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堆满食材。木生大概看了眼, 对此没有任何想法。
屋里人正在打游戏，石心石沛一组，毛正义蓝其一组，金纹观战, 正打得火热。
陈默在看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监控, 少年抱着平板，看得很专心, 连脸色都神奇地红润了些。
谢林川下巴搭在木生颈窝里越过一屋子妖魔鬼怪, 去厨房。
手掌贴着怀里人的小腹, 木生张开手方便他摸。
白泽肚子里还是空的，谢林川准备做点食物暂时填一下他的胃。
灶台上也堆满了食物,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应有尽有。只不过谢林川剥了肉食性后对这些玩意儿也提不起食欲。
谢市长冒了个头出来问：“有人要做饭吗？”
陈默抬头, 指了指毛正义。
毛正义：“啊？我不会做饭啊？”
陈默比手语：“不是你说有人做饭的吗？”
毛正义：“我以为你会做啊？”
陈默无辜：“我怎么可能会做？”
木生在旁边端着水杯靠在冰箱上喜闻乐见。谢林川拎出一瓶果茶饮料拧开递给他, 然后叹一口气。
毛正义一脸渴求的表情：“老大。”
陈默同样用渴求的眼神：“老大。”
谢林川大叹一口气，拎起食材, 进厨房去了。
早饭简单煮了点乌冬面，主要用来喂木生, 青年没离开厨房, 端着碗跟在他旁边吃，自己吃，也喂给谢林川。
后者正在琢磨着一桌子饭该怎么弄, 大概归了个六菜三汤, 蓝其在外头嚷嚷说今晚自己不在这边吃，垫两口得了，不用做太多，谢林川回头看了眼, 又回来与木生对视，脸上挂着“信她有鬼”的表情。
木生对他笑，碗里面吃差不多，他抹抹嘴问：“要我帮忙吗？”
谢林川接过他手里的餐具放进洗碗机，然后把人抱到灶台上，和一众新鲜水果蔬菜摆在一起。
眼前人更秀色可餐，谢林川亲亲他，说：“帮我试菜吧。”
*
炸鱼的时候叫木生出去了，说厨房油烟味重，木生走到客厅，打游戏的改成玩飞行棋，陈默已然出局，拿着自己的最后一颗棋子看着雪景发呆。
木生走过去与他并排。
窗外的雪融化了些，露出底下的万亩花田。
陈默看了一会儿木生，然后对他“说”：“对不起。”
木生一愣，回过神，笑起来。
他知道陈默为什么会这么说。
陈响的眼睛底下有和他一样的痣。
他们是兄弟，陈默依然期盼着他们可以回到过去，但他无法原谅陈响，就只能期待从木生这里得到爱、关照、偏向、保护。
“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木生告诉他，他问道：“你刚刚去金纹那儿看过陈响了？”
陈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木生：“还是觉得无法原谅他么？”
陈默露出了一个很痛苦的表情，再次点点头。
“有的事情、有的人，不原谅也是正常的。”木生想了想，说：“比如我永远不会原谅把我推出去留在绑匪那儿的同学，哪怕我知道他们其中有些人心存不忍，或者产生过帮助我的想法。”
陈默看着他，少年淡漠的眸子像一对漂亮的琉璃珠，他接着“说”：“可你看起来已经原谅他们了。”
“我么？”木生摇摇头：“我只是不愿意花心思去想。”
“恨，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麻烦的情绪，我见过很多坏人，你做这样的工作，也一定遇到过很多坏人。你我都知道，对于他们最解气的方法，不是什么折磨，而是魂飞魄散。”
白泽顿了顿，问道：“可你真的想要陈响像陈升一样魂飞魄散吗？”
陈默愣了很久，不知为何，他听到这句话，先是想到那夜冰冷的湖水。
陈响将他从湖底捞出来，带回房，烤干他，让他换衣服，然后让他睡到床上，自己躺在地上。
他开始慢慢发抖，长久以来一直折磨着他的恨意与眼前的画面掺杂，让他的恨变得不明不白。
于是陈默的下一个问题脱离陈响，他接着问：“陈升消散后一直留在陈宅，他是在等我回去吗？”
木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作为回复，却想到陈升故居。
陈升消散也有百年，陈宅却依然是一个堡垒，甚至是一个连不知来龙去脉的石佛都无法窥探的地方。
可这并不代表，陈默和陈响会原谅他，一如陈默不会原谅陈响，藏巳无法原谅瞑帝。
哪怕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对这两个孩子来说，陈升真的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职责。
但过去的已经过去，悔意是永远无法得到解脱的痛苦。
在话题更加沉重之前，木生讲起了当年他在钟表店做学徒的事。那是距离临川很远很远的一座城市，他出生在一家衣食无忧的商人家里，父母相爱，也很爱他。
那一世，木生读了医学院。上学途中会路过一家钟表店，里面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表。当时的钟表是新奇玩意儿，他对这个很感兴趣，每次会趁上课前过来看老板修表，一来二去，就被老板留下来做兼职，每天放学后来表店报道，学做表，顺便帮帮店里。
在那里做学徒，老板管晚饭，母亲知道了以后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周末时记得回家吃饭。
事后他才知道，自他在表店做工起，父亲就经常给老板带些食材，他喜欢吃的番茄，出海回来的船员送给父亲的鲜鱼。
老板说起这个时表情温和，很是羡慕他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木生笑笑，没有回话。
从那以后，木生周五晚上也会回家。他无法下厨，会打打下手，帮母亲做晚餐。
表店在街角，生意一直不错。却不知从哪一日起，忽然来了个流浪汉一直赖在钟表店门口。表店老板驱逐多次无果，便叫警察来赶走他。
但就算今天敢走了，那流浪汉明天也会来。老板很是烦心。
流浪汉脑子有问题，说不出话。虽听老板说他年轻时曾经做过飞行员，却没有打过什么胜仗，退役后又生了腿病，无法做工，现在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赖着这个钟表店。
他这话吸引了许多听众，飞行棋正在水深火热，蓝其遗憾退场了，就问：“难道是要偷东西吗？我爸说过去的表店里面的东西都很值钱。”
木生摇摇头：“我闻得出他身上的味道，当时在表店门口的人，已经不是活人了。”
蓝其：“啊？他也是僵尸？”
陈默抬头看了眼，蓝其抬起双手：“……我不是在说你。”
“算是吧。”木生笑了。
“他当然不是来偷东西的，他自己都是一具尸体了，钱对他来说什么用都没有。”木生接着说：“而且，他也没有赖很久，因为很快，我们就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呆在这里了。”
“表店楼下有地下室，租给了一对父女。那家的父亲曾经也是个飞行员。老板起初以为流浪汉是来找朋友投奔，可惜地下室那位飞行员早就赌博输光了家底，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叫女儿去领抚恤金度日。”
“流浪汉只在晚上来，本来一直都很安静地瘫坐在门口，有一天却忽然疯起来，甚至把肩膀撞断也要把地下室的门撞开。”
“我当时正在钟表店里，老板见他要破门而入，连忙过去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门开了，流浪汉重重给了飞行员一拳。
那家女儿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后来人们说，流浪汉之前是这边卖面包的，我有印象，因为母亲大约也在他那里买过。
“他应该是在卖面包的时候认识了这个女孩儿，看到了她的伤，本想要报警，却不小心死在了家里。”
木生看了眼陈默：“人死了，执念没散，就变成僵尸。”
陈默：“……他应该不是完全的僵尸吧？”
木生点头：“将女孩儿救下后，他就死了。飞行员被监禁，女孩儿被表店老板领回家，流浪汉被警局的人带走，最终因为没有联系到他的任何亲属，将他以无名尸的身份处理掉了。”
蓝其皱着小脸说：“啊……是个好人呢。”
石沛走过来，蹲到蓝其身旁。
蓝其：“你也输啦？”
石沛幽怨地点了点头。
谢林川冒出头：“输了的人就别闲着了，过来帮老子切切水果。”
蓝其：“……怎么输了还要……”
“林川告诉我，你看过藏巳的生平。”木生在这一片嘈杂声中对陈默说：“你大约知道……瞑帝的昏庸让我死无全尸。”
瞑帝就是那个用人却疑的皇帝，藏巳的养父。
陈默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流浪汉就是瞑帝。”木生轻声说：“他们的灵魂散发着一样的味道，我不会闻错。”
陈默的眼睛慢慢睁到最大。
“人有一句话，叫做善恶一念。”白泽笑着望向他：“是不是有够讽刺的？”
*
炖了冬瓜汤，放一点点虾米提鲜。木生走进厨房，谢林川盛了一勺刚出锅的，吹凉了喂给他。
木生就着他的手喝了，整个人暖起来。
“开导完小孩儿了？”谢林川笑着看他，手上又夹了一筷子还在锅里等着出锅的干烧南瓜喂过去：“没想到我家白泽还有这样的天赋……从小阿庆到陈默，下一个是不是也该轮到小毛了？”
“好吃……”木生不回答。他咽掉嘴里的菜，仰头亲他。
南瓜味的吻，谢林川被亲的心痒，挑了个荷塘小炒的荷兰豆又喂过去。
“做了松鼠桂鱼，知道你不吃肉，用原酱料浇了煎豆腐。”谢林川看着木生为美食眯起眼睛，忍不住抬手掐了掐脸蛋：“出去叫几个人滚进来帮我端菜吧，可以开饭了。”
木生不动，倒了点饮料喝下去，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谢林川眨了眨眼，反思完最近三天自己做过的所有事，腰杆子直了点问：“怎么了？”
“……”木生的声音很轻：“雀娘是谁？”
谢林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雀娘？”
“辛卯年除夕，我来过树生山，这边人在吃饭。”木生的眼神飘走，又喝了两口水：“你说雀娘的手艺好——我就问问。”
谢林川一愣，眼神发亮，唇角慢慢勾起。
他慢慢靠过来，木生无法退，后背贴着门，被谢林川握着腰抱回来。
“这是吃醋了对吧？”谢林川高兴地要笑出声：“我们家……”
木生连忙抬起手捂住他的嘴。
客厅里谁打开了电视，几个小孩儿看得兴致勃勃。石沛想去拿饮料，没等过去就被石心拉回来。
石沛不喝了，很疑惑地坐下来，还是没搞明白，把脸靠在姐姐腿上。
木生的心跳很快，掌下被人轻吻。
他有点后悔突然提这回事了。
谢林川显然兴奋地要命，他的手很烫，白泽明显感到腿上硌着什么东西。
这玩意儿出现的非常不合时宜。
因为饭在烧，雪在下，年要过，家里还有小孩儿——
作者有话说：木生：吃一口小醋
谢林川：老婆吃我的醋了老婆吃我的醋了老婆吃我的醋了！！！
***
小白泽其实暗戳戳吃了很多醋嘞，只不过前面老谢都没感觉到，
第112章
今夜要守岁, 吃过晚饭，谢林川将几个小屁孩都撺掇起来包饺子。
陆长霞加班后和叶烟一起过来，一进门，就看到几张被面粉搞的一塌糊涂的脸。
木生没参与这回事, 谢林川的梦想就是让他十指不沾阳春水, 白泽不会辜负他的理想，正端着碗水果捞在旁边看。
此时见到来人, 便探头, 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十分生动, 道：“来了？”
陆长霞一时看呆了：“……嗯。”
叶烟：“哇，白泽先生气色好多了呢！”
谢林川声音雄厚：“来了就滚过来帮忙！”
叶烟：“……”
陆长霞：“……”
难得过这么热闹的年, 叶烟带了一些酒, 谢林川开了其中一瓶, 几个大人分着喝。
陆长霞的身体不是本体, 肚子上又划了道长口子，最近没空去修, 暂时无法饮食，就只在旁边看着。
临川市许多人死后不再愿意过生前的节日, 大多都有一些美好或悲伤的回忆, 使人不想过节。陆长霞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他死后过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年。
陆长霞本以为自己会怕，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想着当年除夕夜九冈山小战死去的同僚，但当他真的在这里, 却只觉得很温暖。
他忽然意识到, 死去的人已然开始新的人生，他也不必再作茧自缚，不必将自己锁在那个战场，不必沉溺于想念。
他想起几天前, 木生给他发消息，请他务必来树生山一起过除夕。
眼下发出邀请的人正微笑着听大家谈话，无论是蓝其抱怨毕业论文，还是毛正义讲英角家里的玩具有多好玩，他都很感兴趣地听着，时不时搭句话，方便讲述人接着说下去。
他像是有些醉了，脸颊微红，眸子亮的像油灯下的一汪水。
酒酿味甘，起初不觉得醉人，木生多喝了几杯。
喝完又去倒，放到唇边想喝，却尝出熟悉的甜味来。
他眨了眨眼，看向谢林川。
山神把他的酒换成葡萄汁了。
临川市没有烟花禁令，能随便放。谢林川放了几张缩小室外声音的符纸，怕明早有人放鞭炮吵醒木生睡觉。
蓝其吃到一半就下山了，缆车今天运行，刘海棠今天去喂猫，她说好晚上和她一起守岁。
石心石沛也困了，木生坐在沙发上喝葡萄汁，俩小孩都歪在他身上困觉。
谢林川把餐具放到洗碗机，毛正义和陈默正在外面放烟花。
叶烟也帮忙收餐具，一边问：“历城怎么没来？”
“追他老婆去了。”谢林川说：“这会儿追到了可能跟人家回娘家去了吧？”
叶烟惊讶：“那个大明星？”
谢林川点点头。
叶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到婚礼请柬……”
谢林川笑了：“怎么，这还要提前和你报备么？”
叶烟瞟他一眼：“不啊，我只是打算送他一栋婚房。”
