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站在餐厅门口广场, 极目四望。
入目全是三五成群的游客，要想在这么多人中寻找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显然不是件易事。
东堂真去找园区管理人员调园区监控了。
十岁的孩子年龄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东堂真给侄子拨过电话，对面一直是关机状态。
菅田和枷场姐妹商量着分头去寻找。
夏油对于素未谋面的东堂薰没有恶感，助人为乐的情绪不高。十年时间, 他看尽人性的虚伪，即便是孩子, 身上也能生出惊人的恶念。
跟着行动, 只是看在菅田和枷场姐妹的情分。
“小薰是个小术师。”
枷场姐妹的话很快改变了夏油的想法。
对于未成年的小术师, 夏油总是有着无尽偏爱。这一点, 菅田和枷场姐妹心知肚明。
夏油的态度积极起来, 他唤出自己拥有的特级咒灵，分派给枷场姐妹。
枷场姐妹立刻领着特级咒灵分头出发了。
贺苍兴致勃勃地表示要帮忙, 没有接受夏油的咒灵。
菅田分到了一只一级咒灵。
“菅田。”夏油叫住了离开的菅田，有件事需要向菅田求证。
在脑海中措辞了三秒, 夏油才问出口，“你对东堂真……？”
菅田看他神色心中明了, 明艳的脸上露出笑容, “不要听美美子和菜菜子胡乱猜测。东堂真是东英社的社长，东英社有些项目正好跟盘星教重合。商人永远不会嫌弃赚钱的项目多的。”
菅田的事业脑依旧占据高低, 没有留给恋爱脑任何空间。
“我不会干涉你的感情。”夏油试图解释他问题的初衷。
菅田大方地对他挥了挥手，走掉, “我知道，不用解释。”
粉色的齐肩发尾在她快速跑动时扬起，像三月阳光下的春樱。
夏油没有跟着人去找，把咒灵撒出去寻找更有效率。
他看过枷场姐妹手机里的照片, 知道东堂薰的模样，他收服的咒灵也就知道了东堂薰的模样。
夏油找了一个地方等待。
最新得到的咒灵玉还没有调伏，不然能增加许多战力。
比起人类溢出的负面情绪，咒灵更加钟情术师的血肉，尤其是年幼的小术师，对它们来说是无上美味。
今天有幸捉到一只落单的小术师，合作的咒灵们准备分享。
最开始镰田幸山并没有把捉到一只小术师当回事儿，这些跟着他的咒灵时不时会开个荤，是常事了。
收服特级咒灵将甲的计划被夏油横插一杠，得到将甲已经不可能，镰田幸山准备进行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
有特级咒灵将甲做掩护，游乐场失踪个把游客，即便是术师，也没有人把注意力从将甲那里移开。
“这是第几次失败了？有进展吗？”
房间的地上竖着许多玻璃容器，不知名的溶液中浸泡着缝合得奇形怪状的生物，从它们残存的肢体能看出它们生前，是人，是熊，是虎……
这处基地的负责人把所有的实验数据展示给他看，把他领到一个单独的容器前，“得到的资料不够，有进展但不大。”
这个玻璃容器中是一个赤身裸体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除了皮肤青灰，保持了人类的完整躯体。
“这个活得最久，同一批的实验体死了一大半，只成功了两例。7609871号成功实验体只活了178个小时23分09秒，这个已经一个多月了，但器官已经开始衰竭……”
或许是两人说话的声音惊动了玻璃容器中的“人”，他猛地睁开眼，嘭地撞在内壁上，对着两人呲出血红色的牙龈和锋利的尖牙。
镰田幸山没有被吓到，他看着手中的实验数据，围着玻璃容器转了一圈儿。
基地负责人跟在他身边，继续介绍。
“这一批实验体使用了咒骸的一点知识，可惜资料还是太少了。灌注的咒力形成的循环不稳定，作为容器的躯体承受不住……”
千年来，有关人类、咒灵以及咒胎的实验，镰田幸山进行过百万千万次，成功案例寥寥。
把所有人类都变成术师，或者咒胎，消灭非术师的存在，打造术师和咒灵的乐园。
他曾经认为夏油会是同行者，接触后才发现不是同路人。夏油心中牵绊太多。
可惜去年的计划没有成功。
布置在基地外围的警戒被触动了，镰田幸山神色一凛，抬头看向基地入口方向，双眼变成兽类的竖瞳，诡异恐怖。
基地的事是隐秘，他来这里的事也是隐秘。
不用镰田幸山吩咐指示，基地负责人迅速离开去查探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基地的入口十分隐秘，不单做了物理伪装，还做了术法掩饰，没有知情人的领路，一般人绝对找不到这里。
夏油是跟着自己的咒灵来的。
等待了半个小时，被撒出去找人的咒灵禀报，说是找到了东堂薰。
夏油循着咒灵留下的气息找来，救下东堂薰后，并没有立时对这些咒灵下杀手，只是围住了它们。
他心中有疑惑。
因为解救及时，东堂薰身上除了几处未见骨的伤口，性命无忧，只是看起来惨极了。
小孩子性格倔强，疼痛让他眉毛都拧成麻花了，也不见他开口喊一声。
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夏油取出硝子给他的疗养药，递给东堂薰。
东堂薰打开瓶子闻了闻，显然是识货的，对夏油道了谢，把药粉撒在伤口上。
伤口处传来的刺激性剧痛，让他龇牙咧嘴，跺着脚试图缓解，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谢谢夏油先生。”疼痛让他声音虚弱，“阿真叔叔什么时候到？”
这种时候，他迫切希望有亲人待在身边。
“已经通知了东堂先生，应该快到了。”
夏油单手把他拎起来，放在咒灵蝠鲼背上。末了，像对待枷场姐妹那样，在他头顶安抚地拍了一下，力道轻柔，让东堂薰想起温柔的母亲，感觉伤口处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夏油把视线从东堂薰身上收回，转移到被围住的咒灵身上。
按照冥冥的说法，除了地缚咒灵将甲，周围方圆十里所有的咒灵都被祓除了。
夏油相信冥冥。
那么，眼前的这些咒灵从哪里来的？尤其其中还有一级咒灵。
一级咒灵的咒力，做事缜密心细的冥冥不可能忽略。
咒灵显然不想俯首就擒，在一级咒灵的带领指挥下，在包围圈内左冲右突，试图撕开一条逃生之路。
可惜，双方的数量差距太大。
被包围的咒灵很快变成了十几颗咒灵玉。
夏油选了一颗不需要调伏的二级咒灵于吞下后，瞬间得到了这只二级咒灵掌握的所有信息。
新来的，不是本地咒灵。夏油在这只二级咒灵的记忆中看到了一个不陌生的人，镰田幸山，或者说羂索。
叫出丑宝，将剩余的咒灵玉收起来，夏油眼睛微微眯起，看向一处隐蔽的山坳。
年轻时，夏油心中有过疯狂的想法，想要把世界上所有的非术师消灭，只是受限于力量不足，想法未能成行。
即便如此，和他从二级咒灵那里看到的画面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这种将人类和非人类捏合起来的缝合实验，简直泯灭良知的丧心病狂。
画面让夏油心理性不适，左耳上一股清凉的咒力注入，夏油愣了一瞬，不适感很快消散。
夏油眼底浮上一丝笑意，很快又隐去。
川野隐身在山坳的基地入口，认出了夏油，没敢出面，悄悄折返。
夏油来之前通知了东堂真、菅田和枷场姐妹。
东堂真来得最快。
他不是术师，看不见咒灵，但对东堂薰悬浮在半空没有表现出丝毫诧异。
“小薰，怎么样？你受伤了吗？”
一直倔强坚持的小孩儿听到亲人的询问，终于表现出软弱，趴在东堂真怀里，哼哼唧唧地喊疼。
东堂真手忙脚乱地检查他的伤口，原本整齐的发丝凌乱地翘起来，没了三十岁男人该有的稳重。
东堂薰在东堂真怀里哼唧了两声，远远看到枷场姐妹过来，立刻推开了东堂真，收拾好了表情，一副趾高气昂成熟稳重的派头。
“小薰，你受伤了？”
“伤口痛不痛？”
……
面对枷场姐妹的询问，东堂薰脑袋扬得高高的，拍着胸口表示，“只是一些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休养两天就能好。”
见他确实没有大碍，三人间的话题逐渐改变了方向。
“你是要有多蠢？怎么能被咒灵迷惑了？还被咒灵抓住了。幸好夏油大人在……”
东堂薰气鼓鼓地反驳，说话间隙眼神忍不住往夏油身上偷瞄。
东堂真真诚地对夏油表示了感谢，邀请他游乐园行程结束后去家里做客。
“如此，就叨扰了。”
夏油应下，东堂真的喜悦毫不掩饰。
菅田敏锐地察觉了，不着痕迹顺着夏油的视线往山坳处扫了一眼，两人对了个眼神儿。
“既然人已经找到了，虽然做了简单的医疗处理，还是应该找专业的医疗人员诊治一下。菅田带着美美子和菜菜子一起去吧，能帮一些忙。”
通知几人前，夏油并没有从二级咒灵那里得到相关信息，如今知道了，某些画面实在不适合让三个孩子看到。
菅田和夏油配合默契，听他这样说立刻应声附和。
“我们跟着一起去，能帮着一起跑跑腿儿。”
枷场姐妹不想和夏油分开，踌躇间被菅田一手揽住一个，在两人耳边低语，“乖乖听话，夏油有事要忙。”
夏油是两人的无上信仰，个人感情怎么能够影响夏油大人做事？枷场姐妹飞快地调整好了情绪，对夏油露出灿烂笑脸。
“我们跟真奈美姐姐一起，夏油大人也快点儿来。”
夏油微笑应允。
菅田几人离开后，夏油看向隐蔽的山坳处，借助咒灵，悬浮凌空，两步就走到了山坳。
“夏油。”
贺苍从山坳的另一边转过来，目光炯炯，声音兴奋，“附近没有找到其他出入口，如果有的话，下面一定有密道，通往别处。”
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的模样，“我们要进去了吗？”
第32章 差点儿露馅了
叫上贺苍一起, 夏油是有私心的。
他忌惮贺苍身后的家族，对他和镰田幸山的关系拿摸不准，想要借此试探。
拥有了二级咒灵的记忆, 找到入口轻而易举。
破开术法结界，清除入口的物理阻碍，夏油和贺苍看到了一条隐藏在山体中的通道。
通道墙壁没有人工斧凿的痕迹, 夏油判断应该是天然形成的洞穴。
贺苍对两人一起的未知冒险充满了干劲儿。
夏油是他进入这里后遇到的第一个人，这份感情在他心中格外不同。
一路上, 他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比美美子还要话痨。
存了试探的心思, 路上遇到的陷阱和阻拦的咒灵, 夏油只是做样子地伸了伸手, 全都被贺苍解决了。
月余未见，贺苍的手段比圣诞节是丰富了不少, 不到百米的路程，夏油足足见识了不下七八种术法。
深入基地腹地, 两人看到了大厅中林立的透明玻璃容器。
夏油在记忆中看过一遍，还好。
贺苍忍了十几秒, 没忍住, 走到墙角扶着墙壁吐了好几分钟。
大厅中没有人，地面上凌乱的痕迹显示对方走得慌乱, 大厅另一边靠近出口的透明容器被什么撞了，蛛网状的裂痕处, 容器中的液体汩汩伸出来。
夏油分辨不出溶液的成分，不知道其中危害，不准备接触。
透明容器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突然整体碎裂。
里面的生物随着溶液流出来, 匍匐在浸着溶液的容器碎片中。
或许是浸泡的时间太久，它体表的毛发一片片脱落，露出下面猩红的皮肤，像被火焰烙红的铁块。
它蠕动着身体，想要从溶液中爬出来，地面上碎裂的容器碎片锋利的边缘如同刀片，划破皮肤，血液流出来，和溶液混在一起，呈现诡异的蓝紫色。
从眼眶里凸出的巨大眼球仰望着夏油，眼神绝望哀伤，它努力抬起前肢，想要求救，费尽了所有力气，最终不甘心地在溶液和血泊中咽了气。
夏油的视线从它身上移开，看向大厅中林立的透明容器。
贺苍缓和了身体的冲击，走过来，询问夏油，“这些怎么办？”
想想看，只要有脑子就知道，这种违背造物的缝合生物是绝对活不长的，即便这里是游戏。
“找到主事者后，全部摧毁吧。”
夏油声音没有波澜，说完这句话，向大厅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贺苍没有更好处置办法，认同夏油的决定，紧紧跟上去。
大厅另一处通道前方又是一处大厅，同样林立的透明容器，只是大厅的出口增加到了七处。
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通道干扰了夏油和贺苍的追踪。
好在，夏油有足够的人手，驱使咒灵分别进入不同通道，快速理清了正确的。
深入洞穴基地半个小时后，夏油看见镰田幸山，眉骨突地一跳。
镰田幸山站在满地尸骨中，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笑容温和谦雅，“夏油君，贺苍，你们来了。”
“镰田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贺苍直爽单纯地发问。
“回到酒店房间后，我越思考越觉得这个地方古怪。特地来查看，没想到发现了这里。”
镰田幸山为他的行踪做了完美注解。
用脚尖儿踢了一下地上的尸体，“过程中发生了争执，这些是这里的研究人员，可惜没能问出有效信息。”
夏油蹲下身，查看地上的尸体。
致命伤口不尽是术法造成的，很多都是物理伤。
镰田香山摘下了手套，似乎是嫌弃上面的血渍，皱了皱眉。
“你们走到这里，想必已经看过了那些试验品。这些人死不足惜。”
这句话说完，夏油和贺苍突然抬头看过来，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镰田幸山维持着脸上的面具，反省刚才的行为语言是不是有纰漏。
他也是晦气点儿背，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夏油。特级咒灵将甲被夏油收服，连带着这处基地也变成了废子。
川野汇报后，他元贝是想带着基地人员撤离，不成功的试验品，他损失得起。
没想到在出口方向感应到了特级咒灵的咒力残秽，镰田幸山认得，那是夏油的特级咒灵。
换个地点，如果在旷野中遇见特级咒灵，镰田幸山不会畏惧，反而会兴奋。
特级咒灵是能换主人的。
但他和基地研究人员一起出去，遇到夏油的特级咒灵就说不清了。
尤其，贺苍也在。
贺苍身上的秘密他还没有解透，他同样忌惮贺苍身后的家族。
夏油查看了地上所有尸体，贺苍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时插句嘴。
夏油自然不会告诉贺苍，他检查伤口上的术法咒力残秽，是在分析镰田幸山的术式实力。
