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川眯了眯眼, 承认道：“是。”
他说了会与木生讲实话，接着说：“劫缚全部碎掉后很难在你神魂俱灭前找到你，所以我存了一点。你生病的时候腕间有条红绳，那就是剩下的劫缚。你死后, 劫缚回到我身上, 与神骨融合。”
这件事他本来也没想瞒，白泽这一次成年后两人赤诚相见的次数不少, 木生摸得到他腰上伤疤, 却一直没有开口问, 谢林川以为他是不想。
生命纹不断，就说明白泽仍然活着——无论是任何姿态, 谢林川只要他活着。
也只有这样, 他才能确保白泽会降生在自己身边。
“我没怪你。”木生的眼皮垂了垂, 说：“我只是……”
他咬了下唇, 干脆说了实话：“我把白泽的红纹和你的劫缚绑在一起了，你弑神后吞下神力, 劫缚本来就没法再限制你什么……我那个时候心里慌，得想个办法锁住你。”
木生看了他一眼, 说：“红纹和劫缚归根是同源, 都是我的生命纹，所以就正好。”
他没说下去。
谢林川脑子嗡嗡的，也没立刻开口。
白泽把自己的生命纹和谢林川的劫缚融合到了一起。
也就是说, 如果谢林川死了, 白泽也活不成。
他的确选了一个最好的锁住谢林川的办法。
只是忘记把这办法告诉谢林川本人。
谢林川忽然觉得有些晕眩，他想起御城医院爆炸，陈响的那把刀，还有弑神之卵里差点弄死他的神力。
不, 神力不是差点弄死他。
而是他差点弄死木生。
“……还好你现在说了。”谢林川觉得后怕，脊背不自觉浮了一层汗：“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不会死了——要杀我就要先杀你。”
他顿了顿，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能活着从弑神之卵里活着走出来。
效仿此法杀神吞力的神族同类死无全尸，谢林川得知这件事，还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好。
如果没有生命纹交融，没有白泽与他分担血条，他真的能活下来吗？
木生愣了一下，嘴唇抿了一下，问：“你不生气？”
“我应该谢谢你。”
木生说这话谢林川听了觉得心里难受，他皱起眉，叹了口气，走过去搂了搂木生：“宝贝，你不用小心翼翼。我发过誓，我已经不会再对你生气了。”
“如果这个空间真是我的，我们就想办法解除空间。我不求死——你说锁住我，也只是想让我活，我都明白。”
木生的脸贴着谢林川的手掌，他听了谢林川这句心安了许多，点头“嗯”了一声。
谢林川的下一句却是说：“不过这地方大约不是我的。”
木生一怔，男人把他从怀里放出来，他看到谢林川挑眉。
谢林川说：“这个戈壁很陌生，天罚中断后我恢复全部记忆，我确定我从未来过这里。”
木生愣了会神，却说：“可这有点不合理。”
“是，”谢林川应道：“石佛想杀我，一没在我破卵前动手，二没用我的折叠空间。哪怕前者是因为他觉得我会死在卵里所以没有动手，但后者怎么也不符合常理。”
他如果不是要杀谢林川，就势必是还需要利用谢林川。
金纹这时跳回来，说：“这一半差不多查完了，怎么样？你们怎么停下了。”
谢林川忽然问金纹：“你觉得，如果空间主人真是我们中的其中一个，要怎么办？”
“诛杀。”金纹不假思索：“这是最好的办法。”
谢林川和木生对视，二人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金纹挠挠头，解释道：“每个神族都活了很久，这么长的时间，想死的人多了去了。活百年的人怕死，活千年的妖怕死，活万年的神难道还怕死吗？顶多有些怅然若失罢了。”
“众神诛杀，旁人不用担心神力加注会有危险，”他顿一顿：“大家应该都是这个想法吧？”
谢林川眯了眯眼，接着问：“那如果，主人是我呢？”
金纹：“……”
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事实上，折叠空间刚覆盖到读舌坊，他就想到了这个问题。石佛跟其他神族没有关系，搞这么大阵仗，只能是冲着眼前这两个人来的。
但如果不是当年让山神白泽入往生试轮回，便也不会招惹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石佛。
这是神族咎由自取，所以大家才会心甘情愿地帮忙收拾烂摊子。
但他们两个又很特殊，算起来，他们并不是作为神族活了这么久，而是作为人活了这么久。
金纹的潜意识里觉得他们需要补偿，这补偿他给不起，也不由他来给，但仍然需要补偿。
可如果这个空间的主人真的是山神或者白泽……
“……那就再想办法。”金纹的声音轻飘飘的：“如果真是你……”
……会很难杀。
他没把这句说出口，而是问道：“石佛竟然能动用你的折叠空间么？上次白泽的空间他都没用成功。”
谢林川想起来这回事：“上次的空间后来找到是谁的来着？”
金纹：“丁小阳，一个小男孩。”
这在谢林川意料之外，他重复了一遍：“丁小阳？”
木生也觉得奇怪，当时的确是长着丁小阳样子的人把木生领进空间……他想到什么，对谢林川说：“可是丁小阳没有见过邵祁。”
这时计时器忽然响起来，谢林川没有来得及回答。
金纹看了眼表，提醒他们：“时间到了。”
*
半小时整，所有人回到读舌坊休息室。
不过这空间有点小，金纹回去以后拆了几堵墙，整个读舌坊瞬间变成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空地。
余下神族不过二三十个人，已到的都已经开始互相查看找到的地标。
白泽在，说谎没意义，可惜查了一圈，却没能证明任何人是这个空间的主人。
这不是任何人的空间，每个人都有至少一处自己从未见过的地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最后一个人身上。
金纹恍惚了一下，掏出他刚刚在半路找到的假人。
他动作很慢，但是没有人催。
那是一个少年模样的男人，脖子被金纹扭断。
金纹将他放到地上，然后把他的脸翻过来。
那个人与金纹长着同一张脸。
“我还以为这是我的分身。”金纹声音很轻：“我还想着带回来逗大家乐一下。”
“这不是你么？”木生问。
金纹摇头：“如果大家都没说谎，那他就不是我。”
“这是当年来读舌坊的那个士兵，从那以后他便消散了，我只是用了他的脸。”
大家都见过这张脸，但只有金纹真的见过他。
这是金纹的折叠空间。
木生想到那则短信，谢林川之所以还收得到，是因为空间是从金纹身边开始蔓延的。空间的扩散没追上信号的传递，所以他们才能看到金纹发的消息。
众人沉默下去。
谢林川离开木生，走到金纹身旁，把小孩护到身后。
“不是说要杀了他吗？”有人嘲讽道：“换成金纹就不杀了，这么区别对待？”
英角“嘶”了一声：“闭嘴吧你。”
“不用闭嘴，”金纹却说，他揉揉眼睛，心情低落地说：“他说的对，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我活了很久，也没做出什么贡献。折叠空间外还不知道发生着些什么，你们最好尽快出去，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话音刚落，有人跃跃欲试。
金纹是个很弱的神，如果空间是谢林川的，大约所有人还需要斟酌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杀他，但对象偏偏变成了金纹。
“但我不能再弑神了。”谢林川扫了少年一眼，说：“谁要杀他，可以亲自动手。”
他这么说，人却不动。白泽也站在旁边不发一言。
金纹看起来灰心丧气了：“不用杀，我可以自杀。神骨剥出来而已，我去叶烟的药房找找有没有止疼药。”
又小声说：“我运气怎么这么差啊，这都能轮到我。他什么时候得到了我的邀请？我自己都没打开过自己的折叠空间。”
木生走上前，一手刀劈晕了他。
众神：“……”
“现在主人确定了，我们想想出去的办法。”
白泽说，这是他第一次在神族面前发言：“金纹童言无忌，还请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湖神默默走过来把小孩拖走了，为防止他醒来接着自杀，兽王帮她把小金纹同样用死川水泡好塞到胶囊里，成为读舌坊新的吉祥物。
“你们这算独断专行。”有个老头说：“大家都是同族，有必要把问题复杂化么？”
谢林川笑眯眯：“我说了，谁想杀，大可以动手。”
“想杀小金你倒是上啊。”兽王说：“还不是怕自己打不过谢林川。”
老头吹胡子瞪眼：“你！”
空藏道：“一开始就只说了要找主人，没说要杀主人。折叠空间好开不好关，但又不是完全没办法。残害同族的事儿有一两个人干就算了，别都这么干，神族不是人类，不搞自相残杀。”
她这话意有所指，谢林川却没反应。
老头“哼”了声，不再说话了。
房间里沉默片刻。
木生扯了扯谢林川的衣角，想起来：“有件事情很奇怪。”
“如果这是金纹的折叠空间，这里面的虚拟人会攻击金纹么？”木生问道：“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金纹说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要砍他。”
“不会，折叠空间里的可移动物体不会攻击空间主人。”有一个编麻花辫的女生说：“你说的是真的么？可这个空间的确是金纹的。”
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凝集到谢林川身上，等他拍板定论。
谢林川却始终没说话，他背对着木生，白泽看不到他的表情。
木生忽然松开拉住他衣角的手。他把手腕上翻，将谢林川的衣摆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一层布料里瘦韧有力的腰。
他们俩是直接从家里来的，谢林川为了下楼丢垃圾，套了件简单的黑T黑裤。
察觉到木生的动作，谢林川回过头，看向他，嘴唇微微勾起。
“……他没有劫缚。”
木生的眼神由谢林川腰上的皮肤移到脸，后退半步，挥手做刃，手上凝出一把长剑。
如果陆长霞在，就会认出，这是藏巳当年最擅用的贴身兵器。
“你不是谢林川，”木生冷静道：“你是谁？”
他今天一直没有离开过谢林川，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换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v - 大家不要慌啊不要慌
第122章
白泽的话音落下一片静默, 众神望着中心的人没有轻举妄动， “谢林川”也没有回答。
木生将剑心对准他，“谢林川”反而迎着那把剑走了几步，剑尖对准心口。
一个小孩跳到英角身旁。
英角小声问：“真换人了？”
“我没见过石佛。”风神犹豫了一下, 说：“……但他的确不是谢林川。”
“谢林川”还在往前走。
木生后退半步, 张开左手，手下凝出极其明亮的符咒。
“谢林川”神色奇怪地看着他, 那的确是和木生枕边人一模一样的脸, 却挂着一副绝不可能是谢林川做出来的表情。
他的眼神落在木生身上, 唇角肌肉却诡异地上抬，眼睛依然耷拉着, 哭不哭, 笑不笑, 极其英俊的眉眼被吊的乱七八糟, 仿佛得了麻痹症，看起来十分瘆人。
“哪怕这样, 你还是心疼他。”男人一步一步逼近木生，说的话却像是在自言自语：“……还好没有直接换, 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被识破, 我还以为能撑一会儿。”
木生抬起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右手收剑，左手挥手下压，复杂的符咒由脑袋顶上罩着“谢林川”扣下来。
男人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没有躲开, 触碰到符咒的皮肤立刻被灼烧殆尽。
他张了张嘴，说道：“已经晚了。”
木生神色一凝。
来不及反应，刹那间，一只生出利爪的巨手冲破天空, 撕裂了空间的边界，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巨大的爆破声顿时响彻整个空间！
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个假谢林川为什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替代真谢林川，折叠空间顷刻销毁，巨大的裂口从巨手末端蔓延，露出现实世界漂亮的晚霞。
空间之外空气流动，正值冷冬，凉爽的寒风搅活了空间里的死气沉沉。
英角顾不上管木生，回手把金纹夹在腋下，跳出折叠空间。
越过空间与现实世界的交汇处时，她回了一下头，整个与世界一比一仿造的空间地壳破碎，岩浆翻滚，高楼大厦与百年老树被拦腰折断，俨然如阎罗地狱。
小儿神周身发寒，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地跳了出去。
从外界解除折叠空间比在内部解除容易得多，确定了空间主人，谢林川立刻找到了位于读舌坊的锚点。
木生生病前后乃至白泽重生回世，树生山除了毛正义以外，一直有一只黑猫。
木生一直以为那是只普通黑猫，但那其实是谢林川的分身。
这只和哑女转世后藏身的猫偶长得很像的黑猫，曾凭借着无害的外表得到了木生的很多宠爱。起初谢林川只是用它来陪着木生，确保白泽独自一个人呆在树生山不会出什么意外，后来阴差阳错地一直没机会告诉他真相，也就打算将错就错地永远都瞒下去。
得知金纹是空间主人后，分身与本体互换，谢林川回到读舌坊。
他迅速找到锚点，折叠空间瞬间坍塌。
英角跳出来，跟目睹金纹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突然消失后正疯狂给谢林川打电话的毛正义大眼瞪小眼。还没等解释一下嘎吱窝里泡在死川水里的金纹是怎么回事，便被谢林川劈头盖脸地问道：“木生呢？！”
英角一愣，皱起眉，探手试图拦住他：“林川，里面已经没……”
话音未落，指尖也只碰到了男人身上的一寸衣角。
谢林川没有丝毫犹豫地扒开折叠空间快要合拢的缝隙，钻进去。
须臾间，折叠空间彻底消失.
