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见秋在他眼前招招手:“不认得我了?”
“见秋。”齐棠小声说。
“嗯!”霍见秋嘴角含笑, 用力点头:“刚回到家没看到你,听爹娘说你在外面放风筝, 就出来了。”
齐棠扭过头去, 鼻子眼眶莫名发酸。
要是阿爹阿娘也这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就好了。
霍见秋乱了手脚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默默在旁边陪他。
齐棠手中的线一圈一圈放出去,风筝越飞越高。
霍见秋也跟着将手里的线放出去。
霍玉舟喊道:“臭小子回来了, 哇, 风筝放这么高,小心吹断线!”
霍见秋冲他笑了笑:“嗯, 回来了。”
霍桨看到他也走了过来:“见秋,一年没见变化好大,差点认不出你了!”
霍见秋停下来跟几位哥嫂聊天,才说两句, 一扭头, 糖糖风筝已经断线了,人也跑出去好长一段路。
他顾不上再说,风筝线往霍玉舟手上一塞, 赶紧追上去。
手中线松时, 齐棠心中莫名轻快, 追着风筝跑出去。
风向一如去年, 风筝过了桥,到了田野的那一边。
看到风筝落在田野, 齐棠脸上露出笑容, 霍见秋的声音追在后面,他也没有回头,一直跑到桥那边去。
霍见秋走到他身后,他还在收线, 把断了的线系回去,收回线圈里。
身后的少年等了好久,又喊了一声糖糖。
齐棠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满溢出来,荡开了层层涟漪,却是不敢回头,一步步继续往前走。
霍见秋张了张嘴,心里有好多冲动的想法,最后都不敢,压了下去,只能跟在他后面。
齐棠突然回头,风将他头发飘得往后直扬:“你的马呢?”
霍见秋愣了愣:“嗯,在家里休息。”
想到什么,他又道:“你是想骑马了吗?”
齐棠摇摇头:“你怎么不回家休息?”
霍见秋:“……”
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坐在齐棠旁边,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他:“你真不知道我,为何不回家休息?”
齐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喃喃道:“我知道。”
“什么?”
刚才已经坐下去的少年,突然出现在身旁,声音靠得很近。
齐棠推着他肩膀:“你可以先回家休息,明天……再放风筝也不迟。”
霍见秋浑身脏兮兮的,休息自然是要先洗澡,刚要回房找衣服,齐棠抢先一步:“我帮你找。”
自然而然就进了他房间,房间主人都愣了愣,之后又笑起来。
齐棠也是走进去之后才回过神来,羞得无地自容。
咬着唇努力让自己维持镇定,一本正经帮霍见秋拿衣服。
拿到亵裤时,脸蛋又更红了几分。
霍见秋提水进澡间,刚好遇到从澡间出来的他,对视一眼,各怀心思,一个脸上有笑容,一个垂着眼眸害羞紧张。
齐棠刚要逃离,被霍见秋喊住了。
“这不是我的……”他提着一条白色的裤子,有些不好意思说:“亵裤。”
齐棠尴尬得无地自容:“你、原本的、被我洗破了……”
也不管他听没听到,赶紧跑了。
回到房间砰地一声失手关了门,钻到床上捂着被子没脸见人了。
霍见秋提着那条白色的裤子,轻轻哇了一声,突然好幸福。
洗澡的热水很烫,那裤子更加烫。
少年满身不适应,躺在床上都有点睡不着,整个房间香香的,更重要的是这亵裤,这裹着的地方已经烧起来了。
齐棠哪里也不去,跟着许美莲在院子里面剥冬笋,打算晒点笋干。
一大堆的冬笋剥开来就那么一点点能吃的。
霍柏在旁边切片。
霍今夏也不出去玩了,跟小伙伴一起在西厢房堂屋玩耍。
家里就挺热闹的,大房三房还过来串门,霍老头霍老太都过来了,还有大伯二伯以及两个伯娘。
一大家子人,可见人丁兴旺。
妇人们帮着一起剥冬笋,男人则去做饭。
儿子一回来,霍柏就去买肉了,就是他叫其他两房过来吃饭的。
许美莲接过切竹笋的任务,别看竹笋多,刨了真没多少,切完之后烧开水煮一煮,再用冷水泡一天,大日头晒干就好。
齐棠带几个小孩玩,霍老太又拉他说话,齐棠乖乖坐着陪老人,等有人插进来才走开,凑到灶房看看今天吃什么。
院子摆了几个大盆,里面是乱爬的螃蟹,还有乱蹦的虾,不少牛肉,白切鸡烧鸭烧鹅都有。
这一顿异常丰富。
狗子兴奋地摇着尾巴。
开饭的时候,还没见霍见秋起来,许美莲啧道:“臭小子,估计是累坏了!”
另外给他留了饭菜。
这一顿霍家真是出了血本,齐棠分到两只螃蟹,好大一只,怎么也要三四十文一只。
螃蟹好吃是好吃,吃起来却是麻烦,霍老太他们只能吃一下蟹身,腿就吃不了了,霍春行霍今夏跟霍桨的两个小孩,直接拿小牙齿咔哧咔哧咬碎蟹壳取肉吃。
齐棠也可以咬,就是不好意思,拿剪刀来剪着吃。
螃蟹好吃,白灼虾也很不错,其他的也都不赖,这一顿饭吃得热闹,吃完了也没见睡觉的那小子起来。
霍玉舟笑道:“都要走了,为之接风洗尘的人没见着!”
许美莲道:“应该是真困了,回来的时候看他眼睛都有点睁不开,还直打哈欠。”
齐棠眼睛颇为意外,他看到霍见秋的时候,那家伙状态好得很,恣意活跃。
霍玉舟也道:“啊,是吗?我们见的不是同一个见秋吗?我看他活蹦乱跳挺有精神的!”
冯枫看了齐棠一眼,偷偷笑。
大冬天吃完饭就容易困,大家聊了一会儿,各自归家午睡。
院子里安静了,齐棠还往东厢房看了看,某个人房间一点动静没有。
躺下了又睡不着,索性起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一圈。
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糖糖起这么早。”
一扭头,许美莲他们都已经起床了。
齐棠慌张道:“我、我给娘亲也收拾一下房间。”
“好啊。”许美莲笑道。
晚上的饭菜简单,晌午的剩菜再添点新菜,饭菜摆上桌,霍见秋都还没有醒。
许美莲又说了声臭小子,这下子是真担心了,进他房看了一眼,见他睡得好好的,也没打扰,轻手轻脚出来。
各自洗澡回房歇息,灯陆续熄灭,院子里静悄悄的。
齐棠一咬牙也把灯给吹熄了。
谁知就是这个时候,外面有了动静,狗子欢快地叫。
齐棠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灯刚熄,现在还能点回来吗?
就在他挣扎纠结时,狗子叫声往这边靠近。
之后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低柔的声音:“糖糖,睡了吗?”
齐棠心跳快得让他没来得及过多思索就过去把门开了。
房门设在堂屋屏风后边,这个地方挺黑,只看到黑漆漆一道人影,看不清脸庞,低沉的声音自头顶落下:“要吃点夜宵吗?”
刚睡醒的少年嗓音慵懒,黑暗掺了点蛊惑的味道,听着可爱又撩人。
齐棠神差鬼使地点头。
齐棠刚跨出门槛就被绊了一脚,霍见秋眼疾手快扶住他。
两手相握,少年掌心烫得齐棠差点站不住。
洗澡泡澡时,熨贴的温度会使人舒坦,但从来没有一个温度像少年掌心的温度这般慰贴,直抵心脏。
齐棠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少年拽得更紧了些。
“黑,我拉你好走些。”
慵懒的声音更添了几分沙哑。
齐棠就莫名任他拉着走了。
大院子一路门槛台阶,被他拉着,速度也不快,齐棠却越发走得跌跌撞撞。
下台阶时撞到他怀里,甜香入鼻,那是自己摘的香草,若隐若现的味道缠在少年身上,把他熏得迷迷糊糊。
到了灶房才点灯。
昏黄烛光打在少年脸上,才半年没见,脸庞俊得陌生,齐棠不敢多看,眼睛四处闪躲。
霍见秋打了两碗饭,齐棠还呆呆地坐在那里,看到满满一碗饭推到自己跟前惊呆了:“这么多?”
就跟祭神时那般,碗堆得满满的。
霍见秋努力压着嘴角:“嗯,多吃点。”
齐棠老实道:“吃不了。”
“那我吃。”
齐棠把碗推过去,又被推了回来:“你吃不了我吃。”
齐棠浑身都被烧了一遍,小声说:“别这样。”
霍见秋咯噔一下,赶紧老老实实拿碗过来把饭摊了,就剩那么一点点再推回去。
吃饭时他有点沉默,感觉糖糖生气了。
看糖糖捧着碗,低着脑袋一粒米一粒米地数着吃,霍见秋道:“能吃完吗?”
齐棠吓了一跳,差点没摔了碗,小声说:“可以吃完。”
霍见秋收拾碗筷,齐棠拿牙粉细细刷牙,等霍见秋也过来刷牙齿时,他牙齿都快刷秃了,擦了脸上水珠小声说:“那我先回房了。”
霍见秋上下左右手都快都冒烟了,也没赶上他的速度,嘴里还含着牙粉,忙道:“等等!”
赶紧冲洗了,拿手帕擦脸。
齐棠定定站在那里,整个身体都好僵硬,不知道转向哪边,眼睛也不知看向哪。
咚地很轻一声,霍见秋把牙刷放回杯子里,看着他轻轻叹息:“我送你回房。”
他手一伸过来,齐棠赶紧转身踏步往前走了,心跳乱怦怦,差点没撞墙。
霍见秋垂了眼眸,还是跟在他身后送他回房,站在门口等他关了门。
齐棠跌跌撞撞回到床上,一下子钻进被窝里,心跳乱到久久难以平息,握着被少年拽过的手,现在还感觉烫烫的,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觉。
模模糊糊做了一个梦,看到了霍见秋,还是今天放风筝的情景,回过头来看到他逆着风坐在那里,头发衣服随风飘向这边,五官轮廓绝美,还有他独特低沉的声音:“糖糖……”
齐棠从梦中惊醒,天已大亮,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扶了扶脑袋,突然有点不对劲,手往被子里一摸,心下大惊,他尿床了?
但不是,好像比尿床还糟糕,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懵了好久,拍拍脑袋赶紧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这换出来的亵裤却不知怎么办才好,外面有声音也不敢拿出来洗,就只能先藏起来。
他心事重重,连霍见秋喊他都不知道,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大家都出门了,赶紧提了一桶热水进房。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身体好像出了问题。
谁知把脏水提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院中舞剑的霍见秋。
“糖糖你怎么了……洗衣服为什么不到外面洗?”
“没没什么……”
齐棠低着头赶紧躲开他。
水倒了,也不好意思再洗衣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也知道这件事跟霍见秋有关系,不敢跟他说。
霍见秋在家里一直不出门,齐棠心事藏不住,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出去玩?”
霍见秋抿唇:“你不是说要跟我放风筝?”
他衣服都还没有洗呢,哪里有心思放风筝:“你、自己去吧。”
霍见秋沉默了。
以前他们都是一起玩的,从来没试过他在家里,他叫他自己去玩。
很不甘心,低声又说了一遍:“你不是说跟我放风筝?”
齐棠耷拉着脑袋道:“明天再放吧,今天有些累,不想去。”又补充了一句:“你出去玩吧。”
霍见秋刚要说什么,霍玉舟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见秋在做什么呢?走,一起去买年货,糖糖也在啊,正好一起去买年货!”
齐棠低声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之后回房了,再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空空如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衣服给洗了。
之后在院子里发呆,直到桃花跟小雨过来。
他虽然跟桃花小雨玩得好,但也知道哥儿跟姑娘本身还是有区别的,不会跟她们说这种事。
齐棠泡了茶,跟她们在房里做针线活又喝茶聊天。
以前齐棠衣服都是在外面买的,现在好了,跟她们聊着聊着,衣服也给做好了。
她们教他裁布做衣服,他教她们刺绣。
除了字识得不多,他母亲聪明伶俐勤劳能干,甜品跟绣活都能拿得出手。
他继承了母亲的天赋,稍稍做些绣活,都能让桃花小雨惊艳。
桃花感慨道:“都手把手教了,还是绣成这个鬼样,算了,我还是做做衣服算了。”
三人里面就她天赋最不佳,小雨中规中矩,照着样子可以绣出来,但没了样式就不行了。
院外有声音,窗户被敲响,许美莲笑道:“糖糖,外面有肠粉卖,你要不要吃。”
齐棠眼睛亮了亮,说:“要吃,两条肉肠,多加点辣酱加点酸萝卜。”
“好咧,那我现在去买,桃花小花也一起吃点吧,今天晌午咱们就不煮饭了,下午饿了再煮点面。”
说完就拿碗出去了。
桃花小雨都忍不住夸:“三婶对糖糖好啊。”
齐棠脸上尽是笑容,美莲姨对他没话说的。
浇上老板特制辣酱的肠粉说不出有多好吃,三人吃得脸颊嘴唇都红艳艳的。
霍春行霍今夏吃完了,跑来跟齐棠说肠粉好吃,这才跑出去玩。
院子重归安静,窗户再次被敲响时,齐棠看到了霍见秋。
少年站在窗边,手中提着个食盒:“要吃粉吗?在街上买的。”
齐棠不太敢直视他,低声道:“我们已经吃过了。”
“啊?”霍见秋脸上很明显的无措。
小雨笑道:“你快出去吧,我看他都要碎掉了。”
齐棠走出来,可以看到霍见秋的气息不匀,可见一路好赶回来。
不忍心拒绝他,便道:“我已经吃过了,要不下午再吃?”
“也好。”霍见秋松了一口气,露出个笑:“这汤跟粉分开的,要吃时,把汤热一热,粉倒进去就好。”
“嗯。”
齐棠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么对站着,突然没了话,但谁也没有离开。
齐棠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觉眼前的少年褪去了青涩。
在这个角度很明显可以看到他的喉结,性感得要命,而且还滚动了一下。
齐棠垂下眼眸,紧张地揪着个手指头,很不自然道:“那我、回房了?”
霍见秋声音有些低沉:“今天不放风筝了吗?”
“下午吧?”
“好!”
等他回房,桃花很兴奋地上来挽他的手,眼睛都在冒光。
她今天才看到霍见秋,刚才整个人都愣住了,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美男子,此刻都沉浸在刚才的那惊鸿一瞥里:“哇,见秋这次回来变了好多,我都认不出来了!以前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但不会到这种一眼看到就哇,俊得流口水的感觉!”
