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是被断断续续讲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窗帘没有拉开, 屋子里光线很暗,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他眯着眼睛朝声音来源看过去,发现季向明站窗户边很小声地讲着电话。
并且时不时地朝床上看一眼。
季向明再一次看过来的时候, 跟江临迷蒙的大眼撞了个满怀, 他快速交代几句挂掉电话, 走到床边坐下撑着胳膊吻了吻发愣的人, “我吵醒你了?抱歉。”
“没。”昨晚叫的太多, 江临的声音有点哑, “几点了?”
季向明顿了下说:“不到1点。”
江临:……
“先喝点水。”季向明拧开水瓶递到江临嘴边,看着他喝了几口才说:“我叫了餐,等下在房间里吃?”
江临叹气:“也只能这样啊。”
竟然都12点多了,简直是荒唐!
昨晚他们几点到酒店来着?八点多?结果搞到凌晨才睡,而且天不亮又被季向明闹醒折腾,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真不知道季向明一个天天上班坐办公室的,哪里来的精力,要不是自己习武体力好,换别人能受得了么?
不能!
江临正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就察觉腰被碰了下,他警惕心顿起,按着季向明的手强硬拒绝:“我不要了, 被你做怕了。”
做怕了……
季向明:……
见季向明没说话,江临又有点心软,妥协道:“你等我缓缓,至少今天不行了。骡子也得给人歇歇的时间啊。”
季向明没忍住笑了下。
江临不乐意了, “你刚刚在笑我?”
“没有,你看错了。”季向明否认,快速转移话题:“我给你按按腰, 不做别的。”
“只按腰?那还行。”江临放开了箍着季向明的手。
季向明再也忍不住,附身抱着江临轻笑,“江临,你好可爱啊。”
江临望着屋顶,有气无力:“可爱好啊,只要别是可□□就行。”
“……”
“…………”
季向明大笑。
江临本来还绷着脸,过了一会儿也笑了。
“别按了,我去洗漱。”推开身上闷笑的人起身,有点别扭地拐进了卫生间。
意识不清地刷完牙,放下牙杯的瞬间江临愣了下,然后又很缓很缓地抬起左手看了半天,手指不住的张合几下,对着镜子无声地笑了很久。
“什么时候准备的啊。”江临手伸到季向明眼前晃了下,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干嘛偷偷给我戴这个?”
“怕你不认账,先盖个章?”
江临捏着季向明左手无名指,那里有跟自己同样的戒指,他凑过去亲了下眼前的男人,轻声说:“明天我就上门去提亲!”——
他们是晚上六点多到的京市,因第二天要去季向明家里拜访,当天晚上季向明难得没有闹腾,江临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起色可见的变好。
江临得意地朝季向明挑眉,“事实证明网上的说法不一定全对。”他已经逐步学会了怎么甄别,不再如刚开始一样依赖网络,实在不行还有季向明呢,可比网络好使多了。
“怎么说?”季向明笑着问。
江临一本正经道:“网上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可你看我这块儿田停耕了一晚,不就更加精神了么。”
季向明:……行吧,江临高兴就好。
两人说笑着将要带的东西搬到后备箱,大大小小不老少,其实大多数都是季向明准备的,为此江临很不好意,“说好的我去提亲,结果聘礼都是你自备。”
季向明掐了把江临的脸,发动车子,笑着说:“谁准备都一样,我人都是你的了,还跟我计较这个啊。”等车上了主路又说:“再说,最好的聘礼已经戴在我身上了。”