“这提议倒是不错。”谢林川收拾完，把手洗干净：“他会很高兴的。”
出门看孩子都睡了，灯只开一小盏，门外两个人正在卡零点发烟花，陈默在看表，毛正义拉引线。
叶烟对此很感兴趣，围上围巾加入他们。
谢林川怕木生被压坏了，把两个孩子抱起来放客房，顺便阻挡了一下非要抱着他姐睡的石沛，用四个抱枕把两个人隔开。
然后他坐到木生身旁，感到旁边人靠过来，柔软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肩膀。
木生真的有些醉了，那瓶酒的后劲很大。他靠着谢林川，抱着他的胳膊，慢慢垂下眼。
直到眼皮上感到亮光。
是烟花，零点到了，新的一年。
木生眨眨眼，回过神。
身旁人抱了抱他，声音温柔，和他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木生嗓音发涩，他看着谢林川。
“我爱你。”他说，声音很小：“……我爱你。”
谢林川将他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
木生凑上前，与他接吻。
*
除夕后，石心石沛和木生告别，被助理先生接去热带国家过寒假。
而后一直到正月初五，树生山都没再开过缆车。
连毛正义也回到山下小窝住去了，临川市不讲虚礼，人类社会给市长的拜年礼却也堆满了毛正义的客厅，但白猫依然每天早上迷迷糊糊地出门，去刘海棠家蹭饭。
这五天，木生彻底为自己的那口醋付出了代价。
不知道是不是太频繁，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过度敏感了。身体的变化让他常有吃不消的错觉。有那么连着的几天，他都需要裹着谢林川的长袍被抱出来吃东西，他出奇地饿，饭量终于像个成年男人。
只不过从前养坏了的胃让他习惯性将咀嚼速度压到很慢，起初谢林川还会留那么两口碗底等他吃完，后来这伎俩被看穿，他就早早打扫完饭菜，然后把白泽抱到自己身上去。
无论怎么做，谢林川都不会省略一日三餐。这让木生更绝望了，有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出门，也没法抬手，需要谢林川喂他。
于是，几日下来，谢林川无论哪方面的厨艺都有质的飞跃。
正月初六，毛正义来敲门。木生缩在绒被里不爱起，谢林川踩着条裤子出门，看到白猫鼻尖被冻的通红，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瓷白的碗。
“海棠婶儿做的鱼汤！”一开门，不等谢市长的赞美之词出口，毛正义先送殷勤：“知道木顾问不吃肉！只炖了汤！用汤煮了白菜和胡萝卜！超级好吃！”
谢林川抡起的大刀这才放下，掀开盖子，鱼汤仍冒着热气。
“替我谢谢她。”谢林川收了：“还有别的事么？”
“……”毛正义：“还有一个，我个人的问题——”
谢林川：“有屁快放。”
毛正义：“你们在备孕么？”
此话一出，树生山顶如死一般的静寂。
谢林川没留神，耳朵一动，听到卧室里浅眠的白泽发出细微的响声。
不该有的幻想漂浮在他眼前，谢林川一手抚额，另一只手握门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并没有。”
毛正义丝毫不觉得这问题有什么不对，听到回答也只是“哦”了声。
然后白猫马不停蹄地滚了。
把汤放到厨房，谢林川回卧室，果然看到木生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他笑了会儿，顺手关台灯，掀了点被子坐到床边，然后俯下身，隔着被子抱住他。
与人类木生刚在一起时，他只敢这么碰他，总怕惹起火。
那个时候的白泽身体太弱了，吃下他会生病，谢林川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木生冒出头，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羞赧过度的粉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
谢林川总在这种时候意识到他的爱人有多小。他会想起当年他出生，树生山只有那一小片草丛静谧无声，他走过去，看到地上的一小团。
抱起来的触感好到他愿意因此而死。
长大后的白泽总是游刃有余，调情像是他生来的天赋，或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很会利用谢林川的偏爱，总是趁虚而入，或者火上添油。
但此刻，白泽眼神生涩诱人。
谢林川不受控制地去想：我是他的初恋。
“之前还说想要有小孩儿，自己说的时候不觉得，听人提了反而害羞。”谢林川的心脏撞的他胸口疼，他用双手环抱他，下巴贴着他的脸蹭了蹭，是故意地问：“……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白泽的声音闷闷的：“你不是不同意么？”
“我当然不同意。”谢林川立刻说：“你知不知道那有多疼？”
木生想到小孩。他想到自己的确很喜欢小孩。所以他说：“我不怕疼。”
“不怕疼也不行。”谢林川皱起眉：“宝贝，你没有那个器官。”
“……”木声沉默了一下，他眼神垂了垂，藏在被子下的手掌不自觉贴到小腹，仿佛还能够感觉到异样似的，然后说：“怎么没有？你不是碰到过么。”
谢林川：“……”
谢林川想到一些限制级画面：“那个不是……”
这一句他没说完，谢林川错出一口气，把人连着被子一起裹到怀里。
“肚子疼么？”他十分突兀地问道。
木生摇头，以为他在担心这几日没有节制的床/事，于是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喜欢和你做这种事。”
谢林川脑子开始天人交战，嘴上问：“为什么？”
“因为很舒服。”木生想了想说：“……还会离你很近。”
谢林川脑子里的天人交战变得激烈了许多。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木生摸到自己的手，放到小腹。
手下只有被褥的触感，白泽动了动，却立刻能让人感觉到他的腰有多韧。
“你需要补一点生理课。”谢林川脑子里的大战两败俱伤，转为一片空白，然后说：“……不是你嬷嬷教你的那种，是真正意义上的……”
白泽迷茫地看着他，谢林川咬咬牙，掰过他的脸亲了一会儿，而后唇齿厮磨地说：“早点适应吧……你早不是人类了，当然也不能拿人类的构造比划自己。”
木生皱起眉，他声音很小，手指覆在谢林川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背微微下压，疑惑道：“……不对吗？”
“不对。”谢林川挑眉，想了想，手指隔着被子睡衣在他肚子某处画个了圈，委婉地说：“……这里就是顶到头了。”
木生：“……”
*
这事儿俩人聊了不止一次，谢林川的意见是不行，反正不行，怎么犟都不行。木生后来也没有再坚持。
他的确喜欢小孩，但不是非要不可。
还有就是，他说谎了，他很怕疼。谢林川说的那些，他不是真的完全不怕。
谢林川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给他盛鱼汤，木生把脸靠在他的大臂上，手环着他的肚子。
环着也不老实，往上摸摸，往下摸摸。
但谢林川坚决不允许任何事情影响老婆吃饭，哪怕是老婆本人。
于是他阻止木生作乱的手，把人抱到餐桌前。
今天平关山又下起雪，木生在门口贴好保温的符文，去开了窗。
窗内，餐桌上热气腾腾。
窗外则白雪皑皑，满山的花发着异香，偶尔风吹散雪，便露出一丝颜色来。
木生细嚼慢咽，谢林川早已吃完，去冰箱取椰奶为木生续杯，然后就坐到人身后，摆弄他那一头长发。
谢林川的骨架很大，手指也粗，按理说不应该擅长给人扎辫子。
奈何白泽从小养到大，木生还没吃完，谢林川就已经给他编出一条非常完美的麻花辫。
末尾别了只发夹，夹子上印着木生不认识的人品牌。
谢林川闲着无聊，辫好没多久，又把这辫子拆了。
拆完，他总算老实些，从后头抱着木生，用手掌去摸他的胃。
为当年的胃病仍有心结的人不止木生一个，木生知道谢林川剥离肉食性以后，曾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与谢林川说话。
那是他加快生长后不久的事，他试图将他的食性复原，但事情已经发生，谢林川一副“反正我吃不了肉了还能怎么办”的模样，他也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兴许是他的最后一世后半段过的实在宁静，谢林川的劫缚并没有碎得很圆满。烧灼的痕迹给神留下了无法治愈的疤痕，连同木生手腕的红线一起，烙在他的身体里。
木生去摸自己肚子上的手，谢林川的左手腕上有一圈不明显的凹陷。
那根红线确保了白泽一定会出生在谢林川身边，谢林川觉得值得不能再值了，但木生还是会心疼。
除此之外，大家似乎都过了一个好年。沈怀真在新年三天内连发三天九图朋友圈。郑平也发新年快乐，附赠“青少年常患病与防治方法”八十五页Pdf文档。
柳如是也难得发了条动态，没有配文，只有三张照片，照片里，阿庆和狗狗们正在院子里看烟花。
正月初七，陈默来消息，说：我好像找到石佛了——
作者有话说：正月里的树生山be like：
谢林川：炒饭“炒饭“炒饭“炒饭”……
木生：吃饭“吃饭”睡觉吃饭“吃饭”睡觉……
第113章
陈默这几天在金纹那儿呆着没事做, 每天看监控玩，顺手查了下陈响口中的石佛。读舌间隙金纹会在一旁呼呼大睡，陈响便坐到他身边一定距离的地方，看着他操作屏幕。
陈默偶尔会问陈响一些石佛的事情。陈响一开始看不懂手语, 陈默打字打到没耐心, 提问便终止。后来不知道从哪天起，陈响突然莫名其妙地能看懂了, 陈默对着屏幕发呆的时候, 他就会突然说两句话, 和陈默聊聊天，为他提供线索, 或者分散他的注意力, 让他休息一会儿。
发现石佛的地方是怀空, 石佛似乎并没有想要躲监控的意思, 陈默模拟了他的行动路线，发现他的行为线十分连续。
这方便了陈默锁定位置, 但奇怪的是，石佛似乎只是在怀空市附近走来走去, 只看他的活动范围和日常路线, 他甚至像是一个正常生活在城市里的普通人类居民。
谢林川看了眼地图上的具体坐标，石佛最后出现的地方，距离柳如是和阿庆的新住处只有几百米。
木生换好衣服, 谢林川推开门, 食尸鬼的院子近在眼前。
*
邵祁死后，阿庆曾被柳如是带回临川修补过身体。她现在看上去与常人家女儿没什么不同，可以吃东西，只是尝不到味道, 也无法从人类的食物中汲取营养。
食尸鬼是一个很奇怪的族群，他们介于生死之间，靠同类的生命获取能量。被食尸鬼吃掉的灵魂无法转世，直到食尸鬼消失之前，这些灵魂都将一直处在半生半死的状态。
没人说得出这种死法与消散到底哪个更惨，反正木生再也没有见过邵祁，也没法问他后不后悔。
谢林川推门时正是正午，他和木生先到，怀空设有临川市小火车停靠站，比起谢林川每次过门时的天旋地转，陈默跟毛正义老老实实的选择坐公共交通。
木生疑惑：“但是我过门的时候没有感觉啊？”
陈默：“……”
毛正义：“……”
谢林川：^ ^
木生：“……哦。”
咫尺之间，谢林川走进院子。
这是一个比当初的废品回收站大得多的四合院，有卧房，有厨房，还有一栋房子靠着街巷，像是在做什么生意。
厨房里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缩在那里，似乎正在烤什么点心，看到有人进来，便拎着刀走出来。
这会儿店里还不忙，柳如是在给阿庆织手套，屋里藏着小孩，却难得安静。
石心石沛今天过来和阿庆一起写作业，放着家里的地暖房不住，非要睡食尸鬼的火炕。此时三个小孩儿都睡着了，作业摊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谢林川看着那把刀挑眉，阿寨走过来，问：“有什么事么？”
柳如是为这话抬起头，看到木生，神色一顿。
她现在的样子和木生最开始见她的样子很像。食尸鬼放弃了幻化成别人的模样，她要养育一个孩子，她认为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必须用她最原本的样子。
细长男人走得近了些。他的脸上坑坑洼洼，近看才发现，他有半边皮被毁了，像是被火烧过，在阳光下看起来十分可怖。
木生的眼神落到他的手，握刀的手很稳，男人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突然出现感到任何惊慌。
但那把刀距离木生有点太近了，谢林川食指一抬，刀片立刻化为齑粉。
细长男人一愣，低头迷茫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刀柄。
就看柳如是起身，慢悠悠地说：“没吃饭呢吧？”
细长男人拿背上背的另一把刀的手就这么一顿。
老人看了眼院里的人：“等等吧，饭在煮呢，炒俩菜，木生爱喝玉米汤，我去炖上。”
细长男人立刻收手，站直，略低头：“抱歉。”
木生摇头，谢林川抓住重点，问他：“你喜欢喝玉米汤？”
木生眨了下眼，点点头。
说这句话的工夫，细长男人搬来俩竹椅，放到两个人身旁，然后拿了壶茶过来。
拿完放好，他也没多问，回厨房，接着做点心去了。
食尸鬼的新院子比以往的要大，为了孩子上学，也不再卖废品，转而开了家小铺子，主卖驴打滚，同时也卖些别的面食。
店里生意很好，石心石沛也常来买。石心是人偶身，尝不出味道，但石沛很喜欢，经常多买一些送给助理先生。
助理先生说好吃，石心和阿庆都笑起来。
母亲村来往进货的人叫做阿寨，阿寨也是被村民们虏来的，拐卖他的人以为他是女人，结果衣服扒了才发现是个男的，他为此挨了很多打，打的他面目全非。
村长不养闲人，刚好下山买物资的赶集人老了，于是就叫他去学怎么下山，怎么换物资，怎么通消息，怎么买肉和其他的日用品。
阿寨不是没有求过救，但他的脸皮被打穿了，成了一个面瘫，做表情或不做表情看起来都很吓人。
平关山下的也是村，村子不开化，村里人显然和从前得采集人相熟，赶集人说他是疯子，他们就当他是疯子，阿寨说自己不是疯子，没有人相信他。