正是午后，临川市天气晴好，读舌坊宁静温和。
毛正义：“……”
毛正义：“怎么回事？”
“……”英角神色复杂，默默把手里的金纹放下来：“……说来话长。”
刚刚匆匆一瞥，也许是他们见到谢林川的最后一面了。
*
空间被废弃了。
木生在废墟之间醒来，看到一片被灰尘完全掩盖的天空。
有什么人踩到他身上，又从他身上把脚挪开。
木生抬起头，看到了一张他曾经非常熟悉的脸。
能在这里看到瞑帝，说明他并未从折叠空间离开。
这倒是让木生松了口气。
假谢林川说了句“来不及”，他还以为石佛将神族被困在金纹的领域，是为了拖延时间，打开死川之门，将世界变为地狱。
不过想来石佛的确没有这个能力。木生眨了眨眼，开始躺在原地思考，石佛拖延这点时间是为了做什么。
众神都在，哪怕他还不知道谢林川是用什么办法从外面撕开折叠空间，但石佛应该也不会傻到觉得一个空间就能困住这么多神。
眼下看来，石佛只是想要自己的命。
但他要自己的命干什么呢？
眼前忽然伸过来了一双枯瘦的手，木生的思绪被打断。瞑帝浑浊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似乎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木生沉默了半秒，握住了他的手。
瞑帝是一个十分清瘦的男人，个子不算很高，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好，敢想，敢斗，敢闯，身上有一股劲，哪怕企图谋反，世家子弟也有人愿意与他同流合污。
瞑帝推翻前朝旧制，救了不少人，在位前十年从不骄奢淫靡，是个明君。
但也是后来的瞑帝昏庸误国，最终一根白绫吊死金銮殿。
早朝开门，臣子先看到吊在龙椅上的皇帝。
目眦欲裂，死状凄惨。传国玉玺不知所踪，四方追查，皇权破碎，最终引发大战。
因此被后世人戏称为“瞑”。
瞑帝的人生到底只有史书上的一小段，他虽推翻旧制，却并不长久，他以后是长达百年的六国混战。在那浩荡又英雄辈出的的战争面前，瞑帝的时代看起来黯然失色。
木生上学的时候，也曾学过这一段。他从未忘记过的那百年时光，夹杂着旧朝皇车裂、母妃流放、藏巳本人身陷新朝皇宫乃至后来九冈山大战的那么一段怎么说都不该平凡的历史，最后只变成了书本上不算难的一个知识点。
而现在，本该死去的瞑帝站在他面前。
“你长大了。”瞑帝说：“你不该在这里。”
藏巳犹豫了一下，叫他：“父亲。”
这是一个瞑帝这辈子不敢再奢望从他口中听到的称呼，木生却把这个词说的这么轻易。瞑帝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呆滞，他一定想了很多，但他想的，木生未必会记得。
他看起来衣衫褴褛，浑浊的眼睛没有焦距，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藏巳。
足过了片刻，瞑帝垂下头去。
“当年怎么会看不出，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瞑帝苦笑：“说什么刀枪不入……是我逼你。”
木生无言以对。
时间过去太久，事情他记得很清，当时自己身上的确没什么好地方，却不知是太痛还是无关紧要，真不怎么记得哪里受过伤。
而后听到瞑帝问：“烟花好看吗？”
木生一怔，惊讶地望着他。
“你总和陆长霞溜出去看烟花，却不想想，出宫门的令牌是谁给的。”瞑帝于是很得意的样子：“那么多年，每年你都跑出去看，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命人找了工匠来宫里放，你却偏偏不看了。”
他顿一顿，语气好奇：“外面的就那么好吗？”
看烟花，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是想跑出去碰碰运气，赌自己会不会遇见谢林川。
木生依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瞑帝却也不生气。
当年九五至尊，陛下问话，不答是大罪。今时却不同往日。瞑帝只自顾自地说：“你该走了，这里是空间反面，你要出去，有人在找你。”
木生对折叠空间知之甚少，这东西以功德树为根本，不是说能开就能开的。
他不知道什么是空间反面，瞑帝朝一个方向迈步，他只好跟上去。
这里的人很多，大多都身体畸形，要么极瘦，要么胖的看不见脸，要么四肢残缺，甚至有的人只有一半的脸。
却没有任何哀嚎声，这里一切平静，所有人都神情木然。
“这里都是消散了的灵魂。”瞑帝见他观察，便告诉他：“金纹读过所有魂灵，一部分读舌后会消散，消散的、或下一世消散的就会被他留在这里。”
因此是空间反面。木生了然，就问：“那正面是什么？”
瞑帝的脚步停止，告诉他：“是怨念。”
他忽然说了一长串奇怪的话：“石佛就是佛，佛就是信仰，信仰来自人，人又来自神。”
“神没有信仰，所以无法对抗石佛。”他顿了顿：“但你有。”
“你是半人半神。”瞑帝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递给木生：“去吧——它会保佑你真的刀枪不入，算我的道歉礼。”
木生低头，看到那是一只丢失千年的传国玉玺。
瞑帝后六国混战，混战的导火线，便是这失踪的玉玺。
却没有想到，这玩意儿就在那死掉的瞑帝怀里。
眼下只是空地，瞑帝后退三步，整个空间反面一片寂静。
所有魂灵围过来，以木生为中心，密匝匝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
下一秒，所有灵魂都开始燃烧。
木生大骇，却只觉得脚下一轻。
有什么人死死握住自己的手，用力一拉。
木生还没回神，感到自己被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
*
意识回笼，他先听到，门外有教授讲课的声音。
木生眨眨眼，看到课桌角上印着的御城大学校徽。
“别说话。”谢林川的神识打进耳膜。
木生不明所以的仰起头，而后听见，房间里回荡着一丝轻微的、却十分规律的响动声。
陌生的喘息声与不间断的皮肤接触声依稀传来，与不远处公共教室的上课声音格格不入。
女人的声音很轻，时断时续。男人的则低一些，呼吸沉重。
木生怔愣片刻，谢林川对他挑了下眉。
自己的耳朵被男人捂住。
这里是御城大学教室，未知的不远处是活春宫，他们藏在讲台下，谢林川长手长脚地垫在底下，木生简直像是跟他缠在一起。
白泽意识到什么，错开眼神。
却已经来不及——女人的惊声尖叫让木生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谢林川仰起头，分散注意力一般的和他接吻——
作者有话说：：真的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吗？
谢林川：你别管^_^
木生：- -
***
其实前面老谢这只黑猫分身占了小白泽很多便宜，老谢还吃过它的醋，有兴趣可以翻翻0v0
第123章
木生一时分不清, 到底是在学校里的空教室做那种事更刺激，还是在偷听做那种事的墙角的时候接吻更刺激。男人的手指顺下来捏了捏他的耳垂，木生睁开眼，五感勉强恢复, 听到那两个人穿衣服的声音。
亲太久他会呼吸不畅, 谢林川松开木生的舌尖，轻轻压了压他后颈, 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喘气。
木生喘息的声音很轻, 前额贴着谢林川的衣领, 无意识地蹭了蹭，鼻梁微微凸起的骨头碰到谢林川的喉结。
眼前人不易察觉的咽了下口水, 木生没察觉, 过度紧张让他甚至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就在这时, 活春宫的男主角说话了。
“周末去你家吧, ”那是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带着些意犹未尽的沙哑：“我周五出差, 周六可以回。”
女生犹豫了一下：“你不回家吗？”
这嗓音木生很耳熟。
男人直接了当地说：“我很想你。”
木生抬起头，在谢林川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神情。
“……什么时候离婚？”女生沉默了一会儿, 才说：“你答应我了。”
男人语气无奈：“手里的项目正在催, 这节骨眼我没心力应付别的事。”他顿了顿：“别让我为难好么？她最近要生了，平时都在娘家，我回去也是对着个空屋子。”
女生于是沉默了更久。木生听到窗子被打开的声音, 屋外的青春朝气一下子涌进来, 冲淡了一屋旖旎的气息。
“……我也怀孕了。”女生沉默片刻，突然开口，声音在这喧嚣中显得死气沉沉：“你想要她的孩子，还是我的孩子？”
过了很久, 教室里只有窗外的声音。
还是女生接着说下去，她的声音十分冷静：“离婚，给她一笔足够她生活的钱，然后帮我把孩子生下来。我保证把这点破事咽进肚子里。”
“林青！”男人气急败坏：“你怎么能……”
“我早说了我不做情人，是你骗我在先。”林青打断他，居高临下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最应该懂这个道理。”
男人无言以对。
“周末就别来了吧。”林青笑了：“下次见面，我希望老师您已经是单身了。”
然后是脚步声。
门关了两下，头一下轻，后一下重。
两个人都离开了。
*
脚步声渐远。木生试图从讲台下钻出去，却被谢林川拉住手臂。
男人的手握他的小臂刚好一圈，木生下意识低头，看到谢林川仰起脸，抬手轻轻捏住他的下颌，再次咬住嘴唇。
木生一愣。
不知道谢林川为什么忽然这么喜欢亲他，但白泽从不会拒绝他的请求。谢林川感觉到怀里的人只停滞了一瞬，便顺从的递出舌尖。
谢林川又有点想疯——木生在某种方面真的是乖过头了。
讲台下的空间太小，藏两个成年男人十分拥挤。他们挨得很近，也是因为近所以无法挣脱。
木生觉得很热，他闭上眼睛，感到这个吻由舌尖延入喉口。
谢林川简直像是要把他吃了。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比刚刚的荒唐事还要久，亲到木生无意识地用手推了一下谢林川的肩膀，相拥的唇瓣才勉强分开。
这么小的空间，他们距离没法远，谢林川凑过去把他嘴唇上扯出来的银/丝/舔/干净，然后头挨头地喘了会儿气。
这里不透气，木生的呼吸混乱，脸跟耳朵都是红的，膝盖错开跪到谢林川的腿之间。谢林川发现后很快不让他跪，用手掌托了一下，摸到小腿，让人坐到自己怀里。
木生还在缓神，他抬起手抱住谢林川的头，让他的脸完全贴上自己的胳膊。
然后手臂回拢，手指将谢林川脑后的发丝揉乱。
这样他整个人都仿佛陷进了谢林川的怀里，谢林川抱着他，下巴靠着他的颈窝。
听到木生声音微喘，问自己：“你怎么不高兴。”
谢林川心里一软，摇摇头，双手紧抱他，说：“我就是吓到了。”
*
谢林川把木生从讲台底下拉出来，窗外却并不是御城大学。
这里的确是教学楼，门外走廊里的某间教室，教授上课的声音时不时的传进来。
窗外却对着岩浆、沙场、九冈山的小村，还有不知名的茅草房。
这个空间已经完全混乱了。
谢林川垂头掸了掸木生裤脚的灰，轻声道：“你刚刚不在这个空间，有没有受伤？”
木生摇头，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遇到瞑帝了。”
