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爱死


    林姝心道:难怪那么大的吵嚷声,别说大人了,就那看热闹的小娃子们,一个个叽叽喳喳的便吵闹得紧。


    就这样,先前她听到响动后还能在床上再赖上一会儿,已算她心大了。


    林姝刚迈出去的步子又被她偷摸摸收了回去,打算屋里躲一会儿。


    她是喜欢看面色红润的活人,但一群人挤在一起看热闹,还是自家的热闹,她便不喜欢跟着凑这热闹了。


    林小蒲却眼尖地瞅见了她,并未出声叫住人,跟着进了里屋才喊她:“阿姐,你醒了!”


    她兴冲冲地道:“咱家来了好多人!都是来看那黑瞎子的,有几个小娃子非要跟着长辈来凑热闹,看到那剥了皮的黑瞎子都吓哭了,还有好几个婶子也吓得脸色苍白。你说好不好笑,这些人又怕又要看,不像我,我就一点儿不怕,那一群小娃子里也就王银根胆子能跟我比。”林小蒲说着说着还炫耀上了。


    林姝听得发笑,“你还搁这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上了。所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就只是来凑个热闹?”


    林小蒲顿时扁了嘴,“还是阿姐懂,大部分是来瞧个热闹,毕竟好些人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熊瞎子,但也有些想捡便宜,想拿东西换个半斤八两的鲜肉尝尝鲜儿,可想也知道他们能拿出些什么,锅碗瓢盆筲箕竹筛这些换猪肉也就罢了,哪能换得了这黑瞎子?我听阿野哥哥说,这黑瞎子的肉拿到镇上卖,一斤能卖到两百文咧!”


    说着林小蒲便咧嘴一笑,“不过阿姐别担心,阿野哥哥已经回绝了,说这肉全都要送去镇上卖。”


    林姝微微挑眉,“就没有人心生不满么?”


    “不满什么呀,哪个不晓得黑瞎子肉贵,他们是图咱阿爹好说话想占便宜,占不着自然也就算了,毕竟咱家可不止这一头黑瞎子,阿野哥哥不是还猎了一头野猪回来,吃不到那黑瞎子的肉,这野猪肉他们也想分一杯羹咧。何况阿野哥哥说了,整头的好卖,但凡少了缺了都卖不出好价,对了他还说——”


    林小蒲特意卖了个关子,停顿片刻才笑嘻嘻道:“还说他猎这黑瞎子就是为了卖钱娶阿姐,话都说这份上了,村民还好意思追着要肉吃么?”


    林姝对上林小蒲戏谑的眼神也不羞,眉眼一弯,她就喜欢阿野这样的“分寸”感。


    没确定关系之前,阿野无论如何心动也不越雷池一步,亲事定下后便绝不藏着掖着,恨不得昭告所有人他要成亲了,娶的人正是她。


    “那头野猪今儿个不处理?“林姝又问。


    “那野猪还有气,阿野哥哥说放个一两日不成问题,等先卖了这黑瞎子,野猪肉后头再说。有村民还想着帮阿野哥哥一起处理黑瞎子,但阿野哥哥今儿个起了大早,已经给黑瞎子开膛破肚,一应杂碎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需不着村民帮忙。阿野哥哥这会儿正收拾收拾准备扛去镇上卖掉咧。”


    林姝闻言,心下思忖:这么大一头熊,若一斤卖两百文,即便是井溪镇最大的酒楼,想来也不可能一次性吃下。不过镇上也有本地豪族,这些豪族又有自己的交际圈,熊肉稀有,这些人可以买了送人,不至于卖不出去,就是得花费些功夫。


    “阿姐,一会儿咱要不要跟着阿野哥哥一起去镇上卖黑瞎子呀?”林小蒲一脸期待地问。


    林姝手里正摇着蒲扇,懒洋洋地道:“要去你去,我不想去。”


    步入六月后,只这一两日的功夫,天儿便又炎热了几分,她这两日连门都不乐意出了,跟着阿野去镇上干啥,一起帮着叫卖么?这东西根本不愁卖,阿野在这方面也是个机灵的,不需要她帮忙。


    林小蒲拄着小脑袋叹了口气,“我是想跟去,可阿野哥哥即便扛着一头黑瞎子,我也追不上他的步子,我还是不去给他拖后腿了,等阿野哥哥卖完回来,他自会讲给咱听。”


    “对,是这么个理儿。”林姝笑道。


    她不打算应付外头那些看热闹的人,透着窗户看一会儿人群便罢,倒是林小蒲一直进进出出的,瞧着很开心。


    没过多久外头的嘈杂声明显小了些,林小蒲进屋汇报进程,“阿姐,阿野哥哥已经扛着那黑瞎子走了!但那张黑瞎子的皮还在墙下挂着咧,说是要阴干个几日。剩下这些还没走的估摸就是在瞧那张皮毛……”


    周野跟林大山与何桂香知会一声便背着背篓扛着黑瞎子走了,阿姝那边没特意,因为他晓得阿姝这次不会跟着去。


    不过周野扛着那黑瞎子并没有急着去镇上,而是先去了一趟里正家。


    他人没多留,一会儿便又离开了,无人知,他离开时背篓里少了一个陶罐。


    张家屋里,里正捧着那陶罐,心里感慨。


    村民都去林老二家看热闹了,里正一家也去了几个,但里正没去。


    他没想到周野竟送了这东西来。


    陶罐里盛放的不是别的,而是周野猎来的那黑熊的熊胆,也是整头熊身上最昂贵的部位。


    这是周野一大早起来便弄好的,熊胆剖出来后吸干表面水分,再埋入石灰粉中,一起置于陶罐,罐子口覆一层油纸,再以黏土密封,如此存放个两三年不成问题。


    除了这熊胆,周野还把那熊皮也交给里正了,只是因着熊皮还需阴干个几日,这才没


    有马上带来里正家。


    方才里正听到周野说要把这两样东西经他手交给官府时,他都惊呆了。


    大晏朝有《田律》,禁止民间私猎黑瞎子老虎这一类能谋高利的猛兽,而正经猎户虽能捕猎黑瞎子,也需要向官府缴纳熊胆、熊皮作税,但像井溪镇这样的偏远山区,相应管理和执行那是极其松散的,多的是私下交易而不报备官府的。


    里正万万没想到周野竟对这方面的政令如此熟悉,不仅熟悉,他还如此的遵纪守法,“老实”到了极点。


    可里正活了这些年,并不觉得周野这么做只是因为老实。


    就算真是因为老实,能舍下这最值钱的两样东西,这也并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别人不清楚,可里正晓得,这熊胆流入市场之后,几番辗转,最后卖到十金的都有!


    黄金十两便是白银十两铜钱一百贯,对他们这些祖祖辈辈地里刨食的农户来说,那是许多人挣上一辈子都极难挣到的钱。


    还有那皮毛,富贵人家最好此物,若有相应渠道,几十贯钱也卖得,若无渠道,十贯钱也是能卖到的。


    可这最值钱的两样东西,周野小子说给就给了,如此心性绝非一般人能有。


    虽然周野小子如今只是个普通农夫,但里正直觉这小子以后绝不会止步于此,这世间能干的活计可多着呢,即便只是卖力气,他觉得周野小子也能闯出点儿什么。


    ~


    相比上回去镇上卖野猪肉,这回周野回来得极晚,直至何桂香做晚食的时候才回来。


    林姝晌午时做了冰粉,特意给他留了小半盆,用山泉水镇着,等阿野一回来就吃上了甜丝丝的凉爽冰粉。


    这一小半盆冰粉下去,周野身上暑气顿消。


    林姝笑眯眯看他,等他缓了这一口气,才问:“东西卖完了?好卖么?”


    何桂香和林小蒲都围了过来。


    周野眉梢含笑,是少见的恣意飞扬的模样。


    他将带回来的背篓往堂屋一带,那背篓表层放了些杂物,等杂物拿开,周野直接将里头的东西倒到了桌上。


    “哗啦啦——”


    周野从背篓里倒出来的竟是一堆钱!


    这里头有几枚银锭子,还有不少碎银,最多的便是串好的一吊吊的铜钱,一吊钱便是一贯,这里起码堆了有四五十贯铜钱!其余便是零零散散的铜钱。这些东西加起来一起堆满了桌子,但因钱堆太大,那零碎铜钱有许多从桌沿滚落了下去。


    几道吸气声接连响起。


    甭说何桂香和林小蒲,便是有些见识的林姝也惊得瞪大了眼。


    “阿野,怎的卖了这么多钱??!”何桂香惊呼出声。


    她晓得黑瞎子值钱,但以为一头黑瞎子卖个四五十吊钱便算多了,可这桌上光是铜钱便有四五十吊,更遑论那白花花的银锭子和散钱。


    这、这换算成白银,少说得有上百两了!!


    林姝和林小蒲两颗小脑袋齐刷刷从满桌的钱转向周野,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


    周野掷出一句:“我先步行去镇上,而后乘了去县里的牛车,这黑瞎子是在县里出的。”


    何桂香三人又吃了一惊。她们都以为周野是去了镇上,谁料周野竟直接去了县里??


    周野这便细说起来。


    原来这黑瞎子若整个地卖,一头卖个四五十贯的确就顶天了。可周野却不嫌麻烦,他是分开部位卖的。


    “……像这熊脂熊骨能制药,我便专门去药铺卖。这熊脂还能往细了卖,肾周脂洁白无味,可用以制膏药,能卖到五贯一斤,皮下脂则微腥,便卖一贯一斤。还有那熊骨,四肢长骨能泡药酒治风湿,脊椎肋骨能熬制膏方,头骨则能煅烧入药,每种卖的价钱皆不一样。


    县里药铺多,我不卖这家还能卖下家,是药铺求着让我卖,并非我求着他们买。一开始药铺压价压得狠,但见我懂行,态度又强硬,便不敢欺我,给了我好价。


    其他部位也各有卖法,熊掌有市无价,熊肉几家酒楼分分,一会儿便卖光了,我卖的是二百二十文一斤,若非急着回来,还能再要高些。再是那熊筋熊骨也各有去处,县里豪族望族多,这些稀罕玩意儿,他们都很乐意买,钱要多些也无妨……”


    等周野说完,林姝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第一次跟阿野去集市的时候,她便看出阿野是个极善学习的人,人也很会来事,并非他看上去的那么老实巴交。但此一次,她还是被阿野震撼到了。


    怎么有人既能这么吃苦又能这么聪明能干,她真是爱死这样的阿野了!——


    作者有话说:周野:我真是爱死这样的阿姝了。


    林姝:我真是爱死这样的阿野了。


    [奶茶]好的,你们锁死。


    第172章 藏钱


    “阿野,那这满桌子钱到底有多少呀?”林姝喜滋滋地问。


    原来自家人挣到钱得感觉真的很不一样,她刚来甜水村的时候,侯府那护卫石青给了家里一百两白银,当时候那白花花的银子看在她眼里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可如今瞧着这堆满桌子的钱,不管是那银锭子还是那散发着铜臭味儿的铜钱,她竟都觉得可爱极了。


    这是阿野挣的钱,四舍五入一下,那也算他们家挣的钱了。


    周野面上笑意许久未散,心里也是满意的,闻言回道:“银锭有十七个,九个十两的,八个五两的,碎银加起来约莫有个七八两,铜钱五十贯,零散铜钱八九百枚。”


    何桂香和林小蒲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觉得脑子不够用,算不过来了。


    她们只晓得钱,好多好多钱,全都是钱!!


    林姝粗略一算后,惊喜道:“若全部按白银算,那这一趟差不多有个两百两!若都按铜钱算,这便是两百贯了?!”


    何桂香和林小蒲:??!!!


    多少?


    多少?!


    林姝的反应倒是镇定多了,还晓得对账,“阿野,我瞧银锭子没那么多呀。”


    周野拨开铜钱,从里头扒拉出一个赭黄色的钱袋,那钱袋竟跟其中一串铜钱缠在一起,加之颜色接近,这才没有叫几人发现。


    钱袋子鼓囊囊的,被银锭子撑出的间隙都没剩多少,想来是因里头的银锭子有大有小,间隙也被填满了。


    果不其然,钱袋子被周野倒出了一堆白花花的银锭。其中六个十两的大银锭,六个五两的小银锭,碎银也夹杂着一些。


    “这钱袋是街上小摊儿随便买的一个,本来想将银锭都放这钱袋里的,但太多放不下,有些便放外头了。”周野解释道。


    一小堆的银锭子缀在那一大堆的铜钱上,尤为显眼,也尤为可人。


    何桂香和林小蒲母女俩瞪大眼瞅着,同款呆样儿。


    她们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锭子,整个的银锭子她们都极少见到!这可是银子啊!


    何桂香咽了下口水:他们家这是发横财了?


    也不对,这钱不是他们家的,更不是横财。


    这可是阿野特意去了一趟深山,冒着性命危险猎来的黑瞎子换的,这些钱日后都是阿野和阿姝小两口的,她和林大山都不能动!


    想到林大山那日子过舒坦了就忍不住显摆的性子,何桂香再一瞅外头的天色,催促道:“时辰不早了,这些钱你自个儿好生收着。”


    周野知道她的担忧,却还是不紧不慢的,只是瞅着林姝。


    他喜欢看阿姝亮晶晶的眸子,阿姝喜欢看,那便叫她多看一会儿。


    林姝不仅看,她还上手摸,双手捞起那银锭子,捧在手里欣赏半晌,然后又倒水一般哗啦啦倒回铜钱堆里,再抓一大把铜钱,让铜钱从指缝里泄出,听那铜钱撒落的响儿。


    玩了几把后,她才意犹未尽地道:“财不外漏,咱赶紧将这些钱都藏起来!”


