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挨着街边的茶楼小座上, 四个男人围坐一桌,其中两个是中年人,两个则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四人一边吃着茶点一边说话, 因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隔着一张桌的沈桃花和平安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哥传信说阿灼不打算见我们, 我们此次是不是要白跑一趟了?”谢六叔愁眉不展道。


    旁边二十五六岁模样的谢高飞满脸不快:“我就说谢灼那人冷血得很,考上秀才举人时都没通知族里一声,如今他进士及第,肯定更恨不得直接和我们断绝关系, 我们再怎么讨好他都得不到半点好。”


    谢二伯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 当初要不是你看上谢灼家的田宅想借此讨个好媳妇,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谢高飞辩解道:“二伯你这话就不对了,得到好处的又不止我一个,族里好些人家不是都有份嘛, 您当初不是也分到了地, 也没见你退却还给当初的谢灼。”


    谢二伯表情噎住,内心很是懊恼。


    他哪里知道幼年时除了样貌外完全没表现出过任何才学上的优势的谢灼会有今日这番成就。


    早知道他能高中,他肯定不会贪图区区几亩地。


    一个进士及第的晚辈足以将整个谢家都带飞,以后能分得的好处多着呢,几亩地算什么!


    族里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供小辈们读书不就是为了改换门庭吗?


    谁想得到折腾来折腾去反而把最出息的一个得罪了个彻底。


    谢二伯越想越悔。


    谢高飞嘟囔道:“我们这不是已经打算还了吗,族里还额外准备了不少田产当赔礼,已经够有诚意了,他还想怎么样。”


    当年他的确因为得了谢灼家的大半家财娶了个秀才之女,很是风光了一阵。


    但他老丈人家只是名头上好听, 家底却没有多少, 她媳妇的嫁妆并不多丰厚,家里每年就靠着地里的产出存点银子。


    如今要把原本属于谢灼的那一份还回去, 跟割他的肉没什么区别,想想都心疼。


    尤其是一想到还回去也得不到谢灼一个好脸,得到任何回报,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谢二伯哼道:“他现在可是朝廷命官,我们只是平头百姓,你说他能怎么样?只要他想,当然是想如何折腾我们都可以。”


    说白了,他们此番就是为了花钱消灾的,若是能缓解双方的关系重新恢复走动自然最好。


    谢高飞大声道:“他敢!你们可是他的长辈,他对你们不敬就是不孝,传出去他的名声就毁了,官还当不当了?”


    谢六叔叹气:“他最该孝顺的爹娘已经不在了,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隔房的亲戚,家里又不是没儿没女,即便他不管我们也没人能说什么。”


    何况还是他们有错在先,根本不占理,真把一切摊开来说,没脸的是他们。


    不过……


    谢二伯道:“想缓和关系,除了还家产,倒也未必没有别的法子。”


    谢高飞追问:“什么法子?”


    谢二伯道:“他已经过了及冠的年纪却尚未娶妻,以前是忙着科举考试不得闲,如今已经功成名就,不可能毫无想法。”


    谢高飞眼睛一亮,“族里是不是已经有看好的人选了?”


    谢二伯得意道:“那是自然。赵举人家的侄女,本县县丞家的千金,张捕头的妹妹都是不错的人选。”


    这些人家在他们当地都有些名望和势力,一旦能和他们结成亲家,对谢家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因为年纪最小,一直没吭声的谢子晋终于忍不住说道:“可三叔不是说三堂哥已经有了心上人吗,我们胡乱干涉他的私事怕是不妥吧。”


    他们是来讨好人的,不是来给人添堵的啊。


    谢二伯不以为然道:“老三不是说了吗,那就是个地主家的女儿,家底或许是有一些,但论德行样貌哪里能比得上我说的那几家,和阿灼也不般配。他可是一县父母官,又仪表堂堂,合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再不济也是书香门第之女,娶个土里刨食的,说出去都丢人。


    族里挑的这几家不但对我们有好处,以后还能帮阿灼管理好后院,甚至助他仕途更进一步,这些那什么地主家的女儿能给他吗?我们是为了他好,相信他不会拒绝的。”


    谢六叔也道:“阿灼日后的官职肯定会越来越高,不出意外除非致仕,否则不太可能再回老家。老家的田产对他来说其实意义不大,更多或许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只要以后他的夫人多帮我们敲敲边鼓,今日送出去的产业,将来未尝没有重新拿回来的一天。”


    谢高飞双眼锃亮,激动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当了官肯定有很多人主动给谢灼送钱,要是他自己也主动贪一些,过个十年八年定然能捞了很多油水,到时候还回来的说不定是今日的双倍甚至更多!


    谢子晋却依旧觉得不妥,“那三堂哥的心上人怎么办?我们和三堂哥关系本就僵了,还想让他放弃心上人,当真不会惹怒他吗。”


    这个问题不用谢二伯和谢六叔回答,谢高飞就先说了。


    “当了官以后不是可以三妻四妾嘛,他真喜欢的话留下来当个妾室就是了,左拥右抱不是更快活。”


    他想要还不敢呢,也不知道谢灼那个没爹没妈的命怎么那么好,谢高飞脸上满是酸意。


    隔壁的隔壁桌,沈桃花听到这里,已经在心里扎小人了。


    平安比她更沉不住气,几乎当场就想跳出来骂谢家人不要脸。


    可惜不等她们动嘴,谢家人先一步结账离开了,并且出了茶楼后谈兴依旧不减,越说越来劲不说,说的重点也都落在了贬低沈桃花上,好像这样就能自我说服,他们真的是为谢灼好,谢灼肯定会接受他们的好意,让他们达成目的。


    沈桃花都被气笑了,撸起袖子准备让他们感受一下来自地头蛇的厉害。


    刚从茶楼里出来,却注意到街上她熟悉的那些摊主们明显也听见了谢家人的大放厥词,看他们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沈桃花脚步一顿,默默又往回退了一步,顺便把几乎要冲出去的平安的领子也勾住了。


    平安一脸懵逼,“小姐,你拦着我做什么,难道这你都能忍?”


    沈桃花表情高深莫测道:“不急,先观望一下,说不定有人替我出气呢。”


    平安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顿时恍然,紧接着露出兴奋期待之色。


    结果不出所料,当谢高飞被两侧摊位上的小吃吸引住目光走过去买时,往常笑脸迎人的摊主拉着一张脸道:“一份一两,要几份。”


    谢高飞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道:“一两!?怎么会这么贵,抢钱吗!”


    摊主冷笑,“买不起就别吃!连大地主都看不上,还当是什么家财万贯的大老爷,原来不过就是穷鬼,也不知道装的什么相。”


    谢高飞怒,“你——”


    周围的其他摊主们哈哈笑着嘲讽,“你什么你,说的难道不对吗?不就是一两银子吗,沈家的千金可富得很,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都不止这点,一两银子掉在地上人家都懒得捡!就这还好意思瞧不起沈姑娘,呸!”


    沈桃花:夸张了夸张了。


    一两银子能把一整条街的小吃买个遍还有的剩,真的掉了她肯定会捡的,节约是美德!


    谢高飞恼羞成怒地脱口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摊主们阴阳怪气道:“谁啊,难道还能是皇帝老爷吗?”


    谢高飞表情再次扭曲了一下,高声道:“我们可是谢灼,你们县令大人的亲眷!”


    他本以为这些摆摊的人会立刻露出诚惶诚恐之色和他赔礼道歉,不曾想,这些人一个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一脸平静。


    谢高飞忍不住强调:“你们听明白了吗,我们可是谢灼的亲眷!”


    最初的那位摊主,也就是卖手抓饼的刘二叔冷淡道:“你说是就是了吗?谁知道是不是来打秋风的骗子。”


    从谢家人刚刚的谈话中他们当然猜到了这些人和谢大人有关,可那又怎么样?


    他们早就听说过谢大人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也没听说还有其他兄弟姐妹,这些人估计就是些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


    听他们之前的交谈,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曾做过对不起谢大人的事,如今是看谢大人发达了想讨好处呢。


    明明是来讨好谢大人的,竟然还敢贬低谢大人的心上人,呸!


    正好在隔壁摊子上买东西的李三柳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着谢家人嗤笑。


    “我记得谢大人不是桃花县人吧,我是不知道你们在你们那儿有多大的本事,但来了我们桃花县,是龙你也得给我们盘着!”


    他呸的一下把瓜子皮吐到谢家人脚下,在谢家人难看的脸色下指了指街上,威胁道:“看见了吗,这整条街的人都是你们嘴里看不起的沈姑娘的靠山!你们再敢说一句沈姑娘的不是,信不信我让你们今天没法竖着离开这里?”


    沈桃花:嚯,这话说得够恶霸!有内味儿了!


    关键是周围的摊主们也格外配合李三柳,拿擀面杖的拿擀面杖,拿铁夹子的拿铁夹子,沈桃花甚至注意到其中一个摊主双手直接抓住了油锅,一副谢家人再敢出言不逊就要拿油锅泼人家一样。


    沈桃花都有点惊悚了,叔!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眼看着场面一触即发,谢二伯和谢六叔总算反应过来并有了动作。


    第62章


    谢二伯把还想说话的谢高飞一把拉住, 谢六叔则诚恳地对摊主们说道:“对不住,是我们失言了,还请大家原谅。”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些摊主们估计都认识那位沈姑娘并且关系还不错, 不知道是和她本人有什么联系, 还是沈家老爷在当地名望重。


    总之这些人明显不给‘谢大人亲眷’的面子,他们再和对方纠缠下去也讨不着好。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谢二伯能屈能伸地诚恳道歉,随后便拉着依旧满脸愤愤不平的谢高飞匆匆离开了。


    李三柳本来还想追上去, 却被其他人拦住。


    刘二叔道:“差不多行了, 到底是和谢大人沾亲带故的。”


    有人嘀咕:“谢大人不会护着他们,反过来欺负沈姑娘吧。”


    “应该不会吧?”


    花姑说道:“放心,沈姑娘可不是会受欺负的人,最近沈姑娘才软下态度愿意和谢大人亲近了, 要是谢大人敢让她委屈了, 信不信沈姑娘立马就要把谢大人给抛弃了?”


    其他人认同地点了点头,“也对。”


    不知不觉中,大家因为沈桃花平时的行事作风都不觉得作为未婚女儿家抛弃男人有什么不对了,还因此放下了心,各自回去继续摆摊。


    沈桃花将他们的谈话都听在耳中,感动得都想哭了,大家都好好啊!


    不过她知道自己要是这会儿漏了面肯定会被拉着念叨半天,还是改天再谢谢大家吧。


    沈桃花看谢家人走远了,拉着平安绕了个路跟了上去。


    ……


    有了之前的经验, 谢家人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基本没再说不该说的, 知道绕过热闹的商业街来到人流少的高门宅院住宅区,谢高飞才忍不住再次骂起来。


    “这里的人怎么回事, 都被沈家收买了吗?该不会是沈家那边为了尽快做实和谢灼的关系故意传了什么风言风语吧?”


    谢高飞作为同辈当中排名第一个的人,又是和族里如今最有话语权的族老血缘最亲近的后辈,在族里一向被人追捧着,忽然被一群摆摊的小贩嘲讽,怎么想怎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谢子晋无奈道:“大堂哥,我们作为外地人当街说人家本地有名富绅的坏话,这不是在挑衅吗。”人家没直接动手已经不错了。


    谢六叔也道:“确实有欠妥当,之后还要多注意点,别在人多的地方乱说话,免得惹麻烦。”


    谢高飞啧了一声,“就算我们是外地来的,这里不是谢灼的地盘吗,他和我们关系再不好,难道还能眼看我们被一些平头百姓欺负了都不知道替我们教训那些人?”


    “好了,少说两句。”谢二伯斥责了一句,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有一对主仆模样的年轻女子跟着他们后皱了皱眉。


    沈桃花当然注意到了谢二伯的动作,却依旧旁若无人地继续跟着。


    直到已经看见县衙的大门,谢二伯见她们还跟着,才忍不住回头质问:“这位姑娘,你为何要一直跟着我们?”


    不久前才刚被人找茬的谢高飞警惕道:“你跟踪我们!?”


    沈桃花翻了个白眼,“谁跟踪你们了,这条街是你们家开的只许你们走吗?”


