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春雷, 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田野里小草冒出来, 翠绿新鲜一派生机。
不少农人开始放水浸田, 把冬日晒得坚硬的田地泡软。
同时还要育苗播种,把谷芽撒在肥沃而平坦的泥浆土上。
农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冒着微雨在田间忙碌。
霍家是等到太阳出来才出的田。
霍见秋看着默默拔秧苗的小哥儿,现在他情绪稳定多了, 但还是经常看到他眼睛红红的。
话也变少了许多。
霍见秋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如何开导,也不知怎么才能让他开心点, 默默地在旁边陪他一起拔秧苗。
他能理解住在旁人家总没有那么舒心的。
不由在想,还是得将齐叔叔香姨找回来。
霍柏落不了田,家里的活大部分活落在两个少年身上。
原本霍柏还想说要不要把田租给人种算了,许美莲说不必, 你又不是摔断了腿。
谁知插完秧回来就听到儿子说晚上有话要说, 莫名觉得不妙。
晚上吃完饭,夫妻俩进了房,霍见秋也跟着进去关上了门。
许美莲不停喝茶, 心里莫名不安, 霍柏摁下她茶杯说:“晚上别喝茶, 容易睡不着。”
许美莲没好气地说:“你儿子就没诚心想让我睡个好觉!”
她这儿子是最省心的, 但一旦有了主意的,也是最正的, 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霍见秋吸了口气, 压低声音道:“我要去走镖。”
许美莲霍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霍见秋一阵紧张,往窗外看去,手忙脚乱把他娘压下来:“娘,你先别激动, 现在糖糖心情这么不好,我去走镖,把香姨齐叔找回来,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不好吗?”
许美莲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你傻呀,天下这么大,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像大海捞针,就算眼睛看着针掉哪里去的,你都捞不起来,更何况找个会走的人!”
“这段时间咱们也不是没有打听过,半点音讯都没有,送信过来的都说没见着人!”
“他们这是故意躲着的,哪有爹娘就不疼孩子的,就是不想拖累了他。她把糖糖带来这里,自然有她的考量,你就好好陪着糖糖就行了!”
她苦口婆心地说,心脏越来越堵,她儿子就坐在那里,没什么表情,倔得像一头驴,怎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
终于等许美莲停止说话,他开口了:“就算养病,也可以让糖糖知道他在哪里,又不是非要打扰他!”
“好好好,你最有主意,我是说不动你了!”
反应慢如齐棠都发现霍家母子俩在怄气。
霍见秋早出晚归,回来喊娘,许美莲也不理他。
还是霍柏拄着拐忙前忙后招呼。
齐棠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晚上霍见秋来敲门,他愣愣地把人放了进来。
霍见秋站在房里,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说。
两人四目对视着,霍见秋偏过头轻咳一声:“我要去走镖。”
齐棠愣愣道:“啊?”
霍见秋眸子低垂不敢看他,莫名心虚道:“我想清楚了,我正年轻,也该走南闯北增见识,不应拘在家里,男儿志在四方。”
齐棠脑子嗡嗡嗡的,呆呆地看着霍见秋,不知道怎么说。
霍见秋等了一阵没等到回话,依依不舍走了。
衣角被指尖攥住,回头,只见一双泪眼:“原来你这几天躲着我,就是跟你爹娘说你要去走镖了?”
霍见秋乱了心神:“我、我不想让你担心。”
迟疑地问:“好吗?”
砰地一声,门被关了。
霍见秋:“……”
他明日一大早就要走,还以为糖糖不会来送他了。
牵了马落寞出门,回头,看到门口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抬手挥了挥:“回去吧,我走了。”
走了两步再回头,看他还站在那里,突然就很不舍。
霍见秋跑了回来,把呆呆的小哥儿抱进怀里。
齐棠迟疑地抬手,还没够到霍见秋肩膀,便脱离了对方的怀抱。
霍见秋扶着他的肩膀,认真道:“我走了。”
一边倒退地走一边大幅度地挥手:“回去吧,我会早些回来的!”
齐棠魂不守舍地回家。
许美莲问:“走了?”
齐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的,只听许美莲说:“走吧走吧,走了清静!”
霍柏唉地一声叹息。
齐棠心情沉郁。
当天霍见秋就接了镖去县城,护送一位少爷前往县城考试。
这位少爷才学如何霍见秋不得而知,考个秀才带的东西倒挺多。
大车小车的行李,还有一队镖师。
龚志国道:“这趟镖没什么难度,给你练练手。”
霍见秋微一颔首,压下斗笠,不欲多言。
上午出发,下午才到县城。
他们在县城是有合作的脚店。
霍见秋没住,交了差四处去打听。
龚志国陪着他一起,听他说起曾经的齐氏药铺,带他寻到了地址。
齐氏药铺早就改名了,变成了陈氏药铺。
霍见秋许多年没来这里,小时候这药铺宽阔繁华,现在看着又小又冷清。
他不知不觉就走了进去。
伙计立刻打起精神来:“客官要买些什么?”
他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伙计叹道:“唉,这条街以前挺繁华,现在建了条新街,这边街就越来越没人逛了。”
“以前是齐氏药铺也没有人来吗?”
“哦,看你这年纪轻轻,是他们亲戚还是什么?你还不知道吧,就是在他们还开着的时候开始落魄的。”
“原本这条街落魄是落魄,但他们生意还是好好的,大家宁愿跑过来买药都不就近买。但后来齐老板的亲戚在药里下毒,连齐老板自己都毒倒了,常年药不离身,其他人哪里敢冒这个险来买药?”
“他们索性就把这药铺给盘了出去,我们老板低价买回来原以为能大赚一笔,谁料客人发现这齐字改成了陈字之后更加不来这边了。”
霍见秋道:“什么亲戚下毒?”
伙计冷笑道:“有什么亲戚,不就是齐老板他的好兄弟姐妹!”
霍见秋沉默地从药铺走出来,按着儿时的记忆来到了印象中的齐家。
一对年轻夫妻拉着个三四岁的小哥儿从霍见秋眼前经过,哈哈笑着进了一个房子。
霍见秋呆呆站在那里,等他们关了门还看着那门口。
有些恍惚,想起那个时候的齐叔香姨糖糖。
想了很久,他还是敲开了门,整条街都问遍了。
大家都摇头说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他们了,音讯全无。
天黑了霍见秋还愣愣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去哪里。
龚志国说:“小兄弟要不咱们明天再找吧。”
霍见秋道:“不,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家他去的次数更不多,更加不熟悉,但是他记得那个房子很大,比糖糖家大多了。
跟着霍见秋乱走了一阵,龚志国忍不住道:“啊,小兄弟你找谁?要不问一下人?”
连走了几条街都不是,霍见秋也没那么确定了,道:“秦家,他爷爷父亲都是秀才。”
龚志国一拍大腿:“秦秦秦哎,秦家那小子叫什么来着?非常聪明的那个?”
霍见秋:“你认识他?”
“倒也不认识,但是知道有这个人,我们这走南闯北的,肯定多认识点人,更何况他们家在本县如此有名。”
龚志国带着霍见秋,很快找到了那户人家。
“就这里。”
霍见秋看着那座如今看来小了许多的房子,难怪自己找不到。
“多谢龚哥,明天我自己来便好。”
回去路上,看到首饰铺子霍见秋忍不住走过去,今天他赚到押镖的第一笔钱,莫名想用这笔买些东西。
大年初一那日见齐叔叔给糖糖香姨送发簪,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死板,只知道给糖糖买发带,不晓得买些别的。
他拿起一个银簪子。
老板笑盈盈过来招呼道:“小伙子成亲了?你这小表情一看就是送给心爱之人!”
霍见秋露出个腼腆笑容,也不否认。
这一趟比较轻松,只拿到三百文钱,一个簪子就花完了,想给其他人买也没了钱。
次日天没亮他就起床,径直来到秦家门口。
一个少年从里面走出,后面跟着一个小厮一个妇人,他心头一紧,刚要提步追上去。
突然觉得不对,秦元玉比他们大两岁,不可能这么小。
少年道:“哥哥今天竟然休浴在家,我也想休浴为何不行!”
妇人道:“等你读书有他那么厉害再说!”
“既然哥哥在家,我不如问哥哥何必烦夫子?”
“呵,赶紧走!”
霍见秋觉得头疼,原来今日秦元玉休浴,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面容俊朗,书生气重。
霍见秋不再迟疑跟了上去。
跟头先那少年不同,年轻书生身旁没有一个小厮。
书生过了转角,眼看就要看不到人了,霍见秋加快了步伐,岂料转角突然撞出一个人。
就是刚才走没影了的书生。
对方凝眉:“你是谁?”
霍见秋看着他抿了抿唇,年长两岁就是不一样,十七岁的少年完全长开了,声音温润,带着些男性的低磁。
跟自己有些奇怪的嗓音完全不同。
霍见秋一言不发,从他身旁离开。
无他,只因突然想到若秦元玉知道齐叔叔的下落,香姨就不可能带糖糖去他家。
书生忽然道:“霍见秋。”
霍见秋挑了挑眉。
秦元玉追上来:“你怎么来这里,是糖糖出事了么?”
霍见秋心头一跳,猛地扭过头来:“不许打扰他,他很好,不许打扰他!”
秦元玉道:“那是齐婶离开你家了?”
霍见秋又挑了挑眉,这个人真是太聪明了,两句之间不光知道自己是谁,还知道自己跑来这里的原因。
想到这个人就是糖糖在县城的竹马,就头痛!
“跟你没有关系,好好学你的习,不要动不动就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等霍见秋离开,秦元玉攥紧了拳头。
……
家里除了母鸡母鸭,还有一头大牛,就没旁的需要照料的牲畜了。
原本禾苗种下就要开始买牲畜回来养了,现在只能中断。
幸好霍柏只是伤了脚,拄着拐还是可以出门去摆摊。
霍春行去读书了,小妹也出去玩了,家里空落落的。
齐棠发了一会呆,牵着牛、背着竹篓、拿上柴刀、还扛了个小锄头出门。
留了两只狗子跟大黄狗看家,黑白狗子一块带了出门。
他往偏僻地方走,幸好路上没遇到什么人。
在溪流边放了牛,他就去摘山货了。
春天山货很多,雨后春笋,自不必提,还有各种野菜正是鲜嫩翠绿时。
他毕竟不是生在乡下,好多野菜都不晓得,就去摘自己认识的,溪流边的小甜笋。
这笋比寻常竹笋可小太多了,比拇指粗不了多少,但是够长,有柴刀那么长,口感水嫩清甜,炒腊肉更是一绝。
就是剥起来比较麻烦。
雨后溪流边小甜笋疯长,满地都是,他哪里想得起难剥,只顾得掰笋了。
这笋纤细脆弱一折就从根部断掉,不一会就掰了一大堆,放进背篓里,齐棠试着提起来,还挺沉。
艾草他更是熟悉,是常见药材,可驱寒除湿、温经止血、止痛止痒。
鱼腥草他也是熟悉,这东西生长力强盛,娘亲曾在家中屋角种了几株,结果它蔓延一角都是。
可摘藤炖凉茶,也可连根拔出。
鱼腥草炖凉茶,放点白糖,是一味不错的凉茶。
而它的根也就是折耳根,把根须清理干净,切段焯水,加上油盐酱醋以及旁的调料,又是一味不错的风味小吃。
不一会,连根带藤薅了一大把。
白狗汪汪叫着过来嗅嗅这鱼腥草啃了一口,嗷嗷叫着跑远了。
又跑去那边跟大黑牛奔跑追逐。
齐棠站起来看着它们玩闹,慢慢露出一抹笑来。
爹娘不在身边,他也要过得很好,就像他不在爹娘身边,爹娘也要过得很好。
牛吃草不像割草那么干净整洁,它这里吃一点那里吃一点,绳子绑在它自己身上,它可以随处乱走,哪里有肥沃的嫩草就往哪里。
时不时吃得开心了,愣在那里。
春天水气重不宜直接坐草地上,齐棠将锄头放下,坐在锄头上,喝了点水,就这么看着牛吃草。
远离了小山村,没有人声,周边是狗叫鸟啼,哇啦啦的水声,还有老牛吃草声。
齐棠心情慢慢变得舒畅。
又起来继续去薅野菜。
溪流边一大片蕨菜,这个他这几天就吃过,焯水过后凉拌炒肉都很好吃。
他来到一片蕨菜林,放眼看去,全是嫩绿的蕨菜尖。
闷着头在那里摘,狗子突然汪汪叫起来,是那种很快乐的声音。
他心头一跳,抬起头,一个少年站在他身旁。
来人是崔岭:“糖糖,你一个人?”
齐棠有些紧张,低头闷闷嗯了声,没跟霍见秋一块单独遇到崔岭,他是又羞涩又难堪。
崔岭看了一眼他放在身侧的背篓:“摘了这么多,你这背篓怕是要装不下了,我正要回去,要不要一起?”
两人将地上的蕨菜堆到背篓上,果然装不下了。
齐棠有些心疼,舍不得丢,扯了条藤蔓捆起来,想抱着走。
崔岭没比他壮多少,自己背的也沉,还是帮他分摊了些。
齐棠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心中万分不好意思。
回到家,家里还是没有人,这么空落的家,他有些不习惯。
崔岭帮着把东西搬进家,齐棠说谢谢,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房屋。
蕨菜清理起来挺麻烦,卷心里面有毛毛,要清理干净,不然不知里面掺杂了什么。
齐棠吃了碗粥,搬起小板凳就开始处理,
洗累了出门口看看,也不知小妹跑哪里去了。
他想出去找,但一想起每次经过路口就好多人看过来,又不好意思地退了回去。
蕨菜洗好了焯水,水开之后再把蕨菜放进去,不能焯太久了,老了不爽口。
用筷子掐,可把它掐扁,那便是焯好了。
过清水,从中间撕开,撒成一条一条,之后放水里泡一天。
鱼腥草倒是可以直接吃。
叶梗清洗干净,放锅里炖,大火将水烧开,之后转小火慢炖。
齐棠又去处理折耳根,这才发现他摘的东西都是要命的难清理。
等把根须去掉,白白胖胖的折耳根露出来,齐棠长长舒了一口气。
有些人吃折耳根不焯水,只能说因人而异。
齐棠焯了水,拍些葱,油盐酱醋,新鲜的辣椒更是不能少,所有调料倒进去,搅拌均匀,尝了一口,弯了弯眼睛。
鱼腥草凉茶早就熬好了,把汤汁倒出来,放凉之后加点白糖,清甜的奇怪味道别有滋味。
霍今夏蹦蹦跳跳从外头回来,大老远就喊:“糖糖哥哥,你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齐棠出门看到小家伙,吓了一跳,一身湿漉漉的泥巴,提着一个小破桶。
她嘿嘿笑着把桶提过来:“糖糖哥哥泥鳅,我捉了好多啊!”
齐棠眉心直跳,赶紧给她打热水洗澡。
一会她爹娘回来,不得把她揍个皮开肉绽。
她仗着年纪小,在院子里洗澡,一边哼曲子,一边扭屁股。
齐棠摇头在旁边清洗小破桶,确实捉了不少,他将泥鳅放进盆里先泡着。
给霍今夏也倒了一碗鱼腥草,加了点糖:“快洗,熬了鱼腥草。”
若是许美莲熬的凉茶,霍今夏是万万不愿意喝的,糖糖哥哥熬的就不一样,小姑娘穿完衣服蹦蹦跳跳过来,尝了一口,弯了眼睛,捧着碗咕噜咕噜喝完了。
见桌上还有凉拌的折耳根,拿一根牙签捅着吃,滋味还不错。
胖壮的折耳根腥了些,而瘦瘦的那些味道刚刚好,酸辣入味。
小姑娘一根接一根爱不释口。
许美莲霍柏接了霍春行从外面回来都得夸一夸。
又喝凉茶又吃凉拌折耳根,个个都竖拇指。
许美莲道:“旁的不说糖糖要么不做饭,一做就真是绝美,我从来没想过我能喜欢吃这腥臭腥臭的破玩意儿!”
这是一句夸赞的话,敏感的少年却想到了其他。
他没做过饭,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在霍家。
两个大人累了一天,没注意到小孩的这一点变化,看到处理好的蕨菜,大半背篓的小甜笋,还有那放着泡水的泥鳅。
许美莲以为是闺女跟齐棠一起的功劳,笑呵呵道:“今夏今天有没有乖乖听糖糖的话。”
霍今夏蹭着娘亲:“有,我乖得很呢!”
大家一起处理小甜笋,腊肉早就吃完了,切点猪肉来炒。
五花肉煎香,表面煎得金黄,出了不少油,五花肉捞出锅,剩下那层油,将姜蒜葱白丢下去爆出香味,再把小甜笋倒进去,放调料爆炒小甜笋,快出锅时倒入五花肉,翻炒均匀出锅。
这道菜异常好吃,齐棠的筷子不停伸向小甜笋,偶尔碰到个瘦肉才夹来吃一吃。
澡后各自回房歇息,齐棠意识模糊,正要入睡时,狗吠声忽起。
院子里响起声音,柏叔出房了。
“谁呀?”
外面响起敲门声:“是我。”
齐棠躺在床上,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头狂跳,坐了起来。
没多久,许美莲也起来了:“怎么这么晚还回来?”
嘟囔着进灶房给儿子热饭热菜。
这两夜多少都留一点剩饭剩菜,就防着他突然回来,就算不回来,次日热一热也能吃。
许美莲看儿子狼吞虎咽,说了句饿死鬼投胎,旁敲侧击地问:“是不是做不下去,回来了?”