谢林川挑眉：“哦？他怎么说。”
木生把怀里的东西拿给他看：“他给了我这个传国玉玺。”
谢林川没接，就着木生的手看了两眼，随口说：“……出去以后这玩意儿应该能值一个树生山。”
木生想了想：“那我把它给你。”
谢林川一乐：“树生山就归你了？小房东，我回去是不是也要交房租。”
哪怕试验过四十九种人生，木生也没怎么做过房东。他眨眨眼，认真思考片刻，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可以吗？”
谢林川心都化了，没告诉他其实他手上那枚戒指和这个玉玺的价值其实差不多，过去将他乱掉的发丝捋到耳后，手掌蹭了蹭脸，笑着回答：“当然可以。”
木生实际上还不太清楚树生山的价值、玉玺的价值、还有做谢林川房东的价值到底哪个更高，他们分别是不动产、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但很有收藏价值的文物、以及一个活着的存款箱。
但他一下子觉得玉玺很有价值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玉玺收回去，这次收之前十分谨慎地撕了张讲台上的笔记纸包了一下。
木生收好玉玺，然后拆掉绑在脑后的低马尾重新扎了一遍，问：“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找石佛？”
谢林川对这话不惊讶，不答反问：“你见到他了？”
“没有。”白泽移开视线，长睫不自然地眨了眨：“我读了你的心。”
原本读心目的是想知道他刚刚为什么害怕，碰巧读到石佛，还不小心读到了他如何翻遍折叠空间，最后在一间教室里找到自己。
“嗯，”谢林川快速的眨了下眼，后一句声音小些，自言自语：“现在这种事连骗都不骗我了。”
木生莫名其妙：“本来就不骗你。”
仿佛当年悄悄读心化形的彼白泽不是此白泽。谢林川心里一乐，去牵他的手。
他显然对这个空间已经很熟悉，开窗跳到一个悬浮在空中的房顶上，又三步并两步走向一个倒在两个房子之间的电线杆。
这里的重力方向也是混乱的。木生跟在他身后，刚刚读心的内容与现在眼前的场景渐渐重合，大约知道他要去哪儿。
谢林川推开一扇门。
门后，是他们在平关山那个温馨的小家。
合上门，屋内宁静如常。
太久没回这里，木生神色有些怔愣，手指抚过那些他眼盲时摸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家具，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里是金纹的折叠空间，他问道：“金纹来过这里么？”
“嗯，你睡着的时候。”谢林川点了点手指头，冰箱里的橙汁自动倒出来两小杯，他递给木生，一边碎碎地念着：“现在的你比当时可健康多了，事情结束后有机会真能回去住几天，平关山春末夏初不是景色最好么？一直想着跟你一起去看看。”
木生没接杯子，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闻言笑了：“我们还出得去吗？”
“能吧。”谢林川也笑，问他：“不出去要怎么办，跟我在这里过一辈子行么？”
木生真的停顿了一下，点头：“行啊。”
谢林川一下子心猿意马，心道他知不知道这么说自己可以当他在变相求婚，又想到当时在食尸鬼那里那个婚礼。
嘴上却说：“……还是算了，宝贝，我的梦想是你自由地做所有的事、享受所有你想要享受的东西，这可不包括和我这么一个老年人守在这地方出不去。”
木生半晌没回复这一句，他看着谢林川去喝自己刚刚喝过的那杯橙汁——他分明倒了两杯，但他偏偏要喝木生喝过的。
眼神移向别处，木生小声反驳道：“……你不老。”
谢林川手一顿，低低地笑出声。
在这么混乱的空间内，两个人居然就这么在漂浮在空中的小屋里准备晚饭。木生中午吃了谢林川准备的那一桌子早餐，本不太饿，但经不起一直奔波，此时也跟谢林川守着冰箱边，在里面找食吃。
他昏睡的时候谢林川四舍五入算一个人在平关山小屋生活，饮料没少存，却也不怎么喝，食物更是少得可怜，有的几样都是当时消化机能减退后木生能吃的东西。
谢林川翻了半天才找到一袋生面，一包馄饨，几只鸡蛋外加青菜若干，剩的都不多——当时谢林川怕木生醒了会找不见人，一直守在他床边没怎么离开，连饭都捡着不用费心做的吃，几乎没动过这些东西。
“可以煮个云吞面。”谢林川想了想说：“……就是把这些都煮了吃。”
木生一向对做饭没想法，听他这么说，就点点头。
于是烧水，木生自觉挽起袖子帮忙洗菜，洗到一半都被谢林川捉住手，找了个块干净毛巾擦净了，赶到旁边看书。
树生山的藏书他倒是真没怎么读，现在却也读不进去，歪沙发上随便翻了会儿，就闻到谢林川锅里葱蒜爆香的味道。
厨艺大涨的谢林川做饭能香人一跟头，馋的木生又去倒了杯橙汁，喝了一半，看的谢林川端了一小碗洗好的葡萄放到自己面前。
“先垫垫。”谢林川那边还看着锅，一边还腾出手给他剥葡萄皮：“……好吃么？沈怀真送的，当时没空吃，后来全喂毛正义了。”
木生点点头，看谢林川回去煮面。
就这样补上平关山的一餐饭，没有忌口，不用挑食，也不需要为了接下来的体检做准备。木生难得吃了九分饱，有点发饭晕，心里却知道此时不是睡觉的时候，想醒神，便抬手去够冷水喝。
却听谢林川如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说：“走，上楼睡会儿。”
木生手一顿：“……啊？”
谢林川揽过他的肩，下巴靠颈窝里挂在他身上，一步一步往楼上走：“是我困……你就当陪我睡。”
真被人放倒在他们一直住在一起的小床上时木生还没反应过来，谢林川就已经长手长脚地裹住他。
平关山小屋的床跟御城市的大小差不多，熟悉的家里的洗衣液的香气将他们包围。
木生眨眨眼，看向窗外依然混沌的空间世界。
真的出的去吗？木生心里想：瞑帝见他的时候，可不是一副以为他出的去的表情。
想到一半，谢林川抬起大手，盖住他的眼睛。
木生顿时什么都不想了。
怀里的玉玺有点硌，木生把它拿出来，放到床头——
作者有话说：老谢：天塌了不能耽误老婆吃饭睡觉
***
1.神的年龄计算和人类不同。谢林川视角当然会觉得自己很老，但木生不会这么觉得。
2.小木对“现在的”钱其实没啥概念哒，过去不同年代价值高的东西不同。所以老谢举例玉玺的价值的时候才会说“等于做自己的房东”。
3.木生在以往的四十九世里曾经很有钱很有钱过。
4.林青是一个温柔之下十分狠厉干脆的人，她对孩子的教育方式很有问题，不算完全的好人，但也不算坏。她的过去也是陈响会帮她的原因之一。从某种程度来说，林青的故事很像陈响母亲的故事。陈响帮她复仇是命中注定。
第124章
一觉醒来, 房外已全黑，木生睁开眼，看到天花板呈现诡异的血红色。
他心下一颤，想坐起来, 却发现环过肩膀的胳膊将自己死死困在原地。
枕边人依然以入睡前的姿势抱着他, 神色却极为痛苦，眉头紧锁, 长睫下垂, 不受控制的微微战栗。
木生愣了愣, 翻身回来，抱住他的头, 手指用了很轻的力道在他脑后揉捏。
谢林川原本睡得很浅, 白泽没长大的时候, 总一动他就醒过来。
可不知为何, 这一次谢林川却迟迟不醒。木生想要看清他的脸，谢林川的鼻尖紧贴着他的肩膀, 看起来痛苦万分。
木生犹豫片刻，试图推开他。
下一秒, 抱住自己的手臂的力量更重。
木生的呼吸陡然一顿, 下意识捂住嘴不让痛呼出声。
他不得不仰起头才能呼吸，嗓子里的喘息声碎得不成样子。“谢林川，”他不得不叫他：“……抱松些, 我……”
不等说完, 身上的力量骤然一轻，却不是解脱。木生只觉得自己被人打开，谢林川翻身将人压入床铺，熟练的擒拿技法让他轻而易举地禁锢住白泽的腿, 木生痛的偏过头，又被人掐住脸直至与他对视。
这一看，木生愣在原地。
身上人的眼睛红透了，瞳孔涣散，血丝遍布眼白，只在卵内生出皮肤的黑鳞再次刺穿谢林川的皮肤，覆盖在皮肉之上，与男人的黑瞳相衬，在满室红光中显得诡谲万分。
鳞片上的血丝坠落白泽锁骨，又顺着骨架滑落。
木生清楚地意识到，他现在不受控。
白泽咬咬牙，趁其不备打掉谢林川的手，终于得到半秒自由，迅速牵出白丝缠住谢林川的眼睛。
男人显然没想到这一遭，底下人身上的力道骤然减弱，木生不等谢林川接着反应，飞快地翻身反压，牵出更多更韧的丝线锁住他的手腕，自双胛后叠打了一个死结，然后在人后心施力使了个寸劲儿一顶，便逼着人跪到了床褥上去。
被绑的人发出愤怒的吼声，他试图挣脱，可白泽毛哪是那么好挣脱的东西。
谢林川此时没理智，稍微醒了些，心里慌张地想：他要走。
可木生非但没走，反而回来，双手将谢林川抱到怀里。
“林川，醒一醒。”木生搂着他，谢林川的身体很冷，木生皱了下眉，去亲他的眼睛、脸颊，含到嘴唇。
“是我……”他声音很轻，不断说着：“我是木生。”
谢林川在颤抖。他没有办法回抱他。
神忘记了呼吸，木生撬开他的齿关，把气渡进去。
他解开他眼睛上的丝线，微凉的手掌捂住覆盖着鳞片的额头，在谢林川的眼睛上注入神力。
白泽的力量清凉柔和，淡淡的木香像是能将人浸透。
狂躁的人一点点平静下来。
谢林川的脸上、脖子上、乃至躯干四肢都生长出如苔藓一样的鳞，这些鳞片极其锋利，木生捧起他的脸，手心被划出细小的伤口。
“……木生。”
谢林川眼睛恢复清明的速度很慢，视野由完全扭曲的光条慢慢恢复正常，他花了许久才辨认出眼前的人，嗓子哑到听不出是他。
他闻到白泽的血味，下意识皱眉，眼神迷茫地仰视着，小心翼翼地偏头，吻上白泽手心的伤口。
白丝消散。
谢林川抬起头，视线对上白泽浅色的眼睛。
他却不敢抬手抱他。
“我……”谢林川的嗓子堵着，黑磷重新融入血肉，在他的皮肤表面留下细细密密的血痕，沿着男人蓬勃的肌肉线条滑下。
他错开视线，重复了一遍：“我……”
这一次，伤口恢复的速度很慢，谢林川的皮像是被扎破了。
幸好伤口都很浅，已经没有再流血。
木生去摸他的耳朵，手指捏到耳垂，轻轻拽了拽。
谢林川依然保持着跪姿，顺着他的力气回过头，双手垂落，还没消失的青筋在手臂盘踞。
他离木生足有半臂的距离。
木生把手收回，顿了顿，命令道：“抱我。”
谢林川怔了怔，眼神落到青年的下巴，然后一点一点上移。
他沉默片刻，凝起一点法力清除自己身上的血迹，跪着朝他膝行，然后试探地伸出双手。
哪怕是平关山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他从未抱木生抱的这么轻。
木生觉得很难受。他闭了闭眼，把脸靠在谢林川的侧颈上，作为奖励地印上一个吻。
“我可以读你的心吗？”木生又亲了亲他的耳尖，小声哄：“这样对你来说比较容易。”
谢林川再次沉默了片刻，迟缓地点头，脖子上的鳞片勾住木生的发丝。
木生闭上眼睛，安静地靠着他。
谢林川的意识是一片荒芜，梦境的记忆本就是碎片，木生只能勉强看到几个画面。
但那些画面就已经足够了。
梦里，谢林川的劫缚碎在了平关山。白泽死后，所有抹去的记忆回溯，他记起了雪夜和平玉山谷，想去找他，但白泽已然消散，为时已晚。
白泽花千年救下他，然后彻底地消失了。
谢林川求遍了所有的神，木生看到他的膝盖跪出了血。
但没有人能够帮他。
谢林川很快疯了，神和人合起伙来困住他，他们无法使他泯灭，只能试图让时间磨损他对白泽的记忆。
很多人不懂——那只是一只白泽。
于是谢林川开始弑神。他很强，弑神后神力更盛。
人世间成为地狱。
哪怕只从这些片段，木生都能感觉到，幻象中的谢林川已经完全走火入魔了，他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没有思考，更没有理智，哪怕有人到他面前说“在岩浆里泡足四个时辰便能让白泽起死回生”他也会深信不疑。
