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你跟王伦是怎么认识的?”
宁娅思:“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的我, 我认识他是因为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我的微信,跟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被我拉黑后又到处造谣, 我就知道了有这么个人。”
谢尧:“莫名其妙的话?能具体讲讲吗?”
宁娅思叹了口气:“大概是这样, 那天下课,我正在食堂吃饭, 突然收到了好友申请, 说是同校的校友。因为是校友, 我就同意了好友申请。我问他是谁,他跟我说他叫王伦,是药学研三的学生。”
“我从来不认识学药学的朋友, 也没听过他的名字,估计微信也是他问别人要的。这种人太多了, 我没有跟他多聊的想法,就没接话, 反正就把他放到一边去了。”
“当天下午, 我在线上蹲游戏周边,有一个我很喜欢的角色, 我连端了四盒,花了快六千块钱都没抽到,我就有点生气,发了条朋友圈。”
“我这个人说话不讲什么温柔不温柔的, 虽然不会把妈长妈短的挂在嘴边, 但是生气了也会说脏话。我发的那条朋友圈就带了这么一句,好像是说‘我真他大爷的是个非酋’吧。”
“然后他就看到了,过来跟我说,女孩子不要说脏话, 不好。”
“我当时就想这男的真有病,我说不说脏话关他什么事?我就直接回了句‘关你屁事’。他就开始教育我,用那种口吻,说什么‘跟你说了女孩子不要说脏话怎么就不听呢’。我嫌烦,直接就把他拉黑了。”
“我从小到大遇到这种男的太多了,拉黑的也有很多,但大部分都是拉黑了就完了。王伦这个人不一样,他格外难缠。我在拉黑他一周以后,就在学校里听到了关于我的传闻。”
“说什么,我特别高高在上,被人表白了好好拒绝都做不到,直接骂人,没素质什么的。”
“人啊,其实对长得好看的人恶意很大的。啊,也不能这样说,应该说人与人之间就是彼此抱有很大的恶意,尤其是对女孩子。”
“对不好看的女孩子,人们展现出来的恶意是嘲笑,嘲笑她胖,嘲笑她丑,嘲笑她矮,嘲笑她外形上的一切缺点。对好看的女孩子展现出来的恶意是造谣,这么好看还这么有钱,钱怎么来的?懂得都懂。这么好看一看就是整的,不用羡慕,你有钱你也能好看。”
“我长成这样,被他一说,那些男男女女都开始共情他,说我的不好。”
“我们学校在微信上有个大群,叫校园集市,管理的群主负责收集学生的诉求,再整理成帖子发出来。”
“我就把跟他的全部聊天记录都截了图,然后发到那个大群里。我说我实在是没看出来这人在跟我表白,也没看出来他对我有好感,我只觉得他爹味挺重,爱教育人,上来就比我爸管得还多。”
“我这边发出来了聊天记录,学校里的风言风语总算是停了。我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没想到他还是没完没了。”
“那天我下课,他来我们班门口等我,硬拉着我跟我表白。我拒绝了他,他就恼羞成怒,说我不就是看不上他的穷吗?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说得我烦死了。我没理他,直接就走了。”
“再后来,过了大约一个月吧,我开始频繁地被骚扰。好多不认识的人加我微信,上来就说一些污言秽语,根本拉黑不完。甚至我走在学校里,会有男的直接冲上来问我价格。”
“我报警了,经过警方调查,发现是王伦偷了我的内衣去交易平台上卖,还留下似有若无的暗示性语言。这件事挺恶劣的,学校立马就把他开除了。”
“他的老师挺惜才的,私底下还来找过我,说愿意给我赔五十万,只要我不追究。呵,我问那个老师,我只是随便抽个盲盒都能花六千,看起来像是缺钱的人吗?别说我不缺,就算我真的缺钱,我也不会要这个钱。我不需要赔偿,我要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个老师还是一直来找我,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觉得我不过是个学舞蹈的,将来毕业也就是芸芸众生之一。不像王伦,稍微培养一下,将来说不定能为国家做出很大的贡献。”
“所以我就又问他,王伦这样一个极端偏执的人,真的要把他培养成才吗?他今天可以这样对我,明天就可以这样对别人。他对于得不到的东西的态度是彻底毁了,那将来如果他跟别人竞争什么奖项,竞争什么职位,他竞争不过别人,也把别人毁了怎么办?”
“能成为他的竞争对手的,那同样是人才吧?怎么,难道要把这么一颗定时炸弹埋到人才堆里,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吗?”
“我这么说完,那个老师终于不来找我了。接下来没多久,王伦就被开除了,还被拘留了半个月。”
“当然了,那么一个人,就算被开除,也不可能放过我。仅仅拘留十五天也不能让他转性。甚至可以这么说,因为被开除,没了学校的管束,他更加肆无忌惮。”
“幸好我家有点背景,动用了人脉和钞能力,几乎断了他在江市生活下去的后路,他才老实下来,没再来骚扰我。如果这件事情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女生遇到,这时候恐怕已经他骚扰得退学回老家了。”
“我跟王伦之间的恩怨,差不多就是这样。”
上午从审讯室里只从王伦那里听来了只言片语,现在听完受害人视角的事件经过,才发现原来事情本身比想象中的更加过分。
宁娅思的逻辑很清晰,她刚才说的话里有一句话尤其对。
像王伦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培养成才的。他不会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他只会利用自己的才华,满足一己私欲,危害他人。
谢尧点了点头:“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了解了,感谢你的配合。你最后一次跟王伦有交集是什么时候?”
刚才说了一大堆,说得宁娅思口干舌燥。她使劲吸了一口饮料,润了润嗓子,才接着回答:“挺久了,大概四个月前吧。”
王伦是半年前被江市大学开除的,宁娅思最后一次跟王伦有交集是四个月前。也就是说,王伦离开学校后,又对宁娅思骚扰了两个月之久。
这还是在警方已经拘留过,宁娅思家庭条件不差的情况下。
这个王伦,确实该死。
谢尧又问:“那你知道余志、罗望和萧婉仪这三个人吗?”
宁娅思脸色微微有了变化:“他们三个……不认识,但知道。他们都因为学了习压力太大而自杀,而且自杀的间隔特别短。三个月死了三个学生,虽然明面上没有新闻报道,但整个江市的大学生都知道。”
谢尧有点明白了,王伦因为骚扰造谣宁娅思而退学,退学后他彻底发疯,记恨宁娅思的同时也在嫉妒着这几个成绩不如他但依旧留在学校里的同学,于是开始展开报复。
谢尧又问了几个关于另外三个受害人的问题,可惜宁娅思并不认识他们,说不出来什么有效信息。
而且她本身是个不太管闲事的人,只是因为他们三个短时间内自杀,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才听了一两句。
不知不觉也在奶茶店坐了一个多小时,问话终于结束,谢尧说:“辛苦你了同学,正好也到饭点了,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吧,也打扰你这么久了。”
宁娅思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怪异,她仔细打量着谢尧,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缓缓开口:“你只是想请我吃饭吗?”
“是啊,”谢尧有些不明所以,“你跟我们说了很多,对我们案件的调查很有帮助……”
说着,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耽误了你很长时间,挺不好意思的,所以想请你吃饭。当然了吃饭也不是我们两个单独吃,还有我同事呢。”
他拍了拍陈妙的肩膀,“她跟我们一起,就吃食堂。”
宁娅思松了口气,同时显露出些尴尬:“不好意思啊,我真的遇到太多这样的事情了,尤其是被王伦骚扰以后。”
“你可能会觉得我自恋,想太多,但我现在真的是看到异性都害怕。我知道有的时候可能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我……总之,不好意思,我想多了。”
“没有,没什么,我不觉得你自恋,我倒是觉得挺……挺可悲的。”谢尧叹了口气:“明明生活在和平年代,却草木皆兵。被人夸了漂亮,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觉得麻烦。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失职,是他们的错。”
他顿了顿,展出笑容,又说:“不过你也不要太灰心,相信国家,相信我们,以后的环境会越来越好的。”
“你看那个王伦,他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待在看守所里,以后再想作恶也没有机会了。那样的人,我们都会一一解决的。”
“啊对了,你如果总是遇到骚扰的话,我们可以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下次再遇见这种事情,你直接给我们打电话就好。”
谢尧碰了碰陈妙,“小陈,你跟宁同学互相加个微信,电话也留一个。”
说完,他抬头跟宁娅思解释了一句:“虽然我也可以加你,但还是女同志加你比较好。你别看小陈长得挺小巧,她可厉害呢。”
宁娅思看了看谢尧,又看了看陈妙,终于露出了他们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谢谢你们。”
第52章
吃完午饭, 谢尧和陈妙把宁娅思送回了宿舍,之后他们又去找了另外三组的人汇合。
谢尧本来想着宁娅思作为王伦提到的第一个人,应该是整个事件中比较关键的人物。而他作为队长, 当然应该把重活揽到自己身上, 所以才选择调查宁娅思。
然而,宁娅思确实是一个比较关键的人物, 调查难度却远远低于其他三个人, 理由很简单, 因为宁娅思还活着。而其他三个人已经不在人世,并且均为自杀。
一直到下午,临近晚饭时间, 其他三组才陆续结束今天的工作,来到学校食堂。
四个小组汇合在江市大学食堂的角落里, 一边吃饭,一边互相汇报了一下调查到的结果。
按照自杀顺序来汇报, 余志是三个人当中第一个自杀的, 因此由林翊轩小组先说。
他把收集到的信息整理成文件发到了群里,然后开始总结。
“余志的家境条件很差, 父母都是底层打工人。其实他父母的收入加起来不算很低,年收入超过了十万。如果家里只有一个孩子的话,生活应该不会太拮据,可惜他们家有五个孩子。”
大家都被惊到了:“五个孩子?!”
不怪他们惊讶, 这个时代五个孩子的家庭, 真的不多见。
陈妙皱眉:“他们家是重男轻女吗?”
“并不是,”林翊轩说:“余志是家里的老大,他是个男孩儿,并且他们家的老二也是男孩儿。如果是重男轻女, 只生他一个就好。”
“那有没有可能,是重女轻男?”陈妙接着问:“这种家庭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很可惜,也不是,因为他们家老三老四都是女孩儿。”林翊轩笑了一下,“他们家就是单纯的喜欢生孩子,所以怀了就生怀了就生,一直生到第五个。”
“如果他们家很有钱,生五个孩子也无可厚非。可惜他们家实在算不上有钱,年收入十万养五个孩子,压力很大。”
“因为收入少,孩子多,父母扛不住的生活压力就落到了余志身上。余志高中毕业就没有再问家里要过一分钱,自己打工赚学费,赚生活费,同时还要兼顾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的学费。”
“从这儿也能听出来,他的生活压力非常大,而在这种生活压力巨大的情况下,同时还要肩负着学习压力,可想而知他的日子有多辛苦。”
“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娱乐,连上网都很少,更不要说在现实生活中交朋友了。平时接触最多的人就是他的室友,但跟室友的关系一般,点头之交而已。毕竟人家室友有自己的生活,他不跟人家在一块玩,人家不跟他做朋友也是正常的。”
“压力巨大,无法排遣,跟同学脱轨,让余志很崩溃。据老师说,他曾想过退学,也跟老师申请过退学,但是听到这件事情以后,余志的家长找到了学校,哭着喊着不让他退。”
“这场闹剧是在老师办公室发生的,所以老师描述的比较详细。余志曾哭着问他的父母,既然逼着他读了研,希望他走读书这条路,又为什么要把那么大的生活压力都压到他身上?”
“他本科期间没有问家里要过一分钱,考研备考期间也是自己承担所有费用,同时还帮弟弟妹妹凑到了学费,读研之后的助学金奖学金更是一分没留全给了家里,为什么还是不够?”
