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这种事本就无聊,林姝不介意同这位大娘多聊几句,就当打发时间了,毕竟她和阿野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动嘴皮子,说多了她也会口干。
但和这大娘聊天就不一样了,她说一句,大娘就能叭叭叭上七八句,正是打发时间的好搭子。
这不,大娘听到她这句,顿时笑呵呵地夸了好些话,“大娘我眼神好,瞧着你俩就晓得你们是一对!丫头你生得娇俏玲珑,你当家的魁梧健硕,你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过你当家的性子太沉闷了,方才我站他身后许久,他也就一开始同我搭了几句话,后头愣是一声不吭,叫我好生无趣。”
“哦?”林姝声音微扬,纳罕地问:“阿野同大娘说啥了,他可不是那种会同别人搭讪的性子。”
察觉到旁边那汉子骤然紧绷的身子,林姝若有所思,坏笑着问:“大娘,他方才不会偷偷说我什么坏话了罢?”
大娘瞥一眼周野,呵呵笑道:“这傻小子怎么可能说你坏话,反倒是我说你一句不好,他就翻脸给我看,凶得很咧。”
“啊?大娘你……说我不好呀?”林姝一副受伤的表情。
大娘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没有的事!他这不是请教我怎么哄媳妇么,我是给他支招咧,我就说了句有的俏媳妇喜欢闹腾男人,然后他便不乐意了,说他家娘子不会无理取闹,性好得很,生气一定有生气的道理。”
周野:……
先前这大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守口如瓶,可这会儿怎的什么都跟阿姝说了,将他卖得一干二净。
林姝听得发笑,偷偷在周野胳膊上拧了一记,娇嗔道:“都怪你,好端端的问大娘要如何哄媳妇,叫大娘误以为我是个爱使性子的小媳妇,你还给大娘摆脸色,你好意思么你?”
周野被她狠狠拧了一记也面不改色,想着大娘先前教的,便顺着她这话认错道:“阿姝,是我不对,我不该随便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同外人说。”
林姝嘶了声:这呆子!
就算真这么想的,也不能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啊。知不知道什么叫迂回?!
“我又不是怪你这个,我是指你说的不清不楚,这才叫大娘误会了,对否大娘?”
大娘赶忙点头,“对对,是这小子说话含糊不清的,叫我误会你了。丫头,大娘就喜欢你这样的,你信我。”
林姝眯着眼,像只小狐狸,“大娘待人真挚,我也觉得与大娘一见如故呢。”
没多久,林姝便同这大娘越聊越热络,不晓得的还以为两人是熟人呢。
这大娘先前不管是同何桂香还是周野闲聊,都是她套别人的话,可同林姝聊天,没多久她连家里几口人、各自都是干啥的都被林姝套了个一干二净。
而有些事情不用林姝套,她就自个儿吐了个干净。
“这几个不成器的,都说忙忙忙,连陪我来看大夫的时间都没有,我真是白白生养他们一场。”
林姝观大娘这神色,知晓她并非真的恼怒,至多有些失望,于是便劝道:“大娘,两位大哥行商,难免四处奔波,这年头钱哪有那么容易挣,不都是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么,而且大哥们挣的钱还不是要孝敬大娘您呐。”
大娘听了这话,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嘴上却还是要道:“他们两个忙着生意就算了,我那俩儿媳妇也不见跟来,还不是嫌我麻烦。”
“嫂子们要照看家里,腾不出手也正常。不是她们没有那份孝心,而是怕来了也会给你添乱。而且我猜呀,嫂嫂们肯定争相要来陪您,是您自个儿拒了罢?”
“哎哟喂,丫头你这张嘴也太讨人喜欢了,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成了好话。大娘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生个闺女,若是能生个像你这般贴心的小闺女,我还用跟那两个不成器的置气?”
林姝睁着那对水亮的眸子看人时,不管说什么话都显得尤为真诚,“大娘,生闺女你要更伤心啦,尤其是跟我一样贴心的闺女,等她嫁人的时候,您岂不是哭得肝肠寸断?”
大娘被她逗得嘎嘎直笑,反过来问:“那你嫁给这小子,你爹娘岂不是也要伤心难过?”
林姝眨眨眼,“不会的呀,即便阿野娶了我,我也是同爹娘生活在一起的。”
大娘吃了一惊,一个没控制住,声音陡然拔高,“啥子?这大高个居然是入赘去你家?”
这年头只有穷得响叮当实在过不下去的汉子才会去别家做赘婿,要么就是身有残疾,总之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才会舍了脸面入赘女方家。
万万没想到,这大高个竟也……
他这样的瞧着手脚全乎不说,生得那是一个魁梧健硕,人也是浓眉大眼的,怎么就沦落到给人当赘婿的地步了?
大娘这一嗓子,排队看诊的百姓都往这边瞧来一眼,目光落在高高壮壮的周野身上,神色嫌弃。
周野丝毫不在意这些目光,当一个人连肚子都无法填饱,几次险些踏入鬼门关,经历了这些以后,便会发现面子是最不值钱的一个东西。
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丢脸,林二叔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用粮食买下了他,只这一点,他就感恩他一辈子。
当年逃荒的那段岁月周野过得极难,他本就需要常人十倍的饭量才能吃饱,可他作为那次逃荒的领头人,有什么吃的都是先分给族人,自个儿吃的甚至比族人都要少,期间数次他险些饿晕过去。即便后头进了深山可以狩猎,那些猎到的野味,也是先紧着族里的女人和小孩先吃。
等到甜水村的时候,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众人皆以为他是为了自己的族人才留下来卖身为奴,其实不然,他只是厌倦了被族人高高架起的日子。
他爹临死前叮嘱他一定要将族人带去安全的有饭可吃的地方,他做到了。
穿过深山,路过甜水村,再往前,他们的族人自有去处,而他,用那一袋子粗粮换一个好聚好散。
自此,再没有人能用道义捆着他。
大娘自知失言,赶忙捂了捂嘴,但方才说那句话嗓门太大,排队的这些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目露歉意,正想着如何将此事翻篇,林姝却已挽着周野语气轻快地解释道:“什么赘婿呀,阿野才不是我家的赘婿,他家里早就没人了,只他一个,是我阿爹见他能干,主动收留了他。阿野视我阿爹为亲爹,视我阿娘为亲娘,视为我阿娘为亲妹,唯独我——”
林姝说到此处,狡黠一笑,“我从前寄养在别处,不久前
才回来,他一开始倒是想当我哥哥,但我瞧上他了。我俩若结亲,正好如了长辈的意,阿爹阿娘都乐见其成。大娘你说,他这样的岂能算赘婿?”
大娘忙道:“不算不算,自然不算,你俩这叫做亲上加亲!”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得知缘由,顿觉无趣,他们是想听八卦来着,不是想被塞一嘴狗粮。
林姝对上周野的目光,不禁朝他眨了下眼。
阿野可以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她在意。
她不想遮掩阿野留在家里这件事,她就是要光明正大地告诉外村村民,阿野即便日后留在林家,他也绝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赘婿。
阿野很好,特别好。
是因为很好,她才想嫁给他,不是因为别的。
“大娘,你若是排队排得累了,我替你排一会儿。”林姝主动提议道。
大娘登时一拍大腿,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哎哟喂,丫头你……唉大娘怎么好意思哟?!”
林姝笑容温软,叫人如沐春风,“没什么要紧的,反正我是要留在这里陪阿野的,不如便替大娘排一会儿,大娘可去旁边阴凉处寻个地方坐着等。”
大娘听了这话,又假意推辞几句后,便叫她替自己排着了,“丫头,大娘记着你的好了!”
林姝摆摆手,占了她的位置,立在周野的身后,伸手揪着周野一小块衣摆。
“阿野,方才若是我不解释,别人说你是赘婿,你也不恼呀?”她低声问道。
两人离得近,周野又对她的声音敏感,便是她说得再小声,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他闻言摇摇头,也低声回道:“阿姝,我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以前他在意过,但后来他发现越是在意活着越累。当一个人连吃饱都难,这些都变得不重要了。
林姝又问:“那若是别人用不好的眼光看我呢,你也不在意?”
周野顿时皱眉,头往她这边偏了偏,“阿姝,旁人如何看我不打紧,但你不行。我不会叫任何人诋毁你。”
林姝抿嘴偷笑,低低哦了一声,“晓得了。阿野,你真好,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说完这话,她去瞅阿野的耳朵,亲眼看着那深棕色的耳根几乎是倏忽间胀红。
她面上笑意更深,“阿野,日后来镇上,若是旁人再问我俩什么关系,你别说是未过门的媳妇,直接说咱俩已经成亲了,我是你媳妇,知道不?”
周野支吾着嗯了声,这下连脖子根都红了。
第102章 好消息
在林姝没来之前,周野杵这里排着队,虽然让自己的脑子一直忙碌着,却仍旧觉得时间难熬,可林姝来了之后,周野反倒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林姝站在他身后,即便一句话不说,他心里也欢喜,结果不知不觉中,药堂的大门竟已变得近在咫尺。
何桂香和林小蒲时间掐得极准,也不知是不是躲在哪家铺子偷窥,等这边排到跟前了,二人才姗姗来迟。
“阿野哥哥,阿姐,嘿嘿,辛苦你们了。”林小蒲道。
林姝:……
你要是不嘿嘿笑这么一声,我可能更信你是真的觉得我辛苦。
果不其然,林小蒲话音一转,“不过方才我和阿娘遥遥望着,见你俩有说有笑,兴许阿姐和阿野哥哥不觉得累?”
林姝立即冲她脑门狠狠弹了一记,“你个小鬼头,我和阿野在这儿顶着烈日排队是为了谁呀,还晓得打趣阿姐了。”
林姝揉了揉脑门,挽着她胳膊乐呵呵赔罪道:“阿姐,我知道你和阿野哥哥都是为了我,你们劳累了。”
“同阿娘都逛过了?好玩么?”林姝问道,伸手将她鬓角一缕松散开的发丝重新挽了上去。
“没啥子好玩的,也不热闹,但商肆里的东西看得我眼都花了,有一家糕点铺子好多人去买,那队伍排得不比这里的人少咧!我本想给阿姐买一块的,但问了那老板一嘴,结果一块就要十文钱,这也太贵了!不晓得为啥子那么多人买,他们可真舍得。”
“不过阿姐,咱吃不到糕点也没关系,我从家里带了这个!”
林小蒲神秘兮兮地从袖子里掏出来两块指甲盖大小的石蜜,给林姝一块,自己一块,“嘿嘿,咱家有石蜜,那么多咧,压根用不着买外头的糖吃。”
林小蒲说完将那石蜜丢到嘴里,舍不得嚼,就包在嘴里慢慢地吮吸。
林姝故意问:“小蒲,你不会只带了这么两颗罢?阿娘不吃么,你阿野哥哥不吃么?”
岂料林小蒲听到这话后,露出了一抹鬼精鬼精的笑,“阿姐怎知我没带?”
话毕,她变戏法似的又变出了两颗,全部给了林姝,“喏,阿姐你来分,我年纪小,在家里说话没份量,阿娘和阿野哥哥都不听我的,我若是给他们糖,他们肯定说不吃,全给我吃。但阿姐就不一样了,阿姐在家里地位高着呢,阿娘和阿野哥哥都听你的。”说话间还要冲林姝挤眉弄眼。
林姝被她这副鬼灵精怪的模样逗笑,“好哇,阖着你是故意等我开口问你呢?方才我若是不问,你是不是就不给我了?”
“也给,但不急着给。”林小蒲吸着石蜜,一边的腮帮子被那石蜜撑得鼓起一个小包。
林姝抬起手,冲她另一个脸蛋捏了捏,捏出个对称的小包来,“你这小鬼头,算计到阿姐头上了。”
“唔唔。”
但其实林小蒲也没说错。
林姝将那两颗石蜜摊在手上,戳了戳周野,“阿野,吃糖。”
不等周野开口,便先堵了他的话,“废话莫说,叫你吃便吃。你不是说啥都听我的么,不爱吃也得给我吃。”
周野:……
周野不得已从她手里取走一颗石蜜,并当着她的面含进了嘴里。
轮到何桂香就简单多了。何桂香晓得她什么性子,不等她说,便已取走那石蜜吃了,“我们哪个说得过你,阿娘不同你说,吃就是。”
林小蒲嘿嘿笑了两声,顿时一副“你瞧,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几人吃个糖都要互相推辞,瞧着和睦又温馨,不知叫多少旁人看得心里发酸,尤其先前那大娘。
这一大家子,有大有小,有男有女的,她两个儿子忙碌,难道别人就不忙了么?
大娘不歇了,同林姝道谢道:“好孩子,马上轮到你们了,大娘自己排着罢。”
“大娘客气了。”林姝从队伍里出来,站在旁侧。
大娘摆摆手,神色落寞,少了几分闲聊的兴致。
约莫一刻钟后,终于轮到了林姝这边。药堂伙计委婉提醒,同行陪诊的亲人不得超过两个,这话一出,不消林姝开口,周野便主动道:“你们进去,我在外面等着。”
林姝朝他递去一眼,低声道:“寻个地方坐着,别傻站着,知道么?”
“好。”周野点点头。
药堂里有一间单独隔出来的诊房,里头放着一张板桌,老郎中坐在板桌后头,他瞧上去五十多岁,头发虽已染霜,却精神矍铄。
几人先交了二十个铜板的诊金才进去。
二十个铜板的诊金委实不算多,对方又是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郎中,也难怪有这么多百姓排队看诊。
等三人进来,那老郎中抬头看一眼,“患者是哪个?还不赶紧坐过来。”
林小蒲乖乖坐在那板桌另一头。
“身子有何不适?”老郎中问。
何桂香下意识就要说林小蒲体弱多病一直在喝药调理的事情,却被林姝轻轻捏了下手掌打断。
林姝上前询问道:“大夫,我家阿妹长得不如同龄孩子壮实,您给我家阿妹把把脉,看看她可是脉象偏弱,身子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老郎中听到这话,微微拧眉,但还是依言给林小蒲细细把了脉。
等把了脉,顿时就板着张脸道:“这小丫头脉象强健有力,身子好得很。”
林姝仍旧神色发愁,“可是大夫,我阿妹幼时总是三天两头地害病,长得也没有村里孩子敦实,您看是不是要开点儿补药啥的给补补身子?”