    说完便和平安一起堂而皇之约过他们径自走向县衙,冲门口的差役打了声招呼,“你们谢大人在吗?”


    两个差役眼睛一亮,“沈姑娘,你来找大人吗?”


    沈桃花点头,“是啊,一直都是他去找我,我也来他这里转转,我能进去吗?”


    差役们连连点头,其中一个差役道:“当然!大人在后面办公,我带你过去吧。”说着就要直接在前面引路。


    后面的谢大人一听见‘沈姑娘’三个字表情顿时精彩纷呈,谢高飞惊呼道:“你就是那个地主家的女儿,谢灼喜欢的人——!?”


    沈桃花早就等着他们开口,施施然回头微笑道:“是啊,有问题?还是你们想当着我的面再把茶楼里那些话说一遍?”


    差役们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瞪着眼睛不善地看向谢家人,“沈姑娘,他们可是找了你的麻烦?要不要我们帮你教训一下?”


    谢家人:“!”你们桃花县是怎么回事!?


    路边摊摊主站在沈桃花那边就算了,竟然连县衙的官差都护着她?沈家究竟给了他们多少银子?


    沈桃花瞥了眼脸色僵硬的谢二伯等人,悠悠道:“不麻烦你们,他们是谢家来的,是你们谢大人的亲戚。”


    差役显然诧异了一下,随后才恍然想起来师爷前两天确实通知过,说这几天大人的亲眷会过来。


    两个差役交换了一个眼神,大人的家务事他们确实不好插手管。


    “咳,沈姑娘,那他们……?”


    沈桃花特别有女主人的范儿,“既然人都来了还不请进去?前面就不用带去了,于理不合,和我一起去后院吧,你们大人这会儿估计在忙着公务,我先帮他接待一会儿。”


    差役们自然没意见,很快便将她和谢家人一起带了进去。


    后衙的偏厅内。


    沈桃花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主位上,谢家人则坐到了左边下手位,衙门的人送来了茶水便离开了,厅内一片安静,气氛也很是僵硬。


    谢家人因为被逮到了说人坏话的现场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一直保持沉默,沈桃花倒是自得其乐的很,一边喝茶一边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他们,特别是两个谢灼的同辈。


    两个人的长相和谢灼都有两三分的相似,其中谢子晋斯斯文文的还好,谢高飞眼角眉梢都带着股不知所谓的傲气,也不知道在骄傲什么,将原本还算一表人才的样貌愣是衬托成了土鸡瓦狗。


    不但外表比不上,气质更是天差地别。


    沈桃花:果然她家谢灼是最棒的!她的眼光真好!


    “你们是来给谢灼送当年从他手里夺走的家产是吧?”


    “噗——”


    “咳咳咳——”


    一句猝不及防的问话,让正在喝茶掩饰尴尬的谢家四人瞬间状况百出。


    四人猛地抬起头看向沈桃花,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想不通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会说出如此惊人之语。


    虽说的确是戳中了要害,可谁说话这样说啊,开门见山,且完全没有半点顾及他们脸面的意思。


    要脸的谢二伯和谢六叔脸色都很不好看。


    沈桃花倒是不觉得自己问的有什么问题。


    顾及他们的脸面?她都不认识他们,凭什么给他们脸面?


    何况凭谢家以前对谢灼的欺负,他们配吗?


    她甚至乘胜追击道:“听你们在茶楼里说的,还准备干涉他的私事,从他身上占便宜?”


    谢二伯道:“你——”


    不等他说完,沈桃花便抢先说道:“当初你们欺他父母双亡,年幼无力无法反抗霸占家产,如今他出息了又舔着脸凑上来,究竟是谁给你们的勇气和底气?”


    “听说谢家一直致力于培养读书人,所以你们谢家就是专门教人怎么一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捧高踩低,趋炎附势的吗?那你们真是好棒棒哦。”


    被扎心的谢家四人瞬间涨红了脸。


    此女怎的如此牙尖嘴利,说得也太难听了!


    他们和谢灼是同族,互相帮衬有什么不对。


    谢高飞瞪着眼睛道:“我们谢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沈桃花‘呦呵’一声,一脸看跳梁小丑的表情,“说我是外人,难道你们就是内人了?要不要我替你们问问谢灼,我和你们谁才是他的内人?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可比你们重多了,至于你们,要是不特意跑来刷存在感,他记得你们是谁吗?”


    谢家人:“!!!”


    沈桃花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在外面我是不想让旁人看了笑话才没站出来直接打你们的脸,现在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作为谢灼的族人,他读书供了哪怕一个铜板吗?你们不回答我也知道,没有!


    但我,你们嘴里德行样貌都上不了台面的我,在谢灼困难的时候给他出了读书,生存的银子,真要说他发达了以后要回报谁,那也只有我!他后半辈子都是我的!和你们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想来打秋风占便宜?我告诉你们,别说门儿,连老鼠洞都没有能给你们的!”


    沈桃花嘲讽,“自家品德低下,只知道捧高踩低,倒是好笑地评价起别人的德行了,还嫌弃我家是土里刨食的,说得好像你们就不种地不吃饭一样,也不知道装给谁看呢?”


    沈桃花说痛快了才端起茶杯一口闷了,随后哼道:“要不是我给了谢灼温暖,信不信被你们逼到极致的谢灼飞黄腾达后直接给你们来个天凉王破……把你们抄家灭族,爽死你们!”


    谢家人:“!!!”


    女人说的都是什么胡话,什么抄家灭族,谢灼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应该不会……起码……不应该……


    谢二伯回想起当年谢灼被他们逼得在谢家村待不下去离开时最后一次回头时那双冷漠中隐含着恨意的眼神,猛地打了个机灵,不寒而栗。


    已经走到门口的谢三叔听见这话,心里同样惊了一下。


    他对他那个侄子不敢说特别了解,却也知道谢灼对谢家人有很深的芥蒂。


    若当年沈桃花没有拉谢灼一把,她说的未来或许真的有可能发生。


    这样一想,谢三叔忽然觉得谢灼如今对谢家的冷淡算不了什么了,至少他并没有真正报复什么不是吗,谢家该庆幸了。


    谢三叔看了眼厅里毫不掩饰对谢家人的不喜的沈桃花,觉得她不愧是谢灼看上的人,平日里瞧着是个只知享乐,行事有些出格的古怪女子,实则心肠硬着呢。


    不对,想到她帮助城中许多摊主发家致富的事情,或许不是她心硬,只是因为谢家对不起谢灼她才会为谢灼抱不平吧。


    是个好姑娘啊。


    谢三叔暗自叹了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被沈桃花说得下不来台的谢家人一看到谢三叔顿时如蒙大赦,忙热情打招呼。


    “老三!”


    “三叔!你总算来了!”


    “三叔好!”


    沈桃花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进来的中年人,她记得谢灼的师爷就是他的隔房三叔,就是这位吧?


    见谢家人对他如此热情,沈桃花忍不住怀疑,对方该不会和谢家人一个鼻孔出气吧?


    她阴阳怪气道:“三叔难道要帮贪得无厌的谢家人说话?”


    那她可少不得要给谢灼吹吹‘枕边风’,让他赶紧换个师爷了。


    吃里扒外的下属,别管是不是长辈都不能留,不知道‘家族企业’最容易出问题吗?


    第63章


    谢三叔没急着对沈桃花表态, 只是问了谢家人做了什么惹恼了她。


    “还是我这边说吧,免得有些人避重就轻。”沈桃花对平安打了个响指,早就憋不住的平安立刻将谢家人之前的话学了一遍, 还特意模仿了他们当时的神态。


    谢家人的脸色霎时五彩斑斓犹如调色盘。


    谢三叔则越听脸色越来越黑, 看谢二伯等人的表情满是无语。


    他们究竟有没有搞清楚现状?


    这都什么时候了, 能不能和谢灼缓和关系都不好说,还做着美梦想占便宜?


    早知道族里打着这种主意他就该直接言明让他们别来了,县衙这边直接派人走一趟还更好一些,左右要取的不过是一些地契田契。


    说沈姑娘坏话还被当场逮住, 谢三叔都替他们尴尬。


    谢三叔歉意地看向沈桃花, “沈姑娘,他们……”


    沈桃花打住道:“三叔要替他们求情?没这个必要了吧,不是说来还家产的?东西放下就让他们赶紧走吧,别影响谢灼的心情。”


    谢高飞忍不住道:“你——”


    谢三叔低喝一声, “闭嘴!沈姑娘说的没错, 你们不是来送地契的吗,把东西给我,我会转交给大人,没别的事你们就先离开吧。”


    谢高飞满脸不甘,“三叔!”


    谢三叔不理他,给谢二伯使了个眼色,后者皱眉道:“当长辈的都亲自来了,谢灼他——”


    沈桃花啧道:“不会吧不会吧,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还在这儿摆长辈嘴脸?便是谢灼来了也只会把我说过的话再给你们来一遍, 最多说得比我委婉点, 还是你们迫不及待想尝试一下灭族的滋味?”


    谢家人脸色骤变,谢三叔更是不耐地催促, “赶紧走吧,晚点我会去找你们。”


    沈桃花提醒道:“对了,外面那一车一起带过来的东西是给谢灼的赔礼吧?一起拿走。免得送了点不值一提的礼物就以为付出了多少,回头理直气壮地来索要好处。也别想放下就跑,你们不拿走我回头就跟谢灼说把东西拿去散给城里的乞儿,也算是给缺德冒烟的谢家积德了。”


    谢家人:“!!!”


    谢三叔:“还不快走!”


    再不走他都怕沈桃花这张嘴能把他们刺激得只能横着被抬出去。


    谢家人一走,平安对沈桃花竖起大拇指夸赞,“小姐真棒!”


    她就知道她家小姐不是那忍气吞声的性格,太痛快了!


    “不过,小姐你这样自作主张,谢大人会不会不高兴呀?”


    到底谢大人的族人,即便是以前有恩怨,说不定谢大人本人有意想化解呢?


    “不会。”沈桃花肯定地说了一句,随后又补充道:“要是我帮他出头他还不高兴,那我以后就不管他了。”


    说着,径自往外走了出去,刚拐个弯便被人一把抱住。


    沈桃花:“!”


    她反射性地想挣扎,却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顿住动作,松了口气的同时顺手主动回抱住了对方,还拍了拍他的后背。


    平安见状悄悄地退了。


    谢灼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低声道:“我从未想过要和谢家和解。”


    沈桃花点头,“应该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们既然干了缺德事就该做好承受代价的心理准备。”


    谢灼淡淡道:“年幼时我刚失去了爹娘,心中悲痛时族人却落井下石趁机抢占爹娘留下的家产,我心中确实有过怨恨。即使是现在,这种怨恨也不曾消弭,或许永远都不会消弭,不过如今我倒是能理解谢家的做法。


    古往今来宗族欺辱失怙稚儿之举多不胜数,许多人将此当做惯例,约定成俗,不认为有任何不对。但……”


    沈桃花了然,“我明白,理解归理解,不代表这就是正确的,更不代表你就要原谅他们,更不妨碍你和谢家断绝来往!”


    谢灼轻笑,“知我者,夭夭也。”


    最重要的是,和谢家缓和关系,哪怕只是维持面子功夫,都意味着他身后多了一群心思各异的亲眷,不知何时就会冒出来讨嫌。


    这在沈家那边恐怕会成为减分项。


    任何可能影响他追妻的存在,他都会将其从源头上掐灭。


    谢灼附身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吻,“我没想到你会这般维护我。”


    一字一句都饱含着对他的心疼和不平,甚至不惜冒着被人说不敬长辈,名声被毁的风险也要帮他出气,如此真挚心意,让他如何不感到动容和惊喜。


    沈桃花嗐了一声,微微挣开他的怀抱抬起头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我对你的喜欢或许比不上你对我,但既然说了要谈恋爱,有人欺负你我不帮你出头我还是人吗?”