霍见秋道:“没有,能做下去,前日接的是一个小单,明日还有一个大单,要去远些,没那么早回来,之后不必备我饭菜。”
许美莲嘟囔了几句回房了,砰的一声关门。
霍柏叹了一声,说:“我们先睡了,明天还要出摊。”
家里不养猪了,可不得勤快些出摊。
偌大的屋子就剩灶房那一点光线。
霍见秋吃完收拾碗筷,又去洗了澡,呆呆地站在屋檐下,看着西厢房侧房昏暗的窗口。
早上遇到秦元玉之后,他还继续在县城上找了许久,无功而返,从县城一路奔腾到家,回来人疲马倦。
看着那西厢黑漆漆的侧房,心情越发沉重。
房间里齐棠坐在床边,早就想出去了,又不好意思。
在他纠结之时,那点光线暗了下去,院子重归寂静,时不时的几声狗叫,还有蟋蟀虫鸣。
齐棠颓然躺回床上。
山林有薄雾,数不清的鸡啼鸟叫,吵嚷一夜蟋蟀方刚消停。
齐棠睡得沉了些,起来时太阳已经晒开了薄雾,出到院子来,家里静悄悄的,他看了眼东厢房,撇了撇唇。
到厨房,炉子小火慢熬的什么,打开锅盖,香味扑鼻而来。
里面放在笼屉,第一层是包子鸡蛋,还有一碗牛奶。
很明显那香味不是这包子牛奶香。
暖暖的不算烫手,取出来之后下面还温着一大碗猪肝粥。
齐棠心中涌起暖意,也不知是谁给他留的。
猪肝粥鲜,牛奶清甜,一口他就品尝出来,这是有人特意为他留的,他吃不了纯牛奶,要加点糖才行。
隐约他听到屋外有声音,吃完了粥,吃完粥跟牛奶,拿上鸡蛋就出门了。
到了门口,心脏骤然加速,霍见秋站在那里跟什么人说话,狗子汪汪汪绕在他身前跟后。
……
霍见秋一早就起来了,在家里无聊练剑,半天没见西厢房有动静,想想自己就要长途押镖,糖糖性子又这么内敛,自己不在他身边总怕他被欺负了去。
糖糖还没醒,让妹妹看着,他出去找人。
先去找了崔岭,听崔岭说昨日糖糖自己上山,霍见秋恨不得一掌拍碎自己天灵盖,便拜托崔岭多多关照糖糖,以后上山多陪陪糖糖。
他现在年纪小,只知道糖糖跟自己最亲近,没有自己陪伴自己定然无聊,没想那么多。
后来他再想想自己让崔岭来陪糖糖,简直引狼入室,也恨不得一掌拍碎自己天灵盖。
当然,他也不光找崔岭,还找了桃花。
回家刚好看到铁牛桃花,三人在门口聊了一阵。
霍今夏听到哥哥回来了也跑了出来。
于是齐棠起来家里就没看着人,大家都在外面。
听到脚步声,霍见秋偏过头来,看到齐棠,脸上露出灿烂笑容,转身便往这边走来:“醒了?”
齐棠脸蛋莫名发烫,闷闷地嗯了声,看到他走过来,心跳莫名乱了节拍。
霍见秋在他跟前站定,看了他好一阵子,才舍得打破这宁静:“我快要走了,镖局定了晌午的行程。”
齐棠愣愣地看着他。
“这一次不会那么早回来,这个,送给你。”
他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塞到齐棠怀里,后者呆呆地打开,看到一只银簪,眼眶瞬时红了。
……
押镖的路上,龚志国看着身侧的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阳光明媚,少年戴着斗笠满脸阴郁,停下来歇息时也是看着远方叹气。
龚志国道:“小子,你今天怎么回事?”
霍见秋不想说,只摇头:“没事。”
“没事你一直唉声叹气?”
霍见秋震惊,之后一路紧闭着嘴。
天啊,他就是想送个银簪哄糖糖开心,结果糖糖直接不理他了,叫他哪里喊冤去!
……
齐棠睡醒时,家里安安静静。
四处摸摸,摸到那只银簪,撇了撇嘴。
爹给他跟娘亲送簪子,见秋也给他送簪子。
现在爹娘跟见秋都离开他了。
他还是把银簪戴到了头上,跟着发带一块扎能结实些。
出门看到空空的院子,还是忍不住发愣。
他知道不能老在家里呆着,容易生病的。
今日打算出门,放放牛遛遛狗也好。
可惜插着发簪,斗笠怎么都戴不进去,他叹息一声,只能先将斗笠放在背篓里。
大黑牛跟他很亲,看到他过来哞哞叫着。
齐棠露出个浅笑,摸摸它脑袋说:“走吧。”
经过大黄狗身边又摸摸它头,给了它半个水煮鸡蛋。
另外半个塞进自己嘴里。
谁知出门没走两步就看到了桃花。
桃花背着背篓冲他招手:“糖糖,哇,你这发型好漂亮好好看哦!”
齐棠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扶了扶银簪,今日已下定决心去偏僻些的地方,谁知这么快就遇到人。
桃花自来熟道:“我也要上山,咱们一起吧!”
昨天霍见秋在门口就是跟桃花铁牛兄妹俩聊天,难道是他让桃花来寻自己的?
齐棠心中有疑惑,但没有问。
他跟桃花玩过,但都是有霍见秋作伴,单独跟桃花玩还是第一次,莫名有些紧张。
桃花挽着齐棠的臂弯:“听说你针线活做得好,下次咱们一起做荷包手帕呀!”
齐棠拘谨地点点头:“好。”
他从来没跟旁人如此亲昵过,走路都挽着手,身体不由僵硬。
桃花活泼开朗,身上还有点香味,他倒也不至于排斥,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桃花问齐棠想去哪里,齐棠想了想,反过来问她想去哪里。
桃花笑道:“那咱们去摘些野菜呀,现在最多野菜了,还很嫩!”
齐棠弯了眉眼:“好。”
这两天吃的野菜都很好吃,还是他亲手摘的,虽然没赚什么大钱,但看到家人喜欢吃还是蛮开心的。
山里的温度很低,雾气蒙蒙,太阳一出来就打散了这些雾气,山林渐渐明朗起来。
两人各带着狗子,齐棠还牵了一头牛。
流经他们屋后的溪原本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一路顺着溪流的方向走,有坡的地方,山溪形成小瀑布,四处青苔蕨菜。
桃花拉着齐棠笑道:“才出来,先不急摘,看看前面有什么好的!”
齐棠笑了笑,多一个人感觉还是好一些,怎么都有商有量的。
走到山林里,老牛就可以放开,让它在周边吃草。
齐棠跟桃花继续往前走,斗笠还是戴上了,露珠突然滴到头顶脖子上凉飕飕的。
桃花笑道:“我之前扎了好看的发型,都不想戴斗笠的,下次咱们到镇上买那种露头顶的斗笠,那种斗笠就不会搞乱我们的头发了。”
齐棠轻轻笑了笑:“好。”
不知不觉走到了半山腰,空气清新,视野开阔,还能看到他们家的牛。
桃花冲着下面大声喊:“啊啊啊!”
好一通发泄,又拉着齐棠过来:“你也来试试。”
齐棠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桃花期待的眼神,终于鼓起勇气喊出来,感觉一股浊气吐了出去,整个人都舒坦了些。
山里满地的杂草,最多的是鲁基草,桃花看到这个草莫名开心:“小时候我们就跟阿爹阿娘上山割这种草烧!”
桃花立刻就摘了一条梗,把里面的芯抽出来,变成了一条中空的梗。
这个齐棠知道,肥皂泡水搓出泡泡,可以用这条梗吹泡泡。
小时候他跟霍见秋也经常玩。
这草很扎手,但是特别好烧。
他跟霍见秋上山,有时候背篓稍稍空余一些,霍见秋就会割一些回去。
这草烧火时,火烧得很旺,火星子啪啪作响。
齐棠笑道:“如果我们背篓还有空闲,也可以割一些回去。”
桃花道:“好啊,不过不会有空闲的!”
路边看到有蒲苇,桃花还停下来,抽出蒲苇花,摘了一束,扫在脸上毛茸茸的挺舒服。
“你要不要?”
齐棠点点头也凑过去,摘了一束。
没走多久看到芦苇,桃花摘了一片芦苇叶子说:“这个叶子可以用来包粽子,端午节前我们摘这个回去晒干,到镇子上卖,可以赚钱!”
齐棠笑着点头:“嗯。”
怎么感觉跟霍见秋出来时一样,话也是很多。
一边听她说话,齐棠一边默默摘了两片叶子,做了个小飞车。
风扬起,小飞车转起来的时候,桃花顾不上给齐棠介绍蚂蚁窝了,眼睛亮亮的:“哇,你也会做,我以前只见大哥跟见秋他们玩!”
齐棠给她送了一个,自己又编一个,还耐心地教她怎么编。
但很明显桃花兴趣不在这里,一转眼看到个牛筋草就拉着齐棠去拔。
“这个草很难拔啊,我们到地里拔草,最讨厌拔这种草!”
她竭尽全力双手去拔,一把一个屁股蹲,齐棠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就看她很开心地说:“你来试试!”
幸好她没离谱太久,就带齐棠开开心心地去摘野茶树。
这个齐棠倒是第一次摘,还挺感兴趣。
桃花道:“这个我们天天都可以摘,它每天都可以再发新芽!”
齐棠笑着点头。
他看到了旁边有不少的草药,还有毒草。
之前听阿爹说五指毛桃旁边若长了断肠草不可摘,现在这旁边就有断肠草,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不过桃花说他们天天摘来喝。
齐棠只能跟她提醒说旁边有毒草,可千万别摘错。
桃花嘿嘿笑道:“放心吧,不认识的草我都不摘!”
一路摘过去,没多久,两人背篓垫了一层茶叶,已经有小半背篓了。
齐棠心里欢喜,这茶叶闻着就香,泡了不知道有多香,更重要的是这可是自己摘的茶叶啊。
他做事认真,比桃花摘得还要多一些,就听到喊声,一抬头,桃花在那边直挥手。
他走过去,桃花兴奋喊:“有马蜂窝,咱们把它捅了吧!”
齐棠瞪大了眼睛,他怎么觉得桃花比霍见秋还野?
“别了,这马蜂蛰人可毒,咱们走吧。”
桃花摇摇头:“你去远些,我砸两下试试,说不定砸掉了呢。等马蜂跑了,我们就能把蜂窝拿到!”
说着她真拿起石头就砸,怎么都砸不中,索性爬到了树上,齐棠怎么拦都拦不住她,紧张又忐忑地看着她。
桃花突然叫到:“砸中了砸中了,啊,快跑!”
两人慌忙逃窜,逃那棵树的阴影之后,还跑出十几丈远。
桃花突然哭起来:“我眼睛好疼呢。”
齐棠过去一看,好家伙已经有点肿起来了:“你被蛰到了!”
齐棠扶着桃花,两人垂头丧气的回家。
第二天齐棠再去看桃花,眼睛肿起来眯成一条缝。
昨天桃花哭得稀巴烂,今天好多了,淡定地一边嗦螺一边喝茶:“还是疼,但已经习惯了,等我好了,我带上我哥一起去,一定要把那个马蜂窝给铲平,报仇雪恨!”
齐棠喝了口茶,桃花说这茶就是他们昨日摘的那种野茶,果然是醇香扑鼻,自有一番滋味。
桃花直接上手教他如何炒茶。
回去之后齐棠也开始炒茶,摘回去的茶叶先挑出杂质,放铁锅里炒,用手来翻茶叶。
第一次杀青要用中大火炒,迅速去掉茶叶里水分以及茶叶的青味,也可以使茶叶变得柔软。
不过齐棠第一次炒不敢用太大的火,中火偏小。
不然把茶叶炒焦了就白费功夫。
而且火太大,锅烫手。
霍今夏今天在家里,乖乖的帮他烧火。
看糖糖哥哥炒茶还觉得新鲜。
把翠绿的茶叶炒成暗色,这便可以出锅,放在簸箕摊凉,又再次放锅里杀青,这一次火可以更小一些,在出锅时摊开稍稍降温又要团一起揉茶,顺一个方向轻柔慢揉。
如此反复多次,一直到把茶叶炒干。
等泡上热茶时,齐棠抹了一把汗,小姑娘也长长叹了一口气:“真难呀!”
她说我还可以出去跑跑,糖糖哥哥就是不停的在这里炒茶揉茶没得一阵停。
这一份茶叶也没这么容易得。
一人泡了一杯喝,眼睛都眯了眯的。
霍今夏也感慨:“太好喝了!”
齐棠笑道:“下一次还炒吗?”
小姑娘连连摇手:“不了不了!”
看糖糖哥哥发笑,小姑娘立刻又补充道:“若糖糖哥哥还想炒,那那我就什么什么不要命陪君子!”
“那叫舍命陪君子,谢谢今夏,不过糖糖哥哥也不怎么想炒了,好像有点出水泡了。”
霍今夏拉着他的手,腮帮子鼓鼓的,哈呼哈呼给他手上呵气,又拿了药酒过来给他涂手。
许美莲霍柏回来得早,闻到这么香的茶,一人泡了一杯,心里也美的很。
许美莲说:“这么好喝的茶叶,我可舍不得用来泡茶叶蛋!”
得到大人夸奖,齐棠心里更美了。
这茶一共炒出快两斤茶叶,齐棠默默地存了一斤,半斤想留给霍见秋,另外半斤想给爹娘也尝尝。
剩下的,留着大家慢慢喝。
这段日子齐棠时不时去桃花家玩,又或者桃花过来玩,拿着针线活。
有时也带些瓜果,多是他哥在野外摘回来的。
没多久,桃花好了伤疤忘了痛,喊上铁牛,还有一群小子,拉上齐棠,大家一块上山捅马蜂窝。
数日不见,桃花瞧着这老仇蜂窝又变大了些。
有小子们在,根本不需要齐棠桃花靠近。
齐棠远远看着,只见他们上窜下跳,又捅又砸。
突然大家都跑了出来。
“快跑快跑!”
第32章
没多久又回去, 还真被他们搞到了一个蜂窝。
一行人寻了块荒地,几个少年将马蜂蛹串起来烤, 再撒点盐进去。
没多久就传出了香味, 一个个殷勤地递来齐棠这边。
桃花说:“我的呢,我的呢?”
铁牛道:“糖糖很少跟咱们玩,可不得关照些!”
桃花跳过去一把勒住她哥的脖子:“个屁, 我来关照就好了, 还用你们来,别以为我不知道, 休想惦记糖糖,人家名花有主了!”
齐棠耳尖悄悄红了,小口吃着蜂蛹,还挺香。
铁牛急道:“我当然知道糖糖什么身份啊, 这不是孝敬嫂子吗?”
齐棠被呛了一下, 脸蛋都涨红了。
有个少年跟小雨是堂兄弟,他们分家还没分居,齐棠便道:“怎么没叫上小雨。”
那少年见齐棠跟自己说话, 异常兴奋:“啊, 她她很忙的。”
“我们可以一起忙。”
“好啊, 那那下次我叫上她, 我我叫大石。”
齐棠莞尔点头:“嗯。”
齐棠再出门就遇到桃花跟小雨一起在门口等了。
三人一块上山。
小雨开心道:“昨天晚上大石跟我娘说糖糖喊我一起上山,我都不敢相信, 要不是糖糖你喊, 我爹娘肯定不让我出来!”
齐棠也为她开心,有些好奇为什么自己喊她才能出来,但也没有问。
三人进山还去摘茶叶。
听桃花说这茶叶炒了可以卖钱,小雨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停地摘。
齐棠喊她小心旁边的毒草,把她拉到一处没有毒草的地方。
三人一边摘,一边聊天说话,桃花话最密,小雨是其中最勤劳的。
最后一片野茶摘下来,小雨的背篓满满的,齐棠的也有大半背篓,桃花就小半背篓:“哎呀,算了,你们都摘满了,先回家吧。”
路上三人又摘了一把芦苇芯,扫在身上痒痒的很舒服。
刚好许美莲没去出摊就在家里,听说他们摘了茶叶,当即说:“我收,你们卖不卖?”
小雨眼睛都亮起来了,哪有不卖的,一称,她的茶叶有差不多十二斤。
齐棠也高兴,他摘的也有近十斤,桃花的就七斤。
上次糖糖炒的是真不错,许美莲也没收过茶叶也没卖过,就想炒些来给自己吃,这东西也不知道市价,不知道怎么给钱。
他们平日喝的茶十文一大包,自然不能跟这个茶比。
许美莲想了很久道:“这个茶阿婶就收一些自己喝,虽然婶子没有太多见识,但也知道雨前龙井,茶要清明前摘,咱们现在这个季节估计已经不是很好的茶了,嗯,我给你们三文一斤。”
小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桃花也是万分兴奋,话不多说,立刻卖了。
小雨入账三十六文,桃花二十一文,齐棠那一份钱,许美莲更不会贪,三十文。
一人还多了给了二十文钱,桃花更是多给百文,让留下来再教一下炒茶。
年轻小姑娘哪里收过这么多钱,桃花捧钱的手都在发抖:“啊,这这……”
齐棠笑道:“收着吧。”
霍柏拄着拐提了几个大簸箕过来,把茶叶倒进去,开始挑杂质。
还是之前齐棠炒茶的那一套功夫,炒茶揉茶,还要散一散。
问桃花为啥要如此做,她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抓颈挠腮。
大家笑着也不为难她。
许美莲说:“你家炒的这茶这么好喝,咋就不想着卖呢?”
桃花道:“我爹也是想过卖,这不是他去帮人干活也没空卖,而且之前试过卖,卖不出去啊,再说也卖不了多少钱,白白费劲。”
这边茶叶刚挑出杂质,那边热锅就开始炒茶叶了。
炒了一锅又一锅,那口锅就没停过。
最后终于出锅时,许美莲扶着腰:“哎哟,可总算炒完了。”
天都黑完了,小雨跟桃花早回家去了。
近三十斤的茶叶出来不过七斤茶。
许美莲又是一阵感叹:“缩水可真厉害。”
这一批茶花了几百文,许美莲喝了一口,直赞:“值得值得!”
淡淡的茶香,回甘无穷,确实很不错。
之后三人时常约着一起玩。
茶叶不多了就去挖草药。
山上很多蘑菇,但齐棠不敢教他们乱挖蘑菇,他自己对蘑菇也没有草药那么熟悉。
贵重的草药,近村子的地方是挖不到的,只能挖一些寻常草药。
但路边就有一些非常珍贵的草药,就是被人当做了草。
齐棠摘了几束,笑道:“这是半边莲,长得像小草,也是不错的草药,老话说得好,家有半边莲,可与蛇入眠,药用广泛,能治毒蛇咬伤,清热解毒,利尿消肿……”
齐棠想到什么,立刻止住了,自己一知半解,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不过被毒蛇咬伤,还是要及时请大夫。”
小雨挠着脑袋:“啊,竟然是这么好的草药吗?真的满地都是!”
齐棠笑了笑,默默拔着半边莲。
没多久又被他看到了半枝莲。
这两种在乡下都是被当做小草拔掉的。
太小了,摘起来麻烦,但挡不住它量多啊。
而且它保存也很简单,就把泥土杂质清洗干净,晾晒干。
小雨小心翼翼道:“可以叫上我家人一起采吗?”