老郎中听到这话脸色一黑,“没病吃啥子药,你家有钱多的没处花?幼时身子骨不好,那是幼时,长着长着这身子骨就好了噻!老夫瞧你们这穿着打扮,也不是啥子富裕人家,怎的还上赶着往外花钱?!她长得矮那是她爹娘就不高,她长得瘦那是没吃好!回去好吃好喝地养着,若是不差钱,隔三差五割一斤猪肉,十天半月炖个鱼烧个鸡的,保准没多久就敦实得跟小牛一样!”
说着,他没好气地挥挥袖子,“去去去,赶紧走
,别在这浪费老夫时间,后头还有好多病患等着看病。”就差没说几人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林姝被他这一副撵人的口气训斥,非但不恼,反而欢喜。何桂香和林小蒲就更别提了,一个惊喜得眼都瞪圆了,一个则咧着嘴傻笑。
一般病患看完了老郎中还要去一旁找伙计取药,伙计看完老郎中开好的药方,再用戥子称药,这个药称几钱,那个药称几两的,称好一份后用油纸扎好。
病患普遍要服用个三日,每日两副药,这就要包出六份来。遇到需服用久些的那便是六份不止。
可林姝三个看诊时间短,药也不拿,出来得极快,排在她们后头的大娘都惊呆了。
周野没跑远,就在药堂门口蹲着,只微微诧异一瞬,便了然。
只是,三人这么快出来仍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林姝勾着嘴同他解释道:“大夫说小蒲没啥毛病,需不着吃药。”说完,同那大娘也打了声招呼,“大娘快进去呀,伙计喊你呢。我们就先走了哈。”
大娘唉了声,赶忙往里走,进去前又不禁扫了一眼,看着她们一家子走远,路上说说笑笑的,心里颇为羡慕。
没病好啊,这药堂谁乐意来哟。
因着周野没跟进去,林小蒲便叽叽喳喳地同他分享方才发生的事情,说到激动之处,唾沫都飞溅出来了,幸亏周野足够高,才没叫她这唾沫飞到自己脸上。
“……一开始我还不懂,阿姐为啥子不叫阿娘说我一直吃药的事情,结果后头看到那老郎中的反应,我突然就懂了。嘿嘿,阿姐也太聪明了!只要大夫这会儿把脉把不出啥毛病,就说明我用不着吃药了,还管什么从前!阿野哥哥,大夫说我脉象强健有力,身子骨好得很咧!阿娘,你也听到了罢?”
“听到了听到了!”何桂香眉开眼笑地道,然后又好奇地问林姝,“阿姝,若是我当时跟那老郎中说小蒲一直在吃药,那老郎中又会咋说?”
林姝笑道:“还能咋说,肯定会说赶紧停了停了,指不定还会训斥阿娘一顿,问阿娘怎的不早些带小蒲来复诊。”
何桂香又欢喜又纳闷,“可之前也是这老郎中说这药要吃到至少十岁,这、这还差足足一年呢!”
“阿娘,每个人体质不一样,这老郎中是按照大多数人的体质来说了一个时间,但咱家小蒲争气,不用吃那么多药也养好了身子。若是你平儿让小蒲多蹦蹦跳跳,指不定还能更早养好身子呢!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小蒲每天都有好好吃饭睡觉,吃好睡好再加上药材的滋补,这身子骨可不就养好了么。”
“阿姐说得对,肯定是这样!”林小蒲忽地想起什么,贼兮兮地对何桂香道:“阿娘,人家大夫可说了,隔三差五割一斤猪肉吃,十天半月的烧个鱼炖个鸡,咱也不用隔三差五,一个月吃一次猪肉就行了!”
何桂香这会儿心情正好,虽知道是幺女儿嘴馋想吃肉,却还是大方应承道:“吃,阿娘这就去猪肉摊儿上割一斤猪肉!”
林姝瞅了一眼周野,轻咳一声,“阿娘,一斤怕是不够吃。小蒲肯定同你说了鸡枞酱卖出去的事儿,今儿进账不少,咱割它个三斤猪肉吃!”
搁平儿何桂香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这钱的。
井溪镇这边养猪的不多,一斤猪肉卖到了四十文一斤,三斤就是一百二十文,有这钱干啥不好?一顿猪肉吃进肚子里就没了。
但今日阿姝卖鸡枞酱挣到了钱,小蒲这边又传来这样的好消息,日后每月支出最大的这笔药钱就省了下来,那可是五六百文钱咧!
“买,别说三斤猪肉,今日五斤猪肉阿娘都买!”何桂香乐呵呵应道。
第103章 买布
今儿不是赶集的日子,镇子街市这头就那固定的一家猪肉摊儿,此时已是晌午,好部位的猪肉都叫人割走了,镇上毕竟不缺有钱人家,即便镇上的平民百姓,这猪肉也是吃得起的。而好那一口猪肉的一清早便来割肉,哪会等到这会儿。
卖猪肉的屠夫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不是阿野这样的魁梧高壮,而是生得膀大腰圆,叫人一眼瞧过去就会生出“啊,不愧是卖猪肉的屠夫”这种感慨。
时下百姓都更喜欢吃肥肉,最肥的部位以及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早已被百姓买光,剩的多是腿肉、腱子肉和里脊肉这些。
林姝盯着那卖剩的猪肉瞧了瞧,朝摊主比划了比划,“此处的梅花肉给我割三斤,再给我称一根猪筒骨。”
屠夫干惯了切肉称肉的活计,用刀顺着林姝指的地方划下来,称下来正正好三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猪筒骨林姝挑了个大的,一根就是一斤。而猪筒骨也便宜些,三十五文,加上三斤猪肉,一共是一百五十五文。
“叔,你看我都买你这么多猪肉了,这零头给我抹了如何?”林姝试图讲价。
屠夫姓王,他摇摇头没答应,“这井溪镇百姓哪个不晓得我的猪肉摊从不少价,一个铜板都不少。今日我给你少了,回头别的大娘子小媳妇全来找我还价,我这猪肉还怎么卖?”
林姝闻言,偷偷瞄何桂香一眼,得她一个点头后,便晓得这是真话了,当即话音一转,“叔,我瞧你那猪下水还剩了许多,不如当做添头送我一点儿。”
王屠夫略略迟疑后,割了一小块猪肝给她,“再多的没了,拿了东西赶紧走,莫给别人说我给了添头,否则日后人人都找我要添头。”
林姝顿时唉了一声,一边将那猪肉都往何桂香挎着的竹篮子里装,一边笑吟吟应道:“叔你放心,保准谁都不说。就算不小心给别人晓得了,你也莫担心,旁人也舍不得像我这般,一口气买你这么多猪肉啊,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哟。”王屠夫瞅见有人靠近,赶紧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们几个离去。
林姝和林小蒲笑嘻嘻地围着何桂香离开,一人挽一边胳膊,林小蒲选了挎篮子的那边,帮何桂香一起拖着篮子,“阿娘,好几斤重咧,我帮你一起拿!”
“阿野,辛苦你付下钱,铜板可千万别数多了!”林姝回头喊了声。
落在后头的周野取下背篓,从里头抓了两把铜钱出来,数了一百五十五个铜板给王屠夫,“你数一数,看对否。”
王屠夫摆了下手,便将那铜板丢进了钱罐子里,“我大字不识几个,唯独这钱,我算得那是一清二楚,你数的时候我也跟着数了,没差,正正好。”
其实眼前这小子他认得,实在是这小子长得过于壮实,还时不时地带些山鸡野兔的来镇上卖。尤其上回,这小子竟驮了半扇野猪来镇上。
王屠夫卖猪多年,只需粗粗瞧上一眼,便晓得那野猪有多少斤,那可是头少见的大肥猪!
半扇猪肉能卖好些钱了,何况这小子的野猪是从山里猎来的,压根没有本钱,跟他这样的屠夫可不一样。他只杀猪卖猪,不养猪,赚的是个中间差价。
当时他看到那野猪的时候就羡慕坏了。
按说,这小子有猎野猪的本事,上回那半扇野猪也卖了不少钱,家里应当不缺这两三斤猪肉的钱,但方才那小娘子还怪抠门的。
“唉,小
子,若是你们下回还想来买我这猪肉,不拘是铜板儿,你拿山鸡野兔啥的来换也成。”
王屠夫自己就是卖猪肉的,不缺猪肉吃,他偶尔也馋别的肉香,尤其是这山里的野味,不光他馋,家里的婆娘也馋。可惜这山里的野味不是哪个都有本事猎到,得是吃这碗饭的猎户才行。
周野微顿了下,颔首,“成,下回我若猎了山鸡野兔,便来与你换猪肉。”
王屠夫顿时咧了下嘴,“小子是个爽快人,不晓得啷个称呼?”
“我姓周,家中行一。”
“那我就称呼你周大郎了。我姓王,大家伙都喊我王屠夫,你也随大家这般喊就成。”
说罢,他从一旁盛猪大肠的桶里捞了一段递过去,“下水里属这猪大肠最不好卖,我卖到收摊也不一定能卖完,如今天儿热,放不了两日,索性送你一段。”
周野见他爽快,自个儿也没多推辞,对其道了声谢,收下那猪大肠后用背篓里铺底的干草裹了裹才丢进去。
正好有新客来,王屠夫便去招呼新客了。
林姝三人察觉周野迟迟没跟上,便在远处等着,不成想,周野只跟那王屠夫闲聊几句的功夫,便带回来一长段的猪大肠。
“我咋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呢,随便闲聊几句,人家便白送你一段猪大肠?”林姝纳罕道。
周野解释:“王屠夫想跟我换山鸡野兔,他这是提前卖我一个好。”
林姝用指背扣着下巴想了想,“这镇上便有卖鸡卖鸭的,缘何一定要找你买山鸡野兔,十之八.九是那王屠夫也想结识你,这才寻了个理由。”
说着,她笑眯起眼睛,“如此也好,等我们跟王屠夫熟络起来,日后买猪肉更为方便,譬如咱想买猪肉的时候提前知会一声,叫他给咱留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这种小事他肯定会答应。”
林小蒲欢呼一声,“好耶好耶,那咱以后每回来镇上的时候都跟王屠夫说一声,叫他给咱留一斤五花肉?”
林姝更正,“一斤不够,至少得两斤。”
何桂香扶额,笑骂道:“没几日便是集市,阖着你俩是想回回赶集都买猪肉呢?两个馋嘴子,家里可经不起你们这般吃。”
林姝理直气壮:“怎么就经不起了,小蒲不用吃药了,以后省出来的这部分药钱不知能买多少斤猪肉呢,而我和小蒲只是每回买个两斤,帮阿娘省了不少钱呢。”
林小蒲猛点头,“阿娘你算算,药钱还剩下好多咧!”
“……不同你们说,阿娘说不过你们。”
林姝轻笑道:“既说不过我,那便听我的,咱再去布帛铺子逛逛,买几匹布回去裁新衣!阿娘,这是一早就说好的,你先前便答应过。”
“去罢,阿娘早该买新布给你裁两身新衣裳了。”
“阿娘,不仅是我,咱家每个人都做新衣裳,小蒲身子大好,这难道不是一件比过年更值得庆祝的喜庆事么?阿爹跟阿野也都一起裁新衣!”
林姝说着,转头便打量起周野,“衣裳都洗得发旧了,是该换身新的了。你和阿爹地里干活更废衣裳,多备两身准没错。”
周野瞅着她嗯了声,“我听你的。”
至于这钱,花光了再赚便是。
街市上一共三家布帛铺子,一家卖的都是上等货,几人直接不去,剩下两家,一个只买布匹,一个不仅卖布匹还卖做好的成衣。不过成衣加了不少手工费,村里人家舍不得花这个钱买,都是买了布匹自个儿回家裁成衣裳。
这两家铺子林姝都逛了逛,对比了布匹质量,又询问了价钱,最终敲定了那家买成衣的布帛铺子。
绢布贵,她们花不起这个钱,底层百姓也少有穿绢布的,都是买的麻布。好在井溪镇这边产麻,麻布不贵。
不过这麻布也分档次,最粗劣的麻布一匹只需二十文钱,而一匹布就能裁两件衣裳,当然,周野这样的大高个不行。
二十文一匹是便宜,但穿在身上不舒适,如林姝这般肌肤细嫩些的,穿这种粗劣麻布,怕是肌肤都要被蹭出红痕。
林姝也是询问了价钱,再看了布,才晓得自己身上穿的原来不是这种最便宜的粗麻布,阿爹和周野素日穿的短褐长裤才是。像这种粗麻布大多呈黄褐色、棕灰色,质感摸着便粗糙。
而优质细密的苎麻布,不仅质感好,颜色也更为素雅,是麻布天然自带的淡色系色彩,如灰白、米黄和浅褐色。
这样一匹布也不过四十文,等同于一斤猪肉的价钱。
再贵一些的便是那染了颜色的细麻布了。价钱又要再上一个台阶,不在底层百姓的考虑范围之内。
林姝看的是那四十文一匹的细密麻布。
因着刚大手大脚地买了三斤猪肉一斤猪骨,有了这猪肉做对比,她竟觉得格外便宜。
“阿娘,咱买这四十文的罢。一匹能做两套,咱们三儿买个两匹,阿爹和阿野加起来再买两匹,拢共也就四匹布,一百六十文。”
何桂香咬了咬牙,“成,咱买!”