齐棠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小雨暗暗推了推桃花,使着眼色。
桃花反应过来,忙道:“糖糖,我就随便感慨一声,真的对他没什么想法!就是路边看到一个南瓜很大,我也会觉得哇……”
齐棠被她逗笑:“嗯,我知道的。”
“那就好,那就好,其实你们俩关系这么好,我们都不会乱想的!打一开始就是默认的!”
她指了指外面,又指指齐棠,然后对了对指头。
齐棠脸蛋又烧起来。
桃花小声说:“你们两个都很好看,真的很般配!”
“其实,别看他跟我哥玩得还挺好,我们基本没说过话,上一次他忽然找我,我还挺纳闷,后来发现,哦,原来是让我多来找你玩。”
齐棠心里头的猜想就这么被她说出来了。
桃花笑道:“一开始确实是他让我来找你玩的,但是现在是我自己要来找你玩的!现在你是我最好的姐妹!”
小雨挑眉道:“那我呢?”
“对,还有你!”
三人乐成一团。
齐棠提议道:“要不下午我们去放风筝?”
下午起来霍见秋已经把汤重新煮沸,粉泡进热汤里,直接就可以吃。
齐棠过来时,两个小孩已经吃上了。
大家一起拿风筝出去放,霍见秋还挺开心,看了齐棠好几眼,终于有独处时间,刚出门就傻了眼。
桃花小雨铁牛石头,一大群人在那里等着呢。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多人?”
真的很多人,齐棠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小声回应:“应该是欢迎你回来的。”
话音没落,他们就迎上来了,一个个喊着秋哥。
簇拥上来差点没把霍见秋抛到天上去。
“秋哥你终于回来了,好久没看到你了,外面闯荡江湖感觉如何?”
“昨天我就看到秋哥了,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那么大声喊他都没应!”
霍见秋没什么表情被他们推搡着去了田野。
齐棠跟几个姑娘走在后面,看这群少年热情满满,嘴角也弯起来。
人群里耀眼的少年,他很喜欢,特别是他回头看过起来的时候,心动更是达到顶峰。
今天的田野比以往都要热闹。
霍见秋被少年们推出去,一定要他练几招给看看。
在大山村没出过去的少年们对外面充满憧憬,霍见秋好不容易划了两招,又被他们拉着问,外面到底有什么。
霍见秋道:“没什么,就是比镇上大一点。”
但没有人信,一个个揪着他不给他走。
铁牛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糖糖,嘿嘿笑道:“秋哥,你告诉我们外面发生了什么好事,我们就告诉你关于糖糖的事!”
霍见秋神情瞬间变得严肃,一把揪过铁牛:“什么事?”
少年那边突然全情激昂起来,齐棠这边也是觉得奇怪。
齐棠正纳闷着,霍见秋看了他一眼,突然咬着牙往回走。
齐棠心头一跳,顿觉不妙,把风筝往小雨手中一塞,就追着他跑。
铁牛石头他们也跟在霍见秋后头,齐棠问:“他干什么去?”
铁牛有些尴尬:“呃,秋哥听到了陈庆有欺负你的事情,估计要去算账。”
齐棠啊了一声,跑得更快了。
还没到家就见霍见秋拿着剑背着弓气冲冲从里面出来,翻身跨越上马。
喊他,他就回头看一眼,马步更疾。
铁牛惊恐道:“我□□操要出事!”
齐棠道:“快帮我把柏叔美莲姨喊来!”
“去喊了去喊了!”
陈家门外,陈老头跟霍见秋打一照面就破口大骂,提着柴刀追上去:“又是你这个瘟神,我还没找你们霍家算账,你就找上门……啊!”
少年看到他,一言不发搭弓,咻地一声利箭指着他射来。
陈老头惊恐睁大眼睛,那支箭擦着他的脸射过去,他颤着手摸着脸颊,湿了一片。
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尿了出来:“杀杀杀人了!”
霍见秋从他身边走过,他拖着双腿在地上爬,惊恐地嗷嗷叫。
霍见秋拔出剑,狠狠一脚踹开门:“陈庆有给我滚出来!”
陈老太跑出来怒道:“搞什么?”
霍见秋一箭射过去,她啊啊啊啊地又跑了回去。
陈庆有他爹提着菜刀出来:“我跟你们拼了,不给我们陈家活路,我也不要你们活!”
只见一道黑影射来,他手中的菜刀被射飞出去,他的手抖成筛糠。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他还没看清楚,只见少年再次搭弓,拉了满弦,瞄准了他:“陈庆有!”
陈庆有他爹双腿抖抖抖抖抖:“他他他他他……”
咻的一声,那箭射了过来,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头看在头顶上的箭,屎跟尿都出来了。
陈庆有终于出来了。
霍见秋看到他眼睛都红了,大吼道:“竖儿敢尔!”
双手握着剑就要砍死他。
陈庆有看到霍见秋像看到了鬼,惊恐大叫着,就要往回跑。
霍见秋飞奔过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双手握着剑柄,高高抬起,眼看就要一剑下去结束了人。
齐棠这时才赶到,大声喊道:“见秋!”
少年手中的剑还是义无反顾地下了去,正中陈庆有腹部,鲜血溢出。
还不止,他把人提起来,把对方当成萝卜疯狂的在他身上削。
陈庆有惨叫着,衣服像萝卜皮一样乱飞。
齐棠差点没吓腿软,眼泪飙出来,哭着上去阻拦他:“你疯了,杀人偿命啊!”
霍见秋咬牙道:“死不了,没这么便宜他!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齐棠抱着他,用尽了力气往外面推都推不动,逼不得已,只能跟他说真相,但这真相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想在他耳边说,谁知就这么跟冲动的少年亲上了。
霍见秋怔住,呆呆地看着他。
现在好了,好像不用说,也已经被压制下来了。
齐棠脸蛋涨得通红,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陈庆有他娘抱着儿子啊啊啊地哭:“做了什么孽,我都做了什么孽?庆有都已经疯了,你们还不放过他!”
霍见秋收回目光,没忘记自己正在做什么,冷声道:“你们做了什么?呵呵,你们将该千刀万剐!糖糖才是做错了什么,你们不肯放过他,该死!”
说着又动了怒,还想上去打人,齐棠死死勒住他腰。
霍柏许美莲赶来看到陈家人还全虚全尾,松了一口气。
大人来了,陈老太找回勇气,还要起来骂,许美莲一巴掌扇过去:“你再说,是不是还没被打够!”
陈老太扶着脸颤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谁敢想霍家这种不主动惹事的人家,连儿子冲动上门杀人也帮护!
村长来了,许美莲也坚决不认错,头仰得比天高:“道歉赔偿?想得每,打死是活该!”
大夫火急火燎跑过来,哎呀,陈庆有屁事没有,伤口早就止住了。
大夫还忍不住夸霍见秋:“后生好手段!要不要学医?”
回到家,大门一关,许美莲立刻撕下护犊子的和睦表情,指着霍见秋怒喝道:“臭小子跪下,你你你你你我我真是气死你了!”
霍见秋跪下了,嘴还是硬着的:“我心里有数,他死不了!”
许美莲气得差点没仰过去:“心里有数,万一呢,万一你的数错了一寸!”
霍见秋斩钉截铁:“不会!”
许美莲心口的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差点气晕过去,四处寻找工具。
眼看就要往农具房走去,霍柏赶紧将一根竹子塞她手里。
许美莲狠狠鞭在霍见秋身上,一边打一边骂:“臭小子臭小子,你真是要气死我,这种事情你都干得出来,我真是白教你了,从小到大就教你刀剑无眼,这么危险的事情,谁给你的信心!”
打了半天,竹枝断了不少,少年跪在那里,脸上戾气半点没消。
许美莲一揪他衣服,娘的穿了一身衣服在这里。
把衣服全部扒光,一根竹枝没打完,身上就噌噌起垄。
许美莲将残枝一丢,骂道:“今晚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霍柏着急道:“跪一晚吗?这天寒地冻,让他穿个衣服吧。”
两个小孩赶紧给哥哥披上衣服,刚才娘打哥哥,他们都吓傻了,哇哇哭。
霍柏有些得寸进尺:“那饭,要不也让孩子先吃吧?”
“饭什么饭?他这么有骨气,还吃什么饭!”许美莲把矛头转向霍柏:“都是你这个当爹的一点威望也没有,搞得儿子现在无法无天,谁的话都不听!慈母多败儿你懂不懂,将来他若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赔我!十月怀胎,难道我就不痛他吗!”
霍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夜晚,许美莲回房了。
看着跪在院子里的儿子,霍柏苦口婆心劝道:“见秋以后还是别这么冲动,拿弓拿剑的,太危险了。”
霍见秋道:“爹,我没做错!就是要给他足够的震慑,他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
霍柏哽了一下,重重地唉了一声,也回房去了。
许美莲在里面喊道:“理他做什么,等他跪一个晚上就老实了!”
所有的灯都熄了,院子里安安静静霍见秋跪在那里,没有反省,只恨打得不够狠,唯一就是自回来之后就没看到糖糖了,晚上喊吃饭也没见出来。
他正想悄悄起来看看糖糖怎么了,西厢房侧房突然亮了起来。
小哥儿扶着油灯走近,借着摇曳的火光可以看到他发红的眼睛,霍见秋心头一紧:“别哭了,我没事,好好的。”
齐棠抽了抽鼻子,也不说话,就去把人扶了起来。
霍见秋看了看主卧,咬牙还是起来了。
齐棠把他拉进了灶房,灶房里还温了剩饭剩菜。
说是没有给霍见秋留饭,还是够两个人吃。
齐棠点起炉子拿了药要给霍见秋擦,霍见秋有些尴尬道:“要不等我先洗个澡?”
齐棠定定的看着他又抽了抽鼻子,霍见秋改口:“擦个身也行,很快的!”
小哥儿讷讷地点点头。
霍见秋怕他离开,提了水飞快擦洗,被打过的地方痛得直抽抽,衣服换了,也只穿了薄薄一件,心脏怦怦乱跳地回灶房,看齐棠还在,松了一口气,小声道:“要不到我房里去,这外边挺冷的?”
第37章
霍见秋把火炉提了进去, 门窗都关了。
不知是房里暖起来的缘故。还是想起自己身处何处,齐棠脸颊后知后觉红起来。
霍见秋坐在桌边, 吞了几口冷水, 终于放下茶杯:“你还要帮我涂药么?”
齐棠点了点头,脸颊红得要滴血。
霍见秋一下子笑起来:“那我脱衣了?”
“嗯。”齐棠低低应了声,眼眸垂得更低。
霍见秋莫名觉得, 这顿打不亏。
他刚把腰带除下, 衣襟散开,露出说不出多性感的薄肌。
裤子紧紧勒在腰上, 窄窄的腰肢看着不要太迷人。
齐棠看着地面,看了一眼霍见秋又扛不住搜索开视线。
等他完全把衣服解开,看到上面一道道红肿,齐棠心中旖旎顿消, 指腹抚过那一道道鞭痕, 眼泪又止不住,拿出药来默默给他擦。
霍见秋偏过头来:“别哭,一点都不痛!”
齐棠声音哽咽道:“以后做事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不要这么冲动了, 若万一死了人可怎么办。”
霍见秋小声道:“不会死的。”
“若万一呢?”
见他眼眶红红的, 霍见秋也不忍心与他争辩, 沉默不说话。
看他这么倔强,齐棠心里越发难过:“你要是出了事, 家里可怎么办?”
后面的声音更小了些:“我又怎么办?”
霍见秋心头一阵触动, 低声道:“我不会出事的。”
“你怎么不懂,那种烂人,不值得你赌那个万一。美莲姨柏叔也是怕你出事,就是怕那个万一, 才不是担心他们,是怕你冲动,万一出了差池,那我们怎么办才好?见秋,刀剑无眼,万事没有绝对。”
霍见秋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又酥又软,酸楚中又带着些甜,终于低头道:“我不会了。”
齐棠软声道:“明日跟美莲姨道个歉。”
“嗯好。”
齐棠给他身上所有的鞭痕都抹了一遍,等他转过身来,看到他精壮的胸膛跟漂亮的脸蛋,又扛不住。
肩宽腰窄,连坐在那里都有一股说不出的美感,抽条的身材,又不至于过分瘦削,恰到好处的健美,万分养眼。
肩膀上有一点红痕,前胸倒是没有。
齐棠涂完赶紧站起来:“好了,明天记得给美莲姨道歉。”
“好,等等,还有膝盖,你不帮我涂吗?”
“哦。”
齐棠有些无措,还是乖乖地坐下,等霍见秋卷起裤脚。腿很好看,又长又直,很有美感,又不失力量感,就膝盖青紫一片。
齐棠垂眸帮他涂药,哪里都不敢乱看,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看少年贴得有些近,齐棠忍不住道:“你不把衣服穿回去吗?不冷吗?”
霍见秋看着齐棠都舍不得移开目光:“不冷啊。”
齐棠偷偷看了他一眼,嘴角压不住翘起,脸长得那么好,声音就很有特色,不是不好听,而是比温润的声音更直激心室。
霍见秋也跟着笑:“笑什么?”
齐棠哪里敢说他声音连忙摇头,低着头继续给他涂药。
两人脑袋都快磕到一起了,齐棠终于反应过来他自己就能涂得到,把药膏往他怀里一塞,落荒而逃。
一大早霍见秋就去找老娘认错:“我知道错了,犯不着为那种人赌上自己的性命,以后不会再如此。”
许美莲没这么容易放过他:“做事这么冲动,以后也不许去押镖了!”
“不去是不可能的,糖糖爹娘还没找回来。”
“有没有可能他们自己会回来?”
霍见秋低着头不说话。
许美莲摇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儿子大了不由娘。
霍柏劝道:“他心里有数的,已经不是小孩了,这都快十六岁了。”
“我希望你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
“放心吧娘,我不会再这么冲动,而且我也没有很冲动,我都没杀他。”
说完他反应过来自己嘴快,瞥了一眼,只见许美莲倒吸了一口冷气,张着嘴深深呼吸,好久才平复下去。
“算了,我不管你了,再管你,我感觉我要少活好几十年!”
她抱着一卷画,摸着上面三岁小娃在那里哭:“我以前那么乖的见秋,怎么就没有了?”
霍见秋低着头走出房间。
齐棠在院子走来走去,都紧张死了,看到他出来,赶紧迎上去。
霍见秋拉过他,走快了两步,小声说:“没事了!”