“仔细检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幕后主使者的线索。这样的隐秘研究基地，至少会有资助者。”
“明白明白，除恶务尽。能给这种试验提供资助的肯定不是好人，就该曝光出来游街。”
贺苍说着也加入进来，但他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只能问夏油。
镰田幸山觉得夏油在指桑骂槐，但没有证据。
即便夏油真的发现了什么，镰田幸山觉得现在最好的策略是装作听不懂。
不说贺苍，夏油的实力足够让他闭嘴。
他最近有些松懈了，夏油的行踪竟然没有提前探查到。
三个人三种心思。
夏油在基地并没有找到更多东西，除了一个十分隐蔽的空间，找到的五六个孩子。
这些孩子年龄从三岁到十五岁不等，神情惊惧。
有了这群孩子，夏油原本要不惊动咒术界和世俗界摧毁这次基地的计划流产了。
“把他们交给警察。”贺苍提出自己的建议。
夏油和镰田幸山都不准备采纳。
夏油给冥冥打了电话。
冥冥来得很快。
她带了人接手了这几个孩子，跟着夏油进入基地看过。
“后续的事情交给我吧。”
夏油点头，他本来就不想被牵扯到这种事中来，有冥冥自愿兜底，最好不过。
镰田幸山没有提出异议，让冥冥处理，比起交给夏油，他更放心。
冥冥做事雷厉风行，黄昏时分，游乐场旁边的山体被围了起来，用了迷彩布。对外说是要进行游乐园的二期开发。
那些孩子都是近期失踪的小游客，很快被送到了家人身边。
夏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美美子向他汇报东堂薰的后续情况。
“……缝了好多针，医生让他卧床休息，一个星期都不能乱蹦乱跳。还不得把小鬼憋死？”
菜菜子耐心细致地剥着松子，很快手边的小碗就满了。
她擦了一下手，把碗推到夏油手边，“夏油大人。”
夏油微笑着道谢，抓起剥好的松子吃起来。
菜菜子比自己吃都开心，大大的眼睛眯起来，像一只愉悦的小猫。
看着两个女孩，夏油不久前才有的想法又升腾起来。
美美子和菜菜子还是需要同龄的玩伴，在盘星教时很少见她们这样情绪愉悦，鲜活生动。
术师家里的小孩子不好哄骗，非术师家庭出身的，应该能找到几个。
夏油心中盘算着。
套房的门被敲响了。
美美子抢着去开门，很快门口传来对话声。
“贺苍君。”美美子的声音带着些微拘谨。
“美美子晚上好，夏油在吗？”
“在的。”
贺苍跟在美美子身后走来，手里提着的礼物袋分给美美子和菜菜子一人一个，开门见山。
“我是来道别的。初次见面，白天没有准备礼物，现在补上。”
得到夏油的眼神允许，枷场姐妹接过礼物袋，对贺苍道谢。
夏油抬眼看过来，“不是明天才离开吗？时间提前了？”
枷场姐妹拿到礼物后，不干扰两人，去了客厅的角落沙发上，两人小声儿说话。
贺苍对夏油解释了提前离开的理由。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游乐园之后还有其他事。在这里遇见夏油，是意外之喜。
贺苍待了半个小时后，夏油最终没有把镰田幸山的身份挑明。没有十分把握，夏油不想引起镰田幸山的警觉。
贺苍离开房间，枷场姐妹立刻凑过来，给夏油看她们手里的物品。
是两件防护型咒具。
枷场姐妹声音忐忑，“贺苍君的礼物是不是太贵重了？”
夏油看了一眼就确定了咒具的等级，特级的防护咒具，贺苍出手大方，这两件咒具价值不菲，有价无市。
“既然是给你们的礼物，大方收下就好。”
枷场姐妹立刻高兴地佩戴在身上。
美美子的是一条腰带，菜菜子的是一条手链。
时间晚了，菅田没有回来。
跟菅田通过话后，夏油安排枷场姐妹睡在套房的次卧。
美美子站在蜉蝣的背上，伸展双臂，向东堂薰炫耀地介绍她们和夏油玩过的游乐场项目。
她脚下不远处就躺着“医嘱静卧少动”的东堂薰，菜菜子坐在东堂薰旁边，怀里抱着布娃娃，左手托着下巴发呆。
猫又没有腻在夏油脚边，安静地趴在菜菜子身边，把脑袋整个埋进身体下面，团成一团。
夏油、菅田和东堂真三人站在蜉蝣头部。
东堂叔侄第一次乘坐飞行咒灵，觉得非常新奇，东堂真是大人需要端着，东堂薰就没有顾虑，一路上不停地问这问那，美美子不厌其烦，两人聊得很是“投机”。
菅田是在第二天中午回来的，同行的还有东堂真和东堂薰。
东堂真准备把侄子带到东堂家后续治疗，东英社有专业的医生。
枷场姐妹和夏油在游乐场玩了一个上午，非常满足。
东堂真旧事重提，邀请夏油一行人去东堂家做客。
东堂真原本准备了车子，美美子提出要坐飞行咒灵，女儿控的夏油自然无不满足。
考虑到东堂薰伤口未愈，美美子在夏油的一种飞行咒灵中选中了蜉蝣，飞行平稳，体积足够大。比起蝠鲼，蜉蝣的外形清幻美丽。
有猫又隐蔽众人，蜉蝣的飞行高度并不高。众人就像是乘坐了一辆敞篷观光车。
下面的旷野狂风席卷，如同一道白线从地平线那边过来，几人几乎同时注意到了。
夏油在狂风中察觉到了咒灵的气息，根据咒力强度判断出对方的强度。
一级自然咒灵。
除了这只一级咒灵，夏油还探查到三道咒力气息，其中一道相对比较熟悉。
是祓除咒灵的术师吗？
仅仅思考了片刻，夏油就派出了凪良和其他几只咒灵。
美美子手搭在眉骨上，伸长了脖子向狂风过处张望，全身不见一丝紧张。
东堂薰也想看，只能扭扭脖子，改变一下视线方向，被蜉蝣的翅膀遮挡，只能听美美子的实时转播。
凪良很快传回来了消息，一级咒灵被制服了。
狂风扰动的旷野趋于平静，夏油站在蜉蝣头顶看到地上的三名术师。
果然有熟人。
庵歌姬见到夏油的第一反应是拔剑。
“夏油！”
像是条件反射，双眼盯着他，余光却向周围张望。
庵歌姬这种反射性举动源自于高专时期，低一届两个不当人的学弟逮着机会就搞个恶作剧，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被恶作剧的次数多了，庵歌姬看到两人就拉满警戒。
虽然毕业后她去京都校任教，一年见不到几次五条，跟夏油超过十年未见，某些习惯还保留着。
剑拔出一半，庵歌姬回过神来，把剑插回剑鞘，看向夏油的目光复杂难名。
咒术界最近的事她听说了，夏油的行为她看不懂。
明明发动了百鬼夜行，在五条失踪后，却成了东京校的保护伞。
不是要毁灭咒术界吗？
“小叔？”
“小葵！”
第33章 来挑战的东堂
一番寒暄认亲后, 庵歌姬和她的两名学生坐到了蜉蝣背上。
东堂葵要升准一级咒术师，庵歌姬是他的监考官，西宫桃是来蹭经验的。
东堂葵蹲在蜉蝣背上, 潦草地检查了一下堂弟身上的伤口，他觉得不影响实力没死掉就不是大事。
东堂薰对这位粗枝大叶的堂兄很是崇拜，“葵哥要成为准一级术师了吗？”
看向东堂葵的眼睛里全都是星星。
被人夸奖崇拜, 东堂葵伸出粗糙的手掌在小堂弟脑袋上撸了一把，“努力修行, 你以后也会是的。”
年龄相仿的女孩儿, 同为术师, 自然有很多共同话题, 彼此间又存在好奇, 西宫桃很快跟枷场姐妹聊在一起。
微社恐的西宫桃很快就给枷场姐妹贴了一个“绝对夏油控”的标签，只要她不说夏油的坏话, 她们就能成为好朋友。
东堂葵不擅长跟女孩子打交道，从堂弟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夏油行为目的。
百鬼夜行过去不远, 东堂葵还记得铺天盖地的咒灵，几乎遮蔽了京都的夜空。
夏油这样敏感的身份, 为什么会接触东堂家？
“不是枷场他们要接触我们, 是小叔喜欢那边的大姐姐，死乞白咧凑上去的, 虽然当时是不知道她们是和夏油先生一起。”
“我觉得夏油先生不是坏人。他看起来温柔，又实力强大。”
东堂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东堂葵不认同, 却没有反驳小堂弟，在他看来，小堂弟和小叔显然是被夏油迷惑了。
咒术界早就有传言，盘星教主、极恶诅咒师夏油擅长蛊惑人心, 很多术师都是因此效力于他。
东堂葵的人生格言中不存在“畏惧”两个字，但涉及到夏油，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他只是肢体发达，并不是没脑子。
庵歌姬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是几年前保护学生时受的伤。
硝子原本想要为她祛除，庵歌姬坚持留下来，用来提醒自己，如果她实力不提高，就无法庇护学生。
这是夏油叛逃后，两人之间第一次见面。
夏油自然注意到了庵歌姬脸上的伤疤，却没有开口询问。
这种揭人伤疤的事，他自少年时就十分鄙夷，不肖为之。如果他想知道，他有很多种方法和途径。
夏油作为咒术界现存的四特级之一，庵歌姬即便不主动关注，也源源不断地知道相关信息。
东京校求学期间，庵歌姬最讨厌的同校生，莫过于五条和夏油的二人组。
自从两人确定了她胆子小之后，时不时就会突然冒出来吓她一下。
她被吓到，对两人来说好比无上功绩荣耀。
冥冥和硝子评价两人，两个幼稚鬼。
庵歌姬也想对两人开嘲讽，但在两人面前始终无法树立师姐的权威。
庵歌姬以为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眉峰聚拢成了两道山峰，她打量夏油，身体不自知地靠近了一点儿，认真地嗅了嗅夏油身上的咒力气息。
她的感官没有出错。
“你最近见过五条？”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又搞到一起了？
虽然白毛学弟很可恨，但同校情谊还是有的。恨一个人并不妨碍去关注他。
夏油已经努力收敛咒力，却无法做到完全收敛。为了掩盖五条的咒力气息，有时他不得不放开自己的咒力溢散。
导致每个见到他的熟人都会问他同样的问题。
夏油只能搪塞。
庵歌姬虽然好奇，但她不是多话的人，夏油搪塞的理由虽然敷衍，好歹是个理由。
与其在夏油这里寻根问底，不如去问硝子。
怪刘海学弟和白毛学弟一样，十句话里没有两句真话。
此后的路程十分顺利。
东堂家并不是咒术界的世家，从第一代术师，到东堂葵这一代不过四代。
家风开明，即使东堂真这样未觉醒的非术师，在东堂家也得到了优秀的教育资源。
如果有一个词语形容现在的东堂家，夏油想到了“蒸蒸日上”。
每一代人都有人成为一级术师，东堂葵这一辈儿，东堂葵年纪轻轻，高专一年未读完就被推荐准一级术师，未来可期。
东堂家对夏油等人的招待十分隆重，家族中的高级术师几乎全部到齐。
对庵歌姬也是十分尊重。
东堂家，东堂葵这一辈儿有七八个孩子，三个像东堂真一样，没有觉醒术式。
年龄大小不一，关系十分和谐。
东堂葵是这一辈儿的老大，很有为弟弟妹妹树立榜样的自觉。
枷场姐妹喜欢东堂家的和谐关系，找到了新的玩伴儿。
夏油在东堂家多住了三天。
庵歌姬师生三人也住下来，做任务间的修整。
庵歌姬没忍住，还是来找夏油问了东京校的情况，其中包括了五条。
夏油把能说的详说了一遍。
庵歌姬慨叹，“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心平气和聊天的一天。”
夏油看了她一眼，从她眼中透露的情绪中明白她的感慨。
左耳上的咒灵玉又开始不老实，对他的头发“动手动脚”。
借着侧身的动作，夏油按住咒灵玉的蠢蠢欲动，连带着耳钉一起取下来，握在掌心里。
不知道五条是不是在做什么实验，近来的躁动愈加频繁，开始不避外人。
它不想待在咒灵空间的丑宝储物袋里，那个地方也关不住它。
庵歌姬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一朵绯红色的樱花从头顶的树梢颤颤跌落，飘飘荡荡落在夏油身上。
东堂家特地给夏油四人安置了一个院子，院子不大，庭院中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樱花树。
进入花期，满树樱花灿若烟霞，整个院子浸泡在樱花的香气中。
夏油张开掌心。
苍蓝色的咒灵玉脱离了耳钉，倏地变成正常大小，飞快雀跃地绕着夏油飞了好几圈儿。
夏油的视线追着它，眉眼舒展，心情也在不自觉中上涨飞扬。
苍蓝色的咒灵玉飞入繁茂的樱花枝叶间，所经之处，樱花纷落如雨，坐在樱花树下的夏油被砸了满头满脸。
东堂葵进来时，正好看见夏油拂落了身上最后一朵落花。
落花在夏油脚边积了薄薄的一层，石桌上也有，甚至有花瓣落在茶杯里，浮在茶水上。
“葵君，日安。”
夏油身上丝毫不见局促，微笑着请东堂葵安坐，取了一只倒扣的茶杯给东堂葵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把落了樱花的茶杯中的茶水倒掉，重新续了一杯。
东堂葵来找夏油自然不是喝茶谈天的。
夏油也不觉得。
少年刚进院门时，双眼中的明亮战意他看得清楚分明，夏油不喜欢麻烦，东堂葵心中有什么顾虑没有开口，他也不准备递台阶。
风吹得安逸，夏油一手支着头，午后的困意一点点泛上来。
如果东堂葵五分钟内没有开口，他准备赶客去睡个午觉。
“夏油先生。”
在夏油赶客前，东堂葵开口。
“哦——”夏油的尾音拖得有些长，不是故意为之，只是困意上来了。
“想要我指导你的修行？我记得记得你的师父是九十九由基，说到指导，我可不敢鲁班面前耍大刀。”
夏油微微直起上身，盯着东堂葵的眼睛。
被呛了一句，东堂葵面上丝毫不见尴尬和退缩，眼神反而更亮了。
“请夏油先生不吝赐教！”
东堂葵动作恭敬，挑不出丝毫错处。
最早，他是从师父九十九由基口中知道夏油的。
东堂葵修行体术，九十九由基最推崇十年前被尊为“天与暴君”的禅院甚尔，毕竟没有术式就能跟五条和夏油战斗的男人。
其次就是夏油。
九十九由基的教育理念十分开放，对东堂葵完全是放养模式，时不时回来检查他的修行进度，做出调整指导后，就再次失踪，归期不定。
东堂葵一路实践修行，幸好家里有长辈能给出建议。
他身体强悍，虽然不敢称同辈中的体术第一人，但在东京和京都两校，同校生中敢称第一。
当然刨除使用术式的乙骨忧太，但比体术，东堂葵是丝毫不惧的。
夏油不想替九十九由基或者京都校教学生，唤出将甲，让他当东堂葵的助手，自己回房间休息了。
东堂葵完全没想到夏油的这种应对，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人形的特级咒灵拥有自己的独立智慧，将甲明白夏油召唤他的目的，见东堂葵愣住，动手前打了个招呼，以免对方说他胜之不武。
长刀裹着风声从头顶劈下来，庭院中的樱花树被扰动，花朵伴随着残枝落叶散落。
看到自己造成的破坏，将甲收了三分气势，减弱了攻击，将东堂葵带离樱花树下。
东堂葵和将甲“切磋”了两个时辰，夏油都睡醒午觉了，战斗还没有停止。