木生不知道他做这样的梦有多久，那片精神海里，最久远的碎片已经模糊。
早在木生选择将天罚一分为二，他就想过有这么一天。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逃避，就是怕谢林川对自己的感情太深，所以在平关山时才三番五次要和他分开，甚至企图再次抹去他的记忆。
这让木生感到后怕——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他们谁也活不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似乎的确是从自己复活开始，谢林川就再也没有在他面前真正的陷入过睡眠。
梦境剩余的记忆不多，白泽读得很快。回过神，血红的小屋里，谢林川抱他的力道轻到让他心碎。
“用力一点抱我。”木生声音哽咽，他闭上眼睛：“不要怕，谢林川。我在这里。”
过了很久，他才感到谢林川的手臂回拢。
哪怕这样，这依然不是一个像往常那样仿佛将他嵌入怀里的拥抱。木生浑身发抖，听到谢林川不断呢喃着“阿生”、“疼不疼？”和“对不起”。
可他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
木生再也承受不住，他推开他，感到谢林川立马顺着他的力气放开手。
“弄痛你了？”谢林川的睫毛抖得很厉害，迷茫地看着他，眼圈通红：“我……”
木生的眼泪仿佛脱离他的控制一样地往下砸，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然后死死地咬住他的嘴唇。
他用了实打实的力气，谢林川的嘴唇立刻被咬出了血。白泽接着吻下去，却只感觉到他的舌尖温柔的回应。
“不要……这样。”木生放开他，眼泪豆大的打在谢林川脸上，甚至分不清是他落的泪，还是谢林川落的泪。
“……让我感觉到你。”他将谢林川的额发全部拢到脑后，亲了亲他的眼皮：“不要怕，弄痛也没关系。”
说完，他俯身，又去亲他的嘴唇。
吻很轻，顺着刚刚咬出来的伤口慢慢移到唇缝。
他撬不开他，木生捧住他的脸，试探着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
触感潮湿微凉。
谢林川忽然压住他的后脑，疯了一样的回应他。
这是一个裹着血腥气、夹杂着眼泪的吻，却与情/欲无关。白泽的读心术被胡乱地使用，谢林川的脑很乱，木生眼前闪过了很多画面。
他看到四十九世内失去记忆的谢林川在树生山崩溃，看到他四处寻找自己的记忆却被认成傻子，看到藏巳死后，他用手抹去那具早已不是木生的尸体身上的污秽。
这些东西一直压着谢林川，再加上被迫承受神力加灌，破卵说到底也不过才过去了几天，就已经两次撕碎折叠空间。
身旁人当他无所不能，谢林川便也愿意把痛苦咽进肚子里。
谢林川抱着他，皮肤相贴的感觉让他觉得安全。
“阿生，”谢林川垂下眼，说：“该怕的应该是你。”
木生不回答这一句，他只是说：“你赶不走我。”
听到谢林川叹气，他重新亲了亲山神的嘴唇。
咬破的地方已经光洁如初。
木生终于露出一个笑，感到谢林川在自己颈边抱歉地蹭。
“给我一点时间。”谢林川说：“你不想走，下次我如果失去神智，你便把我捆起来。”
木生“嗯”了声。
然后感到颈边软肉被人含到嘴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脖子上的牙关始终没咬紧，木生感觉到谢林川把自己放开。
白泽下意识摸了下被他咬的地方，指腹下牙印清晰。
他忍不住偏过头，清清嗓子回归正题，说：“玉玺一直红。”
“嗯。”谢林川回过神，理智终于回笼，拍拍他后腰，说：“那是折叠空间开门的钥匙。”
然后他们都没有说话。谢林川开始吻他，干燥的嘴唇贴到白泽的身体上，像是确认他还活着证明。
白泽仰起头任他亲，甚至主动把自己往他的怀里送了送。
确认完木生是完好的，谢林川抱住他。
木生拍了拍他的后背，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钥匙？”
谢林川松开人，点头道：“我们现在要去找门。”
*
平关山小屋之下是一个奇怪的房子，谢林川选在这里歇脚，除了想让木生吃点东西以外，有一小半原因则是因为它。
那是一栋白色的小楼，墙壁斑驳，生长旺盛的爬山虎。
木生愣了愣，想起平关山：“这是新宁医院？”
谢林川“嗯”了一声。
大楼已经十分老旧，谢林川从平关山小屋直接跳到新宁医院顶楼窗台，鳞片从身体上生长成巨大的长尾作为缓冲，然后转过身，把木生也接下来。
怀空实验室出事的时候，白钰跟着杨山将这所医院查封。谢林川打开窗户，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金纹没有来过这里。”谢林川扫了一圈，说：“要么是空间被撕破后出乱子了，要么这就不是金纹的折叠空间。”
“嗯。”木生摸了摸鼻子：“……我觉得更像是出了乱子了。”
新宁医院一共有三层，走廊房间窗户外都设有防护栏。病房大多用的是铁门，谢林川上次来的时候，这些门上还缠着层叠的锁，但此时锁已经全部被打开了，杂乱地散在地上。
上次谢林川来的时候新宁医院还在营业，所有灯光大开，他当时并没觉得这是个多特别的医院。
却没想到，关了灯以后，这个地方居然这么阴森。
谢林川摸到开关，把走廊灯打开。冷白的灯忽闪忽闪，木生走到他身旁，灯亮起来。
“我们快速扫一遍。”谢林川捏了下他的手：“如果门不在这，我们就离开。”
三层小楼，对两个神来说小菜一碟。谢林川连杨山当时藏母亲村受害者们的地下室都翻了，没找到任何看起来奇怪的东西。
然后听到木生的声音，叫他：“林川。”
“你来看，”木生嗓音疑惑：“这是一个冷库吗？”——
作者有话说：老谢从得知藏巳之死起开始做噩梦，一直到现在。他不肯提，木生也不问，他们坚信那些梦终有一天会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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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新宁医院一楼只设大厅, 没有门诊，也不设病房。不小的空间被压缩成大堂那一寸小地方，谢林川之前就觉得奇怪，跟着毒蛇营救母亲村人质时问过新宁医院的医护人员, 对方告诉他, 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停尸间。
冷库常年保持低温，专收平关山医院的无名尸体。这座城市位接大山, 本就易出怪事, 深山里无人认领的尸体甚至比有名有姓的还要多, 平关山整肃市容多年，便将这些没人知道来处的人一起处理掉, 谢林川替九十三部调查各大地域时早就听说了这回事, 但他一直以为是医院一并送往火葬场火化, 骨灰如土, 逝者安息，却没想到, 居然是存在这里。
毛正义查新宁医院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冷库，后来查邵祁跟母亲村的关联时发现杨山曾在其中牟利, 谢林川便没有接着往下查。
眼下新宁医院整个被查封, 医院里三层外三层被翻了个遍，外头封条挂的比重案现场还严，水电都被切了, 冷库却还在运行。
冷库的铁门极厚, 木生用手拽了拽，没能拽开。
也不像有锁的样子。
木生犹豫了一下，抬起手。
瞑帝给的玉玺赫然出现在他手上。
顷刻间，铁门化作齑粉。门后, 巨大的锁阵纹理鲜红，阵眼刚好与玉玺纹路严丝合缝。
这当真是个钥匙。
木生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玉玺，然后回头看谢林川。
后者挑眉，夸赞道：“学的不错。”
正月里在树生山荒淫无度的那几天，作为他们床笫之间的情趣，木生抽空向谢林川学了这个法术。
脑子会了，手还不确定，后来也一直没机会用。
“你教的好。”毕竟是天神手把手的教学。
身后，锁阵已然碎裂。
面前只有一条很细的过道，木生原以为这里应该是一排一排的盖着白布的床——就像他曾经在另一半球地战后停尸房里看到的那样——事实上却只有一条狭窄的、宽度一次只能通过一人的走廊。
走廊两侧布满抽屉，抽屉也是铁制的。更深的地方结了霜。
木生随手拉开了一个，长期低温下的钢铁给人带来一种灼烧的错觉。
木生下意识收回手，就看到一双已经青得发黑的眼睛正直直地看向自己。
木生：“……”
谢林川将手掌放在他眼前，一脚把那只抽屉踹了回去。
“这些都是尸体么？”
木生仰起头，停尸间的房顶不高，连着这无数铁抽屉构成的窄窄过道，人在其中十分压抑。
谢林川丢了一根衣服上沾的毛正义的毛贴到房顶，整间冷库顿时亮如白昼。
“有办法查么？”他问。
木生想了想，点头。
他蹲下去敲了敲地面。不多时，一大片黑雾便从门口涌了进来。
谢林川听到了空中炸开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
“是摇蚊。”黑雾散去，木生认真解释道：“个子小，又很耐寒。可以帮我们查一遍所有抽屉。”
谢林川顿了半晌，乐出声来。
这耐寒的蚊子查的很快，没过多久，一大片虫子便压在了其中一个抽屉上。两人走过去，黑雾一样的蚊群解散，木生抬起手，握住把手。
摇蚊搜查的时候，谢林川也放了神识转了一圈，却始终没察觉出什么异样，见木生深信不疑，便问道：“这里面是活人？”
“不，”木生摇头：“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有的话它们会吸一口再走的。”
谢林川了然，不耻接着问：“那是怎么看出这个不一样的？”
“这个很轻。”木生把把手递给他。
的确是个很轻的抽屉，谢林川一拉就开了，里面也躺着一个人，只不过头朝里，两个人只能看到一双脚。
那是个小孩的脚，穿着双普通的旅游鞋。鞋子是橙白相间的，穿的很干净。
走道太窄了，抽屉能拉出来的距离有限。这个空间一定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不然这些尸体根本无法从这里运进去。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那双脚大眼瞪小眼。
“怪不得轻，”谢林川先说：“原来是因为……”
他话音一顿，因为那双脚动了。谢林川皱眉，看着里面被冻出了一层白霜的人逐渐蜷起四肢，在狭窄的抽屉内部转了个身。
他转的很不熟练，抽屉里发出骨节碰上铁皮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双小孩的手扒上抽屉门。
木生一怔。
丁小阳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们笑了笑，然后说：“你们终于找到我了。”
记忆停止在这一刻。
木生再睁眼，看到了一面既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那是深秋，他动了动脚踝，知觉慢慢从躯干末端苏醒过来。
门外有人在聊天，没有点灯。外头在打仗，村子里的人都穷，夜里黑漆漆的，没有人家点得起灯。
木生听到一个尖细的嗓子在跟什么人讨价还价，趾高气昂道：“……俺们这儿也不容易，戏班子哪赚的多呢？一袋米，一个男孩儿，再要我们也给不起……”