    几人一起动手,一大桌子的铜钱和银锭很快被重新归置好,只是这钱收在何处却成了个问题。


    林姝笑笑,“钱是阿野的,叫他自个儿想办法去。”


    周野将那满满一袋子的银锭交给林姝,“阿姝,这个不占啥地方,你收着,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好,那我收着了。”林姝弯眼道。


    接着,周野又将那整的五十贯铜钱交给了何桂香,“婶儿,这是我下聘的聘金,您今儿便收下。我嘴笨不会说好听的,但日后我娶了阿姝,你和叔就是我亲爹亲娘,我和阿姝一起孝敬你们。阿姝我也会待她好的,绝不叫她累着饿着。”


    林小蒲在一旁咧着嘴笑。阿野哥哥太谦逊了,这还叫嘴笨不会说话?没瞧见阿娘听了这话,高兴得眼纹都出来了么,阿姐也是一副满意的模样,还羞红了脸蛋。


    “成,婶儿就不跟你客气了,这钱是你们小两口的,婶儿先收了帮你们攒着,等你们日后要用钱了,只管来问我要!”何桂香痛快应下,手脚麻溜地抱着那铜钱往里屋去,一连抱了三趟才抱完。那五十贯的铜钱自然被她妥善保管起来了。


    林姝则将那一袋子银子藏在了她和小蒲的衣箱里,压在衣箱最底下,用层层衣衫盖着。


    眼下没什么好的藏钱之处,回头等她琢磨琢磨,换个地方藏。


    周野也没闲着,将桌上的零散铜钱用一个空陶罐收好,等铜钱收好,再将那几枚银锭埋到了铜钱里。他住的里屋除了一张床几件换洗衣裳,再无多余东西,实在没有什么藏钱的好去处,他便随意地往床底一塞,和几个破罐子放一起。


    周野藏钱的时候没有避着屋里几人,林小蒲看了后“啊?”的一声,“阿野哥哥,你就这么放床底下,也不藏一藏?”


    林姝也觉得他心大,虽然她觉得甜水村村民都挺质朴的,斤斤计较之辈有,小偷小摸之人却少,但架不住外头有人起坏心思。该防还是得防一防。


    如今只是甜水村晓得阿野猎了黑瞎子,要不了多久,外头的人肯定也都能晓得,再一打听他们家住哪儿,不是没有摸过来的可能。


    说到底还是住的地方简陋了些,竟连个藏钱的地方都找不出来。她估计阿娘藏钱的地方也不是多隐蔽。


    不过——


    藏钱的好地方也不是没有。


    林姝眼珠子溜溜一转,笑道:“咱住的虽是茅草屋,但也有房梁,在房梁上凿一个小坑,把银子放那小坑里,偷子贼子肯定找不到。不凿坑也行,可以直接将银子藏在房梁的死角。”


    周野听完若有所思。的确是个藏钱的好地方,只是房梁上若凿洞凿坑的话要仔细些,稍有不慎,影响到房梁的稳固性那便得不偿失了。


    或者,可以在房梁上再加一根可有可无的横梁?


    横梁中间挖空,如此便能在其中藏不少银子。


    周野越想越觉得可行,只是此时并未多说什么。


    屋里几人各自藏好自己的那部分钱,还没闲聊几句,院坝里便响起林大山的吆喝声。


    何桂香跟几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周野道:“你叔一般不问这些,但这次不一样,多半要问上一嘴,到时候阿野你别说,我来说。”


    因着几人一起偷摸数钱,耽搁了做晚食,方才周野回来的时候,何桂香正调了面糊准备摊饼,只是还未来得及摊饼,便跟着进屋长见识了。


    到这会儿,灶里生的火已经灭了,她重新生了火,这才匆匆做起摊饼。


    以往林大山回来饭菜都备好了,今儿个竟还要等,他颇为意外,嘴上难免嘀咕几句。


    何桂香道:“陶锅里煮了稀饭,你先喝几口稀饭垫垫肚子。”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感慨了。


    以前晚食只吃稀饭就咸菜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如今光喝稀饭都成垫肚子了,现下的日子果然比从前好过太多了。


    想着箱笼里的那些钱,何桂香一身使不完的干劲儿。这些钱足够去镇上置办个大宅子,甚至还能买下街市好地段的铺面!不过他们这种山间人家习惯了靠地吃饭的日子,镇上的日子不一定能有村里的舒心。她瞧着阿姝也是这个意思。


    林姝已去灶房端了一摞空碗出来,非常贴心地给林大山先盛了一碗稀饭,还特意从锅底舀得干的,“阿爹,你地里干活一日,肯定累坏了,快来喝稀饭。”


    林大山笑嘿嘿地接过碗,“我闺女真贴心。”


    几大口稀饭喝下肚,胃里有些东西后,他这才问道:“娃他娘,今儿晚食怎么做得这么晚?”


    何桂香解释道:“这不是阿野才从县上回来,我便同他多说了几句,结果一不小心忘了时辰么。”


    林大山听完这话一惊。


    他自然瞧见阿野了,但他晓得阿野回回去镇上卖东西都快,以为阿野早就从镇上回来了。


    哪料阿野不是去的镇上,而是去的县里?!!


    这会儿的周野正接了林姝手里的碗和勺,帮着盛粥,先给林姝盛了一碗她喜欢的稀粥,再盛自己和其他人的,见林大山吃惊的目光看过来,他嗯了声,“叔,我是去县里了,也才将将回来放下东西。”


    “啷个就去县里了?是那熊瞎子在镇上不好卖?”林大山好奇追问。


    林大山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句:“要卖也能卖,但县里更好卖些,卖的钱也能更多一些。”


    林大山听到这话,顿时来劲儿了,“那你这头黑瞎子卖了多少?”


    不等周野回话,何桂香便笑起来,“你先猜猜?”


    林大山见自家婆娘这副高兴模样,猜想是笔不小的数,兴奋地道:“卖了可有三十贯钱?!”


    这可是黑瞎子,三十贯钱应当差不多,不然便亏了。


    今儿一早那么多村民来家里看这熊瞎子,好多人都羡慕他,对他又夸又捧的。林大山笑得满脸褶子,阿野是他女婿,阿野有本事,他也脸上沾光,当时便有懂行的村民说这黑瞎子一头完整的能卖三四十贯钱!阿野猎的这黑瞎子个头大,还能再多些,但阿野没带那皮毛,那便要再减一些。加加减减后,三十贯钱是有的?


    因着这个数目,今儿他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前头大半日思绪都是飘的。三十贯钱啊!他林大山劳累半辈子,何时见过这么多钱?不是他吹,村里的那些个富户家里指不定都没这么多钱!


    何桂香摇摇头,“还要再多些。”


    林大山闻言大喜,“竟比三十贯钱还多?!莫不是三十五贯钱??”


    何桂香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道:“阿野去的是县里,县里阔绰人家多。卖这黑瞎子得来的五十贯铜钱,阿野全都给我了,说是娶阿姝的聘金。”


    “多少?五、五十贯?!!”林大山张大嘴巴,震惊过后憨笑不止。


    他们这一片,因着山地多田地少,一亩旱地得一贯甚至两贯钱才买得到,一亩水田更贵,好的得四五贯了。


    而五十贯钱能买三四十亩旱地,十几亩上好水田!!


    何桂香那里不晓得他心里想什么,当即便道:“这是阿野挣的钱,我攒着给他们小两口以后过日子用的,就算是买田,也要挂在他们俩的名下,娃他爹,你没意见罢?”


    林大山能有啥意见,反正阿野日后要给他养老送终,挂在谁名下都一样,何况这本就是阿野自个儿挣来的钱。他只是心里高兴,高兴得眼眶都红了。


    他林大山窝囊了半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当初看中阿野,买下他给自己当女婿。


    在林大山偷偷抹眼泪的时候,林姝和林小蒲悄悄对视一眼。


    还是阿娘懂阿爹,阿爹要是知道阿野挣的不光是这五十贯铜钱,还有一百多两的白银,岂不得高兴得嚎啕大哭?指不定还会激动得晕厥过去。然后回头一高兴再吹嘘两句,全村人都知道她家发大财了。


    第173章 期待


    林大山激动过后便只剩欢喜。


    乍然暴富他也没啥理想追求


    ,贫瘠的认知让他只想着用这笔钱多买几亩田,然后这些田一代代地传下去,他们便能给子孙后代攒下越来越多的田。


    只这田地不是那么好买的,相比其他山更多的村子,他们甜水村的田地已算是多的了,可这些田都有主,并无闲置和出售。


    农户们靠种地吃饭,最看重的便是自家那一分三亩地,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没人会动家里的田。


    林大山有了这想法后便打算去一趟里正家,叫里正帮着留意,看看村里可有哪户人家想卖地,若是甜水村没有,相邻的村子也成,只是如此一来那地便远了些,耕种起来也麻烦。首选还是要本村的田才好。


    等何桂香做好摊饼盛来,林大山一张饼几大口塞嘴里,壕气万丈地道:“赶明儿把家里那只山鸡烧了,再叫廖老哥带几斤五花肉回来!”


    提及廖老汉,林大山才发现今儿廖老汉今儿还没回来。


    廖老汉这两日出门了,虽然廖老汉平时看着独来独往的,但其实廖老汉也有不少亲戚,这次喊他做客的便是一位嫁到外村的表姑。


    这些年不止一人跟廖老汉套近乎,毕竟廖老汉家里有田有牛,但没儿子,换了别人,廖老汉连好脸都不会给,但这次的这表姑跟他有些情分,他便没有拒绝,然后一去便是两日。


    若对方只是单纯叙旧的话也不用等到今日才喊廖老汉,想也知道是打着别的主意。


    虽不应该,但有了别人的糟心事作对比,林大山愈发觉得自家日子顺心。


    等以后家里再添几亩地,种不过来的话便请村里地少的人家种,嘿嘿,到时候他岂不成地主老爷了?


    日子太顺心的林大山第二日便嘚瑟上了,村民都晓得周野扛着那黑瞎子去镇上换了钱,明里暗里地打听换了多少钱,林大山是个实诚人,别人问他就直说。


    村民们一听五十贯钱,震惊过后羡慕坏了。有这五十贯在,林大山家绝对是村里的富户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村民们听完后一个个的都对林大山道喜,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


    林大山昂首挺胸的,可得意了。当然,他没忘家里婆娘的叮嘱,说这五十贯是阿野给的聘金。前两日阿野就是为了攒这聘金特意猎了这黑瞎子。


    此话一出,大家羡慕的不光林大山,还有林姝了。


    瞅瞅林大山挑的这女婿,能干不说,对人家闺女也极好。不过也不怪周野上头,林大山家那闺女生得好啊,而且在侯府里被当成千金小姐教养了十几年,周野小子能娶到这么个大小姐,可不亏咧!


    “大山,你家那头野猪啥时候宰杀啊?我上你家帮忙去!”有村民问。


    林大山笑出一口牙花子,“阿野说,今儿歇一日,明儿个就杀,明早你来。想吃猪肉的话带些能换肉的东西。”


    “好咧!”


    何桂香得知当家的将那五十贯钱说得人尽皆知时,表情淡定,见怪不怪。


    她跟林大山做了多年夫妻,还不晓得他什么性子?所以她是知道林大山会往外说才只告诉他卖了五十贯钱。


    这五十贯钱是阿野给的聘金,她即便觉得五十贯有些多,却还是把这个数目如实告诉了林大山。


    何桂香想的是,不能委屈了阿野,这聘金阿野给了多少,她便要村民们知道是多少,哪怕村民们知道后肯定会羡慕,甚至嫉妒。


    林家老宅。


    林大田的婆娘张腊梅得知此事后嫉妒得心口直疼,躺在床上直呻吟。


    大儿媳年初进门,两个月后便发现有了身孕,如今已经显怀,平儿家里汉子们都去地里忙活,只她和婆母两人在家,一开始她有了身孕,家里啥都不用她做,婆母也瞅着她肚子一口一个好大孙,可自婆母身子不适,动不动便心口疼之后,家里好些杂活还得她来。她怀着孩子呢,哪能劳累。


    “婆母,家里的鸡崽子还没喂鸡草,可我腰酸,实在干不动了。”大儿媳挺着肚子冲屋里喊道。


    屋内张腊梅骂骂咧咧几句,到底还是捂着心口出来忙活了。大儿媳肚里还怀着她的好大孙,为着好大孙,她忍了。


    等孩子出生,她定要叫这懒婆娘把先前躲的懒都给补回来!


    “婆母,您这是又犯病了?”大儿媳神情关切地问,心里却晓得她这婆母因何犯病,婆母是在听说二叔家那周野猎了黑瞎子,黑瞎子卖了五十贯钱后,脸色开始不好的。


    张腊梅心里冷哼,懒婆娘惯会做些面子活儿,知道她心口疼也不晓得多干些活。怀着娃就不能干了?她怀老二和老三的时候照样大着肚子干活。


    “我这心口说疼就疼,疼死了都得干活,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说完捶着胸口嚎了两声。


    大儿媳脸色难看,她不是不干活,她是觉得累着了,这剩下的活儿才喊婆母做的。婆母这话说得她什么都不干似的。但听了这话她也没吭声,佯装听不懂。


    “你说,林大山运道怎么就这么好,当年一袋粮食买个壮汉回来,竟还真叫他买对了,你看这周野多能干啊,时不时去一趟深山带些山货出来,以前便罢了,顶多带些菌子猎个山鸡野兔的,今年是啷个回事,又是野猪又是黑瞎子!如今村里全都晓得,他那黑瞎子卖了五十贯铜钱!五十贯啊,我啥时候见过这么多钱!”