齐棠才不信,回头又看了两眼,被霍见秋拉着出去了。
今天最好夹着尾巴当孙子。
往田野去的路上,霍见秋道:“我买了不少花种子,等到开春,你可以种。”
“嗯。”齐棠点头,好生期待。
田野里堆了火,里面丢些番薯土豆板栗,一群少年围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七嘴八舌地说着报复陈庆有的事情。
说到齐棠要亲自把陈庆有引出来,霍见秋拧着眉不赞同地看着齐棠,还摇头。
齐棠把下颌抬高也不听他的,跟昨天硬说自己没错的某人一样。
听到他们成功套麻袋,将人揍了一顿,又连续两日扮鬼吓人,特别是齐棠亲自出去把陈庆有引到竹林,之后拿假头吓人,又来一个无头身体扭曲爬行。
霍见秋嘴角染上笑,看着齐棠:“可以!”
铁牛笑道:“嘿嘿,可不是,想不到糖糖的点子还挺多!”
霍见秋道:“你是怎么想到的,你怎么知道他怕鬼?”
齐棠道:“其实第一次他肯定不信,但接连受惊他就不由得不心惊胆颤,之后又日夜惊扰,就算没病也要吓出病来。”
说完他神情反而落寞了:“我家开药铺时遇到一个大姐姐,原本是下嫁,便是如此被她丈夫吓傻了。”
“……”
之前买了硝石在夏天做冰糕,现在好了,都不用硝石,天气冷冷的,早上起来还能在菜叶子上拿到冰块。
霍今夏霍春行晚上还装了糖水去冻,早上起来冷飕飕的,却还嗦着冰块乐呵。
这个天气这么好,不拿来做点冰糕就太可惜了。
牛奶跟玉米淀粉白糖搅拌一起,放锅里炒到浓稠状,倒进模型里,里面再插一根棍子,方便吃而不用拿手捏着冰块。
放置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就硬邦邦的。
霍柏许美莲各来一块,冻得直哆嗦,真没有这些小孩这么能耐,一人一小块蹦得可开心。
一转眼就是大年三十,一如去年的忙碌,不过今年没有分开各家吃各家的年夜饭,而是到老宅那边吃了。
大伯出钱请两个弟弟家一起吃饭。
那大闸蟹比霍柏买的还要大不少。
几个小孩拆了盖,看到蟹黄,嘴巴就舔上去了。
霍见秋拿了个慢慢开,去掉蟹心、白色血块、白色小条也就是蟹腮,牙齿肠道各种,清理出来剩下能吃的核心部分,就是那么一点,连腿肉都被他捅了出来,也没多多少。
齐棠跟他一块拆,他拆完了自己还没拆完,乱七八糟地找着内脏。
他知道有很多不能吃,但是实在太麻烦了,索性跟小孩一样,除了壳全都吃了,反正一年到头也不会吃两次螃蟹。
谁知那已经拆好的螃蟹就这么推到了他跟前。
霍见秋接过他手中的:“先吃,我来帮你拆。”
霍玉舟忍不住啧了声。
冯枫在桌下偷偷踩了他一脚:“没见你给我拆一个!”
霍玉舟吮了手指赶紧道:“现在拆现在拆!”
“咦,脏死了,手都不洗一洗,我不要你拆!”
霍桨咳了声:“媳妇要不要帮你拆一个,我可以洗手。”
孟可道:“正经点。”
齐棠差点没把头埋到盘里去。
旁边某人硬是开完了四个螃蟹,菜都凉了,就剩他们两坐席。
大伯娘过来收碗筷,笑道:“慢慢吃不急。”
把残羹剩菜端走,就留下他们两个的饭菜。
回家时大人小孩都已经洗完了,许美莲道:“你们先去洗澡,一会贴对联了。”
霍柏跟两个小孩早就开工贴上了,齐棠先洗换了身红色新衣裳,霍见秋眼睛都直了一瞬,之后他也换了身红色的新衣裳。
贴堂屋对联让霍见秋来,齐棠跟两个小孩在下面帮他扶梯,少年如履平地,轻而易举上去,双手拿对联,不扶梯也不带怕。
一切完毕,祭过神明,大人就要给小孩发红包了。
霍见秋尚未成亲,不用给弟弟妹妹发红包,但他出门在外也买了些礼物,拿出来一一分了。
上次给齐棠买了银簪,这一次给他娘买了一个银手镯,父亲买了一双鞋,弟弟买了一支笔,妹妹买了头花。
而齐棠又是一根发带,外加一大袋普普通通的花种子。
还一人送了一个食盒。
齐棠迫不及待地回去拆来看看。
这食盒雕刻漂亮,打开有两层,上层七个格子,下层没格子。
大袋子里面放了好多小袋子,拆开了是各种各样的种子。
看着那多花种子,齐棠眼眶莫名一酸,自己的才是这里面最难搞的,好多种子他分不清楚,但是有一些看着又很熟悉,比如凤仙花向日葵莲花的种子。
齐棠将种子又重新扎回去,抱在怀里满心欢喜,他一定会好好种。
出来的时候,霍见秋就在堂屋,看到他站了起来,见他满脸笑容,也忍不住笑:“喜欢吗?”
齐棠小声说:“喜欢。”
霍见秋止不住得意,原来送对了礼物就是这样子的。
“到开春我会回来,等我一起种。”
“好!”
“有点事,借一步说话?”
两个小孩就在堂屋里玩,齐棠矜持道:“那到我房里?”
这是自齐棠搬进来之后,霍见秋第三次进这个房间,上一次还在这里睡了一觉,当时睡醒只觉不似人间。
齐棠也莫名紧张:“什么事?”
霍见秋掏出荷包,送到齐棠怀里:“这笔钱,是这半年走镖所得。”
荷包微沉,齐棠垂着眼眸,当着少年的面把里面的钱拿出来,里面只有一枚十两的小金子。
齐棠愣愣地眨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霍见秋去抢劫了秦元玉。
“这?”
霍见秋撇嘴:“他拿了你十两金子,我给你赚了回来。”
齐棠道:“走镖赚这么多钱的吗?”
霍见秋:“嗯……”
不敢告诉他,怕他担心。
齐棠也没有多问,回头开了柜子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全是荷包手帕。
他默默拿起一个香囊,别到少年腰部:“你自己在外要小心些,家里人都在等你回家的。”
一句话胜过他娘千言万语,霍见秋心脏一片柔软,握着腰间香囊低声道:“好。”
从小哥儿房里面出来,霍见秋身上添了不少装备,荷包手帕,更有一根红色发带,他直接束到头上去,跟他的一身红衣裳还挺搭,俊得没边。
连他娘都夸:“哎啊,好啊,糖糖绣的发带啊?”
“嗯,还有这香囊。”他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齐棠刚要跨步出房,闻言僵住了,抬着脚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他没把自己送他的荷包手帕也秀出去。
齐棠深深吸口气,走出来,笑着给家里人都送了一份礼物,都是香囊,连霍柏都有。
“里面放了草药,提神安眠的。”
霍柏乐呵道:“谢谢糖糖,有心了。”
除夕晚,宁静的小山村鞭炮声不断。
齐棠睡眠断断续续的,睡醒时天亮透了。
霍家上下都忙着摆八仙桌祭神,桌面上是茶水糕点果子。
拜过之后,再放一串鞭炮就是迎了春,吃过朝之后,自家小孩就可以去别人家讨红包,反之亦然。
锅里炖的汤圆早就浮起来了,齐棠最多能吃两个,吃一口糯叽叽的汤圆,再喝一口甜汤,好像就是年的味道。
他们家吃饭还是晚的,霍桨一家跟二伯一家一起过来串门了,一进门便说:“吃了没,才吃啊?”
许美莲笑道:“在吃了,才开始吃。”
霍柏赶紧放下碗筷,一边喊霍见秋烧茶,一边拿出红包给小孩子分,就连霍桨孟可霍玉舟冯枫都有。
齐棠帮这位霍见秋泡茶,这是他们自己炒的茶叶,一冲开水就一股茶香。
两个少年一个托盘,一个给送茶。
二伯娘笑说:“不用这么客气,自己喝了会倒。”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红包红他们。
除了二伯跟二伯娘的红包,齐棠还收到了四位哥嫂的红包。
霍二伯二伯娘都是比较好说话,平时笑盈盈的。
霍大伯就威严些,大伯娘也很好说话,还很勤快,不怎么到其他家。
等吃完朝,他们要回老宅,给两位老人拜年。
老头跟老太太正在路口跟以前的邻里聊天说话呢,脸上都笑出褶子。
回来这么久,天天在这里聊,怎么都聊不够。
许美莲他们一大群人来到时,也在这里站着聊了一阵。
旁的婶子奉承道:“子孙满堂,又这么孝顺,大叔大婶真是幸福哦!”
老两口乐不可支。
到了老宅,讨到大伯二伯娘的红包,大人们在聊天,霍春行跑过来喊:“哥哥糖糖哥哥,出去放炮啦!”
一句话所有年轻人都出来了。
村里旮旯角落四处有小孩,时不时就响起一声砰。
这炮小时候齐棠勉强敢玩,现在不敢了,听声音都害怕。
一群人来到田野,在地里面刨个坑,炮埋进去,砰的一声泥土飞溅。
霍玉舟道:“那个不过瘾,来这边,这干鱼塘好玩!”
鱼塘中心还是有水的,四周已经干枯了,一块块裂开的淤泥。
把泥挖开,下面还有泥泞。
好多小孩子在这里炸泥。
有一些炮贵的,几十文一个,霍玉舟就买了些,在淤泥里都不用挖坑,直接把炮压进去,点了火赶紧跑。
砰的一声震天响。
跑得慢就溅一身湿泥。
齐棠有些怕这个声音,将耳朵捂得严严的。
冯枫在他旁边说:“这个炮太闹腾了,震得耳膜疼。”
齐棠道:“是啊。”
霍见秋道:“那我们玩些小的吧?”
霍玉舟还要再放,一回头,人都走光了:“哎,别走啊。”
冯枫道:“你自己放吧,叫你别买这么大的偏要买!”
霍桨也说:“没办法娃他娘不许玩这么大的。”
铁牛跑过来:“玉舟哥,我来陪你玩!”
齐棠一行又到了田野,有小孩子拿狗盘盖着鞭炮。
狗子汪汪汪追自己的盘,突然咣的一声响,吓得往周边窜。
冬天沽水期,平时不许去的江河也可以去了。
水流褪去,露出冲刷干净的沙滩,中间挤着一汪清流。
小孩子赤脚在沙滩上跑来跑去也不觉得冷,这沙子很粗也不见他们说扎脚。
齐棠迅速点了炮,丢进水里,捂起耳朵。
砰的一声,溅起高长的水花,心里有些畅快。
沙滩里卧着大片漂亮的鹅卵石,齐棠放了两个鞭炮就过去捡鹅卵石了,还有不少小姑娘小哥儿也跟着捡,他们玩掷石子的游戏,若是遇到大小一致还称手的鹅卵石,那最好了。
齐棠顺着河岸找了一段,霍见秋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这里有个漂亮的!”
回头,少年宽阔的掌心卧着几个圆润透亮的鹅卵石,其中有一块更像玉石一样晶莹剔透。
看他眼睛亮亮的,霍见秋笑道:“要吗?”
齐棠接过来,泡了泡水,感觉更漂亮了,眉眼弯了弯:“谢谢!”
没多久齐棠也捡到了一个好看的,长得像剥了壳的茶叶蛋,要小很多,颜色还更诱人一些。
齐棠开心道:“像不像茶叶蛋。”
霍见秋张嘴冲他手啊地一咬,做了一个要吃的动作。
齐棠赶紧往后面一收:“不给吃!”
小心收进了荷包里,还拍了拍。
这地方近竹林,旁边很多柴,刚好堆叫花鸡。
孟可担心孩子玩水:“还是回田那边堆吧。”
他们村子的规定,原本小孩出田是不可以越过竹林的。
就连齐棠小时候也听了不少关于这片竹林的恐怖事情,譬如竹林盘着蟒蛇,突然窜出来一口把小孩子给吞了。
还有这里面的虫子都不能碰,一碰就会变成虫子。
其实就是骗小孩不给过来玩。
他们带小孩来这里玩也确实不该,会让小孩子误以为这里是安全的。
他们村子里的水路很多,唯独这河是禁区,太深了。
一群人又回到田野里,生火开始做叫花鸡,霍见秋跟他两位堂哥各抹一只鸡,今年早有准备,一房弄了一只鸡。
烤火的同时放风筝,番薯土豆先一步熟了,拿树枝从火堆里翻出来,外表都烧焦了。
这个正是趁热吃才最好吃,那么滚烫的番薯,拿竹叶包着下面,霍玉舟一边剥皮一边呼呼,着实是烫手,咬上一口又快乐似神仙。
烤熟的番薯比猪食锅里煮出来的好吃不止一倍。
特别是那一层被烧焦了的里皮,那个香,里面又是嫩的,腾腾冒的热气,一看就甜美多汁。
吃一口染一个大黑唇。
小孩子一个个都吃很乐呵:“香,太香了,好甜!”
脸蛋黑成大花猫。
齐棠还没分到,默默地等下一个番薯熟,一个上面已经剥好的番薯递了过来。
霍见秋道:“你先吃。”
这个番薯没有像其他番薯那样被烧的惨不忍睹,有一些黑,但是恰到好处,表面焦红,叫人食欲大开。
齐棠尝一口甜得弯了弯眼睛,轻轻一压中间,番薯自己就能裂开成条条竖状,这是顶好的番薯。
看着就好吃,吃起来更是不亏。
烤土豆也很香,但是土豆味道太淡,要加点酱油才行。
齐棠接到了一个碗,上面的酱油早就调好了,我有他最喜欢的辣椒酱。
粉粉糯糯的土豆沾上酱油,还有辣椒酱,跟方才甜甜的番薯是完全不同的味道,甘香鲜辣,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压轴仙品叫花鸡珊珊来迟,齐棠分到了一个大鸡腿。
鲜美肉香张先恐后往鼻尖钻,这么美妙的时刻,齐棠却想起了母亲。
去年一只叫花鸡这么多人分,一人只能吃到一点点。
霍见秋分完肉回来天都塌了,糖糖原本还开开心心的,怎么突然就有点垂眉耷眼的。
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是,小哥儿将脸偏向一旁,手背在眼角抹了一把。
霍见秋犹如被五雷轰顶,这是哭了?
迟疑道:“要不要加点辣?”
“好!”