“然后他父母也跟着哭,三个人对在一块哭,最终的结果就是他没有退学,当然压力也没有减轻,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对于他自杀这件事情,老师属于既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是因为这个孩子生活得有多苦他是看在眼里的,他身上扛着的压力确实足够让人崩溃。意外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最令人唏嘘的是,余志死之后,他的父母没有多大的反应,甚至都没有来到学校看一眼。之前余志闹着退学的时候,他们还专门赶到学校劝,孩子死了,他们反而不过来了。”
“连学生家长都不怎么上心,学校老师更不可能上心了,最多也就是同情一下。更何况人已经死了,他们想做些什么也来不及了。”
“学校第一时间报了警,警方也判定余志是自杀。而且非常巧合的是,余志自杀的时间跟王伦退学的时间间隔非常短,只差了两个星期,几乎是前后脚。”
“余志自杀前曾留下一封遗书,内容并不多,大概只写了一张A4纸。主要内容就是他说自己太累了,既要打工又要上学,而且打工的时间要配合学校上课的时间,这就导致他找不到工资很高的工作,只能去打那种廉价的小时工。”
“因为还要肩负着弟弟妹妹的学费,打一份工的收入不够,他就得打两份工,经常要上夜班。打工已经消耗掉了他全部的精力,根本不能兼顾好学习,于是成绩越来越差。”
“但偏偏家里父母还非要听网上的各种鸡汤,认为拿不到硕士学历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出路了,非逼着他好好读书。他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只能选择结束生命。”
“因为现在的网络环境倡导自私,常有人跳楼自杀结果被指责给别人带来麻烦,他在遗书的末尾还特别强调了一点,自己是熄灯以后从已经不使用的教学楼上往下跳,不会砸到别人,但是第一个路过的人可能会被吓到,他下辈子再道歉。”
遗书的照片在林翊轩发的文档最后一页,哪怕是遗书,余志也写的工整干净。
一个愿意打两份工供弟弟妹妹上学的人,一个父母哭一哭就愿意扛下所有压力的人,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
余志的自杀时间跟王伦退学的时间很近,王伦大概率有对他进行死亡引导。
可王伦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根稻草或许起着关键性的作用,但绝对不是根本原因。
如果骆驼没有在这根稻草之前背了一车让他承受不住的货物,这根稻草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余志没有朋友、独来独往、贫穷、成绩差、生活压力大。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家里却还在不断加压。
但凡他的人生有一处是如意的,比如虽然压力大但有钱,或者虽然没有钱但父母很爱他,也有朋友能一起说话,他也不至于选择自杀。
又是原生家庭造成的悲剧。
余志的情况说完,几人沉默了片刻,接下来轮到吴边说第二个自杀的学生,罗望。
他没有整理文档,不过照片录音也不少,将物料发到群里后,便开始叙述罗望的调查结果。
“罗望的情况比余志要好一点,但真的只好一点。”吴边说着,食指和拇指在一起比了个让韩国人破防的手势,“他家比余志家里有钱,但家里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一点都不比余志少。”
“罗望本科毕业以后其实找到了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实习期已经过了,马上就要转正,结果家里面希望他升学,继续读书,便闹到公司,硬逼着他辞职,然后把人按在家里考研。”
“罗望身边的朋友说,他不喜欢读书的主要原因是不想再花家里的钱,因为他父母特别会道德绑架。比如罗望很喜欢吃鸭货,但他的父母只要看到他吃鸭货,就会在旁边说‘我在外面渴了连瓶水都舍不得喝,你在家里就知道享受’之类冷嘲热讽的话。”
“罗望曾试图反抗过,但都被父母以死相逼,放弃了自己想做的事,继续待在家里浑浑噩噩的准备考试。后来他想开了,决定曲线救国,先考上研究生再说。到时候入了学,天高海阔任鸟飞,他想怎么做家里也管不着。”
“所以在家备考的第三年,他拿出了全部的力气去学习,终于成功考上了研究生。”
“读研以后,他按照自己的设想,并没有把精力放到学习上,反而去尝试做自媒体,尝试创业。其实他这个人还挺有商业头脑,本科时期自己做的小项目都成功了,读研之后做自媒体带货也赚了不少钱,可惜没多久就被家里发现,然后他父母又闹到学校来。”
“罗望的父母倒是没有余志的父母那么夸张,但他们道德绑架很有一套,总之最后就是逼得罗望放弃了自己初有成效的小事业,然后继续投身到学习中。罗望的逆反心理也随着这件事越来越严重,学业上很摆烂,最终选择了自杀。”
“他是喝农药自杀的。趁着宿舍没有人,就在自己的床上,一瓶子农药猛灌下去。等室友上课回来,见到的就是他的尸体了。他没留下什么遗言,他的朋友也说在这之前没察觉到他想自杀。”
“罗望的父母反应倒是挺大的,因为罗望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可以说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就是寄托的方式太极端了,孩子都给逼死了。”
罗望的情况说完,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陈妙推了下眼睛,语气有些茫然:“其实我还挺奇怪的,你们说罗望这个人连死都不怕,为什么就不敢反抗家庭呢?他这么大的人了,又有赚钱的本事,直接从家里跑出去不好吗?”
“怕被父母道德绑架吧。”吴边说。
“不管他们不就好了吗?”陈妙不赞同,“他们总不会真的去死。”
谢尧叹了口气:“环境造人,成长环境对人的影响远不是一句‘不管’就能打破的。他从小被父母绑架着长大,已经习惯了被绑架。禁锢他的不是父母,而是他的思想。对于他而言,死是比反抗更容易的事。”
说到这里,谢尧笑了笑:“陈妙,你认为父母做得不对,敢于直接反抗,这恰恰说明你从小是在父母的尊重与爱包容着长大。你知道即便反抗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所以才会在他们做错的时候,敢于反抗。”
“罗望不一样,对父母道德绑架的恐惧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反抗不了。”
陈妙垂下眸子:“好像是这样,我印象中妈妈打我都是因为我犯了很大的错,比如小时候不知道钉子是什么味道,就把钉子给吃了。”
“等我长大以后,不管我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只要不影响他人,不危害健康,爸爸妈妈都很尊重我。”
“谢队,你说得对,我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思考他人的人生,我们的成长经历是不一样的。”
说完,陈妙抬起头,就见所有人都在用一种十分震惊的表情看着她。
就连林翊轩林队长,都是一幅见了鬼的表情。
陈妙茫然道:“怎么了?”
跟吴边一组的燕妙海竖起大拇指:“小陈,你小时候还吃过钉子啊,命真大。”
谢尧追问:“是那种尖的钉子吗?”
钱书好奇:“你妈怎么打你的?吃了钉子竟然只是打一顿,你妈脾气真好。”
陈妙:“…………”
陈妙嘴角抽了抽:“是尖的钉子,那时候小,可能有新手保护期,钉子吃下去也没出什么问题。我妈拿鸡毛掸子打的我,打可狠了。当时觉得委屈,后来长大了再想这件事,觉得我妈打的还是有道理的。”
“哎呀好啦,不要说我了嘛!还有一个自杀的学生呢,钱书哥,陆修哥,该你们组了。”
大家笑过了,氛围轻松了一些,接着开始叙述第三位自杀学生的情况。
钱书把整理好的文档发到了群里,然后开始介绍萧婉仪的情况:“和前两位一样,萧婉仪的家庭情况也很感人,我个人觉得她的家庭情况是三个自杀学生中最惨的。”
“萧婉仪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的老家在比较落后的地区,她高中毕业的时候,家里就曾阻止过她上大学,想让她结婚,用彩礼给弟弟买房子娶老婆。”
“当然了,这个姑娘比较坚韧,自己报了志愿,上了大学,半工半读,好好把大学读了下来。她跟前两个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她很热爱读书这条路,成绩也好,她的研究生是保送的。”
“可惜,她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吧,家里虽然不愿意,但想着大学生能要更高的彩礼,家里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读研不一样,硕研读出来那就是硕士,这个学历就太高了,反而不好找结婚对象,所以她的家里就开始干涉。”
“有一回她假期回家,她家里为了逼她结婚,竟然把她跟相亲对象关到一个屋子里,想着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会老老实实结婚了。这件事最后闹到了派出所,家里才消停。”
“这里的消停指的是他们不再做这么极端的事了,但还是明里暗里逼迫萧婉仪结婚,咱们国家又不能断绝亲子关系,她读研期间一直在被打扰。”
“后来她为了能好好读书,跟家里达成了协议,她愿意养着弟弟弟媳和他们没出生的孩子,但条件是他们不能再来学校找她。”
“达成协议后,萧婉仪的父母确实是没再来找她,但她的压力也大了起来。她开始打第二份工,同时也在学术上更努力。导师知道她的情况,每个月也会多资助她一些钱。”
“萧婉仪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在这么大的压力下,她依旧成功发表了论文,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奖金。虽然奖金都给了弟弟,但她的名字被导师们看到了。”
“哦对了,萧婉仪跟王伦算得上是竞争关系,她跟王伦同届,学的都是药学。他们两个都拿到了保博名额,两个人好像都想去一个叫张鸿飞的老师那里,但张鸿飞只收一个人。”
“我猜王伦对前两个人进行死亡引导,是恨他们没本事还能待在学校。对萧婉仪进行死亡引导,应该是恨她跟自己竞争。所以在审讯室里,他才会说什么‘女人就应该去结婚,不应该来上学’之类的屁话。”
“萧婉仪也是跳楼自杀的,她死的时候有目击者,目击者还不少。据说她是跟人起了冲突,一冲动从楼上跳了下来,当时还有消防员在呢。”
“我找老师核实了一下情况,跟萧婉仪起冲突的是她的父母。本来都达成了协议,但她父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学校,扰得她不得安宁,还有不少同学也因为她受到了牵连。她承受不住压力,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钱书说完,刚刚活跃起来的氛围又变得低沉。
这三个自杀学生的情况真是诠释了什么叫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不幸。
谢尧最先打破这份低气压的安静:“三个自杀学生的基本信息说完了,接下来咱们来聊聊重点。”
“祈祷仪式第一次出现的时间是三个月前,萧婉仪自杀后一周。也就是说,这三个人的死与中毒无关,是纯自杀。王伦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是推波助澜,引导自杀。”
“那么,他都做了什么呢?”
第53章
林翊轩又发了一个文档到群里, 里面是大量的图片。大部分都是监控画面,还有少量的聊天记录截图。
文档结尾部分是文字,是询问余志接触过的人的笔录。
“王伦退学后曾跟余志频繁的见面, 时间有限, 我们两个只调取了学校对面咖啡店和学校食堂的监控,发现余志只要不上课, 就会跟王伦一起出来。”
“尤其是自杀前三天, 他几乎是整天整天跟王伦泡在一起。从这几天的监控也能看出来, 余志的姿势总是窝着,头垂下去,肩膀塌着, 状态看着很不好。”
“我们特地找了他平时上课时的监控进行对比,余志是有点驼背, 但跟自杀前几天还是有差别。据几个上课时跟余志坐得比较近的同班同学,他们也觉得那几天死气沉沉, 就像生病了一样。”
“这些聊天记录, 是我们从市支队记录里调出来的。余志死后,学校报了警, 警方经过调查确认为自杀,就保留了部分关键信息,其中就包括余志生前的聊天记录。”
“余志没什么朋友,微信联系人也没几个, 平时说话的也就是班级群和家庭群。他自杀前几天跟王伦有过交流, 但交流的不多,主要是王伦问他‘感觉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点’之类的问题,他回答说没事。”
罗望和萧婉仪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们在自杀前都曾频繁的跟王伦见面。
为此, 青云区刑警大队也怀疑过,怀疑这三人其实并不是自杀,而是谋杀。
不过尸检结果没有问题,他们查了三人跟王伦的聊天记录,也没查出什么可疑的东西,最终还是判定为自杀。
“既然线上的聊天记录都没什么问题,那带有引导自杀的话大概就是线下见面时说的。”谢尧指了下余志和王伦面对面坐在食堂的截图,“你看他们两个在食堂坐了整整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能说的东西太多了,这才只是一天而已。”
“而且还有一点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钱书说萧婉仪明明已经跟家里达成了协议,她来承担弟弟一家需要的生活费,她的父母不能再干扰她的生活。她和家里也一直维持着这个协议,井水不犯河水。”
“那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她的父母突然找来学校呢?”
林翊轩沉吟了一下,问:“你是怀疑王伦找过她的父母?”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谢尧手撑着下巴,“应该说我不止怀疑王伦找过萧婉仪的父母,我觉得他是把这三个人的父母都找了一遍。”
“根据我之前的观察,王伦并不是一个特别擅长打心理战的人,他的境界没高到几句话就能把人劝自杀了,尤其是在面对面的时候。”
“他自己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想寻找外力,也就是这三个人的父母。如果这三个人本身就已经被干扰,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这个时候再去劝自杀,那就事半功倍了。”
吴边:“那要我们去找死者的父母证实吗?”
谢尧点头:“需要,王伦那边估计问不出来,得辛苦你们出差一趟了。”
依旧是吴边和钱书两个老搭档出差,分别去了三个受害人家中,见了死者的父母。
一周后,他们带着消息回来,王伦果然有联系受害人的父母。
余志的父母是接到了自称是学校老师的电话,老师说余志又想退学了,而且这回怎么都劝不住,如果家长不能来劝,那学校只能给余志办理退学了。
因为余志闹退学的事发生过一次,再加上打来电话的确实是江市的号码,他们就也没多想,直接冲来了学校。
来到学校以后,余志解释说自己没想退学,虽然一边读研一边打两份工的压力非常大,但渐渐地他也习惯了,从中找到了平衡。
当初想退学不是因为不爱读书,而是生活压力太大,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他已经读到研三了,这个时候再放弃太可惜,他也不傻。
本来听到余志这样说,他们就放下心来,打算回老家去了。可就在回家前,他们在学校食堂吃了顿饭,正好隔壁桌子坐的是余志的同学。
他们听到余志同学说余志打算瞒着家里退学,就等着父母离开了以后去找老师签字呢。
这回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余志的话了,并且为了防止余志不退学,他们决定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陪着余志上学,一直到他毕业。
余志很崩溃,问他们如果真来了江市,生活成本提高,弟弟妹妹们怎么办?
