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苏敏想起张氏的事情,只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一样的难受,却也不知道如何跟皇帝说,说道,“奴婢去看张主子了。”然后抬眼看了眼皇帝,心里头想着,原来前阵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皇帝几乎同时失去了两个子嗣,到也


    不知道该如何伤心。


    康熙显然想起了这件事,眼中闪过悲伤,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过去了。”因着嫡长子从小体弱,皇帝倒是有了些心里准备,小公主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回来时候许多事情木已成舟,只能痛苦的面对这件事。


    两个人在屋内聊天,梁九功和宝瓶则是守在门口。


    他一开始是懵的,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说好要后天回来的,他已经叫人打扫了皇帝住的宫殿,常用的东西也都搬了过去,结果皇帝一大早就醒了,然后说想起朝中还有事情,非要回来。


    梁九功当时纳闷,来之前不是已经把议政大臣们都喊过来交代了一番吗?能有什么事急事?


    这一路上不停歇的,直接骑着快马,他都有点跟不上了,不过咬牙也能跟着,这时候就得意的想着,顾问行这老东西是肯定跟不上的,也怪不得自己能留下来……早晚他能把顾问行比过去。


    不过,梁九功累得够呛,到了宫里还以为能喘口气了,结果皇帝居然直奔后罩房而来,等着看到里面那位主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陛下这是想苏姑娘了吧?


    可真是稀罕的厉害。


    他在门口和宝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宝瓶这丫头跟着苏敏呆久了,也是变得有点傻里傻气的,大概是大家对苏敏太过礼让,这让宝瓶也过得很舒适,没有一点机灵劲儿,连个招呼都不会打,只能他先开口问道,“苏姑娘这两日还好吧?”


    宝瓶想起今日苏敏躺在床上蔫蔫的样子,觉得应该不算好,这是有心事,不过别说苏姑娘了,就是她刚知道宫里的公主和大皇子没了,都吃了一惊。


    孩子早夭,就算是尊贵大皇子也不会大办丧事,这件事就这么悄默声的过去了。


    要说大皇子病故,最难受的应该是赫舍里家,别看皇帝离开京城去求药的时候,索额图看起来恭恭敬敬的,但是不知道多少人往他身边挤,那时候赫舍里家族真可谓风光无限,这一转眼,皇帝病愈回宫,大皇子也没了,赫舍里氏真是一落千丈,真是时也命也。


    宝瓶满脑子宫里的事儿,还是梁九功问了两遍才说道,“姑娘都挺好的就是……”宝瓶知道就算自己不说,梁九功也肯定查得到,不如自己直接讲了,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秘密,还能给梁九功交好,就把事情都说了。


    梁九功听了心想,这苏姑娘的心还是太善了,但是这件事他也管不了,苏姑娘最好也别管。


    片刻后,皇帝搂着苏敏出了屋子,这里离乾清宫不远,走了片刻就到了。


    到了乾清宫皇帝去换衣裳,一身风尘仆仆的,石榴打了热水过来,托盘上放着换洗的衣裳,等着换好出来,苏敏正在次间喝花茶。


    她坐在炕上,举着水晶杯,这还是从外面舶来的物件儿,当时在广州买了好几套,送了一套给家里,剩下放在了宫里。


    透明的水晶杯里绽放着玫瑰花,凑过去就闻到了淡淡的玫瑰花香,旁边摆着茶点,都是苏敏爱吃的。


    康熙一过去,苏敏就凑了过来,坐在了康熙的怀里,四目相对,一时目光温柔,情不自禁的吻到了一处,往日里只浅尝即止的,今日的皇帝格外的热忱,或许是分开了两天,只缠着苏敏吻了一刻钟才分开。


    苏敏脸色微红,嘴唇都有些肿了,那目光里带着如水的潋滟,像是盛开的桃花,美不胜收,只看的皇帝心口一紧,捏着她的下巴又吻了过去。


    今日苏敏倒是乖顺,乖乖的都受了,甚至还十分的主动,皇帝心里怜爱不已,只紧紧的抱着没有松开。


    外面开始下小雪了,屋内因为点着地龙格外的暖和,苏敏靠在皇帝的怀里,脸是红的,唇是肿的,听着有力沉稳的心跳,心中无限安稳。


    皇帝一下又一下的摸着苏敏的乌黑的头发问道,“刚才也不不肯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阿敏还有什么不能对朕讲?”


    他看了眼苏敏,又瞧了眼外面,端起一旁的玫瑰花茶喝了一口,入口清甜花香,嘴里也是甜滋滋的,就像抱着苏敏的时候感受一般。


    皇帝倒是没想过,不过分别两天,居然如此的想念。


    苏敏犹豫了下,其实还是怕提起大公主和皇子的事情让康熙伤心,她知道皇帝是个长情的人,又十分顾念亲情,心里肯定是难受的。


    但是又想起张氏的处境来,只觉得还是没办法做到不管不顾。


    “我去看了张主子,屋里连个地龙都没有点。”


    皇帝听苏敏提起张氏,一阵的恍惚,他从广州回到京城,在前朝接受了朝拜,回到乾清宫就看到苏敏走了,到了晚上又听皇祖母提起来,两个孩子也都走了。


    那一天晚上,皇帝一夜未眠。


    皇祖母不告诉他,是怕他治病的时候分心,可是这件事实在是叫人受不住。


    好一会儿,皇帝回过神来,看到苏敏正担忧的望着他,这才知道自己许久没有说话,勉强的笑了笑,苏敏凑过来,把脸颊贴在皇帝的脸颊上,无限亲密而安慰。


    梁九功站在门口,都不敢往里看,反正只要皇帝和苏姑娘在一起,那就差贴在一起了,他是不懂这种男女情事的,怎么就没有腻的时候呢?


    忽然听到皇帝喊自己,忙不失迭就走了进去。


    “你去问问怎么回事,张主子那边怎么就没人烧地龙!”皇帝声音冷硬,不怒自威,梁九功想起刚才皇帝跟苏敏说话时候的那股子温柔劲儿,这差距也太大了一些。


    “奴才遵旨。”


    苏敏提醒皇帝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想过,是不是皇后叫人给张氏下绊子,如果真是的是,那么她就得罪了皇后了。


    不过想起皇后的性格,睚眦必报,心胸狭隘,和传闻中那个贤惠大度完全不同,这样一个人,又能看谁顺眼?


