子问:“你干嘛?”
祈湛转头默不作声地盯着她,半晌后突然道:“喜糖还没拿。”
第60章
什么喜糖?白婵恍惚想起清早进门前丫鬟塞给自己的喜糖。
“不用”话还没说完他人又回去了, 白婵站在马车旁郁闷,一个大男人喜欢吃糖?
街道上人来人往,她先爬上马车慢慢等。不多时, 果真见他提着一纸包的糖回来,然后塞到她怀里,浅声道:“你的。”
白婵抱着糖很想说:我的也没这么多啊!
他可能不喜欢吃糖, 想用糖把她牙干掉!
俩人各自靠在车壁上没说话, 到了李府白婵陪着李老夫人,祈湛却一整个午后都不见人。
李老夫人拿着剪子教白婵剪花枝, 边剪边道:“安宁王府赐下来了, 阿湛明日就搬过去,隔几日你同我去北城外玄光寺祈福,给阿湛父母供长明灯顺便求一道镇宅符给他。”
白婵心中暗喜,顺口答应下来。
到了夜里,也不见人回来,高兴得噩梦都不做了。她这边欢欢喜喜,东宫喜房内却安静得压抑。
薛彩月等了许久都不见太子回来,翠竹只道:“太子殿下定然很多人要应酬。”
向来脾气暴躁的薛彩月居然很好脾气,“没事,他是太子嘛,我能等。”
红烛燃了大半, 寝殿外响起脚步声,丫鬟一喜, 忙跑去开门,然而进来的却是被小太监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太子。
“都给孤出去。”向来温柔的太子居然发起脾气, 将所有都赶了出去,喜娘拿着合卺酒愣在寝殿外, 询问翠竹:“这可如何是好?”
翠竹也暗自焦急,成婚不喝合卺酒怎么行。她大着胆子敲门,门内人低吼:“滚!”
顿时再也没人敢说什么。
床榻一沉,有人躺了上来,薛彩月捏着手端坐在喜床上,红盖头晃荡,她只能瞧见太子红色的衣角与她衣角重叠。
娘说,盖头一定要自己的夫君亲自取下,才能和和美美。
她伸手推了推床上的人,然而那人不耐烦的翻身,往另外一边滚去,她又坐了半晌,床上的人依旧没动静。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掀开红盖头,看见的是太子沉睡的容颜,那一刻她就心软了,满肚子的火压下,帮他把靴子脱掉,拉被子给他盖上,她就坐在红烛下盯着盯着太子的微醺的脸看了一整夜。
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欢喜,直到再也支撑不住才倒在床上睡过去。
天光微亮,周太医脚步匆匆往栖凤宫赶。
薛皇后捂着肚子蜷缩在榻上,素白的手伸出帐缦,娟帕搭在寸口。周太医把着脉,后背流了一层细汗。
“怎么样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紫柳紧张的问。
周太医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慌张道:“皇后娘娘饶命,臣不敢说。”
薛皇后忍着腹痛,咬牙道:“说!”
周太医抬起头,抖着身道:“皇子可能保不住了,皇后娘娘可招别的太医来瞧,胎儿脉象已绝。”
踏上的软枕被碰掉,薛皇后的声音像是卡在嗓子眼里,“什么原因……导致的?”
周太医迅速低下头,额角的汗滴在地板上:“应当是皇后长期接触某一样事物,里头含有导致胎儿胎停的药物,具体是什么药物要找到那样事物才好判断。”
紫柳将薛皇后近日经常接触的东西都拿出来给太医瞧,然而一无所获。
正疑惑间,薛皇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玉匣递了出来,周太医打开玉匣,里头赫然躺着一块鸡冠红的玉镯,浅淡的药味从匣子里散发出来。
周太医惊道:“就是这玉镯,这镯子应当是在夹竹桃汁液里浸泡过一段时间,玉镯表面的金丝藏着麝香……”正常人或许没事,但孕妇一定会有事。
薛皇后心头巨震,太子真是好心机,知道自己对于这个镯子的执念,就借彩月的手把它送到自己跟前。
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寝殿的烛火被风门吹得摇摇晃晃,哐当!,玉镯被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原本隐藏的麝香在寝殿内弥散开。
栖凤宫里人大气也不敢出!