自打知道红色吊坠是江临母亲遗物,江临十多年不曾离身后,季向明不舍又大度地表示让江临自己留着,给他随便什么东西都行。
要不是季向明摁着衣服领口不让摘,江临差点就信了。
这会儿对方说最好的聘礼已经戴在身上,江临想想也是,他全身上下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孤星剑和吊坠。孤星剑自己留着,吊坠给季向明,正好。
这半年多拍戏的片酬也存了点,可钱是季向明最不缺的东西,还是算了吧。至于给他家里人的礼物,等后面再用心寻备。
想通这一点,江临不再纠结,跟季向明一路说说笑笑往老宅而去。
老宅在市区最中心的位置,听季向明说这里是老城区,住宅多以古建筑为主,大多数保护的都比较完好。他爷爷和爸妈一直在这里居住,他跟他哥除了节假日外其他时间则不常回来。
车子驶进老城区,看着缓缓而过的街景,江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让他不由心慌。等车子停在一处宅子门前,这种心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眼前明显被修葺过的大门两侧耸立着两只老旧的石狮,江临知道左边的一只肚子下面有道很深的划痕,是七岁那年他用剑所砍。
那时母亲外祖都在,他是江家备受宠爱的嫡长孙,如无意外,也会是江家未来的家主,这座宅子的主人。当时他年纪小,刚学武两年不到,浑身蛮力无处使,成天找家丁比划,石狮的划痕就是那时候有的。
这座宅子承载了江临所有以往快乐和不快乐的回忆,十二岁离家之后,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踏进这里一步。
季向明停好车将东西拿出来,见江临看着门口的石狮发呆,不由地问:“怎么了?”
江临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给我拿几个。”
江临一手拎着东西,一只手被季向明牵着,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再次踏进早已物非人亦非的老宅。
宅子辗转几百年,经历了数代王朝更迭,虽然还留有原来的痕迹,但早已面貌全非。江临看着承载了他幼时记忆的院子,眼眶发酸。
进大门该是有个壁影回廊的,挨着大门的左侧倒罩有个马厩,里面养着舅舅送他的赤色小马凌霜;右侧靠近回廊的地方有个凉亭,书童来砚总是送他出门等他回来。
穿过壁影是前院,父亲曾逮着游玩回来的自己在书房考校过功课,至于前院正厅,江临倒是少去,只有十二岁那年……
“江临?”
江临回神,“嗯?怎么了吗?”
季向明深深地看了江临一眼,似要将他眼底怀念神伤的情绪看穿。
“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见季向明不说话,江临又问。
季向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摇了摇头,说:“没事。”顿了顿又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看你脸色很差。”
江临抿了抿嘴唇,没回答,反而问起别的:“这座宅子,是你们的祖宅吗?”
季向明本来也是想跟江临介绍宅子的由来,只是喊了两声他都没有听见,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会儿听江临转了话题主动问起,就以为对方不想谈及心事,虽觉心闷,还是牵着他边走边耐心介绍:“不算是。”
“我们祖上应该是在江南一带。”季向明牵着江临穿过游廊来到通往内院的小路,缓缓道:“听爷爷说这座宅子是曾太爷从一位姓唐的商人手中购得。”
“姓唐?不是姓江?”