阿寨很喜欢小孩，自从他真的承接下这个上下山的职务后，他便开始提一些要求。比方家里有小孩受虐待的，他一开始会“忘记”帮他们带烟酒；后来他认识了路，悄悄把那个领他认路的村民杀了，整个母亲村的吃穿用度开始只能倚靠他下山往返，他就变得更健忘，偶尔会“忘记”带一家子一个月的米面油粮。
他会悄悄给没有饭吃的孩子买驴打滚。也有被发现的时候，他会被打得很惨，但下次还是买，还是给。
阿寨没毁容的时候长得不像男人，但阿寨只要没被打死，就会一直给孩子们买点心吃。
久而久之，村里打小孩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阿寨个头极其细长，甚至比谢林川还要高。平关山的案子告一段落后，阿寨被释放，他来悄悄看过阿庆几次。
最后一次来，柳如是把他留下来，给他做了一餐饭。
阿寨吃的很饱，吃完会和柳如是说谢谢。
于是他留在食尸鬼的巢穴，从此开始做点心，做好的点心被柳如是拿出去卖，而阿庆则去上学。
阿寨从不问柳如是为何不吃饭，也不问阿庆为什么不再吃驴打滚。
一家三口竟然就这样和谐地生活了下去。
*
大约等了半个钟头，没技术人员，工作很难推进，谢林川出门逛了一圈，设了几层保护咒，又在石佛出现过的地方布下陷阱，然后回来安心坐着喝茶。
柳如是的狗都跟着搬家了，坐这么一会儿，就有狗狗跑来到木生身旁，用柔软的皮毛蹭他的小腿。
木生摸了其中几只，手下触感柔软温暖。
谢林川呆不住，没的可玩，便对那针织围巾感起了兴趣。木生从前做过纺织工人，学过一点，大概教了他下原理，谢林川就开始跟着往下织。
可惜学艺不精，织两步，就要木生退回来拆一步重织。
直到午饭做好，那条围巾也不见长。
柳如是去叫小孩起床吃饭，路过自己杰作被人乱搞，欲言又止。
谢林川十分挫败，把围巾放回原位，随机选了条狗开始狂搓起来。毛绒绒的大金毛被他搓的不分四六，舌头都吐出来了，趁谢林川一放手，便呜咽着朝木生的方向倒下去。
白泽十分助狗为乐地把狗抱到自己那边，又给谢林川添了杯茶。
小孩睡早午觉，作业显然没动两个字，此时醒了也迷糊。石沛揉着眼睛先出门，没完全醒，昏昏沉沉地见竹椅上有个人，像是木生，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便凑过去，往他怀里扑。
谢林川歪着头，看木生抬手摸了摸男孩儿后背，残忍地开了口：“干嘛呢？”
石沛一激灵，彻底醒了。
吃完这么一顿饭，陈默和毛正义也到了。柳如是去炸了小黄鱼喂猫，毛正义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显然是忘了自己是做什么过来。
阿寨去拿点心，刚出炉的酥油糖饼，配泡好的抹茶。
阿庆坐在木生腿旁喂小狗，陈默本来在看监控，看到了也过来跟着喂。
下午点心铺的生意好起来，柳如是拿着未完工的围巾去店前面织，阿庆不喂狗了，三个小孩睡饱吃足，要去写作业。
只有陈默的工作卡在半截。
石佛像是凭空消失了，他再也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不知道是潜藏起来，还是干脆换了张脸。
时不时有小动物探头进院子里，到木生身旁，亲亲他的手指。
木生听小玩意儿说完，对谢林川摇了摇头。
这个石佛不似活人，却也不像死物，追魂追不到他，追踪也了无痕迹。谢林川这么费心思地找，竟然连个影子都没摸到。
阿寨不懂这帮人都在干什么，只顾着烤点心，拎着袋子出后门丢垃圾。
不多时，众人都听到门后巷子里传来尖锐的小孩啼哭声，夹杂着阿寨道歉的声音。
木生和谢林川对视，前者站起身，推开后门。
原来是有孩子从这里走过，碰到阿寨。阿寨脸上被毁了容，在暗处更显得惊悚，把那小孩吓得魂不附体，登时开始爆哭。
阿寨很无措的样子，细长的男人蹲下来也不是不蹲也不是，看到木生出来，下意识说：“……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木生啼笑皆非，拍了拍他后背：“你先回去吧。”
谢林川也跟着过来，此时见没出什么问题，便没有出门，只是靠在门口。
白泽一向很会哄小孩，谢林川看着清瘦的青年背对自己蹲下去，抬起手，手掌向上，伸到正在大哭的孩子面前。
止哭效果显著，啼哭声顿弱，小孩把捂着眼睛的手拿下来，眼皮鼻尖都是通红。
谢林川看到那孩子的脸，与木生都是一怔。
这孩子竟是丁小阳。
不等木生察觉不对，丁小阳已经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他的手。
谢林川忽然意识到，丁小阳站在那里，无论是阿寨靠近或者远离，乃至木生在他面前蹲下，都一步都没有动过。
他后知后觉：丁小阳踩的地方，似乎是他布过的陷阱。
谢林川挥手做风刀，灵力沸腾，直冲那孩子而去！
可他劈了个空。
只一眨眼的工夫，蹲在那里的青年和孩子都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阿寨：原本是一个长得很美的人，身材瘦高，擅长做驴打滚和普通中式点心，可量产无水蛋糕和现烤蛋卷，很想和茴香学习水果蛋挞怎么做才不酸。
第114章
木生没有感觉到周围景色有任何变化, 丁小阳的眼睛哭的红肿，他握着小阳的手，却发现这孩子的手特别凉。
那不是普通的被风吹过、冷到或者被吓到的凉，这冷意深入骨髓。
木生试图把手抽回来, 却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动作。
他皱起眉, 神识脱离身体，直冲入巷子出口。
原本能够看到的底巷子瞬间变得没有尽头, 围墙看着只有一个半人高, 可当木生将神识无限升高试图俯视整条小巷, 却永远无法逃离这些围墙。
他不敢轻举妄动，将神识收回。
整个巷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折叠空间。
木生皱起眉, 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丁小阳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童音稚嫩：“我想吃糖。”
木生开口：“你是谁？”空间主人看来能力有限, 他的语言能力并没有被剥夺。
丁小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木生哥哥,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丁小阳啊。”
木生皱起眉：“你被困在这里了。”
丁小阳的眼瞳黑的惊人，木生在他眼睛里看不到一丝自己的倒影。
巷子之上依然阳光明媚, 点心的味道若隐若现, 却十分冰冷，像是加了过多甜味剂的冰块，使人周身发寒。
“木生哥哥, 你在说什么啊？”丁小阳的脸上依然挂着公式化的笑容, 他的眼皮还带着哭泣的红肿，此时却笑的极其阳光：“我想吃糖。你带我去买糖好不好？”
木生的行为不受控，他感到自己握住丁小阳冰凉的手指，向巷子尽头走去。
巷子是无限长的, 根本没有什么糖铺，他们走路的速度很慢，怎么绕都没有出口。
丁小阳一开始蹲着的地方，地砖附近生了苔藓。
木生沉下心去观察，他们明明一直在走直线，却经过了那个苔藓至少十次。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试图走路的过程中从这个空间里找到生灵，哪怕小如蚂蚁，对他来说都可能成为破局之法。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灵，没有花鸟鱼虫，只有丁小阳，和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小巷。
丁小阳的个子明明比他矮很多，步幅却诡异的与他相同。木生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低下头，发现他们两个都没有影子。
这时，巷子走到了尽头。
木生回过神，看向眼前的景象。
箱子的尽头真有一个糖果铺，店面很小，一个吧台对着外头，后面一整墙都是糖。
丁小阳歪着头看他，他拉了拉木生的手，木生感到自己松开他，摇了一下台子上的铃铛。
有人从铺子里面走出来，问道：“您好，买糖么？”
木生的身形一顿。
走出来的人是宋子仁。女孩儿最后被食尸鬼咬掉脸上的肉的惨状一下子浮现在他面前，木生的额角浮现一滴冷汗。
他不记得宋子仁的灵魂有没有回到临川，只记得谢林川说过他们葬了她。
见他不回答，宋子仁对他微微一笑。
木生的瞳孔狠狠收缩。
女孩儿的脸忽然化了，身上的肉开始往下掉，溅起来的鲜血喷了木生一头一脸，却没有丝毫的热度。
木生又闻到了在怀空实验室的浓烈的血腥味，他躲不开，感到背后一双又冷又硬的手抱住他的脖子。
丁小阳还在催：“我要吃糖。”
宋子仁问道：“您要买糖吗？”
然后是一个熟悉的男声：“你为什么还不买糖呢？”
木生感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在自己的侧颈上，他透过糖果铺的反光看到了背后的人，那人穿着白大褂，看不清脸，针尖顶着他的皮肤，只要再一用力，就会把它插进去。
对药物的生理性恐惧让木生发抖，头脑却意外冷静。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假的丁小阳，假的宋子仁，假的邵祁。
他们没有影子，这不是一个现实的空间。
那他在幻觉里么？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脚腕上忽然多了几双手，那些手很冷，带着湿黏的潮意，爬到腰，摸他的脸，扯开他的衣襟，猥/亵他的皮肤。
木生心里升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恶鬼的低语声喃喃不断，混杂着邵祁的声音，混杂着宋子仁的声音，混杂着黄午的声音。
浑身上下的手都开始用力，那些手越来越多，开始掐他的肉，挤压他的骨头。
木生清楚地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行动，就会被活活捏死。
他试着摆动手臂，或向后倒退，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木生闭了闭眼。
下一秒，人形消退，白泽巨大的翅膀腾空而起，只挥了一下，便将整个糖果铺夷为平地！
身上的鬼手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到四周，白泽的身体依然不能动，但新生的翅膀脱离空间认知，没有受限，强风瞬起，巷子内尘埃飞扬，不等鬼手卷土重来，便带着神兽飞离地面。
丁小阳抬起头，孩童稚嫩的脸上表情木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无神地盯着他。
巷子的围墙不断加高，却无法快过神兽。木生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秒，他看到了这个迷宫的全景。
俯视之下的糖果铺是一个圆球，每一个小巷的尽头都通往它的吧台，无数的吧台里，有无数的宋子仁站在那里。
白泽将神识放到很低的地方，他能看到刚刚被自己摧毁的建筑此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好，就连宋子仁也恢复原状，面无表情地站在吧台背后。
不能让它完全复原。
木生咽了口嗓子里的甜腥味，以非常快的速度俯冲，狠狠地撞向糖果球！
整个空间都发出了巨大的嗡鸣，白泽紧接着起身，又去撞它。
巷子的墙壁在摇晃，扑簌簌地掉下来一串沙土。白泽就像疯了一样地冲击着那个糖果铺，有鬼手趁他接触地面时爬上他的身子，撕扯他的皮肉，木生一概不管。
丁小阳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巨大的折叠空间被木生撕了一个口子。明亮的光线闯入巷口，未知处忽然传来一声怒喝。
那道口子在不断缩小，但已经足够了，一只巨大的属于食尸鬼的手伸进来，握成拳头，毫不犹豫地砸烂了丁小阳。
木生身上骤然一松，他变回身形，冲向那道破口，却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木生回头，看到了宋子仁猩红的眼睛。
“你就这么走了？！”宋子仁的声音与她死前如出一辙：“休想！休想！！休想！！！”
这话音未落，木生只听到熟悉的女孩儿声音叫了一句：“木顾问！”
随后是他熟悉的黑雾，雾汇聚成刀，劈开了假子仁的身体！
有什么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这力道极大，哪怕是白泽的铜筋铁骨都觉得被握得生疼。
木生根本来不及思考，眼前一片混乱，感到被人拉了出去。
眼前已然不是巷口，而是一处不知名的野外，绿树成荫，怀空今日风和日丽。
木生眨了眨眼，看到眼前的谢林川，和他背后恢复原样、戴着兜帽、正被毛正义用细毛捆成粽子的石佛，还有不知为何出现的茴香与柳如是。
茴香急着赶来：“木顾问，你……”
却没等她说完，木生的身子一软，忽然别过脸，吐出一大口血来。
*
木生一直没晕，也不觉得疼。谢林川推门去药房，叶烟抬眼，身体先于思想将空床推过来，看着男人将怀里人用极轻的力道稳稳放下，才想起自己对这画面怎么这么眼熟。
“他中了石佛的埋伏，被迫进入了功德树暗处的虚拟领域。刚刚出来吐了口血。”谢林川语速很快地说：“他说没有地方疼——我对这一句表示质疑。”
“真不疼。”木生无奈了，他躺在床上，倒也不急着起来，去摸谢林川的手：“我是铜筋铁骨，你忘了？哪那么容易出事。”
谢林川的脸一直绷着，他回握木生的手，病床边上站着的比病床上躺着的手还要凉。
“去做个检查吧，刚好进了批新仪器。”