周太医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孩子最好拿掉,月份还小,用药能……”
皇后压着声低喝:“出去……”
“最好管住你嘴,否则……”
周太医额头的汗大滴大滴落下,背着药箱连滚带爬的跑了。
薛皇后看向紫柳,轻声道:“杀了。”紫柳点头,带着人紧跟着周太医出去。
次日一早周太医被发现死在御花园的深潭里。一个太医死就死了,朝堂前后没掀起半点波澜。
进入五月下旬,天开始炎热,白婵赶了个大早,随李老夫人一同去城北玄光寺祈福,祈湛特意抽空,陪同前往。
出城后草木繁盛,野花杂生。白婵趴在马车窗口往外看,目光所及,绿意盎然。
看了片刻,视线被高大的马挡住,抬头就瞧见祈湛那张清艳绝伦脸,不禁感叹,不愧是作者的亲儿子。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明显,祈湛微微侧头,日光从他发间穿过,投射在她的眼眸。
“怎么了?”
白婵干咳一声,有些心慌,却强自镇定,“没什么,还有多久到?”
“半个时辰。”
她哦了一声,趴在窗口不动了,马车里的。李老夫人笑道:“玄光寺很灵,风景也好,你去了准高兴。”
清风徐来,马车晃悠悠到了山脚下,祈湛和白婵一人一边,扶着李老夫人往山上走。
山上来往的香客多,石阶也多,白婵长时间扎马步,一口气爬到山顶都不带喘的,奇异的是李老夫人身子骨也很硬朗,最多爬得慢,居然也没停下休息。
山顶香烟缭绕,钟声空灵。周围多松柏,大片的茶花自山脚绵阳而上。
白婵惊喜非常,所有的花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数茶花了,品种多,花大又繁复,开成一片总能夺人眼球。
李老夫人见她高兴,心情不由也好了起来,笑道:“我说你会喜欢吧。”
白婵点头:“我最喜欢茶花,今日可来对地方了。”
李老夫人脸笑成一朵菊花:“我们先去供长明灯,求完镇宅福让阿湛陪你逛逛。”
这寺庙的风景确实很美,白婵点头应下,跟着李老夫人先去大雄宝殿,走到正门口迎面撞上白向晚和燕夫人。
白婵愣了一下,当作不认识与她们擦肩而过,耳边传来燕夫人嘲讽的声音:“命格带煞还敢跑到佛祖清静之地,也不怕佛祖怪罪。”
白婵还没出手,燕夫人就尖叫一声,直接栽到了宝殿外,来往的香客捂嘴偷笑,白婵怪声怪气的道:“哎呀,有些人心那么脏还来拜佛,连佛祖都看不下去,平地也能摔跤,以后还是别来了。”
白向晚扭头瞪着白婵,燕夫人等了半晌不见人扶自己,骂道:“白向晚,你死了吗?不知道扶一下。”
“哦。”白向晚虽不乐意,可到底伸手扶了。
燕夫人拍着身上的灰,朝着周围的人嚷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摔跤。”不得不说燕无懈性格很大部分遗传自燕夫人。
李老夫人边往里走,边安慰道:“阿婵,别为这种人生气,她不留口德,今后指不定怎么倒霉。”
“我没生气。”
祈湛回头,燕夫人已经走远,他眸光微眯,燕家确实该灭了。
三人从大雄宝殿出来,去了东侧佛殿供长明灯。两张灯被供到佛祖台下,祈湛在蒲团上跪下,重重磕头,白婵也不好意思站着,跪在旁边的蒲团上,有样学样,拜了三拜。
白婵最后一个响头磕下,祈湛双手合十,看着跳跃的长明灯,心里默念:父王,母妃,这三拜都当拜过父母了,以后请保佑她百岁无忧!”