    之前谢灼已经做了很多,她心里甚至有种补偿心理,想把他以前对她做的翻倍补偿给他,正所谓‘你投我以桃,我必报之以李’……


    咦,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谢灼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一开始怕自己失望没有将期待值放太高,担心自己若率先抱有莫名的期待,她没做好后又心生怨恨,未免有些太过自以为是。


    却不想她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谢灼情难自禁地在她眼角落下一吻,贴着她的耳侧轻声道:“夭夭,你对我这般好,我会忍不住更喜欢你的。”


    喜欢到终有一天会舍不得放手。


    毕竟她自己也说了不是吗?他的后半辈子都是属于她的。


    沈桃花强忍着揉耳朵冲动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努力掩饰翘起的嘴角,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不用再三强调了。”


    谢灼都已经这么喜欢她了,知道她今天是特意过来看他的,岂不是对她的喜欢更深了?


    哎,她可真是罪孽深重!


    沈桃花假模假样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便拉着谢灼找了个地方坐下,给他将打包带过来的小吃拿出来,挨个开始投喂。


    谢灼难得享受她的服务,脸上的笑意从始至终没有下去过。


    中途,谢三叔过来送谢家人带来的地契田契,谢灼拿到手后只随意地看了一眼便转身交给了沈桃花。


    沈桃花眼皮一跳,“给我做什么。”


    谢灼温声道:“你帮我收着。”


    一个优秀的伴侣要懂得主动将家底交给自己的另一半。


    “我们又没成亲我怎么能收你的地契。”


    嘴上这样说着,却一边翻着地契一边对照谢灼在系统资料里显示的家底作对比,发现除了他之前提过的在她家附近买的宅子外,他名下所有的不动产都在这里了!


    后世许多男人上交工资卡的时候都知道藏着点私房钱,谢灼这是半点都不打算给自己留啊。


    虽然她不打算拿,可谢灼这态度摆出来就是让人心里很舒服。


    他甚至补充说:“以后我每个月的俸禄也给你,你帮我保管可好?”


    沈桃花翘着嘴角道:“当然不好了!你自己留着就行了,我又不缺银子花。”万一以后他们没成亲,还要把东西重新还给他,想想都尴尬。


    沈桃花怕他多想,安抚道:“你急什么,要是以后我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不用你主动交我肯定也全给你没收了!”


    谢灼眸色微动,手指轻轻勾着她点了点,微笑道:“希望这一天能早点来临。”-


    谢家人之后多次试图见谢灼却都被谢三叔拦住,县衙也在谢灼的吩咐下不再对他们放行。


    最终只在县城待了五天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们离开的第三天正好是谢灼的生辰。


    沈桃花觉得自己得帮谢灼去去晦气,顺便庆祝一下,特意找常去的玉器店定做了雕刻着带设计感的兰花和桃花缠枝的对玉,打算将其中一个当做生辰礼物送给谢灼。


    想起下元节时谢灼曾许愿想吃她亲手做的饭菜,还破天荒地去厨房准备下一次厨,满足谢灼的心愿。


    沈飞白得知后去看了一眼,满脸酸意:“真是女大不中留,之前不知道是谁说不会接受兰芝,如今倒好,还特意为他下厨。”


    沈桃花一边腌肉一边说道:“爹你想吃我明天也可以给你做啊。”


    她的厨艺其实真的很一般,只能算是凑合吃的普通家常菜,他爹想吃,谢灼想吃,多半都只是想吃个心意。


    她愿意满足谢灼,自然不会介意再孝顺一下她家沈老爷。


    沈飞白表情一顿,咳了一声,目光游移道:“那倒也不用。”


    他家厨娘的手艺多好啊,他做什么要委屈自己的舌头。


    沈桃花目光幽幽:“爹,你……”


    沈飞白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今天府城的粮铺掌柜要送账本过来,我过去看看。”说着不等沈桃花说话就溜了。


    沈桃花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忙活-


    谢灼并未特意对外提过自己的生辰,因此沈桃花来的时候县衙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区别还是有的。


    本来沈桃花想去他们经常待的偏厅,但谢灼却拉着她去了他的书房。


    谢灼道:“今日要处理的公务较多,怕是不得闲,不过我想你陪着我。”


    沈桃花当然没有不答应的。


    “你今天是寿星,今天都听你的!”


    到了书房,二人坐在外间的圆桌前分享午餐。


    谢灼得知饭菜都是她亲自做的以后意料之中地露出惊喜之色,尝过后更是不吝夸赞,把每一道菜都夸得仿佛天上有地上无。


    “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夸张了。”沈桃花一边谦虚一边一脸期待,会说话就多说点,继续夸,狠狠夸!我爱听!


    收到她眼神暗示的谢灼自然是继续夸得她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二人一个吃得满足,一个听得满足,可谓是皆大欢喜。


    吃饱喝足后,谢灼忽然说有一份文书忘了拿过来要去前面取,对沈桃花道:“你等我片刻,若是等得无趣,可以在书房里随便看看。”


    谢灼出去后,沈桃花看了看周围,既然你让我看,那我就看看叭!


    她溜溜达达走到书房的书架前扫了一圈,随手抽出两本书翻了翻,发现内容都很正经且艰涩,完全不是她的菜,立刻又放了回去。


    之后又扭头转向隔壁的博古架,这上面的摆件倒是挺好看的……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看到一半目光忽然在几样东西上凝住。


    这些东西怎么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这手帕,不是上次她在家吃饭擦过嘴后就找不到的那一个吗?


    这围裙,花元魁家打铁时穿的围裙不正是这个花样?她记得她之前去订做农具时套的就是这个颜色。


    她和谢灼重逢那次她险些被攻击时不小心帅丢了一个耳坠,竟然也在这里?


    还有很多她几乎没什么印象的,却可以根据前面几样东西判断出多半也都是她以前用过的,丢了的东西。


    就在她看得一脸懵逼脑子乱糟糟,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太敢确定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吱呀——’的一声开门声。


    沈桃花一个机灵,反射性地转过身,便见谢灼站在背光处,神色莫测地望着她。


    沈桃花:“!!!”


    第64章


    谢灼声音幽幽道:“你都看到了?”


    沈桃花:“!”


    不夸张地说, 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一瞬间以为自己误入了灵异悬疑片现场。


    直到发现谢灼望着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得温柔而包容,才重新安定下来, 随后心中微动, 直接指着博古架上的东西问, “这些是什么?”


    “既然被你知道了,那就没办法了。”谢灼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这些都是你曾经用过的东西。”


    沈桃花眉头微跳:“你特意收集这些东西做什么?”


    谢灼用手指帮她轻捋颊边的碎发,低喃道:“之前我一直没有把握究竟何时才能获得你的认可, 满腔的炽热情意无处倾泻, 一时情难自禁便收集了这些东西聊以安慰,慰藉自己的同时也鼓励自己。”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似迟疑了一下,才道:“若是你觉得不合适, 可以拿走。”


    沈桃花:“!!!”竟然真的承认了!


    他真的背着她收集她的东西, 这搁后世不就是痴汉吗!


    还有……真想让她把东西拿走倒是把脸上的不舍收一收啊。


    你真的不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毒吗?


    沈桃花的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仿佛重新认识了谢灼其人。


    沈桃花忍不住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妥吗!你这是病,得治!”


    谢灼见她没有当场发作甚至翻脸,心下微松,失笑道:“那我怕是已经病入膏肓,治不好了。”


    沈桃花:“!”听你这语气怎么还挺骄傲?


    谢灼却因她平静的态度受到了鼓励,主动提道:“其实我收集的并不止博古架上这几样,还有其他的,你要看吗, 我带你去看?”


    沈桃花瞬间表情惊悚。


    这刺激还不够吗, 还看!?


    “你打住!”沈桃花比了个停的动作,“我觉得我需要……不, 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她当然知道每个人都是多面体,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可谢灼这一面还是惊到她了。


    沈桃花飞快地说完便趁谢灼不备,一个闪身越过他跑向了门口。


    刚走到门口时又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一句话都没说就开门跑了。


    “……沈姑娘?你这就要走吗?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门外传来谢三叔诧异的问话,片刻后,谢三叔走了进来,见谢灼站在博古架前不知在想什么。


    他正想问沈桃花怎么走了,就发现博古架上的东西似乎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心里一惊道:“你不会是被她发现了吧!?”


    谢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走向外间的小桌。


    谢三叔头疼地扶额道:“你既然要将她带到书房来,为何不提前将东西藏好。”


    想起方才沈桃花离开时绷着的脸,恐怕受了不小的惊吓吧,也可能是愤怒?


    谢灼没有说话,只是将桌上的盒子打开,取出了里面的白玉玉佩。


    修长的手指珍惜地在上面轻轻摩挲,看着玉佩上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的兰花和桃花树枝,倏然笑了。


    谢灼意味深长道:“纸包不住火,不如提前让她适应一下。”


    谢三叔:“什么意——你该不会是故意的!?”


    谢三叔满脸震惊,随后露出一脸无语凝噎的表情。


    都被发现了,为什么不想想干脆改掉这个怪异的癖好?


    还要沈桃花适应,不怕直接把人吓跑吗?


    谢灼轻笑道:“不会的。”


    有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有在谢家人面前对他的维护,他相信只要不是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让她失望了,她不会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的。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除了给她一点冷静的一时间外,就是想想要怎么把人哄好。


    谢灼转过身看了眼放在书案一角的被镇纸压住的文稿,心里有了注意-


    沈家。


    沈桃花冲进房间里用力关上房门,犹如游魂一样‘飘’进内间坐到床上,表情呆滞了一会儿,忽然双手捧脸无声发出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还不算完,她随手拿起身旁的抱枕开始对着床板疯狂拍打,又用拳头用力垂着叠放在一旁的被褥上,最后更是直接把脸埋进去发出‘呜呜啊哇’的怪叫,俨然一副颠婆发癫发狂现场。


    直到原本叠放整齐的被褥都被她揉乱,抱枕变形,柔顺的长发凌乱又炸毛,拿起茶几上放的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咕嘟咕嘟灌了大半壶茶水,沈桃花才双手下压做了个调息结束的姿势。


    很好,冷静了。


    只是……回想起博古架上的那些东西,沈桃花依旧控制不住地头皮发麻。


    她忍不住打开系统面板查看谢灼的资料,发现上面确实没有提到任何有关谢灼痴汉的记录。


    是因为这个喜好是面向所有人的,痴汉只对她一个人,没算进去?


    那有家暴倾向的人也不是见人就打啊,为什么该记录都会记录,唯独漏了个谢灼?


    沈桃花恼火地直接关了面板。


    破系统果然不靠谱!


    早知道谢灼有这种癖好,她就不那么快答应和他谈恋爱了!


    ……至少再多考虑十天半个月!


    要问她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震惊,怀疑,惊叹,惊悚,不可思议……总之就挺五味杂陈的。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深刻了解谢灼对自己的喜欢,可事实证明,谢灼永远在不断突破她的理解范围,给她带来‘惊喜’。


    他这都不单单是喜欢或者爱了,完全算得上是迷恋了吧!


    沈桃花在嘴里咀嚼细品这个词,表情从抓狂逐渐转变为微妙。


    就,怎么说呢……震惊归震惊,要说她因此害怕甚至厌恶谢灼了吗?


    那倒也没有。


    谢灼这个癖好在此之前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困扰,他也没像那些变态跟踪狂一样整天跟在她身后……额,起码她之前制造偶遇后都是堂堂正正跟着她,这个不算!


    最关键是,他长得好看啊!


    换了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暗地里偷偷收集她用过的东西,她一定会大声地骂对方‘变态’‘恶心’!


    可谢灼不一样啊。


    大美人有什么错呢?


    大美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尤其是这个大美人还这么喜欢她!


    换个角度想想,大美人如此痴恋她,不觉得还有点带感吗?


    反正谢灼又没有钻床底,更没收集让她很难以忍受的私密物品,明显还是有分寸……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颜控!


    可她觉得大部分有爱美之心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吧。


    有美貌加成,还有情感上的偏向,这让她怎么去讨厌或害怕谢灼?


    沈桃花这一刻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该不会他正是吃定了自己这一点当时才那么镇定吧?


    沈桃花:忽然有点不爽。


    本来她还想说今天是谢灼的生日,就这么把人撇下似乎不太好,但现在,她认为谢灼就需要受个教训。


    先晾他几天再说!哼!-


    沈飞白招来刘管家问道:“夭夭今天出门了吗?”