叶烟呼了口气，那口气极细也极轻，顺着木生的脉门钻进去，涌遍全身，又从另一只手腕出来，回到叶烟的鼻息：“不是灵力的问题，你说他吐了口血？可能只是内脏破了。”
谢林川一个头顶两个大：“可能只是内脏破了？！”
叶烟在开仪器：“大惊小怪什么，你们又不是人。去年搞人鱼那个案子你内脏不也破了个三四回，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谢林川感到握着自己的手松了松，他立刻握紧，转移话题道：“这机器哪来的？”
“郑医生推荐的，你不是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么？”叶烟语气轻快：“把他抱上去吧——木生，你可能会睡一会儿。”
病床上的人好脾气地点点头，然后感到身体一轻，谢林川的手掌贴着他的膝弯，将人抱在怀里。
木生眨眨眼看他，趁叶烟没注意，仰头亲了他一口。
谢林川动作一顿：“……这算是安慰么？”
“嗯。”木生点头，浅眸带着笑：“晚安师兄。”
*
检查结果出的很快，叶烟对人类科技啧啧称奇，谢林川则在看那张表。
看不懂，他推到叶烟面前，言简意赅：“解释一下。”
“没有什么大问题，”叶烟说：“确实是内脏出血，肋骨有断过愈合的痕迹，可能是在折叠空间里被挤压过。”
“他可是白泽，”谢林川皱眉，不买账：“成年神兽不会那么容易被伤害到身体本身。”
说到这儿，叶烟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谢林川挑眉：“有话直说。”
叶烟把另一张纸放到他面前。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长成啊。”叶烟说：“虽然器官和外形都已经长到成年人的大小了，但其实还没有长成——上次他不是强行生长来着么？”
谢林川愣了愣：“你不是说神族的强行生长不会对身体本身造成伤害。”
“是这样的，”叶烟说：“不过你看他的骨龄——白泽的生长期是四十九天对吧？”
谢林川：“怎么了？”
叶烟指了一个数据：“他明显是个早产儿，强行生长虽然不会给他造成伤害，但是完全像一个健康神族——比如你，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慢慢成长的。”
谢林川：“……你是说……”
“就是说，”叶烟叹了口气，又指给他了几个扫描图：“就连承受亲密行为的器官都很脆弱。应该很敏感吧？你们那个的时候……就没发觉他有什么不对么？”
谢林川抚额，忽然想到前几天正月里，他把木生压在床上要了他足足五天。
木生反应很大，甚至会躲，神智不清的时候什么囫囵话都往外吐，求他轻一点，他还以为只是因为他之前病着的时候自己没有做到底。
叶烟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乐趣盎然地“啧啧”两声，评价道：“禽兽。”
谢林川：“……”——
作者有话说：叶烟：你老婆是个早产儿。
谢林川：……好的。
***
简介就这样改改改改到厌倦～_(:_」∠)_
第115章
不等谢林川悔过自新, 金纹就来了电话，说陈默跟毛正义已经带着石佛回来了，问他怎么处置。
“什么怎么处置，”谢林川还没从自己趁老婆身体还没长好就把事办了的悔恨中回过神, 顺口道：“你不是读舌的么？读舌啊？！”
金纹说：“问题就在这里……老大你怎么听起来这么虚无？”
谢林川没理他：“问题就在哪里？”
“问题在于他没有舌头。”金纹说：“他不是一直戴着一个帽子么, 兜帽掀不开。也没有实体，毛正义从他脸上跳进去又从□□里顺出来, 被他骂了……”
……怎么听起来这么恶心。谢林川二次扶额：“海棠在吗？她怎么说？”
“她不在。”金纹乐了, 流口水：“今晚吃清蒸鱼, 刘婶和一个食尸鬼正炖呢，想一想都觉得好吃, 呵呵呵呵呵。”
听起来少了个人, 谢林川皱了下眉：“茴香呢？”
“茴香和另一个食尸鬼出去了,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金纹说：“要找点别的神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么？不然干脆拉到死川里算了, 不过他没身体啊，估计也不怕死川。”
“……先放着吧, 我等木生醒了就过去。”谢林川看了眼病床上的人。
金纹立马：“理解，嫂子健康最重要。”
每次听别人这么叫木生, 谢林川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好像他们真的密不可分，木生的名字总会和他一起出现。
谢市长清了清嗓子，声音不自觉带着钩子似的：“你以后别在他面前这么叫, 他脸皮薄, 容易害羞。”
金纹：“……”
金纹：“哟哟哟哟哟。”
谢林川把电话挂了。
放下手机发现木生已经醒来，他平躺着，头稍微歪了歪，正笑着望向床尾站着的人。
谢林川心猿意马, 走过去，将手臂撑在他枕头旁。
“……怎么总是偷听人讲话。”知道他身体没恢复好以后的谢林川对他的语气更柔，低声问：“有哪里不舒服么？”
木生摇头。
男人的眼睛近在咫尺，他能从那双黑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怎么了？”木生的嗓子有点哑，他动了动胳膊，握住谢林川撑在自己身旁的手腕：“看你没有很生气，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有在你生病的时候才会生气吗？”谢林川忍不住笑了。
木生煞有其事的点头。
他说的是实话。谢林川抿了抿唇，也说实话：“你身体没长好，在折叠空间里受到挤压，有点内脏出血。”
木生想了想：“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然后他把下巴微微扬起，和身上的人接了个一个很轻的吻。
*
回读舌坊太阳已然西斜，屋里人都在等饭吃。茴香和食尸鬼一直没有回来，木生问谢林川她怎么会来，才知道茴香目前做学徒的餐馆就在他晕厥的地方附近。
那片野地有山有水，是个著名景区，能在这里开餐馆的也都非富即贵。客流量大，人多口味杂，对厨师的要求也就更高，她需要经过一段考察期，才可以做正式厨师。
那里距离食尸鬼的小屋足有十几公里，谁都不知道，木生是怎么走过去的。
“折叠空间是一个以一个圆形糖果铺为中心的放射性迷宫，组成迷宫的则是被拼接成的一模一样的小巷。”
木生想了想：“我的确走了很久……那里面不只有丁小阳，我还看到了邵祁和宋子仁。”
“那是以功德树的阴暗面为原材料做成的折叠空间，你把手伸出去，即代表你接受了空间主人的邀请函。”
谢林川说：“石佛踩中了我的机关，他没法进屋，只能用那样的办法引你出来。”
“可他怎么知道丁小阳？”木生皱起眉头：“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平关山地震的时候，他也在现场。”
“也有可能，丁小阳的能力与他相关，”谢林川举了个例子：“比如英角可以大概知道刘海棠和柳如是都在哪里。”
木生愣了愣，谢林川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忍俊不禁：“……其实灶王也大概都知道你在哪里。”
“……”木生：“因为我曾经点着了他的屁股？”
谢林川乐不可支，纠正他：“因为他曾经特殊对待过你，长期效果的法力与被作用力会留痕，也就更容易追踪。”
很多生灵的本能行为都是由神族设定出来的，比如大部分生灵会保护幼崽、加工原始材料作为食物方便入口。人类之所以不同，是因为他们拥有着比神更多的本能。
恨与爱，嫉妒与宽恕，背叛与忠诚。
谢林川说：“英角很喜欢人类，因为一些人类对幼崽的保护远远超过其他种族，甚至产生了特殊的感情，父爱，母爱，亲爱，这些感情英角没有，她很羡慕，也很喜欢看着这样的感情发生。”
所以她才会赋予很多人类养育孩子的能力。木生想起自己做钟表店学徒时的那对父母，他们仿佛在一夜之间学会了如何照顾一个孩子，他们无师自通地知道如何喂养他，关心他，保护他，如何换位思考，以及如何将这种对孩子的爱与对彼此的爱交融。
木生的表情有些怔愣，他想了会儿，问道：“你是因为知道刘海棠有这种能力，才让她来照顾我的么？”
“是。”谢林川承认了：“毛正义，陈默，蓝其，甚至金纹，都是被她养大的，就连胡萝卜地也给她种的结的果更好。”
他顿了顿：“英角的帮助其实有限，但有的人在这方面就是天赋异禀。”
木生看着他，语气很轻，但很认真地：“你也很有天赋。”
谢林川一愣，看向他。
“……宝贝儿，你不能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他声音掩饰不住高兴，却笑着说：“我第一次养你，你没和我商量就破开天劫死了四十九次；我第二次养你，弄断了你的手腕，眼睁睁看你被一个神经病注射药物，又让你亲眼看着食尸鬼成形被溅了一身血，最后也没拦着你长眠；第三次养你，还叫你揠苗助长，不仅缩短了成形期，还逼你缩短了生长期，以至于……”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接着往下说，脚步停下来，将木生轻轻拉到面前。
“我做的不好。”谢林川说，说完顿了一秒，又改口道：“……不，我做的特别坏。”
木生眨了眨眼，他朝他走近了半步，抬起胳膊，手掌贴着谢林川的脸颊。
男人的眉心皱着，很轻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正当谢林川以为木生依然会说些什么安慰自己的话时，他听到木生说：“你这么说也对。”
谢林川眨了下眼，就笑了。
他慢慢俯身，用额头蹭了蹭木生的下巴。
“你连自己也养不好，”木生抱住他的后脑，手指在他发丝里轻轻搓了搓，声音带着笑意，给他数：“第一次被我发现承受天劫，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了；第二次被人抹去了好几次记忆，不明不白的活着，需要依靠药烟才能准确控制法力，法力还不多；第三次弑神后需要承受神力加注，又差点死在那里。”
他感到谢林川抱住了自己的腰，木生将胳膊回收，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里。
“至少我没死过，”谢林川的声音懒洋洋的：“我赢了，谢谢我的宝贝木生。”
他的手臂用了力，木生整个人被他抱起来，脚底脱离地面，鼻尖全是发香。
“谢林川，你实话告诉我，”
木生用了很大的力气抱他，他将腿环着他的腰，在谢林川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弑神之卵最后那一次，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就已经死了？”
谢林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侧过头，咬住木生的耳朵。
木生慢慢颤抖起来，他摸着谢林川的脸，像是威胁一样地狠狠地说：“你不许死。”
谢林川却笑起来，他答应着，把白泽的脸扒过来，含住他的嘴唇。
*
到读舌坊已是深夜，桌上放着饭，等人到齐了开，石佛被关到灌满了死川水的巨大胶囊里放在门口当吉祥物——死川水可以去除所有法力，包括神——谢林川和木生地进门，都行注目礼。
屋里人被那锅清蒸鱼的味道馋的要命，人没到之前只能啃点虾片充饥，这下见两人进门，不用刘海棠招呼，都在饭桌前正襟危坐。
茴香端着最后一道菜出门，刘海棠和柳如是也从厨房里走出来。
白猫女士眼皮一抬，对谢林川和木生：“去洗手。”
然后对饭桌旁虎视眈眈的饿鬼们：“开饭吧。”
额外煲了一小砂锅菌汤，给木生做小灶，倒也没人来抢。谢林川坐旁边蹭老婆的汤喝，茴香倒是好久不见木生，这具身体尝食物反正没味道，便也不吃，嘴巴空下来东问西问，得知现在木生的胃已经完全好了才松一口气。
她离开的时间寸，刚好不知道木生四九重生的事。当时万鬼来山，她也因为羁绊较浅没有来树生山。桌上的人默契地没有和她提木生病死过的事，木生只说自己好了，也恢复了白泽神身，女孩儿便很高兴，说下次要做新学的好吃的给他吃。
阿庆问：“姐姐，做厨师很幸福吗？”
茴香一愣，立刻笑开：“是啊是啊！小阿庆将来也要做厨师吗？”
“不要。”阿庆一本正经地说：“我将来要做医生。”
这话引得桌上吹了一阵凉风，金纹笑了笑，举起筷子道：“……不可以吃病人哦。”
毛正义立刻给他一脚。
茴香不理他，接着问：“我们小阿庆想做什么医生？”
阿庆想了想，侧头问柳如是：“可以帮人生小孩的是什么医生？”
“妇产科医生。”不等柳如是回答，毛正义就道：“不错诶，我们这儿接死人，小阿庆接活人……”
金纹也立刻给了他一脚。
阿庆把这些话听到心里去，她只是吃东西。柳如是给孩子呷菜，一边问茴香：“这孩子怎么不吃饭呀？”
茴香吐吐舌头：“反正我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会有味道的，嗅觉总会存一点，只是太淡。”柳如是也给她呷了两口菜：“咽下去的感觉不一样，吃着玩也是好的。”
茴香端碗去接，犹豫片刻，去抽了餐具，埋头吃了一口。
一顿晚饭，一屋子牛鬼蛇神倒是吃的温馨和谐。
金纹常加班，吃饭快，吃完擦擦嘴，下巴朝门口吉祥物一勾，问谢林川：“老大，那家伙到底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阿庆想做医生是因为章箐呢～她将来会成为很厉害的医生的0v0
第116章
谢林川其实也早就吃完了, 习惯性剩碗底一口就撂了筷，修长双手正在给木生剥橘子吃。
金纹说话的当口，正巧看到木生把咽不下去的碗底悄悄往他手底下塞。
眼下被抓了个正着，两个人的手皆是一顿。
还是谢市长先动。他将橘子瓣剥好放到成型的皮上搁到木生面前, 然后把自己没吃完的那口扒进嘴, 又端起木生的碗来。
几口吃完，谢林川问：“到这以后他说话了么？”
金纹的眼神落到那只碗, 然后说：“说了。”
谢林川接着问：“他说什么了？”
金纹说：“毛正义从他脑袋钻进去从他裤///裆钻出来, 他骂毛正义有病。”