    大儿媳听了这话,劝道:“婆母,二叔家钱多也跟咱没关系,您别想了,想多了心口疼。”


    要她说,她这婆母动不动心口疼的毛病就是她自个儿想不开给气的。这家都分了,还老盯着别人家做啥子。


    张腊梅却道:“这怎么就没关系了?分了家我也是他林大山的大嫂!”


    大儿媳晓得婆母听不进去劝,她若能听进去,这心病便不会越来越严重了。


    张腊梅揉着心口若有所思,片刻后忽地问道:“你说,我要是去问林大山借钱看病,他借不?”


    大儿媳闻言,眼皮狠颤了下。


    不是,婆母你啷个好意思问二叔家借钱?


    她嫁进来的时候公爹三兄弟已经分家了,但她随便一打听便晓得当初分家闹得有多不痛快。她婆母把二叔家得罪得尤其狠,她还好意思去借钱?这脸皮委实厚了些。


    张腊梅却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再怎么说,大田也是他亲大兄,我这个当大嫂的病入膏肓,他能见死不救?我这病迟迟不好还不是因为镇上郎中医术太孬了,我若是去看县里的郎中,指不定就看好了。可去县里花钱啊,咱家除了几亩地啥都没有,哪里拿得出这个钱哟!林大山得了五十贯钱,我多的也不借,借个两三贯,你说有戏不?”


    大儿媳:…


    …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儿媳没跟二叔一家处过,不晓得二叔二婶啥性子,给不出婆母意见。”


    “哼,你不晓得我晓得,我可跟他们一家子一起住了十几二十年。大山就是要面子,我当初说他没儿子那话戳了他肺管子,但他这人重情,只要我和你公爹愿意给他赔个不是,这兄弟马上便能做回来。张巧花就是个精明的,趁我不注意就去你二叔家走动了,如今你看林大山跟林大水兄弟俩关系多好!张巧花跟何桂香也好得跟手帕交似的,我呸,张巧花当年也没少把活儿丢给何桂香做,不过是会做面子活,给些小恩小惠糊弄人,何桂香那个软骨头还不是转头就忘了。”


    大儿媳没接这话。二婶三婶再怎么也是长辈,她不好背后嚼人舌根。


    张腊梅骂骂咧咧一阵后,想到什么,眼睛微亮,“我听说林大山家明儿要杀那野猪,正好叫老大去讨些回来,你肚里揣着娃,正需要补补,这可是林大山的大侄孙,他好意思不给猪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绝不会把老大给轰出去,你回头再教老大卖个惨,林大山肯定就心软了。”


    大儿媳顿时一脸便秘之色,口上却只能先应下来,不然婆母定会喋喋不休。


    这种没皮没脸的事情,她做不出来,但她心里也的确想跟二叔家修复关系,谁不想要一个出息的能帮衬上家里的亲戚呢。从前就是婆母做得太过火,不然两家也不会闹得三年都不说一句话。


    林大山家里杀猪这日,张腊梅想的那好事儿到底是没发生,林大田虽然没啥主见,家里都是张腊梅做主,但这回他得知自家婆娘的打算之后,气得脸都涨红了,说啥都不许家里人去讨这一口吃的。


    当初她婆娘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但他都认同,觉得二弟没儿子,少分些田地是应该的,何况这也是老娘的意思,毕竟他们这一房的儿子多。结果老二就因为分到的地少就不认他这大哥,老三也跟着他瞎闹一通,搞得他们一家子成了村里的笑话。


    老二不搭理他,他也不搭理老二,看谁能更硬气。


    没想到他家婆娘竟存了这心思,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他林大田绝不去做!任由张腊梅捶胸顿足撒泼打滚也无用。


    林姝这头自然不晓得她这便宜大伯一家发生的小插曲,家里野猪宰杀处理后,还是像上回一样,有村民想拿东西换猪肉的,便用一应杂物换。林大山留下来给村民分猪肉,周野则带着剩下的半扇猪肉去镇上换钱。


    若是没有猎到那黑瞎子,周野是不打算分给村民的,因为他要攒尽可能多的钱。


    如今黑瞎子卖得顺利,他也乐得林大山在分猪肉的时候顺嘴提一句他和阿姝的亲事。


    “我越看阿野跟阿姝越般配,阿野能干,阿姝伶俐,林二哥,你日后便等着享福喽!”


    “以后阿姝阿野俩人生的娃也定也是十里八乡最俊的!”


    “大山,你家富了,给阿姝阿野办喜事的时候可要寻人吹打一番?咱邻村就有俩会敲锣的,打鼓的我也认识一个,可以给你找人去!”


    “林二叔,我娘说了,阿姝妹子和阿野大兄成亲那日,她可以来这边帮忙。”


    “……”


    周野已经走了,听不着这些,林姝却躲在屋里,透着窗子看那些村民跟她阿爹说笑,听得津津有味。


    林小蒲也躲了进来,看她那表情,顿时乐道:“阿姐,你美啥咧?”


    林姝美滋滋地道:“我在听村民吹彩虹屁呀,大家都说我跟阿野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好听的话是真的能叫人神清气爽,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听人拍马屁。不过听着村民的话,她心里原本只是走个过场的婚礼,她竟有些期待起来了。


    第174章 搞吃


    院坝内,前来换猪肉的村民渐渐少了。


    虽说林大山大方,称量猪肉时总能多给一些,但村民们换猪肉也得给差不多等价的东西,故而除了村里的富户,大部分家里也舍不得换太多猪肉。


    多的也就两三斤,少的几两都有。


    半扇猪肉给村民们分完后还剩不少,如今家里有硝石可以制冰,这些猪肉放个两三日不成问题,但林姝没打算放,就吃新鲜的,全部做了吃。反正阿野胃口大,正好叫他吃个饱。


    林大山瞅着那分剩后的猪肉却嘀咕着肉太多,道天热放不久,还不如办一桌席,喊些相熟的人来一起热闹热闹,关系亲近了日后有个什么事也好彼此照应。


    何桂香暗暗翻了个白眼,随他去了。


    “娃他娘,你说咱请谁来?”


    “当家的,你做主便是。”何桂香顺着他道。


    林大山便掰着手指头数。


    三弟一家子都要叫,然后是赵老三林招娣两口子,再是廖老汉。


    林大山还意思意思地喊了里正一家。


    当然,里正没来。他当着村官,平时很注意这些,别人喊吃饭,除非喜事丧事这样的场合,其他时候他一般是不应的。


    吃过早食后,林大山又慢悠悠晃去了地里,虽然家里阔绰了,但田地还是得精心侍弄。


    而家里这头,因着要请客,何桂香和林姝早早便开始准备晚食。


    几道肉菜林姝自己掌厨,这次分猪肉的时候特意留出了上好的五花肉,小部分五花肉做粉蒸肉,剩下的全做红烧肉。


    粉蒸肉用的米粉还是昨晚上现磨的。


    因着昨晚炒米的时候只想着自家吃,林姝做的也不多,只用了一碗精米。


    铁锅加热,精米倒入后用小火炒上一小会儿,至米粒变黄时加桂皮八角花椒等香料。


    香料贵,以前林姝都没舍得买,但如今家里富了,便叫阿野去镇上顺道买了一些香料回来。


    加入香料后再炒些许时间便起锅,炒过的香料也不扔,留着还能用。家里正好有小石臼,炒香的米冷却后放到石臼里用石杵磨成米粉,也不用磨得多细,鱼籽大小的粉粒便成,如此便制成了五香米粉。


    磨粉自然不用林姝亲自磨,周野力气大,这活儿不用林姝说他便自觉接了过去,没多久便将一碗米都磨完了。


    粉蒸肉做好后冷了也不怕,热一热能更好吃,所以林姝先做粉蒸肉。


    五花肉的猪皮一面在烧热的铁锅里烙一烙后再切薄片,加砂糖、盐和酱油等佐料腌制个一刻钟后与五香米粉抓匀,若是太干便拌少量清水。


    家里正好有晒干的马齿苋菜干,于蒸笼底部铺上一层菜干,肉片平铺上去,大火蒸上半个时辰至肉质酥软,这粉蒸肉便好了。


    粉蒸肉的香味儿不算霸道,但等林姝将新鲜出锅的粉蒸肉端出来,夹出两块给何桂香和林小蒲一人喂上一块,两人好吃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唔唔,好吃,好吃死了!又糯又香,酥嫩爽口,食肆里的粉蒸肉都没有我阿姐做的好吃!”林小蒲夸夸个不停。


    林姝笑她,“说得你好似去食肆里吃过一般。”


    林小蒲乐呵呵道:“大户人家才吃得起这样的大荤菜,咱家哪里吃得起,菜里放几个肉片便算过年了。自阿姐回来后,咱家隔三差五地就要过一次年咧!”


    林姝被她逗笑。


    虽然还想再吃,但今日家中要请客,林小蒲没再讨食,只眼巴巴地瞅着那一大盘的粉蒸肉,过足了眼瘾才移眼。


    不是她吹,阿姐这手艺绝对能进酒楼里当掌厨了!


    粉蒸肉之后,便是红烧肉。


    红烧肉林姝用的是传统炒糖色的做法。


    第一步将切成块的五花肉焯水,去腥定型。


    第二步,沥干水的五花肉小火慢煎,煸炒出油,至肉块微微收缩,边缘焦黄。


    这一步万万省不得,因为这是红烧肉肥而不腻的关键。煸炒出的多余猪油盛出来,留着炒菜可香得很。


    第三步便是炒糖色,同她上回做的红烧泥鳅一个法子。


    锅里留底油,加入一把石蜜小火慢炒,为了加快融化可用铲子碾碎石蜜,待石蜜融化成糖液,颜色慢慢变至琥珀色或者枣色,同时起小泡,立马倒入煸炒好的肉块翻炒,五花肉块被均匀地裹上一种透亮的焦糖色。


    林姝早便馋这一口红烧肉了,特意叫周野去镇上卖猪肉的时候买了些黄酒回来。炖五花肉的时候加黄酒炖,可增香解腻!


    黄酒没过肉块,姜片葱结这些也一并放进去,大火烧开后便转小火慢炖,其间一直保持锅中微沸的状态,如此肉质才会酥而不散。就这般炖上个近两个时辰。中途若是快烧干了,可补加一些热水。


    红烧肉炖到一半,院坝里已能闻到霸道的肉香味儿,馋得堂屋里做功课的林小蒲直咽口水。


    “阿姐,都一个多时辰了,是不是快好了?”林小蒲已经第三遍问了。


    林姝看她这副馋样儿,不禁失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野猪肉跟家猪肉不同,要炖得更久些才能酥烂入味。”


    又炖煮了一会儿,林姝才用筷子试了试,竹筷已能轻松插入肉块里的肥肉,差不多了!


    林姝用筷子挑出里头的葱姜等香料,灶里加了些柴火后开始收汁儿,汁水变得越来越浓稠,期间不停用铲子翻动,以防肉皮粘锅。


    “唉哟,我在外头隔老远便闻着味儿了,这是做的啥,香死人了!”因着今儿晚食要请客,林大山这个男主人早早地回来,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这霸道的肉香。


    周野卖了野猪肉回来后,稍作休息便下地帮忙了,此时也扛着农具跟在林大山身后。


    林姝抬头看他一眼,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却又急忙收回了目光,一副忙着炖肉无暇顾及其他的样子。


    周野却不避讳旁人,一回来那目光便落在林姝身上。


    谁都晓得阿姝要嫁他了,他盯着自己的媳妇看,旁人无可指摘。


    林姝:……


    阿野看她的目光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生怕被别人不晓得他俩要成亲了似的。


    林姝炖肉的时候,何桂香也在准备别的食材,估摸着那肉要炖好了,才开始炒制。


    林大山和周野回来的时候,大灶小灶都忙着呢。


    见阿姝佯装忙碌不搭理两人,何桂香便应道:“阿姝做了红烧肉,石蜜炒的糖色,黄酒炖煮,想也晓得有多好吃!”


    这下不光林小蒲馋得流口水,林大山也馋得直咽口水了。


    林姝冲这边道了句:“阿爹,我这边已开始收汁儿了,马上就能出锅,这这红烧肉可得趁热吃。”


    她没看周野,只冲林大山喊。


    林大山懂了,“成,你三叔三婶那头我去催一催,小蒲去对面赵三叔家催催,廖老哥不用催,我方才老远瞧见他了,正往这边慢悠悠走咧。”


    爷孙俩分开行动,赵老三和林招娣离得近,林小蒲这一喊,马上就来了。


    其实他们也老早闻到了这头的肉香味儿,但去别人家做客哪好早早地过去守着,至少得等林大山这个男主人回去,他们才好过来。


    等人到齐,林姝这一锅红烧肉正好出锅。


    肉块裹满了红亮的糖汁儿,光是看着便叫人食欲大振,更莫说那扑面而来的肉香!


    待何桂香将其他小菜做好,摆了满满两桌。


    两桌都放院坝里,男一桌,女一桌。


    等人落座,定睛一看。


    乖乖,好生丰盛!