季向明疑惑地看了江临一眼,压下心底的猜测,笃定道:“是姓唐,这宅子转手过不止一次,那位唐…先生也是从其他人手上所得。再说这处宅子眼瞧着都有几百年历史,而我曾太爷故去尚不足百年,想也知道唐先生不是宅子最初的主人。”
江临张了张嘴,哑然。
是啊,沧海桑田,几经变迁,他连这个时代跟原来的世界中间隔了多久都不知道,甚至大启朝都不存在于历史之中,怎能妄想探听到些许故人旧迹。
如今这里有师父,还能再见儿时故居,已是上苍垂怜,他怎敢再奢求过多。
终究是贪恋太多。
江临眉目渐渐疏阔,他握紧季向明的手,笑着解释:“就是刚见到这座宅子,觉得有些眼熟,可能是我古装剧拍多了,还没有出戏”
“咱们快进去吧,你家里人该等急了。”不给季向明再问的机会,江临拉着人就往前走。
季向明见从下车就心事重重的人,仿佛突然之间又放下了某些事,打开了某些心结,看对方有意回避,他也就不再追问,跟着江临的脚步缓缓前行。
没关系的。
有心事没关系。
不想说也没关系。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不想不愿不能说的秘密,他自己也一样。
只是他相信,他们总会坦诚,对彼此——
宅子的布局较当初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以前后内外院之分,而是设计成了更具现代感的休闲区、待客区及住宅区等。
主院连通着原来的前院,上面重新搭建一层,布局错落有致,季向明爸妈住这里,平时也会用来家庭聚餐待客等。
他们刚到院子门口,迎面走过来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气质温婉,容貌姣好。看见他们,马上笑着说:“怎么到了也不打电话说一声,我们出去接。”又转头说:“这是江临吧,穿这么少冷不冷,快进屋。”
“伯母好。”江临略微拘谨地问好。
“好,好。”郑思雨笑的眼睛都弯了,看杵在一旁的小儿子气道:“你站那里干嘛,帮人拎东西啊,白长那么大个了。”
季向明看了看自己一直牵着江临刚刚才空出来的手:“……”
江临忙出声解释:“不重的伯母,他手里拎的也不少。”
郑思雨把江临手里的东西拿过来塞给季向明,不去看他的脸色,引着江临往前走,边走边说:“不知道你们到这么早,老爷子去钓鱼了,说要自己钓几尾鱼给你吃,估摸着这会儿也快来了,咱们先进去。”又转头喊儿子:“你跟上啊,要我请你吗?”
江临:“……好。”
季向明默默地跟在后面。
季峥和大儿子季唯明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拿起桌上的书本翻看。
等季向明几人进来,就看到沙发上专注看书的两人。
江临:……
季向明:?
郑思雨“啪”地一下打在季峥肩膀上,无语道:“平时一年到头不见你们翻一次书,这时候装什么样子!人来了不知道倒水吗!”
季峥到底见过世面,被老婆拆台也不恼,放下手里的书不紧不慢地指使大儿子:“去沏茶。”
季唯明:……
他到底没有老爸脸皮厚,连忙起身语气讪讪道:“啊,江临来啦,你先坐,我去给你们拿零食。”说着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谢……”江临的谢字堵在了嗓子眼,无助地看向季向明。
季向明拉着他坐下,眼神安抚他不用在意,这时候郑思雨端了果盘过来,身后跟着推着零食车的季唯明。
江临:……真的是去拿零食?这大总裁们怎么一个比一个接地气?
“阿临。”郑思雨已经自来熟地改了称呼,语气亲切:“你先坐着吃点水果,我跟林姐去准备午餐。不用拘谨,就跟家里一样。”
江临心里动容,为着郑思雨的称呼,为着她亲切的语气,母亲……
江临轻声道谢。
季峥看看老婆的背影,看看像木桩子一样立旁边的大儿子,再看看从进门眼神就没从人身上移开的小儿子,悄悄叹了口气,沉声开口:“江临是吧。”
“伯父。”江临乖乖坐好。
季峥嗯了一声,绷着脸问:“哪个江,哪个临啊。”
季唯明诧异地看了眼老爸,心想果然是亲生的,问的问题都如出一辙,在江临面前丢脸,也不能怪自己,这都是遗传。
江临显然也想到第一次见季唯明时的情形,当时对方一副三好家长怕自己弟弟被人勾走的护犊子模样,江临还以为对方是个很严肃的人呢。
结果……
心里腹诽,江临还是认真回道:“伯父,取临江而立俩字。”
“嗯,不错。”季峥点点头,“好名字。”
然后没话了。
江临:……
季向明刚想说话,就看门口有人影闪过,他爷爷拎着鱼篓回来了。本来还背着手哼着不成调曲子的人,看到客厅时立马换上一副严肃模样,将鱼篓递给出来的林姐,背着手昂首阔步地朝他们坐来。
待季向明和江临一起打完招呼,季老爷子坐沙发上,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江临?哪个江,哪个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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