茴香默默捂住了阿庆的耳朵。
谢林川：“……”
毛正义反驳：“那不是你说找不到舌头的么？谁知道他里面是空的啊。”
金纹耸耸肩：“是啊, 谁知道他里面是空的啊？”
谢林川扶额，又问：“除了这个呢？”
金纹老老实实回答：“就没说了, 你们之前听过他说话么？”
“没有, 初次见面。”谢林川想了想：“陈响呢？陈响不是说见过他么。”
“关着呢。”金纹说。陈默这才抬起头, 用没拿筷子的那只手比划了一下：“要把他带过来么？”
“带过来吧。”谢林川瞥了眼僵尸没吃空的饭碗, 又去摸了第二个橘子：“等你吃完，不急。”
木生把第一颗砂糖橘吃完, 谢林川就给他续上了第二颗。
这一次木生没有全吃，他掰开一半, 塞回到谢林川手里。
谢林川拆了一半吃, 然后问他：“还要吗？”
木生摇头，他吃饱了，有点发饭晕, 想睡。
但现在事情没做完, 睡不得。他撑着眼皮去看了眼石佛，仿佛与石佛没有实质的眼睛对视。
胶囊里的人被死川水泡着，衣服散乱，却没有露出任何皮肤。
说他没有实质, 木生是不信的。没有实质的物体无法撑起衣服，重力必然存在，哪怕是神也无法脱离这条规律。
他离开座位走去仔细去看了看，石佛的兜帽下，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视线像是在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木生想了想，拿了一点没吃完的砂糖橘，又轻轻掰开了胶囊的盖子。
掰的时候谢林川已经站在他身后了，一只手握着木生侧腰，但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木生把那瓣橘子掰成小瓣，丢到胶囊里的川水去。
他这动作很像喂鱼。
柑橘瓣缓缓下落，石佛没有任何动作。
饭桌上的人都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木生揉了揉眼睛，又把胶囊的盖子盖好。
然后他回过头，对谢林川说：“我困了。”
谢林川一愣，笑出声来。
金纹：“……就完啦？”
茴香先冒头：“我做了可露丽！等下给你拿一点回去。”
阿庆回头问柳如是：“我们今晚住在这里么？”
柳如是看了眼刘海棠，刘海棠说：“住吧，我这儿院子大。”
陈默比划：“那还带叫陈响过来么。”
毛正义在这片乱局中默默：“我还想要一碗饭……”
刘海棠给毛正义盛饭去了，谢林川对陈默说：“今晚不用带了。”然后对金纹：“就先这样。”
金纹皱起脸：“这么草率？”
谢林川微笑：“阿生困了。”
“……”
确实是一个理由，他们市长眼里白泽吃喝拉撒比天下大事重要。金纹弱弱问：“不会不安全么？”
谢林川看了眼柳如是，又看了眼在厨房的刘海棠，说：“食尸鬼和守门人都在，他又被死川水泡着，玩不出什么花样。”
阿庆若有其事点点头，一本正经：“我会保护大家的。”
众人一愣，都笑起来。
*
回家看到石心发消息，问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出事。
木生被拖入折叠空间后双胞胎就没再看到他了，担心是应当的。木生大概报个平安，然后要求两个小朋友早点上床睡觉。
他放下手机，身后的人覆上来。
“抱我去洗澡。”于是木生说。
他转过身，感觉到自己身体一轻。
之前生病的时候谢林川就爱抱着他走，现在这个习惯延续下来。木生其实挺享受这种脚不沾地的感觉，他知道严格意义上来讲，作为一个独立个体，他不应该这么依赖谢林川，也不应该这么习惯被他照顾，但木生忍不住。
他一出生，就被谢林川抱起来。
像是命运一般，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注定无法离开他了。
树生泉浸泡下的身体极其放松，木生躺在谢林川颈窝里昏昏欲睡。谢林川右手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解开纱布泡在泉水里会好的更快。
木生隔着一层水看他的手，谢林川骨节长得大，木生握住他很勉强，两只手去握又有富余。
他轻轻握着他的手掌，眼神落在掌心许久。
然后他低下头，将下巴放到他的掌心。
这是一个危险的举动，只要谢林川收手，就能攥住他的脖颈。
可这个在三十天内弑杀无数同族的凶手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头发要剪了。”谢林川只是说，他担心木生露在水面之上的皮肤会冷，用另一只掌心握住了肩膀往自己怀里压了压：“再长又要落满床了，我怎么翻身都会压着。”
木生点点头，皮肤泛着水汽，仰起头来看他。
谢林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木生坐到腿上。
白泽半跪着，小腿贴着谢林川大腿，声音很轻地对他说：“给我看看你的爪子。”
谢林川挑了下眉，木生把他的头发都捋到脑后，露出锋利的眉眼。
过了一会儿，谢林川才说：“怪吓人的，看那个干什么？”
“我白泽态也很吓人。”木生不依不饶：“我想看。”
他都这么说了，谢林川没什么再拒绝下去的道理。他握紧手指，皮肤下的骨节肉眼可见地变形加粗，直到利爪刺破皮肤，从骨肉中生生长出来。
他只变了没受伤的那只手，一半露出水面，变形的手掌表面覆满鳞片，冒着森森寒光，狰狞不堪。
木生小心翼翼地摸过去，指腹触碰他的利爪。
他们都知道，这其实就是畸形，神力将谢林川催化成了一个怪物，谢林川没有死，只是因为他足够强。
“别用力。”谢林川水下的那只手拍了拍白泽的后腰：“我现在还不能控制软度，尖锐的部分会让你受伤。”
木生没听他的话，甚至在谢林川的话音刚落，他就贴上去，伸出舌头，在他爪子最锋利的地方舔了一口。
触感温暖。
谢林川的脑子嗡了一声。
木生的舌尖立刻被划破了一道口，血丝落下来。
白泽用手背擦了擦嘴，白皙的皮肤跟嘴唇上都添着些红。
“你变成龙了。”木生说，他的舌尖已经愈合，他看向谢林川的头顶，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在水面飘：“……就是没有角。”
“四不像？”谢林川的嗓子哑了。
他的眼神很沉，那是一个毛正义看到了以后一定会逃走的眼神，木生却敢毫不知情的依然赤//裸着坐在他怀里。
木生点头：“嗯。”
谢林川用爪子的背面碰了碰他的脸颊，木生的脸看起来更小了，只有他爪子不到五分之一大：“和你一样，不好么？”
木生摇头，他伸出双臂，抱着他。
谢林川的后腰落着很明显的伤疤。
他猜也猜得到——最后一次劫缚其实根本没有完全断裂，谢林川舍不得他痛苦地死，所以，作为惩罚，谢林川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木生不知道他能记起来多少，也不知道自己抹去的他能不能全部记起来。
后来他想，记起来也好。他们之间没有隐瞒，没有那种因为“为了你好”这样的原因而说的谎言，重新在这段关系里平等。
在弑神之卵时，谢林川为了控制自己不要伤害木生，曾用四根锁神钉穿着自己。
有两道是从他的腰后钻进去的，钉子插得很深，几乎穿透了他的身体，拉扯着他的皮肉。
木生摸到了那两道疤。
谢林川的身体微微僵硬，木生听到他很轻地哼了一声。
新生长的皮肉更嫩，那是神身上为数不多的伤疤。
谢林川把手变回来，几乎是将人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眉头微蹙，去吻木生的头发、耳朵、脸侧。
“不要哭了。”谢林川的声音无奈。
木生没看他，他埋着脸：“你瞒了我这么大的事，居然还为我往心口插遁铁和我发火吗？”
“……”谢林川只好：“我错了。”
顿了顿，又拖拖地补上一句“那你也不能捅自己……”
木生从他怀里抬起头，谢林川立刻说：“当然，我也不应该和你发火。”
美人哭的鼻子眼睛一起红，却看不见泪，也许是抬头前就擦干净了不想让他看到。
谢林川凑过去含着他的嘴唇。
白泽在发抖，谢林川又把池子的水温提高了一度。
然后他感到木生微微起身，找准位置要往他身上坐。
谢林川立刻阻了，木生的腰被他抓在手里，他眨了下眼，看到白泽迷茫的表情。
木生也该迷茫——前五日连着都是这么过的，此时做此事本无不妥。
但现在，谢林川知道他身体还没长好，再这样下去，假禽兽也要变真禽兽。
“为什么……”木生眨了眨眼：“你不舒服么？”
“……”谢林川：“不是。”
他犹豫了一下，把叶烟的话告诉白泽。
木生的表情呆滞片刻，恍然大悟：“所以你会顶到……是因为还没长好？”
谢林川被他几句说的青筋暴起，简直要疯，双手抄腿弯把人换了个姿势抱住，凑过去含住他颈肉哼了声。
木生一时无言，歪了歪头任他咬，树生泉顿时只余水声。
过了一会儿，木生真心发问：“那什么时候能长好呢？”
谢林川沉默片刻，忍不住笑了。
“求你，”
他声音混着吐息，热热的贴着脖颈，高挺鼻梁蹭到木生耳后，认输道：“……别勾我了。”
木生愣了一小会儿，就笑了。
*
洗完澡去煎了叶烟给的一副药，木生坐在餐桌前吃茴香做的可露丽，等他把药煮好。
叶烟知道他不喜欢苦味，特意调整了味道，药液入口并不难受。
谢林川那碗药则要苦得多。木生闻了闻了味道就差点被苦晕了，见谢林川面不改色地把一整碗都咽进去。
小白泽真心怀疑谢林川是不是没有味觉了五分钟。然后掰开一块可露丽，喂到谢林川嘴边。
与此相比，白泽的药像是给小孩吃的版本。
木生在谢林川的监督下端着碗喝了，然后张开手，被抱着去洗漱——
作者有话说：腻乎腻乎-v-
***
TMI：石心的微信头像是一根骨头。
TMI2:木生的微信头像是他旧手机里拍的自己的手（系统要求上传一张照片所以他才拍了照）
TMI3:白泽重生前，谢林川的微信头像是全黑的；白泽重生后，他的头像换成了当时装小白泽洗澡的那只青花瓷碗。
第117章
次日早晨, 金纹的读舌坊。
读舌坊很大，每个需要读舌忏悔的魂灵，都有一个自己的房间。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 魂灵不需要吃喝拉撒, 也没有睡眠，床只是延续人类形态下的习惯, 给他们一个休息的场所。
读舌其实是一种解脱。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有许多秘密没能说出口, 到死了才知道, 其实很多事，说出来也就完了。
爱恨与因果, 没有什么是在生死之前放不下的。
读舌坊内员工众多, 大家各司其职, 普通人生来死别, 只需要一般员工进行读舌备份，即可送入生川轮回转世。而具有严重意义、或犯下罪行者, 则都由金纹进行读舌。
金纹是神族，他是神族年龄最小的族人, 人类最初被创造时, 他第一次决定为一种生灵创造出可以进行对话和记录的语言。
人类学的很快，语言逐渐形成图画，再然后是文字, 甚至人类不同族群都分出了许多分支。
白泽自出生便通晓人语, 会说人话。因此，对于金纹来说，木生像是班级里一点就通的优等生，白泽刚出生的时候, 金纹就很喜欢他。
但后来谢林川创造轮回，白泽替劫，金纹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
他爱莫能助，却又觉得自己是神，不懂为何也会沦落到无可奈何的地步。
然后他意识到——轮回出现后，生命不再需要依靠神来维持存在，世界万物便慢慢拥有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用另一句话说就是：这个世界其实已经不太需要有神了。
谢林川建临川市的时间很早，哪怕他当时失去记忆，轮回也是他的天命。
几乎是当他意识到轮回正在进行，他便开始维持这个秩序发生。
而从那个时候起，金纹就已经在帮他了。
谢林川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认识的金纹，之前神族开大会，俩人也不经常见。谢林川是个很强的神，他创山造川，世界因此显形，山川又哺育生命，功绩卓著，可谓是家族中的佼佼者。当时的金纹只是小孩儿，对谢林川的印象无非是家里那个大家都忌惮的亲戚——后来听说他养了个童养媳后还私自蛐蛐过他一段时间。
山神白泽出事那天，金纹撞见了最后的场景，他看到漫天银丝，剥去神格的白泽几乎消散，被满身是血的谢林川拉到怀里。
他说不出自己为何对这件事记忆犹新，但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后来谢林川变成人肉身，金纹却依然是神族，起初这座城只有两个人，金纹的分身操控着庞大的临川市，直到谢林川带回来的牛鬼蛇神慢慢填满这个地方。
临川市越来越大，居民也越来越多，部分魂灵消散，散魂飘荡不知道多久，就又是一个崭新的生命。
曾有一个战士来到读舌坊，他断了一只手一只脚，在读舌坊说了很多话。他年纪很小，谈起初恋，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那个女孩儿，自己不回去，她一定很伤心。
那是他的最后一世了，说完，他消散。金纹化成人形，把自己变作了他。
那是金纹第一次请长假，他知道关于他们的所有事，学着那个小战士的样子去爱一个陌生人。他们一起老，一起死。死后，金纹带着她回临川。
读舌的时候，那女孩儿说，我知道你不是他。
金纹愣了很久，对她说对不起。女孩儿却对金纹说谢谢。
不过，从此，金纹就有人形了。
木生和谢林川到的时候刚好碰见茴香和柳如是出门，说要去买点菜，早上孩子们要吃东西。
俩人挽着手，乍一看长得很像。木生愣了愣，看到茴香叽叽喳喳地和柳如是念叨自己想要做什么。
柳如是一直笑着，这是木生见她笑的最多的一次。
坊内毛正义还在睡，有来上班的员工对着他们打招呼。吉祥物石佛依然被泡在死川水里，旁边是陈默和陈响。
陈响还带着脖链，脖链拴在陈默手腕上。后者正在处理今天的九十三部工作信息，前者则巴巴地看着他。
陈默却不理他，就当他不存在。
木生走到吉祥物身旁看了眼——昨晚他丢进去的橘子已经没了。
“他会吃东西？”谢林川挑了挑眉：“不是没有实体么，怎么吃？”
“不知道。”木生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他有点像个胚胎。”