齐棠眨了眨眼睛。
小雨连忙补充:“啊,我是说我告诉他们这个东西让他们去采。”
齐棠笑道:“可以呀。”
这东西满山遍野都是,就这么一阵子他都摘累了,哪里会担心别人摘了去。
这一份钱他是赚不来的。
他们也不是天天都出田,有时候也在家里忙一下针线活,还有别的姑娘哥儿会找桃花小雨玩。
她们两个也会带来跟齐棠一块玩
久而久之,聚在一起做针线活的人就多了。
齐棠也渐渐跟别的姑娘哥儿熟络起来。
跟桃花小雨在一块时,他只偶尔有空想起霍见秋,人多起来,他想霍见秋的时间反而更多了。
他跟霍见秋的关系不一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第三个人能融进去,现在霍见秋不在,他待人反而敞开了些,谁跟他说话他都能回两句。
就是偶尔走神,想起霍见秋。
春去夏来,除了有几封报平安的信之外,他再没回过来。
说这一次离家要久一些,竟然这么久,眼看就要割禾了,还没见他回来。
之前存的桃胶都快没了,许美莲就想出钱,让桃花铁牛小雨帮忙摘。
反正现在已经有甜品铺子跟他们一样炖桃胶了,况且有个小汉子,又带着几条狗,不会危险到哪去。
许美莲收齐棠的桃胶是内部价,按十文一斤收湿货,旁人的也是这个价,但要干货。
桃花本着好姐妹有钱一块赚的原则,问能不能带其他小伙伴一块上山摘桃胶。
齐棠同意了。
家里桃胶处理多了,哪种好哪种不好,齐棠一眼就能辨出。
春夏雨水多,树上的桃胶都泡软了,泡到完全发白的那些就不要。
大家跟着他一块摘,一边摘一边有说有笑:“想不到这东西还能赚钱,之前我看桃树上一堆,还觉得挺恶心。”
“哦,原来见秋他娘卖的桃胶炖奶就是这玩意。”
齐棠脸咻地涨红,被猜到了呢,美莲姨的生意不会被抢了吧。
他闭着嘴默默地摘桃胶,不多说话。
跟他们虽然熟了些,但也不是每个都很熟,在里面他的话都是比较少的。
在山林里跑了一天,每人少说也能摘几斤,有人还能摘到十几斤去,一个个热情高涨。
齐棠没有那么大热情,一大早出来,这都快傍晚了,腿脚累得不行,跟美莲姨出来都没这么辛苦。
跟美莲姨上山都会带着霍今夏,霍今夏一喊累就拉着齐棠一块歇息。
乡下赚钱没什么门路,他们乍然发现这东西卖得这么贵,这么多人抢着摘可不得紧着些,生怕别人摘了去。
最后还是桃花喊了停:“你们再不走,我们就跟糖糖先走了。”
铁牛也说:“是啊,走吧,糖糖都累了。”
好几个还不愿意下山,有些支支吾吾。
突然有一道声音说:“就他娇贵。”
齐棠一颗心脏坠到谷底,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所有人看过去,那个人躲了起来。
齐棠眼眶瞬间红了,没想到自己烂好心,得到这么一句评价。
他一言不发扛着背篓直接下山去,两只狗子汪汪汪跟着,蹭着他的腿,好像知道主人受了委屈。
桃花怒喝了声:“大清,你的嘴怎么这么臭!”
立刻追齐棠而去。
那叫大清的哥儿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还说了一句:“难道我说错了吗,他一个城里哥儿,家里有钱,有鱼有肉,丰衣足食,过得那么好,完全不知道我们这些乡下孩子过得有多么艰难,我们赚一点钱容易吗,他还在那边摆一副臭脸,不就是干活晚了一点吗?谁家孩子不是经常摸黑干活!见秋一家养着他,他还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就是爹娘不见了吗,就搞得好像全天底下他最可怜一样!”
小雨道:“你还是不是人!”
她家里贫穷些,想再摘摘,这会儿回过神来赶紧跟着下山了。
心里也是被气得够呛,怎么会有这种人,被拆穿了还故意这么大声说话,生怕糖糖听不到!
齐棠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他再也不会乱好心!
桃花铁牛小雨三人追在后面,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到家门口,齐棠终于停下了脚步。
回过头来,看着紧张的桃花三人,再看看跟在后面的哥儿姑娘,抽了抽鼻子说:“明日再到我家,我会教你们怎么处理。”
说着转身回去了。
天都暗了,许美莲出门寻人,看到他急道:“糖糖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天都黑了,山里可不安全,下次不允许这么晚!”
有些冲的语气看到小哥儿眼眶红红时瞬间噎了回去:“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还是受伤了?”
齐棠抽了抽鼻子,任许美莲将他转来转去看有没有受伤,而小哥儿眼眶越发红了,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
许美莲看问他问不出话来,冲桃花道:“桃花,我家糖糖怎么了?”
桃花没说话,许美莲也不是傻的,目光在这一群少年脸上扫过,最后落到大清身上,大清一个哆嗦。
许美莲怒气冲冲走过去:“大清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欺负我们糖糖?还是你们都欺负我们糖糖?今天必须给我有说法,否则我一个个给你们闹上门去,看你们爹娘要不要脸!”
桃花赶紧上去安抚许美莲:“三婶你别生气,不是我们欺负糖糖。”
许美莲握住她的手,放缓了语气:“桃花你是跟我们糖糖玩得好的,你哥也跟我们见秋玩得好,我就是因为你上门才放心让糖糖跟你们一起出去,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旁人欺负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心里有数。”
桃花支支吾吾地把刚才大清说齐棠的话说了出来。
许美莲气不打一出,冲着大清破口大骂:“你家穷你一家吃屎,你这样污蔑我们孩子!他就算娇生惯养又怎么样,他命就是好,你这白眼狼,幸亏你命不好,不然不知道欺人欺到哪里去,你嘴巴再这么臭,我就骂到你们家去,看你还要不要脸!”
齐棠一言不发,更不可能为之说情。
直到霍柏寻了出来:“吃饭了,吃饭了。”
许美莲丢下最后一句:“你的东西我们收不起,以后不必送来!”
一家人回去,桌上有鱼有肉还有筒骨汤。
许美莲特意将一块大筒骨舀到齐棠碗里:“我们糖糖是能干的,才不像那些人只会耍嘴皮子,我们糖糖又勤快又会动脑子,怎么都比那些只知道埋头苦干的赚得多!”
齐棠抽了抽鼻子,慢慢地喝汤,脸上有了一点笑容。
等两个大人都吃饱了,三个小孩还在嗦筒骨。
齐棠嗦到筒骨里浓郁的肉,心里暖呼呼的。
对他好的人这么多,那些不好的人越是看不惯他现在的样子,他越要过得好才是。
早晨一群姑娘哥儿过来,这桃胶也不是摘了就能收,还要清理杂质。
大清也来了,眼睛哭得红红的,站在门口,齐棠看也不看他一眼。
霍今夏站在门口,不允许他进家来:“我们不要你的桃胶,你要来这里做什么!”
大清抽噎着说:“求你了,糖糖,求你原谅我,是我说错话了,这些桃胶求你买了吧,你们不买,我阿爷会打死我的!”
齐棠索性带人去了后院,跑得远远的,完全听不到人的声音。
看到其中有两个人欲言又止,齐棠冷冰冰的说:“谁跟大清交好,现在就可以离开,不必勉强与我相处。”
那两人低下了头。
齐棠垂下眼帘,慢慢清理着一个桃胶,把里面的杂质摘掉,道:“一定要清理干净,不然不收。”
他这个年纪了,也不是很缺朋友,跟桃花小雨交好了就行,其他人大不了就撇掉。
娘不也只有美莲姨一个玩得好的。
其他人有那么多好的玩伴,也不见得比他娘这一个发小来得好。
大家都不敢吱声,默默处理桃胶。
连桃花都不太敢出声,今天的糖糖看着有点凶凶的。
之前都软乎乎,好像任人拿捏一样。
好多人处理完想问这样得了吗,又不敢说话。
小雨先凑过去问了:“这样子处理可以了吗?”
齐棠露出一个浅笑:“嗯。”
一个个过来问这样行了吗,发现糖糖并没有乱发脾气,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等大家处理好之后,齐棠冲了水进去检查,合格才说可以。
清理完之后还要晒干,这才收。
这笔钱也不是这么好赚的。
齐棠也不打算跟他们一块去摘了,受累不说,不熟悉的人多了还受气。
霍见秋不在家,崔岭还是有往这边送山货。
他知道的草药不是很多,但光霍见秋目前教他的那些,就已经够他将来过得很好。
桃胶、松脂、何首乌、葛根藤、土茯苓、五指毛桃、黄精,还有不少蘑菇等。
每次齐棠按市价给他钱,他都不要,就零星拿了些钱。
在长个头的少年拿钱回去给自己加餐,多一文都不要,打死也不愿意贴那一家子。
现在他个头高,身量也变结实了,还在持续练霍见秋教他的那几套拳脚,崔老太拿他没奈何。
齐棠不跟桃花小雨一块时,也偶尔会跟崔岭一起上山。
虽然一开始跟崔岭一起上山时好尴尬,但崔岭说是霍见秋让的。
齐棠心中的那点羞耻顿时消了,还很想问他霍见秋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但没问出口,就这么一直堵在心里,而跟崔岭一块上山也成为了常态。
跟崔岭在一块的时候,齐棠就可以挖蘑菇。
至于其他人,他不是故意不教,而是,知道的人多了,保不准谁就错摘了毒蘑菇,有恩时不会念着,有不好事反而涌上来。
就连崔岭他也不是什么蘑菇都教,就教鸡纵菌牛肝菌之类,有一种鹅膏菌是可以食用还很好吃,他可不敢带崔岭去摘,那玩意儿看着就很有毒,一不小心跟别的有毒蘑菇混淆,那真是害人不浅。
齐棠带崔岭前往之前霍见秋带自己去的鸡纵菌窝里挖,竹林铺了满地的鸡纵菌,伞都要开烂了。
这价格跟刚冒出来的一地一天。
齐棠有些苦恼,一边摘一边叹息,为何没了跟霍见秋进来的幸运。
这蘑菇卖价又便宜又多,没得撬,就这么摘。
两人闷声不吭地摘鸡纵,两个背篓都装满了,还有不少没摘。
但很可怜,没一朵是没开伞的。
齐棠说:“算了,走吧,那些就当是落种。”
两人各自背了背篓下山,两只狗子前后汪汪叫着。
看到这么多鸡纵菌摘回来,许美莲笑得合不拢嘴,糖糖的钱她不收,但糖糖赚到钱她也跟着开心。
出摊回来就炖了鸡汤,连崔岭也留下来。
崔岭现在人高马大,回不回去都没有人管。
霍柏把霍春行接了回来,家里一下又热闹起来,齐棠心里开心,跟两个小家伙洗鸡纵菇,把它从中间撕开更好入味一些。
那边鸡汤炖好了,立刻把鸡纵菇倒进去,再炖个一刻钟。
饭才开始煮,就先喝起汤来了。
夏天来了,桌子摆在院子里,一家老小围在一起喝汤。
崔岭一个生人格外拘谨。
许美莲笑道:“多吃多吃别客气,我们见秋像你这么大吃得最多了,唉呀,那臭小子现在走镖在外,这么好的东西他没得吃,让他羡慕嫉妒去!”
齐棠喝着这么鲜美的鸡汤,心里生出一点点遗憾,要是霍见秋也能吃就好了。
吃完饭两个小家伙一边拉着齐棠,要到谷场去玩。
霍春行玩得最疯,今年他这么刻苦天天学习,许美莲也不扫他兴。
之前说的什么人家十岁考中童生,他们也要十岁考中童生,早抛到脑后了。
水稻原先活在泥沼地里,被先民栽培出来,慢慢变成了今日一年两季的水稻,甚至还可以三季。
但两季双抢时节就已经够忙破头了,三季不知得忙成啥狗样。
在这里,快到六月时,荔枝就要成熟,接着是水稻,之后是龙眼。
霍家种了不少荔枝,天没亮就要到果园摘荔枝。
荔枝得名源于其不能离枝,诸如香蕉,没在树上成熟就可摘下来,堆放些时日便可离树成熟。
但荔枝龙眼都不行,离枝时便是品相最佳时,夏日天气太热,荔枝很快变味,要趁早天气还没热起时就去摘。
霍家种有三亩荔枝,果林里还有棵年老的大荔枝树,一亩荔枝有时不过几百斤,但一棵老荔枝树自己就能产几百斤。
今年霍见秋不在,老荔枝树就难摘了。
它的叶子果子都很繁茂,在大人们发愁时,小孩已经摘了一颗荔枝美美地尝起来了。
齐棠弯了弯眉眼,是这个熟悉的味道,去年来时已快白露,错过了荔枝龙眼季节,现在终于尝到,有些欣慰,又有些难受。
每年吃荔枝都跟爹娘吃,不知道爹娘在哪,有没有这么好的荔枝吃。
而霍见秋又到哪里去了。
毋庸置疑,奔波在外的霍见秋没有这么好品相的荔枝吃。
如此想着,齐棠莫名笑了笑,谁叫他这个时节还不回家。
农忙时节霍春行没有上学堂,先生家也要农忙啊。
他跟妹妹摘了一大怀又圆又饱满的荔枝过来:“糖糖哥哥,看我摘到好大的荔枝!”
“我的也大!”
两个小孩还挺兴奋。
齐棠从他们怀里各挑了一枚,剥开薄薄的一层壳,果肉晶莹剔透,因为太早了,剥开还有点露珠,肉厚核小。
两个都品尝完,齐棠眼睛弯弯的,跟两个小孩说:“都很好吃啊,糖糖哥哥好喜欢!”
把两个小孩乐得颠颠乱跑。
这荔枝卖给小商贩,一文来钱一斤,大早上就要去卖了。
这边几乎每条村子都种果树。
像他们村,主要种荔枝龙眼。
也有别的果子,但没太成气候。
值得一提,今年他们家又多了不少木瓜树。
开春时齐棠发现,年前埋木瓜种子的盆长出了嫩绿的小苗,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叶新鲜脆嫩,就是寻常的叶子,圆圆的。
一家人都在猜这是什么东西,没一个猜中,曾几何时还以为是毒草。
直到它长出了那非常具有象征性枫叶似的叶子。
大家一拍脑袋,这不就是木瓜树么!
齐棠兴奋了好久,把木瓜幼苗移到好几个盆,可惜现在还是一棵比手肘还矮的苗。
要想吃到木瓜,不知道得何年何月何时辰。
许美莲还说要是想早些吃到木瓜,咱们就去铁牛家移两颗回来种。
他们真去铁牛家挖木瓜苗,齐棠没拦着,但也没有把自己的木瓜树给铲除了。
每天早上去给它浇浇水,看着它抽出小叶子,心里就开心。
霍柏把果子运给商贩之后,一家人还继续在果林里摘果子。
打算自己也摘一些来卖。
以前霍家第一次自己卖果子齐棠也在,许美莲怀了今夏,摘果子摘不赢,霍柏就自己摘来卖。
虽然不少人家种果树,但也不是每户人家都种荔枝的。
像他们家虽然有荔枝龙眼,但三华李、油甘果这些都是没有的,要吃就得买。
一家都很兴奋,都想跟着去卖。
霍柏套上牛车,带着全家老小出发。
齐棠带上幂篱,以防太阳,坐在牛车上,经过树荫有凉爽的微风吹来。
太阳底下一片金灿灿的稻谷。
许美莲说:“荔枝得赶紧摘完,要开始割禾了。”
霍柏乐呵笑道:“不急不急,李婶他们家比咱们家田地还多,也没有牛,都不见他们这么着急。”
许美莲一掌打过去,嗔道:“就你心态好。”
齐棠把脸蛋转向一旁。
到了一个村口,霍春行跟今夏拢手就喊:“卖荔枝了卖荔枝,十文五斤,新鲜采摘的荔枝。”
在树荫下聊天说话的婆婶们就过来了,许美莲大方给他们发试吃。
虽然有些人单纯来占便宜,但没关系,有人买就赚了。
价钱便宜货又好,不少人都是五斤十斤地买,很少有买一两斤的。
家里人都多,而且荔枝这东西,个头大水分足,一斤没几颗。
出了几条村子,两个小孩越喊越响亮。
两百多斤荔枝很快卖出去,他们到了村下小集市,刚好遇到卖粉角的老妪,买了十块钱回去,又切了斤猪肉,买些腐竹豆腐,又去买了条鱼。
买的是大草鱼,师傅从里头捞出最大的一条,敲死开膛破肚,掏鱼腮刮鱼鳞,又清洗干净,拿草绳穿好,这才给到手。
许美莲提着这么大的鱼笑得合不拢嘴:“回去炖鱼头豆腐汤吃,鱼身再焖个芋头。”
齐棠眼睛也弯弯的,这两道菜他都很喜欢吃。
回去,大家一人一碗粉角,霍柏吃得快,吃完就开始炖鱼头豆腐汤了,鱼头剁出来再清理一下。
卖鱼师傅可清理不了这么细致,那些黑色的黏膜得一一清理干净,不然这鱼汤炖出来容易腥。
之后再把鱼头煎一煎,两面煎得焦黄,倒入开水,盖上锅盖,大火烧开,汤就白了。
这会再移到旁的锅里面慢慢炖。
许美莲扛起锄头出去挖芋头,三个小孩在家里没事干,跟着一起出门。
他们家的芋头地,芋头梗长得都到腰去了,周边很荒,得小心虫蛇。
不过有狗子跟来倒也不怕。
狗子机敏,看到蛇还知道挡着主人。
齐棠跟两个小孩下去,三人抱着一个最粗的梗来拔。
这地可硬,三人都拔不出来。
许美莲抬着锄头过来:“来来来,我来。”
一挖,傻眼了,这么长的梗,这么一点点根,芋头就是根,都不到一手指粗。
许美莲看了半天:“啊,就这么小啊?”
不甘心地在地上又挖了挖,啥也没挖出来。
可怜的芋头又种了回去,空手而归。
这下子没有芋头吃了。
他们家没怎么种芋头,之前都是老太太种了送过来的,老太太种的芋头又糯又大。
不光是芋头,连玉米也是老太太种的饱满,他们家种的玉米,唉,东一粒西一粒。
不过幸好他们家的水稻跟荔枝龙眼都不差。
许美莲有些遗憾地咂咂嘴,安慰那几个小孩:“没事,咱们去摘点葱,香葱炒鱼也很好吃!”
夏天的葱郁郁葱葱,薅了几把回去,立刻就闻到一股鲜味。
霍柏在院子里砍柴,看他们回来了,笑呵呵道:“喝汤了。”
几个小孩各自洗手,抱着碗到锅边排队舀汤。
这汤汁奶白看着就很好喝,闻着更是香。
烫烫的,齐棠小口小口的吃着,那边两个小孩都已经叫起来了:“好喝好喝,太好喝了!”
齐棠喝了汤,吃了肉,心情都变美了,汤鲜鱼肉也香,某个人在外面走镖,能吃到这么好的吗?