周野想了想,道:“婶儿,你们三儿买就成,我和叔还是买粗麻布。粗麻布耐脏些,这些颜色太淡,地里劳作个一日便脏得没法看了。”
林姝眼睛眨了眨,道:“谁说这布买了就一定要做外头穿的衣裳,给你和阿爹做两套里衣不成么?”
周野愣了下,“里衣?”
村里百姓晚上睡觉都是光着膀子,至多套一条裤子,他自然也是。
但这会儿周野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总觉得当着阿姝的面一个解释不清又要惹她羞恼。
林姝忽地咯咯笑起来,“逗你呢,谁说干活就不能穿浅色衣裳了,深色衣裳穿身上吸热懂不懂,炎炎夏日就得穿浅色衣裳才凉快。你若不喜欢洗衣裳,脏了我给你洗总成了罢?”
周野忙道:“不用你洗,我的衣裳自个儿洗,你想买的话,买便是。”
阿姝的手这般好看,不该做粗活。
第104章 攒钱
最后,林姝和林小蒲一起挑了一匹米黄色布,一匹灰白色的布,这两种颜色甭管是年长的妇人还是年轻的姑娘家,穿在身上都好看,剩下两匹便都要浅褐色,给家里的爷们穿。
林姝照例动用自己的嘴皮子,问那店铺掌柜要了些碎布料做添头。
她可是买了足足四匹布呢,一百六十文钱,算是一笔大钱了。便是镇上的百姓也不一定舍得一次性花这么多钱买布匹。所以林姝要那碎布料子的时候,店铺掌柜给的也痛快。
然而等林姝拿到掌柜给的碎布料子,她才晓得掌柜为何给得这般痛快。掌柜给的这碎布非常细碎,连用来打补丁都够呛。
所以说,做生意的怎么可能不精明,这碎布定然是铺子用不上才会大方送出去。
不过,这对布帛铺子而言没啥用处的碎布,村里人家却大有用处。
冬日天冷用的那厚褥厚被,穿的那夹层厚衣裳,这碎布都能填进去。用碎布填充可比用稻草芦苇这些填充保暖多了。
再者,这碎布里头还能挑出那稍大一些的布块,用来糊制鞋底和鞋垫的千层布。
何桂香见林姝要来这么多碎布,心里也欢喜,她往日采买时也会问问能否便宜些,但只是干巴巴地问上这么一嘴,得店里掌柜一句便宜不了,她便作罢。
哪像阿姝这般,能言善道的,再不愿意少价的掌柜到最后都能或多或少地给点儿添头。
但何桂香即便全程看下来,她也是学不会的。同样的话术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那感觉都不一样,她说这话时腰杆挺不直,气也虚,不像那么一回事。
“阿姝,日后家里若是添置什么东西,阿娘都叫你来采买可好?”何桂香问。
林姝当即应声,“这还用阿娘说么?小件便罢,若是大件,都交给我和阿野。这买东西砍价啊有时候也不全然靠一张嘴皮子,阿娘瞧瞧阿野便晓得了。他虽嘴拙,脑子却好使得紧呢。”
何桂香闻言,也想到了阿野上次帮苗老大家带的水瓮,那水瓮便宜了好些钱。路上她但凡碰到了那苗家大嫂,苗家大嫂都要笑呵呵拉着她说会儿话,将阿野翻来覆去地夸。
若非村里都晓得她闺女回来了,当家的心思又摆得清清楚楚,指不定又要有人动结亲的念头。这结亲的对象自然是阿野。
之前何桂香不晓得阿姝对阿野有意就罢了,如今晓得了阿姝的心思,她便想着早些把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办了。只是阿姝总一副不着急的样子,阿姝自己又是个有主意的
,她便是催也没用。
杂七杂八想着这些,何桂香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刚买的布匹,心里突地一下,“阿姝,这四匹布咱就这样带回村子了?”
因着周野背篓里已经放了那猪大肠,猪大肠异味重,这布便不可能再往里塞了,于是周野将布匹横搁在背篓之上,再用草绳固定。
一眼望过去,四匹布,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用离近了细瞧,只看这布匹啥颜色,便能猜到是四十文一匹的好麻布。
村里人逢年过节有个啥喜庆事的时候才会买布裁新衣,哪怕是月初端午的时候买,都没有这么打眼。他们还一买就买了四匹布!
何桂香心想,这怕是才走到村头,就有那大嘴巴村妇将她们买了这么多布的事情传得满村皆知。
林姝还当是什么事叫阿娘露出这副神色,却原来就是这个?
她从来就不是个在意别人目光的人,但她知道世上大多数人都在意旁人目光的。人是群居动物,性子太独了是不成的,但在人群里生活,就免不了要遭受别人的打量和背后嘀咕。
她顿时笑起来,冲林小蒲看了眼,“阿娘担心这个作甚,我不是说了么,小蒲身子康健便是天大的好事,咱们招摇一些才好呢,招摇了便会有村民问,这人一问,咱正好借她们的嘴告诉村里所有人——咱家小蒲的身子已经调养好了,如今结实得很!话是人老郎中亲口说的,日后谁还敢说咱小蒲是药罐子病秧子,那就是不信老郎中的话。不信老郎中的话,咱就去告诉老郎中。日后这村里人若是哪里疼痛哪里不好了,可别去找老郎中,老郎中不给质疑他医术的人瞧病!”
林小蒲听得大大咧嘴,腰杆子都硬了起来。
嘿嘿,日后她再也不是日日喝药的药罐子了!村里人也再也不敢说她坏话了!
何桂香原本蹙着的眉头在听了林姝这话之后逐渐舒展开来。
阿姝好像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管她有再多纠结烦忧的事情,只要跟阿姝说了,阿姝都能将她以为的坏事情变成好事情。
不知不觉中,何桂香已养成了家中什么大事小事都跟林姝提一嘴的习惯。连带着小蒲也跟着知道得越来越多了。
从前她不想要两个女儿跟着她一起烦心这烦心那的,心里憋着事情从不往外说,而今她不这么想了。
“阿娘不烦扰了罢?”林姝问。
何桂香不仅不烦扰了,还满面笑容,瞧着喜滋滋的,“阿姝说得对,咱们越张扬越好,今儿回去我就等着她们来问!”
就连何桂香自己都没发现,自林姝回来后,她不光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忧心纠结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以前她的脸上总能看出几分愁苦之色,叫她的好颜色都折损了几分,可近日瞧着,她的气色愈发好了。她这个年纪的村妇中,她的脸蛋身段在以前就是数一数二的,如今说她排甜水村第一,绝对没人会反对。
“阿娘,时辰还早,方才我看街尾那头有个馄饨铺子,咱去铺子里歇歇脚,吃一碗馄饨如何?”
虽说在家里是吃两顿,来的时候,她们已在牛车上就着竹筒里的山泉水啃了一个面饼,如此便算是吃过了早食。但那会儿还早,吃得早饿得早,即便带的面饼还有剩的,林姝也不想啃面饼了。
馄饨一碗量不多,吃一碗馄饨垫肚子正好。
何桂香道:“大钱都叫你花了,这小钱阿娘还能不叫你花?不过前头都是用你卖鸡枞酱得的铜板,阿娘带来的钱还没花几个,这几碗馄饨的钱我来付罢。”
林姝嘿的一声,“瞧阿娘这话说得,什么你啊我啊的,今日挣的钱花是大家一起花,剩下的带回去也是全部上交给阿娘,钱都给阿娘管。我不过是提前问阿娘支配了这些钱,怎的阿娘这意思,好像这钱我不打算给阿娘似的。阿娘这话也太见外了!”
何桂香迟疑片刻,正好阿姝提到这事儿,她便趁着今日这机会把自个儿的想法同她说了,“阿姝,这人哪能一点儿贴己钱都没有,阿娘当媳妇的时候总想着偷偷藏几个铜板,即便不多,至少自个儿赶集的时候想买一块饴糖就能买,想喝一碗绿豆汤也能放心喝。人总有时候想买些自个儿用的东西而不被别人知晓。阿娘想了许久,日后你和阿野自个儿挣的钱自个儿攒着便是,不用给我了。”
林姝不禁笑她,“阿娘,你想啥呢,你和婆母是婆媳关系,咱俩却是母女关系,这能一样?阿娘想买个啥不好意思伸手问婆母要,但我对阿娘还不好意思么?我和小蒲想吃肉都是直说,想穿新衣裳也不遮掩,我俩没有丝毫觉得不方便的时候。至于阿野,阿野他无欲无求的,我上回叫他去茶馆吃茶他都不去,他能有啥花钱的地方?”
何桂香心道:这你就不懂了,阿野能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咧!
林姝继续补充:“何况我花钱大手大脚的,阿娘今儿也瞧见了,你若真叫我攒着,就不怕我三两下就把赚的钱给花光了?”
何桂香:……
这倒是个问题。
照阿姝这个花法,挣再多钱也能花光,没个剩的还怎么攒钱。
不说多的,只说阿姝今日卖鸡枞酱挣的钱,等买了馄饨,也不剩几个铜板了,坐牛车回去的车钱怕是都不够付的!
何桂香思及此,稍稍改口,“那阿姝挣的钱还是给阿娘,阿娘帮你保管着,你随时都能问阿娘支取,但阿野日后卖山货野味的钱就不用给我了。”
周野眉头微拧了下,张嘴就要拒绝。
但不及他开口,何桂香便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阿野,你先别急着拒绝,其实婶儿也有私心。我是想你从今儿个开始攒钱,能攒多少攒多少,日后等你和阿姝成亲,这笔钱便当做是你下聘的聘金。”
周野愣了下,半张的嘴巴缓缓闭上,眼神不禁往林姝的身上飘去。
林姝没想到这事儿竟拐到自己身上了,她羞恼地一跺脚,“阿娘,不是不叫你在阿野面前提这些么?”
何桂香一脸无辜地捂了捂嘴,“阿娘以为你和阿野都说开了呢,难道还没有?”
林姝:……
的确是说开了,但她以为阿娘还不晓得。上回阿野找她单独说话,也不一定就是说那种事罢?
一旁林小蒲小大人似的摇摇头,也就阿姐才会觉得阿娘没看出来。阿姐和阿野哥哥对视的眼神都快拉出一条丝了好么,阿姐咋会觉得阿娘不晓得?
林姝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咳~阿野,你觉得我娘的意见如何?”
周野盯着她,认真地道:“我觉得婶子说的有道理,阿姝,这笔钱我从今儿个开始攒,一直攒到你松口的那日,等咱俩成亲,这笔钱都给你。”
第105章 将雨
林姝嘟囔道:“答应便答应,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还有,能不能不要阿娘和小蒲在的时候也这般直勾勾盯着她啊?
烦死啦。难怪阿娘这么快就发现了。
周野听到这话便晓得她又害羞了,识趣地没有接话。
“走了,去吃馄饨,我饿了。”
一碗馄饨的量不多,晌午选择下馆子的镇上百姓少有吃馄饨的,几人去的时候,那卖馄饨的大娘正闲着,见到几人过来,立马热情招待。
等林姝问了那一碗馄饨的价格,脸上的笑却差点儿没挂住。
什么?一碗馄饨居然要二十五文?
二十五文!
何桂香也有些惊住了。她晓得馄饨不会太便宜,毕竟里面的馅儿是猪肉,但一碗二十五文这也太贵了,一碗里头才几个馄饨啊,一个馄饨才多大点儿啊。
“阿娘,你不晓得?”林姝低声问。
何桂香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阿娘一向不吃这些,不吃的东西我过问它做啥子,我以为一碗也就十来文。”
她不像大嫂二嫂那般,尤其是大嫂,不管自己吃不吃得起,穿不穿得起,看到啥好东西都要多嘴问一句,所以大嫂晓得布帛铺子最贵的绸缎卖多少钱,知道最大的酒满楼给镇上大户办一桌酒席要多少钱,集市上那各色吃食,各种饮子,卖多少钱用的啥好食材,她都能说出个一二。
林姝觉得很离谱,阿娘都在甜水村待了多少年了,怎能连镇上馄饨摊儿的馄饨卖多少钱都不晓得?但一想到她那拘谨又胆怯的性子,别说,还真有这可能。
林姝缓缓看向周野,“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一碗馄饨的价钱?”
周野微顿了下,道:“我自然知晓。只是阿姝,这不打紧,你想吃便吃,钱花完了咱再想办法挣便是。”
林姝
:……
她怎么就没瞧出来周野居然是个败家爷们呢!
可周野花这钱又是为了她,叫她说不出一句指摘的话。
还不等她说什么,何桂香竟也跟着改了主意,“吃!阿姝想吃的话咱就吃,正正好阿娘今儿带的钱还没花出去呢。”
林姝一阵沉默。
是她今儿花钱太多,把阿娘也影响到了么。阿娘平儿花钱最为节俭,是自己一个人赶集的话连馄饨摊儿都不会多瞧一眼的人,因为她舍不得吃。
林姝也舍不得。
她这么馋的人都觉得二十五一碗太贵了,方才说要吃馄饨,那是因为她不晓得馄饨这个价,她还以为一碗馄饨跟汤面差不多价钱呢。
有这钱,她吃啥不好,今儿不是已经买了猪肉么,想吃馄饨,大不了她回去自己做!
“阿娘,你也太纵着我了罢,我说吃馄饨,那是不晓得一碗馄饨卖这么贵,若是晓得,我可舍不得花这个钱。”
一碗馄饨二十五文,他们四个人就是一百文,她挣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何桂香当然也舍不得这钱,只是阿姝自个儿就有挣钱的本事,这几碗馄饨还是吃得起的,而且又不是日日吃。
她晓得阿姝从前吃的是山珍海味,可阿姝懂事,回来后跟着家里日日吃糙米杂粮,从没有抱怨过一次。所以她今日想买猪肉,她就听她的买,想买四十文一匹的布,也便买。前头这些她都满足阿姝了,也不差这最后一个了。
何况阿姝说的对,小蒲的药材钱从今往后都省了下来,这些钱用来吃一碗馄饨而已,阿姝真想吃,那就吃!