从那天开始，东堂葵像是上了瘾，每天一睁眼就来找夏油，让他把将甲召唤出来战斗。
三天后夏油一行人离开，东堂葵差点儿要跟着走，被庵歌姬强行拦住了。
“你的考核期还没有结束。如果考核失败就要等一年后。”
菅田这几天跟东堂真的东英社达成了好几项合作意向。
东堂薰的伤好了很多，虽然还不能大蹦大跳剧烈运动，日常行动已经没问题。
他和枷场姐妹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约定有时间去东京找她们玩儿。
途中，夏油在京都站了一下脚。
小野寺见到他很高兴。
和菅田一样，这段时间，他把盘星教的业务向外扩展，达成了好几项合作。
业务上的事，夏油让他和菅田商量，两人一起就可以决断。
他向小野寺提起接纳年龄相仿小术师的事，小野寺拍着胸脯表示一定办好。
夏油没能很快回东京，在小野寺的筹办下，盘星教在京都举办了几次法会。
夏油这个教主，不能长时间不出现在教众面前。
十年间做惯了的工作，夏油十分配合。
从京都回到东京，时间已经三月。
又过了一周，小野寺送来三个小术师。
第34章 粉毛虎杖
小野寺挑选过才把人送来, 三个小术师都是14到15岁，唯一一点儿可惜，三个小术师都是男生, 没有女孩子。
夏油要给枷场姐妹找同龄小术师一同学习的事，盘星教的干部早就知道。
米格尔自告奋勇想要当体术老师，还叫上了拉鲁和祢木利久。
盘星教最近招了不少术师, 米尔格伤好后闲得身体发痒。
夏油把教学的事交给他，完全不插手。
枷场姐妹很高兴有了新同伴。
像模像样地跟着米格尔、拉鲁和祢木利久出了几次任务, 每次回来都兴致勃勃地跟夏油汇报, 事无巨细, 口若悬河。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
夏油对咒灵玉的研究没有进展, 翻看了一上午文献后, 走出来透气，换换脑袋。
不知不觉走到教学的院子, 远远就听到了美美子的声音。
美美子的声音很激动，带着说不出的烦躁。
“……我说过了, 我们是同学，同学！你听不懂吗？做任务的时候能不能收起你莫名的忠诚和保护？……我们不是一碰就碎的花瓶, 也不是你想象中一点儿风雨都经不住的娇花！……”
夏油驻足, 两道长眉不自觉地拧起来，眸色暗沉。
如果作为同学的小术师给美美子两人造成了伤害或者困扰……夏油思考着怎么解决。
解散是不可能的？如果只是清退某个人……夏油脑中推演着完美方案。
美美子拉着菜菜子的手气冲冲地从矮墙后走出来, 金色的马尾烦躁地甩动着，像极了主人的心情。
菜菜子温柔地轻声劝和, “美美子不要生气，生气会长皱纹，就不漂亮了。”
美美子脸颊气鼓鼓赌气，“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不如实力强大。”
她又低声喃语了两句，声音太低，菜菜子和夏油都没有听到。
见人没有跟上来，美美子皱着眉头大声叫人。
“桐川，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跟上来！下一节课要迟到了！”
一个瘦高的男生从矮墙后面走出来，肤色很白，黑色短发分外贴顺，一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
夏油记起来，小野寺送了三个小术师来，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一人。
小野寺介绍说，男孩叫桐川原，是在一个山村里收到的。
在送来这里前，小野寺已经对小术师进行了基本规训，桐川是最优秀的。
夏油不喜欢这样的孩子，更准确地说，是不喜欢把这样的人放在枷场姐妹身边。
虽然桐川表现得唯喏乖顺，夏油却能洞察他极力掩盖的野性和不驯，如同一只积蓄力量短暂臣服的幼狼。
米格尔很喜欢，尤其喜欢桐川训练时的狠劲儿。
手搭在他肩上，米格尔看着训练场上的桐川，“夏油，美美子和菜菜子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柔弱。一只年幼的小狼崽子而已，训练好了，对美美子和菜菜子就是一大助力。如果不能驯服，不是还有你兜底吗？”
桐川一直表现得乖顺和忠诚，学习进度一日千里。
之前在村子里没有术师引导，现在能系统学习，术师实力很快超越了美美子和菜菜子。
夏油看过桐川的所有任务报告，负责教学的米格尔、拉鲁和祢木利久都对他赞赏有加。
桐川跟着枷场姐妹离开，他的身高几乎要超过枷场姐妹半头，因为身材很瘦，像一只行走的竹竿。
似是感觉到夏油的注视，他回头看过来，见到夏油，黝黑的眸子愣了愣，难得地有了情绪变化。
但他并没有凑过来说话，只是弯腰对夏油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跟在枷场姐妹身后走了。
枷场姐妹没有发现夏油，美美子挽着菜菜子的手，复盘着他们刚做完的祓除任务，几句话把桐川拉进来一起讨论。
桐川话极少，往往美美子说了十句，他才说一句，也只有一两个字。
美美子和菜菜子对目前的状态都适应良好，比只有两人时鲜活明媚了许多
桐川的事，可以押后再议。
夏油没去打扰枷场姐妹上课，转身走出院子，准备把那本未看完的《咒术溯源》接着往下看。
回到居所，刚拿起书就有人来报，说教里来个一个年轻女孩，指名要找夏油先生，对方自报家门是钉崎，盛冈的钉崎。
夏油一下子把记忆对上了号。
钉崎野蔷薇是一个人来的，雪山来的女孩儿手里提着三个精致的礼物盒，说是给夏油和他的两个女儿的礼物。
“夏油先生。”
钉崎野蔷薇双手捧着递上礼物。
夏油接过来道谢，“怎么没去高专报到？”
已经是东京校的开学季，因为五条失踪，这一届的学生老师是七海。
这一届的学生只有两个，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原本都是悟的学生。
钉崎野蔷薇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我都来东京了，自然要先拜访夏油先生，过后就去学校报到。”
明亮的大眼活泼地四下观瞧，“您的女儿在吗？还是去上学了？”
“她们在上课。”
夏油直接将钉崎野蔷薇领去了小术师上课的院子。
正好是一节体术课，老师是米格尔。
糅合咒术的体术，让术师能做到普通人无法完成的动作。
“体术不仅仅是攻击，还有速度和敏捷。美美子，跑得再快点儿！”
“白羽，不要闷着头追击，要时刻注意周围可能突发的攻击！”
……
米格尔很喜欢教体术课。
操场上上课的人很快注意到夏油和钉崎野蔷薇，对钉崎野蔷薇很好奇，但课没上完，众人压下心中的好奇。
直到米尔格说了“下课”，美美子早就按捺不住好奇，脸上汗都没擦，两步冲到夏油面前，好奇打量钉崎野蔷薇，仰脸看向夏油询问，“夏油大人，这是新来的同学吗？”
菜菜子也走过来，仰着头，等待夏油回答。
夏油说要给她们找同龄的小术师一起学习，来了三个男生，美美子和菜菜子在小小的失望后松了一大口气。
没有女孩儿，是不是就代表夏油大人对她们的喜爱不会减少？
夏油没有察觉两人的“小心思”，向众人介绍了钉崎野蔷薇的身份。
美美子和菜菜子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对夏油亲自带过来的钉崎审视好奇多过接纳，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十分热情。
毕竟是夏油大人带过来的，即使为了夏油的大人的面子，做戏也不能让人挑出毛病。
钉崎性格爽朗，最容易和看对眼缘的人自来熟。
一时间，双方相见甚欢。
和枷场姐妹厮混了一天，蹭了一天的课，钉崎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第二天见到夏油时，钉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去高专？”
夏油惊讶地抬头看她。
事情好像和梦中的不一样了。
钉崎有自己的理由，在她看来很充分。
“听说高专这一届只有两个学生，另一个是男生。男生和女生在一起很不方便。夏油先生你这里就好很多，有美美子和菜菜子两个女孩儿。听说这里做任务也能领工资，所以去高专和在夏油先生到这里上课也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夏油先生不欢迎我？”
夏油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拒绝。
钉崎本该是悟的学生，但悟无法执教这一年。
美美子和菜菜子在旁边帮腔，“夏油大人让野蔷薇留下来吧，我们正好多一个同伴。”
见夏油神色松动，两人继续添柴加油，“同伴是女孩子和男孩子是不一样的，我们很喜欢野蔷薇。”
自己养大的孩子，夏油格外心软。
招架不住三个女孩子的撒娇，夏油松口，“这件事要和高专那边说好。七海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谢谢夏油先生。夏油先生最好了。”
钉崎不等他说完，高兴地跳了一下，取出手机准备跟高专那边联系。
夏油想了想，决定这件事还需要他跟夜蛾说一声。
盘星教截胡东京高专的学生，这件事被有心人传出去，以讹传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夜蛾接到夏油的电话，对这件事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只说知道了。
没有在钉崎野蔷薇的事情上纠缠，夜蛾问起了五条的近况。
对于五条的情况，夜蛾并没有太多指导性建议，术师变成咒灵玉这种事前无古人，两人只能凭着自身认知探索。
钉崎成功留在盘星教，加入了学生队列。
对于新来的同学，美美子和菜菜子很欢迎，像是突然多了一个亲密的小伙伴，三人经常凑在一起亲密地说话，其他人一靠近，三人就散开了，或者故作其他事。
米格尔觉得莫名其妙，菅田笑着说，这是独属于女孩子的秘密，告诉他不用管。
接下来的时间，咒术界格外风评浪静。
夏油又参加了盘星教组织的几次法会，时间进入了五月。
很长时间没有做梦的夏油最近接连几天做了同样的梦。
在梦中他看到了悟，还有悟收养的那个小孩儿伏黑惠，以及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了一个男生，和伏黑差不多年纪，名字叫虎杖悠仁。
还有，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第35章 诅咒之王
丑陋的准一级咒灵迎面扑过来, 夏油条件反射地一脚踢了过去。
脚掌穿透咒灵的身体，因为没有碰触到实物，判断失误, 夏油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冲了一步，反应过来，借着前冲的力道, 向前冲了两步在回身。
准一级咒灵像是没有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女孩从他身边路过。
夏油皱眉, 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楼道, 从半敞开的楼道另一边看去, 灰黑色的夜空, 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操场, 体育馆等建筑。
是学校。
手掌毫无阻隔地从咒灵身体穿过，夏油才确定自己在梦里。
思维有些迟钝, 夏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梦里，想着要把周围的环境看清楚, 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巨力拖住，周围场景瞬间转换, 阴暗的楼道变成了楼顶天台。
夏油扶住晕沉沉的脑袋, 看到一个粉色短发的男生正把一根断指放进嘴里。
那根手指散发着恐怖咒力，赫然是特级咒物。
吞下特级咒物的男生如同开了挂, 体内咒力肉眼可见地飞速增长，从普通人蜕变成了术师。
夏油的脑袋木涨涨地发疼, 身体靠在天台的围墙上，看着粉发少年大发神威，几拳祓除了准一级咒灵，撕开咒灵肚子, 从里面抱出一个女孩儿。
脑袋越发胀得发疼发晕，夏油用力按揉着眉心，试图把梦中的一切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个梦有什么意义？
只是向他揭示如何把普通人变成术师吗？
夏油的视线从粉发少年身上一看，看向天台另一边。
黑色海胆头，少年冷峻的眉眼赫然是他见过的伏黑惠。
伏黑惠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
两人之间的谈话，夏油听不清楚，只能看见两人之间的对峙，继而缓解，伏黑惠似乎放弃了祓除粉发少年体内咒灵的想法。然后——
夏油看到了五条。
五条凭空出现在楼顶天台的同时，原本听不清楚的声音瞬间清晰，就像是梦中世界对夏油揭去半遮半掩的轻纱。
夏油口中吐出一口长气，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五条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借体寄生的诅咒之王，嚣张地对两个少年宣告。
“五条老师是最强的。即使对手是诅咒之王。”
梦中夏油只能看着发生的一切，无法干预。
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夏油这样想着，看五条吩咐伏黑惠两人把被救下的女生送回家。
梦应该要结束了，夏油准备好了脱离梦境醒来。
头发突然被抓了一把。
夏油吃疼，寻找“凶手”。
苍蓝色的眼眸毫无预兆地闯进他的视野，如雪的白发张扬，“杰，好久不见。”
夏油仓惶后退，脚下突然踩空，正想召唤咒灵，胳膊被人拉住了。
巨大的力道让夏油向前扑去，整张脸磕在对方硬邦邦的胸膛。
头顶的声音一如夏油的记忆中，嚣张欠扁中带着一点怀念。
“杰迫不及待地对我投怀送抱，是有什么事要求老子吗？”
夏油自动过滤五条的话，按着五条的身体，上上下下摸了好几遍。
五条口中咋咋呼呼说着“杰图谋不轨上下其手要求他负责”，一步也没动，十分配合夏油的“检查”。