    只荤菜便有红烧肉、粉蒸肉、酸菜鱼、爆炒大肠、爆炒猪肝……


    家里还有剩的黄酒,廖老汉也带了一些酒来,几个汉子正好边吃边喝。


    “太香了,阿姝丫头做的这红烧肉真是太香了,肉质软糯得很,正适合我这一口老牙。”廖老汉盛赞。


    林大水则是头回吃林姝这侄女做的菜,这一吃惊艳不已,嘴上只贫瘠地来回几句好吃。


    其子林玉书便要有学问多了,“阿姝姐,这红烧肉色泽红亮、酥软醇香、回味悠长,实在是绝!还有这粉蒸肉,糯而清香,酥而爽口,嫩而不糜!”


    林姝对于食客们的称赞笑眯眯照单全收。


    周野啥都没说,但他吃得最香,林姝瞧见也满意得很。


    酒虽寻常,但就着这些好菜,一群汉子们喝得也是满足。


    兴起时,难免往外倒各自苦水。


    林大水发愁林玉书之后去镇上读书的花费。


    赵老三担心今年秋收的粮食纳税后不能撑到明年,还有各家借的钱不能早些还清。


    廖老汉走了一趟亲戚回来也是烦闷,他那表姑虽说辈分大,其实也就长他个八、九岁,儿孙很多,说是家里实在养不起了,想把三房的二孙子过继给他。


    廖老汉这些年不是没遇到其他远方亲戚存这样的心思,不过他都拒了。可这次,他迟疑了。


    “……那孩子我看了,是个好的,很懂事,都十一岁了,人却干干瘦瘦的像七八岁。他们家这几年也的确困难,家里已有两个丫头送去镇上大户人家当丫鬟,可日子还是难熬哦。”


    林姝听得微微皱眉。心道,既知养不起,又为何要生这么多呢。


    但世人以多子多孙为福,也总想着生得多了保障也多,这么多子孙里头但凡能出一两个出息的,以后日子便可好过不少。


    可惜往往事与愿违,世人多大平庸。


    林大山半碗酒下去已经醉了,闻言道:“廖老哥,既然你觉得那孩子好,那干脆就养了,你瞅瞅我,我当初买下阿野,如今我这日子过得多滋润!”


    第175章 不怕


    林大山这话一出,何桂香又暗暗翻了个白眼。


    别人的家事你说你瞎掺和什么。


    若是听了你的以后日子过好了那自然是好,但若听了你的以后屁事一堆,人家会不会怨你?


    当然,何桂香并非说廖老汉是这种人,她只是觉得别人的事情尤其是家里的鸡毛蒜皮,最好是少插嘴,这是她听了那么多闲话结合自身经验总结出来的。


    不过此时,何桂香啥都没说,几个喝了酒的汉子都快当场拜把子认兄弟了,她多这个嘴做啥。


    “大山,不瞒你说,我就是瞅着阿野小子懂事,这回才没有一口回绝。”廖老汉道,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周野。


    周野也喝了酒,但他酒量好,这点儿酒下肚,像是一滴酒水都没沾似的,面色如常,不像林大山已经喝红了脸。只是饭桌上的周野不爱搭话,只默默干饭。


    廖老汉这话一出,赵老三和林大水也都跟着夸。


    周野是真好啊,林大山就是从买了周野之后,这日子越过越好的。从前还没怎么显出来,因为家里有个药罐子要日日喝药养身子,但不是谁都能养得起林小蒲这样费钱的药罐子。若没有周野,只林大山和何桂香两口子,他们根本攒不出这钱。


    再后来,林姝回来了,也将好运带了来,林小蒲身子骨提前养好了,家里伙食也越来越好。林大山一家子自个儿察觉不出来,他们这些外人可是看得分明,这一大家子的气色都越来越好了,不光是林小蒲,其他人也是。


    要不说这两人般配咧,阿野小子能干,阿姝丫头不仅聪明伶俐,还是个福星!毕竟以前可不见阿野猎到野猪和黑瞎子。


    林大山听几人夸,又给他得意上了,连声劝廖老汉答应了那远房表姑,养个儿子孝顺自己。


    廖老汉虽然心动,但还是有所顾虑,“那孩子都十一岁了,他越是懂事,就越放不下他亲爹亲娘,你说这样的能养熟么?”


    林大山忙道:“廖老哥你这话不对,你看我买周野的时候,周野还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咧,如今他不也孝顺我。”


    廖老汉心道,这不一样,阿野小子的亲爹娘都死了,活下来的那些族亲也断绝了关系,他在甜水村举目无亲的,只能依靠林大山一家子。


    周野本不欲插嘴,听到这儿,还是多嘴了一句,“廖老爹可以先把那孩子领回家养上一段时日,养一段时日便什么都能瞧出来了。”


    虽说日久见人心,但短期的相处也能看出很多问题。若那小子是个知轻重的,即便他心里还记挂着自己爹娘,也不妨碍他孝顺廖老爹。何况周野觉得那小子念着自己的亲爹娘才好,这表明他是个孝子,廖老爹不就想找个人孝顺他,日后好给他养老送终么。


    廖老汉听懂了周野的言外之意,还真就琢磨起来。


    片刻后,几个大老爷们又闲聊起别的。


    汉子们这边聊得火热,林姝这一桌也不遑多让。


    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林姝直接同林招娣聊起冰粉买卖,并未避着张巧花。


    林招娣先是瞧了一眼张巧花,见她神色吃惊,心道她果然不知,忙解释道:“巧花嫂子,是阿姝有心帮扶我一把,才将这冰粉营生交给了我打理。”


    张巧花愣了愣神后,哦了声,回道:“阿姝这么安排,自有她的用意,你安心听阿姝的。”


    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到底是有些难过的。


    她晓得她不该贪心更多,阿姝能不计前嫌教她家玉书识文断


    字,已是叫她们一家占了极大的便宜,哪能因为阿姝把这挣钱的营生交给别人便心生不满。


    她没有不满,她只是懊悔。


    阿姝到底还是因着从前的事情对她生了芥蒂。


    当初分家时她就是想多捞点好处,才拾掇着林大山跟二哥争。但她本身并非那等揪住钱财不放的吝啬之人,实在是当初想要玉书读书给想魔怔了,一急之下才起了那等争抢心思。


    张巧花如今回想起来便是后悔,即使为了她儿去争,她也该找林大田和张腊梅两口子,怎的就偏偏想争二哥二嫂的?


    后来她反省了才晓得,自己还是因着二哥二嫂太老实才会如此行事,说到底她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


    阿姝不想跟她有钱财上的往来她也能理解。


    她也不嫉妒林招娣,林招娣和赵老三的日子比她家还苦,何况如今她晓得玉书读书好,心里有了盼头,再苦再累她都不怕了。她就绣帕子编草鞋卖,每日少睡一两个时辰,多绣一些多编一些,等农闲了林大水也会去镇上卖力气做短工,他们两口子一起使劲儿,是能攒到玉书的读书钱的!


    张巧花心里悔有,酸也有,不过她面上却大方地道:“招娣妹子,我经常去镇上卖草鞋,买卖这方面也算小有经验,你若是哪里不太懂,你只管问我。”


    林招娣闻言一喜,她还怕阿姝这三婶知道后不喜,没想到她非但没有怨阿姝胳膊肘往外拐,还愿意给她传授买卖经验。


    她忙应道:“好咧,谢谢巧花嫂子!我东西都备好了,明儿先去镇上卖卖看,回头有不懂的地方我便去问你。”


    “明日便去卖?”张巧花微微吃惊,“明日不是集市,天儿又热,怕是没多少百姓出来闲逛。你这买卖——”


    话到一半,张巧花想到林招娣是要卖什么,顿时又笑起来,“你这东西还真就不愁卖。不过你应当是头回做买卖?我觉得你第一日去的话不要贪多,摊位也先不固定,就挑着担子走街窜巷地卖……”


    张巧花的反应有些出乎林姝的意料,她是故意没避着三婶的,想看看三婶发现她“胳膊肘往外拐”时会是个什么反应,毕竟当初分家时三叔三婶便是因为利益问题跟阿爹阿娘生了龃龉。


    眼下三婶不仅不怨,还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的买卖经验,林姝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教书的辛苦都值了。


    一开始她教书还算游刃有余,谈不上辛苦,后来发现林玉书资质极佳,便做起了教案,费时费力的。噢,脑力也是力。


    三婶若只因这件事便对她生了怨,那她可要寒心了。


    思及此,林姝瞅了眼何桂香,递去一个眼神:阿娘,你可放心了罢?


    何桂香无奈,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张巧花因着这事儿又跟他们家生了嫌隙,好在是没有。


    只要不是玉书那孩子读书的事儿,三弟妹其实一直都拎得清。


    等张巧花这头说完自己的建议,林招娣方笑应道:“巧花嫂子跟我一开始想到一处去了,但阿姝同我分析过后发现走街串巷暂时行不通。一则是东西重,走动不便,二则来回动弹的话,日头晒着,冰块化得快。我和阿姝商量一番,打算就在街尾挑个阴凉处摆摊,出来闲逛的百姓虽少,但街市上那些摊铺的伙计掌柜却不少,镇上的百姓也总有出来采买的。冰粉十二文一碗,不算便宜,却也不贵,这些人热得狠了,还是舍得花这钱的。”


    张巧花听到两人已有打算,想得还如此周到,放下心来。想了想,又提了些其他方面的注意事项。


    林招娣认真听了,再三道谢。这里头还真有些她不晓得的弯弯道道。


    “三婶,我和林婶子这冰粉买卖说完了,我再说这另一桩买卖。”林姝看向张巧花,嘴角噙笑,同她说了自己跟高阿公家合作的事情。


    “……这竹躺椅我们打算做到月底便开始卖了。但那时的天儿比如今更热,你也晓得我怕热,不爱出门,我想寻个人帮我卖出这批竹躺椅。我思来想去,发现三婶正合适,不晓得三婶对这桩买卖可感兴趣?愿意接手这笔买卖不?”


    张巧花一番话听下来,人都懵了,好一会儿才激动应道:“阿姝,我当然愿意!”


    一把竹躺椅卖三百文,别人觉得卖不出去,但张巧花觉得能!她一双草鞋三四十文都卖得出去,别说阿姝叫阿野做的这竹躺椅瞧着便精巧舒适。


    而一把竹躺椅卖出去,她什么本钱都没花,只是动动嘴皮子便能得到两成的钱,也就是六十文!阿姝说高阿公家里一个月能做出至少二十把,这便是一千二百文,到时候她叫卖的时候高阿公家里还能继续做,远不止这个数目。


    张巧花越想越兴奋,这笔钱她虽也能挣到,但它挣得容易啊,相比辛辛苦苦绣了帕子编了草鞋再去卖,要省去许多功夫。


    阿姝还是念着她这三婶的,知道她已有绣帕子和编草鞋的钱能挣,便给她留了个轻简的活计,到时候这竹躺椅能跟她的草鞋一起卖!


    在场的都不是什么外人,林姝当即拟定两张契书,林招娣和张巧花一人一份。


    两人都痛快,听林姝念完便按了手印。


    何桂香摇摇头,嗔道:“阿姝,怎的连你三婶和林婶子都要牵这契书?”说完提了嘴那高阿公也是当日签了契书。


    林招娣笑呵呵道:“阿姝这样才好,公事公办大家都放心!”


    席散后,林招娣因住得近,坚持留下一起收拾锅碗瓢盆。


    “……阿姝,我想到明日就要去镇上卖冰粉,我这心里期待又忐忑。你说咱这冰粉买卖能做得起来么?”林招娣之前一直笃定冰粉能卖得好,可临到要卖了,却又生出各种担忧。


    林姝闻言笑笑,“林婶子放宽心,咱这冰粉买卖本钱不大,卖不好也不打紧的。你哪怕只卖出一碗,咱都是挣的。”


    林招娣离开时又变得斗志昂扬。


    等院坝里收拾干净,何桂香扶着喝醉的林大山去里屋歇息,林小蒲瞌睡来得快,方才几人闲聊的时候便已去睡了。此时只剩林姝和周野两人坐在院坝里吹风。


    林姝微微撅嘴,“夜里的风都有些热了,没上个月凉快。”


    周野今夜喝了酒,没醉,但他愈发胆大了,直勾勾盯着林姝,都舍不得错眼,“阿姝,我给你买了凉席,明日我便取来给你。”


    “哈?你啥时候买的?今日么,怎么今日没带回来?”


    周野瞅着她因为惊喜瞪圆的眼,约莫是酒劲儿上来了,忽地倾身亲了一口她的眼睛。


    “呀!干嘛呢?”林姝没躲,但嘴上笑骂他,“万一阿娘没睡,叫她瞧见了怎么办?你就不羞?”


    “不羞,你很快就嫁我了。”周野顿了下,回答方才那问题,“白日卖猪肉身上臭手上脏,不想把新买的凉席弄脏了,所以我明日再去取。”


    林姝哼声,“你回来也没沐浴啊,就洗了洗脸和手,这会儿凑这么近,不怕脏到我了?”


    “不怕。”周野瞅着她,压低声音道:“脏了的话我们一起去河边洗。”


    第176章 火爆


    林姝一脸镇定,面颊上却悄悄晕开两团薄红。


    她伸出一根指头抵在周野额上,将他往后摁去,“谁要跟你一起洗鸳鸯浴啊,不害臊。”


    周野听到这话,先是怔了下,而后低笑一声,“阿姝,我没说一起下河,我说的是一起去河边。不过这鸳鸯浴……你若想,我可——”


    林姝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陡然伸手捂住他嘴,凶狠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周野的笑声便从胸口震荡着传出,竟是闷笑出声。


    林姝:……


    “阿野,你真没有喝醉?不然你怎么敢取笑我,你胆子啥时候这么肥了?”