“阿娘,我其实不是很想吃,知道这么贵之后更是一点儿都不想吃了。咱换个别的吃。”
何桂香犹豫:“这……这不太好罢。”
林姝心道:这有啥不好的?
她当即轻咳一声,问那卖馄饨的老板娘,“大娘,你这馄饨都有什么馅儿啊?”
那大娘笑着应道:“都是猪肉馅儿,每日天不亮我就起来和面做馅儿了,包新鲜的!小娘子几个可要一人来一碗?我这就烧锅下馄饨,不用你们多等,一会儿便煮好了。我这馄饨皮薄肉多,好吃得紧,这馄饨摊子我都开了好些年了,别看这会儿人少,清晨和傍晚来吃的食客可多得很咧!”
换作旁人,这屁股都坐凳子上了,老板又如此热情,那定然是不好意思说不吃的,正如何桂香,她知道这么贵后压根不想吃,可她们人都坐下了,不要一碗总觉得说不过去。
她原是想着阿姝若实在想吃,那这钱咬咬牙也就花了。
但看阿姝这意思,不是非吃不可。
所以她打算叫老板娘煮个一碗,这一碗叫阿姝几个小的分着吃,就当尝个鲜儿了。
只是何桂香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姝便已如实告知那老板娘,“大娘,实在是对不住,我不晓得一碗馄饨这么贵,我们不吃啦,等我日后挣到钱了,我再来大娘这小摊儿吃!”
何桂香和林小蒲听到林姝这话,齐齐埋头,脸上臊得慌。
阿姝平儿说别的话都晓得迂回一下,怎的这会儿这般直截了当了。
好在这会儿没什么食客,否则她们要羞臊死了。
那大娘却是个好性的,听到这话也没有变脸,而是点了下头,应道:“成,等你挣了钱可要来大娘这馄饨摊儿。”
林姝见状,不禁多问了句,“大娘,您就没想过多做几种馅儿的馄饨来卖么?”
大娘回道:“我每日光卖这鲜肉馅儿馄饨都有些忙不过来,做那么多别的馅料做啥子?”
“大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生意还可以好上加好么,好到一定程度,实在忙不过来的话咱可以找个打下手的啊。”
那大娘没说同意这话,只是好奇地问:“这馄饨吃的不就是鲜肉馅儿么,还可以做什么馅儿的?”
林姝顿时就道:“那可太多了。除了这最传统的鲜肉馅儿,咱还可以包虾仁馅儿,虾仁鲜甜,跟馄饨皮的韧劲儿极搭。还有韭菜肉馅,猪肉末跟韭菜混合,口感亦是一绝,这韭菜多放些,鲜肉少放些,还能少些本钱,一碗馄饨便能卖得便宜些。再有便是那三鲜馅儿了,虾仁、猪肉和香蕈搭配,口感丰富不说,也更滋补。单独的香蕈肉馅儿也极其不错。对了,还有那荠菜肉馅,味道独特,爱的人便会极爱,只是这荠菜已过了时节,要等来年春了……”
馄饨摊儿大娘听得目瞪口呆。
能开小摊儿挣到钱的人怎么可能没点儿眼力,她听完这话便晓得自己是遇到吃馄饨的行家了。可惜她如今年纪大了,有心无力,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她按这小娘子说的,多做几种馅儿,指不定还真能将馄饨摊儿做大,早就富得流油了!
“大娘,我只是随口一说,您这馄饨摊儿已有稳定食客,没必要再折腾别的。”林姝说完这话,又承诺一句:“下回我肯定来大娘这儿吃馄饨。”
听了她这那一番话后,馄饨摊儿大娘面上露笑,“成,大娘等你下回来!小娘子可一定要来啊!”
何桂香和林小蒲:……
阿姝/阿姐可真有本事啊,她们突然就不觉得尴尬了。
瞧,这老板娘朝她们笑得多热情。任谁都瞧不出,她们几个是因为觉得馄饨太贵才离开的。
一番折腾,几人最后还是去了汤面铺,每个人要了一碗素面。周野食量大,何桂香带的那些剩的面饼,全叫他一个人和着面汤吃了。
面汤铺里的伙计笑呵呵道:“掌柜的说了,外头日头大,你们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可以在铺子里多待片刻。”
林姝道了谢,再次感叹这汤面铺活该生意红火,掌柜的也太会做人了。
他们不是镇上的,这个点儿又不适合赶路。外头日头大,村里来镇上的村民都是躲过了这一阵子才回去。
就像赶车的廖老汉,即便每日来得早,该干的事情都干了,他也要等到日头开始西落的时候才赶车回去。地里干活的农家汉子,这个点儿也不是一直在地里忙活的,大多是寻个阴凉处歇着,打个盹儿之后再继续。
一碗热乎乎的汤面下肚,吃得头上都出了汗。
林姝其实更想吃凉拌面,只是不晓得这汤面铺为何不卖,夏月吃干拌凉面不是更适宜?
不过眼下她跟掌柜的谈不上熟,便没有多问。
在面汤铺子里坐了片刻,直到铺子里的食客越来越少,几人不好再坐下去,这才同伙计知会一声,离开了铺子。
外面的日头已经没有晌午那么烈,甚至于原本好端端的天上不知何时积了一层厚云,日头时不时便会钻进云层里躲一会儿。
何桂香欢喜,“这天儿赶路正好,再等两刻钟,咱们便去找廖老汉。”
周野抬头看了片刻,却是皱了下眉,道:“不必等了,这会儿咱就去找廖老爹,若这云越积越厚,恐怕会下雨。”
“这……不会罢?我瞧着这云还没变成黑的。”何桂香微惊。
若是今儿要下雨,那可耽搁不得啊,一不小心淋了雨感染风寒就遭了。
林姝也抬头望望,末世天气恶劣,这种只是有些厚云的天气在她看来已是难得的好天儿了,她早已失去了对正常世界天气的判断,但她相信周野的判断。
几人不再耽搁,直接往镇子外走,廖老汉的牛车照例停在了栅门外,他并未察觉到天气的变化,躺在那牛车上睡得正酣。
直到周野喊他一声,“廖老爹,咱该走了,天儿要下雨了。”
他喊人时特意将声音压低了些,不至于惊吓到睡着的人,却又能唤醒他。
林姝瞅向他棱角分明的侧颜,水润的眸子微微发亮。
她觉得自己能对眼前这个糙汉动心,应当不仅仅是因他恰好拥有自己喜欢的外形,更因为他身上粗中有细的一面。
一个人火热的爱意能持续多久,林姝不清楚,但即便日后阿野对她的爱意减淡,阿野也一定会是个极好极好的
丈夫。
第106章 暴雨
被叫醒的廖老汉抬头望了望天儿,松了口气,“莫慌莫慌,以老汉我的经验,这雨天黑前下不下来。不过以防万一,咱还是赶紧走。都上来坐,阿野小子你也到牛车上来,小蒲丫头生得瘦小,你们四个人挤一挤,完全挤得下。”
周野应道:“不用了廖老爹,你载她们回去便是。”
廖老汉忙朝他招手,“叫你上来就上来,啷个这么多废话!”
林姝抿嘴笑了笑,“阿野,你上来罢,虽说你块头大,一个就顶两个人,但廖老爹今日采买的东西不多,咱带的东西也不多,完全塞得下一个你。还是说,阿野你不好意思坐牛车,觉得你一个大爷们坐牛车不像话,怕别人笑话你?”
林小蒲跟着捂嘴偷笑,“阿姐,我觉得你猜对了,阿野哥哥肯定是怕别人笑话他才不跟咱们挤牛车。”
周野没读过什么书,不晓得什么叫激将法,但他知道阿姝是故意这么说的。
眼瞅着廖老汉又催促了一句,周野这次总算没再推辞,卸下身上背篓上了牛车,还特意将那散发着猪大肠异味的背篓往外推了推,尽量离林姝三人远着一些。
林姝察觉到他这小动作,不禁打趣道:“我不嫌它臭,这东西吃的时候也是香臭香臭的,可有谁说它臭了?”
林小蒲立马道:“阿姐,我觉得臭,你不嫌臭,那你靠阿野哥哥近一些。”
林姝敲她一记脑门瓜子。
林小蒲撅了撅小嘴儿,“阿姐脾气愈发大了,动不动便敲我脑门瓜子。也不知日后某人吃不吃得消……嘿嘿。”
嘿嘿的时候目光从周野身上扫过,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姝瞅了眼专心赶牛车的廖老爹,佯装没有听到。
廖老爹不是个多话的人,他们这次买了这么多东西,放在篮子里的鲜猪肉先不说,光是那猪大肠味道便冲鼻得很,嗅觉再不灵敏的人也闻得到,而四匹麻布就更不必说了,极其扎眼,廖老爹愣是一句没有多问。
这要换了别的村妇,早就明着暗着来打探她们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喜事,否则为何买了这么多好东西。
但不主动问,不代表人家就不感兴趣了。
林姝想了想,主动搭话道:“廖老爹,您今儿买的东西瞧着不多呀。”
廖老汉手中牛鞭子挥了一下后回道:“是不多咧,昨晚就两家叫我带东西,一个家里头盐巴吃完了,叫我带一小罐子盐,一个家里针线用得差不多了,叫我带些粗丝回去。”
这村里人叫他带东西,其实也就那么几种情况。要么赶集的时候忘了买,比如这油盐酱醋和针头线脑的,为了这些小东西专程去一趟镇上不划算,不想费那功夫便叫他顺便带回村。这些东西本也不值几个钱,他便不收村民的钱。
再要么就是提前定做的大件儿,非得用牛车才能运回来,村民会叫他帮着去取一下东西。这大件儿占了牛车上的位置,他能载的人便少了,对方得给他一些补偿。他么,也不收钱,粮食啥的随便给一些就成,或是一碗糙米,或是一碗杂粮,灰面和芋头这些都行。
而最多的是村民赶集的时候叫他捎带东西。赶集当日东西便宜,有那不打算去集上买卖的便会叫他捎带一下,若东西不多,捎带个两三次再给他一碗米粮。
他家里婆娘走得早,儿子也命不好夭折了,早些年还有人给他这老光棍说亲,但见他没那个意思,后头就消停了。
村里一开始很多人觉得他可怜,可等他用攒了多年的钱买了一头老黄牛,家里的地也赁出去叫村里人种,村里再没人说他可怜了,还反过来说他日子过得滋润咧。
如今别说地里那些粮食了,只帮村民捎带东西收的这些米粮便够他一个人吃的。
因着他自个儿从前也遭过冷眼、被人说过闲话,廖老汉尤为喜欢林老二家这俩丫头。
这俩丫头了不起咧,一个被常年被人骂药罐子短命鬼,一个从京城侯府千金变成个乡下村姑,被村民背后嘀咕,可两个丫头不管别人怎么说,自个儿该干啥干啥,心性要比他强。尤其是这林姝丫头,怪讨喜的,比林老二两口子出息多喽。
“廖老爹,您咋不问问我们为啥又是割肉又是买布的?您就不好奇嘛?”林姝问。
廖老汉笑呵呵地道:“是不是小蒲丫头的身子养好了?”
林姝当即一拍手,“还真叫廖老爹猜着了。今日我阿妹去药堂叫那老郎中瞧过了,老郎中说我阿妹身子脉象强劲,康健得很呢,以后再不用吃药了!阿娘和我都高兴坏了,这样的大喜事可不得好好庆祝一番么,于是猪肉也割了,新布也买了,我们一家子还吃了李记的汤面呢!”
廖老汉哟的一声,“那的确是大喜事,得好好庆祝一番。老汉我老早觉得小蒲丫头没啥毛病,你瞧这小丫头能蹦能跳的,哪像个日日喝药的?”
林小蒲笑嘿嘿插话,“廖老爹,您跟我阿姐一样有眼光,她也觉得我没毛病,这才叫我阿娘提前带我来镇上了,不然我还得喝药喝个一年咧。”
何桂香无奈笑道:“是是是,这事儿怪阿娘,都是阿娘没有及时发现咱家小蒲身子变结实了,不然还能叫你再少喝些药。”
林小蒲立马挽着她胳膊哄她,“全靠阿娘我才能将身子骨养好,我多喝几碗药不要紧,但我这不是想早些断了药给阿娘减轻些负担么。”
何桂香揉揉她脑袋,“你这小嘴儿可是跟你阿姐学的,越来越甜了。”
林小蒲龇牙笑,“那可不,阿姐最会哄人了,我可得好好学着点儿,日后把阿爹阿娘都哄得开开心心。”
林姝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往周野这边靠了靠,“阿野,你不许学小蒲,我就喜欢你老实巴交的样子,你若变得油嘴滑舌了,我可不要你。”
周野瞅着她生动的眉眼,低低唔了声。
廖老汉见他们一家子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心里难免羡慕,一个人的日子是自在快活,没人管着想干嘛干嘛,但次次回到家里都冷清,冷锅冷灶的。
这汉子啊,还是得家里有个婆娘才行。
牛车行至半路,风渐大,头顶云层开始变黑。
何桂香担心起来,“这还有一半的路呢。”
廖老汉:“失算喽失算喽,看这样儿,还等啥子天黑,这雨怕是马上就要下下来了。我赶车赶快些!”