真实的触感。
十分钟后，夏油和五条并肩坐在天台上，五条往夏油嘴里塞了一个甜腻腻的喜久福。
糯米黏黏的口感混合了果酱的甜，夏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但五条很喜欢。
夏油后来试过，没有喜欢起来，却习惯点一份摆在旁边，最终全都进了枷场姐妹的肚子。
夏油跟五条坐在一起说话，都是日常琐事的絮叨废话。
夏油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能在梦中这样交谈，明明没有营养的废话此刻如此悦耳。
再长的梦终究会有梦醒。
“时间到了，杰该回去了。”
五条笑着对他摆手，神情爽朗豁达。
“杰要好好生活，不要太想我，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夏油从梦中醒来，许久不愿睁眼。
手指摸到温凉圆润的硬物，抓起举到眼前，赫然是五条的咒灵玉。
咒灵玉光华莹莹，溢出的丝线如同呼吸一张一收，攀附缠绕住他的手指。
眼中溢出笑意，手指温柔地收拢，掌心裹住咒灵玉，放在心口上。
许久起身，夏油手指轻弹了一下咒灵玉。
咒灵玉倏地缩小，飞回到耳钉的镶嵌孔上。
盘星教众人察觉到夏油的好心情，枷场姐妹的感受最明显。
单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毕竟夏油平日里也是温柔浅笑模样，但这两天格外有耐心，有教众犯了错，也轻轻放过了。
即便是面对龟毛的世俗委托人，也没有冷脸赶人。
三天后，夏油离开东京，去了仙台。
小野寺根据“虎杖悠仁”这个名字查到了一些简单信息。
虎杖悠仁，仙台宫城县杉泽第三高中高中一年五班学生，参加了校内的灵异现象研究会，社团成员共三人。
身体素质极好，运动能力出色，在国中时参加社团曾经因此被孤立排挤。
父母双亡，爷爷虎杖倭助，目前住院中，病因是身体器官衰竭。
附件中有虎杖悠仁和虎杖倭助的近期照片。
但虎杖父母的照片一张没有，无论是单人还是合照的都没有，像是被谁特意抹除了。
夏油不准备打草惊蛇。
梦中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虎杖悠仁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在谋划，说不定这个时间也在仙台。
为了不惊动这人，夏油没有使用术师的任何手段，而是采用了世俗的盯梢监控。
人是小野寺推荐的，盘星教人才济济，找出一两个擅长侦查的人才轻而易举。
夏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处房子，把自己伪装成一位来宫城探险采风的旅行者。
虎杖的生活很规律，每天上下学，下午的部活时间会去社团，更多是去医院陪伴虎杖倭助。
生活单调而规律。
直到灵异现象研究会的佐佐木将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带回了学校。
一开始，接到消息的夏油并没有当回事，毕竟消息中写的是：灵异现象研究会的佐佐木从校外找到一件“神秘物”，带回社团。
“神秘物”，佐佐木和井口每天都能从各种地方找到一两件到三四件不止。
凡是他们认为神秘的、诡异的东西都被归在这一类。
直到两面宿傩手指上的封印束缚被解开，强大的咒力溢散。
夏油瞬间就注意到了。
爷爷的情况有些不好，虎杖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晚风一吹，虎杖蓦然想起佐佐木学姐给他发的信息。
晚上来社团一起研究她从校外找到一件神秘物。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不知道社团活动散没散。
虎杖想了想，还是去了学校。
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快要下雨了，接近学校，天空暗沉沉的，温度似乎也下降了好几度。
虎杖拢了一下外套，校门锁了，他找到一棵大树，借着翻墙进了学校。
在学校内和来寻找丢失的特级咒物的伏黑惠不期而遇。
一身黑色高专校服，眼眉倒竖，神色冷峻的伏黑惠一眼就不好惹，尤其这个时间。
伏黑惠很急，不准备跟虎杖打招呼。
特级咒物丢失，一旦被普通人捡去打开封印，就是灾厄。
他循着特级咒物的咒力残秽一路追踪到学校，现在封印已经被打开了。
高级咒物会吸引附近的咒灵，尤其是特级咒物吸引来的咒灵会更强大。
他已经察觉到准一级咒灵的气息。
他没有把握能够祓除准一级咒灵，但术师的责任让他不能选择“知难而退”。
“迅速离开这里！”
伏黑惠好心地提醒了虎杖一句。
虎杖愣愣神，转过头来看他，眼神中带着疑惑。
伏黑惠没有时间细细解释，只是催促，“赶紧离开！”
他开始召唤式神。
玉犬擅长追踪和侦查。
一身雪白毛发威风凛凛的玉犬凭空出现在伏黑惠身边，虎杖难以相信地揉了揉眼，“这是什么？”
伏黑惠一怔，“你能看到？”
“当然能看到，我又没瞎。这么高的一大只——”虎杖伸出手臂比划。
“我的式神。”伏黑惠简单解释了一句，抬头看向某处教学楼，那里传来的咒力气息最浓重。
伏黑惠拔脚往那边跑，又叮嘱了虎杖一句，“既然你能看到，就该知道危险，停在这里，不要再前进了！”
伏黑惠和玉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虎杖没有立刻跟上去，他的视线被其他事物吸引了。
那是夜色中一只只蠕动的，或者飞速蹿行的咒灵，它们奇形怪状，有的长着很多眼睛，有的长着许多手脚，细细的，粗壮的四肢和身体不匹配，扭曲怪异。
以前从来未见过的画面，虎杖第一次见。
这种丑陋的生物像极了传说中的鬼怪。
如果这些是鬼怪，刚才那个能召唤式神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生，是传说中的阴阳师吗？
虎杖跟上去，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想起灵异现象研究会社团办公室就在前面的楼里。
佐佐木学姐和井口学长不会出事吧？
虎杖的身体条件非常好，很快追上了伏黑惠。
伏黑惠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叫虎杖悠仁，你是传说中的阴阳师吗？你来学校是有任务的吗？”
“伏黑。”
伏黑惜字如金地回了一句，纠正虎杖的认知错误，“不是阴阳师，是咒术师。”
“哦。”虎杖不纠结称呼，重复自己的问题，“你来学校是有任务吗？这些鬼怪很厉害吗？它们会吃人吗？”
“是咒灵。会吃人。普通人遇到可能会死。”
伏黑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虎杖的问题，两人已经冲进楼里。
楼里聚集的咒灵比外面密集多了，虽然大多是四级三级的低级咒灵，但以伏黑惠现在的术师水平，解决起来颇要费一些时间。
伏黑惠把黑玉犬也召唤出来开路。
虎杖想到什么，眉头锁紧，眸色沉下来，默不作声地跟在伏黑惠身边，用拳脚开路。
两人上了四楼，在一处转角看到了昏迷的井口。
虎杖神色大变，“佐佐木前辈——”
高喊了几声，并没有等到回应，夜色中只有咒灵的呜呜声。
伏黑惠也想到楼里还有其他人，白玉犬的目标很明确，带着他往一个方向冲去。
两人很快在一个敞着门的房间里看到佐佐木，她的身体正在被咒灵吞没，人已经昏迷。
在她胸口位置，隐约可见拆开的封印束缚和那件特级咒物。
“佐佐木学姐！”
虎杖冲过去，一脚踢爆了咒灵，将佐佐木从咒灵手中抢回来，连着解开封印的特级咒物。
虎杖不认识特级咒物。
伏黑惠没有太多时间解释，他警惕地盯着四周。感应到的那只准一级咒灵一直没有出现，他们遇到的咒灵都只是四级三级的低级咒灵。
“丢过来！”
伏黑惠对虎杖大喊。
虎杖似是心有灵犀，一把扯下佐佐木抱着的那根手指，对着伏黑惠丢过来。
接触手指的瞬间，虎杖心头掠过一道巨大的惊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被释放了。
瞬间失神，虎杖抱着佐佐木半跪倒在地上。
头顶空间突然出现一道漩涡，漩涡中伸出一只大手，将空中的两面宿傩手指连带虎杖怀里的佐佐木一同抓住。
一只巨大的咒灵从漩涡中出现，庞大的身体瞬间占据了半个房间。
它把两面宿傩手指和佐佐木往嘴里送去，显然是想要一口吞下。
伏黑惠双手快速结印，和黑白玉犬一起冲上去，意图阻止，抢回两面宿傩手指。
怀中一空，虎杖立刻清醒过来，甩了甩脑袋，跟在伏黑惠后面向着突然出现的咒灵冲去。
隐在暗处观察的夏油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医院里的虎杖倭助死了。
夏油不知道这条消息预示着什么，只觉得这个时间太巧了。
为了不惊动幕后的人，他一直收敛咒力，没有召唤任何咒灵。
但他在学校周围探查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或者线索。
对方看起来十分谨慎。
夏油看向战斗的那栋楼。
伏黑惠抵达仙台宫城，几乎同时他就知道了。可惜并没有从伏黑惠这条线上发现幕后人。
准一级咒灵的战斗力可观，只依靠现在伏黑惠和虎杖悠仁是不可能祓除的。
唯一的取胜方法就是虎杖悠仁吞下两面宿傩的手指，觉醒强大咒力。
对方的计划环环相扣。
但，对方是如何确保虎杖悠仁会吞下两面宿傩的手指，并且吞下手指后不会爆体而亡？
通过吞服咒物获得咒力，这种事从来只有咒灵能成功，这样做的术师全都暴毙了。
如果一切如梦中预示，虎杖悠仁不会死。
夏油耐下心等待。
楼顶天台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咒力，一个陌生的嚣张声音传来。
“多么鲜美的空气！果然用身体呼吸才能感受到。”
“恐惧的惨叫呢？女人呢？都来欢迎本大爷的重生——”
适应了寄生的身体，两面宿傩发泄着内心的兴奋，一脚踢飞了攻击的小术师。
虽然实力算得上不错，但在诅咒之王面前完全不够看。
“小鬼，这么迫不及待地给本大爷送来当开胃菜吗？本大爷最喜欢女人和小孩儿味道——”
两面宿傩笑着，准备把踢飞的小术师抓过来享用。
伸出的手臂手腕被抓住，一只穿着木屐的脚踹在腹部，携带着高度压缩咒力的攻击让他的身体瞬间飞起来。
在半空中，他看见了攻击者。
梳着半丸子头，长发披散在后背上的男人，身上穿着黑色和服，长眉细目，神情看起来十分冷淡，像是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第36章 完美容器
一脚踢飞宿傩后, 夏油还有时间把伏黑惠扶起来，让他靠着天台的女墙坐着。
“夏油先生？”
伏黑惠很惊讶。
伏黑惠只是受了轻伤，没有大碍。
对于伏黑惠的疑问, 夏油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正好来这里办事。听悟说你来这里执行任务，让我看顾你。”
听见五条的消息, 伏黑惠神情激动，顾不得身上的伤, “夏油先生最近见过五条老师？”
敷衍的理由一出口, 夏油就后悔了。
俗话说, 一句谎话需要一百句谎话来遮掩。
夏油不欲在这件事上深谈, 淡淡地应了声, “悟一直很关注你。”
伏黑惠情感内敛，很敏锐, 见他不愿多说，只当是五条老师在做什么事, 需要保密忌讳，也不多问。
看向半空中和咒灵缠斗的宿傩, “夏油先生知道这只咒灵是什么吗？”
“两面宿傩, 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夏油给伏黑惠解惑，“虎杖刚才吞下的是封印着他咒力的手指。”
“传说中他有两张面孔, 四只手臂，千年前术师们发起联盟围剿他, 最终把他的咒力封印在二十根手指中，但手指无法销毁，只能封印。”
伏黑惠冷着脸咋舌，“他很厉害吗？”
“全盛时期的两面宿傩, 是的。但现在只有一根手指，不过他全盛实力的二十分之一。”
两人说话间，宿傩已经被咒灵们捆缚起来，丢在楼顶天台上。
宿傩战斗得很尽兴，目光饶有趣味地看着夏油，满是挑衅，“你是谁？现在最厉害的术师吗？”
能完全操纵咒灵，而且不是依靠诅咒，咒灵会自发听从他的命令自主战斗，术师中何时出了这种人才？
“不是。”
“……”宿傩愣了一下。
夏油补充，“我并不是最强的术师。”
“哦？还有比你更厉害的术师？有趣。”宿傩放声大笑起来，一点没有俘虏的自觉。
夏油走近，观察他的状态，在梦中他看得并不仔细，梦里似乎也只是想告诉他一件事。
虎杖悠仁本来该是悟的学生。
夏油的视线从宿傩寄生的这具身体上扫过，惊讶渐渐从他眼底漫上来。
这具身体？
并不是普通的人类身体，如果要夏油形容，他会更准确地描述他是一具完美的咒胎容器。
一具专门为了容纳宿傩而生的咒胎容器，宿傩的咒力和这具身体完美融合，无法单独析出。
一种明悟从脑海中一闪而逝，夏油想要抓住，感觉还差点什么，就像是一副巨大的拼图缺少了最后的一块。
宿傩知道他看出了什么，把身体交给了虎杖，“有趣的术师，我们还会再见的。”
虎杖拿回身体，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伏黑，佐佐木前辈……”
看到夏油，立刻摆出了警惕的姿势，可惜身体被束缚着，动作只能在脑海中模拟做出。
夏油抬了抬手指，虎杖身上的束缚立刻解开了。
虎杖一眼看到了靠着女墙的伏黑，大步奔跑过去，“伏黑。”
伏黑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给虎杖介绍，“这是夏油先生，特级术师。”
虎杖并不理解伏黑口中的“特级术师”，但看伏黑的表情和语气，意识到夏油应该很厉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刚才的事有印象吗？”
虎杖抓抓头发，“和伏黑战斗时我还记得，后来就昏迷过去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现在没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
伏黑神色凝重地看着他，转头看向夏油，目光中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的恳求，“夏油先生？”