    周野便笑,“一直都很肥,只是从前藏得深。还有,没醉,我酒量很好,一大坛子酒下去也不会醉。”


    林姝瞠目结舌:所以你现在是一点儿都不装了?


    周野平时也不是装,只是他习惯了沉默,有些话他只是不说,不代表他心里不想。


    于是,放开了的周野这次是扛着林姝去河边的。


    相比从前数次,这一次的他显得尤为兴奋,对林姝的喜爱之情半点儿不加遮掩,几乎把林姝脸上脖子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吻了个遍,吻得极深,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按着林姝蹭蹭。


    林姝:!!!


    到最后,林姝的腿心都有些发酸发疼了。


    不是,阿野真的没有喝醉么?


    没喝醉能这么肆无忌惮,都不怕她生气的么?


    周野不怕,平时阿姝逗他,干的要比他想的大胆多了,他不过是稍稍奖励一番自己,并不过火。


    林姝也的确没有生气,事后两人身上都黏糊糊的,她原本趴在树干上,抖了抖发麻的腿后,回身搂着周野,仰着脑袋望他,问:“这几日忙,都没顾得上问你,阿野,猎杀黑瞎子的时候应当很惊险罢?当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周野缓了缓粗沉的呼吸,大掌温柔地轻抚她脸颊,嗯了声,声音带着余韵的低哑,“一开始想着整张皮好卖,不能伤了那黑瞎子的前胸后背,难免束手束脚,险些被黑瞎子一爪掏了后胸,但我反应快,没叫它得逞,后来瞅准机会一斧子削了它半个脑袋。”


    林姝听得心都提起来了,“阿野,以后别干这么危险的事了,要挣钱法子多得是,实在不行我挣了偷偷给你,暂且当做是你挣的。我跟你说啊,我这几样买卖都好得很,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成小富婆,虽不及你一次性卖黑瞎子挣得多,但我这安全呀。”


    周野被她逗笑,“阿姝,你还没嫁我,便胳膊肘往外拐了。”


    林姝羞得捶了他一记,她这都是为了谁。


    周野捏住她拳头,神色认真地道:“阿姝,如今回想起来我其实有些后怕。”


    林姝怔住,抬高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怕就对了,你这莽子,啥都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以后行事多想想家里人,多想想我,知道么?”


    “知道了。”周野看着她笑。


    两人一前一后洗完澡,再回院坝也不知几时了。


    ……


    次日林姝自以为起了个大早,谁知还是最后一个。


    周野早早从深山摘了一背篓的观音柴回来,小蒲和阿娘已经搓好了浆汁在等浆汁沉淀,昨日村民换猪肉,家里又多了个木盆,两个木盆都装满了浆汁,到时候便是满满两大盆的观音豆腐。


    周野还用林姝的宽口陶罐制了冰,她起的时候,只等宽口陶罐里的水凝固,除了那宽口陶罐,还另挂了两个小竹筒。周野只是轻摇那竹筒,便能知道里头结冰了没有,等竹筒里的完全冻结,陶罐里的便也差不多了。


    林姝愣住,“你们啥都搞好了?那我起大早干啥?”


    林小蒲道:“阿姐,我也才起不久咧,是阿野哥哥起太早。这观音柴还不是去后山摘的,阿野哥哥怕摘完了后山的阿姐想摘的时候没了,所以去了趟深山。还有这制冰的法子,我只跟阿野哥哥说了一遍,他居然就会了!”


    林小蒲觉得自己已算精力旺盛的了,但跟阿野哥哥比还差得远。阿野哥哥起来后,要去后山接山泉水,要劈柴,要去山里给阿姐摘观音柴,回来的路上还不忘给阿姐摘一捧野山花。


    活该阿野哥哥娶到阿姐这样的仙女!


    林小蒲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招娣和廖老汉来取东西的时候,两大盆的“冰粉”已经凝好,陶罐和竹筒里的冰也都冻住了。


    “阿姝,廖老汉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我拿上东西就走。”林招娣道。


    她带了两个桶一个盆一个大陶罐。盆她特意往大了买,若是盛满,能放好多冰粉。阿姝今日做的这冰粉倒进去,也才占了一半位置。木盆里放了冰粉后再倒一些山泉水进去,让冰粉都浸在山泉水里,水里丢两块碎冰镇着。


    糖水的话,她听阿姝的,到时候当着百姓的面现做,石蜜丢进陶罐里,冰块也丢进去,糖水便会又甜又冰。


    而两个木桶,一个桶里放了大半桶稻壳,稻壳上头又铺了厚厚一层稻草,到时候冻结冰块的宽口陶罐直接没入稻壳里,冰能化得慢一些。另一个桶则盛满干净的山泉水,糖水舀完了再用这山泉水续上。


    “林婶子,我这边东西都备好了,阿野今日有事去镇上,正好叫他去给你搭把手。”林姝说话间,周野已帮着把东西都搬到了门外牛车上。


    牛车上除了这木桶木盆的,还有一张木桌并四条长木凳,以及一放了杂物的背篓,应是砧板和陶碗等东西。


    桌椅捆绑在一起,木桶木盆这些也用麻绳缠了几道,周野动手缠的,稳固得很,便是路上颠簸也不会倾倒。


    等林招娣寻了个空挤上去,牛车上满满当当,再也塞不下别的东西了。


    “林婶子,你先过去,一会儿我便跟来。”周野道。


    林招娣忙应声,道了句谢。


    有阿野在,她心里又稳了不少。


    周野简单收拾收拾,便跟上了廖老汉的牛车。


    等人走远,林姝望望外面才刚蒙蒙亮的天儿,打算去屋里睡个回笼觉。


    林小蒲起得也比往日早,但她激动得一点儿睡意都无,“阿姐,你说林婶子能卖多少冰粉出去?那观音柴是我和阿娘一起搓的咧,挣了钱是不是也有我的份?”


    林姝挑了下眉,“成,挣来的钱分你一成。”


    林小蒲听到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


    一成也有不少呢!林婶子卖出十碗冰粉的话,她就能得十二文钱,十二文钱能买好几块糖糕了!


    何桂香笑她小财迷,但她也好奇林招娣今儿这冰粉能卖多少钱。


    林姝打了个哈欠,对林小蒲道:“林婶子带的石蜜足,糖水管够,端看你和阿娘搓的那两大块观音豆腐能舀几碗了。观音豆腐切块后,一大勺子舀到碗里便大差不差,毕竟上头还要放些果丁做添头,再是一大勺冰甜水浇进去,你估摸估摸那两大块观音豆腐能舀几勺子?”


    林小蒲立马道:“若一勺子就能舀一碗的话,怎么着也得七八十碗了!若是运气好全卖光,一碗十二文,七十碗便是……阿娘,你快帮我一起算。”


    林小蒲和何桂香算数的时候,林姝已经撑不住回去补觉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吃早食的时候。


    林姝想起什么,忙问何桂香,“阿娘,阿野走的时候带干粮了么?”


    “带啦带啦,阿娘还能叫他饿着?”何桂香朝她投来戏谑的一眼。


    林姝笑嘻嘻抱着她,转移话题:“呀,阿娘头上的木簪可真好看,也不知是谁买的。”


    何桂香被她逗乐,她头上戴的正是阿姝买给她的那支。


    “等今日冰粉挣到钱,我再给阿娘买个更好的。阿爹喜欢喝茶,再给他买点儿好茶叶。”


    何桂香道:“可别,簪子这种东西一个就够用了,买多了浪费。还有你阿爹,他喝你炮制的花茶和草茶也喝得香,不用给他买什么好茶,别把他嘴给养刁了。”


    林姝捂嘴偷笑。不是错觉,阿娘的确比一开始她认识的时候“泼辣”多了。而这是她给阿娘的底气。潜移默化中她在影响阿娘,男人不是她的天,她可以靠自己、靠子女。


    早食过后,林玉书带着课本来上课,赵三叔和林婶子的茅草屋建好没两日,林玉书便主动上门了,省去了林姝来回跑。


    然而今日这课才上了一半,院坝外便响起熟悉的牛车吆喝声。


    周野提前回来了,是搭廖老汉的牛车回的,他手里还抱着一卷编织细密的凉席。


    廖老汉赶车赶出了一头热汗,摘下遮阳的斗笠扇了扇。


    林姝和何桂香看到来人,皆是一愣。


    何桂香诧异地问:“阿野这个点儿回来也就罢了,廖老哥,你怎的也回来了?”


    林


    姝去灶房端了两碗山泉水来,周野和廖老汉一人一碗喝了。


    廖老汉缓了一会儿才笑咧着嘴道:“我和阿野给你们带信儿来了!阿姝丫头,你那冰粉卖得太好了,我和阿野走的时候,你林婶子盆里的冰粉都快卖空了!


    她是个倔的,非要央阿野回来问问,你这边能再做些送去不?你说这大热天的,我哪能让阿野一个人走路回来,正好闲着无事,便载着他一道回来了,回头你这边备好了冰粉,我也能再用牛车拉过去。”


    廖老汉是个喜欢偷闲的,搁从前,他一日只跑一个来回,多一趟都嫌累,何况天气这般炎热,但今儿他亲眼瞧见林招娣那冰粉摊子有多热闹!


    林招娣一开始摆放好桌椅等物,因着面生,顶多几个路过的百姓和临近摊位的摊贩这边瞅来一眼,好奇这小摊卖什么东西。然后林招娣便来了个当众兑糖水,一大块漂亮的橙黄色石蜜往外一摆,用菜刀刀柄敲下来一块,往那陶罐里的泉山水一丢。


    再是当场切瓜果,新鲜的甜瓜和桃子被她切成小块盛入斗碗备用,让百姓看了个清楚。


    接着,重头戏来了!


    她一边嘴上吆喝着卖冰粉,一边从稻壳里取出那盛冰的陶罐,端着那宽口陶罐往外一扣,倒出那晶莹剔透的整块大冰来,引得周围一群人都围上去看,一个个都惊呼起来。


    “这、这莫非是……冰块?”


    “怎么可能是冰块,大热天儿的怎么会有冰块!”


    “见识浅薄!大州县里的权贵人家夏日都喝冰饮吃冰鉴,这就是冰!”


    有百姓想要上手摸,被廖老汉喝退,趁机吆喝两声卖冰粉,让百姓们想吃冰便掏十二文钱买。


    廖老汉力气大,帮林招娣将整块的冰敲开,林招娣便取了其中最小的一块叫围上前的百姓上手摸。


    这一摸,百姓确认,就是货真价实的冰块!


    然后……然后廖老汉和林招娣就忙得连口气都喘不上了!


    第177章 分钱


    因为冰块不多,冰粉里并没有单独放冰,只在镇冰粉的山泉水和糖水里放了冰,保证做出来的冰粉是冰冰凉凉的。


    可即便如此,前来买冰粉的百姓也多得不行。


    这冰粉光是用了冰水这一点便噱头十足,更何况最开始这批吃了冰粉的食客都道冰粉好吃,有些食客吃了一碗不够,紧接着又叫了一碗。如此口口相传后,不一会儿小摊外就排起了一条长龙。


    林招娣摆摊的时候日头也才升起不久,还不是热的时候。不敢想象,在天儿最热的时候卖这冰粉,前来买冰粉的百姓会有多少!


    人太多,林招娣一个人忙不过来,原本只是说好帮着照看一二、并不干活的廖老汉赶紧搭了把手。


    即便如此,两人也有些手忙脚乱的,直到周野也到了,场面才稳了下来。


    林招娣盛冰粉,廖老汉收钱,周野则帮着端碗擦桌这些,三人分工合作,有条不紊。


    眼瞅着冰粉快要见底,林招娣当机立断,叫周野回甜水村再带点儿冰粉过来,廖老汉闻言便主动要求送周野回去。


    钱都是他接的,他亲眼看着钱罐子里铜子儿越来越多,也被带动得亢奋起来。


    这么大好的赚钱机会,有钱不赚也太亏了,他替林招娣觉得亏!周野脚程再快也不及他的牛车,当然得他送一趟了。


    林姝听后眨了下眼,啊,虽然她料想到冰粉肯定受欢迎,但百姓们比她想的更热情。


    不过这边的百姓本就重口腹之欲,有些闲钱的话是很愿意用来填五脏庙的,她的冰粉一碗卖十二文钱,不算贵,住在镇上的百姓都买得起,能卖这么火爆也在情理之中。


    “阿野,带去的冰块还剩多少?”林姝问。


    周野回道:“冰块用得不多,走的时候还剩近半,林婶子用完便又埋入了稻壳稻草里,保存得很好。剩下的冰撑到晌午应该不成问题。”


    林姝点头,“若要加冰我这一时半会儿也制不出来,但若只是加冰粉,我这边将浆汁揉搓好便能带走,让冰粉在路上沉淀。只是要辛苦廖老爹路上赶车的时候前半段路稳当一些,等冰粉沉淀好了,后半段路快些没关系。”


    廖老汉闻言,忙说没问题,然后便回牛车上等着了,也不进院坝。


    这是人家挣钱的营生,他得自觉些回避。


    周野不用林姝说,提起背篓便去了后山,摘完观音柴回来搓浆汁。整个过程只用了两刻钟。


    搓好的一大盆冰粉搬上牛车,上用木盖盖上防灰,旁边放两块石头抵着,防止木盆在牛车上乱晃。


    他已取了凉席回来,冰粉又卖得好,这一趟便没有跟去,只托廖老爹将东西带给林婶子。


    等廖老汉离开,林姝叫阿野又描述了一下冰粉摊子上的热闹景象,和何桂香一起听得满脸笑容。


    片刻后,林姝回堂屋继续教林玉书,见他心无旁骛地低头练字,不由打趣他,“方才院坝里吵吵嚷嚷,你就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林玉书一板一眼地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听墙角之言。”


    林姝啧了声,“你有这心态,干什么都会成功的。”而后还是同他分享了自己的好消息。


    林玉书听完道了句恭喜,随之想到什么,“阿姝姐,听阿娘说,你给了谋她一桩买卖,是一桩不用辛苦只动动嘴皮子的好买卖。我想谢谢你。”


    “谁说动嘴皮子便不辛苦了?不过,三婶还跟你说这些读书外的事情呢?”林姝微微诧异,她以为三婶只想叫林玉书一心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林玉书道:“我阿娘恨不得日日说一遍阿姝姐的好,叫我日后出息了万万不能忘恩,不用阿娘耳提面命,我都晓得。阿姝姐,没有你的话,我还在地里干活呢。”


    “不对哦,你如今读了书也得去地里干活。日后等你当了官,可不能忘本。”


    林玉书挠挠头,笑道:“阿姝姐说的是。”


    阿姝姐笃定他日后要当官,但他如今连童生都不是呢。


    院坝里,周野将新买的凉席用水冲刷了一遍后晾着,等到晚上阿姝便能用上了。


    末了,他又坐在院坝一处阴凉地,拿着小刀做带盖的竹罐。等三个竹罐做好,他也歇得差不多了,便去地里帮林大山耘苗。


    ……


    冰粉不到晌午便卖了个精光。不过因着天热,林招娣和廖老汉没有马上返程,而是避开日头最烈的时候,赶在做晚食的时候回了甜水村。


    林招娣笑得脸都要烂了,匆匆将牛车上的东西卸到院坝,然后抱着钱罐子直奔对面林姝家。


    “何嫂子!阿姝!”