齐棠眼睫挂着泪,眼睛却是亮了亮。
叫花鸡原本就很好吃,就加一点点辣酱,那味道吃起来更赛神仙。
霍见秋松了一口气,原以为小哥儿这下子要开心了,谁知道他抽抽鼻子,好像更难过。
最后叹了一口气,只能默默守在他旁边,没办法他应该想娘了。
看夕阳慢慢下沉,霍见秋心头也压了一件事。
今晚不知道会不会像去年一样,齐叔叔会送来信封礼物。
霍见秋默默祈祷,一定要送来啊!
小孩子玩疯了,太阳下山了也不愿回家,许多大人出来喊:“快点回去洗澡了,不洗也要泡个脚擦擦屁股,脏不脏!”
吼得脖子粗也没能把小孩喊回去,往常这个时候已经上竹枝了,现在大年初一的,不能啊。
有些小鬼还偏冲他们爹娘做鬼脸“略略略”,就是不回家。
霍家三房的两个小孩早就乖乖回家了。
两个大的出去一喊,屁颠屁颠地回来。
霍见秋帮他们提热水,直接在院子里就洗起来了。
水花泼得整个院子都是。
许美莲恼道:“都这么大了,以后可不许再这么洗,都得去澡间洗,春行,亏你还是读书人,被人进来看到不知道羞!”
春行躲到水里,拿布盖着小鸡。
霍今夏还扭屁股呢,被许美莲抓过来,一个大棉巾盖上去,整个抱起来就擦了身。
她还乱扭:“我还没洗完,还没洗完!”
八岁的小姑娘还小不懂什么,许美莲头疼得要死:“在家里这么洗就算了,出去可不能这样子洗哦,怎么也要穿一条小裤裤。”
霍今夏声音挺大:“我有穿小裤裤的!”
“嗯嗯,好,乖。”
齐棠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一点笑来,他小时候经常生病,洗澡还哭,娘亲就抱着他哄。
阿爹还出去买冰糖葫芦。
霍见秋的声音在旁边出现:“要不要先洗澡,我给你提热水。”
只要霍见秋在,他就不用自己提热水到澡间,看着霍见秋,他心里也是暖暖的,点了点头。
吃完饭,天色暗下来。
一家子点着灯,泡茶吃糕点聊天。
许美莲说:“今年还是街日出去摆摊,家里养猪养鸡鸭,像早前一样,闲暇时到山里捡些山货,也不用这么奔波。”
齐棠心里知道,他们回来的一大半原因是因为自己。
抱着茶杯浅浅的抿茶,心里五味杂陈。
霍见秋说:“这样也好,家里总得有个大人在。”
齐棠一下子气鼓鼓的,瞥了他一眼,闷闷地又喝茶了。
好像无法反驳。
看他蔫不拉叽的,霍见秋张了张嘴,凑过去小声道:“我、我不是说你小。”
齐棠同样回以小声说:“知道了,就你大。”
霍见秋:“……”
“我教你射箭吧,以后谁来寻你麻烦你就射他。”
齐棠道:“射死人不是要偿命吗?”
霍见秋急了:“谁让你射死他,你就往他下边射。”
齐棠往少年下边一扫,脸颊瞬间红了,偏过脸去。
霍见秋尴尬咳了声:“不是射我啊。”
夜渐深,两个小孩开始打哈欠,揉着眼睛,眼角溢出泪来,这是累得不行了。
许美莲心中咯噔一下,去年这个时候是该来了吧?
看了一眼小哥儿,方才还神彩熠熠的,现在明显情绪低落。
许美莲心里着急起来,跟男人一块把两个小家伙抱回房休息去,又出来继续等。
这会不像之前热闹了,夜深人也犯困,连霍见秋都是靠浓茶来提神。
齐棠不好意思让他们跟着陪,便道:“要不我们也早些休息,要是有人来定是会敲门的,不用傻傻的等。”
灯熄了,各自回房休息,齐棠根本睡不着,估算时间,等大家都睡沉之后,又蹑手蹑脚出门,往大门方向走,看到有光,加快步伐,霍见秋就站在那里。
霍见秋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低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出来。”
打开大门,冷风袭来,油灯差点没熄灭,霍见秋拢了拢,寻了个避风的角落:“咱们坐这里吧。”
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
霍见秋道:“冷吗?”
齐棠摇摇头。
“若是困了,”霍见秋拍拍自己肩膀:“借你靠一靠。”
齐棠点点头,满心迷茫彷徨之时,唯独身旁的人如明灯。
深山里传出几声狗叫,齐棠立刻抬起头来往远处看,狗声落下来,根本没有人影往这边走。
齐棠终于扛不住疲惫,将脑袋枕在少年肩膀上。
大年初一晚上的风凉飕飕的,冻手指头,更冻脚。
霍见秋小心翼翼将睡沉的小哥儿圈进怀里,厚厚的披风盖在他身上。
自己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38章
“怎么睡在这里?”
早晨起来, 许美莲一开门就看到挤在角落、相拥抱在一起的两个少年。
齐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昨晚做了个绵长的梦。
他自己一个人在一片漆黑四处找爹娘找不到, 哭得稀巴烂时, 前面有光影,走上前,看到霍见秋提着灯笼, 偏过头来, 温声道:“我带你去找。”
抬头,入目是昨晚入梦的少年, 少年睡眼朦胧,才睁开眼睛,四目相对,露出个笑:“早。”
齐棠低头含糊应了声:“嗯。”
等反应过来自己就卧在少年怀里, 脸蛋一路烧到耳根, 立刻回了精神,赶紧坐直来。
他们在门口,白白等了一夜。
意识到这个问题, 齐棠眼泪流下来。
许美莲在旁边寻了一遍, 啥也没有, 唉了声。
齐棠回房去了, 掩着被子也压不住哭声。
为什么爹娘没给他一封信。
说爹娘忘了他,不爱他, 他不信的, 最怕爹娘出事了。
霍见秋敲了敲门,心里也是难受,声音低哑:“糖糖,先吃朝吧?”
良久里面才传出修饰过的声音:“我不饿。”
里头的哭音怎么也压不住。
霍见秋心里不是滋味。
今日姑姑姑婆要回门, 许美莲问霍见秋:“你还去不去老宅。”
霍见秋摇头:“不了。”咬着牙,语气莫名坚定:“我一定要找到香姨跟齐叔叔!”
许美莲叹息一声,还能说什么呢:“你先睡觉吧,我让今夏去陪陪他。”
霍见秋道:“我陪他就好,我在外边睡。”
霍见秋没出现在霍家亲戚面前,大家就给他爹娘发红包,霍见秋一个,齐棠一个,也没去打扰伤心失落的小哥儿。
晚上回来,许美莲把红包都给了霍见秋:“你一份,糖糖一份,怎么样,今天糖糖有没有出来吃饭?”
霍见秋道:“我给他把饭送房里去了,吃得不多。”
许美莲嘶了声,又忍不住问:“他肯让你进房?”
霍见秋脸皮厚道:“自然!”
傍晚,许美莲就看到儿子是怎么进的糖糖房。
齐棠胃口不佳吃不下饭,他给炖了粥,熬得软烂跟婴儿辅食差不多。
又抓了条鱼,一边炖鱼头豆腐汤,一边切鱼片熬鱼肉粥,之后又拆了四只蟹,熬了一碗蟹粥。
看儿子这殷勤的劲儿,许美莲啧啧称奇。
粥汤放托盘里端向齐棠的房,霍见秋在门口软磨硬泡:“糖糖,吃粥了,蟹黄粥鱼肉粥,还鱼头豆腐汤,你就尝一点吧,他们刚吃完饭也不饿,你不吃就没人吃了,只能倒掉了,我费好多心思煮的呢。”
门一开,他自己也钻了进去。
许美莲感慨,也就她儿子可以用这一招。
大年初四,早晨吃过朝食,夫妻俩就带着一对儿女回外家。
院子里安静了,霍见秋敲敲齐棠窗户:“晌午想吃什么?”
里面传出闷闷的声音:“都可以。”
霍见秋道:“我做个肠粉好吗?家里没有别的人了,要不你来帮我烧一下火。”
霍见秋做饭也很有天赋。
现在泡米来磨米做肠粉迟了,有更简单的做法,不需水磨,而是拿米粉冲泡拌匀,肉馅调好。
盘上抹一层油,米浆倒进盘里,磕鸡蛋落肉馅,撒一层葱花,盘放锅里蒸。
齐棠坐在小板凳上烧火,霍见秋时不时要提个话题,锅里水原本就烧开了,没两句话的功夫把盘拿出来,清香扑鼻,卷起来就是一道美味肠粉。
齐棠喜欢吃辣的,霍见秋就自做了调料。
辣椒豆豉蒜蓉酱油,用油炒一炒,就是一款很好吃的辣椒酱。
拌着辣椒酱吃,齐棠一边吃,一边抽着鼻子。
霍见秋低声道:“好吃吗?”
小哥儿眼眶鼻子红红的,连连点点头:“辣椒酱很好吃。”
“下次我再做一个酸汤酱。”
吃货小哥儿眼睛弯了弯:“好。”
霍见秋走镖去了趟北方,吃到过北方的面食,跟这边喜欢吃米不同,那边很多面食饼子,镖局里也有北方人,还教他们如何做面饼。
恰好现在有空,可以给做个吃吃。
面粉加盐搅拌,一边放冷水一边放热水,两团面搅拌一起。
用面粉跟油调个油酥,面团取出来揉成条切成剂子,喷上油,放锅里盖上盖子保存。
再调些肉馅。
醒好的面摊成薄片抹上油酥,放上肉馅,再撒一层葱花。
之后把面片裹着肉馅卷起来,像包子一样挤成一团,把所有都做好了,再摊成饼状,放锅里面放油煎,煎至两面金黄,这便是熟了。
可以说这味道比肠粉香得多,口感也霸道许多,外酥里嫩。
齐棠捧着一个像小兔子一样小口小口的吃着,没神彩的眼睛有了些光芒。
霍见秋心里有说不出的得意。
快到傍晚时,一大家子才从外公外婆家回来,许美莲一进门就说:“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见秋你外公外婆舅舅舅娘们都说,哎呀,今年怎么没见见秋。”
他们跟外家关系很好,每年都是全家一起去。
霍见秋想阻止也来不及。
小哥儿正吃着饼,闻言僵了僵,之后垂着脑袋回房去了。
许美莲叹息一声,没看到齐棠,一下子嘴快就说出来了。
他们家庭和睦,就越发衬得这小哥儿孤苦伶仃。
本来就没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疼,现在爹娘也不知所踪。
两个都一点音信都没有,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说丢就丢,估计真出了什么事。
也难怪糖糖现在这么难过。
前两日都没见出来的,桃花小雨来喊也不出去玩。
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被自己的话逼回了房。
原本就敏感的小哥儿,爹娘不在身边就越发敏感了,加上现在这种寄人篱下的状态。
如今之际,要么把他爹娘找回来,要么让两个小孩赶紧成亲。
成了亲又多一门身份,也不算寄人篱下,他应该不会再如此敏感。
许美莲便劝儿子道:“你现在也十六了,这两年也该成亲了,以后钱自己也记得存一点,总不能到时候找糖糖要,咱们把亲事办得风风光光,让他爹娘安心,说不定病情也能好转,糖糖自己也能开心些。”
霍见秋道:“嗯,娘,过几日我就继续去走镖,你帮忙多关照糖糖。”
许美莲:“这么快就去?糖糖知道吗?”
“还没跟他说。”
许美莲又叹息一声,现在有他在糖糖情绪都这么低落,他走了不知道得低落成什么样子。
许美莲咚咚咚敲响齐棠房门:“糖糖,见秋他外公外婆舅舅舅娘们给你也发了个红包。”
齐棠呆呆接过红包,眼泪又流下来了,许美莲手忙脚乱。
齐棠说了声对不起,赶紧又躲回房去。
他知道大过年的哭很晦气,但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
想到爹娘现在下落不明,一点音讯都没有,就忍不住伤心难过。
往好处想是没有钱没赶上,往坏处想那就是病情恶化甚至……他已经没爹了。
而他娘身体也不是很好。
霍见秋要出发走镖的前一天,齐棠才知道,好像都有些麻木了,愣愣地点头。
“你会来送我吗?”霍见秋又重复了一遍。
齐棠没说话,低着头砰的一声失手关了门。
霍见秋:“……”
其他人正从外面回来看到此情景,一个个眼睛往四周看,当做没看到。
第二天霍见秋都要出门了,小哥儿的房门还紧关着,一点没有送他的意思。
刚上马,回头看到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立刻又下来,疾步往门口走:“我以为你真的不想送我。”
齐棠没说话,就站在那里看着他,霍见秋终究是等不下去了,道:“那我走了?”
一步三回头终于上马,回头看到小哥儿还站在那里,心里头莫名难过,冲他挥手高声道:“回去吧,我会早些回来的。”
霍见秋走镖也不是乱走,有目标有计划,去找那些名医,还去找寺庙。
每次听说有相似的人,他就奔腾而去,但都扑了空。
每去一个地方,他甚至连药铺跟甜品铺子以及绣品铺子都找了一遍。
但确实还是像他娘说的那样,大海捞针。
茫茫人海也不知去哪里找人。
而且人还躲着他,他不再空身一人去,还带上家里的大黑狗,还有糖糖爹娘用过的东西,希望还能辨出味儿。
忽然一阵春雷,齐棠扒开窗,看着朦胧细雨发呆,等雨停了出门,恍觉春已至,田野披上绿装,农人翻着地,放水进田泡地。
一年之计又开始了。
齐棠回家翻出自己的小箱子,里面装了许多钱,码得整整齐齐。
有他自己赚的钱,有霍见秋给的钱,还有崔岭山货卖到的钱,都换成了银两。
一枚小金子,两个百两的银锭,四个二十五两的银锭,还有十两五两,更有两颗小碎银,以及一大堆铜板,用红绳串好了。
十七两散银跟那小金子都是霍见秋给的。
还有他头顶上的银簪,分别是第一次押镖、第二次押镖、第三次押镖的收入。
还有那许多铜板是霍见秋塞给他的,他都没舍得换成银子。
数一数钱,满满都是回忆,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把这个小箱子锁好之后,又取出另外一个小箱子。
这是以前在县城里存钱的箱子,之前满满的银两银票,都空了一小半。
这一年半他花了不少钱,他还记得要给霍见秋买的那张大弓,等霍见秋再壮些,就要到郡城一次帮他买了。
那弓可贵,到时候钱就不剩多少。
不过他还有另外的钱,藏在大箱子里面,那是爹娘留给他的嫁妆。
那些钱他定然不会拿出来用的。
他把箱子盖上,好好锁上,心里有了奋斗的目标。
要好好赚钱,若是找到爹,还可以给爹爹花钱治病,就算是赚不到许多,也不能把嫁妆给花了。
他要能养活自己。
将近晌午,许美莲从地里赶回来做饭,远远就见家里烟囱袅袅。
不由喜上眉梢。
走到灶房,只见霍今夏在烧火,齐棠掌勺。
许美莲笑道:“做什么好吃的?”