    就算苏敏不管这件事,恐怕知道自己得了皇帝的宠爱,就已经成了她的眼中钉了,这是早晚是要面对事情。


    太冷了,一下雪就更冷了,溪月朝着续掌心呵了一口气,带着一肚子气的委屈回了景仁宫里,如今这整个殿里就住着她们娘娘一个人,加上伺候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显得没有一点人气。


    其实整个后宫都是这样,嫔妃就那么几个人,既无宠,也没有孩子,显得格外的萧索。


    要说宫里能有人气的地方,大概也就是乾清宫里了,据说苏敏回宫后,一直贴身伺候着皇帝,有传言说,旁边的永寿宫就是给她修缮的。


    当时溪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她一直就觉得皇帝对待苏敏也太纵容了一些,果然是不一样的。


    溪月到没有替主子难过,这宫里就是这样,不是东边亮就是西边亮,再则,苏姑娘和她们主子关系好,能得宠也能照顾她们主子一二不是?


    可是偏偏张氏不肯求,她一心求死,溪月想想就觉得难受。


    本想去御膳房要些热水来,也不知道谁吩咐的……其实溪月大致猜到了,肯定是皇后,她一直觉得是大公主克死了皇子,所以一直怀恨在心,但是溪月却觉得,要不是皇后非要送公主出宫,公主又怎么会染上天花?


    越想越气,一时落下泪来,但是等着走到院子里却愣住了,门口已经换上了两个脸生的宫女,等着进去,地龙也烧上了,暖洋洋的,还有个宫女正端了药给张氏喝。


    张氏不喝,她也不好再劝,看到溪月回来了,说道,“张主子不肯喝药。”说着一脸不知所措的神态,“陛下吩咐奴婢,一定要好好伺候娘娘。”


    溪月就知道,苏敏还是跟皇帝说了,如今天她算是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巴结得宠的人了,多难的事儿,也不过是对方一句话的事儿。


    宫里人怕得罪皇后,都不敢靠过来,但是苏敏一句就结局了。


    只是显然,苏敏还是做了无用功,张氏心意已决,原本就不多的求生欲在女儿病故之后就彻底没了,药也不吃,饭也不用,只是拖着时间罢了。


    苏敏第二天去探望的时候看到里面的情况,见门口站着守门的宫女,里面也整治的齐整,心里也是高兴,但是看到依旧没有起色的张氏也叹了一口气。


    想起来个人时常坐在窗口一起闲聊,那时候张氏做针线,她在一旁翻看张氏


    描的花样子,一个个都精巧的很。


    她笑起来,春华绽放的,就连屋内的插着的新鲜桃花也失了颜色,这样一个美好的人,难道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吗?


    张氏见到苏敏,高兴的伸出手来,笑着说道,“多谢你了。”


    苏敏又觉得难过,大公主要是活着就好了,但是苏敏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大概就是张氏的命运,因为前世,她没听过张氏,也不知道这位大公主,应该是孩子早妖,张氏也跟着去了,这才没记住她的名字。


    知道是一回事儿,但是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她突然想起了,那位追到了四川的崔越,她看了眼张氏的另一只手,上次过来她就看到了,一直握着一枚半截的碎玉镯,她记得自己在四川的时候也看到崔越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样东西,正是另外半截碎掉的玉镯。


    苏敏的目光看向了放在架子上的琵琶,她记起来以前自己就问过张氏,是不是会弹琵琶,张氏却不肯弹,只说封琴了,后来跟崔越聊起来,他其实很少说张氏的事情,那次还是因为听到街上有女子在弹琵琶卖唱。


    崔越虽然给了赏,但是回来就挑剔了起来那姑娘的琴技,苏敏的三哥嘲讽他,大意就是别光挑刺儿,你自己会弹吗?


    别说,崔越还真会弹,还漏了一手,那时候苏敏才知道,这个崔越别看长的高状雄武的,却是个精通音域的人,真是博学全才。


    他唱了一首江南小调,不同于女子的柔媚嗓音,浑厚清亮,倒真是比外面卖唱的女子要好听上许多。


    那时候崔越才提及张氏,只说小时候张氏不爱弹琴,还是他学会了去教的,说张氏的嗓子一绝,如果是她唱的小调,那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张氏见苏敏盯着琵琶看,道,“阿敏,这琵琶不吉利,你要是喜欢,我还带着另外一把,送给你,这个琵琶我想把它带到下面去。”


    因为这琵琶里承载着你和崔越的年少情爱吗?


    苏敏差点问出来,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是想听你弹一首。”


    张氏露出为难的神色来,道,“我发誓不弹了。”


    苏敏善解人意的点头,“好,那就不弹了。”苏敏坐了一会儿就准备走了,她也说不出你多吃点的话来,如果对于张氏来着,活着就是一种痛苦,那一直劝她用膳吃药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好意呢?


    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后干脆不说了。


    “溪月你去送送苏姑娘。”


    后来几日,苏敏就时常来看张氏,两个人有时候一句话没说话,但却似乎彼此懂了彼此的心思,反而十分的融洽。


    ***


    十一月的风裹着碎雪,落在窗棂上簌簌响,坤宁宫的暖阁散发着药味儿。


    皇后赫舍里氏虽然病着,但气势上却一点也没有输,她向来喜欢在钮钴禄氏前面耀武扬威。


    她抱着暖炉,身上穿着绣金凤凰的朝服,一副刚见过客的摸样,她面上充满恨意,脑子里都是方才钮钴禄氏来探病时候说的话。


    钮钴禄氏一向看起来乖顺,但是她知道她是不服气的,有些事儿她是看得出来的,甚至她觉得这一次钮钴禄氏来说这些都显得很刻意,但她就是气不过。


    她的大皇子死了,都怪那个张氏生的灾星,是她害死了她的大皇子!