    何桂香才将米粥熬上,听到院坝外林招娣喊,那话里透着满满的兴奋劲儿,想也知道是来报喜了。


    林小蒲晌午前带着王银根几个娃子在外头野了很久,这会儿被林姝拘在堂屋里做功课。


    如今她写的字已经十分端正,撇是撇的,捺是捺的。


    林招娣来的时候,她正好写完最后一遍,完成课业后急忙笔墨纸砚这些收起,将桌子空了出来。


    见家里除了何桂香娘三儿没什么外人,林招娣不用避着谁,将那钱罐子往桌上一摆,招呼几人来数钱。


    “何嫂子,阿姝,小蒲,你们猜我今儿个卖了多少钱?!”


    这一趟冰粉卖下来,林招娣先前的忐忑担忧统统消散不见,面上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林小蒲早就念着这事儿了,赶忙催促道:“林婶子,您就别卖关子了,今儿个到底卖了多少钱?阿姐说要给我分成咧,这里头也有我的钱!”


    林招娣笑呵呵道:“我也不知道多少,当时那情况哪儿容我仔细记账,钱都是廖老哥帮着收的,所以我这不是将钱罐子直接抱来了么。喏,今日赚的钱都在里头!”


    “那还等什么,赶紧倒出来咱一起数数。”林姝搓了搓手。


    她喜欢铜钱从


    罐子里倒出来发出来的哗啦啦声响,那比几个铜板入罐的叮当响更动听。


    她一发话,林招娣立马倒钱。


    她不像阿野那般随意,钱罐子被她极快地倒扣过来,然后才将钱罐子慢慢往上抬。这样倒出来的铜钱整整的一小堆儿,不会七零八散的到处都是。


    林小蒲哇的一声,眼都亮了。


    好多!


    包括林小蒲在内,三大一小每人往自个儿面前拨过去一小堆,四个人分头数钱。


    “我这里是三百二十八文。”何桂香率先道。她经常数钱,拨铜钱拨得极快,最先数好。


    林招娣这边是三百五十三枚,林小蒲三百零九,林姝手里则是三百二十枚。


    为了方便最后统计,每人数钱时都是一百枚铜钱一百枚铜钱地分成小堆儿,零散的则放一边。


    “小蒲,你来合计合计。”林姝道,现场给林小蒲出个算术题。


    林小蒲先算整的,每个人都有三个百,那就是一千二百文,散的加一加,用阿姐教的两位数加法,林小蒲拿来纸笔,写写画画,没多久便算出了总数,“阿姐,零散的加起来正好一百二十文,再加整的一千二百文,一共是一千三百二十文!”


    这个数字一出,几人都震了一惊。


    一千三百二十文!


    这还只是一日挣的钱。天呐,这也太多了!


    震惊过后狂喜袭来。


    没想到卖冰粉如此挣钱,难怪街上那么多饮子小摊!


    林姝却道:“第一日有这冰块做噱头,大家没吃过,谁都愿意尝一口,第一日挣得多很正常,后面的日进账应该会缓慢下降,最后稳定在一个数上。”


    她方才算了算,林婶子今儿卖出去一百一十碗冰粉。而这些都需要在冰块融化前卖出。


    她这话并未浇灭林招娣的兴奋之情。即便后头再降又能降到哪里去,一开始她想着能卖出去三四十碗冰粉便算是好,结果今日卖出去百来碗!后头再降总不会比三十碗还少了!


    林姝开始分钱,先给林小蒲拨过去一成的钱,“一百三十二个铜板。自个儿好好收着,这便是你的零用钱了。”


    林小蒲喜滋滋地接过去,用一根细麻绳串了起来。


    难以置信,她竟也有自己的小金库了!以后小金库里的钱只会越来越多!


    “阿娘,你也有,跟小蒲一样,一成的钱。”


    何桂香先是一愣,随即笑得乐不可支,“阿姝,我竟也有?”


    “当然啦,亲兄弟明算账,付出了劳动力便有报酬。不光阿娘和小蒲,阿野也有呢,按他付出的劳动力,我给他分两成,剩下三成才是我的。”


    何桂香闻言,没推辞,笑着把自己那份钱也收了,捧着那钱时只觉新奇。


    她没啥拿得出手的本事,也就绩麻绩得比大多数人好,然而她辛辛苦苦绩麻,上个月底收麻的人只给了她七文钱一斤的价,一共五十多斤的麻,她拢共也就得了不到四百文钱。而那五十多斤的麻从她割麻浸麻洗麻绩麻还有成线绞成团,这其间花费了不知多少时间和精力。


    而今晨她只是帮阿姝搓洗浆汁,阿姝便给她分了一百多个铜板!


    如此一对比,何桂香不由感叹,这做买卖委实比老实巴交地绩麻种田赚钱多了。难怪镇上那么多小户人家都是做买卖的。


    最后,轮到林招娣。


    林姝之前答应的三成算下来是三百九十六文,考虑到林婶子自己因着这冰粉生意添置了不少东西,那些做添头的瓜果也是林婶子准备的,林姝便又多拨了两百文过去,再凑个整,多加四文,一共六百文。


    林招娣自然不要,拒绝得很干脆很坚决,“阿姝,我添置的这些东西本也是家里要用的,你实在不用多给。甜瓜和桃子这些,也都是在甜水村和邻村便宜收的,没花几个钱。”


    林姝笑道:“自己家用的话,用得着添置四条凳子?陶碗勺子这些也添了好多罢?还有那木桶那木盆,哪样不是另外添置的。”


    林招娣仍是不要,不仅不要,她还从这三百九十六文里拨了一半推回去,“阿姝,前些日叨扰你和何嫂子,用了你们家许多柴火和油盐酱醋,还有鸡蛋。上回问你买的那野鸭钱我也还没给,你们又帮了我那么多忙,算下来两百文是要的,今日这钱我便只收一半。”


    林姝没收,“既如此,那便两相抵消了。我不多给,婶子你也不用还你账上的那些钱,今日就拿你该拿的。”


    林招娣迟疑过后同意下来。


    阿姝的性子她晓得,她不掰扯了,掰扯也无用。


    林小蒲帮忙将那三百九十六文钱也给串了起来,林招娣接过属于自己的这一串钱,盯着那钱不由地走了神。


    只今儿一日,她便得了近四百文钱,她真不是在做梦罢?


    第178章 借钱


    林招娣从恍惚中回神,想了想,道:“阿姝,我想找个人给我打下手。”


    像今儿这般,她一个人压根忙不过来。


    若非阿野和廖老哥帮忙,场面还不知乱成什么样。


    可阿野只是凑巧有事去一趟镇上,廖老哥也上了年纪,叫他一直站着收钱的话,也是累人,日日如此肯定不成。


    今日这般劳累两人,林招娣已有些过意不去。她本打算从自己的钱里拨一些分给两人,可阿野这边阿姝做主给了,那廖老哥那边便由她来给。


    林姝听她要找个帮手,有些好奇地问:“林婶子心中有人选了?”


    林招娣点头,抿了抿嘴道:“我娘家那边有个远房表姐,早年前被夫家休弃,如今带着女儿在娘家生活。她手脚麻利,干活勤快,我若叫她来帮我,她肯定同意。”


    就是因为有这远房表姐的例子在前,她爹娘才生怕她也被赵家休弃,到时候她便同那表姐一样丢脸,连带着爹娘也受人指指点点。


    林姝微微蹙眉,问:“你那表姐因何被休弃?”


    这年头汉子能娶到媳妇就不错了,哪会轻易将人休弃,何况这人还生了女儿。


    林招娣嘴角下压,解释道:“她那汉子喜欢动拳脚,后来自己醉酒失足跌进田里死了,公婆说她是扫把星,也不喜欢她生的那女儿,便将母女俩一起赶了出去。我那表姐如今带着闺女在娘家生活,日子反倒比从前自在。她爹娘对她不错,除了被村里人闲话几句,没什么不好。”


    做买卖这种事,林招娣觉得找太亲近的不合适,像这位远房表姐,两人关系不近不远,涉及到钱财之事只需公事公办,若是因为什么生了龃龉,回头远着些便是,于她并无半点儿损失。


    想到什么,林招娣忙又补充了一句,“雇人手的这钱便从我的这份里拨,不用阿姝你另出。”


    她便是只给一日二十文钱,表姐也是极乐意的,但她不会这么吝啬,她会按市面上的工钱对半给,一日给四十文,毕竟她这买卖半日就结束了。当然,这只是面上的钱。若是干得好,她也学阿姝那样,月底给包一个大红封。


    林姝出于提醒,问了句:“你那表姐会算钱么?”


    林招娣笑应:“哪能不会,咱做女人的嫁了后便要操持家里,油盐酱醋茶,样样花钱,不会算钱哪儿成?当然,不可能像你和小蒲算得这样快,但来摊子上买冰粉的百姓少有给零碎银子的,都是自己数好了十二文钱递来,表姐这边不过是对对数。”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想到这位远房表姐,实在是她各方面都很合适。


    “成,婶子您拿主意就行。”


    “阿姝,你这边可还有啥要叮嘱我的?”林招娣问。


    林姝微微一笑,还真有,“林婶子,咱这冰粉卖得好,压根不挑时候,明日直接去买个固定摊位,日后你不用起大早,我这边也能晚点儿起。咱一次性准备足够的量,便不用像今日这般折腾了。”


    林婶子今日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也就五点多的样子。要林姝说,早上七点吃早食,吃了再乘牛车赶过去也就八


    点多,时间正正好,要不是怕廖老爹路上热到,九点十点到镇上更好,哪儿就用得着五六点了?


    若林婶子日日五点多便来取货,阿野便要日日天不亮就去帮她摘观音柴,阿娘阿妹也得起大早点着油灯帮她搓浆汁,时间久了可别把身子熬垮了。


    她挣钱是为了吃好喝好享受生活的,并不想折腾自己。


    林招娣对此没意见,立马应下了。她想着今日那红火场面,好些没买到的百姓都喊她明日多带些货过去,这冰粉的确是不挑时间,甚至晚些去,晌午那段时间卖得更好。


    若非冰块放不了一日那么久,她真想卖上一整日。


    忽地,林招娣灵机一动。


    放在糖水和冰粉里的冰块即便全化开,那水也能维持许久的凉意,若是多做些冰粉,到时候将残存凉意的糖水浇进去,一碗按最开始打算的十文钱来收,肯定也会有人买。


    她忙将这主意跟林姝说了。


    林姝点头,目光赞赏,“可以,那我这边明日较今日的量再多做些。”


    “婶子一会儿要回去做晚食罢?我便不多留你了。”


    林招娣经她这一提醒才发现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今日起大早做了几张摊饼,是吃了才走的,吃得极早,加上忙活大半日,中间也就吃了一碗冰粉垫肚,忙活完了后想着要到阿姝这儿核账,愣是一个铜板都没舍得花。


    还有她家三郎,早食她虽留了饭,但等三郎吃的时候怕都凉透了,她得赶紧回去做些热乎的,叫三郎晚食吃顿好的。


    打了声招呼,林招娣抱起轻了许多的钱罐子离开,步伐匆匆。


    等人一走,林小蒲立马将自己那一小窜铜板搂到怀里,“嘿嘿,我去藏钱,你们可不许偷看!”


    说罢,神神秘秘地去藏钱了。


    林姝倒是随意,直接从床底掏了个烂陶罐出来,今日得的铜板拨出两百六十四个铜板奖励阿野,剩下的也没用绳子串,全都倒了进去。


    等一家子用过晚食,林姝悄摸摸将周野拉到一边,将准备好的一串钱递给周野。


    周野一愣,“阿姝,这是?”