现在的生活就已经够难了,他们再过来,家里的钱只会更加不够花,他没有精力再去打第三份工。
然后余家父母就理所当然地埋怨到了余志头上,说他要是不整天想着退学,哪里会这么麻烦?
余志不断地跟家里解释自己真的不想退学了,想退学是研一的事,那时候退学还不算太可惜。现在他已经研三了,退学代表着两年多的时间成本全白费,他不会退。
余志已经将利弊分析得十分清楚,很可惜,他的父母不信。
后来,就是警方在监控上看到的那样,余志越来越崩溃,最终选择自杀。
余志父母这样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见,自己的孩子说一百句不如外人说一句,而且不管实际情况,只想让小孩像八爪鱼什么都兼顾得很好。又要很好地完成学业,又要懂事的帮家里减少负担。
实际上,一个人能一边打工一边读书还保持成绩很好,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吴边和钱书在余志父母的手机上找到了跟王伦的通话记录,也在学校监控里找到了王伦跟余志父母坐隔壁桌的监控画面。
罗望的情况跟余志差不太多,本来罗望做自媒体是瞒着父母偷偷做的,家里也一直不知道,是王伦把罗望做自媒体创业的事捅到了他家长跟前。
罗望的父母知道以后非常失望,同样也是赶到了江市,在罗望直播的时候突然出现,把他痛骂了一顿。
罗望在网上的粉丝不少,这件事当时还成了热点,不过谢尧当时还没经历魂穿,并不知道。
其他人倒是上网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但这相当于娱乐八卦,大家都很忙,也就没有关注。
之后罗望再也没有开过直播,不过一个月,他就吞/农/药自杀了。
最后是萧婉仪,这也是三人中经历最惨的一个。
其他两个人王伦都进行了三番四次的明示和暗示,才让他们的父母进行干涉。
萧婉仪不一样,王伦只打了一个电话,说萧婉仪和学校签了交换生协议,马上就要出国了,她的父母就立马赶到了学校。
萧婉仪父母的要求很简单,退学,立马退学,然后回去嫁人。
萧婉仪不同意,她的父母就闹到课堂上。老师报了警,两人被拘留七天,出来以后继续闹。不闹课堂,改闹同学。
有的人脸皮薄,而且顾虑着萧婉仪,所以忍下了萧家父母的骚扰。有的人不愿意忍,报了警,萧家父母再次被拘留。本以为再进去一次总能消停些,没想到还是继续闹。
据萧婉仪的同学说,她父母第二次从拘留所里出来以后,在学校里跟萧婉仪发生了争执。
萧婉仪说自己已经答应了养着弟弟一家,为什么还要逼她退学?
萧婉仪的父母说了很多,其大意就是不信她不想脱离家庭,为了避免她自私自利不管弟弟一家,还是嫁人换彩礼保险。
在争执的过程中,有人看不下去,帮着萧婉仪说了几句话。问她父母,同样都是孩子,为什么这么偏帮着儿子,女儿就是人吗?
萧婉仪的父母回答女儿不能跟儿子比,儿子才是他们家的人,女儿就是用来牺牲供养儿子的。
这番话说完,萧婉仪就直接冲动跳楼了。
谢尧问:“那个帮着萧婉仪说话的,是王伦吗?”
“那倒不是,真的是个看不下去的同学。”吴边说:“我特地去找这个同学核实了一下,她到现在还自责呢。她本想帮萧婉仪说句公道话,也是没想到自己的好心竟然成了萧婉仪的催命符。”
陆修举手:“王伦依次找过这三个人的家长,他怎么会有他们家长的联系方式?”
谢尧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个还是挺容易的吧?现在学校一让填表就是在线电子表,前一个同学填完,后一个同学直接就能看到。别说家长的电话了,家庭住址都不是隐私。”
“虽然王伦跟他们不是一个班的,但是只要认识这三个人班里的同学,让认识的人帮忙截个图就行了。”
谢尧顿了顿,又问:“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一件事。既然王伦成功引导了三个人自杀,那他为什么不继续进行死亡引导,而是要换成祈祷仪式?”
“引导他人自杀,明显比引导他人相信祈祷仪式要容易得多。就算被发现了,找证据也比给人下慢性毒药要困难。干嘛要换呢?”
钱书回答:“这个我们也查了。萧婉仪死后,学校开始重视各年级学生的心理健康,关注学生家庭情况。”
“并且因为这三个人生前都跟王伦有过联系,虽然没证据三人的自杀与他有关,但学校防患于未然,专门开会警告学生不要与已经被退学的学生联系。”
谢尧明白了:“也就是说,王伦没有办法再用引导自杀的报复在校学生了,甚至他连联系原来的同学都困难,所以才改为用祈祷仪式的方法给人下慢性毒药。”
钱书点头:“没错。”
真相越来越明朗了。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谢尧站起来,“一共八个受害人,除去三个自杀的,一个贺正豪,一个谢风,还剩三个。”
“因为祈祷仪式而死的三个人,是谁?在哪儿?为什么他们死后没人报警?”
第54章
审讯室里, 谢尧再一次跟王伦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王伦看起来很得意,他知道警察提审他是为了什么。无非是证据不足,想从他嘴里再套出来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那三个人是自杀, 跟他没有关系。警察就算再问一万遍,也是一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 王伦脸上的得意更甚。
警察全部都是废物, 不, 不止是警察,那些吃着皇粮的公职人员有几个是长了脑子的?
当初那三个人的死因,不就是警察判定的自杀吗?指望他们查出来真相, 下辈子吧。
谢尧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等王伦得意够了, 将目光转了过来,他才将证据摆到王伦跟前。
“你提到的几个人我们去查过了, 表面上是自杀, 实际上……也确实算自杀。”
“虽然你在退学后依次联系了他们的家长,你可能很得意这一点, 觉得是你在背后操纵局面,造成了他们的死亡。不过宏观来看,你实在是跟他们的死没什么关系。”
王伦上一秒还在得意地笑,下一秒, 听到谢尧的话, 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什么?他打电话的事竟然被发现了?
不对,既然发现了他打电话,那为什么要说他们的死跟他没关系?
王伦收敛了笑容,但还保持着警惕:“你什么意思?什么电话?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 长了眼睛可以看。”谢尧说着,用下巴点了点摆在他面前的文件夹,“这里面有你联系三个死者父母的通话记录,也有你跟他们见面的监控录像截图。”
王伦试探着翻开文件夹,只一眼,他就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些警察竟然还真的发现了?!
谢尧轻轻笑了一声:“你这表情好像在说:‘什么?警察不都是废物吗?我的计划这么天衣无缝,怎么可能被发现?!’。”
“要么我说你活在梦里呢,你以为警察一开始判定这三个人自杀是因为没查到你吗?确实,当时有证据不足的原因在,没有定你的罪。可是现在证据充足了,也依旧判不了你故意杀人。”
“你教唆自杀的三个人,都是对自杀有完全认识能力的人,并且他们的自杀行为没有侵害威胁到国家、集体和他人的法益。最主要的是,他们自杀的根本原因是家庭矛盾。”
“简单来讲就是,你在他们的死中没有起到决定性作用。不谈别的,针对于这三个人的死,你够不上故意杀人,顶多是教唆自杀。”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特别厉害,是个天才?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在下一盘棋,别人都是你的棋子,都只能听你摆布?”
说到这里,谢尧没忍住笑了,“王伦,你平时少看点龙傲天爽文,容易把人看傻了。”
王伦的脸色逐渐涨红:“你们,你们只是运气好!碰巧罢了!你今天坐在这儿,还不是因为有话要问我!”
谢尧翘起腿,撑着下巴看他:“那你可猜错了,你难道就没发现,今天跟以往都不一样吗?”
“以往警察跟你对话,都是两个及以上,而且大家的态度都很严肃,还全程做记录。今天就我一个人来,我甚至警服都没穿,又是翘腿又是摸脸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公务来的吧?”
王伦一脸‘你有病’的表情:“那你来干嘛?”
“跟你汇报一下调查进度,”谢尧微微抬了抬下巴,“我看你那副瞧不起警察的样子很不爽,所以特地过来告诉你——”
“你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幕后黑手’身份,我们用了一周就查出来了。你以为你不动一根手指就杀了三个人,实际上人家死亡的根本原因压根儿就不在你。”
“目前祈祷仪式受害人还有三个未知,我来就是专程告诉你,一周,接下来同样只需要一周,你干的所有事就都会水落石出。”
“你以为都是废物的警察,查你,连一个月都用不了。你就在里边掰着指头数日子,好好享受着真相即将被发现的那种恐惧感吧,高材生。”
那句‘高材生’,谢尧说得十分讽刺,并且说完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他表现的与他所说的一致,不为了问话,只是单纯的看不爽对方瞧不起警察的样子,特地过来挑衅。
谢尧迈开两步,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就听身后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是王伦站了起来。
他的手固定在桌子上,站立这个姿势很不方便,上半身得窝着,腿也迈不开。
只见王伦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冲着谢尧大声喊:“那三个人是高冰凡、白运鹏和田子欣!他们三个都是江市的大学生,不过上的都不是什么好学校。”
“这三个人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家里都有点迷信,本来就供着神像,所以他们因为我的祈祷仪式死了,他们也没怀疑,连报警都没报。”
说到这里,王伦笑了一下,笑得很是得意:“你想查清楚案子,证明你们警察不是废物?我偏不给你这个机会!我把答案告诉你,看你还查什么!”
“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谢尧等他说完,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所以我早就说了,别看太多龙傲天爽文,容易把人看傻了。感谢你的坦白,让我们少走了很多弯路。”
这回他才是真的转身离开,一边开门还一边摇着头自言自语:“现实生活中真的会有人大喊‘世界上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啊,服了……”
门被关上,发出‘咔哒’一声,王伦才如梦初醒。
等等,他这是……被骗了。那个警察不是来挑衅他的,就是来问话的!
可恶!他英明一世,这么明显的激将法,他竟然没察觉到!
王伦气得想把桌子掀了,可惜他的手固定在桌子上,桌子又固定在地面上,他气得摇头晃脑,也不过是原地挣扎。
*
从近半年的销户记录中,警方成功找到了王伦交代的三个人。
这三个人之所以这么容易上钩,倒不是像前三个自杀的学生一样跟家庭有不可调节的矛盾,而是因为他们家里本身就信仰宗教,家里供着神像。
这三个人从小耳濡目染,对神神鬼鬼的东西并不排斥,所以王伦稍加引导,他们就相信了。
说相信也不准确,这三个人只是对玄学相关的事接受良好,觉得可以试一试。
他们的想法是,去道观寺庙拜神也是拜,在家里搞个仪式拜神也是拜,没什么区别。这个祈祷仪式也不用怎么花钱,反正拜拜试试呗。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个仪式本身就不为骗钱,而是为了害命。
这随便一试,就丢了命。
后来警方询问他们的父母,三个人的父母说法大同小异,都觉得孩子是在做仪式的时候突然死亡,说明是天谴,别说报警了,其中白运鹏的家长连送医院都不敢。
整个刑警大队都无语了,这是什么品种的神经病?孩子死了连医院都不送,竟然还觉得是天谴?
就算按照这个逻辑,天谴总得有个理由吧?老天毫无理由就把你家孩子给杀了?
警方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让这三对奇葩家长明白了,他们的孩子死于谋杀。
他们倒是后悔得痛哭流涕,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案件到此为止,终于可以划上句号。
因为一个反社会分子,七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凋零。
办公室里。
谢尧喝了口热茶,长长出了口气:“舒服!”
这是他重启警号后第一次这么悠闲,之前天天加班,现在终于能正常时间下班了。
谢尧感慨道:“其实我自己经历了魂穿到另一个人身上的事情以后,我对鬼神之事的态度就没有那么极端了,我认为它或许是存在的。”
“经过这个案子呢,我也理解了为什么国家要对玄学一刀切,大力管控封建迷信。因为很多人是不长脑子的,世界观是非黑即白的。”
“他们不懂什么是辩证地看待事物,必须得极端地告诉他们玄学都是封建迷信,是假的,才能让他们不被骗。”
“不,”谢尧放下茶杯,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就算极端的告诉他们都是假的也没用,你看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他们不还是上当受骗吗?”