荔枝没有卖完,树尖上的还留着,想等霍见秋回来再摘。
但这东西真不耐放,齐棠拉着两个小孩一天去看三次,拿着长长的竹竿去打,原本还完美的荔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长虫了。
许美莲听到了很遗憾地说:“看来得早些吃完了。”
这下子不止齐棠跟两个小孩去,连霍柏许美莲也跟着一块去。
摘荔枝还好,有林荫,到割禾就没这么爽了,这是个磨人的工程,顶着硕大的太阳,许美莲莫名又来了气:“那臭小子这一趟镖走这么久没回来,不早些说要去走镖,等我禾种下了才跟我说走镖,不然我今年就不种地了!你说这春季都种了,晚季不种,这不亏死!”
齐棠默默割禾没说话。
霍见秋居无定所,一开始信件内容还多些,之后就是一切安好勿念。
家里五亩地不算很多,在这炎热的双抢季节,还是能叫他们累个半死不活。
割禾也不算最累的,累的是背谷。
将谷背出外面田埂,才能放在牛背上驮出去。
他们两个大人出去了,齐棠试着背小小半麻袋,有些沉,但能背起来,咬着牙,谁知走到高田梗上一下子就摔了下去。
霍柏的脚刚好,这边又多了一个扭到脚的。
霍柏也就是脚崴了一下,谁想到那么倒霉就骨折了。
许美莲不敢托大,立刻就将齐棠送去看大夫,幸好只是普通的扭伤,但脚确实是肿起来,要在家里休养。
家里大人小孩都在忙碌,就他一个人休息,让他又愧疚起来。
快到饭点时,拄着拐去做饭。
刚淘米下锅外面就有声音响起。
“糖糖哥哥!”
是两个小孩的声音。
家里实在无聊,听到他们回来了,齐棠也是开心,应了声哎,把火烧起来就走出门去。
目光却被他们身后的人吸引住了,一下子僵在原地。
背谷进来的不是两个大人,而是许久没见的少年。
齐棠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忘了自己脚肿了,立刻就想逃避,一脚踩上去,嗷地一声痛呼,差点没摔倒。
霍见秋赶紧追了上来,扶住他:“没事吧?”
齐棠转过脸,不敢面对他,手好像被烫到一样要抽回来:“没、没事……”
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以前听顺耳了,觉得粗硬得莫名好听,这会儿听着好像又有些扎耳朵。
“糖糖。”
少年低声喊着他。
粗硬的声音又显得那么柔软,齐棠腿突然一软,差点没摔倒在地。
“我回来了。”
“嗯嗯嗯。”齐棠硬着脑袋,却是低着。
霍见秋越是抱着他,他越是站不直,几乎被对方揽进怀里。
一抬头就看到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好熟悉又好陌生的感觉。
“见秋。”他低低喊了声。
“嗯。”少年眉眼弯弯,情难自已将他垂下的额发勾到耳后,眼神温柔得好似能拉出丝来。
齐棠回过神来,脸颊发烫,把人推开,把他勾到耳后的头发又摘了下来,低着头,一拐一拐地往灶房走去。
霍见秋目光落到他脚上:“脚没事吧?”
“没事,就是扭到了。”
“嗯。”
但空缺了一块的心脏都填满了,齐棠咬着唇才勉强止住嘴角的笑意。
霍见秋坐在小板凳上帮他烧火。
齐棠垂眸炒菜,额发挡着视线,还是感觉对方看过来的视线太过灼热。
齐棠咬唇看过去,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少年不闪不避,咧嘴而笑。
到嘴的话,齐棠又忘记了。
等两个大人回来,见四个小孩都笑得开心,心里那个舒坦。
许美莲道:“臭小子,这趟镖怎么押了这么久?”
霍见秋扒拉着饭支支吾吾说嗯。
见他不愿意说许美莲也不好多问,这小子主意多的很脾气也倔。
第33章
吃完饭齐棠问:“下午要喝什么糖水?”
坐在旁边的少年笑道:“都可以。”
齐棠脸颊微烫, 赶紧看向另一旁。
许美莲笑道:“对啊,随便你, 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们相信你做的!”
齐棠挠挠脸颊,他没怎么做饭,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厨艺。
“对了!”想到什么, 他突然放下碗, 进房拿起珍藏的茶叶,兴冲冲地跑出来, 才想起现在是夏天,喝什么茶。
霍见秋颇为新奇:“这是什么?”
许美莲笑道:“哦,忘了跟你说,咱们家里炒了些茶, 这包是糖糖自己炒的, 挺好吃的。”
霍见秋笑道:“我必须尝一尝。”
日头特别大,动一动就能冒汗,他却要烧开水泡茶。
家里有简单的茶杯, 看着茶叶在热水里舒展开来, 绿油油的, 茶香扑鼻。
茶还烫着, 他浅尝一口,挑了挑眉:“好香, 在外头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真的!”
把小哥儿逗得嘴角都收不住,眼眸也弯成月芽儿。
“那我再给你多炒些。”
“好。”
家里分明还有一些茶叶,许美莲也不打搅他们,先行去睡觉了。
下午日头下来些, 还得去忙。
齐棠晌午根本睡不着,等到外面陆续传来他们出门的声音都没能入睡,便起床。
若是以往他想都不用想,煮绿豆粥便好了。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满身力气无处使。
可是脑子都想破了,也不知道做什么,要是有娘亲那样的技术就好了。
想做粟米饼绿豆糕之类的,又觉得太普通了。
一边拖着谷一边想,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在想什么?”
齐棠被吓到了,回头看到霍见秋,没想到他竟然还没出田。
霍见秋伸展着筋骨:“今日才回来,累得很,睡久了些。”
齐棠道:“哦,那你怎么上午不直接回来休息?”
霍见秋轻声道:“我以为你在田里啊。”
齐棠垂了下头,日头没晒到心里去,心脏却暖得要溢出来阳光。
霍见秋看着他的脚:“没事吧?”
齐棠悄悄把脚挪开:“没事,就是有点扭到了而已,都好多了。”
“我帮你看看?”
齐棠脸蛋烧起来连连摇头,一拐一拐拖谷拖得飞快,声音也高涨:“没事,不用看了,就是扭到了而已,都已经涂过药酒了。”
霍见秋低笑。
他拖完谷刚放下木耙,霍见秋就凑了过来:“刚在想什么?”
齐棠别扭地侧开脸看着天:“没,就想下午煮什么糖水。”
霍见秋笑了:“随便煮一些就好了,要不我们出去买?”
齐棠被他的笑晃了神,有些反应不过来:“嗯?”
“走吧,带你去买。”霍见秋想拉他,又不敢,就又说了声:“走吧?”
齐棠咬着唇也抑制不住嘴角的幅度,笑得开心,眼里都有星辰,连连点头。
刚出门,又想起自己刚晒的谷子:“这谷?”
六月孩儿脸说变天就变天,得有人在家里看谷。
霍见秋抬头看着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笑道:“今日怕是难有雨,就算变天,到时发现有乌云,我们就立即回来,好嘛?”
齐棠被他爽朗的笑容吸引住,有点收不回目光。
少年又低低喊了声:“走吧?”
霍见秋没有套马车,直接牵着马,齐棠戴着幂篱跟在后面,出了村子,两人都坐在马背上,齐棠坐在霍见秋身后,手揪着他的腰侧衣服。
霍见秋偏头,嘴角要翘不翘:“紧一些,不然……”
齐棠脸颊烫得厉害,垂着脑袋,指尖力道收紧,圈住少年的腰。
看着挺窄,抱起来却不是那个感觉。
好消息,路上行人不多,坏消息,两侧田野里人很多。
不过好在马跑得快,脸上有遮羞布。
等到了镇上,齐棠赶紧跳下马来,跟霍见秋离得远远的。
霍见秋好笑,先去寄存马,再回来小哥儿终于将幂篱取下。
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看着别样昳丽。
农忙街道冷落了些,但商品还是不少。
霍见秋走在齐棠旁边:“想要做什么甜品?”
齐棠还是想不出来,霍见秋便拉着他进了旁边的粮食铺子。
没拉到手,就拉了一点衣袖,小哥儿脸蛋就涨红了,拉手他不得跳起来。
买了些米粉、面粉、玉米淀粉,还有脱了皮的绿豆,更有银耳,齐棠还想买莲子,霍见秋说:“到时我们去摘新鲜的莲子。”
齐棠眨眨眼睛:“你在家里呆这么久么?”
莲藕怎么也要中元节才能摘,要等水稻收割完又种下去。
霍见秋道:“对啊,好吗?”
齐棠赶紧偏过头去,模糊地应好,心里却是雀跃。
又去称白糖冰糖红糖。
付钱时霍见秋摸出荷包,齐棠又愣了愣,这不正是他帮他绣的那个吗?
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东西,心中莫名柔软。
付完钱霍见秋也不将荷包收回去,而是递到他跟前:“要吗?”
齐棠一怔:“什么?”
霍见秋看着他反应慢半拍,笑道:“之前不是说给你吗?”
齐棠眨眨眼睛,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把钱给自己的事。
心跳乱了节拍,赶紧躲过去:“你出门在外也要钱,自己收着吧。”
加快步伐,赶紧走出店去。
霍见秋在后面慌忙提着货物喊:“等等我。”
走了两步,齐棠声音轻快道:“听说硝石可以制冰?”
霍见秋道:“那买!”
拉着他进了甜品铺先坐着,自己去买硝石,又买果子,葡萄香蕉芒果还买了个大西瓜。
齐棠已经点起来了,来了两碗豆腐花,支着腮等他提着大包小包回来,相视一笑。
齐棠安静地吃着东西没说话,这豆腐花加了糖甜滋滋的,怎么吃怎么喜欢。
霍见秋看了他几眼,莫名有点受不了这么安静,总想跟他说些话,笑道:“你知道这豆腐花有些人不是加糖而是加盐吗?”
齐棠眨眨眼睛摇摇头。
霍见秋笑道:“我听龚大哥说还有人浇辣酱。”
齐棠眼睛瞬间亮起来,小声道:“还可以这么吃?”
放盐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炒豆腐也是放盐,但这个浇辣酱就莫名有点期待。
“以后我带你去吃。”
齐棠抿抿唇小声说:“那得很远吧,你都出去三个多月了,都没有吃到过。”
霍见秋:“……”
回去路上,齐棠觉得对方闷闷的,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找话说。
齐棠回味着他之前的话,越想越是忍不住笑,根本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突然想到甜品,现在知道要做什么了,他扯着少年腰侧的衣服,凑近了些,提高声音喊道:“我想买些奶。”
霍见秋偏过头看着撩开幂篱一角的小哥儿,紧抿的唇又弯起一个弧度:“好,回去给你买。”
村子周边倒也有人家养有牛可以挤奶的。
“那明天再买吧。”
“好。”
此时有些晚了,再做甜品也来不及,不如明天再买。
霍见秋先把他送回家,又将几份豆腐花送到田里,之后运着谷跟弟弟妹妹回来。
两个小家伙看到家里有这么多果子,开心得忘形,蹦蹦跳跳去洗手:“最喜欢哥哥回家了!”
一人捧了一个大芒果啃。
香蕉葡萄都任他们吃,而那个大西瓜还要放井里凉一凉,明日才能吃。
吃出来的芒果核也不丢掉,埋到后院去,希望以后也能长出这么好吃的芒果。
齐棠心里也欢喜,默默地想,谁不喜欢呢。
霍见秋还要再回田里,跟齐棠说:“我走了。”
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一步三回头。
农忙总要累些,披星戴月,吃完饭洗个澡就累得要睡了,晚上再没有时间到外边逛荡。
而霍见秋还有空在院子里练剑,许美莲道:“你不累啊?”
两口子回房倒头就睡。
齐棠房里还燃着灯,就是这一点光勾得外面练剑的人越练越往这边来。
等他终于从房里出来,霍见秋总算可以专心练剑了,一招一式板板正正。
齐棠心中偷笑,站着又看了一会,霍见秋也没让他久等,很快收剑回来鞘,笑道:“如何?”
齐棠点头道:“好!”
霍见秋巴巴地就走过来了,又从怀里掏出那荷包。
“其实不用留也行,吃喝都在那里,根本用不了什么钱。而且,”少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羞赧,声音也变得更为低沉:“家里总该给你点钱用。”
齐棠很快答道:“我有钱啊。”
霍见秋嘴巴张合合了几下,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齐棠补充道:“嗯,崔岭他有给我赚钱。”
特别咬重了崔岭二字,想说这一份钱里本来就有他的助力,就是他在给自己钱用,谁知霍见秋脸色立刻黑了下来:“他为何给你赚钱?”
把小哥儿吓了一跳,很快他自己也反应过来:“哦哦……”
一脸尴尬道:“嗯……呃……总之,那不一样。”
说着还是把钱袋塞到了齐棠手中,自个跑了。
齐棠的脚好了,许美莲也不让他再下地,两个小的也不用去了,霍春行在家里学习,霍今夏晒谷。
昨天运气好没有下雨,今天天边压着一团乌云,但没有风,太阳还是很大。
大家要严阵以待。
下午一起床,齐棠就先拿着篮子去捡鸡蛋,早上就捡过一趟了,现在再捡,还是让他捡到了几个。
鸡蛋洗干净,磕到盘中,倒些牛奶白糖进去,像蒸鸡蛋羹一般隔水蒸。
蒸鸡蛋羹连霍今夏都熟,就是这样蒸还是第一次见。
齐棠笑道:“以前在县城里吃过,阿娘猜应该是这样做,但她没来得及复刻。”
小姑娘不知道这么多悲欢离合,只知道高兴地跟着糖糖哥哥搞。
一个碗里打两个鸡蛋,一勺白糖,再倒上二两牛奶,搅拌均匀,放锅里蒸。
蒸了一刻钟,打开锅盖,扑鼻的甜香。
齐棠拿干净的抹布把碗捧出来,霍今夏欢喜地去喊她二哥来吃。
三人一人一碗,拿瓦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吃起来跟鸡蛋羹完全不同的滋味,甜香甜香的,小姑娘眼睛立刻亮起来,哼起了曲儿。
没有在县城吃到的香,齐棠心中已经很满足了,期待地等在地里忙活的人回来。
霍见秋一趟又一趟地运谷,是除在家的三人之外第一个吃到的,赞不绝口:“厉害,好吃!”
他又回去运谷,顺便把两碗甜品带去给爹娘吃,回来又是一顿夸。
这么简单的东西,夸得齐棠都不好意思了。
很奇怪,霍见秋回来了,虽然他还是待在家里没出去割禾,但心里内疚少了许多,更多的是遗憾自己不能帮忙。
想到自己第一次帮忙割禾的时候,腰酸得直不起来,现在又拐到了脚,真是一个妥妥的小负担。
每天就在家里晒晒谷,跟霍今夏玩一会,又教霍春行功课。
霍春行记忆力很不错,不少书背一早上就能背下来。
当然记忆力不好也吃不了这碗饭。
读书是享受,而以读书谋前程,天天死记硬背,恐怕没几人能吃这份苦。
齐棠想到霍见秋,其实他就很聪明,他看的书也不少,偏生不喜欢读这个书。
所以齐棠对霍春行还是挺痛惜的,见小家伙背出来了,让他出去放松放松,跟他哥哥夸人不要钱一样,不停地夸霍春行聪明。
“我从来没有见到一个人背得这么快的!”
霍春行是真开心,突然问:“那秦护呢?”
十岁考中童生的有几个?不知道,可能有很多,但他们县城目前就一个。
夫子天天耳提面命。
齐棠一愣,秦护就是秦元玉。
这就有点尴尬了。
齐棠挠挠腮:“嗯,我其实没怎么见他背书。”
他都没怎么去秦家,小时候多是秦元玉出来跟他玩,长大之后更加了。
更何况他比秦元玉还小,哪里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背书。
但这话听在小家伙耳朵里就是,秦护不用背书就背下来了。
小家伙一改喜色,面目变得板正,转身就往书房里走:“我还要继续回去看书!”
齐棠哭笑不得去拉他:“就算是元玉哥哥,也不见得一直学习不去放松的,他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学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齐棠拉着两个小孩出门,遛狗放鸭,再割些草回来喂鸡。
家里也没有养小鸭子了,但母鸭还在。
以前壮阔的小鸭队没有了,就剩十几只母鸭,嘎嘎嘎的,走路一摇一晃还是叫得大声。
现在他也知道鸡喜欢吃什么野草了,鬼针草、构树叶、飞蓬草、拉拉秧、马齿苋等。
见个都割一些。
有时家里的牲畜生病了,会跟人用一样的药。
除了割草喂鸡鸭,还割一些喂牛跟马。
三人一起,各自背篓上都装了一些。
霍今夏装的是喂鸡鸭的,不用那么多。
霍春行的也没多少,齐棠的大半篓,这湿草可沉,多了也背不动。
霍家也从来没有说过他,长这么大这点东西都背不了。
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不用给田地淋粪。
不过鸡舍,他倒是有帮忙清理的。
鸭子出来玩了,不愿意回家,他们不想在外边呆这么久,就直接回去了。
留了两只狗子在那里帮忙看着。
养狗多的好处这就出来了。
齐棠美美地回家,突然一阵风起,他懵了懵,不知谁喊了一句:“要下雨了。”
两个小的看着天边啊啊啊开始叫起来:“快跑快跑!”
齐棠反应过来,这是要赶紧回去收谷了,心里面崩溃地啊啊叫着,很快跑到了前面。
进了村子,乱跑的人好多,四面八方蹿出来。
都是在狂叫着:“完了完了要下雨了,下雨了!”
原本那团云好好的挂在天边,这时候风一动它就飘过来了。
这夏季便是如此的多变,前一瞬还晴天万里,后一瞬就乌云密布狂风骤雨。
好消息是他们家用竹席晒谷,容易收。
坏消息是晒了好多席,院子里铺得满满都是。
齐棠感觉有几滴雨已经砸到自己脸上了,越发崩溃。
这谷子要是泡了雨发芽就完了。
夏天又湿又热,一个晚上就能给泡出芽来。
他就在家里看谷子,这都看不赢,不知道叔叔姨姨怎么想他。
急得都要哭了,两条腿恨不得抡出风火轮。
谁知道跑回到家门,有马车停在门口,门口大敞。
心里那段紧绷的弦立刻松了,霍见秋回来了!
脚步也不敢松懈,立刻进去,果然见霍见秋正在收谷。
看到他们霍见秋也开心:“快来!”
四人一起收,把谷铲进箩筐里。
箩筐不够,还要用麻袋装。
霍见秋已经将谷堆成小山高,霍今夏霍春行拖了个麻袋,麻袋的边缝塞到谷堆下面,拼命地往麻袋里面刨谷,狗子也嗷嗷叫着过来帮忙刨,在旁边转来转去。
刨了小半个麻袋,霍见秋就拿着铲箕过来。
最后一铲倒入麻袋,豆大的雨就砸下来了。
霍见秋提着谷进堂屋,另外三个赶紧卷竹席回堂屋。
大家脸上都露出畅快的笑容。
他们家的谷子没淋到雨。
霍见秋道:“还好你们回来了。”
齐棠张了张嘴,都不好意思说话。
他们才是在家里留守看谷子的那批人。
外面传来马嗷嗷嘶叫声,霍见秋这才反应过来马车还没卸。
这突然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雨过天晴,出门还能听到别人骂小孩:“一个个在家里做什么的,叫晒谷怎么都全湿了!”