“廖老爹,还是稳妥为主,仔细太快翻了车。”林姝提醒道。
“丫头放心,我赶车稳着咧。”廖老汉手中鞭子一扬,甩鞭声逐渐密集。
一路疾驰,眼瞅着牛车马上就要到甜水村,头顶突然有豆大的雨点儿砸了下来。
这牛车是敞着的,哪能遮风避雨。廖老汉因经常路上赶车,车上放着斗笠,他赶忙将那斗笠戴头上后继续赶路,车上几人却避无可避。
何桂香把林小蒲怀里搂了搂,林姝也抬起手臂帮林小蒲遮头。
“阿娘阿姐顾着自己就成,不用管我,我身子骨好得很,这可是老郎中说的。”
一旁的周野果断脱去了身上的衣裳,朝最近的林姝递来,“阿姝,你们三儿顶头上遮遮雨,主要护着些脑袋,脑袋淋湿了最易感染风寒。”
林姝目光扫过他光着的膀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将自己连同何桂香林小蒲的头一起罩了进去。最小的林小蒲躲中间,肩膀也能遮住些。
林姝再左右瞧了瞧,今日牛车上的杂物实在少,也就他们自己带的背篓和竹篮。
“阿野,你将竹篮里的东西腾挪到背篓里,用那竹篮遮一遮。”
“我没事,不用。”周野道。
他几乎日日去河边洗冷水澡,若是淋一点儿雨水就能感染风寒的话,那他早去见阎王了。
豆大的
雨水很快连成线,雨势竟不小。
等牛车进村的时候,即便是戴了斗笠的廖老汉,除了头上都已是浑身淋湿,更莫说林姝几人了,而周野那赤着的膀子更是雨水遍布,一绺绺的水顺着那精壮的身子往下坠。
村里小道上,除了三三两两匆匆奔家的村妇,地里原本干活的汉子也在往回赶。
这雨下得又急又快,谁也未料到晌午还烈日炎炎,这天儿竟说变就变。廖老爹住得离村头近,但还是赶着牛车将林姝几个送到了村尾。
“廖老爹稍等。”周野去堂屋将挂在墙上的蓑衣取了来,将那蓑衣递给廖老汉。
廖老汉摆摆手,“不用不用,湿都湿喽,也不差这一会儿,我赶着牛车一会儿就到家。”
周野还是坚持将蓑衣给了他。
廖老汉推辞不过,接过蓑衣匆匆披上,道了声谢便赶着牛车离开了。
“婶儿,阿姝,你们赶紧去换身干净衣裳,外头雨势愈大,我去接叔。”周野片刻没歇,戴上斗笠,又取了墙上剩下的一袭蓑衣往田里赶。
家里的几亩田离得远,又分散,林大山应该在回来的路上。周野匆匆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何桂香都来不及同他多说什么。
“阿野这孩子,他自己还淋着雨呢,倒想着替你们阿爹送蓑衣了。”何桂香嘴上数落着,心里却欢喜。
当家的身子壮实,淋点儿雨没什么,但阿野有这样的孝心,她这心里熨帖。
“阿娘,咱听阿野的赶紧擦拭一番,再换身衣裳。对了,上回赶集买的生姜还有,一会儿正好熬些姜汤,咱每个人都喝一碗。”林姝道。
“阿姐你傻啦,要搬这会儿就搬,等换完衣裳,等会儿出去搬小炉和取干柴,又会淋湿了。咱家只两件蓑衣,一件借给了廖老爹,一件叫阿野哥哥带走了,家里没有啦。”
林姝愣了下,继而失笑。她一时忘了这不是家家有伞的时候。油纸伞虽不算多奢侈的东西,但最普通的油纸伞一把也要卖到百文以上,对于底层老百姓而言,妇人雨天不出门,用不着油纸伞,而家中汉子雨天出门,用蓑衣便足够遮雨,也比油纸伞更实用。
山上棕树不少,取了棕皮便能缝制成蓑衣,所以每家每户都有那么一两件蓑衣。
林姝和何桂香合力将院坝里的小炉子给搬进了堂屋,林小蒲则去柴棚里抱了一把干柴进屋。砧板和菜刀这些也一并带进屋里,陶锅则直接盛好水端进来。
等这些都备好,三人才简单用干布巾擦干身上换了衣裳,半湿的头发也一并绞干。
林姝收拾妥当后赶紧用小炉生了火,陶锅架起,生姜切丝丢进去熬汤。
“轰隆隆——”
一道响亮的雷鸣声将屋里几人吓了一跳。
天上突然电闪雷鸣,雨势较先前更大,竟是下起了雷雨暴雨。
第107章 发烧
何桂香望了望外头,一道闪电恰起,照亮了她神情焦虑的脸,“眼下不过五月,怎么就下起了往年七月份才有的暴雨。阿姝,你说阿野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把人接回来?这雷雨天在外头走动可危险得很呐。”
林姝想到甜水村坡坎上树木不少,也微微蹙眉,但她口上却是安抚道:“阿娘还不放心阿野么,有他去接阿爹,能有什么事儿?”
一旁林小蒲也点头,“阿野哥哥人最靠谱了,有他在,肯定没问题。”
然而,等锅里这姜汤都熬好了,院坝外才终于传来响动,是周野和林大山回来了!
家里两件蓑衣尺寸不一样,因为廖老汉个头小,周野先前借给廖老汉的那件是林大山的,林大山穿回来的这件却是阿野的。
蓑衣大,将林大山遮得严严实实,林大山穿了蓑衣之后便没怎么淋雨,周野却淋得浑身湿透。
林姝赶忙将一早备好的干布巾递给周野,何桂香也拿着一块干布巾往林大山身边走。
周野摘下斗笠,接了林姝手里干布巾便大步往里屋去,不忘朝她解释一句,“阿姝,我先回屋换身衣裳。”
林姝点头,“等收拾干爽了再出来,不急。”
林大山这头也脱了蓑笠,抖了抖上头的雨水后搁置到一边。
“他爹,咋的回来这么迟?”何桂香问,用手里的干布巾帮他擦脸和头发。
林大山神色透着几分严肃,“雨大路滑,苗老大从一道坡坎儿上摔下去了,你也晓得苗老大人比我还壮实一些,我背着他走不远,幸好阿野来寻我,他力气大,帮着把人背回了苗老大家里。”
何桂香听得一惊,“怎么就摔了?那坡坎多高,人可有事?”
林大山叹了口气,“坡坎倒是不高,但苗老大摔下去的时候,小腿正正好砸到一块石头上了,我发现人的时候,人已经晕了过去,那小腿砸出了个血口子,流了好多血。不晓得这腿能不能好了,若是好不了,日后怕是没法子下地干活了。”
苗老大自个儿是个干活好手,家里又有三个生得同样壮实的儿子,大儿子已经说亲,是大福村的一户人家,说是看好了日子,下个月就要办席了。
甜水村谁人不知大福村富有,大福村那边河大鱼多,跟甜水村的小河小沟不同,村里好些人家都自己编了网去捕鱼捕虾,再穷的农户都穷不到哪里去。
苗老大说的这家,是因家里闺女生得多,他们又给足了聘礼,人家才肯把闺女嫁过来。如今苗老大伤了腿,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下个月的喜事,毕竟这年头劳力汉太重要了,家里缺了个能干活的便又大不一样。
林大山粗粗擦了脸和头发后,也去里屋换衣裳,一边换一边继续道:“阿野把苗老大背回家里后,又去附近采了草药,给人敷上了,折腾完这些我俩才回来。我们走的时候,苗老大家的哭得都快晕厥过去了。”
何桂香忙问:“苗老大家那几个小子呢,怎么是你和阿野将人送回去的?”
林大山又是一声叹,“说来也是苗老大倒霉,他家三个小子能干,苗老大让家里老大老二去旱地那边看一眼再走,小儿子和他一道回去,结果路上碰到了高阿伯。高阿伯一个人去后山伐竹,下山的时候太急崴了脚,眼瞅着这雨越下越大,苗老大就让老三先背高阿伯回去。结果反倒是他翻一道坡坎的时候不小心滚了下去,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三个儿子没瞧见人,都以为他先回去了。要不是我眼神好瞧见了他,这人死在那坡坎底下都没人晓得!”
这话说得夸张了些,等苗老大家三个儿子回去后发现人没回来,自然会出来找,只是到时候又要耽搁许久,苗老大那腿伤也会变得更严重。
何桂香跟着叹了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姝这边也刚从周野口中知道了这事儿。
若只是从那坡坎上滚下来,可能还没有那么严重,顶多骨裂,休养一段时间也能修养好,但这苗大伯的腿偏生撞到了一块石头上,那骨折的可能性便大了。
再者,不管骨折还是骨裂,都应及时就医。
可村里没有郎中,百姓平时看病抓药都是去镇上,此时下着大雨,苗大伯人又摔了腿动弹不得,那么远的路,该如何去镇上?即便用廖老爹的
牛车送去,这雨水淋上一路,可别人还没送去,便伤口感染,引得高烧不退。
“阿野,你瞧着苗大伯那腿还能好么?”林姝问。
周野摇了摇头,“难。即便能治好,日后怕是也干不得重活了。”
林姝:“除了镇上,咱这十里八乡的便没个接骨大夫了?这骨折之后最好及时医治。”
周野道:“稻香村有个老铃医,头疼脑热和跌打损伤都能治,只是这两年年纪渐大,不怎么走动了。稻香村离甜水村又远,叫老人家冒雨过来,人是肯定不会来的。除非等雨停,再多给些酬劳,或许能将人请来。”
这稻香村在镇子另一头,甜水村去镇子都要走十六里路,去那稻香村就更远了。
“这话你可同苗大娘说了?”
周野点点头,“提了一嘴。”
“既如此,你和阿爹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如何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先别想这事了,来,喝碗姜汤,我刚熬的,慢些喝,仔细烫。”
周野没急着接,先问了句:“阿姝,你喝了么?”
他看到桌上放着一摞空碗,小蒲正捧着汤碗一边吹一边喝,桌上没有别的空碗,阿姝若是喝过了,她喝过的碗呢?
“喝了呀,你方才去屋里换衣裳的时候我便喝了一碗,喏,给你盛的这碗便是我喝过的。阿野,你不会嫌弃这是我用过的碗罢?”林姝微微弯了弯眼。
周野忙说不嫌弃,捧着那汤碗便喝了起来,喝得极慢,像是在喝什么美味的饮子。
林小蒲:……
很好,她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这事初见成效,就像此时,阿野哥哥的眼里只阿姐一个人。
林姝又盛好两碗姜汤搁在桌上,冲何桂香那屋喊了一声,“阿爹阿娘,收拾好出来喝姜汤了!”
林大山那头唉了一声,等出来的时候人已收拾干爽,他笑嘿嘿端起桌上的姜汤,捧在手里美滋滋地喝。
以前家里连姜都舍不得买,如今他这日子也过得奢侈起来喽,不过是被雨淋了一会儿,回来便有姜汤可以喝。
一人一碗姜汤下肚后,陶锅里还剩下一些,林姝想了想,对周野道:“阿野,等外头雨小一些,你给廖老爹送去一碗罢,他今儿也淋了雨,若不是他赶牛车将我们送到村尾,我们还要淋更多的雨呢。”
周野闻言,将汤碗里的一点儿底儿给喝了个干净,放下碗便道:“这姜汤喝得越早越好,不必等了,我这便去给廖老爹送去。”
“可外头雨还大着呢。”林姝蹙眉。
“没事,蓑衣正好空了出来,我穿那蓑衣去。阿姝,你将姜汤盛好。”
周野说完便取了蓑衣,抖了抖上头的水珠后披在身上系好。
何桂香表情无奈,对撅嘴瞪眼的林姝道:“就叫阿野去罢,这锅里再加一点水,还能熬一熬,等阿野回来,再叫他喝一碗。”
“看他这架势,我哪能拦着他。”林姝轻哼。
送罢送罢,这雨还不知何时才能变小,早些给廖老爹送去也好。
她用碗盛了姜汤后放在竹篮子里,再取一个大碗扣在上头。
大碗将那姜汤盖得严严实实,不仅能防雨水,还能保温。放好了碗再盖一层布,铺一把干草。
这姜汤要趁热喝了才好,等阿野送到廖老爹家里的时候,不说还滚烫滚烫的,至少是温热的。
周野穿好蓑衣,戴上斗笠,提了这篮子就走。
他腿长走得快,一个来回也没用太长时间,还将先前送出去的蓑衣也一并带了回来。
两件蓑衣都抖了抖雨水后重新挂回墙上。
林姝将他方才用过的布巾递给他擦脸。
这次有了蓑衣遮挡,加之裤腿和袖口都是提前挽起来的,周野的衣裳没怎么淋湿,将脸和脖子上淋到的雨水擦擦便好。
何桂香问了一嘴廖老汉。
周野道:“我去的时候,廖老爹已经拾掇过了,正坐堂屋里看雨……”
说起来,这还是周野头一回往廖老汉家里去。
廖老汉家的房子是早年修的,房子大院子大,还专门砌了个牛棚,只是这院子越大便越显得屋里冷清。
周野冒着大雨找过去,将廖老汉惊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结果就看到周野将手里篮子放下,篮子里那扣住的大碗打开,里头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
廖老汉喝着那姜汤,眼眶都红了。
林大山听周野讲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还是得有个孩子养老才成啊,这家里没个婆娘也没个儿孙的,一个人过着,即便家里钱再多也孤单。
廖老汉年轻时也是过过热闹日子的,可惜命不好,爹娘没了,婆娘走了,孩子也去了,手里徒有祖上传下来的数亩田地。
“阿爹,廖老爹为何年轻的时候不续弦?”林姝问。别人不续弦可能是拿不出娶媳妇的钱,但廖老爹应当不是。
“他啊,你别瞧着他如今好说话,年轻时脾气可倔咧,当年他婆娘走后,好些个人给他说亲,一开始他也没有全拒了,险些就跟其中一个成了,后来,唉……后来他因说亲这事疏忽了家里娃,那娃儿年纪不大,却是个懂事的,身上不舒服也不主动说,等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孩子已经高热不退,送去镇上也迟了,人给活活烧没了。”
林大山每每想到廖老汉那娃,就会想起自家幺女,小蒲这丫头也是个不爱张嘴的,身上哪里疼痛了也要等到实在忍不住了才说。
所以林小蒲幼时害病,他总担心会像廖老汉家的娃儿一样,说没就没了。后来镇上老郎中让小蒲吃药调养身子的时候,即便知道花销大,他也点了头,并咬牙撑了下来。
方才何桂香已同他说了,小蒲身子养好了,日后再不用花钱买药,林大山心里欢喜得很。
他自个儿如意,想起别人家的不幸,就难免唏嘘了些。
“廖老汉这是对他娃儿愧疚咧,后头再也不说亲了,宁愿一个人单着,但凡是来说亲的都要被他举着棍子撵走,倔得很,旁人怎么劝都没用。背地里有人说他断了根,他一开始还气,后头就不气了,攒钱买了牛,等到耕种的时候,好些人都找他借牛,背地里也不敢嚼他舌根了……”
一家子难得有这般闲的时候,一起坐着闲聊。一会儿提着廖老汉,一会儿又说回那苗老大。
这背后提及别人难免闲话个几句,端看说的人是什么心态了,有的说着说着便幸灾乐祸,有的则心生同情怜悯,最多的是带着善意的唏嘘感慨。
林姝不是什么大善人,但即便身处末世也始终怀揣着一丝对同类的善意,她希望每个人都能好好活着。
“阿娘,我听到滴答声了,我去屋里瞅瞅,肯定是漏水了!”耳尖的林小蒲忽地道,往里屋去,果见屋顶有好几处在往下滴水,她熟门熟路地从床底掏出那几个罐子和竹筒接水。
何桂香也赶紧去自己的里屋。村里修的都是茅草房,雨小的时候不碍事,雨大了之后,屋顶或多或少都有些漏水,她那屋也有好几个地方滴水。
这还是阿野来了之后,上屋顶补过几次茅草,不然还会漏得更多。
等到了该做晚食的时候,雨还未停歇,但小了许多,何桂香便用搬进堂屋的小炉灶熬了一陶锅的稠粥。
“今晚将就些罢。猪肉和大肠我都用山泉水镇着了,放到明日没问题。”何桂香道。
林姝想到廖老汉,问了句:“阿娘,廖老爹家中无人做晚食,他可有饭吃?”