“你看高冰凡、白运鹏和田子欣三个家长都傻成啥样了,孩子都死了,还觉得是天谴呢。”
林翊轩就坐在对面,闻言,他跟着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谢尧接着说:“我现在觉得,国家对这东西打击的还是不够狠。应该建议高校除了防范艾/滋/病,也得加强宣扬反封建迷信。”
“也是彻底没办法了吧,其实人在极端崩溃的时候,是会失去理智的。”
“我以前也以为自己是个很理智的人,但是……”说到这里,他自嘲笑了笑,“如果在我最崩溃的时候碰到这么个仪式,也难保自己不会相信。”
谢尧突然想起来,之前审问孟辉的时候,林翊轩好像就说过类似的话。
他不禁有些好奇:“你有遇到过什么很崩溃的事吗?”
林翊轩抬眼看他:“我……”
话刚起了头,办公室门突然被敲响,陈妙的脑袋探了进来:“林队,谢队,陈副局叫你们过去。好像是这一届的巡察工作开始了,省巡察组抽调。”
第55章
“这一届的巡察工作马上要开始了, 时间在五月中旬,省里已经开始抽调组员,组巡察组了。我觉得你们两个比较合适, 你们两个有意向吗?”
谢尧疑惑:“我是区级的吧, 省里抽调组员,我能去吗?”
“理论上来讲, 确实应该从市级部门抽人, 不过今年咱们汉江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事情都特别多,人手严重不足。所以呢,省里的意思是, 区级的干部,只要符合要求, 也一块参与进来。”
谢尧没有异议:“哦,那好啊, 我可以。”
林翊轩偏头看了他一眼:“省巡察组巡察, 万一你在的那组抽到冀市,那你岂不是又要跟你那个……那个什么科盛集团的老板见面?”
“他们家做的是国际贸易, 沈霁风常年在国外,我们见不着的。”谢尧说:“而且我也未必就会抽到冀市吧?哪有那么巧的事?汉江省这么大呢。”
林翊轩沉默片刻,不太情愿地点了下头:“也是。”
陈副局看了看谢尧,又看了看林翊轩, 笑呵呵地说:“看把我们小林着急的, 就怕谢尧受委屈。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关系好,才特地让你们一起去的。小林你可以吗?”
林翊轩点头:“我可以啊,没问题。”
谢尧咦了一声:“他不是已经升了副支队了吗?巡察工作一干最少三个月,他能走吗?”
“这有什么不能走的?队里又不是少了一个副支队就不行了?”陈副局:“刚才不是说了吗?严重缺人, 符合要求的,都得参与进来。”
谢尧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又问:“那为啥今年这么缺人啊?总不会是因为那两个大案子吧?”
“这你还真是说对了。”陈副局用手点了下他:“保护动物走私,祈祷仪式杀人,咱们省一年之内出两个轰动全国的大案子,各部门都忙的焦头烂额!”
谢尧和林翊轩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陈副局上前一步,一手一个按上两人的肩膀,“反正就这样,巡察组抽调,我把你们的名字报上去。”
两人点头:“好的。”
*
离开办公室,两人并排走了几步,林翊轩忽然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谢尧也停下脚步:“今天吗?”
“对。”
“出去吃?就咱们两个?”
“对,青云区新开了一家蒙餐,据说老板是蒙古人,味道很正宗,要不要去试试?”
“蒙餐……”谢尧重复了一遍:“我从来没吃过诶,不会踩雷吧?”
谢尧其实有点抵触餐饮方面的‘尝鲜’,每次瑞家咖啡出新品,他去尝试,基本都是踩雷。还有平时外卖上新也是,每次尝试新店,八成以上的概率踩雷。
他比较穷,很少去旅游,仅有的几次旅游去尝试当地的美食,也都是踩雷。倒不是说当地美食不好,实在是他吃不惯。
蒙餐,顾名思义,蒙族美食,跟他以前吃过的肯定都不一样。
或许蒙餐本身是好吃的,但对他来说可能是踩雷。
林翊轩说:“我有次去内蒙旅游,吃过一次蒙餐,我看你还挺爱吃肉的,对爱吃肉的人来说应该不踩雷。”
谢尧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行,那去吃吃看。”
他跟林翊轩关系缓和以后,还是第一次有两个人单独出去吃饭的机会,是该维系一下同事关系。
案子结束了,大家的下班时间也变得正常起来。天气越来越暖,夜也渐渐变短。他们下班出来,天还大亮着。
正值春盛,路边的桃花冒出了头,盈盈一片,给死气沉沉的街道也带来了些许春色。
谢尧坐在车里,望着窗外的桃树,感慨:“这么大好的天气,多适合出去踏春野餐啊。”
林翊轩问:“你想去郊游?”
“想是想,但是没时间吧?”谢尧叹了口气:“重点是没钱。诗和远方都需要钱,我还得还房贷。”
说到这里,他咦了一声:“我的房子已经被你买下来了,我不用还房贷了,我都忘了这回事儿了!”
他摸了摸下巴:“那郊游的事情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林翊轩沉吟了一下:“其实如果你很想去的话,也不用掏钱的。我钱多得没处花,可以给你花花。”
谢尧一脸惊恐:“你要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林翊轩:“……”
没等林翊轩回答,谢尧自己先否决了:“不对,咱们两个之间,好像我有事求你的概率更高。”
林翊轩气笑了:“别那么多戏,我只是提个建议,你爱花不花。”
谢尧也跟着笑了笑:“你还是这个语气跟我说话比较正常。”
林翊轩:“……”
饭店在青云区,两个区虽然相邻,但赶上晚高峰,路上还是走了一个多小时。
林翊轩已经预定好了位置,到了饭店,服务生直接引着两人来到定好的包间。
这家饭店装修成了蒙古包的样子,经典的白蓝配色,让人一下就想到了蒙古袍和哈达。
服务生也穿着带有民族特色的蒙古袍,据说八点的时候一楼的台子上还有人表演蒙古舞。
林翊轩说:“我特地选了这个位置,视野好,待会儿跳舞的时候,一转头就能看到。”
谢尧点点头,心想:又是民族特色的装修,又是舞蹈表演,这家餐厅肯定不便宜。
服务生上了菜单,林翊轩让他先给谢尧看。谢尧简单看了一下,感觉也不是很会点,还是交给了林翊轩:“第一次吃,没什么经验,还是你来吧。”
“好。”
林翊轩接过菜单,先问有什么特色菜,随后又指了几个菜品。
服务生一一记录完,拿着菜单出去了。
“蒙餐一般和砖茶和奶茶,但他们的奶茶是咸的,我怕你喝不惯,就两样都点了。”
谢尧点头:“我之前去过西藏,那边也有咸奶茶,我喝着还挺好喝的。”
“那还行。”
说完奶茶的话题,两人就沉默下来。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好聊的,办过什么案子彼此都知道,毕竟共事了这么多年。可不聊日常工作,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尧战术性喝了口水,放下杯子观察了一会儿饭店的装修,又端起杯子继续喝。
要不还是聊聊案子吧,祈祷仪式案也挺轰动的,可以再把细节拿出来说说。
“那个……”
没等谢尧说话,林翊轩先开了口。
“我想问你个问题。”
谢尧放下杯子,坐得端正了些:“什么?你问。”
林翊轩想了想:“就是,关于你魂穿到别人身上这件事。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聊聊了,但是恰好碰到了案子,忙得找不到时间。”
“你在这具身体里醒来以后,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对新身份适应不适应?”
“还好吧,”谢尧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感受,“我感觉办的案子多了,什么人什么事都见过,就让我对新奇的事物比较容易接受良好。当然除了美食,因为我每次尝新都会踩雷,久而久之就拒绝尝新。”
“反正当时就是……虽然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但感觉也没那么难接受。至于对身份的适应,爆炸的时候觉得必死无疑,结果不仅没死,还活到了一个很富贵的人身上,还是觉得挺赚的。”
“最主要的是,因为沈霁风比较有钱,我还从他手里捞了一百万呢!对哦,我从他手里捞了一百万,我那公寓的贷款差不多都够还了,我都把这茬儿忘了。”
林翊轩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或许应该笑一下,但他有点笑不出来。
他喝了口水,接着状似无意地说:“那个沈霁风……我从网上查过他,科盛集团不是个小公司,他能把那么大个公司管理好,也是个挺优秀的人哈。”
谢尧轻轻哼了一声:“金絮其外败絮其中,我看我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家里受到的委屈,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企业家?资本家还差不多,实在难有好感。”
林翊轩这回能笑出来了,他又喝了口茶,掩饰嘴角的弧度:“真的吗?你不喜欢他啊。”
谢尧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还有他身边那个二把手,感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话间,菜上来了,服务员鱼贯而入。
烤羊排、手把肉、肉肠、蒙古包子、馓子、炒米,还有一壶青稞奶茶。
服务生介绍:“蒙古包子、馓子和炒米是主食,蒙古包子跟普通包子的区别主要在于面,咱们平时吃的包子都是发面的,蒙古包子皮是死面。”
“馓子和炒米可以泡进奶茶里,您要是吃不惯干吃也行。”
“小刀放在这里了,用来切羊排和手把肉。手套就在抽屉里,随用随取。有什么需要的再叫我们。”
服务生离开后,林翊轩先戴上了手套,拿起小刀割下来一块羊排,放到了谢尧的盘子里:“你先尝尝,要是觉得味道淡,就撒点撒料。”
谢尧第一次吃,确实不太会,道了声谢,便心安理得的享受林翊轩的照顾。
他用筷子夹起来羊排尝了一口,外皮烤得焦脆,里面的肉还是嫩的,肥瘦相间,一点也不膻。一口下去滋滋冒油,却一点也不腻,只能尝得到肉质的细腻。
撒料是孜然和辣椒混在一起,其实不蘸也好吃,但蘸了更有味道。
“怎么样?”林翊轩问。
谢尧嘴里嚼着东西,不方便回答,便比了个大拇指。
林翊轩笑了笑:“据说羊肉都是从内蒙空运过来的,所以比咱们本地的羊要好吃,膻味不重。”
谢尧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赞同道:“我也觉得跟我之前吃的羊肉不太一样。”
林翊轩又割下来一块手把肉:“正宗的手把羊肉是现杀现煮的,牧民把羊杀了以后,直接扒皮下锅,因为吃肉的时候要一只手抓着,一只手去把煮好的肉割下来,所以叫手把肉。”
“不过饭店应该没有条件现杀现煮,看着还可以,你尝尝。”
手把肉的烹饪过程极其简单,羊肉下锅后只需要加一点葱姜和盐,所以吃的时候需要蘸调料。
比较正宗的吃法是只蘸盐,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是接受不了正宗的吃法,所以他们蘸的是蒜蓉辣酱。
炖煮出来的羊肉和烤出来的羊肉味道还是有差别,炖出来的羊肉感觉要更嫩一点,相应的也更腻一点。不过辣酱的味道很好的中和了这种腻,吃进嘴里就只剩下鲜嫩多汁。
两相对比,谢尧发现,竟然完全对比不出来。
各有各的好吃,都很好吃。
看着林翊轩操作了两次,谢尧也学会了。他也带起来手套,吃一点割一点。
肉吃的差不多,他又拿了个包子尝了尝,这个是真的吃不习惯,包子还是有一层宣软的外皮更好吃。
炒米和奶茶的搭配他倒是接受良好,不止接受良好,还很喜欢。
林翊轩看出来谢尧的喜好,便默默将包子也馓子拉到自己跟前,把羊肉和炒米往他那边推了推。
吃得差不多,也到了表演舞蹈的时候。两人放下筷子,向舞台看去。
穿着蒙古袍的年轻男女们在舞台上载歌载舞,谢尧看了一会儿,笑了一声:“那个男的应该是新来的,跟不上节奏。”
林翊轩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笑了笑:“他确实出错率有点高。”
谢尧叹了口气:“想去看大草原。”
林翊轩扭过头看他,正准备说话,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家里打来的。
林翊轩皱起眉头,没有接,让电话自然挂断,然后抬头问谢尧:“你吃好了吗?”
谢尧点头:“饱了。”
“行,我得回家一趟,正好我先把你送回去我再走。”
“好。”
还剩下不少,谢尧叫来服务生打包。
他们下楼,舞台上的表演正好也结束了,谢尧调侃道:“咱们这时间赶得巧,人家正好跳完了。”
林翊轩笑了笑:“你要是喜欢,下次还来。”
“还是算了,这一顿可不便宜。”谢尧问:“多少钱啊,我A你。”
林翊轩侧头看他:“一定要A吗?”
“额……”谢尧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是觉得不A的话,你会比较吃亏。”
“我不怕吃亏,”林翊轩笑了一下,“老人不常说么,吃亏是福。”
“那行,这次算我占你便宜,下次我请你。”
“这可是你说的,下次一定。”
“放心吧,”谢尧捶了下林翊轩的肩膀,“少不了你一顿饭。”
过了高峰期,路上没那么堵,四十分钟就到家了。
林翊轩把车停在单元门口:“冰箱应该清空了,你把打包的东西放冷藏就好。”
“好。”
目送谢尧下车,林翊轩笑着摇了下头:“跟同居了一样。”
说完,他又很快便收了笑容:“什么同居,人家只是借住。”
把车调了个头,他又重新笑起来:“借住也行,习惯成自然,借住习惯了也是好事。”
林翊轩把车开走,谢尧这边也上了楼。
公寓楼一梯四户,他的房子和林翊轩的房子门对门,中间还有两户,这两户是没人住的。
可是今天,谢尧一出电梯,就见没人住的两个小公寓都开着门。
有个看着像保洁阿姨的人在其中一套房子里,似乎是在打扫卫生。
这里不是没人住吗?