“……”谢林川：“什么？”
“胚胎。”木生重复了一遍：“他不是靠嘴去「吃」东西的，他是把食物「吸收」进去的。”
谢林川看着他：“你昨晚就是这么想的？”
“嗯，不过昨晚只是猜测。”木生点头：“因为我读不到他的心。”
“什么意思？”金纹打着哈欠走出来：“白泽会读心不是天性么。”
木生点头：“所以我想，他也许还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类，要么是还没出生，要么是被人挖去心脏。
但木生的读心对象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心脏，所以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折叠空间里，他一直在模仿丁小阳的行为。这么想来，他做的事情其实都很不合逻辑，比如……”
木生顿了顿，看向谢林川：“比如我作为木生的最后一世，他让我们相遇。”
“这意味着他不是神族。”
谢林川明白他的意思：“否则他这样算是违反天罚，行为一定会被终止。”
“那他很厉害了。”
金纹也凑到石佛面前，对着兜帽底下黑漆漆的地方使劲看了看：“能逃脱天罚的控制——那是不是也说明他不是人？”
木生点头：“他不是一切基于混沌产生的东西。”
“……”金纹：“你这句话有点唯心了——这世界还有不是用混沌产生的东西呢？”
木生笑了：“当然有。”
“比如你创造了语言，语言本身就不是由混沌组成的。”
还有人类创造出来的感情，爱恨，喜恶，关系。
金纹挠挠头，说：“这也太抽象了。你是说，石佛本身不是实体，而是什么非物质因素形成的一个胚胎？我很喜欢吃海棠婶做的饭，这种喜欢需要多强烈才能变成他这样的玩意儿啊？”
“所以，如果要按这样的思路来说，这种感情会很复杂。”
木生无奈地摇摇头，眼神落到石佛，说：“……这只是一个猜测——世上我读不了心的东西不多，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说话到这儿，阿庆刚好睡醒了，她穿着睡裙，揉揉眼睛，看到木生，便跑到他身旁来。
木生揉了揉她的脑袋，后者舒服地眯起眼睛来。
众人都闻到了早餐油条的香气。
下一秒，果然看人推门，茴香拎着一大堆早饭走进来。
“做糯米糕有人吃吗？”茴香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就问：“买了蜜枣。”
阿庆：“我吃！”
毛正义：“我也吃！”
“……”金纹：“你醒了么你就也吃……”
*
御城的案子算结了，历城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过来一趟办确认一遍，没什么问题他就上交。
吃过早饭，木生和谢林川就动了身，陈默跟着一起，说是要把案子内容留档。
这个案子死了几十个人，又挖出了十年前那场绑架案的真相，御城大学优秀毕业生为苟活出卖同学的热搜帖挂了好几天，论坛上那些尘封的关于木生的帖子则又被翻了出来。
虽然当时的照片都被谢林川删除了，但文字信息依然留存，当年怀疑木生与绑匪狼狈为奸监守自盗的人又改口开始抨击那些幸存者，但大家其实都知道，如果真处在那个位置上的是自己，没有人能确保自己在生命安全遭到威胁时不会出卖同学。
人类是利己的生物。
也是因为如此，“牺牲”和“奉献”都是褒义词。
不过这个案子的影响依然极其恶劣，御城大学将会在一段时间后依然成为风口浪尖，一桩十年后才被翻出来真相的完美绑架案，模仿作案的人不会变少只能更多。
但那都是后话了。
而在这样的混乱中，御城大学忽然在同一周先后死了两个男老师，则成为了一则并不怎么吸引人的新闻。
在调查队的时间过的很快，工作不算冗杂，只是非常繁琐。
核对完最后一份材料，谢林川看到木生歪在椅子上睡着了，身上披着不知道谁给他盖上的毛毯——毛毯上面有猫咪图案，应该是坐门口的那个女警的。
谢林川没立刻叫醒他，他蹲到他旁边，笑着看爱人垂在眼睑上的纤长睫毛。
木生最近睡的很多，这是件好事。当年他被保护局长期虐待后患上了心理疾病，他睡的很轻，谢林川到现在还记得，他曾多次在自己面前说自己不如猪狗。
那个时候他是个什么都不记得的蠢蛋，还怀疑他是不是与那场人造地震相关，哪怕木生这么说，他都担心他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只是为了博得自己的同情。
但谢林川依然很庆幸木生记得自己，起码自己的存在，让木生在那些年里撑着活了下来。
他想不到木生如果死在保护局的实验室要怎么办。
他们不会再见面，他就不会打破天罚，也就不会恢复记忆，他没有给白泽系回乡红绳，白泽哪怕重生，也不会降临树生山。
他有可能真的再也找不到他了。
事情办完，历城要来叫他们出去搓一顿好的，陈默也抻了个懒腰打算过来蹭饭，却没等走过来，就被历城拦腰捉了出去。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桌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淘汰掉的案件报告，暮光温柔，顺着百叶窗洒进来。
木生蜷在椅子上睡着，谢林川半蹲在他面前，温柔地望着他。
他看了他很久，直到担心这样睡会让他的脖子难受，才凑过去，亲了亲额头，轻轻将人搂到怀里。
“慢慢醒。”谢林川的声音沙哑，语调很轻，感到怀里人的呼吸错了错，才用了力，把人抱到自己怀里坐起来。
“……我睡着了。”木生歪了歪头，在他颈侧蹭蹭：“事情都做完了么？”
“嗯，”谢林川笑着说：“我们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ps：混沌=物质。
***
快要入终章啦
本周七号加更，依然是零点～感谢喜欢
第118章
今日不回临川市, 回御城出租屋。年前约的床送到了，谢林川拎回家里组装，顺手买了杯奶茶给木生一边喝一边看自己干活。
新买的床要比之前的大些，也更稳。床垫柔软, 铺了三层软毯才盖床单。这是个力气活儿, 数九寒天，谢林川弄完依然冒了一身汗。
他把上衣脱了, 钻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回头就看到木生已经平躺到了床上。
骨节秀美的手铺平放在小腹上面, 见他回来了，木生便歪着头看他。
谢林川挑眉, 朝他走过去, 却看到床上的人忽然坐起来。
床头柜有抽屉, 很旧了, 拉开的时候不太顺畅。谢林川坐到床边去看木生动作，瘦削的小臂从毛衣里伸出来, 摸进抽屉，在里面翻出了一对耳坠。
是个挺老的款, 很旧了, 坠着一对玉珠。
玉的成色极好，谢林川曾做过这方面的买卖，看得出这对坠子价值远大过这间屋子。
可木生却宁可每月打三份工来交房租, 都没有卖掉它。
谢林川愣了愣, 木生把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轻声解释说：“是最后一世，木生的妈妈留下的。”
白泽做人的最后一世父母早逝，家里的东西都被亲戚分了, 没给他留下什么东西。这对耳坠还是一个表姐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偷来给他的。
木生对当时的母亲的印象不深，这对耳坠曾经是他对她唯一的记忆。
白泽做人以后，曾经很希望自己有一个母亲。每一世，无论贫穷富贵，也不论身处何方，他的每一个母亲都给了他一点活下来的理由。
“我想戴。”木生回神，把耳坠递给谢林川，尾音很软，像撒娇：“给我戴上吧。”
神弄这种东西有诀窍，能不让他流血变改变形状留下孔印。
谢林川抬起手，木生只觉得耳朵旁边有些凉。
山神的手指温热，在他耳垂上蹭了蹭。白泽的皮太薄了，这么蹭，居然也能蹭出一片红来。
戴完，谢林川把桌子上的小镜子拿给他。
“好看么？”木生动了动，玉做的耳坠子一晃一晃。
当然是好看的。
谢林川看着心痒，轻声问：“怎么突然想起戴这个。”
“……生病的时候不小心读了你的心，”木生看了他一眼：“那个时候听到你想，我耳朵上挂对坠子会漂亮。”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谢林川无奈了，问他：“那你觉得好看么？”
木生没回答，他凑过来，膝盖贴着柔软床褥挪动几步，爬到谢林川的身上。
青丝散乱，他垂下头，去咬谢林川的舌尖。
他主导的吻不多，谢林川双手撑在身后接受这个吻。白泽的神情很专注，谢林川则一直望着他。
木生一向不太擅长接吻，他松开谢林川喘了一会儿气，大腿贴在他身上，却没感到身下人有什么反应。
他头脑迟钝地想了想，去摸到谢林川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腰。
谢林川呼吸一错，反应立竿见影。
木生眨了眨眼，就笑了。
老旧小区隔音不好，偶尔听得见地铁疾驰的声音。
谢林川没有阻止木生想要做的事，瘦韧的一个人在自己身上摇。
木生偶尔会将手放到他的小腹，他的手心出了些汗，被谢林川的大手蹭起来的衣摆露出线条诱人的腰，细腻的皮肤在他手下微微痉挛。
玉珠从未停止过轻晃。
谢林川终于忍不住吻他，木生的呼吸很乱，他像是渴很了的旅人想要喝水一样地去接受谢林川的吻。肚子里绞着人，连着大腿一起哆嗦。
“……你舒服吗？”木生声音很轻地问，他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恢复一些理智：“听说……会很舒服。”
谢林川哼了一声，他嗓子哑透了，手摸到白泽光滑细腻小腿。
再往下摸，指尖挑起他的袜边儿，碰到脚心，很轻地捏了捏。
木生一哆嗦，仰头捂住自己的嘴。
“……宝贝儿，这样会很像我在欺负人。”
谢林川声音无奈。
他不敢动，由着木生在自己身上挨过那一阵。咬了咬牙问道：“又是奖励吗？”
木生讲不出话，谢林川放弃听回答，抱紧他的腰，手上用了力换了个位置，轻声哄他：“放松，不然你更受不了。”
等怀里人熬过耳旁那阵嗡鸣，谢林川已经将他的一双袜子都褪下来了。木生膝窝里凝了一层汗，谢林川把他抱起来，小腿上划过晶莹的水珠。
木生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他被人放到层叠的枕头里，头歪了歪，藕臂环住谢林川的脖颈，仰头亲他的下巴。
“……辛苦了。”他声音很轻，几乎讲不出什么地说：“就是……各种各样的。”
谢林川心神一动，他俯下身，很慢很慢地贴近他。
木生的后背随着他的动作扬起来，他的呼吸乱的吓人，谢林川没再动，哄着他问：“我做的好吗？”
“嗯……嗯……”木生点头，他有点难受了：“……等一下……”
“再夸夸我。”谢林川不依不饶，他亲了亲木生汗湿的脸颊，硬是咬着牙，笑得很坏地说：“阿生，再说点什么。”
木生的眼神空了很久，他的确受不了，他们的对话需要谢林川的耐心。
谢林川恰好最不缺耐心。所以他等待着，听到木生说：“就是，最开始……被你捡到，真的太好了。”
谢林川微微一怔：“什么？”
“……”木生看着他，他的眼神不聚焦，语无伦次地说：“天罚……来得及，也很好。哪怕……”
他没接着说。
上次在这里，他只有一个人，每天形只影单，去上学，生病吃药，写作业，复习考试，夜里饿的受不了，开热水壶泡面，却被热水烫伤了手。
那些时候他都没哭。木生活了很久，早就不是个小孩了，知道对伤口最好的是药膏而不是眼泪。
而此时，谢林川看到他眨了下眼睛，忽然掉出来一颗特别大的泪珠。
木生的眼神清明，望着他，笑着说：“谢林川，我现在真的好幸福啊。”
谢林川呼吸一窒，不受控制地去吻他。
*
御城市昨晚下了一场雪，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雪，只下了半个小时，积雪便存到脚腕。
隔日清晨，奇怪的大雪挤掉毕业生绑架案，上了新闻头条。
那会儿木生刚睡，浴室里狭小的浴缸装不下他们两个人，谢林川抱着他洗完，自己又进去冲澡。
他的发丝被谢林川用法力烘干，整个人是热的。谢林川钻到被窝里抱他，怀里的人柔软而温暖。
手机放在床头，没多少电了。谢林川摸过来，难得发了条朋友圈，写道：
今天不上班，在家陪老婆。
底下评论不用刷新就冒了出来。
金纹：啧啧啧啧啧。
叶烟：注意安全，记得提醒你老婆喝药。
历城：我也下班……
茴香：啧啧啧啧啧。
陈默：（黄豆人流汗）
沈怀真：（点赞）哦呦，这是终成眷属啦？
蓝其：？我怎么还没有屏蔽你
毛正义：啧啧啧啧啧。
还有之前合作过的人类问他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没请自己喝喜酒；还有些知道他老婆在坟里的，则祝贺他终于翻了人生新的一篇。
谢林川没接着往下看，直接把手机关机了，丢到一旁，回手把木生抱到怀里。
一小会儿没抱，木生身上又凉下来。谢林川收回手臂，木生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他颈窝。
这会儿谢林川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了，他看着木生，只觉得不羡鸳鸯也不羡仙。
谢林川静下来，他睡不着，脑子里乱乱的，胡思乱想，真正产生出来的的第一个想法，是木生醒来后要喂他吃什么。
辣的伤胃，甜的烧心，不辣不甜的太平淡。
……谢林川有点想去学做饭了。
*
一觉睡到下午，木生醒的时候见出租屋里多搬进来一个有成人双臂环抱那么大的桌板。谢林川正把门关上，防盗门合拢的声音微不可闻。
他眨眨眼睛，看到一桌子摆满了各种吃食。
新床的质量非常好，一夜搓磨之下依然十分坚固。木生起不来，趴在枕头上看那一桌子菜，谢林川看到他睁开眼睛，便坐过来，低头去亲他的眼皮，然后抬手将人抱着坐起来。
“要请客人么？”木生没太醒，抬手揉眼睛，一边问。
“没有。”
谢林川话音一顿，难得有点局促，下巴搁到老婆肩颈抱了抱，小声说：“……就是给你吃。”
木生眨眨眼睛，被人拦着肚子抱起来揉腰，彻底不明白了。
的确是很丰盛的一顿早饭，光点心就二十来种，木生难得掏手机纪念了一下。