木生一激灵，立刻从床上爬起来。
他贴到门缝上往外看，门外，中堂，千年未见的父母和戏班子的主人正分坐在桌子两端。
木生的脑子嗡的一响。
是开头的那一世，他永远记得这里，少年白泽经历的第一次完整的人生，遇到了谢林川，本以为是好事，却撞见过父母与陌生男人在夜里会面。
他被卖掉，腿打坏了，一条命只值半袋大米。
商谈声还在继续。母亲不说话，只是哭，父亲则叹气，低三下四地问，能不能再给一些价钱。
木生已经跑出了家里的茅草房。
谢林川的柴屋在半山腰，木生跑的很快，狼嗥声此起彼伏，野兽的眼睛在暗处闪着饥饿的寒光。
木生不敢停，他不能飞，也不能变回白泽，就只能跑。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手脚也越来越不听使唤，嗓子眼里尝出甜腥味，不受控的大腿无法抬的那么高，一不留神就是一摔——
想象中的疼痛却未传来，木生感到自己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谢林川抱得很紧，几乎将人嵌到怀里。
“木生，”他还惊魂未定，鼻尖嗅到白泽身上木香，低声道：“我找到你了。”
不等二人反应，世界融化。
谢林川将人搂到怀里，感觉到怀里的孩子四肢抽条。
下一秒他们站在沙场，千军万马奔驰而过，木生抬起头，看到谢林川的眼睛是黑色的。
然后，他听到哭声。
突如其来的战争如灾难一般炸坏了普通人的生活，有妇人拖着一家老小奔跑逃窜，左手拎着儿子后脖领，右手牵着母亲的手。
他们的奔逃速度自然很慢。
年迈的母亲首先放了手。妇人惊慌地回过头，战场的黄沙里已经埋没了一个老人的身影。
这当口，左手的孩子哭起来，妇人没时间停，她的眼睛很空，却很坚定。
她接着跑，木生看到她的身影几乎已经在这场混战边缘。
忽然之间，有人将她拦腰扯起，拽到了马上。
孩子脱手，马蹄落下时，头骨发出迟钝的裂响。
木生下意识想要救她。
可同样在一瞬间，沙场不见了。
四周树林的模样未变，证明这里依然是当年的战场，只不过已经完全没有了城市的模样。营寨里战旗飘扬，就在他们身旁，衣不蔽体的妇人坐在帐篷前，呆呆地望向旗子旁高挂的战俘头颅。
那是一年前，被迫征兵去的她的丈夫的脸。
可她没来得及看几眼，便又被人拉进了帐篷。
当夜，妇人火烧敌营，她在床上杀了两个士兵，跑出来，被一□□透胸膛。
这场闹剧的结尾只有三个尸体，一个女人，和两个侵犯过她的男人，他们被随便埋到了一起
至于那把火——星点的火苗来不及燃起来就被扑灭了。
然后环境再次融化，九冈山，祭祀藏巳的平玉山谷，血迹干涸，臭气熏天，蝇虫不断，无数活人分餐同类尸身，有人吃着吃着腹痛而死，有人吃着吃着悬梁自尽。
有父亲吃孩子，也有孩子吃父亲。
有人吃狗，也有狗吃人。
祭祀的架子附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有三个人在分食撞死在他身旁的哑女。
木生伸出手，被谢林川压住后脑抱到怀里。
“……别看。”谢林川闭了闭眼，告诉他：“是战争。”
木生没说话，他的脑子很乱，整个人簌簌发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环境融化，又凝结，再次融化。谢林川稳稳地护着他，木生看不到，他闭着眼睛，听到风声，血肉被刺穿，活人的哀嚎，杀戮与被杀，还有死亡。
最终，他听到怨念。
他活了四十九世，知晓人生苦长乐短，人活只为了那点短乐，有一瞬间便没有白活。
可战争不同。
战争总是大同小异，有人战胜，便有人战败。
但是没人赢——没人开心，为此开心的人，也没有资格再变成人。
世界最后一次融化，空间变成一片虚无，大片的白占领了所有的领域，像是一个祭奠。
谢林川放开木生，他在他眼里看到很多痛苦。
怨念最终结成了一个婴孩，这孩子在众人的期盼中出生，每一个饱受世界摧残的人，都期盼着得到他的拯救。
那是石佛。
木生在这时想起，石佛出现在食尸鬼家附近，而柳如是的四合院里有一个佛堂。
石佛当然不是神族，他不能创造天地万物，也无法为世间定下守则。
他甚至不算强。
他是怨念与祈祷下出生的产物，人需要他便创造他，于是他真的存在。
石佛听到了世间的一切苦难。
他只能慈悲，他不得不慈悲。石佛接纳了所有人的苦痛、爱恨、愿望、希冀，他无法消失，也无法报仇，他就只是存在。
石佛此刻有着一张丁小阳的脸，他走到谢林川和木生的面前，仰起头来看他们。
木生蹲下去，视线与他平齐。
“你怨我吗？”谢林川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问道：“没有轮回，你就不必出生，也不必受折磨。”
石佛看着他。先是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
“孩子怎么会怨母亲呢？”石佛道。
他在瞬间改换了外表，身型被拉长，依然蹲着，成为一个成年人。
谢林川微微一怔，认出这是杨关心。
“……你可以改变外表。”谢林川眯了眯眼睛。
“是啊。”
石佛笑了笑，他的容貌再次改变了，如果陈默在，会发现他变成木生坠楼后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间小屋休息的护士。
“白泽。”他看向木生，十分温柔地说：“我一直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老谢：你再说一遍你在谁身边^ ^
第126章
“别把话说得那么像个跟踪我老婆的变态。”谢林川表情不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石佛抬起眼, 此刻他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又摇身一变，变成了毛正义。
“我想要你们陪我。”「毛正义」说。
谢林川：“……”
木生问：“陪你什么？”
石佛说：“陪我活着。”
木生说：“怎么陪？”
石佛说：“和我玩，和我呆在一起, 和我一起生活。”
木生皱眉, 思考了半晌，说：“你与天同寿, 这时间太长了。况且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
石佛摇头, 纠正他道：“我不是与天同寿, 我是与人类同寿——他们灭绝了我就死了。”
谢林川打断他：“人类灭绝不了。”
轮回系统创造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石佛又看了他一眼、表情木然：“那我有什么办法呢？”
谢林川：“……”
木生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你是好人。”石佛回答每一个问题的速度都很快：“而且你能劈开天罚, 说不定也可以分担我的痛苦。”
谢林川皱眉：“我家阿生为什么要分担你的痛苦。”
石佛看了他第三眼, 沉默片刻, 声音小了很多。
他重新望向木生, 然后问道：“你不喜欢吗？你对痛苦的承受阈值很高，还主动劈开天罚……我以为你是受虐狂。”
木生：“……”
石佛也不说话了, 他在木生的反应里看出答案，此时正在震惊。
谢林川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要杀了我？”
石佛点头：“嗯。”
谢林川不可思议：“你觉得杀了我, 能让阿生去帮你？”
石佛再次点头：“嗯。”
“不然他不会离开你的。”石佛接着说：“人类把这个称为爱, 可以为此赴汤蹈火。你们是什么都要比人类厉害千百倍的神，你们的感情一定更浓。”
“小东西，”谢林川挑眉：“感情这种事是不能这样计数的。”
石佛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转向木生。
“你不要生气。我杀不掉他, 他太强了。”石佛说：“我还以为神族会因为那个小小神的生死问题内乱，或者像人类一样开战——可他们依然没有战争。”
谢林川说：“这是个好处。不过神也没什么感情，一码归一码。”
石佛点点头：“所以，我想加入你们。”
谢林川：“……”
木生：“……”
三个人在这雪白的空间内足足沉默了五分钟, 石佛十分真诚地看着木生，白泽的眼睛眨了十次，才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想加入你们。”石佛很有耐心地重复，又补充说：“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顶替毛正义的位置。”
谢林川注意到木生的后颈有些僵，他把手覆上去，手指微微用力地捏了两把，然后不咸不淡地说：“那我还要谢谢你没杀了他。”
石佛肯定地看着他，说：“不用谢。”
“没夸你。”谢林川干脆利落道。
木生站起身，石佛也跟着站起来。
“如果你需要帮助，你可以直接说你需要帮助。”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我看到了你承受的事情，也知道你很痛苦，你需要朋友，需要陪伴，需要救赎，这些都是正常的。但你不应该这样做。”
石佛不解地眨眨眼：“我怎么样做？”
“欺骗，背叛，偷窥，下毒。”木生想了想：“还有挑拨离间和借刀杀人。”
石佛不说话了，他仔细地把这些词语嚼了一遍，然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深深地埋下头。
还有一个问题，谢林川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让阿生遇见我？”
“……白泽四十九世以内遇见你会死的很快。”石佛的声音听起来很蔫：“我想要他的天劫快点结束，所以会刻意引导你与他相遇。”
谢林川眯起眼睛：“你知道那样对他来说很痛苦吧？”
“嗯。”石佛点头，看起来更蔫了：“我刚刚说了，我以为他是受虐狂，我以为他会高兴。”
“……”倒是让人说不出他什么不是了。谢林川顿时烦躁起来，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顿了两秒，又想到什么：“那御城大学的事情出了以后，你为什么又没有继续引导我去见他了？”
这石佛倒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因为我找到了规律。”
谢林川问：“什么规律？”
“你们相遇，世界势必一定处于战争。”石佛解释说：“白泽的那几世惨死不是我造成的，而是战争造成的。战争是人类本应灭绝的原因——你创造了轮回，轮回让人类避免了灭绝，但无法避免战争。”
“难得和平这么久，人类也开始意识到了什么，”石佛接着说：“我不想他们再打仗了。所以才把你们分开。”
木生抬起头：“御城大学绑架案有你的功劳？”
“对不起。”石佛连忙说：“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木生不再看他，石佛又低下头，声音变小：“林青是佛信徒，所以……”
谢林川抓住重点：“你可以控制信徒的想法？”
“……”石佛点头：“算是吧？就像被注射白泽血的人会变成听话的木偶。”
谢林川：“那你也可以变成他们的样子么？”
石佛再次点头：“嗯，就像你们神的分身。”
谢林川忍不住说：“你得知道，这还是有本质差别的。”
石佛：“……好吧。”
“出去以后，你要亲自和林老师道歉。”木生的声音很冷：“还有那些为此丧命的人。”