谢尧好奇,就走近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直接将他钉在了原地。
大门正对的那面墙上,有一张巨大的照片,不是别人,是他!原来的他!
恰在此时,保洁阿姨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他站在这儿,阿姨奇道:“咦,小伙子,你找谁啊?上错楼了吧?”
这一层四户里,801的住户死了,802和803是804的住户用来悼念801住户的,没别人住。
谢尧回过神,“啊没有,我是801的住户。”
“801的住户?!”
“对啊,”谢尧扭过头,“怎么了吗?”
春寒未尽,天还不太暖和,谢尧回来的时候就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了跟他原来那具身体极其相似的眼睛。
阿姨凑近了一点,仔细端详着谢尧。大晚上的,突然出现的年轻人黑衣黑口罩,露出来的眼睛跟被悼念的对象几乎一模一样。
最主要的是,他那么自然地说,他住在801……
阿姨倒吸了一口凉气,嘴里念着闹鬼了,然后绕开谢尧,直接从安全通道离开。
谢尧:“……”
在门口,谢尧只能看到那张正对着门的被裱起来的照片,正好这人走了,他便直接走了进去。
看到屋里的全貌,谢尧才真是感觉感冒都竖起来了。
这满屋子都是他的照片啊?!
第56章
谢尧进的是靠近林翊轩家的那间公寓, 也就是803。
公寓不大,也就五十平米。小公寓里没有任何家具,四面墙全都贴着他的照片。
照片尺寸大小不一, 按照年龄顺序, 从左贴到右。最早的一张,可以追溯到高中时期。
谢尧突然想起来, 之前曾跟林翊轩聊过一个话题, 大概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他当时的回答是林翊轩入职当天, 林翊轩却说比那更早。
所以……早指的是高中时期?
高中……他高中的时候是交朋友最多的时候,见的人多了,还真不记得有过林翊轩这号人。
不过能当警察的基本都不脸盲, 记性也不差,要是跟林翊轩这种脸好家世好的富二代来往过, 他不应该不记得啊。
不对,这个不是重点, 这先放到一边去。
重点是眼前, 这一墙的照片。
他什么时候被拍了这些照片?!
谢尧看到右侧,到这边, 基本上就是他工作以后的样子了,大部分都是穿着警服的照片。
从角度看,开会时偷拍的居多,也有饭店吃饭时偷拍的。
林翊轩……
谢尧往里走了几步, 走过玄关处连接的走廊, 看到了房子的全貌。
同时也看到了这间屋子里,比满墙的照片更加震撼的东西。
灵堂。
供台上摆着他原来的照片,不是黑白照,是一张放大的一寸彩色照片。
照片上的他身穿警服, 面带微笑,神采奕奕。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看到这种照片,谢尧估计得夸两句,这照片照得真不错。
照片前摆放着瓜果香炉,香炉中还插着刚刚开始燃烧的香,估计是刚才那位保洁阿姨点的。
谢尧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见那保洁阿姨还是没有回来的意思,便对隔壁也起了好奇心。
这两个公寓都开着门,很大概率隔壁也是保洁阿姨负责的工作区域。那它的主人大概率也是林翊轩,大概率……也跟他有关系。
谢尧来到隔壁,第一间公寓给他的冲击太大,进屋之前他深深吸了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进去。
结果第二间公寓对他造成的冲击远没有第一间大,虽然这间屋子里也摆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最起码没有满墙的照片。
这间屋子里,最奇怪的就是占据了整个房子一半的……法阵?
谢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东西,地上摆着蜡烛、铜钱,还用红色的笔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
他实在是不了解宗教文化,只是凭着看过的影视剧,感觉这个东西应该叫法阵。
这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谢尧没有随便走进去,只溜着边转了一圈。
法阵对面是一个巨大的书架,书架旁边有个小的书桌。
谢尧走近看了一眼,上面的书乱七八糟的。有跟道教文化相关的,有跟佛教文化相关的,还有量子物理、元宇宙、平行时空等科学相关的。
桌子上摆着的书是常被翻看的,谢尧粗略看了一眼这些书的封面。
《人死之后,灵魂将何去何从?》
《平行时空中的另一个他》
《复生》
《如何通过分子重组实现灵魂再现》
《如何与亡者沟通?》
《时间倒流》
《进入平行时空的可能性》
《招魂术》
这些书,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会儿科学一会儿宗教学,林翊轩这是……这不会是……在想办法让他复生?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人死怎么可能复生?这么简单的道理,林翊轩怎么会研究这个?
一个场景突然在谢尧脑海中闪过,那是审问孟辉的时候,孟辉说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个玩笑竟然会让贺正豪真的去网上接考试通过,然后林翊轩冷冷地说:“当人陷入绝境的时候,只要你告诉他有希望,不管那丝希望多么渺茫,多么荒谬,他都会去相信的。”
“卧槽……”谢尧咬了下唇:“不会吧……”
当时他还好奇过,林翊轩这么有钱,究竟是碰上什么难题了,让他生出这种感悟。
如果是想让他死而复生,那确实是有多少钱都做不到。
所以问题又来了,林翊轩竟然……这么在乎他的吗?
当时困扰了他许久的豪车问题,答案原来是这样。
谢尧感觉自己脑袋乱哄哄的,像是成了一团浆糊。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翊轩竟然……
在乎?用这个词形容可以,但总觉得程度不够,应该用一个更浓烈的词来表达这份感情。
门突然被敲响,谢尧回神,看向门口,是刚才的保洁阿姨回来了。
阿姨探头探脑的,看到谢尧还有点害怕:“小伙子,你刚才说你住在801,那801的住户三年前就没了,而且林先生说过那房子他买下来了,绝不外售。这大晚上的,你戴着个口罩,眼睛吧看着还跟……那么像,我还以为……咳!不好意思啊。”
虽然阿姨省去了许多关键词,但其中的意思还是很好理解。
没看清,以为撞鬼了。
谢尧闻言,摘下了口罩,认真道:“哦,我不是死了,我是去整容了。”
阿姨:“……?”
“咳!没什么。”谢尧打了个哈哈,“那您要收拾屋子是吧?我出去。”
谢尧往出走,路过阿姨的时候侧了下身子。
阿姨假装不在意,实际上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打转。
这段时间因为门没换锁,谢尧一直住在林翊轩家,没回自己家。
现在……谢尧看了一眼对门,拿出手机,决定斥巨资叫一个夜间愿意过来换锁的师傅。
不能再住在一起了,继续一起住,怕是要出事。
保洁阿姨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小伙子啊,你跟林先生是……是朋友?”
谢尧点头:“啊,对,我们是同事。”
阿姨点了点头,接着说:“我刚才吓了一跳,出去以后感觉不对,就给林先生打了个电话,他正往回赶呢。”
谢尧被口水呛了一下:“他正在回来的路上?!”
“对啊。”
谢尧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立马给开锁师傅拨电话:“喂,您好,是开锁师傅是吧?我想问下现在上门换锁多少钱啊?对,越快越好。对,就在这个位置。换指纹密码锁,我比较容易忘带钥匙。多少?!八百?!还不算锁钱?师傅您这……给我便宜点呗。六百最低?行吧行吧,那您来吧。越快越好啊!”
挂断电话,谢尧一抬眼,看到保洁阿姨还在看他,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保洁阿姨也跟着笑:“小伙子,你找开锁的是……”
“就是我这房子打不开,需要换个锁。”
“哦,”保洁阿姨若有所思,接着指了下804,“你跟林先生不是同事吗?他把这间房子买了下来,他应该会有钥匙啊,你怎么不问他要?”
“他说他也没有。”
阿姨啊了一声,表情变得越来越微妙。
就在这时,‘叮’得一声,电梯到了。门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
林翊轩踏出电梯,呼吸还有些不稳,外套也跑得有点乱,可以看得出来路上多么匆忙。
四目相对,谢尧下意识移开目光。
林翊轩皱了下眉头,又看向保洁阿姨。面对雇主,保洁阿姨拿出了敬业的态度,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林翊轩笑了回去:“辛苦你了,今天就这样吧,你可以回去了。”
保洁连说两声好的,十分利索地把两个公寓的门给锁上了,然后乘电梯下楼。
阿姨一离开,楼道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翊轩的呼吸平复下来,没人说话,楼道静悄悄的,尴尬开始蔓延。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林翊轩:“怎么不进去?”
谢尧一直盯着地板:“那个,我,我叫师傅来换锁了,他应该马上就到。这段时间因为忙案子,一直住你家,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正好忙完了,也该回自己家住了。”
林翊轩看了他一会儿,往前两步:“你看到公寓里的东西了?吓到了?”
谢尧跟着后退两步,成功维持住了两人的原距离:“吓到不至于,就是有点……意想不到。”
说着,他飞快掀起眼皮,朝林翊轩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本来只想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可看到林翊轩的表情,他的视线有点收不回来了。
林翊轩应该是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因为他的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太阳穴的青筋也在微微凸起。
可从他泛红的眼睛中,谢尧还是感觉到,他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林翊轩偏了下头:“就算师傅要来换锁,你也……进去等着呗。师傅过来怎么也得半个小时,你等在楼道里,不累吗?”
谢尧缓缓点了下头:“也对,那我再叨扰一下?”
只见林翊轩肩膀一塌,松了口气:“好。”
林翊轩转身去开门,不知道是不是手有些不稳,按了好几次才对上指纹。
谢尧在他身后,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魂不守舍的模样,也跟着有些不好受。
其实住一起也没什么的,林翊轩也没干过什么逾矩的事,最多只是想给他花钱而已。
爱给他花钱,半夜还给他做饭吃,哪找这么好的室友。
门开了,林翊轩先进去,刚跨进门,他就立马回头看谢尧:“进来吧。”
谢尧注意到他的动作,点了点头,同时心里暗暗想着:他看着真的要碎了……要不我先不搬了,再跟他住一段时间吧。
第57章
进了屋, 林翊轩让谢尧先坐,自己则是进了厨房。
他把打包回来的东西放进了冰箱,接着又去烧水泡茶。
他的动作不快, 甚至有些磨蹭, 就好像是要逃避跟谢尧交流一样。
谢尧看了他一会儿,犹豫了一下, 开口道:“我觉得住你家好像住习惯了, 要不我先不回去了, 你觉得呢?”
林翊轩背影一僵,慢慢回过头,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谢尧本来是看林翊轩状态不太好, 想着自己突然说要搬回家住,可能会让林翊轩误会自己是想划清界限, 所以要不就先不搬了,缓一段时间再说。
可是看到林翊轩的表情, 他又不确定了。他这样说, 是不是更容易让人误会啊!
对视良久,林翊轩轻轻出了口气, 移开了目光:“你都看到了,还敢跟我住在一起吗?”
“我、我确实很震惊,但怕是真不怕。”谢尧说:“咱俩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一直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思, 我觉得除了我自己对这种事不敏感以外, 也跟你言行举止注意分寸有关系。”
“那之前你都会很注意分寸,说明你就是个会尊重我意愿的人啊,总不至于我发现了你……你的想法,你就突然变成变态了吧?”
“当然了, 我说我可以在这里继续住,也不是说我就、就能接受跟你怎么样。我是怕你误会我讨厌你,所以表现出一些亲切的感觉,哈哈……”
“我没有因为这个就讨厌你,真的。当然我也没有要接受你的意思,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讨厌你。”
事发突然,谢尧的脑子也很乱,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的。
说完之后,他自己又在脑子里回味了一下,忍不住想咬舌头。
应该林翊轩紧张啊!他紧张什么!
不过这番话应该多少还是对安抚林翊轩的情绪有点用处,谢尧明显看到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感觉没刚才那么紧绷了。
“那就好,”林翊轩抿了下嘴,“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恶心。”
“没有没有没有!”谢尧连连摆手,“这个绝对没有,你不用担心。”
林翊轩很轻的嗯了一声,尾音上翘,像是在疑惑。不过他的音量不大,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他疑惑的点是,谢尧为什么解释得这么着急,就好像……很怕他会误会一样。
可分明记得,谢尧是很讨厌被被同性表白的。以前遇见这种情况的,他都是不加掩饰的表现出嫌弃与厌恶。
对别的同性追求者,表现出的是厌恶,对他就是急急忙忙解释并不讨厌。
这是不是说明,他多少是有点不一样的?