夏油看懂了他未出口的犹豫，“事情你回去如实上报。这本来就是你处理不了的任务，上层如果有意见，你让他来找我。”
伏黑惠看了夏油一会儿，扶着女墙起身，站直身体郑重地对夏油行了个礼，“谢谢夏油先生。”
夏油温柔笑着，伸手托了他一把，“你是悟养大的孩子，不谢。”
虎杖听不明白两人的谈话，张着一双大眼等待两人中谁给他解释。
不知是否同龄人的缘故，还是纯粹被虎杖的人格魅力吸引，伏黑惠觉得虎杖悠仁很投缘。
“这样的情况，按照以往惯例，是要被执行死刑的。”
虎杖吓了一跳。
“夏油先生愿意保你，事情就不一样了。”
或许是打破规矩，伏黑惠说着莫名有些心虚，动作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虎杖连声对夏油道谢。
夏油摆摆手，看着伏黑惠，“你这种情况，有来接应你的人吗？”
“我给七海老师打过电话，算算时间，差不多快要到了。”
夏油点点头。
三人从楼顶天台下来，在学校门口遇到了急匆匆赶来的七海。
着急赶路，七海抿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乱了，看见伏黑惠就要开口询问，见到夏油把要出口的话硬生生止住了，顿了顿，先跟夏油打了招呼。
“夏油前辈。”
夏油微笑颔首。
伏黑惠从他身边走过，“七海老师，幸亏夏油先生来得及时。”
低声把情况复述了一遍。
七海眼神复杂地看向夏油，又把视线移到虎杖身上。
能够吞噬特级咒物的术师，七海生平所见所闻，只有眼前的虎杖悠仁。
夏油已经说过要接下虎杖悠仁这颗不定时炸弹，七海爽快地带走了伏黑惠。
咒术界高层的事，七海一点儿也不想掺和，他选择了术师这个职业，只是想养家糊口。
夏油和咒术界高层的博弈，他更喜欢远观。
虎杖也准备跟夏油告别。
“虎杖君，”夏油的声音很温柔，听在虎杖耳中却又一种不可违逆的压迫，“你恐怕一个人走不了。”
虎杖愣住，抬头看向夏油。
“咒术界高层不会放任一个可以吞噬特级咒物的完美容器到处乱跑，虎杖君现在只有一个选择，跟我走。”
“当然，我可以等你处理完你祖父的葬礼。”
不管是哪种身份，五条悟的学生，还是宿傩的容器，夏油都不可能放任虎杖脱离他的视野。
一方面是保护，一方面是监视。
“什么葬礼？”
虎杖呆愣愣地看着夏油，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
“你祖父的葬礼。”
“不对！”虎杖大声反驳。面前这人一定是骗自己的，明明自己离开医院时，爷爷还好好的，如今不过两个多小时……什么爷爷的葬礼？
虎杖拔腿往医院跑。
脑中告诫自己不要听信夏油的话，心里却止不住慌乱。
今晚的事，虎杖想来，处处都透着诡异。
伏黑说，没有人或者术师能够在吞噬特级咒物后还能存活下来。
夏油先生说他是完美的容器。
虎杖跑走，夏油没有跟上去，只是吩咐了咒灵凪良跟从保护。他用咒力探查了一遍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隐藏在暗处的眼睛藏得很深。
没有找到幕后人，夏油心中有小小的失望。
夏油离开后，距离学校距离大约一公里的一所居民楼顶。
“我希望这样的事，以后你跟我商量。”
顶着镰田幸山的脸皮，羂索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动，冷静理智地不想活人。
“怎么？不舍得？”
银色齐耳发的里梅穿僧袍，脚下踩着木屐，眉宇间全是挑衅，“本就是制定好的计划，只不过把时间提前了。”
“你推三阻四地找各种理由，是想要反悔吗？”
转生后的身体长不大，说是转生，更像是灵魂夺舍。
里梅在现在这具身体里醒来后不久，羂索就找上门来，向他提出了一个计划。
里梅无法拒绝，选择了合作。
计划拖了将近十年，里梅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羂索理解里梅的迫切，但计划需要缜密，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可缺，差了一点儿，导致的后果可能就是他们不期望的。
就像现在。
宿傩借体重生后，原本应该和他们汇合，如今却半路杀出来一个夏油杰。
从一个特级术师手中抢人，还是有了警惕的特级术师，羂索自认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做到。
即便强行做到了，势必会将他完全暴露在夏油杰眼皮下。
得不偿失。
他的大业需要宿傩和里梅的力量，那些曾经跟随他的术师和咒灵们的力量。
对羂索的谨慎，里梅用鼻子嗤了一声。
“现在的结果也没什么不好。有夏油杰自愿顶在前面，为我们分担咒监会的关注。我们正好借助这段时间去收集宿傩大人的手指。只要拥有足够多的手指，宿傩大人一定能完全醒来。以宿傩大人的力量，咒术界有什么人是对手？”
“到时候我一定为你在宿傩大人面前说项，你的大业或许和宿傩大人的理想不谋而合。”
里梅在羂索面前画了一个大饼。
羂索没有再多说，事已至此，怨怼无用，不用利用已知条件对后续计划进行调整。
虎杖赶到医院，证实了爷爷的死亡。
护士说，虎杖爷爷是毫无征兆睡梦中逝去的，没有经历痛苦。
看着爷爷安详宁静的面容，有一瞬间，虎杖怀疑过夏油。以术师的手段，想要一个人毫无征兆地死去，是可能的。
很快，虎杖就摒弃了这个想法。
他找不到夏油这么做的理由，更何况，夏油刚刚救过他和他的同学。
在心里唾弃了一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虎杖跟着护士去了护士站，在爷爷的死亡单上签字。
护士的安慰，在虎杖心中生不起波澜。
爷爷病得太久，死亡其实可以预见，只是今晚的时间太凑巧。
“我会好好生活的。”
像是对护士说的，又像是对爷爷的慰藉和许诺，虎杖写下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
护士看着他，“需要我们帮你联系殡仪馆吗？”
“嗯，麻烦你们了。”
秋田护士回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虎杖爷爷在这里住院久了，每天都来医院看望的虎杖悠仁在她们护士眼中如同弟弟一般的存在。
虎杖爷爷是个脾气暴躁，嗓门很大的老头，虎杖正好相反，脾气很好，元气满满又爱笑，喜欢帮助人。
这几天虎杖忙着处理爷爷的事，没有去学校，夏油也一直没有出现。
陪在他身边的，一直都是凪良。
虎杖有时候会跟凪良说话，因此知道咒术界的不少事。
虎杖抱着爷爷的骨灰坛从殡仪馆出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视线掠过一片树荫，然后停住了。
夏油站在树荫下，跟那天的装扮类似，只是今天身上多了一件袈裟，看起来多了几分宗教的神圣。
“夏油先生。”虎杖叫了一声，抬脚走过去。
夏油将凪良召回咒灵空间，看了一眼虎杖手里的骨灰坛，“要去墓园吗？”
虎杖点头。
“走吧。”
夏油转身向一个方向走，虎杖在后面跟上。
路边停了一辆车，夏油招呼虎杖上车。
在去墓园的路上，夏油向虎杖说起，已经办好了他的退学手续。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虎杖的紧张，夏油主动说起，“我有两个女儿，年龄和你差不多，在东京还有四个和你差不多年龄的小术师，你们可以在一起学习，任务。”
虎杖踌躇了一会儿，“我还能见到伏黑吗？”
夏油点头，“惠，伏黑的学校也在东京，有时间自然会再见的。”
虎杖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
将爷爷的骨灰放进墓园，虎杖在墓前絮絮叨叨了很久，说起他最近认识的人，还有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虎杖的行李只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背包，“夏油先生，我们怎么回东京？乘坐新干线吗？”
“不用。”
夏油召唤出来蝠鲼，“我们乘坐飞行咒灵回去。”
虎杖第一次见飞行咒灵，踩上蝠鲼背的时候小心翼翼。
蝠鲼背上很光滑，找不到可以抓扶的扶手，虎杖紧张地蹲下来，把身体团起来。
“我不会掉下去吧？”
夏油看他一眼，吩咐蝠鲼起飞。
宽大的蝠翼摆动，蝠鲼平稳升空，背上感受不到一点儿波动。
初始的紧张褪去，虎杖开始好奇，抚摸着蝠鲼的背，像个好奇宝宝。
“夏油先生，……”
“夏油先生，……”
……
蝠鲼在盘星教的花园降落。
还没停稳，枷场姐妹就奔跑着扑过来。
夏油伸出手臂将两人接住，两人一人抱着夏油一边胳膊，像两只百灵鸟。
“夏油大人，你的事情忙完了，这次能在家多待几天吗？”
“夏油大人，我又学会了新的招式。”
……
其他人只能羡慕地看着两人，视线从三人身上移开，看到从蝠鲼背上下来的虎杖。
粉毛少年背着背包，笑容阳光地举起手跟他们打招呼，嘴巴张了张，没有声音发出来。
虎杖着急地用手比划。
……是个哑巴？
第37章 吉野事件一
几人心中对虎杖的怜悯没有保持太久, 夏油想起来，顺手解了虎杖的禁言术。
之所以封了虎杖的嘴，是因为路上他太聒噪了, 夏油觉得美美子和钉崎加起来，也比不上他。
虎杖嘴巴获得了自由，并不长记性。
好像夏油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 有事没事总爱往边上凑。
为此惹得美美子和菜菜子非常不满，认为虎杖是来抢夏油的宠爱的。
私下里, 几次捉弄虎杖, 奈何虎杖性情阔达, 即便被宿傩点明了两人的小心思, 虎杖只觉得是“人之常情”。
气得宿傩在脑子里咒骂他, “蠢货！蠢货！”
日久见人心，枷场姐妹逐渐接受了虎杖是个“单纯好骗的傻小子”, 不再针对他。
这天，虎杖在东京街头偶遇做任务的伏黑惠。
“伏黑, 伏黑——”
虎杖的手臂挥动得像风轮，就差跳起来大声喊了。
宫城一别后, 同在东京, 两人再没见过。
钉崎咬着手里的章鱼丸子，看向海胆头少年, “虎杖，你的朋友？”
今天出来逛街, 虎杖提议去看电影，电影名叫什么，《蚯蚓人》，听说上映的是第四部。
这名字一听就不好看, 尤其听虎杖描述完剧情后。
枷场姐妹和钉崎一致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
“你可以自己去，别想我们跟你一起。”
虎杖自言自语，嘟哝着还想要说服三人，电影是多么热血，抬头就看见了伏黑。
伏黑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好，浓黑的两道眉几乎要拧成蚯蚓，黑色的瞳孔转过来，很冷漠。
看到虎杖，黑色的眼珠转了转，原本的冷漠一点点隐去。
他的视线从虎杖身上落到三个女孩儿身上，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虎杖高兴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肩膀，给他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伏黑，终于再见到你了。”
伏黑非常不习惯这种热情，用手推开他。
“你应该过得不错。”
他从七海口中知道夏油把虎杖带回了盘星教，听说和教里的小术师们一起学习。
咒监会似乎默许了虎杖的存在，这段时间没有任何针对措施和行动。
“夏油先生是个好人。”虎杖评价，把伏黑拉过来，给钉崎三人介绍。
“这是伏黑，我的朋友。伏黑，这是美美子，菜菜子和钉崎。”
相互介绍完，虎杖又向伏黑安利电影《蚯蚓人》。
伏黑绷着脸。
枷场姐妹和钉崎对两人挥手，“你们想看的话，自己去，我们要去逛街，买衣服，吃东西。那么，再见了。”
三个女孩儿不拖泥带水，说完话挥挥手走掉。
盘星教给小术师准备了单独房间，每个房间足够大，没有分男女宿舍，错杂住在一起。
虎杖是后来的，从两间空着的房间中选了一间，正好在钉崎的隔壁。
或许是白天吃的东西太多太杂，钉崎肠胃有些不舒服，去了趟厕所，接了杯温水，端到阳台上喝。
惊讶地发现虎杖房间的灯亮着，他像一只黑色的大猫蹲在阳台的栏杆上，垂着脑袋，看起来有点儿烦躁。
“你不睡觉，蹲这里干什么？学蚯蚓人吗？”
“蚯蚓人不会蹲在栏杆上。”虎杖条件反射地反驳了一句，看到是钉崎，从栏杆上跳下来，抓了抓粉色的头发。
“钉崎，我打扰到你了吗？”
喝了口温水，钉崎感觉胃里舒服了很多。
双手捧着水杯，钉崎靠在阳台栏杆上，漫不经心地打探，“你怎么回事？有什么心事吗？和你今天见到的朋友有关？”
“和伏黑确实有关系。”虎杖和盘托出。
“伏黑是来做任务的。我和他一起见到了一个小术师，年纪和我们同岁。”
……
那个男生叫吉野顺平，看外貌的话，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男生。
在一个普通的高中上学，家里只有一个母亲。
学习成绩不好，运动能力也不出色。
这样的学生在学校向来是被欺负的对象。
巧合的是，几天前霸凌过他的几个学生死了，看痕迹是术师或者咒灵动的手。
出事的那家电影院，吉野顺平刚好那天也去过。
这件事的调查落到伏黑身上。
两人去接触了吉野顺平。
吉野顺平并不了解咒术界，也不知道术师，对于日常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只以为是他的眼睛比较特殊。
温和，柔顺，带着一点怯懦。
一点儿也不像会动手杀人的人。
伏黑也是相同的想法，但他说需要再观察两天。
和伏黑分手后，回到盘星教，虎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十分在意，却不知道该在意什么，只是胸口有一团郁气散不出来。
“既然在意，那就再去看看好了。”
钉崎提议，“你这样半夜不睡觉，没有精力可应付不了明天的课程。米格尔老师说要带我们去见识一级咒灵的。”
虎杖觉得钉崎说得在理，有了决定，心中郁气豁然散开。
他真诚地对钉崎道谢，“谢谢你，钉崎。”
“想谢我，那就送我礼物好了。”
“虎杖，你认识了新的小术师？刚觉醒的吗？”
阳台上方探出来两个脑袋，是美美子和菜菜子。