不过也就是骂一下,这雨如此突然,怪也怪不了。
齐棠心里还是觉得好险,家里的谷要是湿了,该怎么面对美莲姨?
晚上许美莲才回来,看到家里的谷子好好的,笑道:“那阵雨那么突然,我还以为谷子要湿了。”
其实谷子淋点雨也是正常的,谁家的谷子被晒的时候没吃过雨。
晚上许美莲快要睡觉了,谁知儿子敲了房门。
霍见秋进了爹娘的房间,把声音压低下来:“娘,我多帮家里干些活,糖糖,若他有哪里做得不好,也不要怪他。”
许美莲不乐意了:“臭小子,我什么时候让糖糖多干活了,他想下地种我都不让他下呢。他自己赚的钱我也一文没收,我要真缺他这个人工我就去请,我宁愿不种地是吧?也不干那种‘觉得多他这一个帮手,就特意奴役他’这种事情!”
霍见秋道:“我知道娘最好了,嗯,他在家里的食用钱我来出,不过等年底再给。”
许美莲奇道:“你现在没钱?你出去了三个月没钱?”
霍见秋只笑不答,就说年底再给,就跑出去了。
许美莲琢磨一下也回味过来了,唉,这小子这就把钱给糖糖收了!
这可不行啊,以后成亲聘礼什么的还要给,家里要帮衬,但估计不够,总不能到时候从糖糖手里拿吧!
还得跟儿子说一下,不过现在钱都没了还说啥,到明年再说吧。
霍见秋出来就把井里的西瓜捞起来,稍稍割开一道口子,就能听到清脆的裂开声,一打开就看到鲜艳多汁的果肉。
一人捧一块,冰冰冷冷的,吃得开心。
水稻还没收割完,又迎来了龙眼采摘期。
一般都是整村一起卖,晚上村长孙女前来通知大家摘龙眼。
想到明日可以跟霍见秋一块去摘龙眼,齐棠就莫名兴奋。
龙眼跟荔枝差不多,也是鸡啼就要起来摘了。
他们家的龙眼树没有荔枝树那么高。
但也有不少长在尖尖上,怕是连猴子都难以够到。
梯子每竹竿都拿了来,梯子一架霍见秋就麻利的爬上去,摘了一束最大最饱满的下来:“来吃!”
齐棠接过来,手直往下沉,这一枝怕是有五六斤。
大家伸手过去,一人折一枝来吃,齐棠眼睛都圆了一圈,又饱满又脆甜。
许美莲笑骂霍见秋:“混小子,这一大堆果子,非要挑最高的那一束去摘!”
霍见秋只是笑。
齐棠也低头笑,这一点跟柏叔像,美莲姨怎么骂都不答嘴。
龙眼价钱比不上荔枝,许美莲有了些别的想法:“要不咱们也晒点龙眼干吧?”
齐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自己晒的龙眼干是最好吃的。
晒桂圆很简单,把龙眼剪出来,留一点点枝,如此烫时才不容易裂开。
霍见秋跟两个大人到地里割禾,齐棠就在家里处理龙眼。
剪出来的龙眼洗干净放锅里烧开水烫。
之后就是晒龙眼,晒两天就可以脱壳继续晒。
这会儿的龙眼干就很香,齐棠跟两个小家伙在家门口一边剥壳一边吃。
霍见秋运谷回来就撞到了这一幕,小哥儿悄悄往嘴里塞刚剥下的龙眼干。
齐棠莫名有感,抬起头来跟远处的少年对视上,僵住了,低着头,腮帮子鼓鼓的,脸颊发烫。
霍见秋背谷进来,笑道:“给我也试一个。”
齐棠慌忙挑一个来剥,旁边小姑娘直接拿了一个已经剥好的塞到她哥哥嘴里:“拿!”
齐棠:“……”
霍见秋默默背了谷回去放下。
齐棠要将果肉丢到簸箕时,少年凑了过来,张开嘴。
霍见秋:“好吃。”
等他哥走了,小姑娘还若有所思:“哦,哥哥想吃糖糖哥哥喂的!”
齐棠收回目光,低着头只知道剥果肉了。
这果肉还要晒一晒,完全晒干之后收进陶罐,要密封好,吃一年都可以。
家里林地还种了豆子花生玉米,齐棠带着两个小家伙去摘去拔。
摘绿豆比较麻烦,它不是一下子全熟,每天早上都过来摘一摘。
成熟的绿豆豆荚是黑的,跟其它青的绿豆很容易区别。
大早上摘的缘故是怕中午摘爆荚。
不过晒绿豆也很有意思,在大簸箕上摊开,它自己啪啪啪的就炸开来了。
晒得干透时敲一敲就好了,这份工作还挺舒心的。
齐棠不光摘绿豆还摘玉米。
家里的玉米是种来自个吃的。
把玉米剥开,齐棠就忍不住笑,怎么会有这么孤苦伶仃的玉米呢?
挂果真是叫人可怜,不过真的很白很嫩,犹如白玉。
摘了半麻袋,齐棠通通炖了,反正一人十根,吃起来也不过外头一根那么多。
晌午回来,许美莲看到自己种的玉米都笑了。
许美莲道:“不过你别说,真好吃!”
齐棠笑着点头表示认可,一粒一粒地吃着这又珍贵又稀疏的玉米。
嫩嫩的,甜甜的,一口爆汁。
霍见秋笑道:“我就想问一下,下一次什么时候还有得吃?”
齐棠眨眨眼睛:“摘完了,没有了。”
许美莲咳了两声:“没事,下一次咱们多种点。”
家里多了个壮劳力,谷子收得也快了很多。
稻子割完了,晾在田里的稻梗也要赶紧扎回去,牛车马车来回搬运,旧宅又塞满了稻草。
稻梗扎回来就放水泡田了,立刻又要犁地翻地。
他们家里有牛,也没种多少花生豆子,比其他忙得屁股着火的村民好太多。
霍见秋还想跟齐棠上山去。
两个小孩都闲不住,缠着要跟去,许美莲索性也跟去了。
这个季节少不了去挖鸡纵菌,但在这之前,更重要的是去摘野果子。
很快,被他们看到一个黑炭子果,这果子小小的,外围透明,里面漆黑,甜甜的有点水。
这个东西田野里都有,并不罕见,就连霍今夏霍春行也就是摘了一点点来吃,因为它太小了,先甜甜嘴,都进山了,还担心没有好吃的吗。
他们心心念念的是捻子还有莓子。
捻子黑紫色,莓子红色,个头都不算大,但却是饱满,每一个进口都是鲜美多汁。
他们最清楚哪里长这些东西了,跑过去,果然开了满地。
两个小家伙都高兴地跳起来啊啊啊叫着。
狗子也跟着汪汪汪叫起来,跑过去要吃果子。
他们一路搜刮野果,还发现了山小橘。
这个果子特别有意思。
小小的比方才的那个黑炭子果还要小,但它成熟了是粉红色的,半透明晶莹剔透的,漂亮得不行。
一小簇一小簇的开在那里,像什么呢,说不出来就很可爱。
霍今夏跳起来:“山小橘!”
小姑娘第一个跑过去摘,摘了一小一簇,尝一尝,清甜之余还带着橘子的清香。
小姑娘又多摘了几束,跑回去给齐棠娘亲哥哥都分了些。
摘了一会儿,许美莲笑道:“我记得那边有一棵拐枣,走,看它熟了没有。”
路上遇到好几棵满地爬的葡萄,已经结子了。
许美莲口齿生津:“唉哟,不知道咱们下次来还有没有得摘?”
现在还没有成熟,酸得要死,随便什么野果都比它强。
齐棠笑着点头,大概率是摘不到的,这葡萄生得太明显,不被人摘就被鸟吃。
许美莲记忆没出错,很快来到了万寿果果树下,可惜,现在的万寿果还是有点生的,吃起来麻嘴。
大家光顾着摘野果,都忘记摘鸡纵菌了。
等到下山了才想起这件事情,许美莲拍了拍脑袋,哈哈哈笑:“没事,明天再来。”
许美莲扛着锄头出去喊霍柏回来,顺便帮锄一下田埂的草。
霍见秋在家里打下手,帮齐棠做甜品。
今日空闲可以来个绿豆糕。
把去了皮的绿豆蒸熟,碾碎下锅放些糖,炒成团,捏成一团团放模具里压出形。
凉快之后就是细腻好吃的绿豆糕了。
霍柏牵着牛回到家,看到这么多果子,又这么多好吃的,笑个不停:“这么多好吃的啊。”
别看他对外人凶,对家里真是没话说。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洗了果子过去送到她爹嘴里。
许美莲嗔道:“不去叫你都不肯回来,非要干完了一点!”
霍柏嘿嘿笑。
下午一大家子出去清理田埂,有霍见秋在,齐棠都没摸到锄头,跟两个小孩去摘菊花,这个菊花在盛夏长得满地都是,还有蜜蜂在上面采蜜。
整株摘回去,洗干净晒干煲凉茶,清热解毒。
直接摘花也行,泡花茶,菊花茶卖得贵些。
一开始他们还珍惜地连根拔起,后来发现实在太多了,一段路没走完就摘了一大把,之后开始掐花头。
等大人在那边喊:“走,回家了。”
他们已经摘了小半背篓。
齐棠看到霍见秋身上全是泥水,偏过脸去偷偷笑。
许美莲说:“咱们先回家做饭,他们还在地里忙一阵。”
齐棠眨眨眼睛,忍不住回头看霍见秋。
霍见秋笑道:“你们先回去,我帮爹再忙一会。”
霍柏道:“算了算了,也不多,你们先回去吧。”
霍见秋道:“那我明日早点来。”
霍柏道:“好好好。”
许美莲道:“要不你也回吧,这么忙做什么,明天一大早咱们一家子都出来,等太阳大了,咱们一起上山去,实在不行咱们一边插秧一边犁地!”
霍柏笑道:“也行!”
四个小孩没有直接回家,跑到屋后面的溪流里,两个小家伙先一步跳进去玩起来。
霍见秋看了一眼齐棠,脸上尽是笑容:“不下去吗?”
齐棠矜持道:“你先下。”
霍见秋挑眉:“那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齐棠眼前一白,慌张扭过头去,少年把上衣给脱了。
齐棠完全没想到他脱去衣服是这样子的,忍不住偷偷又瞟了一眼,脸颊越来越烫。
手臂分明很纤瘦,看着就是比他的大一些,很明显的还是一个少年。
衣服脱开之后是完全不一般的感觉。
脱开衣服那一瞬间,手臂上青筋暴起,身上块垒分明。
锁骨精致,坠着一个小小的核篮。
腰很细,胸膛轮廓明晰,有成人躯体成熟的韵味,又有少年人特有的抽条。
看得入神,被霍见秋泼了水:“怎么还没下来?”
齐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水,脑子都迷迷糊糊的。
身材很好,那张脸更好。
霍见秋直接将发带摘下来,整个人钻进水里,从水里冒出来那一刻,头发都被顺到了脑后,紧紧贴在头皮上,俊朗的五官越发明晰。
这人就在他旁边,他想多看一眼都不好意思。
霍见秋道:“还不会游水吗?”
齐棠拘谨地撇他一眼:“不会。”
“我教你?”霍见秋又凑上了。
还没碰到,齐棠就缩起来,心跳乱了,把人推开:“不、不用。”
推到了他的肩膀,齐棠手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来。
少年发出一阵欢愉的笑声,又钻进了水里,犹如一条鱼,一会儿就没了影。
齐棠感觉身后有动静,一回头,刚好与刚从水里钻出来的少年贴了个满脸,相隔不过寸余。
对方眉眼弯弯,满脸笑容低声喊糖糖,齐棠忘了呼吸。
对方抬起手往他脸上撒了一点水花。
好像心尖也落了涟漪。
他没有撒回去,转过身去静静地泡在水里,好像受了委屈那般。
某个人急着绕圈圈。
齐棠心里美得要满溢出来,被他强行对视,终于压不住嘴角,低声说了什么,引得少年又凑过来。
再一次被推开,霍见秋听清楚了,他说:“讨厌!”
早晨齐棠起来的时候,霍见秋就已经跟两个大人出田了。
等他们煮好粥要吃饭,三人从地里回来。
早晨吃的泥鳅粥,犁地常常能抓到泥鳅。
霍见秋一边喝粥,一边欲言又止。
回来这么久,除了上街那一次,他都还没有跟齐棠独处的机会。
最后还是算了,昨天就说一家人一起去挖鸡纵菇结果没挖到,今天还得继续去。
这丰收的季节,山货野味都不愁卖。
鸡纵菌长在白蚁巢穴上,玉米地还有林地里面才会有鸡纵菌。
进山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一窝,有要烂了的,也有刚刚长出来的。
霍见秋看了齐棠一眼,得意地挑了挑眉,拿起木棍便开始撬。
这蘑菇就长在路边,没有人采。
主要是它这样子看着就太像毒蘑菇了,特别是开了伞烂在地里的样子。
山里面菌类除了木耳大家敢采,其他的基本都不采。
有齐棠还有两个小孩在,霍见秋就负责撬,让他们摘。
还没摘完,那边霍柏就喊:“来来来,这里也有一窝!”
霍柏发现的这窝还要多一些,就是可惜都开伞了,不少都开烂了。
但这种卖价低,反而是最好卖的。
便宜卖了也不心疼。
大家分开在周边找,霍见秋不停地冲齐棠招手让他过来,走着走着齐棠发现就剩自己跟霍见秋走一块了,他们的两只狗子也跟在后面。
霍见秋说:“我们摘我们的。”
许美莲起身,看到他们往林里走,喊道:“别走太远啊!”
霍见秋道:“知道。”
许美莲摇头道:“这小子!”
另外两个小的想跟去,被喊了回来。
许美莲说:“别去,去那里做什么。”
霍柏说:“哎呀,这里还有很多很多,快来摘快来摘。”
鸡纵菌可以说是最美味的蘑菇,煮熟之后嫩滑鲜香,有鸡肉香味,跟鸡汤最搭。
跟五指毛桃有异曲同工之妙,五指毛桃有椰香,两个煲鸡汤都挺好吃的。
霍见秋带齐棠又去看了之前挖黄精的地方,一年长一截,他们又可以摘一截。
摘了一截之后把土埋回去,让它继续长。
齐棠好笑,这好像割韭菜,扭头看到旁边有漂亮的花:“那边有花,我想挖些回去种。”
霍见秋道:“别走远。”
“嗯。”
他在家里摆盘养了不少花,村里人最讨厌的水葫芦,他都带一些回去养,开了花着实漂亮。
他正蹲着挖,身后有动静也没在意,以为是霍见秋走过来了。
等终于把花挖起来,这才站起身来,刚要开心说挖到了,结果入目是个长相普通到甚至有些猥琐的青年,而且走很近,不足一丈的距离。
齐棠吓得惨叫一声,花也掉到了地上。
那人嬉皮笑脸道:“糖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齐棠顾不上捡花,赶紧往后跑:“见秋!”
这人叫陈庆有,比他们年长几岁,尚未娶亲,不是什么好人,小时候还跟他们有过节呢。
这会儿不声不响就凑得这么近,加上刚才说的那一句话,估计是以为他自己一个人出山来的。
齐棠一阵后怕,幸好他不是自己出来,除了霍见秋一开始离开家的那一段时间,之后他就没有自己一个人出山来过。
平时倒也遇到过陈庆有,但人太多他也不敢造次。
两个狗子从丛林里跑出来,汪汪狂叫。
陈庆有迟疑片刻,还是追着齐棠方向走。
这小哥儿长得好,万一他真是一个人……
陈庆有跑得快,眼看就要追上,结果林中疾步跑出一个少年。
听到齐棠的声音,霍见秋心中一紧,黄精也顾不上挖,赶紧走出来,看到陈庆有追着齐棠,更是脸一黑。
他年纪还小,也知道这人除了坏还恶心!
在镇上对人家哥儿姑娘动手动脚,回来还洋洋得意炫耀!
他让崔岭关照些齐棠,又去喊桃花多来找走齐棠玩,就是怕落单,遭贼惦记。
光想想若是自己没在,糖糖一个人在这荒山野里遇到这混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加快了步伐,先将吓白了脸的齐棠扶住说别怕。
接着就往陈庆有那边冲过去。
小时候这人就抢过糖糖的手,抓伤糖糖的手,这会儿又招惹糖糖,他不得给他长点教训!
陈庆有没想到他在,吓了一跳,这小子小时候就不好惹,现在就更不好惹,正要往回跑,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还没爬起来,就被霍见秋提着后领揪了起来,举着拳头就砸过去,一声不吭砸了几拳,把人砸得眼青鼻肿。
陈庆有嗷嗷惨叫:“你凭什么打我?我就是路过,你干嘛打我!死人了,要死人了,救命啊救命!”
齐棠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抱着少年的手臂:“别、别打了!”
霍见秋动不了手,就用脚踹。
齐棠抱着少年的腰,整个人挡在他前面:“见秋算了算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用尽力气把人顶着往后面退。
霍见秋喝道:“还不滚,再出现在他眼前,我把你眼睛都给挖了!”
齐棠道:“我没事,我一转身看到他就在身后,立刻就跑了,他根本没伤到我,就是被吓到了。你打他这么重,他家人找上门来可怎么办?”
霍见秋怒道:“那我再打一次!”
“不要这么莽撞。”
“我没有莽撞,不给他吃点拳头,他记不住这个教训!明明知道我在,还敢过来骚扰你,狗胆包天!”
他不敢想象,他真不在会发生什么事,糖糖自己一个人独处又会如何!
齐棠心里也害怕,沉默不说话了。
那边的大人小孩听到声音也跑过来了。
许美莲大老远就喊:“发生什么事了?”
结果一跑近,看到两个小孩抱在一起。
脚步放慢了些:“刚听到这边狗叫个不停,发生了什么事?”
齐棠发现自己还圈着霍见秋的腰,脸红红地松开手。
霍见秋道:“没什么事,就是遇到了陈庆有那瘪三,已经把他打跑了。”
许美莲拧起眉头:“陈庆有那狗东西可没安好心,以后得小心些他,特别是糖糖你!”
齐棠道:“嗯,我会的。”
心中隐隐不安,陈庆有一家子在村子里都是胡搅蛮缠的,霍见秋把他打成那样,回去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
第34章
许美莲对霍见秋半点指责都没有, 还想立刻回去再打一顿。
“以前我就说过,再敢靠近我家小孩我就揍死他!家人敢上门来闹事, 哼!”