    刘管家摇头,“小姐一直待在家里没出去过。”


    沈飞白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扭头对翻看年底总结账本的萧青青说道:“情况不对啊,夭夭已经好几天都没出去过了!”


    萧青青头也不抬地继续翻页,“天冷了不爱出去不是很正常吗。”


    沈飞白皱眉道:“可问题是,兰芝这几天都没上门啊!他们之前多如胶似漆呀,前几天兰芝生辰那天夭夭提前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果然!那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吵架了!”


    刚离开没多久的刘管家再次进来,说道:“老爷,夫人,谢大人来了。”


    沈飞白:“……”


    萧青青终于抬起头,打趣道:“这不就来了?”


    沈飞白:“……”隔了三天才来,还是有问题!


    同一时间,在房间里躺着看话本的沈桃花同样得了平安的报信。


    她垂死病中惊坐起,反射性想躲起来。


    可很快就想到,这是她家,凭什么自己要躲?


    谢灼都敢来,她躲什么!


    这样想着,沈桃花迅速换了一套裙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前院。


    到的时候刚好听见沈飞白语重心长地对谢灼说:“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坦诚,莫要因为一些小事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影响了感情。”


    沈桃花心说,爹啊,你不懂,这根本不是误会的事儿!


    不过晾了谢灼三天也差不多了,是时候好好谈谈了。


    偏厅内。


    沈桃花不着痕迹地盯着谢灼看了一会儿,见他准备开口,当即先发制人道:“你知道错了吗!”


    谢灼从善如流地点头道:“自然,我已经反省三天了。”


    沈桃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态度还算端正。


    她又故意问:“错哪儿了?”


    谢灼温声道:“正如伯父所言,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便是坦诚,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让你平白受了惊吓是我思虑不周了。”


    沈桃花:“……”谁受惊吓了!我的胆子可没那么小!


    谢灼:“作为赔礼,我特意带来了礼物。”


    嗯?礼物!?


    没有女人能拒绝‘礼物’两个字。


    沈桃花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好奇地向他看了过去。


    什么礼物我康康?


    谢灼将放在旁边的一摞东西送到了她面前。


    沈桃花定眼一看,好像是书?


    这厚度,该不会是送她四书五经吧?


    不会吧不会吧,谢灼应该不会这么不解风情吧?


    沈桃花狐疑地看向谢灼,后者神色温柔且带着鼓励。


    沈桃花迟疑地拆开了外面的包装,发现里面竟然不是线装书,而是……书稿?


    再仔细一看放在最上面的书稿的标题,这不是上次他们去季家的书肆时看到的她喜欢的作者最新话本的书名吗?


    沈桃花脑子有点乱,仿佛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太明白,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吞了吞口水,手指颤抖着翻了翻下面的其他书稿,发现每一份扉页上写的都是她非常熟悉的名字,直到翻到最下面那一摞,上面的字迹就更熟悉了。


    分明都是她的字迹!


    还有一个个被摸得都起了毛边的信封……这不是她给偶像寄出去的粉丝信吗!


    沈桃花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圆了眼睛惊悚地看向谢灼,语气哆嗦道:“这些是你的……?你是——!”


    谢灼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是,如假包换。”


    沈桃花:“!!!”


    第65章


    他点头了!


    他竟然真的敢点头!


    想到曾几何时她还振振有词地在谢灼面前说, 如果非要成亲,一定会选择嫁给自己喜欢的作者……沈桃花的脸颊霎时通红一片,人都要烧熟了。


    老天鹅啊!如果她有错就直接降下一道雷劈死她, 为什么要让她用这种方式社死!!


    啊啊啊啊啊——!


    她很想当场发癫以宣泄内心的崩溃, 可在谢灼面前难免有包袱放不开, 偏偏这时,沈桃花看到他竟然还在笑!!


    沈桃花顿时恼羞成怒地扑过去作势掐他的脖子,迁怒道:“还笑!你还笑!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是他呢!”


    说实话,她以前确实想象过对方的样貌, 也希望对方是真的年轻有为, 仪表堂堂的,可同时内心深处又很清楚,天底下哪儿那么多才貌双全的人,还刚好被她碰上?


    或许对方确实年轻, 但样貌却是走在街上都找不到的路人样, 又或者可能是个大胖子,瘦竹竿,小矮子,满脸麻子……


    更甚者年龄也是作假的,其实是个四五十岁,孩子好几个的大叔也不是没可能。


    谢灼的品行外貌无疑附和她内心对对方最完美的期许,某种意义上,这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但。是!


    偏偏她当初放过那种令人脚趾扣地的豪言壮语,真的是越想越尴尬!


    谢灼小心拦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到, 温声安抚道:“是我不好吗?以后你想看什么故事都可以告诉我, 我都可以写给你看。”


    沈桃花动作微顿,有, 有点心动。


    不对,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沈桃花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前几天是不是故意让我发现你的怪癖的!今天又忽然亮出另一重身份,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谢灼轻笑道:“你如此聪慧,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沈桃花:“!”


    所以,他果然是准备拿坦白作者身份这件事来哄她,意图揭过他收集癖的事?


    沈桃花嘴角一抽,心说,你确定这不是给我的二连击吗?


    谢灼道:“你当初说过如果要成亲……”


    沈桃花激动道:“啊啊啊——!我什么都没说过!你闭嘴!不算数!快忘掉,忘掉!”


    谢灼:“……”


    沈桃花反客为主,兴师问罪道:“我还要问你呢,你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事情瞒着我,可真是好样的,你说,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她本意只是想让他别借题发挥,忘掉她之前的胡话,没想到谢灼的神色竟然明显迟疑了起来。


    沈桃花:“??”


    几个意思啊?你竟然还有事瞒着?


    谢灼叹道:“我不想骗你。”


    沈桃花:“!”好家伙,我真的是好家伙!


    你真的是每一天都有新的惊喜等着我啊!


    谢灼拉着她的手道:“你若是想知道,我现在便可以告诉你,本就是与你有关的事,其实——”


    沈桃花忽然捂住他的嘴,“算了,你还是先别说,我自己会观察,猜出来!”


    虽然谢灼这接二连三的刺激确实给了她很大的震动,但不得不说,生活有时候确实是需要一点惊喜的。


    她还就不信了,谢灼不说,难道她自己不能想办法发现吗?


    谢灼自然无不可,只是摸索着她的指尖低声问她:“那,现在原谅我了吗?”


    沈桃花勉为其难道:“下不为例!”


    她知道写话本也好,写文学巨作也好,内容多少都能映射出作者的一些思想。


    比如那些才子佳人套路故事里富家千金接济穷书生,后面男主享齐人之福的内容,正是某些落魄书生的意淫,而谢灼的话本,不论讲的是什么故事,字里行间无意不在透露着对转移感情的拥立和向往,以及对三心二意的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这也是她很喜欢这个作者的主要原因,因为难得能在古代找到一个三观和自己这么合的男性朋友啊!


    而这个合得来的朋友如今竟然成了自己的男朋友,想想未尝不是一件值得偷笑的喜事。


    不过为了避免谢灼太得意,这个就不用告诉他了。


    沈桃花走了一会儿神,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然坐在谢灼身上,刚消下去一点的热度再次浮上脸颊。


    她干咳一声,拍了一下他环住自己的胳膊,从他身上蹦了起来,坐到了旁边的位置。


    期间被他拉着的手倒是没有特意挣开,还不经意地回握了回去。


    谢灼尚来不及露出失望之色,便被她可爱的小动作逗笑了。


    他问道:“你有想看的故事吗?正好我还没想好下一本要写什么。”


    沈桃花再次心动了,真的要这样搞吗?私人订制?


    让自己喜欢的作者写自己喜欢的剧情,这是什么美梦成真的场景啊。


    不过……


    沈桃花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要是我提了具体要求后续的期待值就没那么高了。”


    到底还是未知更加惊喜。


    谢灼点头,“也好。”


    虽然开头因为谢灼的自爆有些混乱,不过他最终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警报接触后二人很快又恢复了亲亲蜜蜜的状态,甚至因为连着三日没见面,很点‘小别胜新婚’的腻歪劲儿,直到萧青青让人过来叫他们才发现,竟然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什么——!兰芝就是你很喜欢的那个写话本的?”沈飞白震惊道。


    萧青青也微微侧目看过去,神色倒是镇定许多。


    沈飞白脱口道:“话本不都是穷酸书生写的吗,兰芝怎么会写?他不是应该写一些内容深奥的说学问的著作吗?”


    沈桃花一听不干了,“谁规定有大才者必须写艰涩的文学巨作了?大俗即大雅爹你这都不懂吗?”


    沈飞白还是不理解,“但你看的那些话本的内容也太……接地气了吧,完全没有半点之乎者也。”


    沈桃花无语道:“话本又不是四书五经,看的人也不都是读书人,之乎者也谁看啊。”


    应该说读书人不好好看四书五经,看什么话本?不务正业!难怪考不上!


    谢灼享受了片刻沈桃花的维护,这才说道:“我一开始也不过是随手一写,发现可以得到不少润笔费,可以补贴考试的花费后才决定继续写下去。”


    当然,中途发现沈桃花竟然成了自己的读者,还给他写信便是意外惊喜了,也让他更坚定了只要她愿意看就要一直写下去的想法。


    沈桃花得意道:“看看!那些落魄书生写只是为了在书中做白日梦,谢灼可是为了赚钱自力更生!意图上就已经赢了!”


    沈飞白:“……”瞧把你得意的。


    她本来就很喜欢那个写话本的作者,如今知道对方正是谢灼,对谢灼怕是更喜欢了吧。


    虽然闺女还没嫁出去,但沈飞白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女儿外向,心酸!


    一边心酸一边又忍不住带着催促意味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闺女外向不怕,他可以抱外孙/外孙女,在外孙面前,闺女也得闪到一边去!


    沈桃花镇定自若道:“暂时没这个打算。”再问十遍二十遍,她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正热恋呢,谈什么成亲,多扫兴!


    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沈飞白看向谢灼,发现他对此似乎并没有任何异议,或者是知道有异议也没用?


    哎。


    前一刻还醋谢灼的沈飞白这时又开始同情他了,明明还没成亲却仿佛已经预见对方和自己一样妻管严的未来。


    沈飞白拍了拍谢灼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挺住!


    谢灼:“?”


    饭后。


    沈桃花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一拍脑门,“对了,上次走得匆忙,带到衙门的食盒和碗筷都忘了拿回来了。”


    沈飞白随口道:“不就是个食盒吗,下次再拿回来就是了,一惊一乍什么。”


    谢灼微笑道:“食盒我已经收好了。”


    沈飞白和萧青青都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只有沈桃花眼皮一跳,看着谢灼冲他眨眼睛的动作一下子明白了关键,表情再次一言难尽起来。


    她一脸不可置信,食盒你都要收集!?


    谢灼眼眸含笑:只要是和你有关的,都收。


    何况这可是装着她第一次在他生辰亲自下厨的饭菜的食盒,多有纪念价值啊。


    沈桃花:“……”


    谢灼的特殊癖好曝光后,两个人的相处似乎还是一如既往,又似乎有了一点新的变化。


    具体是什么样的变化……


    大概就是谢灼和沈桃花出门时再不做任何掩饰,但凡是有任何一点可以收集她用过东西的机会,都会直接将东西收起来。


    收到分成银子后算账时用过的草稿纸,喝茶时不小心摔出裂缝的茶杯,戴腻了本打算送给平安的耳坠……


    最离谱的一次,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谢灼一直直勾勾盯着她用过的筷子看。


    沈桃花真的麻了,深怕被别人听到的凑到他耳边咬牙问:“你不会连这个都想要吧?这是人家店里的东西!”


    谢灼配合地压低声音,道:“我可以付钱。”


    沈桃花:“!”是这个问题吗!


    他这是因为已经暴露了就彻底放飞了吗?


    求求你穿条裤子吧!


    每次发现谢灼想收集什么离谱的东西时沈桃花都会忍不住吐槽他,甚至想制止时,可每每此时谢灼便会露出或深情,或失落,或惹人怜爱的神色,让她心软得说不出阻止呵斥的话。


    沈桃花:“!”美人计可耻啊!