齐棠小小喊了声:“姨。”
这些日子没怎么出来,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霍今夏拱着鼻子,闻着锅里四溢的香气道:“是猪肉炒腐竹,我跟糖糖哥哥去买的猪肉,猪肉佬一来我就跑回家来跟糖糖哥哥去买!”
许美莲露出欣慰的笑笑道:“好啊好,真香!”
齐棠害羞之余心里也暖暖的。
腐竹泡软了,跟猪肉炒在一起,浸了猪肉的肉香味,好吃的不行。
一家人捧着饭碗埋头就吃,齐棠小声说:“下午我想上山去摘点茶叶。”
许美莲道:“这么快就开始有茶叶了吗?”
“去看一下。”
“好,要不要陪你一起去?”
“我找桃花小雨她们。”
许美莲笑得更开心了,连声说:“好好好。”
桃花原本要出门跟着一块锄地,看到齐棠来喜上眉梢:“糖糖,去哪里?”
她最喜欢糖糖来找了,糖糖一找就是出去赚钱的,可以光明正大逃了家里的农活。
齐棠笑道:“想到山上去摘些茶叶。”
桃花娘说:“去吧去吧,要不要叫上铁牛?你们几个小姑娘小哥儿也不安全,有他做个伴也好。”
铁牛立刻挤眉弄眼。
齐棠笑道:“好啊。”
还没到小雨家,就遇到背着篓出来的小雨,带了条狗子,大老远就冲他们招手:“糖糖,桃花,铁牛哥也来啊!”
从崔家经过时,齐棠特意往里头看了一看,没见着崔岭。
茶叶在深山老林里,得走好长一段路,爬上山坡往下看,田间村民身影依稀可见。
桃花心情很好,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快了,快到了,哇,快来,抽了好多新芽!”
第一叶,齐棠摘了放嘴里尝尝,茶香清甜,尝了一片,心情都变好了。
其他人也跟着摘一片尝尝,乡下小孩没少吃叶尖,大多苦苦的,这个其实也有点苦,但苦后回甘,之后嘴有余香。
齐棠将小背篓挂在前面,专摘那些刚刚长出来的尖尖。
小雨笑道:“去年赚了不少钱,我爹娘一听说你去了桃花家,立刻派弟弟妹妹出去寻我!”
桃花笑道:“难怪还没到你家你就出来了。都说清明前的茶叶还要更贵些,咱们今年摘得早,应该能赚更多些。”
铁牛反而有些安静,摘得比他们都要认真。
今年他十七岁了,要开始寻门亲事,之后也要寻个稳定的差事赚钱。
今年找同龄小子玩已经有些找不到了,比如见秋去走镖了,石头他们跟父亲出去扛大包,好像过了个年,大家一下子褪去青涩,立刻就开始扛起大担。
扛大包出去就有一百文,多时更能到四五百。
石头说一天扛三百文刚刚好,五百就有些吃不消了。
在家里摘草药什么的,日子是安宁些,但赚的钱实在是少。
这摘茶叶,一天到晚就摘个十来斤,连夜炒了也就剩个两三斤,五十文一斤,也能有个百文钱,但是十几斤啊,手都摘软了。
更惨的是炒到深夜,遇到砍价的,还要便宜卖。
其实呆在山村里不出去,一天赚个五十文是不少的。
但是少年人心高气盛,同伴里面有出色的,而自己就赚这么一点小钱就会苦恼。
但对小雨桃花来说,就没有这种想法,这已经很不错了。
快回家了,大家互相看看对方小篓子,看谁摘得最多,看到糖糖的,大家惊讶:“糖糖,你怎么就摘了这么一点?“
齐棠莞尔:“我尝了尝,这一点尝起来最香,还不苦。”
别人摘的四五片嫩叶,他摘的才两片叶。
铁牛苦恼道:“你这样,能赚到钱吗?”
小雨凝眉点头,深以为意。
齐棠笑道:“我摘来自己吃。”
大家叹息,有钱就是不一样。
回到家齐棠就开始炒茶,第一趟火要大一些,但太大又容易糊,中大火便好。
霍今夏帮他烧火,不停拱着鼻子闻:“好香好香,我怎么觉得这个更好,喝起来一定不苦。”
齐棠笑道:“我也觉得。”
茶还没炒出来,两个大人就回来了,一个个都说香,脑袋往锅里一探,惊呆了,今天怎么就这么一点?
他们可不敢说,一个个都是满脸笑容说好香,等这茶炒好了泡出来才觉惊艳。
在他们的印象里,茶都是苦的,就是之前摘回来自己炒的茶都稍稍有一点苦涩味,但这个茶,只有清香,不是很浓的茶味,清香在鼻尖萦绕,喝完之后口齿回甘,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口腔都是清新的。
许美莲道:“这个茶太好了,比之前的还要好,糖糖,你们又寻到了新的茶树?”
齐棠笑道:“没有,还是之前的野茶树,我少摘了几片叶子,就摘了那么点尖尖。”
许美莲道:“这么摘着实不多,咱们把桃花他们请来多帮摘一些,到时有多也给见秋尝尝!”
齐棠道:“我也这么想。”
反应过来自己说快了,脸一红。
许美莲笑着喝茶,身心都舒畅。
第二天,桃花小雨铁牛一大早就过来寻齐棠,很好奇他摘的茶叶,试了一点,一个个眼睛都瞪大了。
特别是小雨,她原本就没有吃茶的爱好,现在好像能感觉到一点区别了。
小雨道:“感觉比我们摘的好喝的不止一星半点,你们说价钱会不会能卖贵些?”
齐棠想了想道:“要不今天咱们就摘这些,你们可以直接卖给我,一斤茶叶五十文。”
大家哇了声,这不比自己炒来卖简单轻松。
小雨笑道:“糖糖又想留一些给见秋吗?”
齐棠脸颊微红:“多炒一些送人也好。”
从早到晚,齐棠累了就在旁边歇息,喝着自己炒的茶,一整天下来,嘴巴都是甜甜的。
连小雨都下来休息了,铁牛还在摘着。
小雨打趣道:“铁牛哥,你不休息会,真把自己当牛使?”
桃花道:“理他作甚,饿死我了。”
齐棠把自己的食盒递过去:“早上美莲姨摊了饼,要尝尝么?”
两个小姑娘凑近看他食盒,都忍不住感叹。
这小盒子很漂亮,格子里装了各种吃食,下面还有一层放着饼。
下午回家,齐棠倒头就睡,今天收获不错,他自己就摘了有两斤,铁牛更是有三斤。
许美莲回来看到屋檐下晾着这么多茶叶,忍不住翻了翻,都是大小一致嫩叶,看着就整齐舒心。
再去窗边看看房间里面,小哥儿帘子跟蚊帐都没放下,床边掉出一角棉被,睡得正香,看来是累着了。
笑着摇摇头,先去做饭了。
等齐棠醒来,菜已摆上桌,许美莲笑道:“糖糖,那茶叶你多少钱收来的?姨给回你钱。”
齐棠忙道:“不用了。”
许美莲佯怒道:“这茶叶一大家子都要喝,哪能要你出钱,再说家里还不到掀不开锅要你小孩子家家的钱。”
齐棠道:“我想自己存一些。”
许美莲道:“那我们一人一半,你那半存着。”
“好。”小哥儿露出个笑来。
饭后,点了灯,分两锅开始炒茶。
茶叶难摘,炒茶也不轻松,一锅炒个一斤半斤。
不到十斤茶叶,两人从天擦黑炒到三更半夜。
等全部炒完,许美莲泡了杯一边喝一边感慨:“竟然这么晚了!”
一个晚上,齐棠收获了一斤茶叶,心里默默算了笔账,这斤茶叶成本在两百文,要是不能卖到三百文,真是绝亏,幸好是自己喝,不计较。
许美莲道:“后天出摊,看看有没有老板识货。”
齐棠道:“不如等见秋回来,我们小镇出不了好价,他走镖,遇到有钱客人会更多些。”
许美莲道:“说得好,咱们多炒几斤等他回来。”
她伸了下腰又改口:“罢了罢了,还是让他们帮炒,咱们多出点钱收,炒茶实在是累啊。”
山里的茶叶没有那么多,自己炒茶他们更乐意。
四人每天一早上去摘茶叶,很快就能把叶尖薅完。
也不可能就此回去,便想挖个笋,摘些野菜,能赚多少是多少。
齐棠正想要不要带他们摘蘑菇,没想到遇到了做陷阱逮兔子的崔岭。
崔岭提了只兔子过来给齐棠:“刚逮到的。”
铁牛嘴角直抽抽,他为什么要送糖糖兔子,他不知道糖糖是秋哥的吗,不怀好意!
齐棠道:“不用给了。”
崔岭道:“就这只。”
齐棠收下兔子之后,桃花小雨都对他挤眉弄眼。
齐棠低声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上山的队伍里多了一个崔岭,铁牛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要出门闯闯,现在一下子安心了,牢牢盯着崔岭,就怕他起歹心。
每天摘个一斤半斤茶叶回去炒一炒,转手卖给齐棠,这边就能有七八十文。
加上摘野菜还有各种草药赚的钱,一天也能有个一百来块钱。
如此想想,其实在村里生活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今晚更六章啊,多更点,早些赶上进度,让我痛苦地码字,最近沉迷游戏不能自拔
第39章
春天寒冷, 谷子需要泡一天,之后把谷子倒进麻袋里面, 期间不停洒水摸温度, 保持湿度跟暖度,时不时摊一摊以防烧苗。
看齐棠跟霍今夏在旁边好奇地看着,许美莲笑道:“只有水稻是可以泡一整天的, 其他种子不能这么泡, 不然都泡臭了。”
齐棠不时点头,乖乖的很受教。
这么乖巧的孩子, 谁都愿意跟他多说两句。
许美莲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对于这位姨姨,齐棠产生了一些类似母亲的亲切感,说多了记不住也跟着笑。
谷芽长出来, 齐棠跟着许美莲一块儿下田撒秧地。
过年的时候这块田还是一片硬田, 现在一脚踩下去就是滑不溜秋的泥,一看就觉肥沃。
霍柏还拿摊谷的木耙来摊田,将地摊得平平整整。
秧田也是要分垄, 比寻常垄要平坦。
立垄一般就是防水, 水稻喜水, 育苗时要时刻保持湿润的环境, 也要随时能放水,可别把苗给淹死了。
齐棠也抓了一把谷芽跟着撒, 动作比许美莲慢, 但也更均匀。
许美莲看了忍不住夸:“糖糖做事就是仔细!”
虽是小事,齐棠也被夸得心里舒坦。
这边刚撒完,那边霍柏开始拿竹篾来插在垄的两侧做篷,上面铺上破布稻草, 夜间给谷苗保暖。
这个季节播种就是麻烦些,昼夜温差大,怕它冷死,也要怕它闷死,日头很大的时候还要出来给它通通风,晚上又要严严实实地遮回去。
田野里经常看到一个妇人带着个小哥儿出来看秧苗。
有村民打招呼道:“哎哟,糖糖现在这么勤快了,都出田来了。”
许美莲道:“我家糖糖一直都很勤快,不是出田才算勤快的。”
齐棠笑了笑,看着小芽,真是一天一个样,稍稍不注意就抽出绿芽了。
他天天出来看,看着谷苗从小嫩芽抽长到有一个手掌那么长。
许美莲说:“差不多可以插了,等明天我们摆完摊回来就插。”
齐棠欢喜道:“那我跟今夏先来拔秧苗。”
许美莲没有不答应的,笑说:“好,也不用太早出来,太阳大,晚些出。”
下午连霍春行都接了回来,齐棠正在拔秧苗,听到远处响起糖糖哥哥喊声时,心头一跳,抬头只见霍春行跟许美莲两口子。
眼眸睫垂了垂,浅笑说:“哎。”
春耕正式开始了。
霍今夏发现了问题:“哥哥不是说插秧的时候会回来吗?”
许美莲看了齐棠一眼,叹息一声:“不管他。”
齐棠觉得自己的秧插得乱七八糟的,每插一行就许多脚印,好多秧插在脚印上。
但是插完了从外面一看,意外整齐。
第二天再来,昨日插的秧已经扶正。
不会像山里挖来的野花要蔫几天。
就连昨日没插完束在田里的秧也悄悄长出了新芽。
齐棠惆怅的心里面有了一点点欣慰。
插到最后一块田了,田埂那边热闹起来,铁牛一边跑过来一边喊:“秋哥秋哥……”
齐棠心跳快得手抖,差点禾苗掉。
铁牛气喘吁吁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物:“刚才有人送了封信来,说是秋哥暂时回不来了。”
“啪”的一声,禾苗坠水田。
大家回过头去,大气都不敢出。
齐棠若无其事地拾起禾苗,慢慢地插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许美莲骂骂咧咧不肯去接信:“臭小子不回来就不回来,谁稀罕他写信了!”
铁牛尴尬地僵在那里,还是霍春行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洗了手身上擦了擦,拆了信。
霍今夏凑过去,指着上面的字大声念起来:“……有事暂时回不来,见谅。”
她还挺得意自己识这么多字。
齐棠偏着耳朵莫名觉得这字刺耳,等小姑娘停止读了,又顿了顿。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读完了。
咬着唇插秧插得更快了,再也没有抬头过,回去之后立刻泡了花种子。
许美莲心里暗骂臭小子,转脸又笑道:“对对对,这个种子就应该先泡一泡,这才更容易发芽,走走走,咱们先吃饭,不着急种花。秧终于插完了,明天咱们一家子到逛街去,吃个大餐,有什么想要的随便提,好好奖赏奖赏咱们自个!”
两个小孩应得开心,唯独齐棠还是闷闷的,吃完饭直接去撒种子,根本不等泡发。
许美莲叹息,完了,这下子是真生气了。
忍不住跟霍柏抱怨道:“你生的儿子怎么回事,就不知道遵守约定吗!”