    钮钴禄氏说道,“天气冷了,也觉得不适,昨儿想请太医开个温补的方子,药房却说人参都拨去景仁宫了。”,还一副叹息的神态,“张氏妹妹身子弱,是该补。”这话像根针,直直扎进她心里那处烂了的伤口。


    那张氏凭什么吃药?她就该死!跟她的那个灾星一起!


    大皇子那团暖乎乎的小身子还在怀里,怎么就没了?她日日对着空摇篮哭,哭到眼睛肿得像桃,心里对张氏的恨意就更深了,只能暗中叫人好好照顾这位主子,果然听说那边过得很惨,连个地龙都没烧,她就静静的等着张氏命归西天。


    是谁?


    那个苏敏吗?


    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不过得了几分皇帝的宠幸,还当自己能越过她这位皇后去不成?


    赫舍里氏越想语气,猛然间就把暖炉丢在了地上,说道,“备轿!去景仁宫!”


    从刚才钮钴禄氏走后,佳嬷嬷就满怀忧心,生怕娘娘娘又发作起来,那钮钴禄氏就不是好心的!


    佳嬷嬷扑过来,抱住了皇后的腿,劝道,“娘娘,陛下前儿才警告您,说再闹就……”有些话她是说下去了,当时皇帝说的非常难听,就差说要废掉皇后了,佳嬷嬷隐隐觉得,皇帝把大公主病故的事情都怨到了皇后身上。


    赫舍里氏冷笑,指甲掐进手心里,带着狠劲,“他根本不在乎,他更怕大皇子对他位置不稳,如今大皇子去了,自然是高兴的。”


    当时离宫的时候甚至不愿意给大皇子一个册封,她是早就看的透透的了。


    “大皇子没了,他不疼!我疼!张氏欠我的,今日就得还!”


    佳嬷嬷肝胆俱裂,她都快吓死了,下意识的左右一看,都是自己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如何劝,赫舍里氏却也不肯听了。


    失去孩子的痛苦让她已经没有任何顾忌了。


    赫舍里氏甩开佳嬷嬷,叫人披上一件狐狸毛的斗篷,就踩着花盆底往外走,廊下的细雪打在脸上,凉得刺骨,可她只觉得心里恨得慌,恨得快要炸开了,没了儿子,这后位坐着还有什么意思?


    景仁宫果然和以往不同了,廊下挂着灯笼,游廊上放着一排的松树盆栽,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赫舍里氏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凭什么?她能过得这么好,她就该死!


    她脚步飞快,那宫女都来不及掀开帘子,就见赫舍里氏自己拉开帘子,气冲冲的走了进去,一进屋就感觉到了一股暖意,还有淡淡的药香。


    张氏正躺在炕上,瘦弱不堪,听见动静抬头,看见赫舍里氏带着人闯进来,目光冰冷,道,“皇后娘娘?”


    赫舍里氏没说话,抬手一指,声音冷得像冰,“把她给我拖下来!”


    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架着张氏的胳膊就往炕下拽,张氏本就虚弱,挣扎间棉被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单薄的里衣,她也不吭声,就这样让人拖了下去。


    赫舍里氏身边的掌事嬷嬷直接给了张氏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在空荡的屋内格外响。


    溪月走过去,哭道,“皇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娘娘病重,这地上太凉,她受不住的,您饶过她吧。”


    赫舍里氏朝着一旁的人使了眼色,那人赶紧上前捂住了溪月的嘴,她呜呜呜的,居然是一句话都说出来了。


    皇后走到张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指捏住张氏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她眼底的红血丝混着恨意,“你怎么还不死?你女儿克死了我的大阿哥,她死了,你也该死了不是吗?”


    张氏冷冷的瞧着皇后,虽然样子狼狈,却无一点退却,反而阴冷的笑了起来,说道,“皇后娘娘娘,您怎么也不死呢?我的大公主死了,我就要跟着她去了,您也一样,大阿哥死了,您也要跟着去不是?”


    “你一个卑贱的汉人,你也配?”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接着是宫女的通报,“是苏姑娘来了。”


    赫舍里氏回头,看见苏敏从门外走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显然是探望张氏的。


    她穿着杏色的缎面牡丹花暗纹的旗服,外面罩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头上戴着大拇指粗的绿宝石头面,手上戴着的手链也是同样的绿宝石,在这浅灰色的冬日,当真是耀眼,这一番气派倒是比宫里的那些娘娘们还要高调。


    听说这苏敏喜欢绿宝石,皇帝几乎把库房里所有的存货都找出来给她打了首饰。


    皇后暗恨,眼神更冷,苏敏是汉军旗的,出身低贱,可皇帝偏宠她,凭什么?凭她会装温


    顺?会伺候皇帝?不就是用的一些狐媚子的手段?


    一股嫉妒混着怒意涌上来,皇后松开张氏,站起身朝苏敏走过去,披风扫过地上的雪,发出窸窣的声响。


    “苏姑娘倒是好心,”赫舍里氏的声音带着咬牙的恨意,“哦,想起来了,你们可都是汉人,怪不得这么亲密。”


    苏敏跪下来行礼,声音平静,“见过皇后娘娘,奴婢听说张主子身子不适,送些吃食过来。”


    皇后却不叫苏敏起来,眼中没半点暖意,“你以为讨的陛下几分欢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想的天真,你不过是个汉军旗的贱婢,连个册封都没有!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我想打就打你!”她上前一步,抬手就要往苏敏脸上扇。


    苏敏下意识就要避开,生生的躲开了这个巴掌。


    “贱人,你敢?”皇后瞪大了眼睛,充满不敢置信,对着一旁的嬷嬷使了眼色,她赶忙过来压住了苏敏。


    宝瓶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回头一瞧,看到顾问行的徒弟八喜已经不见了,估摸着就已经回去报信儿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一抬眼又吓了一跳,那嬷嬷居然拘着苏敏。


    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难道要看着姑娘挨打不成?”除了宝瓶,皇帝还给她派了个小太监跟着。


    小太监想起皇帝对苏敏的宠爱来,硬着头皮去拉人,但是皇后身后伺候的人就二十多个,加上管教嬷嬷,他们根本拉不开。


    皇后眼中充血,好似疯了一般,眼看苏敏就要受着这一巴掌,旁边忽然有人扑过去压住了皇后。


    谁都不知道,张氏手袖子里藏着一个锋锐的到小刀。


    只见一道寒光闪烁,然后苏敏听到了皇后的惨叫声。


    “赫舍里氏,你这个毒妇,我跟你同归于尽,要不是你的把我女儿送到了外面,她怎么会染了天花……是你害死她的,哈哈,我早就等着今天了!”