美美子从上面的阳台上翻下来，闪光的眸子带着好奇和巨大的兴趣，“你是不是准备去见新朋友？要去夜游吗？”
菜菜子抱着娃娃也从上面跳下来。
有了学习的同伴，枷场姐妹从原本的房间搬出来，住进了这里的宿舍。
和同伴一起夜游探险什么的，一听就很刺激。
往常，夏油管得紧，她们完全没有这样的经历。
夏油和菅田、小野寺谈完事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夜色中鬼鬼祟祟的四个小术师。
自以为没有惊动任何人，四人蹑手蹑脚离开盘星教。
菅田脸上满是惊讶，正要开口叫住四人，被夏油拦住了。
“让他们去吧。”想起高专时，他和悟也有这样的行为。瞒着高专的老师，偷偷从高专溜出去。
“四个小术师，没有成年术师陪着，会不会有危险？”
菅田话说完，就看到凪良对夏油行了礼，飞快地追着四人的方向跟了过去。
有特级咒灵跟着，菅田放下心。
“咒监会那边真的不用理会？”对于虎杖成为宿傩容器的事，咒监会没有完全无动于衷。
加上今天这封，它已经给盘星教接连发了三十多封信柬，邀请夏油商议对虎杖的处置。
只是，夏油一直没有回复。
“先晾着吧。”
夏油抚摸了一下左耳，放下手，拢在袖子里。
或许是五条消失得太久，虽然有传言说五条曾经跟夏油见过面，但太久没有在人前露面，咒监会和某些组织已经蠢蠢欲动。
没有五条在上面镇着，什么魑魅魍魉都想跑出来想要撒野。
有虎杖领路，四人很快到了吉野顺平家附近。
这一片住宅区比较老旧了，每家都不大，院墙也不高。
虎杖最先发现了异样。
空气中溢散的咒力过于浓郁了，像是有高级咒灵刚刚经过。
钉崎和枷场也感觉到了。
四人一起戒备起来。
宿傩又在虎杖脑子里，吵得脑子生疼。
只是他偶尔泄露的一点信息，正是虎杖需要的，不得不耐心听着他的训斥。
虎杖看向吉野顺平家的方向。
钉崎和枷场姐妹的讨论声在旁边响起。
“这种咒力浓度，差不多要一级了吧。”
美美子和菜菜子都不是冲动的人，眼前的状况让她们想打退堂鼓。
钉崎握紧了手里的锤子，心里也在忐忑。
如果前面是一级咒灵，以他们的实力，大概率会送了。
三人心里想着怎么和其他人说，就看到虎杖向吉野顺平家的方向跑去了。
速度很快，钉崎伸手抓了一把，只抓到空气。
相处这段时间，到底是生出了些同伴情谊，钉崎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握紧手里的武器，跟着冲了出去。
留下枷场姐妹在原地使劲儿跺脚。
虎杖很快跑到了吉野顺平家，隔着窗户听到里面传出咒灵的低吼声。
宿傩的声音还在脑海中回荡，听起来是看乐子的幸灾乐祸。
“哦，那只咒灵已经进了卧室，屋子里的女人被吃掉一半了……”
虎杖一脚踹开了房门。
浓重的血腥从房间里冲出来，虎杖被这股血气冲得愣了一下。
钉崎追过来，夜色下她神色凝重。
和虎杖十五年的单纯生活不同，作为准巫女的她早已经见过血腥。
她拉住了虎杖，示意他顺着地面上的血迹看向一楼的一个房间。
那间房门开着，里面传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最初的怔忡后，虎杖已经冷静下来，他取出自己的咒具武器，是夏油给他的一把重柄砍刀。
双手握紧了刀柄，注意放轻了脚步，两人走到房间门口往里看。
里面的情景，虎杖这辈子不可能忘记了。
后背上长满倒刺的咒灵，用力把人往嘴里塞。
张开的嘴里还能看见一只没有被咽下去的脚。
虎杖努力压下从胃部泛上来的胃液，对钉崎指了指通向二楼的楼梯，压低声音，“吉野可能在上面，钉崎你去叫醒他。”
明显想要支开自己，钉崎一下子就听出来，但没有辩驳，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你留在这里，别动。我上去看看就下来。”
钉崎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很容易就找到了吉野顺平的卧室。
破坏门锁，撬开了门，借着窗户漏进来的月光，钉崎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男生。
男生似乎陷在噩梦里醒不过来，脸上是密密麻麻的汗。
钉崎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用力在吉野顺平身上推了两下。
吉野顺平并没有被叫醒。
钉崎皱眉，凑近了看，一把把吉野顺平从床上拉下来。
这么粗鲁的动作依旧没有叫醒吉野顺平。
是诅咒！
但是她解不了。
确定了这一点儿，钉崎准备下楼告诉虎杖。
吉野顺平显然是被术师或者高级咒灵盯上了，今夜的事或许是设好的局。
他们闯进来，说不好已经惊动了幕后者。
钉崎从二楼下来，手疾眼快地按住了想要对咒灵攻击的虎杖，把他拉到角落，说了二楼的情况，并把自己的分析讲了。
虎杖不喜欢动脑，觉得钉崎说得很对，但现在怎么办？
“这只咒灵，我们明显不是对手。最好的办法是回去搬救兵，请米格尔老师，或者夏油先生来。”
钉崎忽然看向外面，“不好！”
虎杖跟着她从屋子里冲出来，“怎么了，钉崎？”
钉崎仰头看着头顶漆黑的夜空，“有人下了帐。”
她走到吉野顺平家门口，伸出手，果然碰到了看不见的帐壁。
“野蔷薇。”
枷场姐妹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钉崎转头。
院子里一株丁香花边，站着美美子和菜菜子。
完蛋！
第38章 吉野事件二
夏油接到凪良传回来的消息, 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他捏着苍蓝色的咒灵玉，在掌心来回把玩。
自从娱乐场事件后，咒灵玉再没有产生新的变化, 如何把咒灵玉变回术师，他依旧没有半点儿头绪。
跟着凪良，负责传递消息的咒灵从外面穿墙进来, 低眉垂眼向夏油汇报。
高级咒灵，下帐, 特级咒物。
这三个词语联系在一起, 瞬间给了夏油丰富的联想。
虎杖上次就是这样被做局。
夏油从窗户出来, 在空中召唤了蝠鲼。
蝠鲼托着他向吉野顺平家的方向飞去。
远远地, 夏油就看到了笼罩住吉野顺平家的帐, 以及在外面寻找破帐点的凪良和伏黑。
惠？
夏油收回蝠鲼，从空中跳下来。
凪良立刻发现了他, 奔跑到他面前，汇报了现在的情况。
夏油把手放在帐上, 感受上面流转的咒力。
“夏油先生。”伏黑也发现了他，走过来, 站在他身边。
夏油对他点点头, “你怎么也在这里？是任务吗？”
“是。夏油先生有办法破开帐吗？”
夏油没有回答伏黑的问题，凪良说没有在附近找到下帐者, 想来对方可能在帐内。
正准备以力破帐，笼罩住吉野顺平家的帐突然开始溶解了, 像一阵轻雾，风一来就散开了。
帐消失，呈现在两人面前是一处废墟。
房屋倒塌，地面上木板砖石狼藉。
钉崎和枷场姐妹躺在一片狼藉中, 只有虎杖是站着的。
他脸上黑色的咒文未退，红色的眼睛看过来，宿傩的声音嚣张欠扁，“来感谢本大爷吧，本大爷帮你保住了这几个小鬼的命。”
他张狂地笑了几声，在虎杖的身体内隐去。
几乎是在黑色咒文退去的同时，虎杖醒了过来，睁开眼焦急地张望，看到夏油，松了一大口气。
“夏油先生。”
像是孩子找到了倚仗。
夏油打量了他一眼，就判断他体内的咒力增长了将近一倍，应该跟宿傩有关。
夏油召唤了咒灵，清理地面上的土石。
钉崎和枷场姐妹被抱到夏油面前。
三人只是脱力，身体上几乎看不到伤口。
除了三人，咒灵从现场捡到了第四个人，一个陷在噩梦诅咒中的男生。
“吉野顺平！”
伏黑一眼就认出了男生的身份。
“伏黑认识这个人？”
“嗯。”伏黑惜言如金，三言两语介绍了吉野顺平的身份。
“一个小术师？”
夏油看了一眼吉野顺平，让咒灵把他放平在地上，认真检查了一下他体内的诅咒。
诅咒并不复杂，但下诅咒的术师或者咒灵等级很高，控制得非常精准。
夏油随手解开诅咒。
吉野顺平喘息着从噩梦中醒来，看到夏油几人，反应迟钝地愣了好一会儿。
看到了熟悉的伏黑和虎杖，他情绪缓和了一点儿，转身看到周围的狼藉，嘴巴张了好几次说不出话来。
“吉野。”虎杖走到他身边，喊了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开口安慰。
吉野顺平的视线落在虎杖身上，脸上习惯性地扬起温和的笑容，余光瞥见土石掩盖下的血迹，愣住了。
旋即他想起了什么，疯狂地扑向房屋倒塌的木石堆。
“妈妈！妈妈！我妈妈还在里面！”
手指被木石磨割得鲜血淋漓，吉野顺平像是失去了痛觉。
扒开的木石下面没有找到母亲，准一级咒灵的尸体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什么？”
他哆嗦着嘴唇问。
他不是没见过，只是无法相信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伏黑和虎杖往夏油身上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求助。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非术师家庭出身的虎杖最理解吉野顺平此时的情绪。
吉野顺平双臂抱着脑袋，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虎杖思考了半晌，决定把某件事跟夏油汇报。
“还有一只咒灵，很像一个人，除了脸上和身上缝合线。我是说，”虎杖组织了一下语言，“那只咒灵外表看起来就是人类少年的模样。而且等级很高。”
凪良证实了虎杖的话。
“特级咒灵，我能感应到祂。”
夏油的神色立刻凝重起来。
现场没有看到特级咒灵，感应范围内也没有发现特级咒灵。
夏油把现场仔细探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了极淡的咒力残秽，不属于宿傩，也不属于死掉的准一级咒灵，应该是那只特级咒灵留下的。
“你说的是脸上有缝合线的人类少年，蓝色头发，这么长是吗？”
听见虎杖的描述，吉野顺平睁大了眼睛盯着虎杖确认。
得到确定答案，吉野顺平抱紧了自己的身体，眼泪从眼眶中滚出来，顺着脸颊无声落下，眼神空洞。
“是我害死了妈妈。”
“该死的人是我……”
夏油不知道吉野顺平和特级咒灵之间的纠葛，但这并影响他的判断。果断地一个手刀打晕了吉野顺平，把他丢给虎杖。
“他情绪波动很大，你来照顾他。”
“出现在这里的特级咒物呢？”夏油心中有猜测，但他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虎杖接住吉野顺平，听到夏油的询问，乖巧地回答。
“是宿傩的手指，被我吃掉了。”
夏油点点头，环视了一眼这处废墟，伸出掌心对准地上的准一级咒灵。
准一级咒灵的尸体被分解为最原始的因子，如尘沙溶解。
做完了这一切，夏油拢起手，“回去吧。”
转头看向伏黑，“你呢？这次任务有术师和你一起吗？”
伏黑摇头，对夏油行了一个礼，“这里的事我会如实向七海老师汇报的。”
夏油点点头，把凪良留下来。
伏黑的身份跟他们回盘星教不合适，但留他一个人不能确保他的安全。
凪良会跟着他，等他进入高专结界再回来。
夏油无声的爱护，伏黑看明白，没有拒绝。
蝠鲼带着众人浮上夜空，渐渐在伏黑视野中消失。
凪良站在伏黑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伏黑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脑袋，不是他愿意亲近夏油，只是他又在夏油身上感应到了属于五条的咒力残秽。
两人最近又见过面吗？
还是说，五条老师一直都在夏油先生身边，只是不便于在人前现身？
高专的老师说五条老师和夏油先生的感情很好，高专时期两人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
但再多的事，他们就不说了。
伏黑一直都知道五条老师有一个挚友。
他第一次听到夏油的名字，并不是从外人口中，而是从五条老师口中。那个被称为咒术界最强的男人，说到这个名字，带着莫名的忧伤寂寞。
钉崎和枷场姐妹在中途醒过来，看到夏油，心一下子就定了。
“夏油大人。”美美子和菜菜子一人抱住了夏油一条胳膊。
钉崎在旁边看得眼热，她也想这样做，但很快克制住了这种想法，转头研究昏睡在虎杖旁边的吉野顺平。
“这就是你说的术师朋友？”
虎杖点头，眼里带着忧愁。
新认识的朋友骤然失去了亲人，虽然暂时昏迷，但醒来后，虎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钉崎性情豁达，“用你自己的方式就好。真心的善意是会被感受到的。”
虎杖低头思索钉崎的话，豁然开朗，真诚地道谢，“钉崎你真是个聪明人。”
钉崎觉得这句话不像是夸人，一时间没有想到反驳的话，握拳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个笨蛋。”
蝠鲼在盘星教降下。
“先去休息吧。虎杖安置好你的朋友，你跟我来，有些事情需要问你。”
几人答应了，各自回去休息。
虎杖很快安置好了吉野顺平，走出房间，看到等在空地上的夏油。
“夏油先生。”
夏油对他点了一下头，往院子外面走。
虎杖跟上。
两人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夏油对他伸出手。
虎杖愣愣的不明白，却控制身体没有动。
夏油用咒力检查过他的身体，和第一次融合一样，宿傩的咒力完美地栖息在虎杖体内，融合成一体。
“吸收了第二根手指，感觉有什么变化？”
虎杖认真活动了一下身体，仔细感受。
“感觉更有力量了，看得更清楚。”
夏油用手指点了一下头，“这里呢？感觉宿傩有没有变化？”
虎杖张开嘴，刚好说话。
黑色咒文在他脸上浮现，脸上出现一张嘴巴。
“不如直接问本大爷。怎么？怕本大爷彻底取代这个小鬼吗？那你不如现在就杀掉他，正好把我们两个一起解决掉。”
见夏油不语，宿傩张狂地大笑起来。
虎杖啪地捂住脸上的嘴巴，训斥，“不要对夏油先生挑衅地说话！”
嘴巴倏地转移到虎杖手背上，“本大爷还轮不到你一个小鬼教育！”
继续挑衅，“本大爷今天晚上可是救了那几个小鬼的命。你们术师不是讲知恩图报嘛，你准备怎么感谢本大爷？”
夏油嘴角勾起笑容，宿傩觉得这个笑容充满了恶意。
“可惜我不是你口中的术师，如今咒术界的人都称呼我极恶诅咒师。”