    还有一个让沈桃花心情复杂的变化。


    以往谢灼为了给她新鲜感每日都会换新装扮,可现在,衣着确实依旧再变化,配饰却固定成了只有缠枝白玉佩一个,甚至衣着也会努力向着能和玉佩搭配的方向换。


    有一次他参加某次本地商户们邀请的饭席时,商户中有人怀疑这是不是谢大人在暗示他们可以送昂贵的配饰贿赂他,还委婉地询问了一番。


    结果谢灼微笑着解释道:“本官并不缺配饰,只不过这个玉佩是本官最重要的人送的生辰礼物,喜欢得紧,便忍不住日日佩戴。”


    猝不及防被喂了狗粮的商户们:“……”


    虽然谢大人没明着说对方的名字,但他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原以为这是新型的捞油水方式,没想到最后却被秀了一脸,是他们心脏了。


    商户们:祝福!祝福!祝你们天长地久!


    如此这般炫耀了数日后的某一天,谢灼终于想起了正经事,让谢三叔把早就准备好的关于表兄妹结合的风险性评估公告张贴了出去。


    公告一出,立即在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66章


    无数人围在县衙外面的公告栏外, 激动地向差役追问,“官差大人,这公告上说的是真的吗, 表兄妹在一起真的会生出怪胎来?”


    不等差役开口就有人大声道:“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表兄妹成亲, 亲上加亲可是古往今来都有的!”


    差役早知道公告会引起百姓们的剧烈反应,按照大人和师爷吩咐地解释道:“只是有概率,并不是绝对。不过比起每一偶血缘关系的人概率确实会搞一些,可能四五个对夫妻中有一个, 也可能十几对中出现一个。”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咋舌, “那也很高了啊!”


    其他人家除非太穷了孕妇吃得不好,或是孕期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又或者不小心摔伤了身体影响到孩子,总之大多是有外在原因才会导致孩子体弱多病。


    表兄妹这个却是哪怕你养得再好, 生出来都可能是个药罐子甚至先天残疾, 畸形。


    哪怕只是四五个或十几个人里出现一个,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刚好是十几分之一的倒霉蛋?


    一旦中招,这辈子都别想轻松,任何意义上。


    一个婶子拍着大腿道:“我家一个远方表姐家的儿子生下两个孩子,第一个刚出生就断了气,第二个生来就是个哑巴,当时大家还觉得他们家运气太差了,原来竟是因为他娶的是亲表妹啊!”


    更有人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喊着命苦。


    有认识对方的人给左右看热闹的百姓们解释说, 对方的儿媳妇也是她娘家的侄女。


    当初她儿子原本有个喜欢的人, 可她非要儿子把那侄女给娶了,结果婚后连生三个都是儿子却一个都没能立柱, 如今她儿子都三十多了,她却连一个孙子都没有。


    帮忙解释的人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说,他儿子原本的心上人嫁给其他人后生了一男一女,现在日子过得别提多和美。


    众人顿时一阵唏嘘。


    人群里还有一些家里曾经出现过畸形胎儿后直接溺死的,脸上也露出悲戚后悔之色。


    倒不是后悔把孩子溺死,而是后悔不该抱着亲上加亲的念头娶回个扫把星。


    还有些自家或是亲朋好友家里有类似夫妻的,则庆幸着之前生的孩子没中招,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健康康。


    可很快他们就想到,上一个孩子健康,可下一个呢?谁能保证每一个都是正常的,健全的?


    万一生出个畸形或有先天疾病的……这部分人的心便跟着沉了下去。


    忽然,有人大叫一声道:“糟了!我大哥家的老二定的就是大嫂的娘家侄女,不好!我得回去通知他们赶紧把婚事解除了!”


    他们家可没分家呢,万一大哥家生个有问题的孩子出来,不是拖累他们二房吗!


    其他自己家或者亲友家有类似情况的此时也如梦初醒,纷纷脸色大变地拔腿就跑!


    其他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飞快地跑了。


    他们家里倒是没有类似的问题,主要是为了第一时间找人分享这个八卦!


    公告栏前没多久就空了一大片。


    不过没多久又有许多人闻讯赶来,再次将附近围了个满满当当,守着的差役回答一波又一波激动又震惊的百姓们的问题回得嗓子都快干了。


    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几天城里许多人家才叫一个乱套。


    除了定了亲还没来得及成亲的表亲争先恐后地解除婚约,已经成了亲的也乱了。


    生了健全孩子的担心以后的孩子有问题,闹着和离;


    还没生孩子的也怕生出畸形,同样要和离;


    因为男女双方都不想赌运气,和离是童工意愿,这种情况还算是好的,属于好聚好散,有孩子的还约定以后定期看望孩子。


    可有些男人却拿着鸡毛当令箭,明明谈不上谁对谁错,非要反过来指责女方不能给夫家传宗接代,把责任都推到对方身上,不和离,直接要休妻,意图扣下对方的嫁妆作为再娶的筹码。


    遇到这种情况,如果女方性格软弱或许就忍了,遇到强势一点懂得维护自己的利益的,便会直接闹到官府去。


    以至于谢灼最近每天都有许多和离,休妻休夫引发的财产纠纷案要断。


    为此,沈桃花为了不打扰他的工作,只能‘独守空房’,再次当起了街溜子到处转悠,听城里的八卦,听完就回去给同样好奇的沈飞白和萧青青转述。


    “最近闹和离的虽然不少,但也有感情深厚的表兄妹或者表姐弟态度坚定地不愿意和离,继续过他们的小日子。”


    沈飞白诧异道:“他们不担心以后生的孩子出问题吗?”


    沈桃花摊手:“怕出问题,不生不就行了。”


    沈飞白肃然起敬,“不生?为了爱情竟然不惜要断子绝孙吗?倒是很有魄力!”


    沈桃花乐了,“那您可太高看他们了,这类人家大部分家里已经生了一个或两个正常的儿子了,压根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


    左右儿子已经有了,以后不生问题也不大,还不用和喜欢的人分开,岂不是皆大欢喜?


    萧青青却一针见血道:“恐怕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如此‘牺牲’吧。”


    沈桃花点头,“那肯定的呀。”


    古人大多认为人丁越兴旺才越有福气,明明能生却不生,可不就是牺牲吗?


    少不得有一部分人抱着侥幸心理又想在一起,又想生孩子,既要又要。


    沈飞白皱眉道:“兰芝不管吗?这不是胡闹吗,万一真的生出有问题的,害人害己。”


    沈桃花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再怎么样也不好强行干涉人家的私事,最多提醒那些人自己承担后果,并且言明以后衙门会一直关注他们,特别是家里女眷怀孕生子的时候。”


    生出正常孩子的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一旦生出特殊的孩子,别想把孩子弄死或者送人,他们不愿意养,衙门会带到慈幼院去照看。


    沈桃花哼道:“谢灼特意让差役提醒那些人,特殊的孩子就算送去了慈幼院,他们作为爹娘也必须按月支付一笔抚养费用。”


    萧青青笃定道:“那些人定然不肯。”


    不想养有问题的孩子本就是因为不想拖累家里,人都领走了还要继续掏钱,他们能愿意?


    沈桃花点头道:“一听说还要钱,之前还深情得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分开的几户人家当场就后悔了,还深怕官府会记他们一笔,当场就拜托识字的差役帮忙写和离书。”


    变脸变得不要太快。


    这么一闹,倒显得之前那么坚定地要在一起的举动格外虚伪。


    什么情深不寿,涉及到利益都得靠边站。


    其实这些在沈桃花看来都没什么,人性如此嘛。


    最让她生气的还是有些人自家闹得一团乱之后就开始反过来埋怨衙门不该把此事公布出来,说自家没了媳妇都是衙门的错,还要重新花钱娶媳妇也是衙门的错。


    沈桃花:“???”


    更令人无语是,往常对衙门避恐不及的人们竟然都大着胆子娶衙门问谢大人能不能给他们一些补偿。


    沈桃花地铁老人手机:?谢灼欠你们的吗还给你们补偿?


    又没人逼你们和离,不想重新娶可以不和离啊。


    恶果不想承担,又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可美死他们了!


    还有些始终不相信表兄妹结合有问题的,还反过来嘲笑那些闹和离的人家大惊小怪,这种大聪明就更不需要理会了。


    他们那么聪明,就让他们尽管去娶表姐表妹或者嫁表哥表弟,且看以后如何。


    过得好,那就祝福他们,过得不好,自己选的跪着也要受着!


    不过归根结底,外面这些事和沈家都没什么关系。


    他们家基本没几个经常往来的亲戚,也没有表兄妹成了夫妻的,看过热闹也就过去了。


    倒是沈桃花,当初曾帮花姑刘二叔等摊主家里的小辈介绍过良配,其中就有差点想把女儿嫁给娘家外甥的。


    县衙公告一出,当即给沈桃花送来了不少礼物,又是感激又是后怕的。


    另外,别看那些家里闹和离的人家私下里埋怨县衙,不过是看出谢灼是个好官不会惩处他们才迁怒罢了。


    儿子重新成了光棍,女儿和离回家后,长辈们都特别急着想给他们另觅第二春,到头来还是要麻烦到官府。


    以前只能找官媒盲配,可如今不是有相亲大会了吗,有人便求着谢灼临时办了一场小型相亲大会,将这些刚和离的人都拉出来配了配。


    于是沈桃花再一次见识到了急着传宗接代的古人的速度。


    她本以为这些人刚和离,从上一段婚姻中走出来多少需要一点时间,配成的几率应该不高,没想到八成以上的人最后都成了!


    可见,对很多人而言,比起感情不感情的,还是重新安定下来,生个健康的孩子,不拖累娘家等因素占据了主导。


    对此沈桃花也不好说什么,社会现状如此,她一个人实在改变不了什么。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证配成的那些匹配度能高一些,婚后日子能好过一些。


    如此这般因为县衙的一则公告,整个桃花县城,乃至周边得到消息的村镇一直闹腾了一个多月才总算重新恢复了平静。


    数日后。


    两日前桃花县刚下了一场雪,周边几个村落有旧房被雪压塌,谢灼便带人出发慰问受灾百姓了。


    沈桃花一个人在家待着无聊,这天天气正好不错,便带着平安出了门,准备去找张晚玩。


    刚到月牙酒楼就发现薛玉棠目光专注地看着从楼上走下来的一个秀丽女子,一路目送着对方离开,露出了怅然若失的表情。


    沈桃花见状来了精神,这眼神她熟啊!


    这不就是以前,包括现在谢灼看她的眼神吗!


    不得了,薛玉棠这是有情况啊!


    第67章


    沈桃花快步走进酒楼内, 拍了一下薛玉棠的肩膀道:“我都看见了,快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薛玉棠先被她吓了一跳, 随后才坦然道:“是你呀。既然被你看到了, 我也没什么好瞒的, 我确实有了心上人。”


    沈桃花暗叹,果然所有的海王最终的命运都是遇到一个真命天女,从此走上从良之路吗。


    沈桃花一脸兴味地坐到他对面,不知道之前是谁说自己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的, 还想和她各玩各的, 这才过去多久就啪啪打脸了?


    “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位姑娘?瞧着有些眼生。”


    不过看对方的打扮,还有气质,家世应该不差。


    薛玉棠道:“那是不倦书院的山长之女,苏含玉, 前几年似乎一直在外祖家, 今年才回桃花县。”


    不倦书院正是县城的官办学院,之前的宋富贵就在不倦书院读书,不过后来被劝退了。


    沈桃花点点头:“难怪我没见过对方。我听说不倦书院的山长是个很注重规矩的人,家风也很严谨,想来苏姑娘也该是从小被耳濡目染。”


    换言之,那样的人家十有八九不会看得上薛玉棠。


    沈桃花打趣:“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说自己要博爱天下,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放弃现在的自由生活,又怎么会对苏姑娘心动了?”


    作为朋友,薛玉棠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一旦作为结婚对象来看, 负分!绝对是负分!


    哪怕他对红颜知己很好,分开也是好聚好散, 都不能改变他私生活混乱的事实。


    薛玉棠叹道:“我也不想啊,可感情如洪流,说来就来,挡都挡不住。”


    那是上个月苏含玉刚回城的时候。


    那天薛玉棠刚从一个相好的家里出来,便见到穿着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裙的苏含玉从马车上走下来,身边的丫鬟不知和她说了什么惹得苏含玉清凌凌地笑了起来。


    恰在这时,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来自薛玉棠的视线抬起了头。


    薛玉棠按住自己的胸口道:“当时我真的感觉自己的心都被狠狠地击中了!”