    殿外的雪还在落,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锦缎碎片,上面沾染着血,刺目而惊心。


    张氏手里举着的手的匕首被人抢走,眼底的恨意与死寂缠在一起,像殿外那永远也化不开的寒气,死死裹住了这方逼仄的宫殿。


    康熙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敏抱着羸弱到脸色惨白的张氏,拒绝让人抓她去刑慎司。


    张氏这时候被人带走,那这条命就没了。


    苏敏其实刚才一点都不怕,她知道皇帝一直派人跟着她,自己这里遇到皇后,肯定马上就有人去通禀去了。


    但是她没想到张氏会这样的极端。


    她抱着张氏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好好的一个公主,怎么就突然得了天花?是不是这里面也有什么文章?


    但是她知道,要真有什么,早就查出来了,皇帝不会放任这种事情,要么就是里面的事情藏的太深,依照皇后的做事的原则,她做不出这么漂亮的事情,那么就是后面另有其人,或者,当真也是大公主命该如此。


    但是就像是张氏说的那样,如果没把公主送出宫,她又怎么会染上天花?


    皇后觉得大公主克死了自己的儿子,那张氏就不恨皇后的无理取闹吗?肯定是恨得,这才有了今天。


    苏敏知道自己该摘出来,这件事和她无关,但是明明,张氏也是为了护着自己,而且,两个人之前的情谊就是假的吗?


    加上皇后的性子,难道皇后会因为她把自己摘出来网开一面,不会,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容人之量,只会想着如何让她难堪。


    既然一时的退让也不会有好结果,那她何不按照自己的心愿做?她现在就想护着张氏。


    天很冷,苏敏的披风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她脸都冻出红来,见到皇帝未语先落泪,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康熙只觉得那泪水似乎是落到他心口去了。


    他早就知道皇后不是个好相与的,但是如此这般直接上门来打人,做出没有体统脸面的事情,也算叫人开眼了。


    佳嬷嬷来拽着皇帝的裤脚,哭诉道,“陛下,您去看看娘娘呀,那张氏居然刺了娘娘五六刀,血都流了一地,她该死呀!”


    在众人看来,皇后是后宫之主,就算张氏委屈,也不该如此以下犯上,这刺杀皇后就是死罪。


    皇帝却冷冷的扫了一眼佳嬷嬷,目光如刀,她马上就恐惧的闭了嘴,一旁有人把她拖走,皇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苏敏的身上,蹲下来,温声说道,“阿敏,小心着凉了,快起来。”


    苏敏倔强的看着皇帝,他被看的无法,叹气说道,“传朕口谕,皇后素日在宫中有骄纵之举,对张氏多有欺辱,此事确有前因,非张氏无端行凶,然君臣有别,嫡庶有序,皇后乃六宫之主,张氏即便受辱,亦当循规申诉,持刀相向便是以下犯上,此风断不可纵。”


    佳嬷嬷原本有些不高兴,在听后面的话脸上一喜,又听皇帝说道,“只是张氏病


    体孱弱,着人将景仁宫偏殿锁了,令她在殿中闭门思过。”


    佳嬷嬷一听快气晕了,这明着是惩罚,其实不就是护着张氏?皇帝这心是偏到哪里去了?全然不顾他们娘娘呀!


    皇帝又对着赶过来的顾问行说道,“顾问行,你与内务府协同,彻查查此事,务必查得水落石出。”


    “奴才遵旨!”


    刚才八喜跑过去的时候,顾问行可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苏敏居然能撞上皇后,虽然心里着急,赶忙去喊人,但是似乎隐隐约约觉得,两个人碰到是早晚的事情。


    谁都知道皇后不容人,苏敏这般受宠,早晚会被皇后盯上的。


    想到这,顾问行忍不住叹气,皇后这一次八成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苏姑娘是皇帝费了多少心思才能留在身边的?那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着了。


    当时太皇太后默许了苏姑娘的事情,让她去给太皇太后磕头,皇帝一直跟在身边,就怕太皇太后忽然改了主意对苏姑娘不利,只看得太皇太后都气笑了,还调侃了皇帝几句,当时皇帝却神色不改,一副坚定的模样。


    那以后,苏姑娘就没见过太皇太后了,她老人家是个明白人,既然都准了这件事,就不会故意压着让皇帝不高兴,所以按照皇帝的心愿行事,倒也没有再喊苏敏过去。


    皇帝为了苏姑娘连太皇太后都敢顶撞,那可是他最敬重的人,皇后又算的了什么呢?


    更何况,当初因皇后的固执,非要让大公主出宫去,让她染了天花去了,皇帝虽然不说,但也是气在心里的。


    今日,皇后可真是自寻死路呀。


    苏敏听了皇帝的旨意,这才起身,皇帝向来都是内敛的,很少会在众人前面对苏敏非常亲昵,但是今日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倒也顾不得其他,把人紧紧的揽入怀里,道,“先回去歇一歇,这会儿的事情一会儿说。”


    皇后被刺了五六刀,虽然那匕首不算大,不然也不好藏在袖子里,但是张氏下了死手,也不知道那样瘦弱的人,如何用出那样拼劲儿来,真就是把人逼到死路上了吧?


    佳嬷嬷看着皇帝拦着苏敏离开,只觉得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了,她自然知道皇后做事不算得体,许多事情也办的糊涂,但是和皇帝到底夫妻一场,还给皇帝生了嫡长子,怎么如今重伤躺在一旁的主殿里,也不说去看一眼?