也不再有心思挖山货了, 收拾一二直接回去。
齐棠过去看自己挖起来的花都已经被踩了,刚要涌起几分难过,霍见秋就扯了扯他衣袖:“这里还有一株。”
少年小心翼翼把根连着土挖了一堆泥出来, 又在旁边摘了片大叶子包, 放在背篓里。
“好了。”
齐棠露出笑来:“嗯。”
回到家果然遇到陈家找上门来了,许美莲都乐了, 举着柴刀就冲上去:“赔钱,我呸,你全家死光我就给你们出钱买棺材!你们那宝贝孙子没坏心思,别人会无缘无故揍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人, 自己家孙子千好百好, 犯了错也是好的,别人家的都是错的!”
“你敢这么不要脸,我也敢不要脸, 我现在就弄死你们, 我一个有你们全家陪葬, 值了!”
许美莲还会骂两声, 霍柏可没这么多骂的,拿着柴刀直接上去, 在他爹娘爷奶的护法中成功揪出陈庆有, 直接一顿耳刮子:“以前跟你说过什么,看到我家小孩就以为他是一个人是吧,我现在就弄死你,现在就给你们陈家断子绝孙!”
说着就要去抓鸡。
陈家鬼哭狼嚎, 乱成一团,抓着陈庆有赶紧跑了,大骂疯子。
此时正是晌午,不少村民从地里回来了,对着陈家指指点点:“以前小时候就知道欺负人,专往小孩老人身上丢石子,抓蛇吓人,偷鸡摸狗,现在大了,手脚越发不安分!”
“就应该割了,那脏东西,狗都不吃!”
大家家里没有哥儿姑娘也有媳妇的,这其中的愤怒可不像是看热闹那么简单。
那话越骂越脏,齐棠赶紧回家去了。
家里没有空余花盆,霍见秋说:“我们现在就编一个。”
许美莲道:“哪用这么麻烦,家里就有个破釜。”
说着去橱柜里翻,空空如也:“奇了怪了。”
齐棠霍见秋对视偷偷地笑,那破釜早在去年就拿给崔岭了。
竹篾编花盆也简单,乡下谁不会编些东西,霍见秋还能编一手好草鞋。
下面再铺一些枯枝落叶,之后铲上土,这就好了。
山里挖来的野花栽上去浇点水,等它扎根了再施点肥。
禾苗种下去,转眼就是中元节了。
这个季节田螺肥了,莲藕也可以挖。
齐棠心里有淡淡的忧伤,霍见秋怕是又快要离开了。
霍桨家有一块地常年泡水,这种地最好种莲藕了,以前齐棠来就是在这里摘莲花玩。
现在已经租给其他村民种了,霍柏跟那村民说了声,付了点钱,带着一家人前来摘莲子。
生长莲花的土地肥沃,淤泥里面好东西多,站在田埂边就可以看到水里游了不少,水面潋滟。
泥鳅小鱼小虾螃蟹之类的还好说,齐棠最怕蚂蝗。
这地方是蚂蝗的最爱。
像他们种惯了田的人,甚至连霍今夏都是,蚂蝗上了腿,一脸淡定地揪出来,丢到桶子里去。
齐棠站在田埂边,靠近他那边的莲花霍见秋就压过去给他摘,莲子亦如是。
齐棠还摘了几朵荷叶,开心得不行。
莲花在乡下也是个稀罕物,长得漂亮,哪个小孩不喜欢,还可以拿来当玩具。
虽然也有人家种,但这莲花下面结莲藕上面结莲子,村民不给摘,连荷叶都不给摘,看到可要打骂。
这东西真是全身都是宝,他们做的那个叫花鸡不就是要荷叶去包。
想到叫花鸡齐棠口水又馋了,过年那只叫花鸡真的香。
莫名又想到娘亲去,赶紧摇摇脑袋。
不光他们年轻人喜欢荷花,许美莲也喜欢,霍柏给自个媳妇摘,还给闺女摘。
许美莲满脸笑容跟田主讨论着莲藕:“今年收成不错啊。”
这田原本就是他们大伯家的,大伯种了有多少收成都没有隐瞒他们。这东西产量不低,就是挖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
现在这个季节,腿泡在泥地里,一挖就一整天,老了容易风湿骨疼。
回到家,一家人插起花来,把荷花莲子荷叶插进花瓶里,每个客厅摆了一瓶。
坐在旁边剥莲子,看看这么漂亮的莲花可不得开心。
莲子拨累了,两个小孩在旁边玩起莲花溜溜球。
齐棠也有一个,就是把莲花花蕊摘下来,花梗上绑上绳,绳一圈又一圈的绕上去,突然把它放在下来,就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溜溜球。
剥莲子之余齐棠也偷偷玩,眉眼都弯起来。
霍柏炖了排骨莲藕汤也过来。
等莲子剥完,那边排骨汤也炖好了,汤很清甜,排骨粉粉糯糯,鲜香入味。
这个季节来一碗排骨莲藕汤,不知道有多美。
喝完汤齐棠开始做莲子糕,现在他对绿豆糕莲子糕还有一些奶糕的做法,十分熟悉。
绿豆糕莲子糕都是先去皮,炖熟捣烂,放锅里煎,把水分煎干后,切剂子捏成一小个,放在模具里,压出模型就成。
捣烂时可以在里面加点糖或者奶,搅拌均匀再煎。
之后稍稍摆盘就非常好看。
许美莲连声说:“好吃好吃!”
多的不敢说,怕孩子伤心又想起他娘。
霍见秋也是笑意满满:“好吃,太好吃了!”
齐棠心情也很好,笑道:“都是大家一起做的。”
每个步骤大家都有参与,不是在旁边看着他做。
中元节要做糯米果子,当天夜里闭门不出。
齐棠跟霍见秋去磨糯米,正排着队,突然有人跑过来喊:“哎呀作孽啊,快来看看这陈庆有家又要作孽了!”
大家跟着跑过去看。
桃花铁牛他们忙碌了一个夏天这会才得闲,也在排队磨豆腐,一听有热闹看,赶紧放下桶,拉着齐棠霍见秋:“走走走,我们也去看!”
一边走一边有人喊:“陈庆有家来了个小姑娘!”
没走两步,就看到陈老太拉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脸上笑得尽是褶皱:“我娘家的,她后娘对她不好,我把她接过来养。”
那小姑娘又黑又瘦,很明显都被吓懵了,眼眶噙着泪水,惶惶无措。
有妇人搭腔道:“哎哟,你可真好心把她接过来养,过两年就可以嫁了,到时候给她找个好婆家也能有个好名声。”
陈老太嗤笑一声,心中自有算盘。
这小姑娘现在还小,再养两年都不怕,到时候他们家庆有实在娶不到好姑娘,就好心让她跟庆有。
打心底里她是不喜欢这小姑娘的,在家里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又黑又瘦,十二岁了个子也不见长,将来能不能好生养都不知道,也没有婆家帮衬。
她目光扫向一旁,看到了人群后面的齐棠,啧了一声,这种小哥儿跟她家庆有才配。
长得好看,家里又有钱。去年搬进村来时,坐马车进的村。
这就已经够威风了,谁知道行李竟然还在后面,那么多行李,浩浩荡荡的一支镖队押送。
把他们家拆空了都装不了这么多车。
可惜这么好的小哥儿已经被霍家霸占了,他们家庆有小时候若是乖巧懂得讨好小哥儿些,说不定现在就是他们家的了!
旁边的陈庆有看到了齐棠,好了伤疤忘了疼,嬉笑道:“糖糖,到我家来喝杯茶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糖糖,霍见秋怒火压不住,立刻就要冲过去。
齐棠按住他。
陈庆有脑袋一缩,赶紧跑了。
霍见秋道:“他找死!”
铁牛也上来拦霍见秋:“算了秋哥,这种人就是这样的,从小就无赖,专门欺负哥儿姑娘,现在长大了讨不到媳妇了,就见个哥儿姑娘都撩。”
霍见秋越想越害怕:“你出门得小心些,可别自己一个人了。”
齐棠道:“嗯。”
铁牛想到什么,几次欲言又止。
陈家人走了后,大家都在讨论。
“可怜啊,那陈庆有现在还没成亲,这小姑娘这么小不会想……”
“咦,太惨了!”
这边霍见秋磨完了糯米要走,铁牛终于喊了声秋哥。
霍见秋拧了拧眉,跟齐棠说了声:“我过去看看。”
提着桶过去的。
“有什么话?”
铁牛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秋哥,崔岭那小子跟糖糖走得近!”
霍见秋笑了:“没事,是我让他们玩的,糖糖等等我~走了。”
铁牛站在原地瞪目结舌,什么是他让他们玩的?
中元节晚上不能出门,家里早早吃完饭,炒了田螺来嗦。
一个个嗦得满脸通红,越嗦越得劲。
这一晚睡觉齐棠梦里都是田螺香。
七月十五正常上山,这一次就两个少年一起去。
过了两日霍见秋就要走了,难得有这么好的独处机会,两人脸上都是笑容。
爬上一个坡,霍见秋伸手来拉齐棠,后者却不好意思把手搭上去,低着头默默爬。
这一趟出门,齐棠特意用银簪束发,以防脱落还用上发带,戴的是露出发顶的斗笠。
走到密林里,摘下斗笠发型还完好。
小哥儿的银簪是他买的,发带也是他买的。
霍见秋看着他的发型,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好看好看。”
齐棠不好意思,又戴上斗笠。
霍见秋在后面追:“别啊,给我再看看啊。”
齐棠不想让他并肩,往密林里走,突然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嘘了一声。
霍见秋已经追了上来,看到前面风景笑了笑。
那是一对男女,看到彼此加快步伐抱了上去,不一会就亲在了一起。
齐棠脸蛋红扑扑地,拉着霍见秋赶紧离开。
霍见秋假装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啊,我怎么没看到?”
齐棠要羞死了,低声说:“别说了。”
一连走出好远,霍见秋拉着他到大石头上坐下,又看着他的脸发呆,不时地笑。
齐棠偏过脸去,小声问:“笑什么?”
霍见秋摇头:“没。”
齐棠心里面昏昏乎乎的。
刚才那个姑娘他认得,就是他们村村长家的孙女阿芳,尚未成亲,而那男子他们不认得。
怎么会有未婚的哥儿姑娘如此大胆,敢跟男子私相授受?
他跟霍见秋这么久了,也就是敢拉手,现在连手都不敢牵了。
怪害羞的。
当撞破了别人那亲密的一幕,齐棠再也不敢对上霍见秋看过来的目光,总怕他要亲过来。
若真的亲,不知道要不要接受,虽然打小就知道自己会是他的夫郎。
在他纠结之时,霍见秋看着他的小表情,心里乐开了花。
太可爱了。
他起身:“走吧,我们去打野猪。”
“嗯。”齐棠愣愣的跟着他走了一路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啊?”
霍见秋转过头来冲他笑道:“打野猪去!”
齐棠惊呆了,拉着他往回走:“不打,我们两个人哪里打得过?”
“能打得过,我厉害极了,你就在旁边看着!”
齐棠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他执拗要去,实在拉不住,索性走到他前面去,搂着他的腰像一头小牛犊一样顶着他要他往后退:“不要打,不许打!”
头顶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齐棠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逗自己呢,羞得无地自容,给他送了三拳:“坏死了!”
说着撒开就要走,霍见秋赶紧拉着他的手,低声喊:“糖糖。”
声音带着点示软的味道,挠在心坎里痒痒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你能抱抱我。”
齐棠身上热意全往脸上涌,耳尖都烧红了:“你还不是故意的?”
霍见秋厚着脸皮道:“连牵你都不让牵了,过两天我就要走了,你不抱一下我吗?不然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抱我?”
齐棠低着头小声说:“我为什么要抱你?”
霍见秋脸上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泫然欲泣的样子:“这话真是扎我心窝,算了,反正你也不稀罕,我现在就回去,我今天晚上就走了,不,我现在回去立刻就走!”
“别!”齐棠拉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
咬咬唇,齐棠终于还是抱了上去。
霍见秋把手扒在放在他肩膀:“可以抱你吗?”
齐棠脸烫得无地自容:“你现在不就在抱吗?”
霍见秋笑了笑,双手收紧:“这才是抱!”
世间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好了。”齐棠轻轻推开他。
两人在山林里走着,脸上的热意还没消,突然有声音响起。
“秋哥糖糖。”
来者崔岭。
齐棠做贼心虚,吓了一跳,心想他刚才是不是看到了.
见他们不对劲,崔岭也没有多问,又走了一路,齐棠终于放松下来。
幸好遇到的这个人是崔岭,要是其他人就没这么好含混过关了。
霍见秋道:“崔岭,以后挖到的山货草药不用给我们了,你自己卖钱,当然我们帮卖也行,稍微收点辛苦费。”
崔岭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送完今年。”
霍见秋拍拍他肩膀:“随你。”
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喊起来,终于得闲上山来的铁牛桃花小雨他们大老远就招手。
走得近了,桃花道:“糖糖,我们一大早就去你们家,结果三婶说你们早就出来了!”
齐棠笑了笑:“嗯。”
他们原本就是想偷偷地二人出来,结果遇到这么多人,大家一块走,只能老老实实干活。
铁牛说:“要不要再一起去游水啊?今年都没有一起玩呢!”
霍见秋看向齐棠,后者点头。
霍见秋道:“行,现在就去!”
“啊?”
他们才上山就又要下山了吗?
“你们背篓不还是空的吗?”
两人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一起在山上挖野菜。
下午他们去河边,已经不少人在那里了。
齐棠还是喜欢热闹的,特别是有霍见秋在的热闹,脸上全是笑容,默默地找了一角下去游着。
日头这么大,入水还是觉得冰冷入骨。
但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泡水,还是很舒服的。
霍见秋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是前面就是后面,转头就能看到,满满的安全感。
他在人群中有看到大清,但也当做没看到,只跟霍见秋打水仗玩。
陆续又来了些人,其中有一个穿长袍,看着陌生,应该不是本村人,看到这么多哥儿姑娘,好生兴奋,说话声音挺大:“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有个书生抄袭,被逐出书院,取消院试资格!”
其他人奇怪道:“谁?”
那人道:“秦护!”
他们这些没读书的人都不知道秦护是谁,那书生正要得瑟说两句。
“谁?”
这声音陡然拔高,大家看去,只见齐棠一脸震惊。
齐棠回过神来,小声喃喃道:“他不可能抄袭的。”
有人大声道:“怎么就不可能了,谁都有可能抄袭,怎么他就不可能!”
齐棠都没看是谁,起身直接走了。
那个外村书生看到齐棠还有些好奇:“这小哥儿是谁?”
旁边有人说:“糖糖。”
“糖糖?是县城来的吗?”
等确认之后,书生眼睛都瞪大了:“秦护的小竹马竟然在这里!”
霍见秋追着齐棠也赶紧离开了,迟疑着问:“你要去看看他吗?”
原本齐棠还忍着,他一问眼泪就控制不住吧嗒吧嗒直掉。
抽噎着说:“算了。”
不得不说,霍见秋心中一喜,结果还有下半句。
齐棠道:“他爹娘不乐意我去看他的。”
霍见秋正色道:“你可以去看他,是你想不想去的问题,跟他爹娘没有关系!”
齐棠抽了抽鼻子,跟霍见秋对视片刻,愣愣的说:“好。”
说走就走,两人回去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就骑马直奔县城。
齐棠一路戴着幂篱没有掀下,到了县城也没有掀,甚至不敢直奔秦家。
一路战战兢兢的,好像一只突然被丢进闹市里的小白兔。
搞得霍见秋心里难受死了,都不知道他在这县城过的都是什么鬼日子。
一边被老宅亲戚欺负,一边被竹马家人不喜,霍见秋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把他拉回去。
确定没有遇到不想遇到的人,齐棠敲开了以前邻居的门。
邻居看到他还一脸奇怪,直到他掀起幂篱,脸上顿时全是笑容:“糖糖回来了!”
齐棠小声道:“周婶。”
周婶拉着他的手:“眼睛怎么哭红了?怎么回事,好久没听到你们消息了,哎呀,快进来!”
齐棠摇摇头:“我没事,我想请问,秦家最近有出什么事吗?”
周婶一脸懵:“没有啊,出什么事啊?”
齐棠霍见秋面面相觑,竟然没事。
“多谢周婶。”
齐棠把准备的糕点送过去,周婶又是一番推辞:“哎呀,你这孩子送什么礼?等等我给你拿一些果子去!”
一连就问了几家邻居,都是异口同声,秦家没出什么事。
霍见秋道:“有没有可能是寻常邻里不知道读书人的事?”
他们又到书店去问,一问就问,出了个大事:“出事啊,出大事情,秦家那小子竟然!”
齐棠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了?”
伙计道:“没中!”
齐棠:“……”
“这次放榜,他竟然榜上没名,没中!你说这是不是大事?”
齐棠都有些傻眼了,看着霍见秋一脸恍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陌生人跑到他们村说秦护出事了,那个陌生人又不认识他们,不可能故意跑去那里骗他们。
看他们要离开,伙计又把他们召回来:“秦公子没出事,不过,他所读的那个书院出事了。”
这伙计是个故意吊人胃口的,专门等人问了才说:“他们书院倒闭了!”
齐棠道:“为什么啊?”
伙计就喜欢逗这些年轻小哥儿,说话铿锵有力:“考场舞弊!”
“他们也不知道搞什么鬼,说是在某一场学堂自考大型舞弊。我寻思这学堂自考不应该如此严重,哎,跟你联系的这么一说起来,说不准,真是秦公子出事了!我天爷,我说他怎么年初这段时间没去学堂,天天来书店,看他神情也没见半点异常,不过这半年他确实有点捉襟见肘啊,都没怎么买书了。”
霍见秋原本听着还松了一口气,现在听着就沉默了,默默的看齐棠。
听到对方好,他们可以直接回程,听到对方捉襟见肘,恐怕走不了这么容易。
所幸他们也算是有些缘分,刚出书店就遇到了前来买书的秦元玉。
霍见秋终于相信他们不太熟,隔老远的距离,看着对方都有些怔。
还是他提议先寻一个地方说话。
寻了一个茶楼,三方坐下,齐棠跟霍见秋一边,秦元玉在对面。
秦元玉喝了一杯茶,低声笑道:“周婶说你回来了,我都不敢相信。”
齐棠说:“嗯。”
却没有过多解释,也不知如何解释。
霍见秋借着喝茶,掩住翘起来的嘴角。
“听说你不在原本的学堂读书了?”
“嗯,我要到郡城读。”
齐棠有些紧张地问:“钱够吗?”