不过,人生最大的错觉就是‘他是不是喜欢我’‘他是不是也对我有好感’,因此,他更愿意认为这是谢尧善良。
因为对他抱有同情,害怕拒绝会让他一蹶不振,所以不把话说的太死。
水烧开了,林翊轩转身去倒水,然后端着两杯热茶来到沙发跟前坐下。
距离骤然拉近,谢尧下意识调整了一下坐姿。
林翊轩开口道:“你想回去就回去,不用太顾虑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也就放心了。”
“我说在你这儿住着习惯是真的,我真的搬不搬都行。”
林翊轩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你确定?我虽然不会做什么,但是未必不会想。你要是不介意,那我当然是乐意的。”
谢尧:“……”
谢尧恨自己的秒懂。
草,还未必不会想,第一次见人把意淫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不过意外的,他没感觉到多生气。可能也跟脸有关系吧,林翊轩长得好看,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没那么难接受。
谢尧真是万万没想到,‘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睡我’这种事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以前当段子,现在照镜子。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不过……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起因是什么呢?
虽然有句话叫‘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但谢尧却觉得,从来就没有莫名其妙的感情。
或者见色起意,或者灵魂共鸣,总要有原因的,不然为什么人不会对大街上的乞丐不知情所起?
啊对了!高中!
谢尧坐直了身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吧?我看见你贴我高中时候的照片了。”
林翊轩点头:“是高中。”
“高中什么时候啊?有什么契机吗?高中有三年呢,三年能发生的事情多了。”
林翊轩想了想:“你记不记得之前咱俩一起吃宵夜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上高中的时候总是被欺负,然后有一个好心的学长帮了我,我才平安度过高中生涯。”
“记得,”谢尧指了下自己,“不会就是我吧?”
林翊轩看着他,神色认真:“是你。”
谢尧:“……”
谢尧缓缓移开了视线,陷入沉思。
帮助被霸凌的同学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但是他帮助过林翊轩?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他一直林翊轩这种富二代上的都是私立学校国际学校,根本不会选择公立学校,所以竟然不是吗?
而且就算他跟自己上了同一所高中,林翊轩的外形家境都很出挑,他不可能不记得这么一号人啊。
林翊轩猜到了谢尧的想法,解释道:“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概述来讲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是个底层凤凰男,因为跟我妈结婚,幸运地跨越了阶级。”
“后来他趁着我妈怀孕,想办法私吞了属于我妈的财产。在我妈生下我没多久,他就跟我妈离了婚,并迅速跟另一个女人结了婚。”
“在我成年之前,我一直都是跟我妈一起生活的。刚才也说了,我妈的财产被他设计私吞了,都到了他的名下,所以我和我妈的生活一直都比较拮据。”
“你可能会刻板印象地认为我这种富二代,从小到大都是上私立学校,豪车接送,高中毕业就出国,留学回来就继承家产。确实,其他富二代是这样的,我不是。”
“一直到成年以前,我都算不上富二代。何止算不上富二代,我每年都得申请助学金的。”
谢尧点点头:“原来如此。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没什么,这也不算什么不能提的过往。”林翊轩笑了笑:“这是我的来时路。”
“那你成年之后呢?”谢尧问:“你刚才提的都是成年以前,是不是成年是个比较重要的时间节点?”
“对,”林翊轩说:“这个事情呢,也比较复杂。概述来讲就是,我成年以后,姥姥家的律师找上门,说姥姥姥爷给我妈留了一份遗产。”
“然后呢,我和我妈就用那份遗产,结合姥姥家当年的人脉,创办了公司,实现了东山再起。”
“我那个亲生父亲没什么本事,他根本没有做生意的头脑,能拿到我妈的财产,纯粹是因为我妈孕激素上头了。”
“所以后来往回来收财产也收得比较容易,还顺便把他送进了监狱。”
“我和我妈的生活情况是我们逆袭成功以后才改善的,所以我也是那个时候才一跃成为了富二代。”
谢尧听得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豪门恩怨吗?
他之前在沈霁风家待过一段时间,他们家明显没有这种争夺财产的戏码,因为完完全全是沈霁风一言堂。
原来在别的豪门,还有这么精彩的戏码。
太炸裂了。
谢尧随即想到自己,又觉得也不对,他们家的情况也挺炸裂。不止炸裂,还跟林翊轩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爸在他妈死后也另组了家庭,直接把他扔到一边去了,他爸新生的儿子还总来挑衅他。
差别是林翊轩有个有钱的姥姥,还有个会做生意的妈,能够实现逆袭。他嘛……啥也没有,所以一直惨。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谢尧在心里感慨了一会儿,突然感觉不太对,这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啊!
他问:“你家的基本情况是介绍完了,但你还是没说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我完全不记得了。”
“就高中啊,”林翊轩说:“那个时候我上高一,你上高二。你在学生会,每天胳膊上别着个红套袖,可威风呢。”
谢尧:“……”
这也太尴尬了,不用形容得这么细节。
林翊轩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用回想你高中做了什么,这个‘威风’是我主观上的感受,属于我的个人滤镜。因为我当时的处境比较困难,你三言两语帮我解围了,所以在我眼里真的很……很厉害。”
谢尧确实在想自己高中都干过什么傻逼事,毕竟十年前了,又正值青春期,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本来还感觉挺尴尬,林翊轩这么一说,他的尴尬变成了不好意思。
林翊轩的滤镜真够厚的。
与此同时,由于提到了‘学生会’和‘解围’这两个关键词,还真的唤醒了谢尧的回忆。
他在脑海中搜索到了一个画面。
学校后面的巷子里,一个又高又瘦的男生正在被十多个人围着打,打得脸都肿了。
正好带头打人的那个人他认识,是练体育的,一起打过两次球,他便上去说了两句话。
他高中的时候朋友多,什么人都认识点。那个体育生也不想得罪他,就说了声算了,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离开。
谢尧一声‘卧槽’,“那个巷子里被打的人是你啊!”
林翊轩笑了笑:“变化是不是有点大。”
“岂止是大,”谢尧说着,仔仔细细将林翊轩打量了一遍,喃喃道:“看不出来,一点都看不出来……”
“简直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第58章
“谢尧, 去打球吗?”
新学期开学,玩了一个暑假的男高中生们心思还没收回来。下课铃一响,没人想回家写作业, 心红的只想去操场打球。
谢尧正在收拾书包, 听到同学喊他,他回头答道:“不打了, 晚上有事。”
他得去打工。
没错, 这不是韩剧日剧偶像剧, 这是现实。
他一个高中生,得在放学以后去打工。
谢尧十二岁那年,母亲离世。
同年第二个月, 他的父亲便结了婚。
次年,他的弟弟出生, 让他在这个本就不属于他的家庭里更加边缘化。
他家不是什么富贵家庭,资源, 简单来讲就是钱, 是有限的。
阿姨的钱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父亲的钱都用来给弟弟报各种课外班, 他们夫妻俩自己还要用钱,所以家里能给他用的钱所剩无几。
父亲,谢尧更愿意叫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要不是因为他的所有同事都知道他有一个大儿子,谢尧可以肯定, 自己连高中都没得上。
可就算这样, 那个男人也在尽可能的给他增加负担,想让他知难而退,主动退学。
除了学费和书本费以外,那个男人不会多给他一分钱, 他想用钱,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可他又没成年,去哪儿想办法去?
幸好小区门口的超市老板知道他家的真实情况,愿意帮他一把。他每天放学以后去帮忙干三个小时的活,就能拿到30块钱。
钱虽然不多,但是真的帮了他大忙,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等会儿就是要去超市打工。
同学被拒绝,遗憾地哦了一声,又开始问其他人。
下一个被问到的同学立马答应了邀请,凑够了人数的篮球小队兴高采烈去球场打球去了。
谢尧看着他们的背影,发了两三秒钟的呆,继续低头收拾书包。
人各有命,人家家庭幸福,就是有放学去打篮球的资格。他摊上那样一个爹,就是没有资格。
没什么好抱怨的。
八月底,秋老虎最厉害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还是热得人满头大汗。
谢尧先去学校门口吃了碗什么都不加的拉面,八块钱,有点没吃饱,出了店又去隔壁买了两个大肉包,花了四块钱,终于是把胃填满了。
其实如果他回家的话,是有饭吃的,前提是得赶上饭点。
要是他赶在那一家三口吃饭之前回去,就会多一双属于他的碗筷。但如果他在那一家三口吃完饭了才回去,那就没他的吃的了。
要煮方便面和挂面也不行,他那名义上的弟弟会说那不是他的东西,他没有资格吃。
中午大家休息的时间差不多,都是十二点,谢尧一般能赶上午饭。晚饭就不行了,谢尧即便不上晚自习,也是七点放学,而家里开晚饭的时间是六点半。
其实这就是摆明了不给他吃晚饭的意思,所以才说超市老板愿意给他这一份活干,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不过也挺好的,那个男人给他的越少,将来他成年了,脱离家庭就越没有负担。
而且现在他有每天三十块钱,加上奖学金和助学金,他每天吃的也挺饱。
填饱了肚子,谢尧便往回家走。
天气热,肉包又咸,走着走着,谢尧便嘴馋想吃根雪糕。
一根老冰棍也才一块钱,奢侈一把不过分吧?
谢尧随便进了一家小卖部,在冰柜里挑挑拣拣,然后付款。
出来的时候,嘴里叼了根奶油雪糕。
这雪糕三块,真是奢侈了一把,下次一定不能买这么贵的了。
但该说不说,贵有贵的道理,香草味的奶油和巧克力混合在一起,甜腻腻的,真的比老冰棍好吃。
谢尧两三口解决了雪糕,正要找个垃圾桶把雪糕棍扔进去,就听到了细微的闷哼声。
他动作一顿,仔细听了听,除了闷哼以外,还有似有若无的撞击声,像是拳脚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估计又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在打架。
这一片是有点乱,附近混混特别多,他们学校的学生都不敢走这条路,因为在这条路上穿着一中的校服,被勒索的概率极高。
他走这条路一是因为这条路近,二是混混他也认识那么一两个,真遇到什么事,可以报那两个混混的名字,不至于被勒索。
听出来是在打架,谢尧便不太想管闲事。能在这条巷子里打起来的,大多数都属于‘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情况。
无非就是混混A抢了混混B的对象,混混B不服,找人来打。或者混混A觉得他才是老大,混混B不服,混混B决定给混混A一点教训。
可走出两步,谢尧又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确实在这里打架的大多是混混,可打架这东西,有来有回才叫打架,他这半天只听到挨揍的声音了,没听到回击的声音。
万一不是混混打架呢?
万一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不愿意被勒索而挨了打呢?
万一是个过路人呢?
谢尧挣扎片刻,快步跑进刚才买雪糕的小卖部买了包二十块钱的烟,然后顺着声音,来到了巷子里。
一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呼吸一滞,还真他妈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不止挨打的是他们学校的,打人的也是他们学校的!
挨打的那个躺在地上,周围围了至少十个人。因为人太多,挨打那位帅哥被挡着,看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不过能感觉到他很痛苦,他一直在发出细微的呻吟。
谢尧刚才听到的闷哼应该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打人的以一个高壮的男生为主,看背影有点眼熟,但认不出来是谁。
只见那男生用脚踢了踢挨打帅哥的脸,嘲讽地说:“你妈是个大三,生出来你个小三,都他妈爱犯贱!就你,也敢勾搭我对象?”
谢尧听得一阵无语,果然是因为抢对象这种无聊的原因。
躺在地上那位帅哥原本已经疼得呼吸都困难了,听到这话,却不知道哪生出来一股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撞上了高壮男生的肚子。
接着就听那位帅哥一字一顿说:“我妈,不是三。”
高壮男生被顶得后退两步,疼得哼了一声。
他狠狠骂了一声‘草’,然后一挥手,对周围的小弟喊:“操他妈的,给老子打死他!”
谢尧看情况不对,连忙出声制止:“等会儿!”
不能再打了,这位帅哥再打真该被打死了。
听到声音,十来个人齐齐回头,那位为首的高壮帅哥也跟着一起扭过头来。
这回谢尧终于看清楚他的模样了,还真认识。校队的,一起打过球,不过不太熟。
那人显然也认出他来了:“谢尧?”
谢尧快步走过去,搂住男生的肩膀:“陶武!我刚才看背影就觉得眼熟,果然是你!来来来,抽根烟。”
他说着,把刚才买的那包烟拿出来,给他递了一根。
帮陶武点着烟,谢尧又举着烟问其他人:“兄弟们也都抽烟吧,来一根?”
那些人看了看陶武,见他点了下头,才纷纷上前拿烟。
一包烟分了一半多出去,谢尧走回陶武身边,用下巴点了下重新倒回地上的帅哥:“这啥情况啊?”
陶武冷笑一声:“抢我对象。”
“真的假的,你对象都敢惦记啊!”谢尧语气夸张,“这是得好好教训。”
陶武被他捧得高兴了,又去踢了帅哥一脚:“就是说啊!看他那贱样!”