出租屋暖气不足，冬天难免会冷。谢林川去木生放衣服的角落里给他找厚袜子穿，翻出来却怎么都是薄的。
他衣服不多，不见冬衣，大多都是能穿四季的春秋款，袜子加起来总共也就那么几双，都被洗的很干净。
谢林川一瞬间五味杂陈，回头看木生对着那一桌子早饭拍照，面上是很新奇的表情，心里更不是滋味。
想到最后一世他生病的时候那么怕冷，身体底子又差，可能不全都是保护局的锅，应该也有打小没有养好的缘故。
谢林川觉得心里很难受：这件事他没有办法弥补。
时间的确是神的唯一无法逆转，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受到的伤害永远无法消失。
事实上，谢林川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从木生的口中听到他说“很幸福”。
当时心理测试，郑平说木生的情绪色云中占比最高的是幸福，那是一种类似米黄的颜色，谢林川当时正跟他吵架，只粗略看一眼，他记得漂亮的暖色几乎占满了整个云图。
他当时并不相信那份检测结果，这情有可原——即使木生在那段时间的确笑得很多，但他那时候的身体比一块破布好不到哪儿去。
可现在不一样。
所以，昨晚听到木生说他很幸福，谢林川把人吃了的心都有了。
*
拍照的时候手机跳提示，木生点进去，才发现谢林川发的那条朋友圈。
他呆呆地看了那段文字一会儿，甚至有点读不懂底下评论里的调侃到底都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不太真实。
谢林川正蹲在他放衣服的角落里找东西，这个他印象里总是有点吵、冬天很冷的狭窄屋子，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谢林川出现在这里。
木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觉得胃里痒痒的，心脏跳得很快，即使只是坐在出租屋里也很高兴。
然后感到双脚被人抱起来。
他抬起头，谢林川没找到袜子，而是抽了一张厚实的毯子去裹住他的小腿，然后连着一起抱到怀里。
木生听见自己问：“今天不需要工作么？”
谢林川应了一声。
木生的皮肤很凉，脚趾上有牙印。他开始想确实需要买一些厚袜子来，光这么裹着不行。
然后又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于是连着人一起抱过来。
双手收拢，从背后搂着腰，下巴贴着木生肩窝，脸颊贴脸颊地蹭了蹭。
这种抱法让人很有安全感，他的后背贴着谢林川的前胸，过度使用后腰腹酸痛也能得到缓解。
木生觉得自己暖洋洋的，轻轻地随着谢林川的力气晃动。
他就笑了，随手捡了只点心掰开，和谢林川一人咬一半。
然后他轻声说：“你买这么多，吃不完，我们要浪费了。”
“吃不完存起来，”谢林川的声音含糊不清：“知道你不喜欢，不会浪费的。”
木生没说话，食不言。
吃完，他去拿下一块，也是掰开了和谢林川一人一半。
吃完他问谢林川：“怕饿着我么？”
谢林川就笑了，点点头说：“嗯。”——
作者有话说：耳坠在六十九章0v0
第119章
难得过了一天清净日子, 把衣服洗了，把桌子收了，热水壶煮开水泡茶。
十几年前过年的时候学校发给贫困生的茶叶，放的久了些, 泡出来的水只是有茶色, 喝不出什么滋味。
木生尝了一口，听到门口响动。
刚刚等开水的时候谢林川拎着垃圾下了趟楼, 回来时拎了个塑料袋。
大冷天, 他只穿T恤长裤, 倒不觉得冷。谢林川进门换鞋，蹲到木生面前。
木生坐在床边喝茶, 他便把他的小腿捉出来。白皙脚踝自生下来就没怎么见过光, 木生微微一怔, 看到谢林川把自己的脚放到膝盖上。
大手把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捂暖, 再给他套到脚踝。
袜子很厚。木生记起来学院路有家专门卖滑雪用品的店，门口有卖这种说是可以自发热的厚袜子。
白泽看着谢林川捏着自己小腿的手, 默默把茶水放到床头，然后和他蹲到一起。
他跟他面对面, 谢林川一愣, 看到木生抱着膝盖，对他笑起来。
这个家的确窄。
木生凑上去，睫毛微颤, 去亲他的嘴唇。
谢林川的眼神沉了沉, 没有动。
只见眼前人猫偷腥一样的亲完，摸了下鼻子，然后眼睛亮晶晶地对他说：“谢林川，我现在好幸福啊。”
谢林川瞳孔一缩, 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这句话的冲击比他在卵内灌注神力还要强，昨晚他还可以勉强告诉自己木生是被自己弄迷糊了才说了这样的话，现在却是实打实的从他口中听到肺腑之言。
他动不了，看着木生抬起手，摸到自己脸颊。
谢林川立刻歪着头去碰他的手，木生的手有点凉。
于是，他分一只膝盖跪在地上，抱住木生。
“我很高兴。”心跳的太快了，谢林川的嗓子哑得不像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重复一遍：“木生……我真的很高兴。”
木生没有回答，他却感受到，那双细瘦的手回抱自己。
谢林川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自己现在的感受，他把木生稳稳地抱起来，头抵着头，眼睛看向眼睛。
“……怎么长得这么漂亮。”
谢林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气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求他：“能不能再说一遍？”
木生眨眨眼，感觉到眼皮被人吻住。
“我很幸福。”
木生在这个亲吻里听话的重复。他侧了侧头，鼻尖蹭到谢林川的嘴唇，然后微微仰头，凑到谢林川的唇角贴了贴。
“别再读我的心了。”
谢林川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无奈：“宝贝，被全看透的感觉很像裸奔。”
木生被他亲的痒，笑起来，不答应，却也不反驳。
时间忽然在此刻停止。
尘埃，水珠，呼吸，声音。
两人都感觉到异样，木生看到床边镜子里谢林川的后背露出兽化的外骨骼。
山神回手将白泽放到地上。木生抬起头，看到窗边站着一只乌鸦。
手机在这时迟钝地亮起，然后同样随着时间停滞。
那是一条短信，来自金纹。上面写着：
「石佛出生，小毛阿默他们都消失了。」
「老大，发生什么了？你在哪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
谢林川推开门，门后读舌坊死一般的寂静。
昨晚装着石佛的容器已经破了，玻璃碎渣溅了满天，却停在半空。水珠漂浮在空气中，兜帽破了个口，被留在死川水里，流动速度为零液态水仿佛已经凝固。
金纹从看不到尽头的魂灵暂住长廊里跑过来，看到谢林川和木生，脚步一停。
谢林川张了张嘴：“怎么回……”
金纹挥手作剑，刀刃向外，打断他：“毛正义是只白猫还是黑猫？”
谢林川：“……”
木生从他肩头冒出了双眼睛，浅眸渡过一层金光，声音很低：“这是本体。”
于是谢林川回答道：“白的。”
金纹松了口气，三步并两步跑过来，不等男人躲开，一把抱住了谢林川的腿。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表哥。一分钟前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拿着大刀砍我，太恐怖了，呆久了没觉得现在一想真瘆人啊，我感觉这地方是真闹鬼……”
谢林川心道临川市本来就是鬼城，这里不闹鬼哪里闹鬼，一边给人踢起来：“谁是你表哥……陈默呢？”
“他们都不见了，这里只有神。”金纹被迫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拍胸脯道：“我不干了，我不行了，我就是个问八卦的，这怎么都来追着砍我。”
话音未落，看到另一扇门被打开，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像是逃命一样窜过来，只是没等靠近，金纹就下意识操起刚刚的长剑指向他：“盐是甜的还是咸的？”
男人：“哈？”
木生默默：“这个是假人。”
谢林川抬起手，右手迅速膨大为利爪，乍一挥去，便把那人撕了个粉碎。
金纹炸毛：“我还没问完呢！”
谢林川扫了他一眼：“下一个给你问，到底怎么回事？”
“老大，我就说人还是得工作，你不找工作，工作来找你，给你打电话不接啊，发消息看到了吗？”
金纹念念叨叨的。被谢林川瞥了一眼，才道：“……就是那个石佛，他出生了。你们说的对，这孙子真是个胚胎。”
木生问道：“他不是一直被保存在死川水里么？”
“问题就在这里，”金纹狠狠搓了把脸，卷毛随着他动作一摇：“谁能想到死川水是他胚胎的培养液啊！今早胶囊一破，全临川都能听到他的哭声，毛正义要去看怎么回事，还没走过去，大家就都消失了。幸亏卫星信号快，能把消息发出去，人类这玩意儿确实好用……”
“后来的消息也发不出去了。”谢林川说：“我只能收到你半条消息。”
金纹于是很沮丧的样子。
“还好你们过来了，”他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小：“叶烟不见了，小毛也不见了，大家都不见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小孩看着可怜得很，可惜谢林川崇尚斯巴达教育，忽略掉主观部分直接问道：“你看到石佛跑去哪儿了么？”
金纹：“……”
金纹吸吸鼻子，想了想：“这倒是没有，我刚刚沿着死川水的痕迹找，找到头就回到这儿了。好像是鬼打墙。”
“折叠空间？”木生皱眉，想起迷宫尽头的糖果店：“……他的确很会做这种东西。”
可折叠空间要有主人，上个空间的主人是木生，这次的主人又是谁？
难道这里是石佛的空间吗？
出生又是怎么回事？
“得快点找到他。”木生说：“上一个折叠空间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这次应该也差不多。在发现他以前我们都会一直鬼打墙，但这鬼打墙只是假象。”他看向谢林川：“我上次在怀空瞬间平移了十几公里，现在的情况可能也是一样。”
“啊？”金纹挠头：“我都在这里面走了几个小时了，那我岂不是都走出临川市了？”
“不会，”谢林川捏了下白泽后颈，替木生回答他：“临川市没有边界。”
金纹：“……哦。”
“不过这个折叠空间够大的，”谢林川想了想，又说：“我们俩在御城，金纹在临川，我们居然都能被装到里面。”
木生对折叠空间不太了解：“这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个折叠空间的主人非常强大。”谢林川说：“上次困住你的空间只差不多有怀空市那么大，那应该就是空间主人的能力极限了。按照常理来说，以正常人类的能力，就算石佛重新出生，也没有办法借用人类的功德树在短时间内创造出这么大的空间。”
这里面专有名词太多，木生消化了一会儿，听到金纹接话道：
“所以好消息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未必是石佛的。所以我们只要找到空间主人，杀掉原主，折叠空间就会自行解除，大家就可以皆大欢喜。”
木生问道：“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谢林川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空间能大到这个地步，甚至能吞下临川，说明这个空间的主人，大概率是一个神。”
“地狱级难度。”金纹吐吐舌头：“虽然谢老大一个月前没少弑神……但他毕竟刚破卵嘛，谁能知道他还能不能再承受一次神力加持。”
木生立刻想起那片冰冷的黑暗，他下意识握住谢林川的手，脱口而出：“我可以杀。”
金纹：“……”
金纹：“你们知不知道这样会显得我很不是东西……”
“先别急着送死。”又有一女声传来：“还不知道这是谁的空间，找到这个人的办法才是题眼。”
是一个长发美女，一身蓝绿相间的纱裙，墨发及地，眼波流转，却没什么感情道：“……我可不觉得空间的主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空藏，”谢林川小声给木生解释：“湖神，小时候带你去她那儿玩过水。”
木生点点头，没有印象。
“藏姐。”金纹老老实实叫人。
“我觉得他是希望我们自相残杀。”空藏没理他，看向谢林川：“这可能根本不是什么神的空间，他只是打不过我们，想找个由头让我们内讧，好坐享渔翁之利。”
谢林川无奈地说：“我也很希望你说的是真的……但没有这种先例。”
折叠空间的燃料是灵力，所以主人只能是活物。所以谢林川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这是石佛的折叠空间——石佛非生非死，没有实体，不可能承受得住打开这么一个空间。
空藏嗤笑一声，凉飕飕地问道：“照你这么说，如果空间的主人是我，你还要杀了我吗？”
谢林川无言以对。
金纹打圆场：“干嘛呀，咱还没到那个时候呢。”
空藏终于看了他一眼，剑拔弩张的气势收了些。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随口说：“那就这么地呗，无非是所有人类都动不了。没人就没污染，没动物就没噪音，一切众生重归混沌，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谁说没问题？！”人未到声先响起，又有一老头走进来，粗布衣，白发苍苍，在头顶盘起，张口便是：“什么叫没动物就没噪音，人的噪音还少么？我的小玩意儿乖得很！
“这是兽王。”谢林川接着介绍：“……顾名思义。”
木生再次点点头。
空藏冷哼一声：“谁说不吵？！天一亮就在那儿叫叫叫叫个没完，喝水也叫洗澡也叫，换你家门口你试试！”
兽王边走边驳：“那是表达喜悦！喜悦！懂不懂？喝你两口水看给你急的。”