“嗯。”
齐棠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拆开来,将里面的一锭金子,推过去:“这钱……”
秦元玉有些意外,露出个笑:“多谢糖糖。”
霍见秋偏过头喷的牙根都咬碎了。
他收了糖糖的钱,他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收了糖糖的钱!
他倒不是稀罕那一枚金,但这个人怎么能这般干脆利落地收糖糖的钱呢!
糖糖上门去找那周婶,送一包糕点都要推一推,他直接拿了!
霍见秋一口把茶吞完,笑道:“我们做弟弟的也帮不了秦哥哥什么,只希望这点钱能让秦哥哥好好读书。”
秦元玉笑了笑,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荷包,将里面两枚二十五两的银锭拿出来,推给霍见秋:“一半就够了,另外一半给他吧,走镖也不容易,路上也得有点钱,霍弟弟也要照顾好自己。”
霍见秋头发差点没炸起来。
走的时候怀里多了五十两银子,愤愤地想,赚回来一半钱,也不亏!
但他还是压不住要蛐蛐别人:“居然知道我押镖!”
齐棠道:“对呀,好奇怪啊,竟然一下子就认出你了。”
霍见秋莫名心虚:“是啊,他这么聪明,一眼就认出我。”
齐棠掩唇偷偷笑,很快要摆正了神色,正色道:“秦哥哥以前对我们家很好的,而且,就这一次,不会再有一次。”
霍见秋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知道!”
等他们走后,秦元玉把那枚小金子收进怀里。
齐棠没想到他此次前来送钱,秦元玉反而更穷了。
霍见秋走了,霍春行也回去上学了。
许美莲霍柏继续摆摊,娃儿读书要钱,儿子这两年成亲也要花大钱,可不得勤快些。
家里就剩齐棠跟霍今夏,霍今夏一刻都闲不住,一眨眼就跑去别人家跟小孩子们玩。
齐棠在家里看书,捡捡鸡蛋鸭蛋,浇浇自己种的花草。
桃花小雨忙完活来找他玩,山上他不大去,在家里做针线活就一起。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不上山,想上时跟崔岭说一声,两人一起去。
大多数时候闲在家里,就想做些废时间的活,家里的花盆没有了,就想要不要买些土回来自己捏一个花盆。
这天在许美莲他们出摊的时候,齐棠拉着霍今夏跟他们一块去。
霍春行很开心,但是累,坐在牛车上摇摇晃晃,不一会就睡着了。
齐棠看着他挺心疼的,小小年纪早出晚归,村子里的孩子这年纪还有光着屁股跑的呢。
去到那里天还黑着,夫子的孙子跟霍春行差不多年纪,也是要早起读书,多他一个不算多,就是每月要给夫子多添点油钱。
许美莲感慨道:“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说不读书不知纸墨笔砚贵才是真!”
齐棠点点头,读书确实贵。
到了镇上,天色大亮,摊子张开,早就有客人来了。
大家看到他们热情的迎上来:“许妹子怎么这时候才来,等你们好久了!”
“这小哥儿小姑娘你家的,这么俊!”
许美莲乐呵道:“是啊,我家的,唉,今天两个小孩都要跟来,没办法久了点,小的这个现在还睡得迷糊呢。”
大家呵呵笑,排队买包子茶叶蛋,也有一些人上来吃甜品,海带绿豆汤,桃胶炖牛奶,八宝粥。
还有一些人是特意来买山货的,那些鸡纵菇还有野菜土茯苓五指毛桃,在这里买才正宗。
阿婆阿婶们直接蹲下来挑。
看到有这么好看的小哥儿看摊子,不识货的也停下来问:“小哥儿,这卖的是啥?”
都不用齐棠回答,大婶们帮着说:“这是黄精,好货来的,泡水喝对身体好啊,特别是我们那人哥儿,更是得多泡这玩意,补气养血。还有啊这是捻子,可好吃的野果,就这么一点,幸好你来得早,不然我都要买光了!”
来人道:“哎啊,那我可不得立刻买些回去试试!”
齐棠被他们逗得笑不止,氛围好,围上来的人越发多。
许美莲感慨:“谁说好看不能当饭吃!”
不过半个时辰,就卖得七七八八了。
齐棠拉着霍今夏去买土。
一个年轻的小伙计接待他们,先带他们观看一遍流程。
第一步是取土,但在哪里取的土,齐棠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墙角堆了一大堆泥土。
他们就从泥土开始做起,泥土加水浸泡,将泥水搅拌均了过滤出杂质,得到漂亮得像牛奶一般的泥浆水。
到这一步,齐棠还在想这泥混水该怎么把泥给捞出来。
结果怎么滴,他们拿了个布袋过来把泥浆装进去。
齐棠恍悟,原来所有复杂的工艺都是如此简扑。
到这一步他就很熟悉了,这不就是他们磨糯米出来的米浆吗,前不久刚磨了一次,难怪看着泥浆,好有食欲的样子。
之后伙计将另外一包已经压泥块的布袋取出来,把土像切豆腐块一样切开,取了一团出来搓揉按捏。
整个过程看着实在太像做吃食了。
霍今夏口水都流出来了,转过头来看着齐棠,摇他的手,开心得不行。
这作坊重地不是见个人都能来的,齐棠花了一笔银子来学习,不然今天她没有这份快乐。
看师傅在圆盘上拿各种工具辅助捏出一个漂亮花瓶,齐棠跟霍今夏顿时觉得自己也可以了,信心满满试着做。
霍今夏玩起来跟乡下玩泥巴差不多,齐棠想这泥估计跟乡下的泥巴也差不多,就是更细腻。
齐棠取了一坨泥巴,在案板上使劲搓了一遍,把它搓成圆形,之后放在圆盘上,从中间开始捏起,圆盘不断转圈,把周边捏薄。
顺便在周边捏出形状,这就是一个好看漂亮的小花盆了。
还可以再给它加点装饰。
领他们的伙计很耐心地教。
他们两个捏的肯定没有老师傅那么好,但这个是捏来自己用的,丑一点没关系,开心就行。
他们丑丑的花盆做好了,伙计说帮烘干,到时过来取,送上门也是可以的。
齐棠就让他们到时候送到美莲姨的摊子那。
上了色的花盆很漂亮,齐棠也想要做。
伙计喜笑颜开,赶紧去把颜料捧过来,今天遇到的这小哥儿是个有钱的主,在这里花的钱多,他月钱也会增加。
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齐棠刚刚做的花盆泥还没有干,上不了色。
不妨碍伙计给他拿一个来练。
虽然伤心难过了一会儿,但情绪已经到这里了,齐棠还是果断抛弃了自己的花盆,过来给这个花盆上色。
这花盆应该是这小伙计,上一次捏的,也挺好看,而且不用钱,免费送给他们。
当然齐棠也不在乎这一点小钱,毕竟颜料才是大钱。
霍今夏还很兴奋,在上面涂涂画画,时不时摇头晃脑还荡着腿,是真开心了。
齐棠看着她心里也有些宽慰,小姑娘黑不溜秋的,让他想起她哥哥八岁的时候。
兄妹两个长得不算像,也总让他感觉看到了霍见秋,那一点点相似,就足以够他爱屋及乌。
齐棠画画是有些功底的,小姑娘就纯属在那里乱涂乱画了,时不时还要给齐棠看看她画的怎么样。
听到好看,她就更乐得不可开支。
他们又买了一些泥,这才跟着许美莲他们一起回家。
到了傍晚霍春行才回来,齐棠跟霍今夏等他半天了,就等着一起做,从泡水开始。
三人取的泥土不多,拿着木棍不停地搅,看他们玩得这么开心,许美莲都不忍打搅他们。
幸好霍春行自己就晓得要学习,依依不舍地跑去洗澡,临走之前还喊:“明天记得等等我。”
齐棠跟霍今夏纷纷应好,还在搅着自己的泥浆。
今天再泡一泡,明天继续搅,后天再给它吊起来沥水。
之后几天小孩都在家里玩泥浆。
桃花小雨来时,齐棠也跟他们玩,另外泡泥玩。
小雨比较忙,大多时间是桃花跟齐棠在玩。
之前在作坊里做的花盆也被接回来了,齐棠上了色,往里面放上泥土,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到山上去挖野瓜。
霍见秋给编那个竹编花盆,他终究没舍得拆,做了个好大的花盆将竹编花盆放进去。
霍今夏慌慌张张从外面跑回来:“不好了,小雨姐姐摔伤了!”
齐棠跟桃花正在后院浇花,立刻放下手中工作去看小雨。
小雨躺在床上,她娘亲弟弟妹妹忙进忙出。
看到他们来了,脸上露出笑容:“没什么大碍,幸亏阿娣在,背了我回来,不然我可不知怎么才好。”
阿娣就是陈老太从她娘家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
阿娣自从被带过来,每日活计干个不停,小雨家里贫穷些,也有个休闲时。
阿娣半点没有,不像亲戚家的孩子,更像是买来的奴婢。
齐棠心头咯噔一下,顿觉不妙。
果然没多久,陈老太拽着阿娣上门来讨要谢礼了。
小雨娘给了他们两百文钱还不够,陈庆有看到生了蛋刚出窝的母鸡,扑过去捉了来,囔囔着:“你别以为是小事,要不是阿娣背了她回来,在外边遇到流氓就没这么好过!”
一扭头看到齐棠,又嬉笑道:“糖糖,到我家玩啊。”
陈老太原本还在跟小雨娘继续要钱,看到齐棠在这里,脸上也难得有些笑容:“是啊,糖糖到我家玩玩啊,我们阿娣救了小雨,你们也多到我们家跟阿娣玩啊。”
齐棠连连摇头,下意识地往后退。
陈老太推着阿娣:“还不去跟你的小伙伴玩,死丫头去啊!”
阿娣被推出来,又缩了回去。
陈老太恨铁不成钢的拧她胳膊。
小姑娘眼眶红红,愣是一声不吭。
齐棠看得感觉胳膊也跟着疼,谁知下一瞬陈老太腆着一张笑脸就过来拉他:“来糖糖去我家玩,我们杀鸡吃。”
齐棠吓得连连后退,这陈老太以前帮着陈庆有打骂过他的。
这不跟他那个阿奶一样一样的,小时候万分嫌弃他,后来觉得他有用,又开始在外人跟前装模作样对他好。
更恐怖的是陈庆有也想过来抓他。
齐棠道:“我不去!”
他们听不懂人话,偏要过来拉齐棠。
幸好小雨家人挡出来,小雨阿娘怒道:“你们在做什么啊,你们来我们家抢人是不是!”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多嘴能说的妇人,只会闷声做事,这会儿骂出这一句已经是相当不易,把周边人家都吸引了过来看热闹。
石头一家也过来,这才把他们赶跑了。
齐棠还是止不住颤抖,童年噩梦重现。
他不光有一个对他不好的奶,还有对他不好的堂兄弟,每次他奶做指使,那两个堂兄弟就上来推搡他。
他原本就很少来小雨家,这一次回去更是越发不敢去了。
小雨娘送他回去,路上连连道歉。
小雨伤好了也来道一次歉:“我家跟那个陈庆有家这么近,以后你可以少来我们家。”
齐棠原本就很少去小雨家,去了也是在门口等,那一次去小雨开心得不行,结果发生了那种事。
小雨过来玩的次数少了些,倒不是疏离了,而是她也跟阿娣玩,毕竟阿娣帮过她,她们俩干的活都多,经常一起割猪草。
应该也有陈家人的推波助澜吧,毕竟小雨是村中为数不多能跟齐棠玩得好的。
每天早上阿娣都过来找小雨。
他们玩得好归好,但小雨过来霍家的时候还是没带阿娣的,也不会跟齐棠主动提起阿娣。
小雨也很烦。
她跟阿娣往来密切了些,陈家谁都上来问。
“哎呀,你怎么不去带阿娣去找糖糖玩?”
“怎么阿娣不配被你带去霍家玩呀?”
“真是白白救了你这条狗命,不如当初就让你死在沟里!”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跟阿娣断开往来算了,结果阿娣自己就不跟她往来了,路上偶尔撞到了也不喊她,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搞得小雨心里难过死了。
如果将来阿娣能嫁出去还好,脱离陈家这个苦海,不过陈家能这么好心给她找门好亲事?
反正怎么说,这都是道解不开的难题。
虽有内疚,但她还是没跟阿娣往来了,与其陷进去还不如一刀断。
陈家人那徳性,她家里人同样也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出事。
小雨跟他们俩玩的时间又多了起来,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回来许美莲听到齐棠在小雨家被陈家人欺负的事,也气得要死。
“是不是他们全家不死光,我们都不得安宁!”
当然她说的都是气话,他们家的日子过得好的很,人家得罪他们,他们才打上门去。
那陈家才是穷凶恶极,除了杀人放火,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干。
曾经霍柏上门把人家鸡鸭猪狗全杀了。
在村子里只能稍稍震惊一震,陈家那才是真厉害,他们家是直接摔地上砸死,真是跳起来不要命。
霍柏还是拿刀上门跟他们吵了一顿,许美莲很不放心跟着去,心里面很怕打起来,他们见秋不在家,另外两房也搬出去了,远亲救不了近火。
但是很幸运,铁牛跟崔岭都站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年轻小伙子。
陈老头真是不要脸,伸长脖子说:“来呀,有本事你一刀杀了我!我一把老骨头,怕死?没怕过!”
所有人都气了个倒仰。
霍柏气急败坏地又想去抓鸡,这下子全家又慌了,他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
陈老头脖上青筋要爆:“你们敢来害我家庆有试试,你家那个小子也别想好过,总有他单独落马的时候!”
许美莲原本还要阻拦霍柏,闻言立刻都疯了,抢了霍柏的刀,就要杀了那老不死的。
敢威胁她,她家的小孩这么小,敢拿着小孩威胁她!
现在她就给她家孩子扫清路。
陈家一大家子被追得满院跑,她是真砍。
幸好村长及时来了:“别打了,别打了,要闹出人命了,陈三狗,你家老是这样闹事,信不信我把你们全家逐出村去!”
陈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大哭:“全村都来欺负我们,不给我们活路!”
村长气得冲进他家灶房,把碗抱出来,通通摔到了地上:“再叫再叫!”
气不过又去拿锅出来,也一并砸了。
真是谁来谁都得疯。
第35章
村长气得请来了大夫, 陈家被迫道歉赔偿,此事不了了之。
说是要赶出去, 其实哪有这么容易的, 陈家也在这里生活了好多代。
晚上,寂静的小山村突然热闹起来。
不知道谁在喊:“着火啦,着火啦!”
齐棠爬起来看, 顿时来了精神, 陈家那个方向着火了,不知道是小雨家还是陈家, 天边红了一片。
大家冲着火光跑出去一看,唉呀果然是陈家,都歇了心思,一个个在旁边袖手旁观。
陈家一个个哭天喊地:“着火了, 想烧死我们啊, 不给我们活路!”
大家都当好戏看,也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烧了他们的柴房。
他们倒也想赖霍家,但霍家人都是后面跑过来的, 赖也赖不着, 只能在那里痛哭。
此事之后, 他们终于知道自己惹恼了全村, 总算安分了一段时日。
之后几日村中人都在说这件事,好多人出了一口恶气, 纷纷议论到底是哪位高手为民除害, 猜来猜去猜不出所以然。
私底下认为是霍家的最多,但是霍家做事挺光明正大的,没这个必要。
另外也怀疑是村长,暗地里使坏逼陈家离开。
没过半月又发生了一件事, 陈庆有鼻青脸肿从山上跑下来,嗷嗷喊着:“救命啊,杀人了,奸夫□□要杀我灭口!”
一群人一边跟陈庆有讲发生什么事,一边跟着陈家人找上山。
他说村长的孙女在山上跟男人勾搭被他看到了,他们就要杀他灭口。
陈庆有嗷嗷急道:“快些走,一会他们逃跑了!”
村长黑着脸,他大儿子阿贵脸色更是难看。
齐棠跟崔岭在半山腰遇到这一伙人,闻言凝起眉来,想起之前跟霍见秋遇到村长孙女阿芳跟个男人亲在一起之事。
看来是被陈庆有撞破了。
当然他不相信单是陈庆有说的这么简单,其中定还有别的猫腻,旁人不可能平白打了他。
他们原本就有点不清楚,再加上陈庆有添油加醋,阿贵一路骂骂咧咧。
想到话本里面说豪门大宅或者偏野山村会把偷情之人浸猪笼,齐棠心里就捏了一把汗,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找到人。
谁知这时视野尽头走出个姑娘,正是阿芳,她身后还有个男人。
陈老头吼道:“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被人抓住偷奸,还恼羞成怒把我孙儿打成这样!”
一群人如狼似虎地扑向阿芳。
男人挡在阿芳面前,被陈家人拿下,拳打脚踢。
阿芳自己也被她爹不分青红皂白地扇了两耳光。
村长喝道:“先回村去!”
阿芳他娘嚎啕大哭:“造孽啊!”
那个男人叫乌瓜,长相黝黑,还有几分俊,是她娘家嫂嫂的亲戚,娘家办喜酒的时候两边亲家集聚一堂,这两人就这么看对眼了,男人也上门提过亲的,但是他们家太穷了,被拒了。
可是根本就没来得及下村,陈家那边对乌瓜拳打脚踢,新仇旧恨,恨不得村长一家死,陈老头一脚踹到乌瓜肚子里,后者哇地吐出血来。
阿芳啊啊惨叫,疯狂挣脱开来,一脑门撞到陈老头身上,老头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嗷嗷叫。
阿芳疯了一样对陈家人又踢又打。
一时之间他们竟然不敌。
陈老头大叫:“村长,你家这个发癫的□□你就不管了!你这么偏私,以后怎么管村子!”
阿贵上去一脚踹向他女儿:“闹够没有!”
阿芳一把抬着他的脚,往前冲着把他推倒在地。
“不孝女疯了疯了,我打死你打死你!”阿贵四处找着趁手的武器。
阿芳吼道:“对,我疯了!我发生什么,你们一句没有问过,一点也不担心我,就跟着他们一起打骂我,觉得我丢了你们的脸,既然如此,你们就打死我好了,省得碍你们的眼!不然我这一世就是要嫁乌瓜哥!”
“你还牙尖嘴利!”阿贵举着大棒就要砸过去。
棍打在骨头上砰砰响,乌瓜挣扎着挡在阿芳跟前。
阿芳娘哭道:“造孽啊。”
以前齐棠就知道这个阿贵叔好面子,想继承村长位,但没想到为了面子连自己的女儿都能不要。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但他就是一个未出嫁的小哥儿,再着急也没有用,正不知怎么办,许美莲赶过来了,身后还有一群妇人。
大家七手八脚上去拦,许美莲喊:“阿贵哥你做什么?这可是你亲生女儿,你真要打死她吗,就算你不疼她,但是打死人也是要坐牢啊,我们不帮杀人瞒着官府的哦。”
“算了!”村长终于发话。
阴恻恻看陈家一眼,陈老头吓得往后退。
“回去再说!”