正在陶武准备再踢第二脚的时候,谢尧拦住了他:“诶诶,兄弟消消气,多大点事儿啊,不值得。说来也巧,其实这哥们儿我认识。”
“你认识?”
“小时候一起玩的发小,之前放假还联系过两次呢。”谢尧张嘴就来:“不过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敢招惹你,真是太过分了!”
陶武一脚悬在半空,踢也不是,不踢也不是:“你发小啊……”
谢尧赶紧说:“不过我这个人向来帮理不帮亲的,虽然是我发小,但是抢你对象也太过分了,该打!”
陶武又被捧高兴了,慢慢把脚放了下来:“嗐,你早说啊,早说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整这出。”
“这样也好,给他个教训。”
陶武笑了两声:“行,既然是你发小,就算了吧。不过我是给你面子啊,你好好跟他讲讲道理,他要是再敢去纠缠我对象,老子打死他!”
“是是,我肯定说,放心吧。”
陶武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谢尧等最后一个人拐过巷子口,才返回去看那位帅哥的情况:“你没事吧?还能走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这人头发有点长,挡住了眼睛。他的脸上混合着汗液和血液,还有泥土粘在上面,很狼狈。
校服全脏了,膝盖处的布料直接破了,露出有些脏的伤口。
“不行,必须得去趟医院,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你这看着太严重了。”谢尧说着,就要把人扶起来,那人却躲了一下,摇头:“不用,不严重。”
谢尧咂了下嘴:“我好歹也算是帮了你,听我一句能死啊?去医院!”
“我等会儿还有事。”
“我他妈等会儿还有事呢!”谢尧怒了:“咱俩认也不认识,我放下我的事过来帮你,你别不识好歹啊!”
帅哥嘴唇翕动,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也没再反抗。
谢尧满意地揽过他的胳膊,扶着他往巷子外面走。
这人要是敢放什么‘我又没要你救我’的狗屁,他就真不管了。
谢尧斥巨资打了辆车,把帅哥送到了医院。
幸好上学期的奖学金发下来了,不然他都没钱打车。
医生给这位帅哥处理了下伤口,处理的过程中,他挡眼睛的长发被撩了起来,谢尧终于看清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还真是位帅哥啊!怪不得陶武这么破防。
伤口处理完了,医生忍不住叮嘱道:“我看你们身上穿着校服,还是学生吧?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报警?”
谢尧回答了这个问题:“谢谢您啊叔叔,不过报警就不用了,明天我会跟老师说的。”
“真的不用?”
“不用啦,”谢尧说:“跟老师说也是一样的。”
“好吧,那你们待着吧,打完这瓶就能走了。”
“好。”
医生离开,那位帅哥主动看了过来:“我没有抢他对象。”
谢尧点头:“我知道啊。”
帅哥皱了下眉,有些疑惑:“那你……”
“啊,你是说巷子里我跟他说的话?那叫缓兵之计。”谢尧说:“他们人那么多,我不顺着他说,我就得跟你一块挨打了。”
“哦,”帅哥点了点头,又问:“你为什么知道我没抢他对象?”
谢尧想了想:“陶武这个人呢,接触不多,有一些粗浅的了解。他比较喜欢通过这样的方式展现自己,类似的事情出过很多,我之前也见过。”
“而且他那个女朋友吧……根据我浅薄的了解,他俩属于臭鸡蛋凑一窝,他女朋友也总觉得别人喜欢她。”
“像你……我感觉更像是他女朋友看你好看,就多看了你几眼,甚至跟你说了几句话,但你爱答不理的,把她惹生气了,她就去跟陶武说你勾搭她。”
帅哥有些愕然,愣了几秒后,轻轻点了下头:“确实是,你……你好厉害。”
谢尧笑了笑:“还好啦,不过我确实也觉得我适合考警校,将来当刑警破大案。”
正说着,手机响了。
谢尧一看,是超市老板,他这才惊觉竟然已经八点了,他都迟到半个小时了。
谢尧接起电话,简单解释了两句,随后对帅哥说:“不行了同学,我得先走了,你等会儿自己打个车回去吧。身上有钱吧?”
“有。”
谢尧比了个‘OK’的手势,背起书包离开。
正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同学又问:“那个你,你叫什么啊?在哪个班?”
谢尧回头:“谢尧,高二8班。”
安静的输液室里,林翊轩低着头,嘴里重复着这几个字——
谢尧。
高二8班。
第59章
由于热心肠, 谢尧比平时晚一个小时到超市。每天三个小时工作时间是固定的,因此他回家也晚了一个小时。
谢尧到家的时候,那一家三口已经睡了。他在门口脱了鞋, 轻手轻脚走回了房间。
正要关门, 主卧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了,那个男人冷冷地说:“下次不要那么晚回来, 你弟弟睡觉浅, 吵到他了。”
谢尧气笑了, 他脱了鞋走进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又吵到那个小皇帝了?
那个男人说话是压着声音说的, 谢尧回答他,则是直接扯开了嗓子:“晚上开个门都能吵醒, 早上闹钟响十遍也叫不醒,你儿子还真是薛定谔的睡眠浅。”
说完, 他也不管那个男人有什么反应, ‘砰’得一下重重关上了门。
果不其然,外面闹翻了天。
小皇帝被吵醒了, 开始嚎啕大哭,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一起去哄,两口子一边哄孩子,一边骂他没教养。
那个男人哄了半天没有用, 便过来踹他的门。
谢尧都脱了衣服准备睡觉了, 那两脚门踹得把他的火气也给踹起来了。
他迅速套上衣服,背起书包,猛地拉开了门。
那个男人刚才还踹得凶,一边踹一边骂, 见他打开门,反而没那么厉害了。
“你看什么?”男人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就这么看你老子的?!”
谢尧不仅这么看他,还很邪性地笑了一下:“就这么看,不服?我看你这架势是想跟我打架是吧?来啊,把你这把老骨头打散了你可别叫唤。”
那个男人重重喘了几口气,到底是怕谢尧真动手,没再挑衅。
谢尧说完,也没有继续在这个家里睡觉的心情,背着书包摔门出去了。
走出去三个路口,谢尧心里那股火才渐渐平复下来。
情绪下头,理智上头,他开始后悔了。
草,说走就走是挺爽的,问题是这大晚上的,他去哪儿?
拿出手机看了一下酒店,被三位数的价格给劝退了。
算了,他还是去公园吧。反正明天六点四十就到校了,在外面凑合一晚上也没什么。
幸好天气还不冷,他还带了校服外套出来,不然在这种露天的地方睡一晚上肯定是要感冒的。
谢尧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本想着一个晚上很快就坐过去了,坐着坐着,身体一歪,渐渐倒了下去。
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鸟在耳朵边叽叽喳喳的叫着。
“你醒了?”
骤然听到声音,把谢尧吓了一跳。他扭头一看,竟然是昨天晚上被他在巷子里救下的那位同学。
啊,忘了问名字了。
谢尧骤然惊醒,还有点不太清醒,他缓缓坐了起来,晃了晃脑袋,然后问:“你怎么在这儿?”
“上学路过,看到你,过来打个招呼。”
“哦,”谢尧打了个哈欠,“你昨天的伤好点没啊?”
“好多了,谢谢你。你怎么睡在这儿?”
谢尧不好意思说自己无家可归,便随口扯道:“早上看错时间了,两点多看成六点多,着急忙慌跑出来,发现学校没开门。我也懒得回去了,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想说背会儿单词,结果背着背着就睡着了……”
人在撒谎的时候,果然就会不自觉地说很多话,强行补充一大堆细节,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真实。
面对谢尧的长篇大论,面前这位同学只是嗯了一声,然后拿出来了一个面包,问:“你吃不吃?”
接着又拿出来一盒牛奶:“还有这个。”
谢尧接过来,也哦了一声:“谢谢。”
“走吧,”帅哥率先站起来,“再晚该迟到了。”
谢尧快速把面包和牛奶塞进书包里,跟上他的脚步,同时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得去学校超市买个牙刷和牙膏,他还没洗漱呢。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校门口,快进学校,谢尧突然想起来:“诶对了,你哪个班的?”
“高一11班。”
“高一的啊,”谢尧从下到上看了他一眼,“那你发育挺好,个儿长得挺高。”
林翊轩笑了笑:“你也挺高的。”
“谢尧——!”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了喊声,谢尧回头,是学生会的同学。
他小跑了过来:“今天到你站岗,赶紧的!”
谢尧都把这茬给忘了,被这么一提醒,他匆匆跟旁边的帅哥打了声招呼,便跟着学生会的同学一起走了。
走出两步,学生会的同学小声说:“你怎么跟他混一块儿啊?”
谢尧啊了一声:“他咋了?”
“那是高一11班的林翊轩吧?”同学说:“你少跟他接触,他妈是小三!”
谢尧心想,原来这个人叫林翊轩。
同时他也想起来,这人昨天晚上被群殴的时候,奋起反抗那一下,好像就是再说什么‘我妈不是三’。
可能昨天晚上那一下给他的冲击有点大,谢尧总觉得这是谣言。毕竟造谣不需要成本,而且谣言会越传越离谱。
很有可能林翊轩只是父母离婚了,传着传着就变成了他母亲是小三。就像他的家庭情况一样,现在周围人流传的版本里,还有他妈是因为他爸出轨自杀的,实际上他母亲只是死于意外。
谢尧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且不说他妈到底是不是,就算是,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就算他也是,我也没有女朋友呀,他就算是当三也当不到我头上啊。”
同学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感觉谢尧好像说的很有道理,一时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站岗的位置,这个话题便结束了。
下了早自习,学生会查岗的也可以回教室了。
谢尧去学校超市买了牙膏牙刷,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
第一节是英语课,正好是谢尧最擅长的科目,他便立起了书,悄悄补觉。
昨天晚上睡在公园里,睡是睡着了,但实在是没睡好。早上又在教室睡了一节英语课,才感觉活了过来。
中午放学,谢尧去跟老师申请了住宿。
之前他一直没有申请住校,是因为晚上要去小区门口的超市打工,不能上晚自习。
而学校是强制要求住宿生上晚自习的,如果不上,需要写申请,开证明,家长签字,很麻烦。
可是经过昨天晚上,谢尧觉得自己不能再回那个家了,不然他和那一家三口迟早有一方得先疯了。
他年轻气盛,他疯的概率大一点,所以还是他先跑吧。
就算流程很麻烦也还是得申请,一时麻烦总比接下来两年都麻烦要好。
老师对谢尧的家庭情况也了解一点,所以流程尽量帮他简化了。
当天晚上,谢尧拿着申请书回家让那个男人签字,那个男人果断就签了。
他不想在这个家住,那个男人同样也不想他这个拖油瓶在家添麻烦。
搬到学校宿舍的当天,谢尧非常兴奋,跟超市请了个假,答应了同学的篮球邀请。
他让那几个人先去篮球场,自己上个厕所就来。刚走进去,就看到一群人围在角落里。
谢尧当即就皱起了眉头,这还是在学校里呢,就开始搞霸凌了,胆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谢尧走近了些,看清被围堵的那个人,心道一声奇。
林翊轩?竟然又是他?!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惨了?怎么天天被人围堵?
林翊轩背靠着墙,所以很早就看到了谢尧,而那群霸凌的人面对着林翊轩,背对着谢尧,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他。
谢尧扫了一眼林翊轩,看他身上干干净净的,神情也很正常,正好才放学,谢尧估计他是刚被堵在这儿。
谢尧上前,拍了下站在林翊轩正对面的男生:“同学,干嘛呢?”
根据站位,他估计这个人是霸凌小团伙的头头。
被拍的男生不耐烦地回头,正要开骂,扫了一眼谢尧胳膊上的红袖套,又打量了一下谢尧的脸,不确定地问:“你是……谢尧?”
谢尧挑了下眉:“哟,认识我啊。”
“认识认识!谢尧谁不认识呀!”男生笑了笑:“过来抽烟啊?一起?”
谢尧一把夺过男生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烟:“你都看见我这红袖套了,还问我抽不抽烟?烟没收了哈。”
男生见一包烟都被收了,连‘诶’了好几声:“不是吧哥,这就收了?”
谢尧过去揽住他的肩膀:“你今天撞见的是我,顶多收你一包烟,万一进来的是老师,别说一包烟了,家长都给你叫过来!还得写保证书,周一升旗的时候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儿念。万一你在学校里有个女神,你尴尬不尴尬?”
男生想了下,觉得也是:“那我这回记住了,我不在学校里面掏烟了,你就别收了呗,刚买的,25呢!”
“这么贵啊!”谢尧纠结了一下,又把烟掏了出来,“那好吧,还是还给你吧,没有下次了啊。”
“诶诶!谢谢哥!”