    苏含玉还对他点了点头,眸子里还有着未散的盈盈笑意,一瞬间让他心跳如雷,周身仿佛开起了片片粉色的桃花。


    啊,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沈桃花:“?就这?”


    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惊心动魄或令人难忘的经历,结果这不就是见色起意吗?


    沈桃花言辞犀利道:“你一个花花公子,风流大少,谈一见钟情是不是有点可笑了?”


    说白了,你就是馋人家身子!


    薛玉棠没有否认,“苏姑娘的确长得好,气质也远非我过去的红颜知己所能比,哪个男人见了不会心动呢,我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罢了。”


    其实苏含玉并非倾国倾城,或是美艳逼人的长相,真要说美艳的女子,薛玉棠见得多了早就不觉得有什么新鲜。


    苏含玉身上真正吸引他的,是那种他任何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的温婉书香气,举手投足间展现出来的独特韵味。


    仅仅只是这些或许也不过就是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千金没什么稀奇,换做以前的薛玉棠可能还会觉得这样的女子太无趣,不懂情趣。


    可那日苏含玉的笑容却透着活泼明媚,一下子冲淡了他对书香之家千金的刻板印象,在他平静的心湖中荡起了一片涟漪。


    薛玉棠道:“最初我的确只是被她的样貌所吸引,可后来我找人打听过了,发现苏姑娘不但从小就展现出不俗的才名,心地更是极为善良,从不会因出身好便瞧不起贫苦百姓,去外祖家之前也经常关心慈幼院的孤儿,给城中乞丐们施粥。


    曾经有人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苏姑娘还挺身而出,引经据典地把对方训得无地自容,掩面而逃,再不敢造次。”


    该善良时善良,遇事后态度说强硬也能强硬起来,如此刚柔并济,魅力值自然远超其他女子。


    沈桃花听得都连连点头,这不就是世另我吗!


    除了她不会引经据典,她也是这么善良,又喜欢助人为乐!


    只是……


    薛玉棠耷拉下肩膀,愁道:“前日我为了能和苏姑娘说上话特意制造过偶遇,还跟着去了慈幼院,苏姑娘初时对我态度颇为和善,可后来她身边的丫鬟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她的态度忽然变了,虽然她明面上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她定是从丫鬟口中得知了我过去的名声。”


    红颜遍地,风流成性,花心滥情……


    他当然知道城里的人是如何评价自己,过去他不认为这些有何问题,还引以为傲,因为这就是他的人生态度,处事风格。


    可一旦有了心上人,这些曾经他不在意的点,却转眼间成了他追求佳人的绊脚石,不可逾越的高山。


    沈桃花没好气道:“你追求人就好好追求,慈幼院可不是给你装样子的地方。再说,你的丰功伟绩全城皆知,不管她的丫鬟说不说,她早晚都会知道,对你不假辞色看不上你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苏含玉只要不傻肯定看得出薛玉棠对她的好感。


    知道他过去的斑斑劣迹后都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痴心妄想,已经算是人家苏姑娘家教好了。


    薛玉棠神色丧气,眼神却依旧坚定不移,“我知道以我的素行想博得美人芳心绝非易事,可我不想放弃。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非卿不娶的想法,为了她,我可以改变过去的生活方式!”


    为了证明自己,这段时间他几乎和过去的红颜知己们都断了来往。


    沈桃花听他这么一说,稍稍回忆了一下。


    她最近忙着和谢灼谈恋爱,又有相亲大会给她额外赚了不少积分,天也冷了,不怎么上街来扫分,若不是今天碰见,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薛玉棠了。


    但薛玉棠在城里大小也是个名人,由于其感情经历过于丰富,又善于处理不同相好的之间的关系从来没翻过车,一直都是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即使见不到人,隔三差五总会有相关的传闻流出来。


    诸如他又为相好了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银子;又有了新的相好的样貌如何如何好;旧相好没爱了分开时给了对方上百两的‘分手费’诸如此类。


    说真的,城里好些人很是羡慕薛玉棠的那些相好,觉得能和薛玉棠好上一场,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所以有些薛玉棠的相好还真不是他自己一个个勾搭的,而是奔着他的大方主动去追求,他相处着觉得不错才顺水推舟收了的。


    可最近,那些风流传闻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薛玉棠再次掷地有声地说道:“如果是苏姑娘这样的女子让我从此收心,我觉得自己可以接受!我愿意为爱改变,从此对她一心一意!”


    沈桃花翻了个白眼,“你愿意有什么用,你想浪子回头,人家搭理你吗?你问过人家的意见吗。”


    薛玉棠目光幽怨道:“你不能自己甜甜蜜蜜就泼我的冷水啊。”


    沈桃花不否认自己最近过得确实很蜜里调油,只是实事求是道:“人脑袋发热的时候就需要有人泼一盆冷水冷静冷静,免得热血冲头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给无辜的人造成困扰。”


    这个无辜的人特指苏含玉。


    薛玉棠可不管这些,“总之,你鬼主意那么多,来都来了,快给我出出主意。”


    沈桃花:?你这是夸我吗?算了,我就当你夸我了。


    沈桃花道:“我那些主意都是为了摆脱相看对象,对苏姑娘怎么能用那些手段。”


    她总不能让薛玉棠想办法酒后乱性,生米煮成熟饭吧,那不是坑苏含玉吗。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不但没出主意,还反过来劝薛玉棠:“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有那么多性格各异,容貌各有千秋的红颜知己,每天过得多快乐呀,那么快乐的日子难道你真的舍得放弃?”


    薛玉棠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沈桃花却继续苦口婆心道:“你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真的非苏姑娘不可吗?可你们又没有一起经历过生死,更没有任何刻骨铭心的经历,你不觉得这感情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实吗?”


    “除了最初被她的外表和笑容惊艳到,之后的在意和喜欢,你确定不是因为发现追求她的难度比其他女子更高,被激起了胜负欲,想故意挑战高难度?”


    薛玉棠摇头道:“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动了心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我很肯定自己是真心喜欢她。”


    沈桃花摊手:“那你完了,你和苏姑娘生活作风差得太多,即便你现在要改了,她也不太可能不介意你的过去,你就算在她身上撞得头破血流多半也得不到任何好结果。”


    薛玉棠沉默了片刻,道:“不论如何,我还是想为自己努力一次!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的诚意够足,她会看到的。”


    沈桃花张嘴还想继续泼冷水,谢玉堂却伸手捂住她的嘴,“行了行了,冷水泼得够多了,就算你不看好我也不要一直打击我。你是女子,应该更了解女儿家的心思,你多少给我一点提议,等你和谢大人成亲时我给你们备厚礼!”


    沈桃花眨了眨眼,吱呜两声。


    都说了不成亲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想着要给她备厚礼。


    这么想送礼,不成亲也可以送啊。


    走神中的沈桃花没有注意到自己和薛玉棠之间的动作在外人看来有多暧昧,更没发现谢灼恰好在这时走进来,将薛玉棠捂着她嘴的一幕看在了眼里。


    注意到沈桃花并没有排斥薛玉棠后,谢灼的眸色当即微微暗了一下。


    第68章


    “薛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听见背后传来的冷淡声音, 薛玉棠一个激灵,猛然回头,诧异道:“谢大人。”


    随后想到刚刚谢灼说了什么, 又发现对方的神色明显有些冷, 意识到什么的他迅速把手从沈桃花嘴前撤开, 飞快避嫌,“一时情急动作上有所逾越了,对不住。”


    他不再纠缠沈桃花,当场改口道:“沈姑娘,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拜托你的事别忘了。”


    说完不等沈桃花的反应便脚底抹油一走了之。


    沈桃花这时还没发现不对,只当薛玉棠是懂眼色,不打扰她和谢灼的二人世界。


    直到谢灼让小二撤掉桌上的剩菜重新上了一桌,菜上来后却全程一言不发, 脸上的表情也很淡, 才狐疑道:“你在衙门遇到事了?”


    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谢灼见她不懂,叹了口气,“我吃味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和薛玉棠曾经相看过,如今你和我谈情,却和他那般亲近,我心里自然不舒服。”


    沈桃花愣了一下,随即嗐了一声,解释道:“你想多了,薛玉棠有心上人了, 再说, 我和他要是能成,哪里能等到你呀。”


    谢灼眸色微敛, “我知道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可还是会吃味。我的心眼并不大,不止吃味薛玉棠,你过去相看的那些男子,我都会嫉妒。”


    沈桃花张了张嘴,目光惊愕。


    半晌,才皱着眉道:“那我总不能交个朋友都不行吧?谈恋爱归谈,总不能剥夺了我交朋友的资格啊。”


    她知道男女有别,知道有了男朋友确实该和其他异性朋友保持距离,可都已经成了朋友,难道让她故意疏远所有异性朋友?不太厚道吧。


    沈桃花不解道:“我之前和圆圆来往时怎么没见你……”


    说到一半想起好像谢灼是有所表现的。


    只是因为那些小动作像是不经意,当时他们又还在暧昧拉扯的阶段,她便没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谢灼好像确实是挺爱吃醋的。


    谢灼看着她说道:“过去我没有明确说出来是不想惹你不高兴,实则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沈桃花哑然,片刻后才道:“那你之前还说就算我们在一起也会给我足够的自由呢,现在这又算怎么回事?”


    还没成亲呢,就开始出尔反尔了?


    谢灼看出她的不高兴和隐隐的失落,心里也很心疼,可还是狠狠心没有软下态度或改口来哄她。


    “我是个男人,自然会有独占欲,希望心爱之人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人,你想吃喝玩乐,游山玩水,或是其他任何你想做的事,我都会陪着你,不做任何拘束,可唯独这一点,我无法退让。”


    沈桃花倔劲儿也上来了:“所以你所谓的会给我自由还是选择性的,你想给的就想给,不想给的就不给?”


    谢灼沉默片刻,道:“你说是就是吧。”


    沈桃花瞬间瞪圆了眼睛。


    他说、出、来、了!


    他竟然敢说出这种禁句!


    这话和‘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有什么区别?


    没、有!


    沈桃花:谢兰芝!你是不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禁句的威力不容小觑。


    本来沈桃花心里还有一丢丢地心虚,此时却腾的一下火气直接飙升,凶巴巴地掐着腰和谢灼对视,意图用眼神杀退他。


    而往常很顺从她的谢灼这一次却意外地寸步不让,眼神没有她那般有气势,神色却无声地表明着自己的立场。


    沈桃花心说,和对象吵架不知道先道歉,先退让,你这样很容易重新变回单身狗的知不知道!


    她想当场来个无理取闹,可在谢灼那双仿佛蕴含着很多未尽之语的目光注视下,愣是提不起足够的底气。


    她又不是那种吵个架有一点点的意见不合就直接甩分手警告的作精,憋了半天想不到什么妙计缓和气氛,最后只能选择——转身走人!


    你的心上人今天很不开心,罚你当回一天单身狗,一桌子的菜自己吃去吧!哼!


    谢灼看着她气咻咻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回到家的沈桃花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心里憋得慌。


    要说是气谢灼小心眼想太多,也不完全是。


    谈恋爱,男朋友吃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天谢灼看着她和好几个长得好,身材棒的帅哥哥有说有笑还毫无反应她才该气死了。


    只是,道理她都懂,却改变不了自己就是闷闷不乐的事实。


    沈桃花四肢大张,动作不雅地仰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或许还是之前谢灼一直表现得对她太纵容,太宠溺,太放任,骤然一强势起来才让她有点无所适从吧。


    沈桃花开始认真反思,难道真的是谢灼以往给她的自由过了火,她不知不觉得寸进尺了?


    回想起来,自己和薛玉棠在酒楼的时候似乎是有点没有保持好距离感……


    “不不不,不能自我攻略。”沈桃花摇了摇头。


    哎,果然恋爱这玩意儿一旦谈了烦心事就会成倍增加,从前的她多自由,多快乐啊!-


    另一头,薛玉棠离开后便径自回了家。


    薛夫人一看到他便老生常谈地开始催婚。


    以往薛玉棠总会随口敷衍过去,今日却破天荒地点头道:“确实该定下来了,娘,我正好看上了一户人家的千金,你和爹找媒人帮我去提亲吧。”


    薛夫人先是一愣,随后脸上迸发出浓烈的惊喜之色。


    “你说的可是真的?快说说是谁家的千金本事这么大,能让我儿收心!”