空藏：“我那水是为了给你喝的吗？！”
老头没答这句，他看到木生，脚步一顿，从怀里掏出一对手镯来，塞到白泽怀里。
木生：“……？”
是对金手镯，看着分量很足的样子。
木生眨眨眼，问谢林川：“能收吗？”
谢林川无奈扶额：“……说谢谢。”
于是木生对兽王：“谢谢。”
“谢什么，”兽王乐：“这孩子……”
金纹眼巴巴：“我没有吗？”
兽王：“……”
“……”空藏：“滚过来！姐给你拿了几根金条。”
金纹雀跃：“好嘞！”——
作者有话说：见家长了（并不是）
第120章
各色各样的人、或非人态物体渐渐在读舌坊里聚齐。
神是一个人数不多的族群, 起初混沌凝结，他们有大多数死在了世界塑形的过程中。后来人类诞生，拥有了共同获得孩子的神才开始聚集。
天罚开始后，神族便彻底四散, 各神几千年来各居其所, 彼此相熟的少之又少，前几日白泽重塑神身, 又被谢林川杀了大半。
人多了, 空藏不再和兽王斗嘴, 神族之间许久没见，相互只是点头, 几乎没什么交谈,
除此之外, 大多数人都站的离谢林川很远。
英角来的晚, 一进门就看到不算大的读舌坊休息室里只剩下谢林川身旁空着明显的一个缺口，忍不住在心里乐出声。
面上倒没表, 小儿神走进来，先揉了揉金纹的脑袋。
“我没有找到石佛。”英角先对谢林川说：“我的孩子们都动不了。”
“他也不在湖里。”空藏也附和道：“否则我能感知得到。”
一个个子矮矮的小朋友紧接着说, 他也是对着谢林川说这话的：“我觉得他可能根本不在这个空间。”
他的声音是成年男人的声音, 尾音上挑，听起来有些轻佻：“我没感觉到他在——谢林川当时晕在树生山角我都能感知到，我不觉得石佛比他厉害。”
木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谢林川歪歪头, 嘴唇碰了下木生耳尖, 又很快挪开：“这是风神。”
木生点点头。
神族终于开始交谈。白泽犹豫了一下，又问谢林川道：“他们在说什么？”
谢林川想了想，解释说：“折叠空间是一种特殊的空间，创造空间需要功德树。上次在御城给你看过了——功德树写着善恶, 会记录空间主人的一切所见所闻，将主人的世界封存在一个外部看只有黄豆大小的地方。”
“但实际上，折叠空间在内部可以无限大，法力越强、见闻越多、活得越长的人，空间就会越大。这不是神创造的空间，第一次发现这个空间的是人，他们记录下来这个空间的样子，给它取名为折叠空间，神族就也这么叫了。”
木生理解了，接着问道： “所以我们必须找到空间主人？”
“不是必须，这只是其中一个方法。”谢林川说道：“金纹说的没错，主人死，空间自然消散。这个空间很大，所以大概率主人是个神。只不过他本人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空间被打开了。”
“折叠空间的主人无法控制空间么？”
“很难……一般人只有在濒临死亡时才会来到这个空间。我的确没有找到可以自由出入自己空间的人。上次石佛打开了一个人类的空间去困住你，我们一直在查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始终没能找到。”
木生犹豫了一下，问：“空间主人会在这个屋子里么？”
谢林川揉揉他的后脑，回答道：“他一定在这个屋子里。”
“我要是他，我也不会留在空间里。”那边灶神还在参与对话，耸耸肩说：“留在这儿被我们追着打吗？”
话音未落，有人撞门。
那是一个假人，长了一张木生不认识的脸。
兽王刚好在门口，抬起大掌一巴掌把假人脑袋拍碎。
这动静不小，却没什么神在意。
谢林川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木生身上，见白泽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应，悄悄松了口气。
“赶快找到人杀了吧，”有一个双马尾女孩儿掏了掏耳朵说：“我不想和你们呆在一起。”
木生看向谢林川。
“她会做爬虫。”谢林川一乐，接着跟他咬耳朵，顿了顿：“——她很喜欢你。”
木生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但时机不太对，就没接着问。
没人回答爬虫女。
活了不知名时间的神族在现在的状况不会觉得恐惧，大多数人都在攀谈或者闲聊。爬虫女耸耸肩，也没有急着接着问。木生看到她很快又钻回人群。
英角眼神扫了一圈，忽然开小差地问：“我们是不是好久没这么开会了？”
金纹点点头：“上次还是老大的轮回降罚。”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能想到当时的白泽如何奇迹般地劈碎天罚。
这边的对话声音不大，传不到空地上的两个人耳朵里。空藏瞥了眼正亲呢地在白泽耳旁说些什么的谢林川，评价道：“……不算什么美好回忆呢。”
“我来的晚，刚刚都发生什么了？”英角恰当地换个话题，清清嗓子问道：“小金说要找主人？这到底是我们谁的折叠空间？”
“是。”金纹很严谨地说：“不知道。”
“……好吧，”灶王摊开手，说：“我先说，不是我的——我没来过读舌坊，我的空间里应该没有这玩意儿。”
他说的是实话。灶王没来过读舌坊，准确地说，除了白泽重生后去树生山送金镯，他从未来过临川市。
当年剥夺白泽了灶气，他一直觉得愧对木生。
是以临川建市时，哪怕不为谢林川，光为了金纹，大多数神都乔装过来过一趟，看看小孩，瞟瞟山神，送送贺礼，打发一下无聊的神生。但灶神的确从未来过这儿。
终于聊到要出去的事了。房间里安静下来，众神视线终于聚集到了同一个地方。
“其他人呢？”爬虫女跳下来：“我来过，这的确有可能是我的空间。”
“大家都来过吧？”一个绿色头发的朋克老太太说：“读舌坊也太泛泛了，就没有别的判定标准么。”
木生再次看了谢林川一眼。
“她会做闪电。”谢林川恰当地开口介绍道，他抬手搂住木生的肩，接着解释：“你不用一下子全都记住他们——不过她头发颜色显眼，很好认，之前没有带你见过她，这里应该是你们见的第一面。”
木生看向他，谢林川却抬起头，对众人说：“还有一个标准。”
此言一出果然吸引了所有神的注意力，谢林川顿了顿，接着说：“御城市白泽的出租屋也在空间内——我们被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生空间变化。”
休息室沉默了五秒。
“……”英角先说：“我去过。”
灶王说：“……我也去过。”
“……”木生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爬虫女眨了眨眼睛：“白泽的住处嘛，我当然也去过啦。”
金纹默默举起手：“我也……”
谢林川挑了下眉。
“……这个地方也太泛泛了。”
闪电老太推了推墨镜，默默移开视线：“偷窥白泽的人比偷窥你树生山的人多多了，特别是你们俩碰面以后，老大，你知道的嘛，你的恋爱一向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谢林川沉默片刻，露出一个微笑。
木生看到他喉结动了一下，听到男人不明所以地说：“很好。”
众神族：“……”
“现在我们分头去找有可能作为判断折叠空间所属人标准的地标，半个小时后所有人回到这里，”
谢林川想了想说：“以防出什么岔子，迟到的人将会被当作叛徒诛杀。所以最好不要迟到。”
在场众人顿时站直了些。
“……包括我。”谢林川认真思考了一下，补上这一句：“你们所有人杀我一个应该还有点胜算。”
英角小声：“破卵之后吗？不一定吧……”
灶王也小声：“他也就那么一说……”
谢林川瞟了他俩一眼，又道：“偷窥白泽的事我要事后算。”
英角举起双手：“不关我事。”
灶王：“……”
*
谢林川一直带着木生，这是白泽第一次参与神族行动，谢林川怕他单独行动会出事。
金纹也跟着谢林川，这是几千年前就有的惯例。
等到人都走差不多，谢林川抬手将天花板破开，一只手抱住木生带着人跳到屋顶。
木生才问：“我们要做什么？”
不等谢林川开口，金纹就先回答：“就是去找各种地方——自己不认识的地方，然后把那些地方搬过来，看看还有没有谁不认识。”
“折叠空间是以主人的记忆延伸的，想要确定空间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筛除未知因素，直到排除到只有一个人熟悉这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谢林川顿了顿，接着说：“比如刚刚兽王杀的那个人——你并不认识那个人，也就可以证明，这个折叠空间的主人并不是你。”
“那是神族的一个成员，”金纹默默补充：“弑神之卵里面的神力得有他一份。”
木生愣了一下，谢林川就笑了，没接金纹的话，而是说：“我当时真松了口气……这个空间与你无关，如果真需要杀什么同族，起码我可以下得去手。”
“抱紧我。”然后谢林川张开手，对木生说。
时间有限，他们快速地在整个世界表面移动着。
木生被谢林川抱在怀里，其实他可以跟着一起跑，但他的身体没好全。
木生已经学会了不再逞强，他的脸贴着谢林川的颈，男人抱他轻易地如抱一片羽毛。
金纹走在他们前面，少年的卷毛被风拉直。
“以前开会也总是这样么？”木生对神族大会的印象只有那些椰子糖，他抱着谢林川的脖子问：“这么……你说什么大家做什么。”
“以前？”谢林川笑了：“当然不是。”
“以前他都不说话哒，”金纹立刻出卖市长：“老大装深沉有一套的嘞。”
谢林川难得没否认，金纹跳下去抓了一个假人拧断脖子装到口袋里，谢林川接着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当时的世界规律很混乱，我那时候年轻，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木生想了想刚才身旁一圈空位：“那为什么刚刚……”
“因为老大变强了哇。”金纹跳回来，张牙舞爪地说：“他现在是连环杀神犯，放人类社会要被通缉的，又吃了那么多神力，打不过当然听他的咯。”
木生眨眨眼睛，提出一个简单的逻辑漏洞：“如果这样就可以变强的话，大家岂不是都可以这样互相残杀来提高神力了，怎么会只有林川？”
“哪那么容易，”金纹笑了：“上一个杀害神族同类的人爆体而亡了。”
木生一怔，谢林川垂眼看着他，大手在他后背摩挲了一下，承认道：“……我的确很幸运。”
“神族不能自相残杀，否则就像你说的，神如果一味的去吞掉别人的神力，很容易一家独大。”
谢林川眼睛快速地眨了眨：“我们想的这个办法已经把危险降到最小了，这的确是件收益很大的事，我成功后，次日便有人企图效仿，但他没能成功。”
这的确是一种很冒险的一种升级方法，成者如谢林川，强的让人难以接近，败者则灰飞烟灭。
代价是生命的赌局，对于这些已经安然在世上存在了不知多久的神来说，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天时地利人和嘛，老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金纹插了一句：“再说白泽撕开卵的时候中断了神力灌入，给了老大一些恢复时间——但天底下有几个人愿意这么做呢？你们进去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你们肯定被冻死了。”
其实还好。木生回过神。
他其实对卵内的状况没有什么印象，入卵后他的情绪起伏太大，视力又被剥夺，现在回忆起来只记得那里的确很冷，但其实还不至于……
谁知金纹下一句是：“足足七天不吃不喝，失去视觉知觉，又怕神力加灌死的神不知鬼不觉所以不能睡觉……”
他哆嗦了一下：“你们能活下来是有原因的，要是换我，可能半天我就受不了了。”
……七天？
木生一愣，看到谢林川勾起唇角，俯到他耳边小声说：“卵内的时候……你晕了一会儿。”
然而木生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晕过。
谢林川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落到地面抓起一处区域放入他们收集地标用的空间口袋，脚步停了停，对他说：“不过他说的没错，你的确救了我一命。”
不等木生回答，他又抱住他的腰，跟上金纹。
木生没觉得这救命之恩能让自己多高兴，他只觉得后怕。
约好的时间已然过半了，谢林川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造访的区域十有八九都是木生没见过的，作为人类的白泽活动范围很小。
但基于谢林川已经确定他不是空间的主人，所以意义不大，他没开口，谢林川也就没有停留。
“其实我有想过，这个空间有可能是我的。”
谢林川的声音和风声混合：“你还记得在陈升故居，陈响说，石佛想要杀我。”
木生看向他，发丝随风动，眉目清晰，轻声反驳道：“不会。”
谢林川笑了：“为什么？”
木生说：“如果他真的想要杀你，应该会在破卵之前动手，而不是现在，所有神族加在一起都不是你的对手。”
“那只是我唬人的，小木生。”谢林川笑了，心情很好的样子：“你就对我这么自信么？”
木生出奇地沉默了一会儿，他拉住谢林川，让他停在就近的一个屋顶。
这是南半球的一个沙漠城市，入目正是夕阳，漫天黄沙停顿在半空。
谢林川把人放下来，看到木生犹豫了一下，浅色的眼睛望着自己。
“我还瞒了你一件事。”木生说：“……这件事本来无关紧要，我就一直没说。”
谢林川有个不太好的预感，他握着木生的手，大拇指摩挲了一下白泽光洁的手背，问道：“什么事？”
木生看向他，不答反问：“你的劫缚没有完全碎掉，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谢林川：（脑子轰一声）
木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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