“阿姝放心,你廖老爹饿不着的,他晚食懒得做的时候,都是去隔壁家吃。”
“也不知这场雨要下多久,希望这雨不要再大了。”何桂香有些发愁地道。
下雨好啊,下雨之后地里的作物长得好,就是这晚上怕是难睡一个好觉。
简单吃过晚食后,碗筷没洗,几人身上也没擦洗,就这么上床睡了。
雨夜得趁早睡,尤其是下这样的大雨,等屋顶雨水积得多了,怕是会漏得更厉害。漏别处还好,就怕漏到床上,到时候湿了床
褥,便连觉都睡不成了。
来甜水村数日,林姝已跟着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只是今夜还要早些。本以为会睡不着,但不知是不是白日累着了,不过和林小蒲闲聊几句,林姝便沉沉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林姝的头越来越沉,她想睁开眼看一眼外头,却发觉眼皮子沉得睁不开。
模糊间,她好像回到了末世,那也是一个雨夜,她半夜突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仿佛要烧死过去,结果硬是叫她撑过去了。再醒来,她拥有了一身巨力,徒手就能砸碎丧尸的天灵盖。
梦里,林姝一拳锤爆一个丧尸,杀得正起劲儿。
现实中,同床共枕的林小蒲却被吓傻了。
阿姐闭着眼睛疯狂挥舞着拳头,嘴里嘟囔着什么,像是被什么魇住了。
林小蒲想伸手探探她的额头,结果还没靠近就被林姝一拳头给挥开,这一拳头砸得还不轻。
她想起什么,赶忙摸林姝身上其他地方。
果不其然,阿姐身上滚烫滚烫的!
“阿姐,阿姐你醒醒!”林小蒲赶忙摇她身子,却怎么都摇不醒。
周野没睡沉,听到动静立马起身,隔着帘子问:“怎么了?”
“阿野哥哥,阿姐她好像发烧了!”林小蒲焦急不已。
周野听到这话,神色骤变,顾不得别的,急急掀了帘子进去。
第108章 夜奔
此时已是深夜,屋外乌云蔽月,天色昏暗,窗户又闭着,屋里没能透进来一丝光亮,然而周野的目光却如同野兽一般,准确无误地落在床内测的那道身影上。
林小蒲已经让开到一边,看着那明显被噩梦魇住的阿姐干着急。
周野俯身靠近,轻易捏住林姝胡乱挥舞的双手,只一个手掌便将其两只手腕圈牢,另一只手则朝她额头探去。
这一探,顿时烫得周野掌心都轻颤了一下。
他眉头蓦地拧起,“这么烫,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刚刚,阿姐突然说起梦话,动来动去,我察觉不对,就想摸摸她额头,结果阿姐不让我碰,我又摸阿姐的身上,结果阿姐身上滚烫滚烫的,我就晓得她是发烧了!”
睡梦中林姝双手被缚,丧尸近在眼前,她却无力反抗,不禁神色惶恐,挣扎得愈发厉害,口上喊道:“不要过来!我一拳砸死你们,我踢死你们……”
“阿姝,阿姝!”
周野唤了两声,见唤人不醒,略略迟疑后松开了她挣扎的双手,转而将她扶了起来,抱入了怀里。
林姝两个拳头立马在他背上如疾雨般密集狂捶,力道之大,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光是听着都疼。
周野却抱着她不动,任她胡乱捶打,一手揽着她腰身,一手在她后背轻抚,低声哄道:“阿姝莫怕,没事,没事,梦里都是假的……”
许是这安抚起了作用,林姝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下来,嘴里却还是嘟囔着什么。
周野见她平静下来,这才将人重新放回了床上,准备去取一盆温水来,恰逢何桂香那头听到动静,正好点了油灯赶过来。至于林大山,他瞌睡大,还睡着。
“婶儿你来得正好,你看着点儿阿姝,我去烧点水,阿姝在发烧,得用温水擦拭身子散散热。”
何桂香一听这话,面色骤变,“什么?阿姝发烧了?”
她忙将油灯放到一旁,凑近摸闺女的额头,惊呼出声,“天呐,怎么这么烫!”
村里人家不怕什么头疼脑热,就怕突然发高烧,尤其这高烧不退,最为危险!
周野顾不上多说,留何桂香和林小蒲在这边照看着,自己去堂屋用小灶炉生了火,擦拭用的温水只略高于体温便成,烧半锅热水足够用了。
水就取厨房里干净的山泉水,院坝里竹水管引的是山上的山泉水,但雨水早已落入引水的竹筒之中,水质不干净,好在昨日用水少,厨房里的小水瓮里还剩了不少。
周野片刻不敢耽搁,锅里水烧得稍热后就先取了一些,够浸湿帕子就成,剩下的水继续用柴火烧着。
水刚端入屋里,林小蒲便急忙朝他递来一方帕子,“是阿姐素日用的。”
周野接过帕子,浸了温水后拧得半干,再递给何桂香,“婶儿,你给阿姝擦擦额头和身上,避开前胸和肚子这些地方,其他地方能擦的地方都擦,尤其是腋下和颈侧,帕子擦干了便给我,我再用温水浸一浸帕子。小蒲,你也取干净帕子,和婶儿一块擦。”
何桂香和林小蒲赶忙点头,一齐给林姝脱了衣衫,只着小衣,以方便擦拭。
周野顾不上避讳,盆里水凉得快,他时不时便要换一盆温水,再轮番帮何桂香和林小蒲浸湿帕子递去。
一遍擦拭下来,林姝的额头还是很烫。
何桂香只能咬牙再擦。
几番擦拭过后,何桂香拿帕子的手都开始微微发颤,“怎么还是这么烫,阿野,不行啊,根本不行,这可怎么办呐……”
周野沉吟片刻,忽地道:“婶儿,赵家阿公喜欢饮酒,我去赵家问问家里可有存酒,借一些酒来擦身。”
这赵家阿公说的便是赵老三的爹,赵老三刚刚闹了一出分家,赵阿公对周野几个出面帮赵老三两口子说话的肯定心存芥蒂,但如今的周野顾不上这些。
“好,好好,你快去快回!”何桂香连忙点头。
屋外雨暂歇,周野来去匆匆,回来时还真借来了半坛子黄酒。
何桂香一喜,连忙换了这黄酒擦身。她晓得用酒擦身的效果更好。
黄酒擦后,林姝果然降温了。
然而不等几人这一口气松下来,才一刻钟不到,林姝额上身上便又变得滚烫至极。
何桂香惊慌得开始掉眼泪,“怎么会这样,还是不行,还是不行啊……”
这边动静闹得不小,林大山饶是瞌睡再大也惊醒了,他赶忙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何桂香看到他,再也忍不住,哭声渐大,“他爹,阿姝发高烧了,怎么擦拭都不管用,温水不行,黄酒也不行,你说这可怎么办呐……”
她想到了廖老汉家的娃,当年那娃儿就是发高烧走的,虽然阿姝不小了,但青壮年和老人被高热烧死的不是没有先例。她好怕,好怕阿姝有个三长两短,她还这么年轻,来甜水村后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得知林姝高烧不退,林大山也慌了,一时之间除了跟着何桂香一起着急,竟不知如何是好。
村里没有郎中,这个点儿便是连夜赶去镇上,镇上的栅门也是关着的,进不去啊!
林小蒲左右看了看,瘪着嘴安慰何桂香,“阿娘,阿姐不会有事的,我小时候也老生病,但我到最后都没事咧,阿姐肯定也没事。”可她说到后头自己却忍不住哽咽起来。
明明大家都喝了姜汤,阿姐也喝了,怎么大家都好好的,偏偏阿姐发烧了。
她不管,阿姐可好可好了,这么好的人肯定会没事的,肯定会长命百岁……
林小蒲握着林姝烫呼呼的手,没忍住抹了一把眼泪。
一屋子人,慌的慌,哭的哭,最镇定的反倒是周野。
他沉了沉眉后,略过慌乱不知所措的何桂香,直接一大步上前,自己替林姝拢好衣裳,又去堂屋取了蓑衣给她披好。虽然外头雨停了,但云层还未完全散去,难保不会再下小雨,穿着蓑衣以防万一。斗笠不好戴,他便挂在身上带着。
一系列动作下来,屋里几人都看懵了。
何桂香:“阿野,你这是……”
“稻香村有个老铃医,我带阿姝去找那铃医瞧瞧。劳婶儿给我取一吊钱来。”
“啥?你要带阿姝去稻香村??”何桂香目瞪口呆,“稻香村距咱甜水村二十多里地,外头又刚下过暴雨,道路泥泞湿滑,阿野你怎么去?”
周野面色沉稳,言简意赅地道:“我走得快,背阿姝去。叔和婶儿放心,我不会叫阿姝摔着。”
不等何桂香再问,周野已是背上林姝就走。
“阿野,
叔跟你一起去!路上咱俩可以换着背。”林大山回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周野却道:“不用了叔,我脚程快出你许多,能早去早回。我力气也大,阿姝这点儿份量于我而言轻巧得很,叔跟着也追不上我,我一个人去就成。”
“可是,这……这夜路黑,我可以拿个火把给你照明!”
“甜水村到镇上这段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不用火把,至于后半段去稻香村的路,我虽不熟,却也走过一两回,走到后头,这云层也差不多散了,到时候天上星月都露出来,这路便能看清了。”
周野怎么都有理,林大山迟疑着最后还是没跟了。
何桂香这头则匆匆进屋取了一吊钱塞到周野怀里,红着眼叮嘱道:“阿野,路上千万小心些。”
“叔和婶儿放心,等天明我就带阿姝回来了。”
周野丢下最后一句,背着林姝大步往外走。
几人跟着出了院坝门,见他果真如他所说,摸黑走也是健步如飞,没过多久,周野背着林姝的身影便已融入了夜色中,再也看不清了。
林大山一手牵林小蒲,一手扶着何桂香肩膀往里走,叹道:“回罢,即便睡不着,咱也在屋里等,别阿姝没事,反倒你们两个又病倒了。”
何桂香双眼放空,等她一屁股坐在堂屋里长凳上,她才恍恍惚惚地问:“阿野当真背着阿姝去稻香村了?”
“是阿野哥哥亲口说的。”林小蒲回道,然后好奇问何桂香一句:“阿娘,我记得稻香村离咱村很远,这一趟走过去要多久?”
何桂香呆呆地道:“二十五六里路咧,常人走要走两个时辰,这天黑路滑的,又要更久,一不小心还会摔倒磕到……苗老大昨儿个便是从坡坎上摔下了伤了腿,阿野他……咱们该阻止阿野的,怎么就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呢……”
林小蒲心里也怕,但她看阿娘魂儿都没了,反过来安慰她,“阿娘别想太多,阿野哥哥出村是走村里的大路,不走那些坡坡坎坎,苗大伯是因着取了近道才从坡坎上摔下来的。等阿野哥哥找到那位老铃医,阿姐一准没事。”
林大山也道:“稻香村那老铃医我晓得,医术好得很咧,啥都能治,据说还会针灸,阿姝这烧肯定能退了。眼下离天亮还有些时辰,你和小蒲再去睡会儿,我在这儿等着,等阿野回了我喊你。”
何桂香听到两人的话,那一口提起的气总算是松了下来,“我哪儿睡得着,倒是你,明儿还要去地里,你去歇着罢。”
“我也睡不着。唉,真不该听阿野这小子,我走得慢些就慢些,跟着一起去了也能有个照应。话说阿野晓得老铃医家在哪儿不?我都不晓得。稻香村是个大村,比咱们甜水村大多了,光是找人兴许都要找上半天。”
“你以为阿野跟你一样不张嘴?他是话少,但人不傻,晓得问路。”
林小蒲偎在何桂香怀里,也不睡,想等阿姐的消息,可到底年纪小瞌睡多,靠着靠着就开始眼皮子发沉。
何桂香揽着她,轻声道:“睡罢,睡罢,有阿娘在呢。阿姝会没事的,她肯定没事……”
数个时辰的大雨过后,路上早已泥泞不堪,时不时便有一个水坑。
周野没避开水坑,直接淌了过去,捡直路走,不停不歇,偶尔脚下一个打滑,也能极快地稳住身子,这一路都走得极为稳当。
林姝烧得人都迷糊了,她沉重的眼皮子这次终于撑开了点儿,入眼却一片黑影。她不知自己置身何地,只知道有人背着她,一直走,一直走。
“阿野?”她嘟囔着唤了一声。
周野听到她出声,忙应道:“阿姝,是我,你感觉如何了?”