    林姝笑眯眯道:“分你的钱,今日卖冰粉拢共得一千三百二十文钱,林婶子分三成,我分三成,阿娘和小蒲各一成,剩下两成是你的。”


    周野听得发笑,“多谢阿姝娘子给我分钱。”


    一声“阿姝娘子”叫林姝笑弯了眼。


    阿野这厮,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各种占她便宜。


    不过两人月底就要成亲,阿野想占就占罢,等到了洞房花烛夜,看她怎么折腾他。


    周野将林姝给的钱仔细收好,似是不经意间提了句:“阿姝,凉席已经洗过,方才我给你铺上了。”


    “凉席我很喜欢,谢谢阿野哥哥~”林姝看他,语调柔软得像在撒娇,目光从他面上轻轻荡过。


    周野心底有些发痒,面上却一本正经的,“嗯,你喜欢就好。”


    林姝抿嘴偷笑,在心里道了句呆瓜。


    床上铺了新凉席,最开心的莫过于林小蒲,一连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嘴上还要打趣她几句,“我这可是沾了我阿姐的光才睡上新凉席,这小日子,真是越来越滋润了。”


    “等我和阿野成亲了,这凉席我可是要拿走的,你若馋我这凉席,到时候用你自己的私房钱买。”


    林小蒲听到这话,腰杆都直了,“照今日林婶子卖冰粉这架势,要不了一个月我就能攒下三吊钱!到时候想买什么没有。”


    放眼整个甜水村,谁能像她一样,才九岁就能拥有自己的体己钱。


    这体己钱还不是两三个铜板,而是这么多!


    阿姐对她可太好了!


    “对了阿姐,王银根同我说,明儿他要来跟我一起听讲。”


    林姝微讶,“李婶子是怎么说服他的?”


    林小蒲昂着头轻哼一声,“拿我激他呗。如今王银根老大的地位不保,李婶子便激他,说他弹弓比不上我,学问也比不上我,趁早乖乖喊我一声老大,别苦苦挣扎了。王银根一听这话,那还了得,说他聪明着呢,平儿只是不学,如跟我一起学,肯定比我学得快。”


    林姝噗地笑出声,小孩子可真好骗。李婶子为了叫儿子念书,私底下琢磨这激将法也不知琢磨多久了。


    “他来便来,若是能沉得下心读书,日后你学习也能有个伴儿。”


    因林姝特意吩咐过,次日林招娣果然来得迟了很多,昨个儿是卯时初,今儿个是辰时初。辰时又称食时,顾名思义是吃早食的时间。不过林姝家里一般是辰时中到辰时末吃早食,也就是八到九点。


    一日食两顿,若吃得太早,地里干活的汉子们饿得快,撑不到晚食。当然,也不能吃得太迟,毕竟从天亮到早食前,地里的劳力汉们都是饿着肚子在干活。


    今儿个跟昨儿个一样,何桂香和林小蒲在林姝起床前便将浆汁搓好了,周野则负责采摘和制冰。


    林姝睡懒觉睡得理直气壮,她可没有叫阿娘和阿妹白干,她是给了分红的。她若是自己抢过来干,小蒲反倒要跟她急了。


    “林婶子,你那表姐呢?”林姝见林招娣是一个人,不由问道。


    “她呀,她从我娘家村子直接出发去镇上,我叫她先去,找差爷赁个摊位,昨个儿街尾那位置就不错,跟馄饨摊挨着,那卖馄饨的大姐也是个好相与的。日后我们就在那处摆摊了,即便是赶集日,那位置也不差!”


    镇上对摊贩这些管得严,上头只在赶集这日划出摊位,许小贩们临街叫卖,但平时,像是街头巷尾这些地方,还有城门口那些地方,仍是可以摆摊叫卖的。


    城门口便罢,不收什么摊位税,但街头巷尾这些地方,却是要交税的,可以按日交,也可以按月交。按月的话便可以固定一个摊位,按日交的话,便是先到先得。像是那街尾的馄饨小摊儿,十之八九便是按月交的摊位税,所以日日固定在那个位置。


    林招娣看中的便是那馄饨小摊旁。


    “今日便辛苦林婶子了。”林姝道。


    林招娣笑她,“说这客套话做啥子,我卖得多分到的也多,辛苦是应当的。阿姝,那婶子便先去了。”


    “好嘞。”


    等林招娣离开有一会儿,家里才开饭。


    也不晓得阿娘昨晚是怎么同阿爹说的,阿爹面有喜色,却也不像阿野卖黑瞎子那两日嘚瑟。


    林姝猜,应是阿娘说一半留一半,没有骗人,但也没有如实道来。阿爹只晓得她这冰粉卖得好,具体有多好却是不晓得的。


    饭到一半,林大山轻咳一声。


    见没有搭理,他又重重咳了一声。


    “怎的了,喉咙不舒服?”何桂香问,林姝和林小蒲也朝他看了过来。


    林大山这才道:“昨儿个我去地里的时候遇到苗老大家的大郎了,唉,那孩子瞧着比上回憔悴了不少。”


    何桂香听到这儿,已有不好的预感,“然后呢?”


    林大山继续道:“他那亲家是个不厚道的,居然趁机下石。”


    林小蒲嘴角抽抽:“阿爹,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对,嘿嘿,是这个,我记岔了。苗老大摔断腿,为了治那腿,不光钱花出去了,以后也不能下地干活,他那亲家晓得后想悔婚,苗老大这边又是布匹又是肉啊糖这些的往对方家里送,许诺绝不会苦着新妇,这才将亲事给保住了。但苗老大家里已经被掏空,眼看着再过几日就要娶亲了,他们连酒席都摆不出几桌来,我听着焦人,就说借他两吊钱先用着。”


    这话一出,几人齐刷刷朝他看来,就连埋头干饭的周野也瞥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今天更新早了许久,继续努力,握拳!


    第179章 发火


    何桂香深吸了口气,语气如常地问:“他问你借的,还是你自个儿要借的?”


    林大山憨笑,“没借没借,主动问我借的话我还得好好想想咧,就是他这种不主动借的,我才觉得靠谱。而且苗老大家里富,只是眼下困难了点儿,我借这钱也不怕他们还不起。”


    林姝:……


    嗯,咋说呢,就很难评。


    阿爹可能想在脸上写几个字:聪明仗义,结果写出来的分明是:人傻钱多。


    何桂香听完都气笑了,“林大山,你日后借人钱的时候能不能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她口中“林大山”大名一出,林大山陡然一个激灵。


    他这婆娘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家里也看顾得极为周到,勤劳能干这些自不必说,外人都说他娶了个好婆娘,但这不代表他家婆娘没有脾性,软和人发起火来可是很可怕的。


    而直呼大名,便是何桂香发火的前兆。


    林大山不晓得她为啥发这么大火,只能先顺着她道:“下回我肯定先同你商量。我这不是想着家里闲钱多么,大家乡里乡亲的能帮衬一把便帮衬一把,想当初咱们分家后,苗老大家也借了咱家钱咧。”


    何桂香:“苗老大是借了钱,但你口中那么有钱的苗家,当年也不过借了咱们三百文钱。”


    她倒也不是嫌别人借得少,这年头愿意借钱给你就不错了,她气恼的是林大山连招呼都不打便借了两吊钱出去!


    他当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对,如今家里是富了不少,借两吊钱出去也不算什么,可林大山晓不晓得,这两吊钱借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家。


    人家会想,你动不动便是两吊钱借出去,家里肯定富得流油。


    到时候一个两个的都来借钱,你借是不借?


    不借,人家记恨,背后不知如何说三道四,借了,日后收账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王银根他家当年不就是一堆账讨不回来,还是李春苗嫁过来后端出一副泼妇样儿,蹲在人家门外堵人,这才把那些账给讨了回来。


    何况这些钱都是阿野和阿姝挣的,单她绩麻的钱和林大山种田卖力气的钱,要攒不知多久才能攒下这两吊钱。怎能因为阿野和阿姝争气,便将他们挣来的钱随随便便往外借呢?


    林大山见何桂香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吓了一跳,忙道:“阿香,我错了错了,当着孩子的面,你可别动怒啊,别吓着了几个孩子。”


    林小蒲:阿爹,我没被吓着,我看被吓着的是你。


    何桂香啪一声放下碗筷进屋了,林大山瞅她放下的碗已经空了,松口气,匆匆将自己碗里剩下的稀饭几大口喝掉,然后赶忙跟进屋哄人。


    饭桌上,三个“孩子”面面相觑。


    “小蒲,咱阿娘和阿爹从前也这样争吵过么?”林姝好奇地问。


    林小蒲点头,“阿姐放心,不是什么大事,阿爹就吃阿娘这一套,阿娘发个火,阿爹才能长长记性。”


    说这话时,她目光在林姝和周野身上逡巡一圈,意味深长。


    林姝:“看我作甚,阿野又不像阿爹这样,乍然暴富便得意忘形。我也从不对阿野发火。”


    周野沉默,没有反驳这话。


    阿姝的确不对她发火,在他眼里,那都是娇嗔,是撒娇。他很受用。


    林姝叹了声,捧着脸,掌心都将脸颊撑出了两个肉坨坨,“人果然不能乍然暴富,不然就会像阿爹这样飘得不知东南西北,希望阿娘好生敲打敲打阿爹,这种事绝不能发生第二次。”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阿娘这一气,阿爹短时间内不会再犯同样的事儿,可时间一长指不定又会原形毕露。


    今日苗大伯家开了个口子,消息没漏出去还好,一旦漏出去,上门借钱的想也知道少不了。可这消息瞒得住吗,压根瞒不住。


    林小蒲深以为然,也叹了口气,“阿娘和阿爹从前也有争执,但没有一次是因为借人钱而争执,因为咱家就没钱。这约莫就是成为富人的烦恼罢。”


    “噗!”林姝没忍住,喷笑出声。


    小蒲这口吻仿佛他们一夜之间成了腰缠万贯的巨贾,不过放在甜水村里,如今家里的确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阿姝放心,我会找叔谈一谈。”周野忽地插了一句。


    林姝眉头一扬,“别说,阿爹他还真愿意听你的。啧,你说你还没成女婿呢,阿爹就这么信重你,等你真成他女婿了,岂不对你言听计从?”


    周野听到这一声“女婿”,嘴角微微翘起。


    林小蒲震惊地瞪圆了眼。


    阿野哥哥在笑唉!


    可看阿姐见怪不怪的样子,难道阿野哥哥私底下对阿姐已经不知道笑过多少次了?


    林小蒲在心里暗暗咬手帕,可恶,阿野哥哥居然还区别对待。


    罢了罢了,阿姐是阿野哥哥的媳妇,区别对待便区别对待罢。


    约莫一刻钟之后,屋里两口子一前一后出来了。


    林大山不知应承了什么,总之,何桂香是被哄好了,还抽空冲林姝递了个眼色。


    得,阿娘方才那么大气性,敢情有一半是装的。


    气肯定也是气着了,但因为知道阿爹是个什么德性,心里倒也不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林大山没多留,赶紧扛着农具去地里。


    周野微顿,跟了上去。


    这段时间他因闲了不少,去地里的时候多了起来,但很少跟林大山一道走,一般是啥时候得空了啥时候去。这会儿跟上去俨然是打算趁机说些什么。


    路上,林大山已接连叹了好几口气。


    周野没问,等着他说。


    果不其然,林大山没憋住,先同他嘀咕起来:“你婶儿也忒小气了些。”


    周野当然不会顺着他,但也不会逆着他,而是道:“婶子这几年操持家里不易。”


    言外之意,她没错。


    林大山道:“阿野,你也觉得叔借这个钱借错了么?这不是别人,是你苗大伯家啊!”


    “当年我和你婶儿才分家,又是起房又是添置一应家私,处处都要钱,再加上小蒲要吃药,家里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瓣儿用。”


    “阿瑶虽有些本事,能绣帕子卖,可还是不够,我和你婶儿四处借钱周转。除了里正家,你苗大伯是头一个愿意借钱的,虽说只借了几百文钱,但借条都没叫我写。我晓得人家那是冲着收不回账借的,若是这几百文我还不起,他们就不要了。”


    “眼下咱家宽裕不少,你苗大伯家又出了那样的事,我借他两吊钱当真错了?”


    周野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反问道:“苗大伯当年那三百文钱是本着即便要不回账也损失不大才借的,那叔呢,若这两吊钱他们家迟迟还不起,你也不打算要了?”


    林大山喉头一哽,“这、这当然是要的,这可是两吊钱咧!”


    想当年,他婆娘家里非要一吊钱的聘金,为了这一吊钱,他对老娘求了又求,好不容易才将人娶进门,后头又因为这一吊钱的聘金,在家里挺不直腰杆。


    虽说那时候的一吊钱比如今更难赚,但一吊钱如论过多少年在林大山心里都是一个极大的数目。


    “既然以后要收账,那借条肯定是要写的。”周野道。


    林大山迟疑着点头,“你婶儿的意思也是得写借条。唉,家里钱都在她手上,我口头答应也没用,到头来不还得听她的。”


    周野:“叔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咱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能言而无信。”


    这话深得林大山的意,“可不是!你说我这都答应别人了,哪能反悔?不然我这面子往哪儿搁。为了叫你婶儿同意这次借钱,我差点儿没给她下……咳~结果我哄人哄了老半天,你婶子只答应借一吊钱。”


    周野看他一眼,“不怪婶子,两吊钱委实有些多了。”


    不等林大山解释,周野紧接着又道:“叔,两吊钱能买一亩上好的旱地了。”


    若是林姝在场,听到这话就晓得周野在打什么主意了。


    有时候光说钱心里可能还没太清晰的概念,但若是换成实物,还是对方最宝贝的实物,那就不一样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周野便帮林大山理清。一吊钱是当初林大山拉下脸面求老娘求来的聘金,两吊钱等于一亩上好的旱地。


    林大山半辈子都在种地,最看重的便是这地了,家里富了之后最先想的也是买地。


    如此一对比后,林大山后知后觉地心疼上了。


    是啊,他借出的这两吊钱都能给家里添一亩旱地了!