    薛玉棠语出惊人道:“就是不倦书院的苏山长的女儿,苏含玉。”


    “噗,咳咳咳咳——”


    坐在一旁没吭声的薛父一口茶水喷出来,紧接着便爆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吓得薛夫人忙转过身帮他顺气。


    薛老爷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紧接着便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瞪向薛玉棠。


    “你自己什么德行心里没点数?还去苏山长家提亲,那是提亲还是自取其辱?你有脸提我都没那个脸去登门!”


    薛夫人下意识地想反驳,他们儿子也没那么差吧?


    可想到苏山长进士及第的身份,他儿子也是举人,整个苏家家风都很正,再想想薛玉棠往日里的生活作风……那真是昧着良心都夸不出来。


    薛夫人:有一说一,他儿子确实是有点不自量力,没有自知之明了。


    刚生出的喜悦如潮水般退去,薛夫人为难地看向薛玉棠,“要不然你再看看其他家的姑娘?”起码得看得上你,不嫌弃你的啊。


    说到这里,薛夫人便忍不住想起了沈桃花。


    尽管当初相看之事不了了之,可后来听说沈姑娘和她儿子碰面后依旧会聊上几句,对玉棠并无嫌弃之意。


    多难得的姑娘啊,玉棠也不知道好好把握住。


    如今可好,有眼光的人多着呢,沈姑娘不就被谢大人给看中了,说不定哪天就办喜事了。


    薛玉棠随意地坐下来喝了口茶,态度坚定:“总之,我只想娶苏含玉,若是你们不能帮我提亲达成所愿,以后也不必再惦记着抱孙子了。”


    对苏含玉动心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若是错过了她,他不认为自己还会对第二个人心动。


    薛老爷嗤笑道:“还威胁起人了?人家样貌,德行,家世样样不缺,凭什么看上你这个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你若当真有本事就别让我和你娘替你去丢人,自己去追求!


    你不是自诩只要你有心追求便无人能逃脱你的魅力吗?你若是当真能虏获苏姑娘的放心,我和你娘自然会欢天喜地备上丰厚的聘礼去苏家登门拜访。”


    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薛玉棠当即被激起了斗志,“自己来就自己来,本也没指望您老能帮上什么忙,我自己的夫人,我自己去求!”


    薛老爷大怒,“逆子!怎么说话呢!我看你是三天不收拾皮又痒了是不是!”说着开始到处找藤条。


    薛夫人见状一边给薛玉棠使眼色让他赶紧走,一边轻抚薛老爷的胸口,“老爷别气,小心气坏了身体。”


    薛老爷气道:“你听听他说的,是该对长辈说的话吗,岂有此理!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薛玉棠看他爹的架势是来真的,也不敢继续留下来刺激他,随口说了句‘我去好好想想怎么追求苏姑娘’便飞快地遛了出去。


    “等等!你给我站住!逆子——!”-


    薛玉棠惦记着让沈桃花帮自己出主意的事,连着两日到她常去的月牙酒楼以及其他几个茶楼转悠,第三天终于在其中一家茶楼蹲到了人。


    正合着冬日限定款奶茶的沈桃花一见薛玉棠笔直朝着自己过来,在他距离自己三四迷远时便别来个停的动作,“站那儿别动!”


    薛玉棠:“?”


    沈桃花冲平安打了个响指,后者秒懂,小跑过去和茶楼掌柜说了一声,便和一个小二一起将一张空桌和她们那一桌并到一起。


    沈桃花冲着自己对面最远的位置努了努嘴,示意薛玉棠坐。


    薛玉棠:“……”这是犯的什么病?


    沈桃花解释道:“虽然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各自都有心上人,但还是要注意男女有别,保持距离。从今天开始,你和我说话时都要记得保持至少三米的距离。”


    薛玉棠一脸无语,但很快反应过来,了然道:“那日我谢大人果然吃醋了吧?你还没把人哄好?”


    沈桃花:“……”


    不是没哄好,而是没哄。


    她和谢灼相当默契了再次开始了二次冷战。


    薛玉棠经验多丰富啊,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脸上的兴味顿时更浓了。


    他也不在意自己被嫌弃的事实,坐到她对面问道:“没哄好?你们该不会在我离开后吵起来了吧?还是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快说来听听,正好我近日烦得很。”


    沈桃花:“?”


    几个意思啊,你烦得很就想看我的笑话?


    她忍不住想撸衣袖,是我拎不动刀了,还是你薛玉棠有了心上人就飘了?


    第69章


    沈桃花呵呵一笑, 想看她的笑话是吧,很好。


    沈桃花毫不客气地开始扎薛玉棠的心。


    “我和谢灼好得很,他喜欢我喜欢得不行, 怎么可能会和我吵架?倒是你, 人家苏姑娘人美心善, 苏家家风严谨,退一万步说,你就算当真得了苏姑娘积分好感,你觉得自己能过苏山长那一关?


    怕不是他一知道你竟然盯上了他的爱女就会第一时间恨不得把苏姑娘打包重新送回外祖家, 再大喊一声‘登徒子滚啊!’。更甚者, 说不定还会因为你私生活不检点怀疑你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所谓的难言之隐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有病!


    楼子里的姑娘们每日迎来送往,难免有染病的风险,薛玉棠三天两头逛窑子, 被传上完全是合理猜测。


    薛玉棠表情噎住, 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在这方面还是很注意的,我过去的相好绝没有染病的。”


    他再怎么花心也不喜欢和其他男子分享,但凡是他看上的楼里姑娘,在结束之前都会直接包下来,期间对方除了他不会再接待其他客人。


    沈桃花哼道:“这话你要不要直接对苏姑娘说,看她会不会夸你?”


    薛玉棠:“……”怕不是会直接甩他一巴掌骂他无耻。


    沈桃花不紧不慢道:“再说了,你外面红颜知己那么多,谁能保证会不会一不小心就留下一两个, 甚至三四五个私生子?苏家可没义务为此负责。”


    说完想起昨天平安从刘茂那里听来的新鲜事, 幸灾乐祸道:“前段时间有一个和你一样到处拈花惹草的风流公子哥,可是被一个痴恋他却被甩掉的旧相好一怒之下直接阉了。你为了苏姑娘和以前的相好都断了, 说不定其中就有私下里对你情根深种的忽然给你来个迎头痛击,就问你怕不怕哈哈哈!”


    薛玉棠彻底服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该想看你的笑话,你快收了你的神通吧!”


    沈桃花一脸神清气爽。


    原本烦闷的心情在损了薛玉棠一通后顿时缓解了许多。


    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偏偏薛玉棠还不能说什么,谁让是他自己先嘴贱想看戏呢。


    他只能赔不是道:“这样吧,作为补偿,我教你怎么把谢大人哄回来,别的不敢说,这方面我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沈桃花吸溜了一口奶茶,满脸拒绝:“心意领了,传授经验就不必了。”


    薛玉棠真正的初恋还不知道会不会凉呢,他怎么教?教怎么求而不得,怎么无疾而终,怎么追妻火葬场吗?


    谢邀,婉拒了哈。


    哄男人,还得她自己来。


    这几天她反复思索,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谢灼不是喜欢收集她的东西吗,那她主动送他一点他肯定会很开心吧?


    用过的东西送出去有心理负担暂时不考虑,新的配饰还是可以多买几个的,免得他总戴着一个白玉玉佩,还惹人猜疑。


    碧玉的,翡翠的,墨玉的,都安排上!


    说干就干,打发走薛玉棠后,沈桃花便开始扫荡城中各个金店银楼,首饰铺子,银票一拍就是一通买买买。


    除了饰品,路过成衣铺时还忍不住买了不少搭配用的衣服。


    穿的,戴的都安排上,嗯,有点玩换装娃娃内味儿了。


    就在沈桃花越买越上头时,平安忽然一个机灵,小声提醒:“小姐,不好,谢大人出现了!”


    沈桃花一惊,连忙往街上看过去,果然看到谢灼身边跟着两个官差正在巡查。


    她还准备给谢灼一个惊喜呢,可不能在这里碰见他,“快,咱们躲起来!”


    说着,主仆二人便藏到了所在银楼的柜台后面。


    被挤到一边的银楼掌柜:“……”


    沈桃花小心地探出头往外看,确定谢灼没发现她后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便眉头一皱,看向忽然拦住谢灼去路的女子。


    因为隔的距离有些远,沈桃花并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从女子满脸感激地一直在向谢灼鞠躬猜测,对方可能是谢灼断的某个案子的相关人员。


    原本这没什么,可她很快发现女子看谢灼的目光中除了感激还有藏不住的爱慕,和谢灼说话时也似有若无地想和他更靠近一些。


    沈桃花:“……”有点不爽。


    以前如何如何知道谢灼受欢迎都是听别人说的,正面看见今天还是第一次。


    她当然知道谢灼对对方无意,从头到尾态度疏离客套,脸上的笑容也很社交,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后还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可以说是相当守男德了。


    可这影响她心里不舒服吗?不影响。


    也是这一刻她才更真切地明白了谢灼会吃她和薛玉棠,花元魁,任何一个男子接触的醋并不是他小心眼,而是在恋爱中的人眼里,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异性和自己的另一半接近,再大度的人都会感到不高兴。


    她自以为自己心中坦荡便没必要反应过度,殊不知从另一个人的角度看过去,那画面就是会很刺目!


    没多久,那女子大约领悟到了谢灼的意思,再次感谢地鞠躬后便失落地离开了,谢灼也神色自若地继续和官差去了隔壁街。


    沈桃花松了口气从柜台前走出来,转过身刚要让掌柜把之前挑的饰品的账结了,却发现不知何时银楼里还多了另一位客人,并且很巧的,这位客人正是薛玉棠的心上人,苏含玉!


    沈桃花的眼睛瞬间锃亮。


    虽然之前她并没有答应帮薛玉棠出主意,可到底朋友一场,既然老天让她碰见了另一位当事人,帮薛玉棠稍加试探一二也不是不可以。


    更重要的是,除了薛玉棠的想法,她对苏含玉怎么看待薛玉棠也很好奇,吃瓜就要吃全!这是一个吃瓜群众的基本素养!


    见苏含玉正在看一款做工精美的银镯,沈桃花很快便走过去就着镯子的款式和对方攀谈了起来。


    女儿家之间聊首饰很容易打开话题,没多久二人便相谈甚欢,称起了姐妹。


    沈桃花看时机差不多,才忽然说道:“其实我认识薛玉棠。”


    前一刻还面带微笑的苏含玉神色顿住。


    她身边的丫鬟看她的目光更是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看沈桃花的目光仿佛在看敌人,还意图挡在苏含玉前面深怕她会找麻烦一般。


    沈桃花忙解释道:“你们别误会,只是认识……唔,之前倒是相看过,不过互相都没看上对方,所以我和他没有任何私情,我可不是他那些红颜知己。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沈桃花,城东沈家的,含玉你应该听说过我。”


    她在城里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了。


    苏含玉惊讶,“你就是县令大人的……”心上人。


    沈桃花点头,“对,就是我。你看,有谢灼这么出色的人喜欢我,我也不可能看上薛玉棠啊。”


    苏含玉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如此。


    沈桃花道:“我和薛玉棠清清白白,所以你不必对我有什么顾虑。”


    苏含玉神色缓和下来,不解道:“那沈姑娘忽然提起他是……?”