霍柏:“……”
出去玩的霍春行突然跑了回来:“哥哥、哥哥回来了!”
一家人跑出去,只见少年利落地从马上翻下来,喊道:“爹娘小弟小妹,糖糖呢?”
许美莲刚笑,立刻又皱起眉:“臭小子,你怎么回事?怎么刚还送信回来说回不来了!”
“啊,信才送到吗?”
“……”许美莲头痛:“哎呀,行了不说这个,糖糖正在生气呢,现在正在后院种花,你赶紧去,说不定还能抢下两粒种子。”
齐棠听到了前院的呼声,以为是幻听,抿了抿唇,依然种花。
直到一声“糖糖”。
他浑身都颤了颤,想要装得若无其事,然而又一声响起,真不是错觉,他回过头来。
少年站在身后一丈之地,讨好地笑:“糖糖,我回来了。”
谁知小哥儿扭头就走了,霍见秋下意识跟着他走,砰地一声被关在了房门外。
霍见秋悻悻地摸摸鼻子。
他原本早该回来的,中途听到了疑似叔叔的消息,赶紧又追了过去,这才迟了。
没等他发愣多久,齐棠抱着衣服出来了,霍见秋赶紧道:“我帮你提热水。”
两桶热水从身到心都暖洋洋的,齐棠抿着唇也压不住要要翘起的嘴角,算了,原谅他。
两个小孩在院子里玩耍,霍见秋跟爹娘聊天,说到要留几天,他说过两天就要走了。
突觉空气凝滞,一扭头齐棠刚洗完澡出来。
许美莲喝了一口茶,哈哈哈笑道:“你不是说这茶香吗,糖糖还给你炒了茶叶,让糖糖给你尝尝。”
霍见秋道:“糖糖……”
齐棠道:“没有了。”
“……”
“……”
谁都不敢吱声。
霍柏许美莲纷纷站起来:“哎呀,我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做?”
“早、早点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你们两个也是赶紧睡觉去!”
两个小孩也被扯走了。
院子里还剩下两个人,齐棠扭头就走,再也不想理他。
坐在房里听着外面远去的脚步声,齐棠心里也不是滋味,叫人心里面过山车似的。
刚写了信说不回来,突然人就回来了,看到他都不知道是喜还气,心情平复了些,结果又听到他说过两天就要走。
就回来两天,何必如此奔波劳累。
谁一定要他陪种花了,自己就种得好好的。
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窗户被敲响了。
“糖糖,我先去洗澡。”
少年不知道在外面徘徊了多久才敢敲他的窗。
齐棠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心里又酸又暖,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溢出来。
用力抽了抽鼻子。
现在是真没有面子出去看他了,小声说:“我要睡觉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灯熄了,房里房外的两个人各自沉默。
齐棠睡得不好,鸡啼了还翻来覆去睡不着,但到了这个时辰还是醒了。
东厢房的主卧房门紧闭,里面安安静静。
许美莲说:“照之前,应该要睡到下午。”
过两天就要走,今天是第一天,然后后天就要走了吗?
齐棠心里默默盘算,又抿了抿唇。
熬到晌午,齐棠也受不住,回房睡觉了。
下午齐棠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扶着墙出来,睡眼惺忪,走出堂屋,一眼就看到在院子舞剑的少年。
对方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冲他一笑。
齐棠心跳瞬间断了,赶紧躲回房去。
“糖糖!”
没有回应,房门又关了,霍见秋收了剑,敲了窗户:“糖糖,我煮了甜粥。”
炖的是绿豆汤,还搓了几个小糯米团子放在中间,看着莫名可口。
齐棠小口小口地吃,糯米团子里面竟然是糖心的,一口流浆。
里面的红豆浆比绿豆汤甜味更浓郁,莫名惊喜。
时刻关注小哥儿神情的霍见秋,一眼就看出他眼睛亮了亮,温声笑道:“好吃吗?”
齐棠矜持地点点头:“好吃。”
霍见秋默默地给他添了一勺。
齐棠道:“够了,吃不了了。”
没有多余的话,就这么静悄悄的坐着。
齐棠将添的都吃光了,都没有话,便起身往后院走去,看看自己的花。
霍见秋追在后头:“要我帮忙吗?”
齐棠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那信走得这么迟。”
齐棠偏了偏耳朵,怎么感觉他这次回来声音变了,温柔许多却更磨耳朵。
“嗯。”
他不想说话,霍见秋也不敢多说,在旁边有些无措。
“可以帮我提桶水来么?”
小哥儿声音温柔似水,霍见秋却差点心梗,张了张嘴,只能道:“好。”
怎么生疏成这样?
第二天一大家子起了个早逛街去。
两个小孩最开心,缠着娘亲买这买那,齐棠跟在后面脸上有笑容。
而霍见秋走在最后,看着小哥儿,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今天早上跟他打招呼,他淡淡应了声,就没有再看过来,就连坐车的时候他也不坐马车,偏坐牛车去。
一起走在路上,要是并肩他就会走快两步,要不就刻意放慢速度,霍见秋只能走在他后面。
还在生气吗?
应该没有,早上他主动拿出茶叶来泡,自己说很好喝的时候,他主动把一包茶叶送给了自己。
怎么想都不是生气,说话的语气都是温和的,嘴角还带着自然的浅笑,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前面齐棠突然在一个摊子前停住脚步,拿起了一个簪子。
那簪子落在哥儿如玉的手上,显得格外好看。
霍见秋道:“这个好看。”
齐棠道:“我也觉得。”
接着就安静了,还是摊主老板咳了声:“你这小子一点也不懂事,人家小哥儿都说好看了。”
霍见秋一惊,拍遍全身,没有一个铜子,耳根红透。
“这两支都要了。”齐棠默默付了款,老板赶紧给包进盒子里。
齐棠拿了其中一个便走。
霍见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另外一个是给自己的:“我一定天天用!”
齐棠嗯了声,又低声道:“你的钱呢?”
霍见秋张了张嘴答不出来。
小哥儿善解人意道:“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我、我……”
他没找到人,钱还花光了,原本说好这笔钱应该留下来给糖糖做聘礼的。
虽然没有跟糖糖说过,但他心里是如此答应的。
他小声道:“路上遇到个重病的阿叔,就给钱他看病了。”
前面终于走到饭馆,家里不缺肉吃,寻常馆子已经吸引不到他们了,需要风格雅致的,这价钱就不菲。
许美莲半点也不心疼,招呼着孩子进来,大手一挥:“想吃什么点什么!”
连齐棠嘴角眉梢都是笑,两个小的就更别提了。
端上来的糕点有漂亮摆花,最兴奋的要数霍今夏:“糖糖哥哥好漂亮啊!”
齐棠小口吃着糕点都不好意思,小声应道:“嗯,这花很漂亮。”
许美莲笑道:“我也觉得好,进来心情就畅快!”
这边上菜的伙计,手上还戴着手套,一盘盘菜色香味俱全之外还非常注重装盘。
像红烧肉这种,上面也放两片香菜点缀,看着格外清新。
普通的烧鹅切得整齐,旁边还放着一碟酱料,看着就鲜艳有胃口。
霍见秋默默想,这烧鹅在外面买,最多九十,这都卖一百五十六了。
所以哄哥儿姑娘就这么简单,摆盘漂亮一些。
霍见秋轻笑道:“要不来点果酒?”
不同的果酒还有不同的颜色,小酒杯精雅,里面盛着的酒更是艳丽多彩。
小哥儿取了一杯红色的果酒,眼睛亮得似有星辰,看过来的神情更是带着欢喜。
霍见秋嘴角噙笑,垂眸拧酒,眼帘再抬起来看到喝完酒的小哥儿,心脏莫名漏了一拍。
他原本就唇红齿白,眉心红钿鲜艳,这会儿皮肤更是白里透红。
齐棠伸筷夹菜,他看上了一块烧鹅腿,皮皮焦焦的,一看就很香很好吃。
盘离他有些远,手伸得长了一些,还没有夹到就先一步被坐在旁边的少年夹去了,气鼓鼓瞪他一眼。
故意的!
等霍见秋回过神来,烧鹅腿已往小哥儿碗里送去。
脑袋偏过去,低声说:“不是故意抢你的,想帮你。”
齐棠垂眸小口小口吃着烧鹅腿,眼睫轻颤,少年的声音变得好温柔,钻进耳膜里心脏都跟着震颤。
偷偷拿眼尾扫他,好像立刻都能被他逮住,看过来,眉眼微弯,嘴角含笑。
齐棠心脏烫起来,心弦颤动不已。
从饭馆出来,两个小的拉着齐棠热情开心。
“糖糖哥哥,我好喜欢这里,下次还想来!”
“灌汤包好好吃,我一口气吃掉了三个!”
齐棠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
想到一年多前再次看到某个人,那么大的肉包子,一口气干掉了五个。
刚才那满桌的菜,他娘还老担心他吃不饱。
一边聊着,一边往集市这边走,他们要买牲畜回去养。
路边摊子摆着不少鸡鸭苗,有大有小。
四处都是人声,还参杂着鸡鸭叫声,时不时汪汪几声狗叫。
许美莲捉了一只鸡,小鸡惊恐挣扎:“老板,这只鸡怎么卖?”
老板说:“十文一只。”
许美莲皱了眉头:“这么贵?”
赶紧放下鸡跑了,一路问了几家。
齐棠也不懂,就过去凑凑热闹而已,小鸡小鸭毛茸茸,挺可爱的。
买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回家养,齐棠也很开心,眉眼弯弯跟在许美莲身后。
霍见秋跟在后面,脸上也有笑容,修长的指时不时撩一撩小鸡毛毛的脑袋。
许美莲终于找到一家合意的鸡苗,应该刚孵出来没多久,但报价很不错。
许美莲蹲下来摸摸鸡:“老板,这都是你家卖的?”
齐棠也凑过去偷偷摸小鸡脑袋,毛好滑哦。
老板道:“对,都是。”
许美莲道:“买完有没有得便宜?”
老板嘴角一下子扬起来:“要买完,给你两只便宜一文钱呗。”
“你这得有一百多只□□,就便宜这么一点?一只便宜一文钱,立刻买了!”
老板能说会道都扛不住许美莲这么会讲价:“我们年年都买好多鸡,下半年还要再买多一点,还在你们这里买,你们家没有鸭苗,不然我也在你们这里买,我们要买百多只鸭子,要不老板你也给我们介绍一下哪家鸭苗好,我一起买了也懒得挑。”
她说个不停,老板都没来得及应她话,付了钱鸡扛上去了,老板说:“哎呀,说好两只才便宜一文钱的。”
许美莲道:“老板钱都给了,鸡都提上去了,你还跟我说这个!”
“算了算了,下次再来我们这里买,真是亏本买卖!”
许美莲应得好快:“好的好的!”
老板又笑起来:“鸭苗,我家倒没有,猪苗你们要不要?”
“自然要,我们要想买五头猪呢,老板还卖猪苗呢?”
“我姑姐家有猪苗卖,刚好我收摊了,你们若想要我可以带你们去。”
“不远吧,有几头猪?”
“十二头,不远,就在大路旁边的村子,到了你随便挑!”
许美莲半开玩笑道:“可别把我们拐到山沟沟里卖了。”
“放心吧,不会的,我天天在那里做生意!”
许美莲乐了:“行行行。”
赶紧调转车头跟老板走。
牛车装了鸡苗,挤了满车,齐棠终于往霍见秋的马车上坐了。
霍见秋回头看好几眼,眉眼都是笑。
小哥儿坐得端庄,一直看着路边,偶尔回头看着前面赶车的少年,看到入神。
他想他真的很喜欢霍见秋,小时候只知道他好看,要嫁他,现在……
若是不能跟他成亲,一辈子都会哭的吧。
猪崽就在他们回家的路边村子,进去没多远就到了。
远远就见有人围着猪栏挑猪。
卖鸡老板喊:“就是那边,大姑姐,我给你带了人来买猪!”
许美莲阿弥陀佛一声赶紧下去看。
这小猪已经很大了,跟母猪隔了栏养。
黑黑胖胖的一只,看着挺活泼。
许美莲嘴都笑开了花,扭过头来对齐棠道:“以前咱们家也养过一头老母猪,你还记得吗?之前也是,一生就近十只!”
齐棠笑着点头,记忆很模糊,但是有那么一幕,过年的时候生小猪崽,一家人忙得不行。
养猪老板听说他们要买五头,笑得合不拢嘴:“这些猪都是阉割过的,回去不用再请人阉。”
他们俩开始谈价格。
老板出价两百五十文一头。
许美莲自己养过小猪,知道这猪有两个月了,这价钱开得还算公道,还是砍了价砍到两百三十五去。
提着猪回去,许美莲一拍大腿,鸭子还没买!
“你们也不提醒我!”
一个个挠头,完全忘了这件事,都被卖鸭子的老板牵着走了。
猪圈早就清洗好了,猪放进去还挺怕人。
丢了几片菜叶子进去,哼哧哼哧的,吃得很开心。
许美莲怕它们拉肚子,不给再喂生叶子,忙着去煮猪食。
霍见秋问齐棠:“去割猪草吗?”
两人才提了背篓,两个小的跑出来:“我们也要去的。”
他们一左一右拉着齐棠,高兴得蹦跳,没看到他们哥脸上乌云压顶。
回来时间就短,都没来得及跟糖糖单独相处。
今天牛马在外奔波一天也累了,顺便把它们牵出来放松放松。
四条狗子都叫上。
浩浩荡荡,壮观又热闹。
许美莲在门口看着笑得无奈:“这阵仗!”
老黄狗跑不动,趴在门口汪汪叫两声,许美莲嘴里啄啄两声,它慢吞吞爬起来,这是又要给它开小灶了。
往粥里切了点肉,炖个清淡的肉粥,喂给老黄狗。
看它吃的香,许美莲摸摸它脑袋,满眼的慈爱,看它这么老了,心里也是难过的,想当年抓回来的时候小小一只,之后她的见秋出生了,老黄狗也帮看护不少。
这个时候天还有些冷,番薯没种出来,就得勤些去割猪草。
刚到目的地,就看到小雨朝他们挥手:“糖糖,你们也出来割草啦?”
桃花脑袋很快从草丛里钻出来,一脸惊喜道:“糖糖也来了!”
霍见秋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怎么这么多人!
铁牛也钻出头来,看到霍见秋好开心,喊着秋哥,过来勾他肩膀:“我家也抓了牛,快看,以后我们一起来割草了!”