    周野趁热打铁,问道:“苗大伯家里有多少田地,我有些记不清了,叔你记得不?”


    甜水村人人皆知苗老大家富,正是因为他祖上传下来的田多,传到他这一辈,他手里有水田十二亩,旱地十五亩,加起来都快三十亩地了!地多产粮就多,自家不愁吃喝外,多的粮还都能卖钱,家里又怎么可能穷得了。


    林大山说完这个数自己先沉默了。


    他一个家里只有五亩地的上赶着去给人家三十亩地的大户借钱。


    就在林大山怀疑自己的时候,周野又适当给了他肯定,“都说救急不救穷,叔借苗家钱也没错,毕竟他家富。只是他家田地这么多,咱村里人家平时又没什么大的花费,苗大伯即便花钱治腿也不至于掏不出办席面的钱。”


    林大山听懂了,苗老大家里有钱,只是都攒着舍不得拿出来,所以对外头人叫苦。


    “叔,财不外漏,你随随便便漏出去了,


    要多久咱才能攒到像苗大伯家那么地?”周野说到这儿便不说了,留林大山自个儿反思。


    搁以前,周野懒得花费唇舌同林大山说这些,因为一个人的脾性和作风很难扭转,事倍功半的事情他很少做。加之家里还有何婶子盯着,不至于叫林大山出太大的岔子。


    但他瞧着林姝似乎也在为此发愁,而他不想阿姝为这种小事发愁。


    他冒险猎杀黑瞎子,攒这么多钱是为了娶阿姝,叫阿姝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叫林大山当财神爷散财的。


    何婶子的手段还是太温和了些。


    他马上要成为林大山的女婿,女婿就是半个儿,他这当儿子的,愿意再多一些耐心。


    林大山能改掉这些坏毛病最好,若改不了……未给家里添乱可不管,若添乱,便只能狠狠敲打一番了。


    当然,作为林大山心目中的好女婿,事情没到那份上,周野还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


    作者有话说:[好的]今天更新也早,继续保持


    ps:财政大权在阿娘手上,林大山掀不起什么波浪,大家安心。[菜狗]


    第180章 温馨


    林大山听了周野的话,沉思片刻后,肃然道:“阿野,你说的对,家里的钱是要攒着买地的,你婶儿说了,到时候买了地都挂在你和阿姝名下……”


    翁婿俩这头“谈心”的时候,何桂香带着一吊钱和一张林姝写好的欠条去苗老大家了。等再回来时,脸色却不太好。


    林姝在给林玉书上课,并未多问,等讲学结束,林玉书告辞离开,林姝才蹙眉问:“莫非是苗大伯家里嫌阿娘借的钱少了?”


    何桂香摇摇头,“倒也没嫌少,只是我说那是阿野给的聘金,日后是要还给你们小两口的,所以欠条得写。话我已说得十分明白,也是委婉着说的,但还是惹苗大嫂不高兴了。许是觉得我小家子气,区区一吊钱都要写欠条,她们家又不是还不起。”


    林姝:“阿娘是对的,又不是几文钱,而是一吊钱,欠条是肯定要写的,不然你今日借了钱,明日他不承认,如何掰扯得清?我们是债主,他们是欠债的人,怎好意思给我们脸色看。”


    何桂香叹道:“写欠条的确有些伤感情,可我也不是马上就把欠条拿出来了,我原本等着苗大嫂先说,但她迟迟不提写欠条的事情,我这才主动提及。因为借钱反倒生了嫌隙,你说这事儿搞得……”


    “不怪阿娘,要怪只怪阿爹,若是人家真缺钱了,自会上门来借,到时候对方的态度便不是这样了,谁让阿爹上赶着。”


    娘俩一起吐槽林大山,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总的来说,家里富了之后,顺心事还是比不顺心的更多。


    “阿娘去邻村木匠那里定了新床柜和桌椅,成亲之前都能打好。最近阿娘也不忙别的了,一心给你做嫁衣。”何桂香将林姝搂在怀里,笑呵呵道。


    红布她直接买了三匹,除了嫁衣,到时候床褥这些也都换成红的。


    林姝未料她说着说着竟提到亲事上头去了,问道:“阿娘花了不少钱罢?”


    “阿野给这么多聘金,就是想你嫁得风光,阿娘自然不能省着来。对了,阿野还寻思着要去赁个花轿,抬着你在甜水村绕一圈咧。”


    林姝听得笑出声,“这画面想想怎么有些好笑。”


    嫁人坐花轿过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花轿说到底是为了接新娘,她和阿野本就住一起,特意赁个花轿带她绕一圈,是生怕别人不晓得她嫁人了么。


    再者,这井溪镇下十几个村子都穷,甜水村民眼里的富村放到别处根本不够看。村里娶亲,离得远的多是赁个牛车去接新妇,离得近,像是同村娶亲,那便直接用走的。新郎把新娘领回家,再简单拜个天地,这亲事便算成了。


    若是赁花轿,便还要赁轿夫,这些得去镇上赁,一趟下来要花不少钱。除了镇上的人家,村里人娶亲几乎没有用花轿的,因为都花不起这个钱。


    但林姝半分迟疑也无,笑吟吟道:“阿野若想去赁个花轿,那便叫他去,阿娘千万别拦着他。他赚钱就是让我花的,花了以后再赚,不花钱哪有赚钱的动力。”


    何桂香无奈,“你啊,总有一套一套的道理。”但到底没劝阻什么。


    她节俭惯了,想到那花出去的钱会下意识肉痛一下,可阿野愿意给阿姝花钱是好事,这当娘的哪能不想自己闺女嫁得风风光光。


    再想到阿姝那鸡枞酱和冰粉的入账,这点儿钱顿时就不算什么了。


    林姝倒在何桂香的怀里,被她一下一下温柔地顺着发丝,舒服得昏昏欲睡,眼睛都眯起来。


    “阿姝,成亲之后你想不想搬到镇上住?”何桂香忽地问她。


    林姝半眯的眼睁开,诧异地问:“阿娘想去镇上?”


    “阿娘在村里呆惯了,去镇上反倒不习惯,阿娘是问你。之前攒的钱加上阿野给的聘金,足够在镇上置办个宅子加一间地段上佳的铺面了。成亲后你可以和阿野去镇上住,隔三差五回甜水村看看我和你阿爹就成。”


    林姝听完,眼睛又懒洋洋眯起,“不去。镇上哪儿有甜水村好。有山有水环境清幽,喝的是甘甜山泉水,吃的是山野美食,山上捡不完的菌子,拔不完的笋子,采不完的野菜,花能做糕点,根能做美食,下地还能捉泥鳅摸田螺,这些镇上有么?阿娘你掐掐,我腰都粗了一圈。”


    何桂香捏捏她腰间软肉,面上淌笑。哪用她掐掐捏捏,她闺女有没有变胖,她能不晓得么。


    “现下正正好,才来的那会儿有些瘦了。”


    “嘻嘻,我也觉得我现下不胖不瘦正正好,抱起来软软的,很舒服,真是便宜阿野那糙汉了。”


    何桂香笑骂,“你个不害臊的,说啥浑话呢。”


    林姝心道:不是浑话,是荤话。


    “阿姝,真不想去镇上么?你不用管阿爹阿娘。”何桂香问得认真。


    这但凡有钱了,哪个不想去镇上过好日子呢,阿姝又有赚钱的本事,不愁没有进账。


    林姝嬉笑道:“阿爹要是知道阿娘私底下偷偷拾掇我和阿野搬去镇上,一准气得跳脚。毕竟阿爹还等着我和阿野给他养老送终呢。”


    “你这孩子,我跟你说正经的。”何桂香轻轻掐了她脸蛋一记。


    “我也说正经的。阿娘若是嫌家里钱多,不花出去不踏实,那就多买些米粮囤着,买它个几石。日日做饭的量再多些,阿野虽是饕餮胃,吃的可多可少,可若能吃得八、九分饱谁愿意只三分四分饱,如今家里不差钱,我想阿野顿顿都吃饱饭!”


    何桂香痛快应下,“


    合该如此,是阿娘忘了这一茬。阿姝你觉得阿野一顿吃几碗饭能吃饱?”


    “怎么着也得七八碗罢!”


    何桂香表情微僵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成,阿娘以后顿顿就按阿野七碗的量来做,稀饭干饭都一样!”


    林姝被何桂香的反应逗笑。


    阿野,你瞅瞅你的正常食量把阿娘吓成什么样了。


    不过,这次的确是个好机会,阿娘拿着这么多钱觉得烫手,买什么都没有买粮食来得踏实,家里多买些粮,平时就不会抠抠搜搜的老担心米瓮见底。


    “阿娘,不然咱家改成一日三顿?镇上人家都是三顿,咱家如今不缺那点儿钱,别的不说,总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钱放着又不能生钱,先改善生活,用少了咱再挣。”


    许是上辈子老饿肚子,林姝对吃的执念很深,赚钱不是为了干别的,就是为了吃饱喝足。如今钱已经赚到了,她当然想将生活水平提高一个档次。


    何桂香揉揉她的脑袋,“你啊,怎么脑子里尽是些吃的。若改成一日三顿,旁人晓得之后又要说闲话了。”


    “说呗,阿娘当咱们自个儿不说,村里人就不会偷偷算咱家多少钱了?既然都晓得咱家挣了钱,咱们又何必再装穷。”


    “其实说是三顿,清晨才起的那顿也就简单弄弄,叫咱不至于腹中空空就行,但要吃好□□。阿娘不是要制酒曲么,酒曲做好了便做米酒,咱可以一人一碗米酒,米酒里头再卧一个荷包蛋。摊饼也快,也可以摊饼吃,配上一碗蛋羹。又或是前一晚多做些蒸饼,清晨将那蒸饼切片放炉子里烤一烤……”


    何桂香笑林姝是馋嘴子,但还真将这话听进去了,“成,那阿娘今年多做些米酒,母鸡也多抱两只回来养着下蛋!”


    “阿姝,困了罢?你去床上歇着,一会儿我喊你。”


    林姝歇晌习惯了,一日不歇困得慌,同何桂香闲扯几句后还是爬到了床上。脑袋一着枕,没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院坝有人低声说话,林姝伸了个懒腰看窗外。


    今日李婶子果真带着王银根来了,正同阿娘寒暄呢。似是晓得她这个点儿还睡着,她声音放得很轻。若非林姝睡饱了,正是要醒不醒的时候,还听不到这谈话声。


    林姝整了整衣衫,重新拢了拢头发,这才出去。


    “阿姝,可是我说话吵着你了?家里这个不成器的总算答应我要跟小蒲一起读书,我怕来得迟了叫你等。”李春苗不光人来了,还带了好些东西,新鲜的甜瓜和胡瓜,还有一碗糍粑。


    “李婶,我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实在不必带这些东西来。”


    李春苗听了这话,莫名发臊。阿姝竟把她心里话说出来了。


    理虽是这个理,但她也晓得,教一个和教两个还是不一样的。


    她家又没有跟阿姝家沾亲带故,人家凭啥白白教他儿。


    不过李春苗是个精明的,她儿一撅腚,她就晓得他拉什么屎,这会儿是斗志盎然,也不晓得能坚持多久。她若把礼备得太重了,阿姝收不收是一回事,回头王银根要是撒泼打滚地不来了,阿姝拿着她的厚礼也烫手,还不如每日送些小零嘴过来。


    如今李春苗想的不过是王银根能学几日是几日,多认几个字总没坏处。


    林姝还挺欣赏李春苗的精打细算,在她这里精打细算代表着能干,会过日子,精明些才不会吃亏。李婶子若不能干,王家上下也不会全听她的了。


    简单寒暄几句,林姝便叫王银根入座,跟林小蒲并排坐一起。她则坐在上首讲课。


    “阿姝,我能旁听一会儿不?”李春苗问,问完似生怕她误会,赶忙又解释一句,“主要是我担心这小子坐不住给你添乱,我盯他盯一会儿再走。”


    林姝淡笑,“李婶子若是无事要忙的话,便留下来多坐一会儿,也好跟我阿娘做个伴儿。等我这头讲完,您再走不迟。”


    李春苗求之不得,忙道:“我这两日也在裁制衣裳,等我端了针线篓,跟何嫂子一起!”


    她婆母生辰要到了,她做一身新衣裳给她。老婆子舍不得花钱,她就骗人说是给自个儿缝的衣裳,等衣裳做好到时候她再给老婆子一个惊喜。


    李春苗平时虽泼辣,但对婆母和公爹该孝顺孝顺,对家里汉子也是该体贴体贴,跟外头并非一个样儿。这也是李春苗的智慧之处。


    哦,只一个例外,那就是儿子王银根。不管在家里还是外头,这臭小子做错事之后都要被她揪耳朵揍屁股,婆母和公爹想拦都拦不住。


    她如今也不做王银根跟林小蒲一样聪明懂事的美梦了,只盼王银根能有林小蒲一半懂事,她便烧高香了。


    若是王银根真能学出个人样儿来,叫她给林姝磕一个都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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