林姝嘤的一声,“我好难受……呜,我好像被丧尸咬了,要死了……呜呜……我不想死……”
周野听不懂她的胡话,却被她委屈的呜咽哭声重重敲击着心脏,心疼极了。
“阿姝不会死,我在呢,不会叫你出事。”
“阿野,我真的快死了,你抛下我罢,别管我了,我不想咬你……”
周野听着她嘴里胡话不断,柔声安抚道:“阿姝不会有事,会长命百岁,阿姝只是发烧,等看了大夫喝了药便会好。”
“阿野?”林姝神智清醒了一些,“我是不是在做梦,你背着我去哪儿呀?”
“去稻香村找那老铃医,你发烧了阿姝。”
林姝哦的一声,嘀咕道:“果然是在做梦,我听阿娘说,稻香村离咱村老远了,谁大晚上的不睡觉,摸黑去稻香村啊,也不怕走夜路摔死在半道上。苗家大伯就摔了腿,那还不是天黑的时候,下雨天走山路好吓人啊。”
“阿姝,不是做梦。”
“就是做梦就是做梦。”
周野无奈,“好,是在做梦。”
林姝嘴角微微一弯,滚烫的脸蛋贴到他脸颊上蹭了蹭,忽地嘴一张,在他脸颊上重重咬了一口,又嘻嘻笑了声,“你看,你都不疼,还骗我不是在梦里。”
第109章 抱抱
脸上些微的痛感叫周野脚下蓦地一顿,整个上半身都僵了僵,而后他继续大步赶路,只是再不回阿姝的话了。
林姝一会儿捏捏他的耳朵,一会儿摸摸他下颌,那纤细的火热的手指再从喉结上滚过,活似只小妖精般低低地笑出声,“我偷偷跟你说哦,我第一天见你的时候其实瞧了你好几眼。我就喜欢魁梧高大的,身上有腱子肉的,叫我觉得安全感爆棚,你鼻子还挺,手掌又大,据说你这样的床上特别生猛,能叫人下不来床。嘻嘻,也不知是不是真哒。”
周野脚下陡然一个踉跄,脸颊被她滚烫的肌肤过了热气,也变得滚烫起来。
“阿姝,趴好别乱动。”周野低低道了句,声音沙哑,脑袋偏了偏,躲开了林姝贴过来的脸蛋。
“我不,哼。”林姝伸手将他脖子缠住,双腿也勾得极紧,脸蛋又蹭了过来,宛若一条漂亮的美人蛇,把周野缠得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我能瞧上你,你就偷着乐吧你,毕竟我眼光高着呢,长到这么大,我还没看上过谁。不过我跟你说,我绝不是因为你长得魁梧高大又一身腱子肉才同你好的,我是因为你对我好……”林姝说着说着,突然吸了下鼻子,抽泣两声,“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上心过,那些臭男人都只是喜欢我的脸蛋,贪图我的身子,以前有个跟你一样魁梧高大的,长在我心巴上,人也有本事,我本来还打算考虑考虑来着,结果这货才追了我不到一个月,就耐不住寂寞了,有天晚上偷偷搂了两个女人进屋,他还当我不知道,呸!睡了别人还敢来我跟前乱晃,我一拳头就把他砸飞了……”
周野安静听着,面色微微发沉。
林姝的脸蛋贴着他,闷声继续道:“我本来不想那么快答应你的,都说男人得到的太轻易就不珍惜了,一定要吊一吊胃口,叫他多吃些苦头。可是阿野你对我这么好,我舍不得继续吊着你,你一向我表白,我就忍不住答应了。呜呜呜,我真是太没出息了。阿野,你坏。”
周野听到这话,方才微沉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
“阿姝,不会的,不管你有没有答应我,我都会一直对你好。”周野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似在郑重承诺。
“你现在当然这么说啦,我都答应跟你处对象了,幸好我还留了个小小的心眼,没有叫你很容易娶到我,哼哼~”
这一声带着鼻音的哼哼,在周野的心尖上挠了挠,叫他的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阿野,我后悔了,我不该这么轻易答应你的,你都没怎么追我呢。”
周野把她略下滑的身子往上托了托,虚心请教道:“那阿姝,你想我怎么做?”
林姝偏着脑袋想了想,“唔,你要每天都采一束鲜花给我,要时不时送我一件精心准备的小礼物,制造一些小惊喜。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哄我,我心情好的时候要跟着我一起开心,无聊时陪我去镇上逛街啊喝茶听书啊,还有……还有,我想去什么地方的话,你要陪着我去,而不是找理由阻止我,就比如我想去深山里看看,阿野你应该陪着我去,而不是觉得危险就不叫我去……”
周野听着听着,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弱变小。
某一瞬间,周野呼吸骤停,直到感受到那一簇簇喷洒在颈侧的热气,他才反应过来,阿姝只是睡了过去。
“阿姝睡罢,我们马上就到了。”
近三十里的路,周野背着林姝丝毫不觉得累。
天上的云层果如他所料散开了些,星月露了出来,照亮了前
方的夜路……
林姝这一觉睡得格外久,等她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屋子,还有盖在自己身上的干爽薄被,茫然间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直到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听到动静进来,见她终于醒了,扭头就冲屋外喊道:“周小子,你媳妇醒了——”
林姝满脑子问号,不等她问出声儿,便见周野疾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阿姝,你感觉如何了?”
林姝张了张嘴,这才察觉自己的嘴里有一股苦味儿。她隐约想起,有人强行掰开了她的嘴,给她喂了苦苦的汤药,此时看到周野,她脑子终于转过弯来。
“阿野,这莫非是……稻香村老铃医家中?你真把我背到稻香村了?!”林姝清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难得透出两分清澈的愚蠢。
不及周野解释,旁边那大婶便笑了起来,“可不就是我们稻香村!你汉子背着你来的时候,我家的鸡才打鸣咧,外头乌漆墨黑的。我老爹瞌睡浅,听到声儿后赶紧开了院坝门,本以为是村里哪家的孩子夜半发高热,结果开门一瞧,哟,竟是个眼生的魁梧汉子,吓了他一大跳。再听对方说是从甜水村来的,还以为在诓人。丫头,你家汉子对你好得很咧,近三十里的路,他就这么一路背过来了,当时他那样子哟,满头大汗,两腿都糊满了泥巴,泥地里淌过似的……”
大婶姓王,是老铃医的女儿,因着老王家的医术传男不传女,她素日也就帮着老爹晒晒草药,称称重啥的。
老铃医没儿子,当年她是找了个汉子入赘,只是那汉子身子不好,即便有他爹调养身子,也还是没活太久,五年前就去了。
这几年老铃医年纪大了后,很少走村串户地给人看病,只稻香村和邻近这两个村,平时百姓有个头痛脑热的会主动上门来找老爹瞧瞧。
有医术这样的看家本领在,家里日子倒还过得去。
如今王大婶的儿子也差不多学出来了,再攒个一两年的经验,便能接了老铃医的班儿。
林姝听了这话,面上一副羞赧小媳妇样儿,心里却有小人开心地转圈圈。
虽然昨夜烧得厉害,但她只是烧迷糊了,没有烧傻,原以为是在做梦,没成想是真的。
王大婶见她害羞,也没再打趣了,“我儿子已经熬好了药,等一会儿稍凉些了我再端进来,你喝了药汤再走。周小子,你先陪你家媳妇说会儿话罢。”
等王大婶离开里屋,低头害羞的小媳妇唰一下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周野,黑亮黑亮的,生动有神极了。
周野见她恢复了精神,很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般镇定,他也怕,即便两个时辰前阿姝便已退了热,他也仍未完全松懈,直到此时,他才总算能停歇下来。
“阿野,你过来坐。”林姝拍了拍自己身边。
周野走到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能看得人眼脸热。
“阿姝,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他问。
林姝笑吟吟地道:“我这会儿好得很,没有哪里不舒服。阿野,你真傻,等天亮了我乘廖老爹的牛车去镇上看大夫便是,哪用你大半夜地背我走这么远的路。”
“你高热不退,把叔和婶儿他们吓坏了。”周野抿了抿嘴,闷声道:“还有我。”
“阿姝,昨晚上你吓到我了。”
林姝听到这话,怔愣了一下,忽而将自己砸入了他怀里,双臂缠着他腰,脑袋也在他胸前蹭了蹭。
虽不合时宜,周野却没舍得躲,只是在林姝靠过来的时候赶紧朝屋门的方向瞅了眼,然后两条僵硬的胳膊也抬起来,虚虚环住了林姝的肩膀。
林姝不满地撅噘嘴,“要抱得紧紧的那种。”
周野顶着一张飞速蹿红的脸,手臂收紧,将人搂实了。
他心里一面欢喜,一面又紧张,毕竟这是别人家,他生怕两人搂着抱着,那王大婶进来了。
“阿野,对不住啊,叫你这么担心。多谢你半夜把我背到这里,虽然我觉得我肯定不会发个烧就烧死,但万一烧成了个傻子怎么办?”林姝思绪跳脱,正说着突然就问:“阿野,我若是真烧成个傻子,你还会这么喜欢我么?”
周野回道:“阿姝即便成了傻子,我也喜欢。”
林姝哼了一声,“骗人的罢,你想都没想就回我了,肯定是故意讨我开心的。”
“我不骗人,尤其不会骗你。”
“那我变成傻子不止,还变成丑八怪了呢,你还喜欢么?”再说喜欢可就假了,她才不信。
周野却依旧点头,“喜欢。皮囊和聪慧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阿姝有了更好,没有我也喜欢。”
林姝拿脑袋在他怀里狠狠撞了两下,“啊啊啊,住嘴,快住嘴,你们老实人说起情话来真要命!”
周野便抱着她没有再开口。一开始他抱着人时胳膊还有点儿僵硬,抱着抱着,他还晓得变幻姿势了,双臂环抱的姿势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一手环着林姝的腰肢,一手托着林姝后颈。
林姝的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越翘越高。
“我心里有个小本本,你说的这些我可都记下了。”
周野嗯了声,“你记。”
“对了,你怎么能对外人谎称我是你的媳妇呢?镇上的时候还羞羞答答的,这会儿怎么不想撇清关系了?啧啧,不是我说,你这人变得还挺快。”
周野微顿了下,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我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这话算不得假。周大婶直接喊媳妇的时候,我也解释过了,但她还是要这么叫,后头我就没管了。”
林姝嘴角弯弯,“知道了,就算你说我是你已过门的媳妇,我也不会怪你,慌什么啊,呆子。”
两人正说着,周野耳朵一动,神色骤惊,立马松开了手,并飞速站了起来。
刚站定,屋外王大婶便端着汤药碗走了进来。
林姝:……
瞧你那惊慌失措的样儿!
不是小两口么,真被瞧见了又不会如何。
长得那么黑,脸皮比她还薄,啧。
在王大婶进来之后,脸皮不薄的林姝立马羞涩地垂下了头,娇滴滴地道:“大婶,我都听阿野说了,昨夜真是叨扰你们了。”
第110章 二合一(含营养液加更)
王大婶回道:“叨扰什么,我老爹和我儿干的就是这个,有些病等不得人,你昨儿个晚上高热不退,确实严重,要不是你汉子及时将你背了来,还不晓得会如何。你别不当回事,因高热烧死的,烧成傻子的,我都见过。”
说着,她将手里的汤碗端了来,“这汤药是温热的,这会儿喝正正好。不过这药味道有些苦,你捏着鼻子喝快些,尽量一口气喝了,中途别停。”
“唉!谢谢大婶儿。”林姝正要双手去捧碗,旁边杵着的周野却先她一步接了过来。
宽厚的一只大掌轻易包住了大半边碗,衬得那碗都小巧了不少。
周野端着碗似感受了一会儿,方才道了句:“再等等,还有些烫。”
王大婶脸上笑容更甚,戏谑道:“说的也是,我们一把年纪皮糙肉厚,这汤药喝着是正好,但你媳妇瞧着细皮嫩肉的,约莫也经不起烫,这汤药还得再凉一凉,
仔细别把喉咙烫伤了。”
林姝将头往低埋了埋,瞧着更娇羞了。
周野想起什么,对王大婶道:“劳烦王大婶再给我倒一碗水来。”
若是一般苦,忍忍也就罢了,可这药,他光是闻着都觉得都难以入口,何况是阿姝。
事关阿姝,周野没客气。
王大婶顿时露出一种心领神会的笑,“是我疏忽了,家里虽没有蜜饯这些,但砂糖还是有的,我马上去冲一碗糖水来,好叫你媳妇喝完这苦药之后能甜甜嘴。”
“多谢王大婶,给您添麻烦了。”林姝忙谢道。
“客气啥子,你男人可是付了钱的。”
方才是假娇羞,但王大婶这句“你男人”还真叫林姝脸热了。
等林姝喝了药又饮了一碗糖水,周野这才跟她细细讲了背她来寻老铃医这事儿。
稻香村他以前只来过两回,对村里不熟。是以他来了村头后,直接冲着第一户人家拍门,因着拍门的力道没控制住,声音哐哐哐的,透着股狠劲儿,宛若个土匪,把主人家吓得不轻,半晌都没人来开门。
还是周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说自己是来求医的,问那老铃医的住处,那村头的人家才来开了门。
但人睡梦正酣被惊醒,对他便没个好脸色,同他说话时都是臭着脸的,指路也没指清楚,后来周野到了村里,又接连问了两户人家,才终于找到了王老铃医的房子。
王老铃医已经年逾六十,瞌睡少,周野有了前头的教训也没敢再像土匪进村一样闹大动静,叩门都是稳着来的,加之他好声好气地求老铃医治病,那老铃医非但没有被打搅的不耐,还对他颇为喜欢,当即就腾出自己的屋来。
他先是给林姝针灸了几个穴位,再开了个退热的方子,孙子配药熬药,女儿则帮忙照看林姝。后头林姝身上出大汗,也是王大婶帮着擦身,一家子都因为林姝忙碌了起来。
林姝低头看了看身上换过的干爽衣裳,衣裳样式老旧,俨然是王大婶的,她不由笑眯眯地问:“我还以为是你帮我换的呢,我不是你媳妇么?”