    自然刚才太医说过了,皇后虽然伤的重,但是不会危及性命,但是也不能如此的无动于衷吧。


    当时情况紧急,也不敢挪动人送回坤宁宫,直接放到了景仁宫的主殿去了,景仁宫很大,张氏住在一旁的偏殿里,这主殿自然空下来了。


    苏敏看到张氏被人小心翼翼挪到床上这才跟着皇帝离开。


    景仁宫到乾清宫不算远,苏敏上了皇帝的龙撵,她情绪很低落,张氏是暂时稳住了,但不过是拖时间了。


    “以后不许这般了。”皇帝说着让人把准备好的姜茶拿了过来,苏敏就着皇帝是手喝了起来。


    梁九功已经非常从容的面对这一切了,他觉得按照皇帝对苏敏的偏爱,这种事都不算什么。


    喝了茶水,苏敏觉得身子暖了一点,皇帝叫人摆膳,居然是她爱吃的火锅,宫人放了铜炉,里面放着炭火,白色的热气在屋内袅袅的,都是食物的香味儿。


    汤底用大骨头熬的,里面有熟透的羊肉,牛筋,桌上还放着一些青菜,苏敏瞧了眼,有黄瓜,白菜,绿豆芽,黄豆芽,萝卜片


    ,土豆片,地瓜,还有粉丝之类的,非常丰盛。


    苏敏吃饭不爱让人伺候,皇帝也知道她的习惯,把人都叫了出去,他也喜欢和苏敏单独在一起,就好像这世界只剩下两个人一般。


    康熙把烫好的羊肉片放到苏敏的碗里,说道,“不是爱吃这一口,尝一尝。”又道,“今日受了寒,又不好好吃东西,该是生病了,难道不想去看看张氏了?”


    这算是卡住了苏敏的脖子了,她是真怕自己生病了皇帝就不让她去看望张氏了,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对张氏的感情,要说多亲近也不至于,但总归是在宫里交好的朋友。


    但其实也不至于让她如此卖力,大概就是,或许张氏也是在宫里的一个女子的缩影。


    横竖她和皇后是好不了,不如让自己痛快的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苏敏想到这里,把羊肉片用力的蘸在调好酱里面,然后吃到嘴里,那种鲜香的口感,一下就勾起了食欲。


    皇帝看到苏敏开始吃了起来,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他就喜欢看她高高兴兴的,每日里没什么烦恼,最多也就是想着晚上吃什么,让李多福鼓捣点别样的东西出来。


    苏敏一转头就看到皇帝目光炙热的盯着自己,那眼神,温柔似水,似乎可以包容她所有的一切。


    她心里一甜,凑过去,抱住了皇帝的脖颈,四目相对,又吻在一起,嘴里混合着麻酱的食物香味,别样的心醉。


    这一顿吃的很开怀,不过苏敏还是有点担心张氏,问了李多福,知道厨房还有剩下的肉汤,叫人送到了景仁宫去了。


    皇帝自然是没有多问,纵容着她。


    苏敏似乎理解为什么那些小说中女主,遇到了男主之后就变的有点傻了,有人在一旁这么纵容着你,无论外面是什么风语都帮着挡着,人就慢慢变的懒散了起来。


    晚上吃过晚膳,皇帝就写了信给太皇太后把今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担心太皇太后回来,只说已经处置妥当,让太皇太后以身体为重。


    等着把信送出去就回了屋内,苏敏正坐在床边做针线活儿,皇帝对苏敏给扬古泰做香囊的事情耿耿于怀,提了好几次要苏敏给他也做几个,无奈苏敏的手艺就那样,一直拖着。


    今日倒是难得开始裁布了。


    皇帝走过去,苏敏裁了好几个,那形状一看就知道要做什么,一个是宝葫芦,一个是元宝,还有比较难的鸳鸯模样的,皇帝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戴不上这个鸳鸯模样的了。


    但是心里还是欢喜的,走过来说道,“夜里做这些针线活儿会坏了眼睛,不如白天在做。”


    居然不是说别做了,苏敏就知道皇帝是喜欢的,见他过来,高兴的靠过去,开始给自己打预防针,“奴婢手艺不好,陛下可能要多等一阵子。”


    皇帝笑,英挺的面容在灯光下异常温柔,说道,“慢慢做就是,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苏敏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帝说这般亲密的话,抬头望着他,皇帝笑着亲了过来,吻在一处,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


    苏敏都觉得难受了。


    皇帝抱的太紧了。


    康熙灼热的呼吸吹在苏敏的脖颈上,她感觉耳根都红了,心口也怦怦乱跳的,听到皇帝说道,“永寿宫也明年才能修缮好。”这意思就是明年才能圆房了。


    苏敏忍不住笑起来,“其实奴婢可以去别的宫。”


    “不行,离的太远了。”皇帝终于还是改了图纸,在永寿宫和乾清宫对面开了小门,可以直接传过去。


    其实怕是内外宫不分,所以小门先通向养心殿后面,再绕过去,但是也比原来的路要近多了,因为养心殿后面,隔着一堵墙就是永寿宫。


    当然,皇帝还有个担忧,他觉得后宫这些人都有些不安分,不把苏敏放在自己眼前,他是如何也不放心的。


    要是没有规矩,他倒是希望苏敏能一直这般在乾清宫里陪着他。


    晚上,送汤水的宫人禀告苏敏,张氏还是没有吃饭,听说只喝了一点汤,那还是在溪月的催促下,其他的就再也不吃了,连药都不吃。


    这似乎在意料之中,苏敏也不知道该去劝她什么,她既没有忍受过丧子之痛,也没有跟心爱的人分开过。


    张氏的痛苦她并不了解。


    皇后的伤情稳定之后就挪回了坤宁宫,皇帝下旨禁足,每日里只能看到太医去诊脉熬药。


    后宫的事情就没有人管了,大家都以为皇帝会把这个事情交给钮钴禄氏,毕竟他在宫里头时间最长,身份最尊贵,但是意外的是皇帝居然把事情交给了佟佳氏。


    天气似乎渐渐冷了起来,很快就到了颁金节的时候,宫里开始忙碌了起来。


    皇后伤口未愈,加上郁结于心,一直都没有露过面,而且皇帝的样子好像也不想放她出来,这一次皇后这一次的举动显然激怒了皇帝。


    一到过节的时候,苏敏就很想家里,她给父母寄了信,还有一些吃食礼物。


    苏敏又想起远在四川的扬古泰,也不知道他在那边怎么样。


    扬古泰去四川后写过一封信过来,似乎两个人之间的婚事未曾发生一般,只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说走的时候太匆忙,有些话没有讲清楚,怕苏敏误会。