石佛皱眉：“为什么？他们善恶有报，如果真的心无所亏，不会被鬼寻仇。”
“事在人为。”木生又搬出那个例子：“……你知道暝帝的事情。”
“……”的确是个好例子。石佛想了片刻，点头道：“好的。”
“但你们出不去了。”石佛又说：”我想过你们会拒绝我的加入，虽然不知道理由会是这个，但我还是准备了plan B。”
谢林川自言自语：“小东西还会一句洋文。”
“……”木生：“出不去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空间更深层，准确地说，这里其实算是我的折叠空间。”
石佛说：“折叠空间是佛的特权，就像神可以看功德树，而佛可以打开折叠空间。”
“空间内部，只有主人可以将客人带出去，要么就要杀死主人。”
木生意识到什么，果然听到石佛的下一句是：“你们刚刚说了，我与人同寿。”
“所以你们要么杀了全人类——比如取消轮回等个几百年，或者自己动手。要么就只能在这里陪我。”
说到这里，石佛笑了，他清了清嗓子，说完最后一句：“再或者，你们也接受我的条件——让我和你们在一起。我更倾向这个，我们皆大欢喜。毕竟我也不想要人类灭绝。”
*
僵持了几分钟，石佛站累了，原地盘腿坐下来。
他盘腿的样子的确有神性，他合上眼，双手合十。
木生与谢林川对视，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在外面没有分身了，刚刚撕破金纹折叠空间的办法不能再用一次。
木生叹口气，他也累了，拉了拉谢林川的手，自己和他也坐下来。
他看起来不急，谢林川也就不担心。外面的世界依然是世界，而木生在他面前。
对他来说，现在的情况并不差，如果木生愿意，他可以在这里呆足千年。
这千年内，石佛可能随时改变想法，或者有什么其他变数。
木生没刻意读他的心，却还是读到了这一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在这里呆太久，出去后就没有蓝其了。”
谢林川懒洋洋地冲他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忽然想到，这里很像怀空的实验室，”谢林川说，他去摸了摸木生的手，又转向石佛：“那小孩儿——你那个时候也在么？”
石佛没回答，他睁开眼睛，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中年女人的样子。
“……徐主任。”木生记起这张脸，回想道：“她的确信佛。”
谢林川问：“是谁？”
“一个负责特定几个实验室安全的主任。”木生回答：“出事之前经常见她来着，她很喜欢讲话，还会做粽子给我吃。”
谢林川说：“我也会做粽子。”
石佛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道：“这是重点吗？”
“好吧。”谢林川耸耸肩：“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木生想了想：“说她孩子考大学，上了学以后不爱回家。”
谢林川笑了：“就这样？”
“我还读了他的心。”木生接着说：“她丈夫出轨了，可她不想要身边人知道，也不想在孩子工作前离婚。”
“啊……人类。”谢林川叹气，双手撑在背后，问道：“她信佛，是为了让丈夫回心转意，还是想让远在外面上次的孩子多回家？”
“都不是。”木生说：“她信佛，是为了求她十几年前去世的母亲下辈子健健康康，投生一个好人家。”
石佛的神情自木生讲述起就呆呆的，他看着虚空，眼睛睁得很大。
谢林川沉默了片刻，他看到石佛的脸上落下巨大的泪珠。
木生也在看着他，他从口袋里掏出谢林川习惯性的在他每一个裤兜里都塞一包卫生纸，递给石佛。
石佛接过去，表情呆滞地把眼泪擦干。
然后他说：“人类好苦啊，真的有幸福的人类吗？为什么每一个人类看起来都很痛苦呢？”
“为什么人类会存在呢？为什么要选择出生、却在出生后拥有着永远无法纯粹幸福的复杂的感情。”
“为什么人类总是贪得无厌呢？”他声音喃喃：“为什么人类这么贪得无厌，我却依然没有办法恨他们呢？”
“人类创造我，信任我，供奉我，待我如臣民待人皇。”
石佛望着木生，小心翼翼地问道：“可如果我也没有办法满足他们的愿望……他们会不会对我失望呢？”
木生皱了下眉，声音很轻地问：“你有多久没有睡觉了？”
石佛呆呆的，仿佛听到了一个自己从未像个的问题，困惑道：“我可以睡觉吗？”
“嗯。”木生笑了，点头。
他抬起手，指尖碰了碰石佛的额头。
然后他温柔地说：“睡一会吧。”——
作者有话说：石佛：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
终于把白泽四十九世内遇到老谢总会过得很不好的原因写出来啦，长舒一口气
2025，愿世界和平
第127章
这是石佛的第一次睡眠, 谢林川看到木生抬手接住石佛的头，然后把他的脑袋轻轻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谢林川挑了下眉，木生回头，刚巧看到他戏谑的眼神。
于是白泽眼里的神情又变为无奈。
谢林川笑出声, 走到他身旁, 跟他接吻。
折叠空间内部也有变化，深层空间大约是主人的内心, 石佛的内心本来是一片空白, 但随着他入睡, 一些清晰的景象如走马灯一般在身旁浮现。
人创造的佛不像神，佛能做的都与人类相关。石佛刚出生时对待这份工作很有干劲, 他无念无想, 待一切都无比纯真, 会在人类求雨时化身上门去找管下雨的神族帮忙, 也会在求姻缘的姑娘走后把她推到喜欢的人的店门前。
石佛不只有一个人。不、是世界上不止一个佛。
木生现在才懂石佛为什么没有实体。
他是一个信仰。
事实上，石佛无处不在。
自出生以来, 石佛从没有闭上过眼睛，他听得到人还愿, 但更多的愿望接踵而来。
起初, 这些愿望还足够应付。他会挑着比较合理的帮忙实现。
石佛没有心，但他觉得自己的心肠很软。
然后，战争爆发了。
人类变得不像人——活着或者死的都不像。
他在战争里第一次崩溃, 也是第一次见到白泽。戏班子里跛脚的少年, 神性在他身形外亮了一圈。
他走到白泽身旁，观察他，看着他惊恐地望着战争发生，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巨大痛苦。
石佛觉得很高兴, 他第一次找到同类人，他不再孤单。
九冈山，石佛已然成熟了许多。他送谢林川去见木生最后一面，看着一个陌生男人将晕倒的谢林川接走。
人吃人以后，石佛推倒山头，葬了平玉山谷里所有没有逃出来的人。
石佛决定自杀，但他没有死成。世上能够杀人的方法被他用了个遍，哪怕头身分离，只一眨眼，他就依然是一个完整的佛身。
意识回笼，密密麻麻的祈愿声向他扑来。
最后空间化作黑暗，木生将手从石佛额头上取下来。石佛睁开眼，看到完全龙化的谢林川。
浑身上下布满鳞片的男人向他抬了抬爪子：“醒了？”
石佛：“……”
“你出不去的。”石佛坐起身：“不要再浪费……”
话音未落，空间正上方突然传来巨响。
折叠空间内部一下子变得非常热，石佛惊慌地抬起头，看到黑色的边界被火烧地通红。
“是……火神？”石佛认出来这灵力的味道，呆滞片刻：“火神不是死了吗？”
“他不是死了，”谢林川笑了笑：“他只是改了个名字。”
越来越多的空间边界被烧成碎片，谢林川抬起爪子挡住落下来的火球，将木生护在怀里。
石佛仰起头，看到折叠空间真的破了一个口子。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石佛喃喃自语：“不应该呀，这里是我的空间……”
火焰擦着他的身体而过，石佛的确无法死去，破损的躯干在瞬间变回完整。
木生犹豫了一下，手指幻化藤蔓，缠住石佛的手腕。
“走吧。”他说。
谢林川垂头抱着他的腰，龙游如飞，带他离开了这个空间。
飞出去的那一刻，空间失去主人，木生回头望去，整个虚空开始坍塌。
“老大！”
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谢林川把木生放下来，然后拽了两根毛正义的毛把石佛捆了起来。
“你得请我吃饭。”灶王收手，说。
谢林川笑了，看向他手心还未完全熄灭的火苗，挑眉问：“又不嫌太素了？”
灶王：“……”
灶王撇头：“哼。”
*
灶王曾是火神，这在神族内部不是什么秘密。
他曾是世上数一数二的神，法力强悍，人言五行水可克火，实则在神族却并不然。有那么一段时间，火神尚炎没有克星，年轻气盛的少年觉得有趣，放火烧灼虚空混沌一烧就是数百年，神族被迫驱散，半边世界热如熔炉，没有人来阻止他。
直到大火烧到了树生山。
大火熄灭，尚炎明白了一个道理。
土可以灭火。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灭的，反正可以灭火。
谢林川熄灭了他的火焰，然后脚步微顿，问他，自家孩子醒了以后，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
于是灶王第一次见到白泽，他端坐在树生山小屋檐下，看着迷迷糊糊的苍白少年被谢林川抱出来穿鞋披衣。
那人一看就被被养的很好，墨发油润，修剪精致，哪怕被人抱出房间也不设防，一扭头，领口皱了皱，露出来大片如玉的皮肤，又被谢林川耐心地重新拉回去。
当时的灶王是一个俊美而凶狠的黑发少年，生人勿近。此时见眼前二人言行举止有种说不出的亲密，便抱手挑眉，完全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却见白泽揉揉眼睛，眼神落到了他身上。
那是一双颜色浅的让人几乎看不清神色的眼睛，睫毛微垂，挡住了大半眼珠，更显得眼下的那一颗红痣活色生香。
灶王心跳一顿。
可惜这眼神只分给了他一秒，尚炎看着白泽回过头，把小脸靠在谢林川颈旁。
粉嫩偏白的嘴唇似有若无地碰到了男人脖子上的皮肤，白泽小声说：“……有客人。”
“是亲戚。”谢林川挑眉：“别怕。我留他一顿饭就走，不让他呆着。”
白泽的头埋得更低了，用自以为很低的声音又说：“我没怕……你放我下来。”
谢林川不放，答：“要吃饭了。”
尚炎：“……”
那日灶王离开，对谢林川说：“我原本并不同意杀白泽。”
谢林川好整以暇等他下文，灶王便接着说：“现在看来，不如早点杀了好了。”
“林川，”他认真地说：“你会在他身上栽跟头。”
谢林川听了却笑，摆摆手，只说：“滚吧。”
而后，木生长大，第一次进厨房用了火，尚炎以此作借口又来到树生山，在小白泽身上种下刻印。
谢林川没阻止，因为他知道，尚炎并不是要害木生。
九冈山葬藏巳，谢林川失控晕厥，是灶王带他走的。
四十九世内，谢林川和木生总共只见了五次。
石佛说的对，天劫下他们见面势必会引发战争。白泽会饱受战争之苦，无论他是作为参战者，还是作为普通百姓。
但只要他用灶，只要他做吃食，灶王就能通过刻印找到他。
他能避免他们相遇，也就能救木生。
但他能做的还是少数。
但木生显然是不知道这回事的，他站在谢林川身边，若干年过去，模样没怎么变，却早已经忘了树生山的初遇。
此时不等谢林川开口，他便说：“谢谢你。”
灶王：“……”
谢林川一乐，思考片刻，告诉木生：“他就是雀娘。”
“雀……”木生眨了眨眼睛，话音一顿，眉头一下子簇起来：“……什么？”
灶王：“…………”
“他当年要接近我，肯定不能用真身——他那真身估计会被我打出去。于是化人变成了雀娘。”谢林川想到当年灶王没戏硬装的扭捏之态，乐道：“别的不说，做饭的确很好吃，有机会……”