周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干巴巴地又道了句:“我喊王大婶换的。”
其实昨晚上,何婶给阿姝擦身子的时候,他瞧见了。
何婶点了灯,屋里就亮堂了不少,阿姝穿着一件绸缎料子的红色小衣,应当是从侯府穿出来的……当时阿姝高热不退,他压根没心思想别的,如今阿姝大好了,昨夜他不曾留意的细节竟是一股脑儿地往他脑子里钻,逮着空隙地钻。
那些忽略的东西突然之间变得清晰起来。
比如阿姝那小衣上绣的一树白梅,点点莹白,好看极了,其中两朵正好落在鼓起的山尖尖儿上……
“想啥呢,耳根子这么红?”林姝盯着周野的耳朵,忽地出声问道。
周野目光闪烁几下,忙应道:“没、没什么。阿姝,叔和婶儿一个时辰前来过了。”
林姝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诧异道:“阿爹阿娘竟也来了?他们怎么来的,如今人呢?”
周野解释道:“他们放心不下你,一晚上没睡,没等天亮便去寻了廖老爹,是坐着廖老爹的牛车来的。来的时候,你已经退了烧,王阿公,就是那王老铃医说你没啥事了,叔和婶儿一口气松下来后便困乏得不行,王大婶叫他们去屋里补一觉,叔和婶儿哪好意思,都给拒了,正巧王阿公听我说了苗大伯摔断腿的事儿,说这腿伤耽搁不得,便乘着廖老爹的牛车去往甜水村了,叔和婶儿也一并往回赶……”
林姝狐疑地盯着他,缓缓哦了声,“这样啊……阿野,少有见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你这不挺能说的么,平时咋蹦不出几句话来?”
周野压根不晓得自己说了多少,他只是心里发慌,下意识不想让林姝察觉到他脑子里又想了轻浮之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他以前从不会想这些。
“阿野,是你叫王老铃医去给苗大伯看腿的么?你替苗大伯家垫了钱?”林姝问。
王阿公以前虽是走村串户的铃医,但这几年岁数大了后,便不怎么出门了。甜水村离稻香村委实远,若没有足够的酬金,或是足够的人情,老人家真不一定愿意跑这一趟。
周野点了点头,“王阿公给你看病的诊金收的少,只十文钱,其他药材钱另算,除了你喝下的两副药,另开了四副备着,这部分药材钱也只收了我六十文,但咱用了王阿公家的床铺,王大哥又帮着煎药,王婶子也一直照料你,我便凑了个整,数了一百文钱给他。”
林姝听完点点头,“合该如此。”
周野接着道:“婶儿给了我一吊钱备着,这钱足够用了。虽不知晓为啥苗家昨晚没问廖老爹定牛车,但既然咱来了王老铃医这儿,便正好让王老铃医跑一趟瞧瞧。阿姝放心,我只是垫了三十文的出诊金,旁的钱都得苗大伯家自己出。”
林姝娇嗔地瞪他一眼,“那我是不是要夸夸你呀,虽然你带了这么多钱,但没有烂好心到全部帮别人垫了?”
周野唔了声。他的确是这个意思。
村里总有人说他像林二叔,所以当年才会得了林二叔的眼缘,用一袋粮食买下他,但实则憨傻老实的只有林二叔,他算得上老实人,憨傻二字却绝不沾边。
“接骨要花不少钱,数百文都算少的,多的话两三吊钱不止,苗大伯伤得重,接骨医治的费用只多不少。这个钱我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帮人出。”周野道。
林姝好奇地问:“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见过别人接骨?”
周野嗯了声,“以前我们村里有个壮汉摔断了腿,家里寻了会接骨的郎中来接骨,那郎中光是摸骨诊断验伤就要花上半日功夫,再是手法复位,捻正骨窍,这期间想少受些罪便要用上能镇痛的药,外敷内服的皆有,花费不小。”
“再是用竹片木板等固骨包扎,包扎时又要用到消肿得到的膏药,想要效果更好,还要辅以活血的药丸。初期化瘀止痛之后,便要拆了木板换药,到中期则是催骨生痂,又要用到什么续骨膏和接骨丹,这一应药膏药丸都是花费。”
“待到月余后,还要强筋健骨,若想好得快些,还需以药汤熏洗伤处,辅以壮筋养血汤……那户人家即便好些药材没用,最后也花费了足足两吊钱。”
林姝听完并不吃惊。若是能治好腿,花费再多的钱都值得。两吊钱换一条腿,她觉得不亏。
钱没了能再挣,但这骨折拖着拖着,后头便是想治都治不好了。
“阿野,你这样做是对的。苗大伯家没有一清早就去镇上,想来是因为刚下过雨路上道路坑洼多,颠簸之下,苗大伯的腿上只会变得更严重。可若想叫镇上的郎中来家中看诊,那花费便太大了。”
井溪镇拢共也就两个药堂,百济堂的那位老郎中年纪大,想来不愿受这路途颠簸之苦,他手下虽有学徒,但接骨的本领不到家。
若去找另一家药堂的郎中,那郎中即便愿意走这一趟,这出诊的金额怕也十分高昂,毕竟郎中这一走,便是一整日功夫都被耽搁了,后头若再继续医治,又要耽搁数日。光是这数笔出诊的费用便不小,更遑论其他药材钱。苗大伯家即便算
是村上富足些的农户,掏这笔钱也够呛。
对比之下,最好的办法竟就是周野这个,叫稻香村这老铃医去给苗大伯诊治。
事实也果如林姝想的这般。
那苗老大摔断了腿之后,苗家每个人脸上都是乌云密布,苗大娘更是哭了一整宿。
苗大伯躺在床上呻吟不止,一个大老爷们疼得都流了泪,一家子却还没有想好去哪里请郎中。
苗二郎苗三郎和苗家幺女想去镇上请郎中,这样有保障些,苗大娘和苗大郎却考虑得多些,家里小的不知这其中花费,还以为家里的钱完全够用,甚至指责苗大郎不舍得请镇上的郎中是怕给阿爹花钱花太多,以至影响下个月办席,耽搁他娶媳妇,苗大郎被气得不行。加之各种小事堆在一起,一家人竟是吵闹不休,争执不断。
最后还是苗大娘拍板,就去请稻香村的王老铃医。
老铃医虽然年纪大了不愿奔波,但他们可以多给些诊金。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多给些诊金,即便是近三十里的路,这老铃医看在钱的份上也会来!
然而,等一家子做好打算,去找廖老汉借牛车时,没成想,那廖老汉却不在家。再一打听,廖老汉竟是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便载着林老二家的两口子走了,也不知是去了何处。
廖老汉虽喜欢赶着牛车去镇上闲逛,但若是像昨日这般才下了雨,地上泥泞不堪,他是不会出门的。
也正是因着这一点,苗家才没有提前去跟廖老爹知会一声,他们压根就没想过会有廖老汉不在家的情况!
牛车没借着,苗大娘不禁气恼道:“村里哪个不晓得我家苗大昨个儿摔了腿,廖老汉这牛车我今儿肯定是要用的,林老二啥个意思?!”
当家的疼了一晚上,他们不懂行,又不敢乱动,就等着天一亮乘着牛车去找郎中呢。
村里头有黄牛的也就里正家和廖老汉家,但套了车的只有廖老汉,如今廖老汉的牛车叫人乘走了,她上哪儿再去寻一辆牛车?
要不是昨晚上亏得林老二发现及时,又是林老二家的周野小子冒着大雨将当家的一路背了回来,苗大娘这会儿都要张口骂人了。
苗大郎道:“不然我去邻村问问,邻村也有牛车,只是不晓得人家肯不肯出来赶车,恐怕得多使点儿铜板才行。”
苗三郎机灵些,当即道:“若是人家不愿,你只借来那板车也成,回头咱再去问里正借他家老黄牛,车往牛身上一套,然后寻个会赶牛车的帮忙赶牛。”
苗大娘皱眉,“说得轻巧,赶牛车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容易,一不留神赶到沟里去了,翻了车不说,人也要受伤。何况里正家不一定愿意借,他家对那老黄牛宝贝得紧。”
就在一家子愁眉苦脸琢磨别的办法时,最小的苗丫头忽地瞅向窗外,“阿娘,我好像听到廖老汉在吆喝牛!”
苗大娘没好气地训斥道:“胡说啥子,你大兄去廖老汉家里瞧过了,也问了邻里,都说廖老汉的牛车载着林老二两口子天没亮就走了。”
“我真听到了!”苗丫头往屋外跑。
她家屋子不在路边上,院坝圈在一个大坡坎的平地上,中间再隔一个矮坡坎,越过那矮坡坎才是那条通向村头村尾的路。
站得高便看得远,是以苗丫头站在自家院坝往那路上一望,顿时就将廖老汉的牛车看得一清二楚。
那牛车上除了林二叔和何婶子,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阿公,瞧着眼生,不像甜水村的村民。
苗丫头立马冲屋里大声喊:“阿娘大兄二兄三兄,真是廖老汉的牛车!林二叔和何婶子回来了,牛车上还有个老阿公,老阿公背着个木箱子,我瞧着像药箱——”
屋里几人听到这话,火急火燎地赶了出来。
这一看,嘿哟,还真是廖老汉。
不仅如此,苗大娘还一眼就将那王老铃医给认出来了!
王老铃医只是这几年出来的少,可他年轻些的时候没少来甜水村摇铃铛咧,苗大娘认得他。
那头,林大山和何桂香一个帮忙背药箱,一个扶着王阿公,一行人已经往苗家这边来了。
苗大娘打头,一群人赶忙迎了上去。
一家子人都感动坏了,林老二两口子乘着廖老汉的车居然是去稻香村找王老铃医的?!
在他们还为了请哪个郎中而争执不休的时候,人家两口子竟已跑这大老远的路去了稻香村,还把人王老铃医给请来了!
昨日欠下一个极大的人情不说,今儿更是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
苗大娘抹了一把眼泪,感动得稀里哗啦,“林老二,你这是……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林大山看她这反应晓得她是误会了,赶忙解释道:“嫂子,当不得谢当不得,是我们家阿姝夜里发烧不退,阿野连夜背着她去了王老铃医家里,我和娃他娘不放心,这才叫廖老哥一大早便送我俩去了稻香村。这不正好苗大哥也摔了腿么,阿野便问了这王老铃医,得知他老人家能接骨,阿野便叫我们回的时候一并将王老铃医带过来了。我们也不晓得嫂子你啥个想法,这接骨费用不低咧,若是不打算医,王老铃医也能给简单包扎一下,花不了几个钱,若是你们打算治腿,嘿嘿,这不正好么!”
何桂香听了这话,吸了口气,真想把他嘴给堵上。
这说的啥子话哟!
她了解自家汉子,晓得他只是人老实,没啥恶意,但这话说的实在不中听,好像苗大嫂不愿意花钱给苗老大治腿一样。
果然,苗大嫂那满脸感激之色都僵了一僵。
好在苗大嫂也晓得林大山是个啥性子,没放在心上,依旧感激地道:“苗大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腿能治我们肯定要治,花再多钱都治!林老二,就算你是顺道把王老铃医带过来的,嫂子我也感谢你,王老铃医来得太及时了!你不晓得,苗大他昨夜疼了一宿,中间还昏过去了好几次……”苗大娘说着说着又掉了几颗眼泪。她家苗大要强,她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一旁何桂香开口道:“嫂子,咱回头再说这些,王老铃医来一趟不易,你赶紧叫人给苗大哥瞧瞧,尽早医治。”
苗大娘点头,又谢了一声后,便赶紧将那王老铃医请进了屋。
林大山这边送了人就要走了,他和何桂香一宿没睡,牛车上虽然能打盹,但没一会儿就会被那颠簸的路给癫醒,此时两人都困得不行。
“也不晓得阿姝这会儿醒了没有。”何桂香叹道。
“这会儿天都大亮了,肯定醒了。”林大山说着,不知想到啥,不禁憨笑两声,“有阿野陪着她咧,咱们放心就是。”
他一想到阿野能为了她闺女大半夜的走近三十里路,他就觉得这小子实在靠谱。有阿野小子在,他还愁日后没人养老么?
林姝这会儿的确是好得很,喝完药她本是要和周野告辞离开的,但王大婶实在热情,非要留两人用过早食再走。
“你家汉子背着你走了近三十里的路,你不饿,他也该饿了。听我的,留下吃了早食再走。你家汉子实诚,多给了好些铜板,就当是早食一并包在里面了。何况我家早食吃得简单,只是些米粥咸菜,不值几个钱。”
话都说这份上了,林姝自然不再推辞,只是叫周野又数了二十个铜板给王大婶,不等王大婶拒绝便解释道:“阿野他胃口大,劳烦王大婶舀一碗灰面来,我想给阿野再摊几张大饼吃。”
灰面便是面粉,因老百姓自个儿加工出来的面粉颜色偏灰,当地人都是喊灰面。
“若是有鸡蛋便更好了。”林姝抿着嘴,冲王大婶腼腆一笑。
鸡蛋是肯定有的,她都瞧见老母鸡了。不然只一碗灰面的话也不用给二十个铜板这么多。
王大婶听到这话,爽快收了钱,笑呵呵道:“都有,我这便去取。丫头晓得疼人咧,难怪你家汉子也这般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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