    无论当时多么生气难过,终归到最后还是变成了担心她。


    苏敏拿着信,含泪看了半天,最后郑重的收了起来。


    苏敏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膳食上的东西都变成她爱吃的,不过几天她就补了脸色红润,康熙看的自然是高兴,特意赏赐了李多福。


    李德福躺在御膳房,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对小康子说道,“唉,我就知道有这一天,早晚这祖宗能到我够不到的地方去。”


    小康子自然也听闻苏敏的事情,问道,“干爹,您说,他们说永寿宫是给苏姐姐修的,是真的吗?”


    “话那么多呢,嫌命长了不?”李多福皱着眉头,然后指了指一旁的豆面,“好好给我筛选一遍,你苏姐姐今天肯定要吃驴打滚。”


    小康子也不生气,他脾气特别好,脸白胖圆润的,虽然这几年长开了,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但是越发的跟李多福像了,都是白胖圆润,大家都说两个人说不定是真的是亲生父子。


    李多福当时没说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晚上的时候笑的多喝了两口酒。


    过了一会儿石榴过来拿晚膳,还真就是要拿驴打滚,小康子带着崇敬的神色看着李多福,等着人走了说道,“干爹还得是您呐。”


    这马屁自然拍的舒服,李多福呵呵笑着,又躺在了躺椅上。


    “学着点儿,要用心,知道不?”


    “我知道了!”小康子回答的响亮。


    苏敏是没有想过三哥还没有回江南的,所以看到他递来的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问了宝瓶半响,“你确定那是三哥?”


    宝瓶打保票说道,“那么大一个人,姑娘我就是再眼瞎,也不可能认错人的。”


    苏敏现在又不是什么后妃的身,见个外男又是自己的亲哥哥,倒没有那么多顾虑,不过自然是跟皇帝说过的。


    皇帝叫梁九功领着苏三哥进宫,把人领到了后罩房这里。


    天气很冷,苏敏穿着一件石青色的云纹锦缎夹袄,她最近又迷上了红宝石,身上带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看着比以往更加的富贵逼人了。


    加上因为最近吃的好,养的气色非常好,苏三哥见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上次苏敏回去他就没见到,一时打量了她半天。


    虽说苏敏从小伺候皇帝跟他的情分自然是不同,但是毕竟是宫里,君为主,总是有所顾忌,所以还会担心,如今看这模样就彻底放下心来。


    “上次没见到妹妹,心里非常懊恼来着,如今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苏三哥挠了挠头,这几年天天在外面跑,脸晒得越发的黑了,不过苏家人都是好相貌,这倒也不影响他的外貌,反而觉得更康健了。


    苏三哥大概明年就要参加武举,这是家里最后一个入仕的人,原本苏父是想着,把人带回去好好的稳一稳心。


    但是李氏说道,“这孩子打小养在外面,突然间拘起来不一定对他好,还是按照以往,只要武举的时间回来就行了。”


    苏父也是无奈,主要也是管不住人了,自然就同意了这件事。


    苏敏觉得苏三哥这样过来肯定是有急事,闲聊了几句家里的事情,就问起来,“三哥,你入宫是什么事?”


    苏敏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旁边一副小厮模样的高壮男人突然跪了下来,“苏姑娘不是苏三哥有事,是我有事求你。”


    苏敏其实刚才就看到他了,这时候看他这样跪下来球就知道自己猜测的事情是对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崔越。


    “崔大哥,我只是陛下跟前的一个御前宫女而已。”苏敏已经猜到了崔越的目的,别说她现在只是宫女,就算她被赐封为后妃,她也不敢把一个陌生的男子引荐给后宫的妃子。


    “我知道,我不会为难你。”


    “崔大哥,你起来说吧。”崔越却不肯起来,说道,“虽然不会为难姑娘,但也是求是你的事,但求姑娘答。”


    “你说。”


    “这是我谱了一首曲子,能不能交给她?”


    苏敏接过来,见只是一首曲子,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一定交给她。”


    “她看了之后就应该会吃饭了。”


    苏敏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应该也打听出张氏现在的处境了。


    崔越说着,眼圈都红了,一个强壮的汉子,平时那么洒脱自在,但是只要提及张氏的时候,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直接笼罩在他的身上。


    别人都说再刻骨的爱情,遇到现实的打磨,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可是他们俩分开了这么多年,崔越甚至抛开了自己家族的身份,流浪在外,这样贫苦的生活,却从来没有忘记这份感情。


    在宫里的张氏又何尝不是这样的?


    苏敏突然觉得这世道对他们太狠了。


    等着苏三哥走后,苏敏带着琴谱去了景仁宫。


    因为被禁足,所以宫外有太监守着,但是没有人敢拦着苏敏。


    苏敏走了进去,溪月还在尽职的伺候着张氏,但是张氏的状态越发的不好了。


    崔越送来的是一首琵琶的曲谱,苏敏不会弹,自然也不知道曲调如何。


    “阿敏,你不用再来看我了。”张氏勉力的笑着,脸瘦得脱了相,就那一双眼睛还能看出曾经的灵动。


    苏敏知道张氏是怕她难过。


    她心里一酸,把曲谱放在了一边,“我找到了一本曲谱,不过我又不会弹琵琶,拿来给你看一看。”


    张氏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只是扫了一眼,突然就僵住了,随后手指轻颤的接过曲谱,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过片刻眼睛就红,里面蓄满了泪水。


    “你这曲谱是在哪里拿到的?”张氏期待的看着她。


    “是我三哥的师傅,姓崔。”


    就这一句话,张氏眼中的泪水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好一会儿张氏才稳住心神,对着溪月说道,“你去把那个琵琶拿下。”