他先起身,又拉了白婵起来。
李老夫人眼眶有些热,白婵刚要安慰忽听得大殿外吵闹不断,护卫呵退声伴随着百姓不满的声音传来。她蹙眉道:“外面怎么回事,怎么有官兵?”
不多时有官兵朝着他们这里来,瞧见祈湛时客气了几句,才道:“安宁王无事还是下山的好,皇后前来上香遭遇刺客。”
皇后?
白婵看向祈湛,祈湛点头,带着她和李老夫人往山下赶。
山下也围满官兵,白婵坐上马车李老夫人可惜道:“茶花没得看了。”
看什么花,命重要!
随着马车的前进,车帘子微微晃动,透过帘缝,白婵能瞧见前头骑马的祈湛。她心下百转,思索着是不是他动的手,上京城不会很快就大乱吧。
若真是这样,可如何是好,她只是个炮灰,刀剑无眼!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得回去好好想想将来要发生的事!
还没等她想出个结果,就听闻皇后去玄光寺遇刺,孩子被燕夫人撞掉。燕夫人和白向晚当场下了大狱,陛下震怒令人严查,查来查来查去最后查去燕大人与刺客有联系。
太子极力周旋,与皇后一党僵持不下。
左都御史燕黎可是陛下的亲信,不太可能就这样倒台,文武百官都开始观望,可冥冥中就是一股力量在促使这件事发酵,看来燕家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白婵得知消息很是焦虑一番,祈湛以为她在意白向晚,她摇头否认,“我在意她干嘛,又没死!”白向晚早该替原主抵命了。
她焦虑的是故事的发展进程好像越来越快,祈湛表面上虽什么都没做,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发难。一旦和皇室打起来,这必定是一场惨烈的战争,不管他有没有安排李家人,作为炮灰她很容易被波及。
她越是焦虑,想得就多,开始让宋文,宋霄还有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在院子的假山下挖地洞,连带自己都亲自上阵了。
灯草边挖边疑惑:“姑娘挖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逃跑,直接挖到城外,只要打起来,她立马跑。当然这话不能明说,白婵一本正经的道:“皇后娘娘都被行刺了,万一哪天有刺客来李府,我们就躲在地道里多安全。”
灯草觉得有道理,干起活来更加卖命。白婵也不小气,所有参与挖地道的每人十两银子,外加顿顿有肉。李府的丫鬟小厮高兴坏了,日也挖夜也挖,嘴巴还特严实。
祈湛整日忙得不见人影,白婵有意试探他口风,可这人就是个闷葫芦,话都说不了几句就更别提造反的事了。
某夜月黑风高,白婵提着灯笼从地道出来,正打算往前厅去,就瞧见祈湛从兰亭阁出来。她立马把灯笼熄灭,远远的看着,见他没走正门,而是翻墙而出,下意识要跟出去。
茯苓心下微惊,扯着她衣袖道:“姑娘,你跟着世子干嘛?”
“我就看看他去干嘛,你也一起。”她脾气倔起来,茯苓也没办法,只能护在她左右。俩人一起跟到偏僻的小巷,哪里还看得到什么人影,她暗骂一声,茯苓小声劝道:“我们还是回去吧,黑灯瞎火的也不安全。”
“好吧。”白婵有些失望。
街道上寂静无声,俩人正往回走,忽见东边方向火光冲天,惨叫声响彻整个上京城,陆陆续续有几户人家盏了灯。浓烟冲上天,老远就能闻到,白婵吓了一跳,赶紧拉着茯苓跑。
“快回去,可能有大事发生。”她后悔死一时好奇跟着跑出来了,这不是上赶着当炮灰吗?
她们跑了几步,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过眨眼那马就踏到她面前。茯苓惊叫,伸手要去拉白婵,马上的人突然弯腰将白婵捞起,一阵风似的卷出街道。
风割裂在耳畔,火光中大批的黑衣人朝着他们追来。
马上颠簸,她死死揪着马鬃动也不敢动,城门已关,擒住她的人突然从马背翻下,带着她朝着黑暗里遁去,身后的黑衣人却朝着发狂的马匹追去。
下了马,白婵才缓过劲,大声质问:“你是谁?”