25块钱一包的烟失而复得,这几个人也没空再搭理林翊轩了,匆匆离开。
谢尧这才把视线放到靠墙的男生身上:“你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又被人找麻烦了?”
林翊轩站直了身子:“一群蠢货,轻信谣言,听风就是雨,非要过来找我伸张正义。”
谢尧想到了今天早上,那个学生会的同学跟他说的话,大概知道了谣言是什么。
他颇为同情的拍了下林翊轩的肩膀:“谣言止于智者,可惜大多都是蠢货。你等会儿有事儿吗?没事的话带你打篮球去。”
林翊轩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带我打篮球?”
谢尧说:“你刚才也看见了,我在学校里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你跟我打一场球,人家都知道咱俩认识,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我可是看你合眼缘才帮你的,别人我还不帮呢!”
林翊轩笑了笑:“我发现你特别会交朋友。”
“那可不呢,”谢尧催促:“怎么样?到底去不去?”
林翊轩点了下头:“嗯,去,那就谢谢你了。”
接着谢尧便带着林翊轩一起去了篮球场。
林翊轩家里的情况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总之现在学校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以至于他出现在篮球场的时候,大家的表情都有点微妙。
不过就像谢尧说的,他可是个香饽饽,学校里什么人都认识两个,没人敢找他的麻烦。
所以大家微妙归微妙,谁也没说什么,很自然地一起打了场球。
谢尧晚上放学以后还要去超市打工,那天之后,他就没再在学校里在打过球。
林翊轩果然因为那场球没再被人找麻烦,他们两个便渐渐失去了交集。
谢尧的高中生活很忙,也跟不少人有过来往,这个被他随手帮过的学弟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完全不知道,其实每天放学,都会有个人特地绕远路路过高二8班,就为了看他一眼。
第60章
曾经鲜活的回忆, 如今被叙述出来,也不过是三言两语。
听林翊轩说完,谢尧总算知道他们两个初见是什么时候了。
从高中到工作, 时间跨度有点长, 中间还隔了一整个大学,肯定还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 林翊轩说他成年后拿到了姥姥姥爷留下来的遗产, 跟着母亲一起创业。成年大概就是高中毕业那年, 他是边上学边创业,还是有休学呢?
还比如,如果创业真的跟高中毕业是同一年, 那他在家里有生意的情况下,为什么读了警校, 而不是去学商科?
不过这些问题,谢尧没有问出口。
就算不问, 也能猜到大概的答案。
他现在没有做好接受他人如此浓烈的感情的准备, 逃避可耻,但请允许他逃避一下。
手机响了, 谢尧接通电话,是他刚才叫的开锁师傅打来的。
他都快把这茬儿给忘了。
师傅说他已经到门口了,谢尧好像听到楼道里是有人说话,便赶紧出去迎接。
师傅先确认了一下这房子的户主是不是他, 谢尧想到这房子已经被林翊轩买走了:“是我同事的, 你稍等一下,我把他给你喊出来。”
谢尧回去叫林翊轩,刚推开门,正好林翊轩要从里面出来, 两人撞了个满怀。
林翊轩扬了下手里的房本:“要这个吧?”
“对对。”
林翊轩把房本和身份证给师傅看了一下,确认无误,师傅开始换锁。
不到半个小时,一个新的指纹锁就换好了。
之前在电话里谈好了,换锁的费用是六百,锁是八百,加起来一共一千四。
掏钱的时候,谢尧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人家师傅半个小时赚一千四,他为了案子日夜颠倒,熬资历熬了这么久,一个月才赚一万。
果然想赚钱就不能进体制!
算了,体制里本来就需要有理想的人,他也不是为了钱才做这份工作的。
人要有理想,理想最重要!
归队几个月,谢尧终于成功打开了自己的家门。
房子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林翊轩买下了这套房子,好像也只是买下了而已,没有使用过。
不过,从房子一尘不染的程度来看,这里一定经常被人打扫。
刚才保洁过来打扫,只打扫了那两个房间,没有进这套房子,说明阿姨的工作范围不包括他家。
谢尧合理怀疑,这个房子是林翊轩亲自打扫的。
谢尧看了一圈又退了出来,然后对房子门口的林翊轩说:“走吧,去你那儿。”
林翊轩看着他:“你真要过来跟我一起住?”
谢尧笑了一下:“日常生活的东西都在你那儿呢,一点一点往回搬吧。等啥时候搬完了,啥时候住回来。”
林翊轩弯起唇角:“好。”
然后这一搬就搬得没了尽头,一个月过去了,谢尧还是住在林翊轩家里,自己对面那套房子连回都没回去过。
这一个月里,江市没再有大案发生,小案倒是不少,谢尧天天听民警朋友给他吐槽办案时遇到的奇葩。
巡察工作越来越近,一个月的悠闲时光过去,谢尧也渐渐忙了起来。
他和林翊轩都在第四巡察组,简直是一语成谶,他们组抽到巡察的地方还真是冀市。
确定出差地点当天,林翊轩的脸色难看得像抹了锅灰。
谢尧在旁边笑个不停,安慰了好久,送了好几枝粉玫瑰,总算把人安慰好了。
在动身去冀市的前一周,谢尧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是谢风发来的。
祈祷仪式案刚结束的时候,谢风其实给他发过几次消息,让他回家一起吃饭。
不过那个时候案件还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他没什么时间,就回绝了。
后来两人也就没有再联系过,他都把这个名义上的弟弟给忘了。
今天突然收到谢风的消息,谢尧还有些意外,原来谢风还惦记着喊他回家吃饭这事儿呢。
谢尧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虽然从旁观的角度来看,原主跟他父母的关系并不好,但好歹有一层血缘关系在,他也不了解原主内心真实的想法。
万一他其实一直都在渴望家人能够主动喊他回家呢?还是去吧,当是给原主一个交代。
得到谢尧的肯定以后,谢风发了个‘开心转圈’的表情包。
谢尧笑了一下,不知道原主父母是什么情况,就这个弟弟来说,上次他帮忙解决‘撞鬼’事件之后,谢风对他的态度确实有所转变。
林翊轩正好在旁边,见他对着手机笑,问:“怎么了?”
谢尧抬头看了他一眼:“谢风叫我晚上回去吃饭。”
林翊轩:“他们家对你不是不好吗?有必要跟他们保持联系吗?”
谢尧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一下:“如果是我原来那个父亲,我肯定就不回去了,但是我现在活在这具身体里,我觉得还是去见一下吧。”
“也好,”林翊轩:“那晚上我送你吧,他家在哪?”
谢尧也不知道:“你等等,我问问。”
谢尧给谢风发消息:「把地址给我发一下。」
谢风:「?」
谢尧:「‘?’什么‘?’,之前我不是说过我失忆了,啥都不记得了吗?」
谢风连发了十个‘猫猫震惊’的表情包:「我一直以为你是故意这么说的,结果竟然是真的吗?!你有没有去看医生?脑子坏了还能当警察吗?!」
谢尧:「……」
谢尧:「你傻逼吗?我只是失忆,又不是脑子坏了。」
谢风:「呜呜呜呜呜哥,你是真变了,你以前说话可温柔呢,你从来不会骂我傻逼的!」
谢尧皱起了脸,跟林翊轩吐槽:“这弟弟真便宜,有病吧。”
吐槽完,他又给谢风发去消息:「你到底哪来那么多废话?地址。」
谢风发了个位置过来。
谢尧一看,咦了一声,问旁边的林翊轩:“华府水岸?这是不跟你家是一片的?”
林翊轩低头看过来:“是,他家住得还挺好。”
“听说原主跟沈霁风结婚……不对,跟沈霁风同居以后,沈家给了他们家很大的帮助,他家的生意上了一层楼,所以才搬到这儿。”谢尧说:“那正好,你要是送我,是不还能顺便回家跟你妈吃个饭?”
林翊轩点头:“嗯,她听到我回去,应该也挺开心。”
两人商量好,下班后,谢尧便坐着林翊轩的车,来到了原主父母的家。
华府水岸是个非常大的住宅区,这里虽然聚集了许多有钱人,但有钱人跟有钱人也不一样。特别有钱的人,比如林翊轩,他家就住宅中心的位置。而一般有钱的,比如原主家,就住在比较边缘的位置。
华府水岸住宅区是一幢一户,简单来讲就是独幢别墅。
谢家在比较靠边的位置,谢尧先到,所以两人在谢尧家门口分别。
谢尧上前按了门铃,家里的佣人来给开门。他们提前知道谢尧要回来,没有太多惊讶,但也没太多尊重,开了门就走开了。
倒是谢风,看到他还挺兴奋,兴冲冲上来叫了声哥。
谢尧回了个笑容,心想:他真是跟豪门无缘,不管是在沈霁风家还是在原主家,家里雇的佣人都对他半点尊重也没有。
他也不求人家对他点头哈腰,但做服务行业,好歹给个笑脸吧?
看看人家林翊轩,那才是真富豪,家里经营着和颂集团那么大的公司,对他还不是客客气气的。抛去想睡他这一点,林翊轩简直就是天使!
原主的父亲名叫谢成业,母亲孔秋春,夫妻俩都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谢尧进来以后,孔秋春抬头看了一眼,谢成业在盯着手里的平板,一直没有抬过头。
谢风看了一眼父母,又看看谢尧,然后跑过去凑到谢成业身边:“爸,哥回来了,哥现在可厉害呢,都当了警察了,还是队长呢!”
谢成业冷笑一声:“队长?大队长?区区一个科级干部,就已经开始摆谱了,几次喊不回来。什么时候升到了部级,再来家里耀武扬威吧!”
“部级?”谢尧听笑了,“你一个靠卖儿子才勉强够上中产的废物,我还乐意跟你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你就乐吧,还嫌我职级低。”
“看看你另一个儿子就知道我职级低的问题出在哪儿了,你这破基因就这样,老鼠生的儿子你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谢风:“?”
谢成业把手上的平板一扔,腾得一下站起来:“你就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教养呢!”
谢尧抱起胳膊淡淡吐出三个字:“你教的。”
谢成业一噎。
孔秋春适时地站起来,抚了抚谢成业的后背:“好啦好啦,孩子还小呢,跟他置什么气?”
“三十岁的人了,还小?看看谢风!”
孔秋春继续安慰:“谢风成绩差得差点被退学,还不如谢尧呢。”
谢风:“???”
谢成业也想到了前不久才发生的祈祷仪式案,又是一噎。
孔秋春凑近谢成业,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
接着谢成业脸色变了变,缓和了许多:“算了,先吃饭吧。”
谢尧目光扫过两人,看来刚才孔秋春说的话,就是他们今晚叫自己回来的目的。
一家四口各怀心思的上了餐桌。
谢风和谢尧是挨着坐的,见他心情不佳,谢尧问:“你怎么了?”
谢风要哭不哭地说:“你们刚才吵架就吵架,干嘛要把我加进去,都说我是废物……”
谢尧差点被笑死:“对不起,不是故意的,下次注意。”
菜上齐了,孔秋春用公筷给谢尧夹了块排骨:“谢尧啊,好久没回家吃饭了吧?我记得你最爱吃糖醋排骨,多吃点。”
谢尧嗯了一声:“现在口味变了,不怎么爱吃了,不过还是谢谢。”
孔秋春有些尴尬:“变了啊,那爱吃什么告诉张姨,下次回来给你准备。”
谢尧没有回答。
谢成业咳了一声,问谢尧:“听说你下周回冀市出差,是吧?”
谢尧心道一声:来了。
这也太沉不住气了,他才刚吃了一口。
他放下筷子:“怎么了?”
谢成业也放下了筷子:“回冀市,正好去见见沈先生,你都是人家家的人了,回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回去,不好。”
原来是为了这个,也是,现在谢家的生意做得这么好,都是因为有了沈家的支持,谢成业肯定是怕这棵摇钱树弃他于不顾。
也挺有意思的,明明是有事儿求他,却把姿态摆得这么高,可以想象得到平时原主在家里有多受委屈。
谢尧正准备继续大逆不道的回怼,就听谢成业又说:“平时多注意保养眼睛,加班也有个限度,不要用眼过度。沈先生最喜欢你的眼睛,想办法多讨他欢心。”
谢尧没有对这一番逆天的发言多作评论,他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眼睛很重要?为什么最喜欢眼睛?
谢尧下意识地碰了下自己的眼角,还记得魂穿到原主身上的时候,第一次照镜子,他就觉得这张脸的眼睛跟自己原来很像。
不止他觉得,保护宴席案回来江市的时候,吴边也觉得像。
之前意外撞见林翊轩请的保洁,当时他戴着口罩,保洁就是只看到了他的眼睛,把他错认成原来的自己。
这就说明,是真的像。
最喜欢眼睛,是因为这双眼睛长得好看吗?还是因为跟他原来那张脸上长得眼睛很像。
如果是后者,沈霁风以前难道跟他有过交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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