夏油出手如电，瞬间封锁虎杖周身，硬生生把宿傩从虎杖身体中拉出来。
虎杖的身体被黑色咒文布满，瞬间涨大了一圈儿，宿傩被迫接管了虎杖的身体。
半个小时后，宿傩瘫在地上，大口喘息，脸上却带着张狂畅快的笑意，“痛快！”
“本大爷喜欢你这种性格，不如我们合作……”
话没说完，身体被虎杖接管了。
虎杖接管身体后，瞬间感觉到了身体上的疼痛，呲牙咧嘴，五官扭曲，“夏油先生？”
他不知道宿傩接管身体后发生了什么，被夏油打成这样是不是自作自受，但现在承受疼痛的是自己。
夏油应了一声，没有解释，召唤出来一个咒灵，把虎杖送回宿舍。
虎杖被丢在宿舍地板上，试图呼唤宿傩。
宿傩没有丝毫回应。
身体的疼痛让他动动手指都艰难，就这样生生熬到天亮。
吉野顺平醒来，看到躺在地上的虎杖，顾不得自己的悲伤，翻身从床上滚下来。
“虎杖君，你怎么了？”
虎杖呲了呲牙，对他动了动手指，“麻烦你扶我起来。”
吉野顺平爬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搭到肩膀上，准备把他扶起来。
第一下，没有扶起来，吉野顺平差点儿跪在地上。
他惊讶地看向虎杖，“虎杖君，你身体这么重吗？”
虎杖也疑惑，吉野的力气这么小？
为了减轻吉野顺平的负担，虎杖用力在地上撑了一把。
似乎用的力气大了，吉野顺平被他的力道带着，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虎杖躺在地上，眼中满是狐疑。
把手指在眼前摊开，左看右看，手指握成拳，试了试力气，有些不敢相信。
身体的疼痛在消失，力气正在回到身体，感觉比之前还要强几分。
这是怎么回事？
夏油坐在盘星教的待客厅，喝了一口清茶。
坐在对面的咒监会术师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他们是代表咒监会来的，先是被晾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对方说教祖大人有空了，他们被引来待客厅。
夏油喝了好几口茶了，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
虽然身后是咒监会但在盘星教的地盘上，面对的是夏油这样的特级，他们其实一点儿底气也没有。
他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两面宿傩的事。
事情其实在两个月前就被报到咒监会了，咒监会给盘星教发了三十多封信柬，想要就两面宿傩的事商谈，盘星教这边一直没有回复。
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借体复生这件事，咒监会不可能放任不管。主要是咒监会的高层，长老会的长老们担心夏油和宿傩联手。
一个夏油已经让他们头疼了，如果让夏油和宿傩结盟，可以想象未来他们的处境。
他们不敢赌夏油的态度。
更不敢赌诅咒之王。
他们自以为放低了姿态，夏油多少应该给他们一些面子。
“夏油先生对我们的提议有什么想法？”
夏油轻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
咒监会的术师被他的态度弄得一愣。
夏油双手手指交叉，长腿交叠的坐姿自带强大气场，让对面的术师神经绷紧。
“我没什么想法。”夏油慢条斯理地开口，“虎杖悠仁现在是盘星教的学生，至于你们说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你们尽可以去找他，祓除、封印，全凭你们心意。”
墨绿色的眸子带着点点笑意，咒监会的术师并没有感觉到善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
夏油对他们竖起一根手指，“只有一个条件。”
“不得以任何方式伤害到虎杖悠仁。”
咒监会的术师心中憋了一股气。
答应这样的条件，他们之前定的协议就是废纸。
涉及到两面宿傩，不可能让虎杖悠仁毫发不伤。
“如果你们做不到，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夏油抬了一下手，准备送客。
咒监会的术师离开前不甘心，对夏油放狠话。
“我希望你想清楚了。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全盛复活，咒术界，乃至世俗界将会是咒灵的天下，不会再找到一块净土。即便是你庇护下的东京高专也会被咒灵充斥！”
“啊。”夏油浅淡地应了一声，听起来风轻云淡，根本不关心。
“那又如何？不要用你们要求术师的道德来限制我，术师或许会听信你们道貌岸然的谎言。我是夏油杰，你们口中的极恶诅咒师。”
咒监会的术师被堵了嘴，想不到一句有力反击。
所有的PUA话术、计谋在夏油这里全都不适用。
咒监会的术师被半送半撵出来，灰溜溜地走了。
虎杖的事，夏油心中并没有明确的决定想法，总觉得应该五条来处置。
轻轻捏了一下耳钉。
悟，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第39章 杰，我们结婚了。
虎杖逐渐适应了两根宿傩手指的咒力, 吉野顺平也逐渐适应了术师的生活，虽然时常想起过世的母亲，但身边有了朋友,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咒监会一直没有动作。
这天，夏油收到一条有关咒术界古籍的消息。
夏油已经将盘星教和高专的书籍翻了遍，没有找到咒灵玉逆转成术师的记载, 他让小野寺留意相关古籍的消息。
类似的消息，之前也有过。被证实后, 有用的古籍不多, 只言片语的记载没有给夏油任何启迪。
这一次的消息不知道是否属实。
夏油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咒术界某处。
松崎大藏大步从外面走来, 低眉垂眼对上位的镰田幸山汇报。
“计划一切顺利。羂索大人还有什么指示？”
镰田幸山没有戴人前出现时的帽子, 额头上的缝合线明显醒目。
他从窗户看向夜空中高悬的月亮。
“他能顺利逃走只是开始, 接下来不能松懈。”
“是。”松崎大藏神色恭敬，“我们的人一定会将贺苍引到目的地, 绝对不会让他察觉。”
“不要逼迫太紧。张弛有度才是正确之道。”镰田幸山指点。
“是。”
松崎大藏恭敬退下，里梅从椅子后面转出来, 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你这次计划成功率是多少？贺苍是个聪明人，你的手下能骗过他？即便骗过他, 夏油会相信他吗？”
镰田幸山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 “任何计划都不会是百分百的成功率。这次成功了固然好，不成功也没什么。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也有耐心。”
“对了，宿傩的手指, 你们收集得怎么样了？”
“目前只找到三根。我听说咒监会和东京高专都有宿傩大人的手指。”
“咒监会那里的好得，东京高专要费一些功夫。”
里梅从台阶上跳下来。
“找个时机，把宿傩大人的三根手指让虎杖服下。”
“正好夏油离开了东京，可以趁机做些事情。”
镰田幸山不反对里梅搞事儿, “计划周密些，不要让对方察觉到纰漏，如果因此把夏油或者五条招来，我们得不偿失。”
“晓得。”里梅举起手挥了挥，表示自己知道了。
古籍的藏地是一处古迹，人迹罕至，很是偏僻。
有结界。
夏油收回了探查的手。
结界壁并不厚，似乎只是隔绝了普通人，对术师毫不设防。
夏油的身体穿过结界，出现在结界内。
脚下一空，身体极速下坠。
夏油的第一反应是召唤飞行咒灵，还有剩余精力观察所处环境。
他目前所在是一座连绵大山的上空，目测和地面的距离超过30米。
召唤失灵了。
往常逢召必出的咒灵没有出现，夏油感应不到咒灵空间的存在。
心神猛地一沉。
距离地面已经不足十米，下面嶙峋的山石清晰可见。
夏油强提咒力，试图缓冲下降的速度。
如同他的意料，体内的咒力被强行压制，目前的咒力水平连四级术师都不如。
这个地方很古怪。
容不得夏油多想，他借着体内微薄的咒力和体术的腾挪，缓冲了下降的冲击。
即便这样，他的手掌被嶙峋的山石划破，衣服也被扯成一片片，像是碎布条。
终于稳住了身体，夏油站在山冈上向四周望。
脚下是嶙峋的山石，不远处是茂密的山林，向下望去，是一处房屋林立的村镇。
距离看着不远，但要从现在的位置下去，颇要费一番功夫。
夏油原地伫立了一会儿，看准方向，去小溪边处理了伤势。
磨破的手掌被镶嵌进去很多小石子，一颗颗取出来，用清水洗净，又从里面的衣服撕下布条裹住。
做完这一切，夏油抬头看了看天空。
太阳在天上挂着，却感觉不到被照耀的温暖。
暂时找不到出口，看来要在这里待一阵子。
夏油提着几串用青草穿腮的鱼，在小镇上的鱼铺卖掉，看着手里多出的一把古钱币。
把钱币放进口袋，夏油看向街上的行人。
不知道什么时代，小镇上的人都是古代装扮。
街边的铺子人家屋门上都贴着符纸，风吹过，符纸的边缘被吹起，带着诡异和惊悚。
从建筑和人们的穿戴上分辨不出时代，夏油不准备开口问。
古时候，很多地方都是很排外的，他一个村外来的陌生人已经足够招人注意了。
古往今来，打探消息的最好地方，无疑是声色犬马的场所。
夏油在小镇走了一圈儿，发现了镇上的酒馆。
他走进去，叫了酒菜，慢慢吃喝，很快听到了很多消息。
这里应该是比平安京更古早的时代，或者只是虚幻的年代。
小镇上的人，人人都是术师，虽然咒力水平只是刚好足够觉醒，连四级术师都达不到。
真是怪异！
这个小镇，明明有很多居民，但走在小镇上，却觉得暮气沉沉，没有一点儿烟火生气。
就像是，一座死人村。
“夏油。”
夏油沉默地喝着清酒。
这里的清酒不怎么好，含在嘴里带着涩，咽下喉咙却有股辛辣。
他想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冷不防被人叫破了名字。
惊讶抬头，夏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贺苍君？”
贺苍穿着和小镇居民同样的装束，脸色和唇色苍白，往日里热情张扬的眼睛沉静如幽潭，只是看见夏油才泛起一点点光。
“你怎么来了这里？”
贺苍问，在夏油对面坐下来，看了看酒馆的其他食客。
“嗯，我得到消息，来找一本古籍。你呢？”
夏油看着贺苍，眼尖地看到他掩在衣服的身体上，似乎有伤。
贺苍扯着嘴角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出口的话带着自嘲。
“我自诩聪明，却被一个NPC骗了。在这里躲灾挣命。”
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夏油也不再问，换了话题。
“你来这里多久了？这个小镇怎么回事？”
“只比你早来了三天。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若是信我，我们换个地方。”
夏油从座位上起身。
贺苍看了他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你这人对我倒是十分信任，也不怕我诳你。”
去柜台打包了一些吃食，两人出了酒馆。
贺苍领着夏油在镇上七拐八拐，在一处破旧的房屋前停住脚步。
临街的窗户窗纸破了，窗棂也断了几根，从破口看进去，屋子里光线昏暗。
贺苍推开屋门，邀请夏油进去。
夏油进门时，看了一眼门上贴着的符纸。
屋子不大，看起来空荡荡的，靠墙位置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床，床上只有干草，连被褥都没有。
除了这张床，屋子找不出第二件家具。
“这间屋子没有人住，我就占了。”
贺苍解释，从床上抱了干草铺在地上，请夏油坐。
“这里很古怪，剥夺了术式，术师咒力被强行压制在四级以下。没有术式，有诸多不便。”
贺苍透过漏风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从这里能看到西边的山峦，还有悬挂在山峦之间的太阳。
“太阳快要落山了。”
贺苍关上窗户，“夏油，来帮忙。”
他从怀里取出一叠草纸，又取出酒馆买的一罐浆糊，“帮我把窗户纸糊上。”
夏油把草纸覆盖在窗户上的破洞，“为什么要糊窗户？”
贺苍往窗棂上刷浆糊，“这个镇子，居民白天是人，太阳落山就变了物种。嗯，一个镇子的咒灵，夏油你见过吗？”
把草纸的边角用手压了压，贺苍去糊另一处窗户。
“好在这些咒灵只在镇子上活动，不会闯进门窗关紧的屋子里。”
夏油惊讶。
一个镇子的咒灵？这种规模，何等壮观！
糊好了窗户上的破洞，太阳最后一点儿橘红色隐没在山后，只剩下一点儿余晖。
贺苍从墙角摸出一盏油灯，点燃了。
灯光如豆，照亮周围三尺方圆。
夏油在地上铺的干草上坐下来。
贺苍把摆在地上的饭食往他这边推了推，夏油婉拒了他的善意。
“晚上的咒灵实力如何？”
贺苍盘坐在干草上，身处陋室，脊背却挺得很直，吃饭的动作不会让人觉得粗鄙，反而给人一种身处华室的矜贵优雅，是刻在骨髓中的习惯教养。
“实力大致和白天时候相当。”
夏油心中有了计较。
“贺苍你来这里三天，可听说说有关古籍的消息？”
“不曾。”
不过贺苍给夏油指了两个方向，“既然是古籍，你可以去镇上的祠堂看一看。如果那里没有，可能就要冒点险，去镇外了。”
“祠堂？”
“嗯，在镇子中心，有一座雕梁翘檐的黑色建筑，三层楼高。我建议你白天行动。”
夏油决定听从贺苍的建议，毕竟贺苍早来了三天，他也想到贺苍误导他的理由。
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夏油枕着手臂，把今天的事情梳理一遍，查缺补漏。
锣鼓唢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伴着载歌载舞的声音。
夏油竖起了耳朵。
贺苍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待他询问，主动解说。
“镇上在娶亲。”
“娶亲？”
“嗯，不知道新郎和新娘是哪里来的，每天晚上都会举办一场婚礼。在镇子里举行仪式后，新人坐在轿子里，被送到镇子外面。”