“差不多得了。”灶王忍不住打断：“还不是看你整日闷闷不乐……换你见我夜不能眠地寻死觅活你能忍住不出手相助？”
谢林川立马划清界限：“别扯，我和你又不熟。”
灶王立刻竖眉：“你！”
谢林川默默伸出一兰花指。
打又打不过。灶王忍了，抚额问道：“不过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都几百年前的事了……小白泽，我和你说，谢林川此人无比恶劣，当年他知道我是灶王化身后依然掩着没说，愣是又看我装了好几年，要不是金纹告诉我……”
“行了。”谢林川将木生揽到怀里，道：“你别老和他说话，他身体弱，不能烤火。”
灶王：“……”
灶王：“我真服……”
*
石佛收押，这一次刘海棠亲自守。毛正义被炒鱿鱼后去看胡萝卜地了，木生先拉着谢林川去叶烟那儿开了两副药，然后又把他领回树生山。
毛正义一早听到消息，正在山下等他们，见到人，连忙扑过来。
白猫皮毛柔软，木生回手一兜，将猫抱在怀里。
谢林川温柔地看着这一人一猫，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
十个数到，谢林川残忍道：“小毛，滚下来。”
毛正义：“……”
木生：“……”
树生山缆车依然不开，毛正义送他们上山。到家门口，白猫化回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对金镯。
“英角大人走之前给我的，她说平安是福。这个镯子算她送给白泽的礼物。”毛正义说：“木顾问最近要过生日吗？”
“没有。”木生皱了下眉，眼神落到少年手上。
谢林川张了张嘴，想到另一对金镯子，有点头痛。
木生还不知道灶王送镯子的事，看上去有点懵。他把怀里兽王给的那对镯子拿出来，手里的和眼前这个样式又不同。
不过两个都金灿灿沉甸甸，谢林川粗略看了眼，确实比灶王送的好看些。
毛正义：“哇……木顾问很喜欢镯子么？那我礼物也送这个！”
面前两人却异口同声：“别！”
毛正义：“……啊？”
“……”木生先说：“我没有生日，也不过生日……别送了，几条胳膊经得起戴着这个啊。”
“他镯子够多了。”谢林川则说，他一只手搭上木生的肩，另一只手则对毛正义摆了摆：“……行了，慢走不送。”
毛正义点点头，变回巨大猫形：“晚饭叫你们吗？”
谢林川想了想：“可……”
木生打断他：“不用。”
毛正义离去了。谢林川动作顿了顿，笑着问身旁人：“你今晚要下厨？”
木生摇头，浅色眼睛看向他：“是你该睡了。”
说完，他举起手，再谢林川眉心轻轻一点轻轻一点。
男人动作一停，不等拒绝，困意骤然袭来。
木生张开手臂。
谢林川整个人倒在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神族当日八卦热帖：白泽喜欢收金镯子。
毛正义：勤奋看守胡萝卜ing。
石佛：昏睡。
谢林川：昏睡。（我为什么也？）
第128章
上次睡得这么好, 还是在平关山，木生以手臂上的伤痕为代价换他熟睡半小时，只不过这一次白泽不用承受任何疼痛。
谢林川醒来时首先觉得满足，他醒得非常慢, 先是耳朵捕捉到雨声, 然后是微凉的空气与柔软的羽毛被，和木生身上淡淡的草木香。
最后他睁开眼, 看到木生倚在床头, 正在翻书。
他躺在白泽膝盖上睡了一夜。正是凌晨, 窗外雨下得很大。
谢林川的眼睛很快地眨了眨。
他翻身，长臂收拢, 慢慢抱住木生的腰。
木生被他的动作挤得抬起手, 他不得不放下书, 微凉的手指捏上谢林川的耳廓, 没有用力，移下来贴着脸颊。
谢林川眯起眼, 像一只被摸舒服了的大猫。
“我睡了多久？”
大猫说话了，他的鼻尖蹭上木生小腹, 睫毛被他自己压的乱七八糟。
“现在是……”木生按亮了床头的手机——他现在已经很像一个现代人了：“……五点四十。”
“下午？”
“早上。”
谢林川动作顿了顿, 抬起头，眉头微蹙：“你怎么没睡。”
“看书看晚了，忘了时间。”木生笑, 说：“……石佛空间里我不是睡过了么。”
那哪能算睡觉。谢林川不赞成, 凑过去钻他怀里抱着。
“看的什么？”
“一个小说。”
“好看么？”
木生一时形容不出来，把书递给他。
谢林川看了眼，是用他不认识的语言写的。
谢林川：“……好吧。”
不过他大概猜得出这是一本写的不那么愉快的书，大约也是关于一个丢失了记忆的可怜男人无法去死的故事。谢林川闭上眼睛, 耳边的雨声自他醒来后弱了许多。
白泽的心思总是很好猜，或者说，木生在他面前本来就很少隐瞒自己的感情。
谢林川的脑袋终于舍得离开木生的大腿，他靠在他身旁，挪开枕头，向他伸出手。
“过来抱。”谢林川说，把衣服也掀了丢到床下，鼻音很重的说：“你该睡觉了，而我要睡回笼觉。”
木生笑了笑，把书挪走，钻进他怀里。
抱紧的时候，谢林川轻轻拍着他的背。
树生山将要日出，雨越下越小，天似乎要晴了。
谢林川摆摆手，窗帘挡死，卧室再次陷入黑暗。
白泽已经睡熟了。
*
睡醒时先闻到饭香，木生翻了个身，感觉到脚腕上又被人套上了毛绒绒的长袜。
手脚发冷这件事情可能也要归罪于早产。他把自己抻平安静地伸了个懒腰，感觉到手边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顺着胳膊爬到小腹。
是一只兔子，比平关山那只小得多，这么压着他也不难受。木生抬手揉了揉它耳朵之间的软肉，手感奇好，兔子晃晃身体，在他松开手时跳到他颈窝团成一团。
木生仰头看天花板，空气中的饭香越来越浓郁。他闻到了凉拌黄瓜丝的味道，还有一种他叫不上名字的炒菜。
他在这香味里睡了个大约有十几分钟的回笼觉，然后醒过来，把兔子放到枕头上，走出房间。
谢林川正盛汤，煮软的萝卜块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木生走过去，谢林川循声回头，看到白泽揉了揉眼睛，从自己身后环住腰。
“拖鞋又跑哪去了？”谢林川看到他光着脚，嘴里先唠叨，一手端着汤碗放到餐桌上，另一只手把木生抱起来坐在胳膊上仰头亲他：“睡得好么？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早饭我自己看着做了，想吃什么下顿再说。”
“够好吃了。”木生说：“我是被香醒的。”
吃完早饭那只兔子还在鸠占鹊巢。两个人两份药，木生的那份被叶烟特地调了口味，是甜的；谢林川那份则没调。
木生很好奇，就着谢林川的手抿了一口，整张脸立刻皱在一起。
吃完药，手机响。
是毛正义，说，林青要入死川了。
*
死川位于临川之西，木生去见了林青的最后一面。女人已经恢复了神志，可惜她做了错事，将得到她的惩罚。
他们单独在川水旁说了会儿话，谢林川守着，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说完，林青主动过了桥。
送完林青，他们要去读舌坊看看石佛。石佛的处置也是一个问题，他之前用了一段时间丁小阳的身体生活，此时突然消失，临川市只好派人去篡改了与丁小阳有关的记忆，让他身边人都认为他只是临时闹了别扭，跑出家来临川旅游。
但他又不能旅游一辈子。除非把他杀了，否则他们迟早要将丁小阳送过去。金纹对此十分不同意，他觉得送石佛出临川无异于放虎归山。
有这个想法的人也不止他一个，谢林川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的Plan A是：把石佛宰了，干脆利索。
然后问题随之而来——石佛死，需要人类灭绝。
于是谢林川有了Plan B——他们可以先杀丁小阳，石佛则继续囚禁在临川市，后面的事就后面再说。
却没等走到读舌坊，陈默便来了消息。
“有人申请入市。”陈默道：“是丁小阳的老师。”
木生和谢林川都和这位老师有个几面之缘，当时木生脚伤不得不找个地方临时处置，谢林川进的就是平关山小学师生的帐篷。后来他被保护局带走注射药物，也是女老师和丁小阳向谢林川通风报信。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女老师，娃娃脸，丸子头。初春过来显得风尘仆仆。读舌坊对外有会客室——一个巨大的、有无数游乐设施和小摊小贩的公园——在外来人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游玩景点，她正坐在公园管理处，看到谢林川时神色微微一怔。
“谢队长。”她站起身，也看到木生：“木顾问。”
“您是刘老师？”谢林川点点头，顺手为木生拉开椅子让他坐下。
“我来找小阳。”刘青说：“我听院里人说他在这里。”
谢林川重复道：“院里人？”
“前几年工地出事，这孩子父母都没了，小阳一直在山里，平时见不到父母，爷爷奶奶就没把这事儿告诉他。”刘青解释道：“我也是得知这孩子不来上学去问了他家里人才知道这事……但怎么能不上学呢？他才一年级，学前班成绩也不错，不来学习可惜了。”
谢林川与木生对视一眼，感到心里一软：“……所以您找到这里来了。”
刘青点头。
谢林川：“您是他班主任？”
刘青：“是……这是我第一次当班主任。”
谢林川想到石佛的样子：“您说他成绩不错？”
刘青接着点头：“很不错，每回都能考班级前五。”
谢林川感叹了：“您特地为他来一趟，很麻烦吧。”
刘青：“那倒没有……现在还在放寒假，开学前还有时间。”
她顿了顿，问道：“我能见见他么？我说的话他应该还听。”
金纹在背后狂打手势。谢林川没看他，顿了一秒，回答道：“可以。”
“小毛，”谢林川回头喊了人一声：“去把小阳带过来。”
毛正义嘴里塞着饭就去了。
石佛正在睡眠，白泽给他下了可以定期睡觉的咒。他昨晚被绑着睡了个昏天暗地。睁眼还是被吵醒，面前的白毛少年嘴里满是鱼味，蹲在他身旁，说：“你老师要和你谈心。”
“……”石佛：“我哪个老……”
五分钟后，丁小阳坐到了刘青面前。
教师家访，家长不打算打搅了。刘海棠坐在门口看胡萝卜地，木生走过去看了会儿，刘海棠掰了一根，叫陈默洗了，递给他。
于是木生开始啃胡萝卜。
早饭他吃的不少，眼下吃了小半根，就再也咽不进去了。
谢林川恰好走过来，走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去，三两口吃完。
然后他拉着木生站起来，说：“走，我们去摘苹果吧。”
*
临川市有神明庇佑，花草木种植无比茂盛，果林鳞次栉比，全部会对谢市长免费敞开。
木生跟在谢林川身后，看他递给自己专门用来剪果的剪刀，又拿过来了一只篮子。
吃多少摘多少，木生只摘了两颗，后面就只是跟在谢林川身后走来走去。
今天的树生山天气很好，不像昨晚阴雨连绵。
苹果树旁边是葡萄藤，谢林川也摘了两串。
木生看了会儿他侧脸，开口说道：“你已经打算放他回去了。”
谢林川的动作没有停，他正摘下一串果子饱满的水果，然后掰下位置最好最甜的一颗。
空气中凝结水珠，将那粒葡萄洗净。他没有用手接着碰，而是喂到木生嘴边。
白泽张嘴咬住。
谢林川就笑了，问：“甜么？”
甜的发腻，果香甚至一下子冲到鼻腔。木生惊讶地把嘴里的吃完，才说：“明明还没到季节，怎么会长得这么好？”
“木生自我，”谢林川挑眉，抬手抹去他唇角一点果汁：“我要他长得好，他不会长得坏。”
他这话一语双关，木生眨眨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想让石佛做一次人。”谢林川说：“像你一样——但我还没想好。”
木生问：“你怕他长不成好人？”
谢林川无奈地回答他道：“宝贝，不是所有人都是你。”
木生没说话，他也去摘葡萄粒，洗干净了喂谢林川吃。