齐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见一只小牛犊子,蹦蹦跳跳的往这边跑。
这里野草茂密,他们家牛马走到这里就不愿意再往前了。
小牛犊半点不怕生,还想过来蹭他们家的大黑牛,大黑牛沉浸地吃草,等小牛犊靠近了不太赞同地哞一声。
一个沉稳,一个天真烂漫。
他们家的大黑牛威武漂亮,连马都很喜欢大黑牛,看到小牛犊过来叫着不允许它靠近。
四字狗子在草地里一蹦一跳的,追逐打闹,趴在地上,突然扑向同伴。
带它们出来齐棠半点都不担心有蛇,蹲下来贴着根开始割猪草。
桃花凑到齐棠跟前,一边割草,一边压低声音说:“今天我看到婷儿春杏他们,个个都说见秋俊得腿软。”
齐棠瞥了不远处的少年一眼。
刚好少年看过来,立刻冲他笑。
齐棠垂下眼眸,低声道:“他腿不软。”
桃花扑哧一声笑,拍了拍他肩膀。
“耍贫嘴,要看劳了!”
齐棠嘴角噙着轻笑,不言语,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
小雨看看他,又看看霍见秋,有说不出的艳羡。
寻常青梅竹马哪有这么好的。
两个小孩割了一会草就挖起四叶草,四叶草叶梗吃起来酸酸的,这个季节有些四叶草根部会长出一个小萝卜,吃起来甜甜的。
霍今夏捧了一小把过来,挑了最大的塞到齐棠嘴里:“糖糖哥哥,我挖了好多果子。”
有点甜,齐棠眯了眯眼睛:“谢谢。”
到傍晚,每个人都背着一大篓草回家。
猪草割回去立刻煮来喂猪,又另外取一份更为嫩绿的草,切得更碎些来喂小鸡。
忙完一切,洗澡吃饭,天都黑了。
霍见秋看着齐棠回房,欲言又止。
明早他就要走了,真的一点独处机会都没有。
一咬牙,终于忍不住喊住了齐棠:“糖糖。”
齐棠洗完澡,提着桶往回走,生怕他喊自己,快到房门又莫名怕他不喊,听到声音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霍见秋走上前来:“今天的发簪,我不太会束,可以教我么?”
他成功混进了齐棠房间,坐在梳妆台前,小哥儿拿了个梳子:“那我开始了。”
木梳轻轻刮过头皮,传来阵阵酥麻,霍见秋好像觉得有一股电流在四肢百骸流窜,加上头顶温柔的声音,不多久他就昏昏欲睡。
“好了。”
再次睁开眼睛,发型已经定好了。
光是簪子无法给他头发定住,还用上了发带。
墨黑的发束上鲜艳红色发带。
就添了这么一点颜色,却好像褐色的土地添了绿装,一下子亮眼起来。
霍见秋厚着脸皮道:“明日也帮我束发么?”
“什么时辰?”
“辰时。”
小哥儿脸上神情一垮:“起不来!”
霍见秋也被轰出了房。
辰时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了,怎么可能起不来。
霍见秋不甘心,又敲了敲门,低声说:“那明日可以送我吗?”
里面没有声音,齐棠蒙住了脑袋,虽然知道他是明天要走,但听到那么早还是忍不住落寞。
齐棠一大早就醒了,坐在窗边发呆,依稀能听到霍见秋的声音。
他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出门,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霍今夏的声音:“糖糖哥哥,我们一起喂小□□。”
齐棠眉眼一下子弯了起来,出来拉着小姑娘的手。
坐在堂屋里假装喝茶的少年立刻站起来:“糖糖。”
齐棠偷偷瞥了他一眼,昨晚说不会用簪子束发的少年,这不是束得好好的吗?
齐棠低头轻轻应了声:“嗯。”
少年立刻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小鸡崽毛茸茸的,看到人来惊恐地往后面躲,叽叽叫着,叫声稚嫩。
有一些没那么害怕,缩着脖子,一双翅膀乖乖的贴在身上,好像一个缩脖背手的小孩。
饭盘落下来,小鸡叽叽喳喳追上来吃。
现在天气还冷,小鸡崽可不好养,要注意保暖。
现在是养在屋子里面的,下边不光要铺稻草,晚上还要给它们烘个火炉。
他们家养这种小鸡养多了,成活率很高。
这都是见秋小时候养小鸟得来的经验。
水稻收割的时候,经常有被弃窝的小鸟,都是一些没长毛的,那更加难照料,都能被他们养活,更别说这毛茸茸的小鸡。
齐棠小声说:“你怎么不养小鸟了?”
“之前养的,放飞了。”
“但你这两年都没有养。”
“你想要?”
小哥儿不说话就摇了摇头。
霍见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看时辰是时候要走了:“下次我再给你玩两只,现在,我得走了,夏天我会回来。”
许美莲给他备了满满的行囊,有些干粮,更有最近炒出来的茶叶。
“这都是清明前的茶叶,摘的是最嫩的芽,成本就去到了三百二十。”
霍见秋点头:“我也有打听过茶叶价钱,这不算贵。”
许美莲说到价钱都有些心虚,此刻听儿子一说,顿时喜上眉梢:“这还不贵!”
霍见秋笑了笑,看向旁边小哥儿:“你送我的那包,我不会卖的。”
等人走了齐棠脸还是烫的,怎么突然说这话?
许美莲嗔道:“臭小子,送给他的东西他敢卖!”
第40章
刚走了一个人, 家里很快又多了一批新成员。
霍今夏的工作又多了一项,除了放牛还有放鸭子。
齐棠也会陪她, 同时在周边割割草。
大人忙完了, 一起上山去捡些蘑菇摘野菜,街日的时候就到镇上摆摊。
钱是少赚了一些,但孩子就在眼皮子底下, 不会出什么事。
水稻种下去不到一个月就是分蘖期, 一束水稻变成好多束,越来越壮。
霍柏担着小鸭子出田, 给稻田除草施肥。
齐棠也跟着来,许久没见,插进去时凋零的水稻现在变得茂密。
之前平整好的田地,长出好多水草, 通通都得拔掉, 再把它们踩进泥地里,给水稻当肥,但有一些水草是不可以踩进泥地里, 要放到田埂晒干再说, 多的是草比水稻生命强悍。
隔壁田周婶也在, 还有她儿媳妇孙子孙女, 她男人儿子干活了,就剩女人跟小孩。
周婶家孙子孙女跟霍今夏玩得好的, 齐棠小时候也经常跟大人到那边玩, 现在也时不时到周婶家找霍今夏。
看到他们,周婶笑道:“你们也出来拨草,你家阿柏勤啊,天天出来看田。”
许美莲跟她聊起来了。
齐棠卷起裤脚先下地去。
插秧时平平整整, 现在拔草就好使,脚摆在两行水稻之间,拖着脚一路走过去,水稻缝隙间的草拔一拔,处理一块田还是很快。
当然这多亏了霍柏经常来看田拨草。
来田野的路上,齐棠就看到有一些人家的田地长满了草,长得比水稻还要高还茂。
这种田拔起草来就很麻烦。
霍今夏跟在齐棠旁边,两人你走这两行,我走那两行,到田埂又换下两行,没多久跟许美莲在中间会面,一块田就这么处理完了,转移战地到另一块田去。
而这块已经拨完草的田让霍柏开始施肥。
周婶家来得早,这会儿要走了,道:“我们先回去了。”
许美莲道:“嗯好,我们一会也要回去了。”
又低头忙起来,谁想没一会,忽然有吵声响起。
刚走了的周婶匆匆复返,老远就开始骂:“发瘟,我刚放了肥你就来放我田里的水,我大老远见就知你不安好心,次次都是如此,专等我落了肥你就来放我水!”
一个黑瘦老头使着锄头正挖周婶家的田埂,闻言梗着脖子骂回去道:“我不在你田里放水,我怎么得水!”
“你特意放了水等我施肥当然没水,大家来评评理,这死老鬼次次这么放我田的水,肥不都流他家田里了吗!这些没良心的外村人,偏偏欺负我家男人不在家!”
霍柏放下粪桶过去:“老头,欺负我们村妇人小孩是不是?你看看我拳头大不大!”
老头缩着脑袋后退:“你做什么,我又没挖你的田!”
“你今日敢挖她家的,明日就敢挖我家的!”
“看你这么老实,想不到这么不讲理,你田又不在我上,我怎么要挖你田的水。”
村长二儿子阿富听到吵声走过来:“老易头,你田的水不是刚刚被你放了,现在又要挖人家的水,这不摆明要人家的肥,就算你真缺水,也要等过了这几日再放水!”
其他本村汉子没这么讲理,脸红脖子粗骂道:“也不看看这是哪个村的田,就敢这么无法无天,想死是不是!娘的,谁敢挖我田埂放我肥,我不拿锄头敲死他!”
一群人上去将老易头推搡起来。
齐棠眼睛都瞪大了,想不到还有为粪吵架的!
一个个看着都挺老实巴交的。
老易头怕了,道:“田埂都埋回去了,你们还想怎样?”
周婶儿媳妇周嫂在那里哭:“难怪年年都是我们家田产的粮少,他家田谷长得最好,原来白白给人做了嫁妆!”
汉子们道:“听到没,你不用赔钱的!”
老易头道:“不就是些粪,我多担两担还给你们不行了!”
许美莲跳起来骂:“我呸两担粪,谁图你两担粪,谁不知道粪不值钱,值钱是的落了粪长出来的粮,你在着人家稻子紧要时候放人家肥,害稻子没长好,你不该赔两担谷!”
有汉子道:“赔两担谷我都不肯!一年赔两担我就干,等他年年来这挖人家田埂,不用付点血本,等人不见他又来,要我说见一次就要他两担谷!”
一个个拿着扁担锄头,脸红脖子粗,看着不是在争肥,更像要杀人。
阿富从中讲和,最后老易头赔了五百文,灰溜溜跑了。
别说霍今夏,齐棠都震惊了。
许美莲说:“这没什么,正常,同村的在屋地挖两勺泥都要吵个你死我活,更何况不是同村又没什么交情。”
齐棠点点头,想想也合理,毕竟他爹因为点钱都被他姑的儿子落毒了。
回到家就得了周婶送来的发糕。
许美莲道:“这么客气做什么!”
周婶道:“你家阿柏第一个出面,不是你们,我们几个妇人小孩定是要被欺负惨!家里男人不在,连个死老头都欺负我们!”
许美莲道:“那老头看着老实巴交,想不到这么恶毒,就顾着他自己田好,半点不顾人家田里禾苗死活!”
又在这里聊了几句,周婶说:“还要几家没送,我们先送了再来跟你聊。”
她家姐儿哥儿却不肯走了,要留在这里玩。
周婶说:“那你们先在这里玩,我跟你们娘还要再送两家。”
之后齐棠时时都有过这边田来,以前经常见老易头,这会儿不见了。
周婶大老远就跟他们打招呼,等近了满脸都是笑容:“每次放完肥我都勤些过来看看,现在田埂没再被挖开了,以前我们水稻苗黄,现在好了,也肥了不少。”
许美莲笑道:“那就好。”
庄稼人一年到头也就图地里这点粮食了。
水稻有了虫子,更是要勤快地担小鸭子过来吃虫。
他们也不用那么费心下田去了,就在田埂边看小鸭子忙,还可以在小水渠里面摸摸鱼虾。
这些水渠常年都不干的,有人特意放鱼篓在这边逮鱼虾。
齐棠卷起裤脚下去就看到不少小鱼小虾,速度实在太快了,扑过去就没了。
霍今夏突然小声叫起来:“糖糖哥哥这里有一条大鱼,嘘!”
齐棠小心扭身过去,果然在草丛的阴影里藏着一条大鱼。
霍今夏着急道:“怎么办?我们怎么捉它?”
小鱼抓不了还可以说抓来玩玩,这么大的一条鱼,打草惊蛇跑了,那可得心疼。
霍今夏感慨道:“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齐棠也这么想,霍见秋在定然有办法做。
霍见秋不在,他们吃泥鳅鱼田螺兔鸟的次数都少了好多。
齐棠很清楚自己的分量,道:“去找柏叔吧,我在这里看着。”
“好!”
齐棠跟大鱼大眼瞪小眼。
突然鱼动了,齐棠心里啊了一声,扑了上去,水花溅得飞起。
霍柏许美莲一起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那小哥儿还在水里摁,许美莲喜道:“哎呀,不会逮到了吧?”
一个个赶紧下水去,浑身泥水的小哥儿自己爬起来了,怀里紧紧抱着一尾鱼。
许美莲惊喜万分:“哎呀,糖糖好大一条鱼!”
霍柏道:“先上岸,先上岸!”
“对对对,快上来,快上来。”
小哥儿像护食的小崽子牢牢揪着鱼,根本就不给它逃跑的机会。
到了岸边丢进桶里。
许美莲拉着他又可怜又好笑:“走,咱们先回家去,给你炖鱼头汤喝!”
跟今夏抓泥鳅一样一样的,浑身都是泥水,脏兮兮的,还是一个贪玩的小哥儿。
霍柏脱了外衣给小哥儿披上:“快走快走,你们先回去。”
齐棠满脸都是笑容,不敢相信他真逮到了。
衣服湿完了,回去许美莲赶紧给他提热水,霍今夏跑了房里帮他找衣服。
鱼头汤晌午就喝到了,鲜得很。
齐棠喝了一口汤,眼睛舒服得弯起来。
霍今夏晃着腿,得意道:“两个哥哥都没得吃,就我们有得吃!”
齐棠眨眨眼睛,他第一次逮到的鱼,爹娘跟某人都没吃到。
“我们留一碗给春行。”
“好。”
在水稻抽穗之时,荔枝快成熟了,而荔枝摘完立刻就可以收割水稻。
看着枝桠上的荔枝一点点变红,齐棠心里止不住开心,夏天来了!
霍见秋还没回来,崔家又发生了一件叫人震惊的事情。
崔二媳妇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年轻男人。
崔家门外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大家挠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崔二媳妇怎么就敢带男人回来!
崔老太坐在门口大哭。
戴着绿帽的崔二当场吐了血,看着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那两个孩子指着他娘骂,推着她,让她赶滚出家门去
崔二媳妇姓张,张氏好像没事发生一样,该干嘛干嘛,
她带回来的那个男人也是,闷声不吭,一担一担地往家里挑泥巴。
只有两个孩子骂得难听的时候,两人停下手头工作,冷眼看着他们。
大家看这是要建围墙了,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不知道得被这男女怎么欺负。
至于另外一个有些抵抗能力的崔岭,三天两头不在家,根本就不管这家里事。
没两天那围墙就建起来了。
外头人怎么翘起脚尖都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情。
之前吵闹不堪的崔家突然安静了。
大家心里直咯噔,赶紧找来村长,可别在里面出了人命。
村长敲门,人家迎了进去,虽然没有关门,但那汉子就在门口守着,也不好进去凑热闹,一个个伸长脖子屏住呼吸,但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没多久村长出来了,脸色不好,但却没说什么,村民纷纷围过来问:“他家到底什么情况?”