    溪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琵琶拿了过来。


    “你不是一直想听我弹曲子吗?阿敏,你帮了我这么多,让我送你一首曲。”


    张氏拿着琵琶,神情肃然就安静了起来,苏敏从来没听过这个小调,如果非要说像什么的话,应该是像他以前听过的江南版的声声慢。


    苏敏一直知道张氏生的美貌无双,但是她没有想过她有一副金嗓子。


    像浸了蜜的初春新茶,甜而不腻、清透润耳,吐字软如江南絮,转音柔似溪中波,唱尽风月时,又藏着细碎暖意。


    苏敏一时听得入了迷,等着张氏唱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里面的歌词大意是思乡的情意,但是苏敏知道她不光是思乡,更是思念那个永远再也不可能见到的那个人。


    “我心意已决,今日见到这曲谱,已经是我平生的大幸。”张氏显然还是不愿意再吃饭,只是苏敏能感觉到她眼中有了新的光,好似完成了最后的心愿。


    苏敏以为她会问一问崔越的情况,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苏敏自然也不可能主动提起来。


    “阿敏,多谢你了,三生有幸能在宫里认识你。”苏敏走之前张氏温柔的说着。


    苏敏再也忍不住忍住哭的冲动走了出去。


    她忽然觉得这个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既然皇帝不喜张氏,既然张氏和崔越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子里冒出来。


    皇帝穿着一件常服,正在批折子,下午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英挺而肃穆,威严天成叫人不敢轻易的造次。


    梁九功在一旁伺候着,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他也越发感觉到了皇帝的持重。


    突然间梁九功看到皇帝目光变得温柔,再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苏姑娘回来了。


    果然看到苏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皇帝却朝着她招了招手。


    等着苏敏靠过来,皇帝一把把她揽入了怀里,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问道,“外面是不是很冷?”


    梁九功不敢多看,识趣的退了下去,赶紧叫人沏了苏敏爱喝的花茶过来。


    以往都是沏皇帝爱喝的茶,自从苏姑娘来了之后,慢慢的就变成了苏姑娘爱喝的花茶。


    梁九功端了茶正要进去,突然看到皇帝脸色一变,说道,“放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皇帝对苏姑娘发脾气,他心中一惊,端着茶水又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就看到苏姑娘从次间走了出来,然后直接回了后罩房。


    这……


    要是别人,梁九功肯定要踩两脚,再拿一点好处,他虽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但也不是和善的人,在宫里总要捞点油水。


    但是他跟着皇帝许久,太了解皇帝对这位苏姑娘的情意,别说刚刚惹得皇帝不高兴了,就是失宠了一两年,他都不敢多说什么。


    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皇帝对苏敏发怒,想着怎么也要过个一两天吧。


    一个时辰后,皇帝就问道,“怎么又上花茶?是不是时间久了,你都忘了朕爱喝什么茶了?”


    梁九功赶忙去沏了皇帝平时爱喝的龙井过来,结果这茶沏上去,皇帝也不喝,待了一个时辰,梁九功生怕皇帝口渴自作主张,又去沏了花茶过来。


    果然这才看到皇帝喝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细密汗珠,时间过得太快,他都快忘了苏姑娘不在的时候,皇帝有多难伺候了。


    只是皇帝显然气儿很不顺,刚刚怡亲王还被皇帝骂了一顿,委委屈屈的走了。


    下午觐见的几个大臣没有不被骂的,只有皇帝喝到那花茶的时候,神态才稍微变得温和一些。


    康亲王和怡亲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位大臣也是有些纳闷,陛下前阵子还和煦如风,差事也好办多了,结果这才没几个月,又开始这样发作。


    但是他们又能如何?惹陛下发脾气,那就是臣子做的不好。


    快到颁金节了,姚启圣入宫来,这一次带了不少


    好东西,有一些舶来的东西,镜子,油画,还有一些外国的布料子,当然还带来了苏敏爱吃的荔枝干,还有芒果干。


    姚启圣是唯一没有被骂的。


    等着姚启圣回去之后,梁九功似乎终于找到了理由,主要是他实在受不了,现如今的陛下就跟炸了毛的老虎一样,一下都碰不得。


    还是得赶紧把苏姑娘喊回来才是,他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得,还想着什么,把人压一拉,捞好处,现在是他求着人回来好吧。


    “陛下这些东西都是苏姑娘爱吃。”梁九功带着几分期盼说道。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了一下头,“给她送过去一些吧。””梁九功喜不自禁,揣了东西就往后罩房跑去了。


    真的是跑过去的。


    这一下午到晚上,他简直是度日如年!


    苏敏躺在炕上,看见日头渐渐西斜,到最后夜幕来临,乾清宫那边似乎静悄悄的,她的心里百转千回,从开始的忐忑到后面的委屈,再到现在的伤心。


    虽然早都预料到她和皇帝之间必然不可能一直平坦,总会有起分歧的时候,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分歧来的这么快。


    以至于梁九功来喊他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苏敏蔫蔫儿的,说道,“你帮我谢过陛下的赏赐。”然后让宝瓶收了东西,又躺了回去。


    梁九功在原地站了半响,委婉的说道,“苏姑娘,奴才觉得您亲自去谢,可能更有诚意一些。”


    “我也想去谢陛下,只是身子不适。”苏敏歪过头,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梁九功慢吞吞的往回走,心里愁死了,他是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皇帝,这苏敏也真是的,给了台阶还不下吗?


    真是好大的胆子呀。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也就这位有这胆子了,皇帝怕是被这位拿捏的死死的。


    果然人还没进到门口,他就看到皇帝正盯着他,还是一如往常的沉着冷静,但那握紧的手,悄悄的暴露了皇帝有些焦躁的心思。


    梁九功努力挤出一抹笑来,“陛下苏姑娘叫奴婢谢过陛下。”


    皇帝看着他不说话,梁九功笑着笑着就跪了下来,哭丧着脸说道,“是奴才没办好差事,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别过脸不说话,屋内静悄悄,梁九功居然觉得皇帝有种委屈的味道,他一定是看错了。


    皇帝不叫他起来,自然只能这么一直跪着。


    梁九功足足跪了半个时辰,这才被皇帝叫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腿都麻了。


    晚上皇帝草草的用了晚膳,又批折子批到了很晚,梁九功觉得皇帝写字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一股委屈劲儿。


    等着皇帝写坏了第十八个折子,突然见就站了起来,说道,“给朕更衣!”