他喂什么谢林川吃什么，男人站原地连着吃了五六颗，舌尖被这果子甜的发麻，他眼睛不自觉弯起来，看着白泽走近半步，亲了亲自己的嘴唇。
然后白泽说：“让他去吧。”
“如果他长坏，我把他的记忆消除，重新锁回树生山。”
木生的睫毛很长，看着谢林川嘴唇的时候，谢林川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瞳。
“我是Plan C。”他睫毛好轻颤，说：“你不用杀人，小阳不必死——我们皆大欢喜。”
谢林川没有立刻回答。果园流水潺潺，他站在原地，直到木生抬起眼，浅色眸子略带疑惑地看向他的眼睛。
谢林川在这样的眼神里低声说：“我说过，不许你再读我的心了。”
白泽一僵，不自觉后退半步，却已经被谢林川拉着手臂拎了回来。
果篮里的东西洒了一地，木生认命地闭上眼，惩罚性质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先对石佛起恻隐之心的是木生，但他知道石佛做了错事，如果谢林川要杀他，他不会拦。
但谢林川也对石佛产生了恻隐之心，是因为第一次做人的丁小阳，听起来很像最后一世的人类木生。
***
要进入尾声了，磕磕绊绊更新的这漫长的九个月，希望结局能够尽善尽美。
（悄悄求点一下预收和作收，作者躺下了_(:_」∠)_
第129章
刘青面谈结束时, 看到木生坐在另一间休息室里，谢林川蹲在他面前，正对着个白箱子翻找些什么。有个卷毛男人盘着手好整以暇地在他们身旁看热闹，丁小阳走到虚掩的门前敲了敲门板, 一只白猫的脑袋腾一下从木生怀里探了出来。
“聊好了？”金纹走过来。摸摸丁小阳的头, 后者十分嫌弃地接受了：“怎么说，你和老师回去么？”
白猫从木生身上跳下来, 跟到金纹脚边, 仰起头看他们。
那边谢林川压根没理这边人在说什么, 刘青忍不住分神看了他们两眼，就看到谢林川从瓶子里取了点药抹到指腹, 然后小心翼翼地涂到木生的嘴唇上。
木生稍微侧了些头方便他动作, 青年侧颜如画, 眉眼弯着, 嘴唇却微肿，红的很不自然。
他说了什么, 谢林川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抬起手, 大拇指抚上他的嘴唇。
刘青心脏一停, 感觉到丁小阳拽了拽自己的袖口。
“……老师带我回去吧。”丁小阳仰起头，对她说：“我以后肯定好好听话。”
“那你等下自己和木顾问告别。”金纹就笑了，他从怀里摸了摸, 摸出一皱巴巴的名片递给刘青。
“我是这里的园长, 姓金。您叫我小金就行。木顾问说平关山时小阳帮了他很多忙，眼下孩子出了事，以后他上学、或者日常生活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联系我, 我们会帮他的。”
然后他拿出一张没有标识的银行卡，递给丁小阳。
那顶上画着刘青看不到的追踪符。石佛无语片刻，还是接过去了。
“不许乱花钱哦。”金纹十分幸福地过了一遍家长瘾，笑眯眯道：“有事情哥哥会去找你的。”
丁小阳毫不犹豫地转头找木生去了。
石佛最后的告别什么也没说，他对谢林川点了下头，然后抓起木生的手腕，放到自己头上。
这是他在陈升故居看到木生对陈默做的动作，从那时起一直记到现在。
木生没有拒绝，却没有揉动，而是说：“我还没有忘了，折叠空间里，你差点杀了我。”
石佛的表情怔愣片刻，眼神闪躲，垂下头去。
却感觉到头顶的手掌轻轻蹭了蹭。
“去吧，试试人类的人生。”木生想了想，说：“痛苦太多的话，你可以选择不听。人一直听那么多声音迟早会疯的，我当年和我的读心术斗争了很久，但我现在好了，所以你也一定可以的。”
石佛点点头。
他瞟了谢林川一眼，眼疾手快地抱住了木生。
就很短的一下，趁谢林川的手刀落下前他立刻离开，奔向刘青。
谢林川青筋暴起，仿佛谁沾脏了木生的衣服一样抬手替他拍了拍，咬牙切齿道：“……他这一世不会过的很顺利的。”
木生笑着望他，故意说：“像我一样吗？”
果然看谢林川动作一顿，随后无奈道：“我知道了。”
*
石佛走后，临川市彻底安静下来。谢林川带了箱苹果跟木生坐火车出市，下车直奔礼品店。
年关刚过，礼品店人不多。木生随便看了点小玩意儿，这才记得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挑红包。”谢林川挑眉，抬手拿了只嵌着红宝石的耳坠子比在木生耳旁仔细端详片刻，见木生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便指了指木生手里的手机。
软件的热点推送正好跳出锁屏。谢林川点进去，然后说：“历城今天结婚。”
木生眨了下眼，看向新闻里明媚耀眼的女孩儿：“和……她吗？”
谢林川“嗯”了一声，又拿了和刚刚耳坠成套的项链，准备一起结账。
“他们今天婚礼么？”木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要不要也准备点什么？……我有几世挺有钱的，财产都被我存在了一起，应该可以送他们一个不错的新婚礼。”
这谢林川倒是不知道，他付了首饰的钱，然后回头，小心翼翼地给木生戴上。
戴上也没完。他又把手指从木生耳后穿过去，用刚刚买的发圈将他的头发在脑后绑成一个马尾。
“你想送吗？”谢林川盯着他，很满意的样子，然后说：“……我本来想着摘那点苹果够了。叶烟送了他份大礼，托我给他拿过去。历城本来也不差钱，收了那个估计也不会想要别的了。”
木生顺着他的手抬头，脸颊上的肉被男人掌心轻轻蹭过。
这样把头发扎起来，耳朵上的宝石就露出来了，晶莹绚丽，衬得一向清冷的人神色间竟多了点妩媚。
白泽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眨眨眼接着问：“叶烟送了些什么？”
“一套房。”谢林川心不在焉地答道：“秦施喜欢的那套。历城虽然钱多，但那套房子对他来说稍微有点贵，所以叶烟就干脆成人之美了。”
谢林川又在动手拆他的耳环，一边说：“你戴这个不行，算了算了，太招人了，本来就够招人了还戴这么个玩意儿让我怎么活……”
木生看着他乐，耳垂太薄了，被他这么一穿一脱弄的有些红。
这下他的心思也被谢林川搞偏，仰起眼，问：“怎么了……不好看吗？”
那是个带着期待和笑意的眼神，自下而上，白泽漂亮的浅色眼眸温柔的像一汪酒。
“不，”谢林川忍下心猿意马，眼神亲吻他的眼皮，低声道：“是我……”
他没再说下去，抬手捏住木生的发尾轻搓。
明明什么都没有碰，却又暧昧得仿佛什么都碰了。
木生眨了下眼，眼神垂下去，想到平关山那一抽屉的发圈。
他侧过头看了眼镜子，脑后的发圈上也镶嵌着宝石。
“要不我还把头发剪掉吧？”木生说。
他回过头，看向谢林川。
“剪掉比较方便。”不然每天早上谢林川都要在他的发丝里醒过来。他想了想，接着提供理由道：“我现在法力回来了，想要长发可以立刻留长。”
谢林川愣了下，没明白怎么跳到这一句，手指松开，拍了拍他的后腰：“可以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木生“嗯”了一声。
*
历城今天的婚礼只是一个提前举行的预备婚礼，约了些亲戚朋友，没有那些冗杂的仪式，只是和亲近的人一起庆祝。
秦施工作的原因，下周他们还会办一个请媒体的大型婚礼。谢林川考虑再三，还是历城和秦施直截了当地让他不要来了。
婚礼势必会来很多人，镜头无数。071消失这么多年，谢林川处理这个身份花了很多心思，没有必要为了这个节外生枝。
不过临川市到时候也会开一个派对，庆祝历城结婚。秦施一直很期待见鬼，历城为此十分头疼。
谢林川和木生到的时候，第一场十分正式的环节已经结束了，长辈各回各家，留下新郎新娘双方的朋友回新娘家开下一轮。
今天来的大多是新娘那边的朋友，谢林川就没进门，趁感应灯灭把木生拉进怀里抱了会儿，后者正打电话叫历城来门口接礼物。
几天不见，历城整个人容光焕发。看到谢林川，先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拥抱。
谢林川十分僵硬地接受了一米九猛男的热情欢迎，看到木生在旁边偷笑，忍不住挑了下眉。
果然，下一秒，历城看到木生。
谢市长今天大发慈悲地允许他抱了三秒钟。
应叶烟所托，谢林川把红包和苹果都交到历城手上。
“苹果可以现在吃，”谢林川提醒他：“不过红包要等人都走了再打开。”
历城一乐：“搞这么神秘？不会是……”
话没说完，一个妆还没卸的女孩儿跑到玄关，十分娴熟地跳到历城的后背上。
秦施看着比照片更漂亮，一点女明星的架子都没有，看起来十分很活泼爱动。
她在男朋友的介绍下和两个听过许多次、却第一次见的人问过好，然后迅速跑回去，把厨房刚做好的糖葫芦送给他们。
历城：“喏，他们送了苹果。”
秦施：“你怎么知道我突然想吃苹果！！！”
历城仰天：“大小姐，你什么不想吃……”
他们两个人都笑着，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明黄色。
木生莞尔，和谢林川对视。
告别，门关好，谢林川牵住木生的手，走进电梯。
电梯门合拢时，他们正在接吻。
*
回临川，正赶上茴香一展身手。毛正义叫他们一起吃晚饭，他们没理由拒绝。
进门却发现，尚炎也在。此时正抱手靠在门框边，十分挑剔地看着女孩儿做饭。
“……”谢林川：“他来干什么。”
陈默默默：“据说是茴香的老板。”
谢林川差点以为自己看不懂手语。木生同样震惊地问：“灶王还开餐馆么？”
“开啊。”陈默接着比画：“英角阿姨还开幼儿园呢，这不是一码归一码，术业有专攻……”
不过这的确是谢林川见茴香做菜做的最紧张的一次。木生去冰箱拿饮料，谢林川无奈地摇摇头，跟上他。
读舌坊有茴香亲手煮的珍珠奶茶，分成杯装，木生很爱喝，自己喝一口，也给谢林川一口。厨房里阿庆正在跟在茴香身后围观，似乎真的对厨艺很感兴趣。木生多看了两眼，谢林川就像也有读心术一般地开口道：“……茴香的确是柳如是的女儿。”
木生眨了下眼，并不觉得惊讶，而是问：“你也知道了？”
柳如是的最后一世在九冈山，她有一双儿女，战争爆发后，儿子与丈夫一起去充了军，起初一直有信送回来，两人识字不多，只写几个字报个平安，可不知从何时起，柳如是和女儿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信。
乱世中的女人终究放心不下，前线的战壕距离家不远。女儿在某天凌晨悄悄离开，决心找到父亲和哥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最后。女儿也没有回来。
谁也不知道茴香到底遭遇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堕入恶鬼，是不是因为找到家人的执念太重。
但柳如是一直在等待着他们回来。
藏巳见她的时候，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村里人都说她很能活。
却很少有人知道，她一直拖着一口气不肯死，哪怕去战场上吃人也想活，不过只是想要等女儿回家。
万幸，柳如是活了几百年，最后还是等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倒数二章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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