村长直摇头:“没什么情况,你们不要再来这里看热闹了,赶紧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这个家很诡异,连平时闹腾的崔老太都没说什么,在外大家提起她儿媳妇,她就脸色不好看,但也没说什么。
而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终于看着人之后,大家都惊呆了,虽然穿得还是破烂,但起码干干净净的,不像之前乌黑邋遢,人也变乖了,背个小背篓跟在张氏后面。
有个小姑娘正舔着怡糖,一看到他们立刻往身后背,大的那个就看了一眼,低着头走过去了,小的回头多看了两眼,很快小跑,追上他哥步伐。
有时那汉子还会背崔二出来晒太阳,在村子里走走。
之前常年不见天日,苍白瘦弱得像孤魂野鬼一样的崔二,脸上都有了些血色,享受地眯着眼睛,但别人来说话他就不回,好像舌芯子被拔了一样。
最不服气的人是隔壁村的那个大夫,上来闹过几回。
崔老太跟张氏一起把人轰出去了。
全村震惊。
这段时间崔岭经常跟齐棠一块上山,桃花小雨铁牛他们也眼巴巴的凑过来,他们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人,想问又不敢问。
桃花实在忍不住了,抓心抓肝地难受,推着齐棠:“你跟崔岭最熟,你问问他,他家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个中邪了吗?”
齐棠心里也是好奇的,但不知道怎么问。
崔岭就是一个闷瓜,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说起他家情况的。
桃花道:“我们现在这么多人你不好意思问,那等你们两个单独的时候你问他,你不用直接问,你就旁敲侧击,他这么听你的话什么不说!”
齐棠也是觉得问他定然会说,但是不好意思张嘴啊,一直到回家都没敢问出口。
霍今夏在门口跟一群小姑娘小哥儿玩耍,台阶上摆了不少荔枝。
看到他回来,霍今夏喊了声糖糖哥哥,立刻跳起来跑进家又提了一大束荔枝出来:“刚才我跟娘亲去摘荔枝,可以吃了!”
第一颗新鲜荔枝进嘴,齐棠满脸都是喜色。
荔枝饱满香甜,挑好了品种,就没有不好吃的。
天底下应该再没有比它好吃的果子了。
傍晚,霍柏将霍春行接回来,同时回来的还有一封信。
一家人聚在一起,这才开始拆信。
许美莲见齐棠眼巴巴地看着,索性递给他来念。
齐棠手都在发抖,翻开信纸,先是上下扫了一番,眼睛立刻亮起来,脸上是灿烂的笑。
许美莲笑道:“写什么了,这么开心?”
齐棠又将纸递了回去,眉眼弯成月芽:“他说会回来摘荔枝。”
许美莲笑道:“这不巧了,村长今天就带人进村看了果子,明天就开始摘荔枝来卖,我倒是看他哪天回来,这信你收着吧。”
夜晚睡前,齐棠将信放在枕边,轻轻摸着上面潇洒俊逸的字,好像摸到他的主人。
上次他的信上午到,下午人就回来了,这次不会今晚回来吧?
虽然觉得这不太可能,齐棠还是有些睡不着,第二天看到崔岭时也笑得好灿烂:“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流水潺潺,树下两个少年。
崔岭感觉今天的糖糖有些奇怪,看到他大老远就招手,满眼都是星星。
那么好看的一个小哥儿,平常再克制也止不住多想。
声音都哑了几分,低声说:“可以。”
齐棠捧着脑袋看他,道:“你家,没什么事吧?”
崔岭愣了愣,没想到他问这个:“没有啊,有什么事?”
齐棠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发烫,指尖扯着发带,斟酌着用词:“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
崔岭看着小哥儿,这一眼看过去就没能再收回来,羞涩的小哥儿莫名明艳。
难怪那么多人绕着他转,这个念头莫名浮上来。
但就是控制不住,什么都告诉他。
“你是想知道他们怎么回事吗?”
被戳破心里事,齐棠更羞涩了,咬着唇,点了点头。
崔岭忍不住叹息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隐隐的落寞,就该知道是如此。
“其实也没什么,之前他们不在的时候,他们日子过得猪狗不如,现在多了两人,日子终于像样了,就这么也算是和平相处了,不然还能怎么办?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齐棠愣愣的眨着眼睛,这么复杂的问题在他嘴里就这么简单!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齐棠眼睛立刻亮起来,对上崔岭目光,很快又垂下眼帘,有些不好意思地戳着手指头:“嗯,你说你二婶她为何又要回来呢?那个男人竟然也肯心甘情愿跟她回来?”
崔岭道:“当然愿意!”
“嗯?”
“他一个丑男人能娶到个媳妇就谢天谢地了,更何况这媳妇还带他安居乐业。”
齐棠眼睫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他们真是那种关系呀?”
崔岭偏过脸去:“对呀。”
“他们睡一房?”
“嗯。”
齐棠捂住了嘴,心里面哇个不停。
终于听到了爆炸的消息。
“他们就不闹吗?”
“不是第一天就睡一起的。”
“哦!”
“先是闹过一阵,之后就没有了,你知道的,人家都背他出去晒太阳了。”
“那人好奇怪啊,他对你好吗?”
“还行,晚上回去有肉吃。”
“那你那两个……咳咳你你婶婶的那两个小孩呢?”
崔岭不动声色又看了他一眼:“被治得服服贴贴。”
“那个人会打他们?”
“我没见过,倒是看到他们娘打他们,那人站在后面,他们不敢反抗的。”
“哦!”
听完这个故事,小哥儿眼睛亮亮的又小小地哇了一声,真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他这才想起带了一小背篓荔枝糕点出来,都还没给人家吃。
连忙从背篓里拿出来,都堆崔岭怀里:“特意拿来给你吃的。”
齐棠又问了几个问题,崔岭一一答了。
这边有说有笑,另一边灌木丛里,两个少年躲在那里。
铁牛终于忍不住了:“秋哥你就不敢上去吗,你这么怂的吗!”
霍见秋在齐棠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一回来就被铁牛拉到了这里。
他原本不相信铁牛说的什么小心崔岭挖墙脚,但是现在看到小哥儿对崔岭有说有笑,不由吃醋。
今年也不知什么原因,糖糖对他好像都没有之前热络了。
他磨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深深呼吸了好几下,生硬挤出一个笑脸,冲出去时步伐很快。
铁牛摇头叹息,早就跟他说小心崔岭挖墙脚。
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哥儿,天天跟崔岭单独相处,哪个铁石心肠的汉子都要忍不住动心!
现在好了,两人笑得这么甜蜜!
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原本在远处玩耍的两只狗子先闻到主人气息,汪汪叫着狂奔过来,同时,小哥儿偏过头来。
齐棠看到这不速之客呆住了,怎么都不敢想会看到他,心脏乱跳,两个字堵在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
少年身修体长,大长腿一步比别人两步还要宽,顶着那张绝美的容颜往自己走来。
齐棠心脏有些承受不住。
霍见秋僵了僵很快回过神来,喊了声糖糖,声音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沙哑得不像自己声音。
很快嘴角抿成直线,原本跟崔岭聊得开心的小哥儿,一看到他,脸上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低头假装忙些什么。
看到霍见秋,崔岭忙站起来喊:“秋哥。”
霍见秋大长腿快步走过来,勾着崔岭肩膀:“兄弟好久没见,最近都在干什么?”
齐棠也站起来,脸烫得不行,看天色不早,默默背起背篓回去。
崔岭道:“刚才糖糖……”
“没事,我问你呢,说他做什么!”
他脸上分别有笑容,崔岭却不自然地摸了摸胳膊。
齐棠回头看了一眼,刚想说什么,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心脏跳得厉害,脑瓜子空空的,又扭回头去,竖起耳朵,细细地听他们说什么。
崔岭道:“没干啥,就像往常一样,秋哥怎么突然回来了。”
齐棠心里默默应和,对啊,怎么突然回来了。
霍见秋没回答,而是说:“你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天天窝在家里多不好,要不跟我一起走镖呗,赚钱不比在家里多,走个两三年房有了,车马也有了,再寻个媳妇!”
崔岭一愣,随即露出个笑:“好啊,多谢秋哥肯带我。”
“好兄弟!”霍见秋拍拍他肩膀。
铁牛赶紧凑过来,一脸兴奋:“秋哥,那我呢?我也跟着去呗?”
“你当镖局是我开的?”
看着他们两个勾肩搭背离去的背影,铁牛双手一摊嘀咕道:“怎么回事?”
到了家门口,霍见秋声音从后面传来:“我有事跟崔岭说,一会再回去。”
齐棠回头看他们往旧宅在那边走了。
家里升起了炊烟,许美莲从灶房探出头:“回来了,刚刚见秋去找你了,看到没?”
“嗯。”齐棠应了声,寻了衣服提水去洗澡。
还是第一天霍见秋回来没帮他提热水,他默默地想。
不过他也是故意的,故意在霍见秋不在家的时间洗了澡。
昨晚就洗了发,今天还是忍不住再洗一遍。
吃饭的时候霍见秋才回来,两个小孩缠上去一人一边拉着哥哥,摁在椅子上。
齐棠到灶房里捧菜,进进出出,竖着耳朵听他们说什么。
“哥哥这一次去了哪里,有什么好玩的?”
霍见秋含糊道:“没什么好玩的。”
目光追随着小哥儿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趟回来都还没跟他说上一句话。
齐棠再一次捧菜出来,不可避免地撞上他的视线,眼睫压得更低一些。
另一侧的菜放满了,只能往他这边走。
霍见秋闻到一点幽香,喉结滚动,低声道:“糖糖,洗澡了?”
他声音太沙哑,糖糖两个字都吞掉了。
齐棠以为是错觉,瞥了他一眼。
近距离看到他,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唇瓣嫣红。
比起以前,五官凌厉许多,高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无一处不叫人怦然心动。
齐棠垂下眼帘又退走了,忘记他说过什么。
吃完饭围在餐桌边还聊了一会天,霍见秋带了个西瓜回来,霍柏把它切了,一人一块分着吃。
许美莲问霍见秋茶叶卖得怎么样。
少年嘴角噙着笑:“很不错。”
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到齐棠身上:“猜猜。”
齐棠小兔子一样安静地啃着西瓜,感觉到他的视线又赶紧垂下眼眸,小声说:“不知道。”
许美莲大胆地猜:“五百文!”
霍见秋爽朗一笑,摇头:“六百,甚至一两。”
“哇!”
连齐棠也小小的哇了一声,那段时间他们炒出三十来斤茶叶,自留了十几斤,亲戚多要送人,另外二十斤才让他拿去卖,没想到能卖这么贵!
除去成本至少赚六两银子。
好像猜到他想的,霍见秋笑了笑:“就开始那几包卖了六百,都是本镖局熟人买,后来卖给旁人就一两银了。”
许美莲都不敢相信:“这么赚钱的?”
霍见秋笑着摇摇头,他们没走镖,不知道走镖的辛苦,这钱就赚在这里。
“不用给你们镖局分钱吧?”
“不用。”
“那就好那就好,这几个月也炒了不少,有近两百斤,到时你也一并带去卖啊。”
霍见秋挑了挑眉:“这么多?”
“自然,糖糖跟桃花他们天天都去摘,一天存两三斤,这都多久了。”
“都没卖?”
“嘿嘿,这不是你回信说外面卖的好,我们就存下来没卖了,这份钱是糖糖的,你给他就行了。”
霍见秋笑了笑,掏出一个荷包,想到什么又收了回去:“现在还没算清账,等算好了再说,你们慢慢吃,我先洗澡了。”
霍见秋又看了齐棠一眼,这才起身去洗澡。
许美莲道:“我洗过了,出去走走消食,糖糖去不去?”
齐棠脸蛋微烫,还在想着霍见秋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是想叫自己留下算账吗?
他找了个借口:“我去看看种的花,晚点去找桃花小雨他们。”
“好。”
他们夫妻俩跟小孩一起出去了。
齐棠到了后院,心不在焉地给莲水浇水,这是霍见秋带回来的莲子,霍柏特意给他搬了个大缸来养,已经开花了,花瓣多彩繁复。
说要去寻桃花小雨,其实没有,心事重重的。
缸里水溢出来,他才发现浇错水了。
刚回前院,打算再打点水,桃花小雨的声音从屋外响起:“糖糖在家吗?”
齐棠忙出去接人:“我在家。”
西厢房堂屋,齐棠煮了茶,拿出糕点供好友吃喝。
现在桃花小雨家都赚了点钱,不像以前那样没得吃,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人脸上都是一点兴奋。
桃花刻意压低声音:“听说见秋回来了,我们过来看看,他们说他又又又又变好看了,路上看了一眼,直接走不动路!”
好像屁股下有针一样,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外面看。
齐棠慢慢抿茶,压住激荡的心湖,低声说:“他洗澡很快的。”
十六岁跟以前年少懵懂时不一样了。
已经有不少同龄人开始谈婚论嫁。
除了寻常的活计之外,姑娘哥儿口中更多了汉子的存在。
桃花得意道:“他们都想来看,但是跟你不熟,跟见秋更不熟,哈哈哈!”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话中的少年洗完澡出来了,长发披散,赤着膀子,从院子经过,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夜色朦胧了他的五官,但是皮肤白皙,依稀可见高挺的鼻涕,还有嫣红的唇瓣,黑白相间越发衬得人好看。
更绝的是那身材,肩宽腰窄,胸前块垒明晰,不是很明显,还被头发遮盖了些,但真的很漂亮!
桃花正喝着茶,直接喷了出来。
齐棠也看过去了,看得更清晰些,少年的身上水渍都还没擦干,裤头湿了一片,心脏好像被钩子勾了一下,手一抖差点没把被子摔了。
看到她们,少年一愣,忙拿衣服遮住了身体。
等人回了房,桃花才回过神来,压着声音咆哮:“我操,这小子他在勾引谁!”
小雨不轻不重打了她一拳:“别学你哥说脏话,看你把人吓得都跑躲回房去了”
齐棠没有说话,心如捣雷。
桃花咳了声:“糖糖他绝对是在勾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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