阿芳扶着乌瓜,泪流满面却没有什么表情,从乌瓜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还从里面拿出一个银锭的,才把剩下的往地上一砸:“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十两就当我是个奴隶卖了吧,从此我与霍家恩断义绝!”
阿贵怒喝:“混账东西,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生你养你十两银你就想还光了!”
阿芳冲到地上,把荷包拿起来塞回怀里:“那就一文也别想要!”
她扶着乌瓜深一步浅一步走,阿贵夫妻还想拦,被村里人拉住了。
阿芳也是硬着脖子,楞是一文钱也不肯再给阿贵。
阿芳跟乌瓜在她娘哭声跟她爹骂声中离开。
往后的日子,齐棠真没见阿芳再回来。
不过没出几日,有村民从外面带回来消息说阿芳跟乌瓜成亲了。
至于陈庆有那事也搞清楚了,原来他上山看到人家两个抱在一起,就死皮赖脸过去说要给他搞一搞,否则他就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让他们没脸做人。
阿香乌瓜联合起来将他揍了一顿,自己把事情搞大了。
“原来那天那个男人就拿了十两银子想隔两天到阿芳家提亲的,但是她爹看不上人家……”
……
转眼深秋,山里物产也迎来大丰收,齐棠跟大家上山捡板栗摘八角花椒还有枸杞子。
葛根虫也是这个时候去揪。
齐棠时而跟桃花他们时而跟崔岭,每天都忙个不停。
霍今夏自己一人在家里无聊,说要跟齐棠一块上山。
齐棠捡了鸡蛋出来就没看到她了,四处去寻。
以前住县城有个周婶人挺好,村子也有姓周的,周婶人也挺好,已经当阿奶了,家里有姑娘有小子,跟霍今夏差不多年纪,小姑娘经常跑来这里玩。
齐棠小时候也没少跟许美莲阿娘过这边玩。
这户人家在村肚里,齐棠走过去得花点时间。
小山村平地不多,基本就是一个山窝里建一个房子,七零八落分散着,有时候房屋密集,有时候隔好远才一家。
现在村子里有不少果子要卖,大家把路开出来了,方便车马进村。
齐棠走在房屋比较稀疏的地方,再往前面走一些就是周婶家了,谁知迎面撞上个不速之客——陈庆有。
好了伤疤忘了痛,看到他一个人,陈庆有又起了歹心,眼有精光,赶紧追了上来:“糖糖!”
齐棠不加思索就往回跑,幸好很快有村人经过,大声喝道:“搞什么,又追人家小哥儿,找死是不是!”
陈庆有骂道:“关你什么事,老不死的!”
刚好桃花铁牛小雨还有一群少年去霍家寻齐棠,见此情景,一个个怒火中烧。
“大家想个办法,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欺负糖糖吧!”
“把他引到山里面,揍他一顿!”
“怎么引?”
这是个问题,他们还没有想好怎么引,就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崔岭来找齐棠上山,挖完草药回来,遇到了崔老太。
崔老太自从上次发高烧大病一场,少了许多精神气,事情也少了许多。
现在回来看到崔岭背着这么多山货往霍家去,想着他天天早出晚归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回来过,就一肚子火。
崔岭翅膀硬了,她不敢当着崔岭面前骂,就跑回村子里四处乱说。
说霍家带回来的那个小哥儿不干不净,四处勾搭男人。
特别是到陈家去说,陈家最近跟霍家的矛盾比较深,崔老太就想把水搅混,有人顶在前面,她趁机摸点好处。
陈家也很有意思,好像上当受骗了一样,冲上门来破口大骂:“我说怎么看不上我家庆有,原来暗地里跟人家勾搭在一起了,这么大的哥儿,脸都不要!城里的商户果然都是贱货!那姓崔的小子比我们家庆有好到哪里,没爹没娘的破小子,这种人都有人看得上,真是贱!”
家里没有人能撑腰的就是容易被欺负,这一点齐棠早就深有体会了。
他半点不慌,提了一盘脏水出来,直接就往陈家人身上泼水。
一下子把人激怒了,冲着就要进霍家。
崔岭拿着菜刀出来:“我看谁敢!”
这小子连亲奶都敢推进沟里,陈家一时有些怕。
崔老太在旁边道:“好啊,你这么护着他,那你去给他们家上门去吧,我们也不求什么,给二十两聘礼就好了,这个人就归你们霍家去。”
崔岭笑了:“凭什么给你钱,我就算给霍家当牛作马,也跟你没关系!”
崔老太是有些害怕这个孙子了,躲到了陈家人身后。
陈家也怕崔岭啊,这小子无父无母,年纪轻轻孤身一人,现在也变得人高马大了,逼急了真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他们也就敢欺负欺负一下那些老实人。
有父母妻儿在,才有所顾忌,不敢胡作非为。
陈家如此轻易退去,真是叫齐棠意想不到。
也是一个意外之喜。
桃花开心道:“他们这么怕崔岭,糖糖以后可以多跟崔岭在一起。”
铁牛嘴角直抽抽。
齐棠说:“我们进屋再说。”
这陈家三番几次上门找乱子,他也该出手了。
他决定亲自去引陈庆有上山,其他人埋伏在侧,等陈庆有到了,套他麻袋。
桃花道:“这也太危险了!”
崔岭道:“我会暗中跟着糖糖。”
此事就此敲定。
不用齐棠特意去引,陈庆有自己就想方设法凑上来。
这小哥儿小时候就很好看,那时年纪小只知道欺负人,现在长大了越看越觉得招人,家里又那么有钱,抢到手里了比什么都强。
陈庆有原本还没有这么着急,结果崔岭钻了空子,叫他怎么受得了。
若是他能像霍见秋崔岭那样天天陪在小哥儿身边,不怕不将人拿下。
于是他又每天偷偷跟着齐棠,看他什么时候落单。
这天上山看到小哥儿自己在那里挖野菜,周边没有人也没有狗,心头被无边的欢喜淹没。
就算他是跟人进来也不怕,只要有那么一段时间,事儿成了就行。
他鬼迷心窍地摸过去,钻进密林,突然眼前一黑,一个麻袋套了上来,之后一脚踏空,滚了一圈,磕到棵树,正要揭开麻袋,木棍就砸了下来。
他啊啊啊惨叫不止,直到被打晕了过去。
齐棠就漏了那么一会脸,赶紧出山去,路上看到村民笑着打招呼。
村民也乐呵道:“捡了什么,这么高兴?”
齐棠把盖在背篓上的叶子掀开,露出里面的山货,有板栗还有花椒,满满装了一大背篓。
“这么早摘了这么多,好沉吧!”
齐棠笑道:“是啊,好沉,我得早些回去放了背篓。”
没走两步路,又遇到桃花铁牛他们。
桃花大老远就打招呼:“糖糖?”
走得近时声音也不小:“这么早回来,去你家都没看到你!”
很快陈庆有鼻青脸肿回来,一路哭诉说在山里被崔岭铁牛打了,没有人信,大家都有眼看铁牛桃花刚进山。
至于崔岭,人家在砍柴呢,有阿叔看到他砍柴了,早上他还跟打招呼,回来之前他还在那里砍着呢。
大叔说:“早上我进山割草,看到他还挺纳闷,喊了他,他破天荒应我,我能看走眼!”
还有几个大叔跟着应和。
至于陈庆有说看到齐棠就在山里,那齐棠就更不可能打他了。
一个小哥儿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打一个汉子,跑都跑不赢。
别人不信,不代表陈家人不信。特别是陈庆有,将此事记挂在心,寻思什么时候报复回去。
谁知从这天起他家就开始不干不净起来。
半夜破窗户吱啊吱啊地叫,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心里打定复仇主意躺平睡觉,发现这窗户叫个不停,还颇有规律,不像是被风吹打,反而像有人刻意为之。
骂了声起床去关窗。
乌漆抹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见个模糊的影子,伸手摸窗,突然碰到个冰凉凉的东西,陡然惊出一身冷汗,整个人都清醒起来,那一瞬间,一道白影从窗前飞了过去。
第一个晚上陈庆有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第二天顶了个黑眼圈去跟猪朋狗友喝酒,琢磨报复计划。
夜间醉醺醺地回来,伏在墙头撒尿,突然感觉身后有阴风,一扭头,咫尺之余直挺挺站了一个青脸白衣、七窍流血的人。
尿都缩了回去,接着失禁,尿了自己一身。
回过神来追着鬼影就打,一边骂骂咧咧:“娘的孙子,装神弄鬼来吓老子!”
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突然扑倒在地。
再抬头,鬼影什么的都没有了,只有寒风潇潇。
他又惊又怕,骂得更大声,感觉身后有凉风袭来,又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等到快到家的时候,正要松一口气,突见前方又有一道身影,正要追上去打,对方转过脸来,惊呆了,这不正是糖糖吗?
无边的欢喜涌上来,追了上去,谁料小哥儿跑进了竹林。
他们村子有很多竹林,但这个竹林不同,里面丢了不少棺材,特别是晚上,怪吓人的。
小哥儿就在竹林边停住了,又回过头来,还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如此勾魂,神仙都受不了,陈庆有再也而顾不上许多,赶紧追上去。
小哥儿再往前一步就消失在黑暗尽头,陈庆有急急喊道:“等等我!”
突然一颗脑袋从黑暗中滚了出来,直到他脚下。
抱起来一看,目眦欲裂,七巧流血。
他瞳孔骤缩,猛地把头颅丢了出去。
竹林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一个没有脑袋的躯体僵硬地爬过来,手脚都是奇怪的扭曲姿势。
没有脑袋的身体还在发出声音:“好痛好痛,我的头我的头。”
陈庆有啊啊啊惨叫着,见了鬼似地跑了。
齐棠面无表情地从竹林里走出来,铁牛从无头白衣里钻出来:“跑了,终于跑了!”
齐棠道:“之后时不时去他窗边敲下窗就好。”
“嗯嗯,再搞个假人在那里吓他。”
一群少年嘿嘿笑,兴奋不已。
桃花小雨铁牛崔岭,除他们之外还有他们的堂兄弟、好哥们。
一大群少年打配合。
十五六岁正是不愿意好好睡觉的时候,没有人能熬得过他们。
铁牛桃花回家,他爹娘睡得模模糊糊,听到声音出来,问道:“不是说去捉田鸡吗,田鸡抓到了吗?”
齐棠也是跟许美莲说晚上出门捉田鸡。
这寒冬腊月哪来的田鸡,看到有人陪,许美莲也不过问。
打那之后谁三更半夜睡不着觉就去陈庆有家帮他摇窗户。
陈家将窗户封死了,大家就趁他在外头撒尿摇假人。
陈庆有提了尿桶回房,夜间也不出门了,他们就敲窗户。
有时候一夜就好多人去敲。
长期睡不好,加上被吓,陈庆有有些疯了,逢人就说有鬼。
听到有人家要杀猪,一大早齐棠跟着许美莲去蹲猪肉。
猪开膛破肚,露出许多猪下水,他们家一早就订了一副猪肠,还有猪肺,更有猪头,一边五花肉,一副猪板油,还有两只前腿,五条精排。
肉装了满满一桶,谁见了不得哇一声。
霍春行早晨在家里读了书,跟妹妹蹦蹦跳跳过来帮忙提猪肉。
一大家子围着这桶肉开始处理,主要是两个大人在处理。
霍柏先拿猪肺来处理了,炖个猪肺雪梨汤,已经很久没喝这汤了,上次喝的时候还是上次。
许美莲把五花肉腌好就去处理猪头,笑盈盈地说要炒个猪头肉。
齐棠以前是吃过猪头肉的,特别是那个耳朵脆,非常脆,香得不行。
许美莲一说,他就口齿生津。
猪头便宜,但处理起来实在麻烦,太脏了。
许美莲特意支开齐棠说:“糖糖你带春行去学习吧。”
齐棠乖乖地去辅导春行。
等猪肺雪梨汤捧上来的时候,那边猪头才处理好。
这下子大家都跑去围观。
许美莲又把猪头给烧了一遍,把毛都烧光了,丢锅里放姜片酒焯下水,切片,先将肥的部分爆炒一顿,再放去瘦的一起炒,之后放调料,姜葱辣椒豆豉酱盐这些。
几乎没有东西放这些爆炒不好吃的。
晌午霍家餐桌上全是硬菜,爆炒猪头肉,糖醋排骨,酸菜炒肥肠。
齐棠怕吃肥肉,都觉得这个猪头肉实在是不错,当然他挑猪耳朵的地方吃,脆脆的有一点肉,那个香,实在是难以形容。
酸菜炒肥肠就更不用说了,一上来就占据了餐桌中间。
这种猪下水要么做不好,若是喜欢吃,那真的是千金不换。
糖醋排骨这么好吃,都要往旁边摆一摆。
三个小孩吃得眼睛都冒出星星,许美莲心里万分感慨,一年忙到头图些什么,不就是图家里老的小的开心平安么。
家里今年没有养猪,肉鸡肉鸭也没有养,钱是没有少赚,但是天天在外头奔波,娃也顾不上,家里老是有人上来闹事。
儿子是亲生的,闺女也是亲生的啊,何况还有糖糖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老这样下去。
明年还是跟去年一样罢,街日去摆摆摊子就行了。
过了这个年,娃又大一岁,特别是糖糖,这个年纪的小哥儿最是招人惦记了。
若娃都护不好,赚这么多钱又有什么用。
以后街日去摆摊子,在家里也可以好好准备,之前那个茶叶也可以考虑卖起来。
之前摆摊没时间炒茶叶,若是街日去摆,那不就有时间在家里炒。
也不知道霍见秋什么时候回来,家里要先帮他把房间给清扫干净。
许久没住的房间灰尘多,棉被也要拿出去晒一晒。
这一次也是齐棠帮忙处理。
每次进霍见秋房间,齐棠心里都有点异样。
先把席子收起来,提了一桶温水,泡了点香叶进去,如此床板桌椅都擦了三遍。
还有门窗也给擦了。
许美莲说:“他房间衣服原本就洗过,随便给他过一下水就行。”
齐棠应是应了,却特意进山摘香叶花瓣,泡出香水来,给霍见秋衣服被单泡一泡,这才开始洗。
家里前院后院,但凡能架根竹竿都被他晒上霍见秋的衣服。
还往房间里面摆进了花瓶,每天都换一束新的,顺带着霍春行霍今夏的房间都有花。
许美莲跟霍柏偷偷笑道:“你看,我就说他喜欢干这件事。”
他每天都进去打扫一番,出来遇到两个大人,还会害羞脸红。
幸好两个大人都当没看到,表现得很普通寻常。
他用来洗衣服的香叶确实好闻,许美莲还跟他一块上山去摘了,衣服就算了,被单用这个泡一泡再洗,晚上睡觉都舒坦了。
今年霍家其他两房提前回来了,大家约着一起上山去挖冬笋。
还是那一句,冬笋跟腊肉实在搭。
也不图赚钱,就图个热闹,几岁的小孩都带去了,各扛着一个小锄头。
霍桨的两个孩子对齐棠又陌生起来了,但没多久又拉着他甜甜喊糖糖哥哥。
大人突然想起一件事。
“哎呀,不该叫糖糖哥哥,该叫叔叔!”
齐棠脸颊又莫名烫起来。
霍玉舟道:“见秋这么久还没回来啊,他还真能闯,就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齐棠原本跟他们年轻夫妻在一起就挺害羞的,一被问到霍见秋就尴尬:“不知道他。”
怕再被问问题,他偷摸摸地跑去跟小孩一组了。
那边大人一边聊天一边找笋,还没他们这些小孩找得快,齐棠一直有笋挖,而霍桨在喊:“都没看到笋啊!”
许美莲笑道:“你怕是在城里过太久,忘了怎么找笋。”
霍桨笑笑,指使他两个小孩:“你们去找笋,爹娘给你们挖,算你们的功劳。”
两个小家伙被他忽悠瘸了,满林子钻。
齐棠很幸运,自己找笋也能挖个够呛。
笋子大,人也多,齐棠心中却透着点闷,没了去年的开心。
这些找冬笋的本事都是娘亲教了,现在娘亲不在,找到笋子可以跟欢呼分享的人也不在。
三家人扛着大包小包一块下山,热热闹闹,谁知道回到村子,村里比他们还热闹。
一群人围在崔家门口。
霍家人东西都来不及回家放,就赶紧去看热闹了。
从山坡往下看,崔老太跟崔二都坐在院子里哭,那崔二一年没见,完全变了一个样,瘦得皮包骨头,皮肤也白得像鬼一样。
许美莲挤进人群里问:“怎么了?”
“你不知道,可热闹了,崔二媳妇跟隔壁村那大夫勾搭上了,在家里亲嘴,被崔老太回来撞着了,崔二媳妇就跟那大夫私奔了!”
“我说崔家这么穷,怎么还有钱三天两头请大夫,哎啊,原来看病是假,偷情是真。”
“造孽啊,就在她男人眼皮底下!”
“要我说,怪得了谁呢,崔老太都不当儿媳妇是人,她儿子瘫了就使劲儿折磨人家。崔二以前好时还知道疼媳妇,现在瘫了越发癫了,日日怀疑人家偷人,非打即骂,这不求锤得锤!”
“要是我,不偷都觉得对不住自己!”
“……”
得知前因后果之后,齐棠就没什么心情听了,反倒许美莲问了个遍,这才心满意足回家,回去之后非常出气,洋洋得意道:“我就说做人不要太过分,人在做天在看,迟早要遭报应!大过年的出这种事,你说这日子以后该怎么过?嘿嘿,现在好了,两个娃没有了爹也没有了娘,以前是心肝宝贝祖宗命根,现在只怕命比草贱。”
霍柏拍了拍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紧看向齐棠,只见小哥儿闷闷的。
许美莲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刮子,有些心虚地讨好道:“糖糖晌午要吃什么呀?”
年前这段时间天气特别好,风和日丽,最适合放风筝,去年藏起来的风筝也可以拿出来了,看到娘亲买的漂亮风筝,齐棠心里有些堵堵的。
风筝依旧,人却不见了。
霍见秋回来总是那么出乎意料。
齐棠在田野里放着风筝,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风筝出神,突然一个跟他风筝一模一样的风筝闯入视野。
他反应迟钝地眨眨眼睛,不敢相信地揉揉眼。
他跟霍见秋的风筝是他亲手画的,骨架是霍见秋亲手做的,不应该有同样的。
等他反应过来,陡然瞪大眼睛,同时旁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糖糖。”
明媚的阳光扫不去心里沉积的阴霾,而这个声音可以。
回头看到少年明媚的笑容,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说:想改个名:独宠竹马小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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