    梁九功立马就来了精神,赶紧伺候着皇帝更衣,结果那大氅刚披上,皇帝就直接走了出去。


    今天下起了小雪,外面一片白茫茫的。


    乾清宫离后罩房很近,不过片刻就到了,有宫女在门口聊天,看到皇帝过来都吓了一跳,跪下来行礼。


    皇帝却只当没有看到,径直的走向了那熟悉的地方。


    苏敏正躺在炕上准备睡觉,就是觉得平日里睡得很熟悉的地方,变得空空荡荡,她歪着头躲在被子里,怀里又抱着一个枕头,这样才觉得舒服一点。


    正在这时候突然看到宝瓶去开了门,然后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影,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


    那人站在炕头上养着她,苏敏抬头也望了过去,眼眶突然就红了。


    “陛下……”苏敏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委屈。


    皇帝走过去伸开手臂,苏敏就扑了过去,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梁九功领着宝瓶悄悄的退了出去。


    “陛下,您怎么来了。”


    皇帝端着姿态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却听苏敏低下头来,率先说道,“床上只有奴婢一个人睡有些冷。”


    皇帝心里一下子就心疼了,道,“回去吧。”


    苏敏就这样被皇帝用被子一裹,直接抱了出去。


    在乾清宫的暖阁里,两个人躺在炕上,苏敏说道,“奴婢实在是不明白,陛下不放张氏走,难道是舍不得?”虽然知道不是这样,但是苏敏还是稍微吃了一点点醋。


    皇帝呵斥道,“说的什么话?朕岂是这等贪恋美色之人?”随即拧了一下苏敏的鼻子,“朕这一副心思都在哪儿,你不知道?”


    “知道……”苏敏听的甜蜜,靠了过去,两个人就像彼此之间有一个巨大的引力一样,迫不及待的吻在一起。


    或许是分开了一下午,这一次两个人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好一会儿苏敏努力找回思绪,喘息的问道,“所以为什么不行?”她把脸埋进了皇帝的怀里,蹭了蹭,只蹭的皇帝心都要化掉了。


    “事关大清的体统,她既然是朕的妃子,自然要死也死在宫里。”皇帝威严的说着。


    “既然什么都要讲体统,那陛下为什么还要留着奴婢?说起来奴婢还跟扬古泰,赤哈定过亲,奴婢算是臣妻吗?”苏敏问道。


    “胡说!”


    “这件事大家肯定也都记得,以后大臣们如果拿这件事说奴婢,陛下要如何应对?是不是也按照规矩来,,然后要把奴婢赶出去?”苏敏原本只是站在张氏的立场说话,结果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的处境是真的有些尴尬。


    语气也变得委屈了起来。


    皇帝赶紧用手抚了抚她的后背,“有朕在,谁敢说你?”


    “是因为奴婢喜欢的人是陛下,是这至高之主,所以奴婢就算是臣妻的身份,也可以被纵容,那为什么她不可以?陛下,她也曾经是您的后妃,为您诞下了公主,就不能对她宽容一些吗?”


    “或者你不愿意放她出去,就是贪恋她的样貌,您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奴婢知道自己生的不如张主子好看……”


    皇帝一开始还严阵以待,想要好好的跟她说,到后面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吃醋了吧?


    但是看她这般坚持,说着说着又委屈上了,心里不禁心疼了起来。


    “奴婢那么喜欢陛下,又不敢说,只能压着对陛下的情意,结果陛下宠幸了张主子……”苏敏一开始还只是想说服皇帝,后面是真的吃醋了,她难道真的不在乎这些吗?其实是在乎的,但是因为都是过去的事情,所以自然觉得没必要细究。


    皇帝舍不得苏敏难过,又怕如此细究以往,真是没完没了,怕是真的伤了心,今日一下午的冷战,让他十分的不舒服,他不想再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以往分开的时候,都没觉得如此难受,这一下午只觉得跟行尸走肉一般,一旦得偿所愿,尝过这种甜,就再也放不开了,应该说一辈子都放不开。


    皇帝觉得自己向来沉稳,不大看重男女之事,唯独对着苏敏,当真是一再的退让,纵容。


    而且他喜欢苏敏像以往那般,每日里高高兴兴的,他瞧着就十分的欢喜。


    罢了罢了,皇帝叹了一口气,难道还没有为苏敏破例了吗?多这一次不多算多了,不过一个后妃而已,放出去就放出去了。


    想到这里,皇帝说道,“这次就依了你,但是只有这一次,还有一样,但凡她被人认出来,那就是一个死,朕不会再次纵容。”


    “真的?”


    苏敏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抱住了皇帝,说道,“奴婢就知道,陛下心里是有奴婢的,陛下待奴婢是真好!”


    何止是有,是占满了。


    但是这话皇帝没有说出口。


    梁九功在外面偷偷瞧着,看到苏敏终于笑了,松了一口气,心想,陛下还是抵不过苏姑娘呀,不过这样也好,终于和好了,雨过天晴了。


    ***


    张氏以为自己死了,因为她喝了一碗溪月递过来的水之后就晕过去了,但是等着睁开眼睛,却看到了熟悉的人,她一愣,哭道,“崔郎,我是不是到地府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你?”


    崔越把张氏揽住,说道,“是苏姑娘,她说让我们走的远远的,你愿意跟着我吃苦……”


    张氏还没等崔越说完,哭着说道,“我愿意,崔郎,以后我们死也死在一起好不好?”


    崔越哭的不能自己,一个高状的男人,泣不成声,像个孩子,好容易忍住,应声道,“好。”他把人抱上了马车,对着皇城方向深深的跪了下


    来,磕了三个头就上了马车,往南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算完结了,后面会写番外,你们想看什么也说说,留言有红包的[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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