    沈桃花毫不客气地直接卖了薛玉棠,“他喜欢你,你应该已经发现了,他自己废物不知道要怎么追求你,就想让我帮忙出出主意,但我没答应。不过今日恰好碰见了你,便想着问问你是怎么想的,若是你当真无意甚至烦他烦得不行,我回头就劝他趁早放弃,别白费功夫了。”


    苏含玉听后顿时沉默了下来。


    她离开桃花县数年,对城中许多事都不慎了解,她娘为了让她尽快适应说了不少近一年内城里发生的新鲜事,其中关于沈桃花的内容可是重点中的重点。


    关于她如何挤兑相亲对象,挑对方的毛病导致相看数月一无所获;曾经将媒婆手里所有适龄男子都召集出来举行面试相亲又把所有人都淘汰掉;还有和新县令谢大人之间的感情纠葛……等等。


    苏含玉内心其实很欣赏沈桃花,对方宁缺毋滥,不愿意盲婚哑嫁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


    正是沈桃花的自我介绍,才让她放弃了直接扭身走人的打算,片刻后开口道:“劳烦沈姑娘替我转告薛公子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心思,我和他不合适,纵使他做得再多,我恐怕都无法让他得偿所愿。”


    沈桃花追问了一句,“具体哪里不合适能说说吗?”


    苏含玉直言不讳道:“我很欣赏沈姑娘的做法,更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君能对自己一心一意。薛公子……或许只是一时被我的容貌迷惑住,可容颜易老,美人迟暮,因容貌而起的喜欢,当真能长久吗?”


    当曾经的喜爱不在,她要面临的局面又会是什么样?


    只看城中许多大户人家后宅里那些整日和妾室们争风吃醋的正室夫人便能窥见一二。


    那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她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的糟糕未来。


    苏含玉的语气并不多冷硬,甚至神色依旧称得上温柔平静,只是一双柔和的眸子里透露出的坚决却说明,她是认真的。


    沈桃花点头道:“我明白了。”


    看来薛玉棠这回是真的要栽跟头了。


    她倒是不同情他。


    种什么因得得什么果,薛玉棠到处留情风流潇洒的时候就该想到,有朝一日当他真正遇到心上人时,过去的丰功伟绩都会成为扎在他身上的回旋镖。


    沈桃花离开后,苏家主仆也上了家里的马车。


    回程中,苏含玉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第70章


    数日前, 因为今日周边多个县城都下了雪,城里出现了不少周边受灾的灾民。


    苏含玉代表苏家在谢大人安顿灾民的区域布衣施粥时遇到了想来捡便宜的地皮流氓的骚扰。


    对方不但想多拿多要,更是对苏含玉多番言语调戏, 看她的目光也淫邪放肆。


    当时薛玉棠恰好路过, 不但帮苏含玉解围, 还狠狠教训了那流氓一顿。


    此前苏含玉只听丫鬟说薛玉棠其人如何如何风流多情,似乎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公子,先入为主有不小的偏见,可教训登徒子时薛玉棠展现出来的男子气概和凌厉认真却让苏含玉明白除了风流之外, 薛玉棠未尝没有其他可取之处。


    她也没有忽略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连带心神都松动了一瞬。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当受惊的心情得到平复,理智重新回归,她便明白,一瞬间的心动决定不了一辈子。


    一如她对沈桃花所言, 浪子回头或许可贵, 可谁能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再故态复萌?


    又不是没有其他选择,她为何非要选一个曾经的浪子,意图去赌自己可以拴住对方一辈子,而不是一开始就从一而终的男子呢?


    苏含玉的神态逐渐变得释然起来。


    她和薛玉棠是真的不合适。


    希望他得了沈桃花的转告后能够就此放弃,这样对他们彼此都好-


    县衙后院书房。


    最近因为桃花县涌来不少灾民需要安顿,加上本县内也有多个村子受到了落雪影响,谢灼每日要处理的公务都增加了好几倍。


    加之前日和沈桃花有了些不愉快,此时的谢灼眉宇间不由染上了少许沉郁。


    直到沈桃花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书房门口,谢灼才浑身一震, 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沈桃花扁嘴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欢迎我来吗?”


    “怎么会!”谢灼下意识否认, 随后快步走过去拉住沈桃花的手,低垂着眉眼勾唇笑道:“欢迎之至。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愿意来, 有些……受宠若惊。”


    沈桃花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随后慢吞吞道:“前几天的事……”


    谢灼:“是我的错。”


    沈桃花:“是我不对。”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片刻后,又同时笑出声来。


    谢灼温声道:“我——”


    沈桃花捂住他的嘴,飞快道:“你就不要和我抢着认错了,是我没顾及到你的感受,所以今天这不是特意来哄你了吗。”


    谢灼眨了眨眼眸,眼底有些许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期待。


    她要哄他?怎么哄?


    看出他眼中的好奇,沈桃花挑了挑眉,这还不简单?


    沈桃花道:“我给你买了很多礼物!”说着抬了抬手。


    谢灼这才注意到她确实手上拎着不少东西,忙接过来免得累到她。


    二人走进书房里找位置坐下,沈桃花便开始一一拆包将买的礼物拿出来给他看。


    没多久,各色不同材质款式的佩玉挂坠,发簪,以及几套衣服就将圆桌摆了个满满当当。


    沈桃花还将衣服抖开在他身上比划了起来。


    谢灼恍惚间觉得他们好似已经成婚多年的夫妻,一时间犹如喝了蜜汁一样甜到了心里,唇角也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而这只是开始,更令他震动的是接下来沈桃花的动作。


    沈桃花将放下后忽然双手勾住谢灼的脖子,在他还没过来反应时凑过来在他的唇上用力亲了一口。


    谢灼瞬间瞳孔紧缩,一只手无意识地搂紧了她的腰肢。


    沈桃花察觉到他震惊的神色,心里有些得意,买礼物送给他其实都是其次,这才是她的杀手锏!


    看谢灼眼底里弥漫开的惊喜之色,沈桃花故意问道:“怎么样,现在心情好了吗?”


    买礼物送给他其实都是其次,


    谢灼目光热烈地看着她,声音微哑:“……好得不能更好了。”


    沈桃花意味深长道:“是吗?我本来还想说如果还不够,那就再亲一下,或者更多下。”


    谢灼神色顿住,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懊恼,毫不犹豫地反口道:“其实也没有很好,还差亿点。”


    “噗嗤。”沈桃花憋不住倒在他身上笑了起来,“你也太诚实了。”


    谢灼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很快便恢复自然,用另一只手轻抚她的长发,低声道:“面对心上人会情不自禁是人之常情。”


    沈桃花点点头表示理解。


    男朋友都提要求了,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满足了。


    于是二人很快又贴在了一起。


    这一次早有准备的谢灼当然不会让她只是随便碰一下便离开,而是搂紧她的腰身让她和自己更加贴近并加深了这一吻。


    许久后,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的二人才分开,面色酡红的沈桃花几乎完全软倒在了谢灼的怀里。


    谢灼和她额头相抵,微微平复了一下呼吸,一只手似有若无揉着她微肿的粉唇,低声道:“那日我确实有些不冷静,害你不高兴我也有错。”


    沈桃花咬了一下他的手指,故意说道:“那要是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你就不吃醋了吗?”


    谢灼目光幽深地望着自己被沈桃花咬住的手指,不经意地动了动,察觉到她身体僵了一下才低笑着回道:“我大概还是无法控制住。”


    刚被谢灼调戏了一下的沈桃花顿时觉得好笑。


    这就是所谓的积极认错,死性不改?


    不过吃醋代表在乎她,她倒也没生气,哪天谢灼不吃醋了她才该哭了。


    谢灼又道:“我说过不会骗你,我并不希望自己在你心里只是进士及第的端方君子,更希望你能接受全部的我。”


    中进士的是他,写话本的是他,痴汉的是他,爱吃醋的也是他。


    沈桃花心情有点复杂,还有些酸软,一根手指戳着谢灼的胸口道:“你可真是个多面体。”


    谢灼轻轻一笑:“你不是也一样吗?喜好享乐是你,好打不平是你,帮人致富是你,不想成亲是你,可真心回馈也是你。我心悦的同样是全部的你,每一面都让我欣赏又喜爱。”


    沈桃花脸上还没退下去的温度再次有了回升的趋势,“行了行了,就你会说甜言蜜语。”


    她说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总之,我以后会注意和其他异性保持距离,如果要单独见面,一定提前给你报备,这样可以吗?”


    谢灼心中熨帖,眼底也充满了愉悦和满足,附身在她发顶轻吻,“好。”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可以吃我的醋。”不如说,他希望她吃醋,这样他才更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在意和喜欢。


    沈桃花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轻哼一声:“我可不像你那么爱吃醋。”就算真的醋了我也不说,我不要面子的吗?


    心里这样想着,回想起某个画面,嘴上却又忍不住指指点点,“我不吃醋是一回事,但你也必须谨守男德,可不要因为断案给人讨了公道就和受害者过从甚密。”


    谢灼诧异了一下,随后忽的想到不久前遇到的事,仿佛明白了什么,再次愉悦地笑了起来。


    沈桃花敏感道:“你笑什么?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不。”谢灼抓住她的手在唇边轻吻一记,承诺道:“我会和除你之外的所有女子保持距离。”绝不会再让你看到不舒服的画面-


    在沈桃花的主动出击下二人再次和好如初,并且没几天谢灼也给她买了许多首饰漂亮裙子送给她。


    以谢灼连穿衣打扮都能从沈桃花的只言片语中探出她喜好的敏锐,送来的各色饰品样式自然也深得沈桃花的喜欢。


    而且男朋友送的,和自己买的情感上也完全不是一回事啊,所以沈桃花很快就抛弃了自己不久前才新买的冬季新款饰品,把平时佩戴的首饰都换成了谢灼送的。


    完全被哄好的谢灼知道沈桃花喜欢吃瓜,私下里还和她说,让她尽管去关注薛玉棠和苏家小姐的事,他不会介意。


    左右最后得便宜的还是他。


    沈桃花确定他不是在说反话后便在和薛玉棠继续保持距离的情况下继续关注起了后续。


    尽管她已经把苏含玉的话转告了薛玉棠,但想也知道好不容易动一次心的薛玉棠不会真的就此放弃。


    她本以为这两个人后面还有的纠缠呢,可没想到的是,她传话的不到三天,薛玉棠就出局了。


    原因是,薛玉棠竟然直接找上苏含玉表白并且求婚了。


    沈桃花:???


    薛玉棠是真的勇啊!


    沈桃花就不明白了,他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什么?


    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只有曾经的朝秦暮楚,还已经被建议放弃了,你竟然跑去求婚?


    反其道而行的结果自然是被苏含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虽然薛玉棠没说得太细,可沈桃花还是隐隐猜到苏含玉拒绝时的态度应该颇为强硬,甚至可能说了不少打击他的话。


    沈桃花看着对面满脸灰心丧气的薛玉棠,灵魂发问道:“上次我不就和你说了她对你无意吗,你怎么还直接A上去求娶了?你真以为她会答应?”


    精神萎靡的薛玉棠没太注意沈桃花古怪的用词,只是苦恼道:“可我当时确实感受到她对我的心动了,我以为她或许只是因我过去的风流不信我当真能只守着她过日子。


    我也给了她许多承诺,甚至愿意立字为据,若是今后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便任她处置。”


    沈桃花翻了个白眼,什么立字为据任她处置,退一万步说这俩人真的成了,以后薛玉棠真做了对不起苏含玉的事,后者能怎么处置他?


    是能把薛玉棠直接噶了,还是阉了或者告上衙门?


    至于口头承诺就更是屁都算不上一个,当不得真。


    不过,“你说的当时是什么意思?”


    薛玉棠把之前英雄救美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桃花道:“那可未必是心动,或许只是吊桥效应,就是在紧张刺激的情况下产生的一时的冲动罢了。”


    她的想法和苏含玉一样,一时的冲动或心动能当饭吃吗?


    她看到漂亮的猫狗还会心跳加速呢,难道她还能和小动物成亲?


    可薛玉棠却依旧不甘心,好话说尽让她替自己再去探一探苏含玉的口风。


    沈桃花被他缠得没法,勉为其难答应了会找苏含玉见一面。


    “不过别指望我帮说什么好话,我也不保证有什么好结果,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薛玉棠点头,“我心里有数。”


    翌日。


    沈桃花约了苏含玉到茶楼喝茶。


    落座后,不等沈桃花开口,猜到她来意的苏含玉便率先说道:“我见过了薛公子过去的红颜知己。”


    沈桃花一下子惊了。


    哦豁,新欢旧爱修罗场?


    沈桃花强忍着激动问道:“难道他以前的相好和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苏含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大致说了一下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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