黑暗里那人温声道:“阿婵表妹别怕,等会就放下你。”
那声音白婵最熟悉不过,是刚成婚的太子。
大半夜的,太子不在东宫穿着一身黑出现在东城,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那追太子的人不是皇后的人就极有可能是祈湛的人。
“你现在放下我。”
身后有箭羽擦过,太子拎着她翻进废弃的宅院,落地却没踩到平整的地面,俩人急速下坠。
咚!
直接砸进冰凉的水里。
咕咚咚,咕咚咚!
太子似乎不会水,严格来说是惧怕水,手脚并用的将白婵往井里摁,她大骂一声又呛了口水,用尽全力踢打摁着自己的太子,然而人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力气大得出奇,她刚冒头,又被太子摁了下去。
她有些力竭,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脑袋迅速运转,她干脆一个深潜,直接扎进深井,头顶的人还在胡乱挣扎,直到动静慢慢小了,她才沿着井壁浮上去。
他们应当是在一口深井里,按照掉下来的时间来算,空手爬上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别提太子还是个旱鸭子。
水面咕隆隆冒着气泡,太子浮浮沉沉,方才还骁勇奔逃的人此刻就像频死的蚂蚱,用尽最后一气喊了声:“阿婵表妹。”
白婵手攀着井壁上长出的小树,脚踩在下面凸起的石块上,确定他没有力气再挣扎后,从身后捁住他胸口将人拉了过来,口气严厉道:“放松,别挣扎,不然我们俩都得死。”
她自己也喝了很多水,掉下来时脚背被蹭出了血,此刻井里的寒气往骨头里钻,很不好受,能拉住他完全是看在往日帮过她的份上,再有就是薛彩月。
太子终于从惊惧中回神,低哑着声音回应。
缓了片刻,白婵让他自己伸手去拉井壁上的杂草。
“你脚试着踩踩,能不能踩到凸起的石头。”
太子尝试了几次,终于踩中,他一只手扯住杂草,依旧紧紧的靠着白婵,另只手拉着她的左手,身体不断打颤,好像好怕到了极致。
天上无月,水里头漆黑,俩人静静地在靠在一起,除了井口呼呼的风声,只能听见俩人浅淡发抖的呼吸声。时间越久,呼吸抖得越厉害。
井里头仿佛另一个世界,幽闭狭小,勾住人心里最深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白婵揪住小树苗的手酸得厉害,心里也越来越害怕,她不会死在这吧!
在井里无尽的等待,在恐惧中一点点丧失温度,最后脱力沉入井里淹死。无尽的恐慌席卷而来,白婵朝着井口大喊:“有没有人啊,有人吗?我们在井里”
她喊了许久,只能听到她声音一遍一遍在水面回荡,夜依旧漆黑,太子手越来越冷,呼吸隐隐有些急促。
他苍白又无力的闷笑起来,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剧烈咳嗽。
白婵有些恼,气道:“你笑什么?你不是会功夫,翻个墙能翻到井里?”虽说是她作死跑出来,但太子无缘无故抓自己,还害自己落到这般田地着实可恶。
嘴角划破的地方有些血腥味,他止住咳嗽说:“死的时候有你陪似乎也不错。”
“谁要陪你死,我才不会死,我会长命百岁!”她音量不自觉的提高,对于死字她很忌讳。
太子不想与她争辩,又是嘲讽一笑:“祈湛估计怎么也没想到会把你我追到这荒井里,等明日打捞到你尸体估计会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白婵用力挣扎,想把手从他手心里拽出来。这个狗日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死不死的。
“你放屁,说了我不会死!”
太子见她急得骂人,呵呵笑了起来,“别动,省点力气。”
白婵当真不动了,确实,省点力气。
她问:“等你缓过劲,能爬上去吗?”
太子没回她,而是反问:“知道我今夜去干嘛了吗?”
“不知道。”她对着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
“皇后今夜派人去杀燕府的人泄愤,我带人前去营救,祈湛却成了黄雀,他想趁机要我命。”
白婵疑惑:“皇后为什么要燕府泄愤?”
“弄死皇后腹中胎儿的主意是燕黎想出来的。”太子手还在发抖。
“皇后腹中胎儿不是遇刺才掉的吗?”那日玄光寺她也在。
太子嗤笑,笑声虚弱无力:“我送给薛彩月的镯子里有夹竹桃花汁和麝香,而那镯子被皇后拿了去。”
白婵回忆起那日薛彩月说自己镯子丢了的场景。
皇后为什么要拿薛彩月的镯子,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太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裂开,笑的得意洋洋:“那镯子是我母妃的,当年我母妃得宠,皇后眼馋了那镯子许久,父皇却把它送给了我母妃。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夜里,皇后带人闯进倾香宫,我母妃情急之下塞给我一个糖,告诉我‘吃了糖就要听话,待会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准出来。’”
“然后她把我关进寝殿的柜子里,透过柜子我看见皇后命人将我母妃摁在泔水桶里,她手指扒在地面上拼命的挣扎,指尖都划出了血依旧没用,最后一动不动趴在泔水桶上,头朝下,污水顺着她乌黑的发丝往下淌。”
“后来我把那颗糖给了薛彩月,薛皇后最喜爱的侄女,薛家万般娇宠的嫡女!”
此后的每夜他总梦到他母妃趴在泔水桶边剧烈的挣扎,指甲里全是抠下的木头屑,皮肉外翻分外难看的模样,耳边是不断响想的‘哗啦’声。
他怕水,也厌恶水,更厌恶一切姓薛的人!
“大概是五岁吧,他送了我一颗糖!”
原来这糖是这么来的,不是甜蜜,而是血腥和仇恨!
白婵恍然记起盖头落下的一瞬间薛彩月扬起的唇角。
“我相信真心能换真心,只要我对太子表哥足够好,他一定会感受到的。”
但面前的太子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显然看不到薛彩月的真心。
她若是知道皇后腹中的骨肉是因为从她手上拿出的镯子才没的,不知道要如何自责。
白婵替她不值,却明白太子这种人没道理可讲。
他身体还在抖,仿佛下一刻就会沉入水里,白婵不想再听他说这些陈年旧事,缓和语气安抚道:“别怕,我在呢,我会游泳,我游泳国家一级,要不我们试着抓住突出的杂草往上爬。”坐以待毙只有死。
“不行,我手抖。”他说的是实话,在水里他只会扑腾,手脚发软。
白婵不想理他,脚往上找突出点,伸手去够上面的草。
哗啦!
脚被人拽住,直接拉了下来,白婵手心划出血痕,狠狠喝了口水。她浮出水面大骂道:“神经病吧。”自己不爬还不让她爬。
太子果真神经病似的呵笑:“我爬不上去,你也别上去,就在这陪着我。”
白婵:“”MD!
为了小命我忍住。
白婵放低姿态,伸手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太子表哥,你想想薛皇后,想想你母妃,你甘心死在这吗?”
“水没什么可怕的,从这里爬出去,扒着草爬出去,我在你下面托着你,一定能爬出去,只要爬出去就再也不会怕水,再也不会记起你母妃挣扎的模样。”
整个井里只能听到她坚定带着鼓舞的声音,太子颤抖的手被她紧紧握住,他突然一声不吭抓着井壁上的草往上爬,他本就会功夫,一旦不怕水了大几率能爬出去。
只要他能出去,自己还有活的几率!
白婵跟在他后面往前爬,俩人浑身湿透,滴滴答答的水声滴在水面,像是两个恶鬼爬出深渊。
她手被划破,脚还在流血,浑身发冷的情况下,体力开始有些不支,她咬破舌尖,勉力道:“太子表哥,继续往上爬,继续”这话是在鼓励太子,却更像是在鼓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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