“大约到后半夜才结束。”
夏油听着外面的锣鼓唢呐声，后半夜才睡着，不敢睡实，保持半睡半醒的状态。
他身体强健，原本一两个夜晚不睡也不是大事。
贺苍比不上他，子夜前就睡着了。
或许是身上的伤，他睡得不安稳，睡梦中发出压低的呻吟。
太阳升起后，贺苍才醒来，身体艰涩沉重，脑袋有些发晕。
他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夏油挽着衣袖，提着水桶从外面进来，胳膊上搭着布斤，招呼贺苍。
“来洗把脸，然后去吃饭。”
贺苍看着水桶和布巾，“怎么来的？”
“跟旁边的邻居借的。”夏油的头发全部挽了起来，在头顶梳了一个道髻，用一根灰色的布条束起来。
眉目清隽，气质矜贵，夏油身上自带让人亲近的魅力，几句话就从邻居家里借来水桶和布巾。
路上还有人送了他热气腾腾的汤饼。
贺苍洗漱后，拿了热气腾腾的汤饼吃。
只是普通的面饼，汤里也只是简单地加了盐，两者结合在一起，却让人从心里到身体都暖了起来。
吃完了汤饼，夏油准备去还工具，看着贺苍。
“你的伤去镇上的医馆看过了吗？拖着总是无益。”
贺苍下意识地拢了一把衣服，垂下眼睫，“这里的医馆治不了，不是普通的伤口，是诅咒。”
“嗯？”夏油手里的动作放慢了，“不能用咒力祓除吗？”
“在外面或许可以，但在这里，恐怕不能。这里限制得太厉害。”
贺苍只给他看了手臂上的诅咒。
隐藏在皮肤下，青黑色的诅咒像一条张牙舞爪的虫子，从贺苍的手腕向上蔓延，盘踞在手臂上，隐没在衣服下面。
夏油伸出手指碰了一下。
“我体内的咒力正好和它达成平衡，暂时没有大碍。”
“你一会儿准备去祠堂了吗？我跟你一起去，给你带路。”
贺苍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臂。
还了水桶，贺苍领着夏油，并没有往镇中心方向走，而是去往镇外的方向。
“我们从镇子的另一边绕过去。”
贺苍简单地解释。
夏油一听就明白。
祠堂向来是镇子的中心建筑，他们这种没有关系的外人，想要进去，向来是不被允许。
既然要偷溜进去，就必须避着人。
两人往镇外走，夏油很快发现了镇上的诡异。
街边一家成衣店，一个妇人胳膊上挎着篮子，正在向店主人展示自己做好的手帕，以及绢花饰品。
夏油盯着绢花饰品看了好几眼，昨天下午他进镇时，同样的绢花饰品被摆在成衣店门口的柜台上。
这会儿，柜台上不见摆着的绢花饰品，却出现在妇人的篮子里。
还有早上起来时，他发现昨天糊好的窗户又破了，糊窗也不见了。
他原本没有放在心上，但和一路上看到的情景对照，夏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
“你发现了？这个镇子会重复前一天的事，日复一日，日日如此，像是轮回。”
“来自外界的干扰，对这里来说只是偶尔泛起的涟漪，只要不连续几次，很快就归于平常。”
贺苍带着夏油在镇外绕了一个大圈儿，从镇子的另外方向进入。
三天时间，他已经摸清了镇上居民的行动规律。
一路走到祠堂，两人没有被任何居民发现。
蹲在祠堂墙根儿下。
“在这里等一会儿，这会儿祠堂里有人。”
两人耐心地等了大概半个小时，贺苍对他打了个手势，两人猫着腰，从祠堂的窗户下走过，从旁边的角门进入。
祠堂里面没有人了，外面的人声随着脚步声的远去越来越淡。
“我们有差不多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贺苍提醒了一句。
夏油没有回答他，抬头看着祠堂正前方，被供奉的塑像。
平常的祠堂里，被供奉的通常是祖宗牌位，极少有塑像，即便有塑像，多半不会像祠堂这样。
祠堂供奉的两尊塑像很诡异。
一尊是被反剪双手，绑在架子上的妇人，一尊是置放在火堆上的婴儿。
这两尊塑像是镇子居民的先祖吗？
按下心头的怪异，夏油跟着贺苍绕到塑像后面，那里有一扇门，门后是一处相对隐秘的空间，通过一道不长的走廊，进入一个宽阔的大厅。
大厅四面的墙壁上全都是书柜，上面堆满了书籍。
“不知道你要找的古籍在不在这里？即使在这里，要找到可不是小工程。”
“嗯。”夏油应了一声，走到书柜前，手指拂过排列的书脊。
都是分门别类好的，这面墙上都是地理物貌类的杂记，一面墙是经史典集，一面墙是邸报，一面墙就比较杂，各种七花八门的话本、野史、诡事。
看来，确实是个大工程。
即便只是看名字，就要找一会儿了。
贺苍没有规矩地跟夏油一起找，他来这里显然也有自己的目的。
这个地方也不是他第一次来。
接连几天时间，两人都泡在这里，有人来，两人便躲起来。
夏油没有找到想要的古籍，倒是对这个镇子多了很多了解。
也对小镇的夜晚有些了解。
这个小镇原本只是平安时代前一个普通的镇子，那时候的咒灵等级不高，人类中出现术师的几率很小。
在当时，每一个术师都是贵族般的存在。
镇子上出了一个术师，他在镇上娶妻。
有一年，附近城池被咒灵袭击，领主召他去祓除，他便将有身孕的妻子托付给乡邻。
术师一走经年，术师妻子在镇上产下孩子。
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怪胎，青发赤面，声音如同鬼魅。
这个孩子降生后，镇子家养的牲畜每到夜晚就会减少。
镇民认为这孩子是个妖怪，术师妻子一定是和妖怪媾和才有了这个孩子。
于是他们绑住了术师妻子，当着她的面，将刚出生的婴儿投入火堆烧死，之后又将术师妻子吊死。
术师后来了，发现妻子和孩子被镇上的人害死了，发了疯。
他诅咒了全镇的人。
镇上居民白天是人，太阳一落山就会变成咒灵，每天夜里必须选出一对儿新人，送到镇外山里的神庙接受审判。
山里的神庙？
什么诅咒能让普通人白天是人，太阳落山后就变成咒灵？
可惜墙上书柜的书没有记载。
夏油觉得这次的目标应该就是这本记载着诅咒的古籍。
这样的古籍，会存放在哪里呢？
夏油和贺苍在祠堂内挖地三尺，终于在一个下半夜，在女人和婴儿的塑像里找到被撕开的半本书籍。
里面记载了诅咒的一半，如何把普通人变成咒灵。
之后在祠堂再也没有任何收获，夏油决定上半夜出门。
他该去山里的神庙去探探。
要去神庙，只有一个方法。
成为当夜的新郎或者新娘。
白天在镇外的山里根本找不到神庙，夜里送亲的镇民只能送到镇子出口，新郎新娘的轿子就会消失，其他人会瞬间出现在自家的屋子里。
想要成为新郎或者新娘也很简单。
只要在太阳落山后，大摇大摆地在镇上走，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被抓去当新郎或者新娘。
即便没有被抓去，也可以在婚礼举办期间，替换当夜的新郎或者新娘。
“你决定了？”
贺苍看着他。
夏油点头，“我的目的就是古籍，既然有线索，没有理由放弃。”
“我和你一起去吧，多一个人，也有个照应。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
贺苍的变化，夏油看在眼里。
但贺苍不想说，夏油猜测和镰田幸山有关，但不知道具体情节。
站在夏油这边，贺苍和镰田幸山决裂是好事。
贺苍背后的势力不清楚，他本人的实力也不清楚，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只是悟变成咒灵玉的事，到底在两人中间结了一个疙瘩。
新郎新娘的抓取似乎是随机的，夏油和贺苍一起上街，夏油被一群没有实体的咒灵拖走，套上了新郎的婚服，旁边的贺苍却被忽略了。
夏油被咒灵拖到祠堂前的广场，所有的居民都围聚在这里。
广场已经变了样子，婚幡飞扬，篝火明亮。
居民脱去白天人类的皮囊，显露出咒灵的特征。
看到夏油，众人立刻围上来，簇拥着他往祠堂的方向走。
站在祠堂门口，夏油看见了站在祠堂地板上的新娘。
新娘一身白无垢，头上盖着白纱，看不清面貌。
不是贺苍。
只是——
新娘的身高是不是太高了？夏油和对方站在一起，竟然矮了一个头顶。
很快，夏油就是释然了。
变成咒灵后，超出人类的身高是常事，毕竟高级咒灵动辄都是十几米高，四五米都算矮的。
压下心中的疑问，夏油被引到祠堂的塑像前。
按照前几夜的流程，接下来就是跪拜塑像，然后是新郎新娘对拜，合卺。
广场上，众人为新人献上祝福的歌舞。
歌舞结束，新郎新娘就被送进轿子里，被抬着送到镇外。
要和新娘对拜，夏油心中忽然生出排斥。
为了古籍做这样的事，值不值得？
新娘低头弯腰，等了他许久，不见他行礼，直接伸出手来，按住了他的肩膀往下压。
夏油向后收了一下肩膀，看到对方的手猛地愣住。
这只手——
发愣的这一瞬，肩膀被按住，身体被压着弯腰，完成了对拜的环节。
距离太近，额头磕到了对方的，沉闷的一声响，他听见面纱下面传来低沉的笑声。
他死死地顶着对方的面纱，似乎要在上面盯出花来，脑子一片被冲击后的空白。
答案就在嘴边，他却张不开嘴喊出那个名字。
接下的流程，夏油就像是牵线木偶，被操控着完成，直到他和新娘被送进轿子里。
轿子的帘子放下来，隔绝了外界，自成一方空间。
耳边是轿外的锣鼓唢呐声，夏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正被一只手握着，以十指相扣的方式。
闭着眼睛，夏油也能描述这只手的细节，每一处骨节，每一根血管的分布。
外面的锣鼓唢呐声消失了，轿子似乎停了下来。
周围寂静下来，某些声音就会被放大。
夏油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淌的声音，他甚至听见了自己的每一次呼吸。
抬起的手指触碰到白色面纱，猛然蜷缩起来。
面纱下面是自己想的那人吗？
如此三番，夏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
对方先失去了耐心，抓住夏油缩回去的手，放在面纱上，一把抓下来。
洁白如同初冬新雪的白发，苍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精致脸孔突然在眼前放大。
夏油想要后退，后背抵上轿厢，退无可退。
“嗨，杰，惊不惊喜？”
夏油看着眼前的人，像一只被封口缄默的朱鹮，只是上弯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墨绿色双眼全都是喜悦明亮的笑。
五条举起两人交握的手晃了晃，“杰，我们结婚了。”
身体凑近了，胸口几乎贴在一起，“杰怎么不说话？是变成哑巴了吗？”
轿子里空间狭小，五条不安分，大幅度的动作时不时肢体蹭到夏油。
五条毫无察觉，一味跟夏油表达他的喜悦和好奇。
夏油的视线从五条的全身扫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悟，好久不见。”
再见你，真好。
五条转头看他，抬高了脖子，大方展示自己，“杰觉得我穿白无垢怎么样？好看吗？”
夏油衣领遮掩下的脖颈红了一片，热得要冒出汗来，“好看。”
五条伸手撩开了轿帘，“下次，杰穿给我看吧。”
第40章 杰要乖一点儿
轿子不知何时停在了山里。
五条拉着夏油的手从轿子里出来, 衣服套在他身上有些紧，他扯了扯腰线位置。
夏油正在观察周围环境，注意到他的动作。
“衣服不舒服吗？”
“太紧了。”
毕竟不是按照自己身量做的婚服, 自然不可能合身。
夏油打量他身上的衣服，突然上手。
在五条诧异的惊呼中，夏油撕开了婚服的侧线, 扯掉了婚服上的腰带太鼓结。
五条舒服地吐了一口气，抬起胳膊看自己被扯烂的婚服, 笑着凑到夏油面前。
“哦, 都被杰扯烂了？杰准备怎么补偿我？”
他贴得太近, 说话间的呼吸洒在夏油脸上。
夏油身子往后撤了撤, 转过头, “从这里出去了，悟想要什么都行。”
“是杰的承诺吗？不管是不是, 老子当真了。杰不许忽悠我！”
五条高兴地晃了晃脑袋，头上的白毛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这是什么地方？”
轿子停的地方是一块空地, 十几米外是一座高耸的庙宇。
夏油不记得附近的山里周围这样的地形。
这应该就是镇民口中的“神庙”了。
庙宇依山而建，建筑风格和祠堂类似, 门碑蔚然高耸, 整座庙宇通体黑色，肃穆庄严。
入口处两扇红色的大门这会儿正在缓缓打开。
机杼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中格外渗人。
五条感觉握着的手指蜷缩了下, 转头看到夏油认真专注绷紧的脸。
眉尾习惯性地上挑，淡色的双唇抿紧, 身躯微躬，这是蓄力最易爆发的姿势。
夏油在高专时格外钟爱体术。
“身体是根本。术师和咒灵的术式千百无一相同，说不定哪天就遇到极限环境，不能使用术式的时候, 比拼的就是体术。”
当时的五条撇撇嘴，不以为然，但还是陪着挚友训练。
这个习惯，即使离开高专，也应该没有改变。
红色大门后面有什么？
两人谁也不知道。
暗黑色的咒力凝聚的触手从大门后面伸出来，疯狂地向着两人的方位涌来。
夏油和五条只躲避了不到一分钟，就被触手缠住了。
他们现在的咒力不到四级术师水平，根本应付不了铺天盖地的触手。
两人被触手拖进红色大门里。
红色大门在机杼声中缓缓关闭。
大门完全关上后，轻微的气爆声连绵不断响起，一盏接一盏的油灯亮起。
夏油看清了身处的神庙大殿。
大殿很空旷，地面用青黑色的石砖铺就，支撑大殿的柱子通体漆黑，上面雕刻着狰狞的怪兽，像是一只只活物盘踞在柱子上。
正中神龛上方是三尊雕塑，比祠堂里面多了一尊手持书卷的男人。他负手而立，拿着书卷的手微微前伸。
捆绑两人的触手从大殿的穹顶垂下来，将两人吊在半空。
“罪孽深重的罪人，赎罪吧。”
恢弘的声音突然响起，夏油一时间找不到声音来源，好像是大殿发出的声音，四面八方都是声源。
“向我忏悔，为你们犯下的罪行！”
咒力触手将夏油和五条之间的距离拉开。
五条头顶上方逐渐幻化出一副绞刑架，咒力触手形成的绞绳落下来，套住了五条的脖子。
“呀——杰救命！”
五条大声呼叫，神色中不见半分惶急。
夏油自顾不暇。
他的身下突然燃起了黑色的咒力火焰，从脚底开始灼烧他的身体。
身体上不见灼伤，但灼伤的疼痛，火焰带来的窒息感，真实无比。
咒力触手死死缠住了他的四肢，让他无法挣脱。
绞绳在五条脖颈上渐渐收紧，同时他身前出现了一把咒力凝聚的尖刀，对着他腹部寸寸逼近。
“哦？这是干什么？剖腹吗？”
五条睁大了眼，兴致勃勃地观察，还不忘跟夏油分享自己的观察结果。
“这种刀的样式像是平安时代前奈良时代的东西，这里的年份这么古老了吗？”
夏油不说话，他终于从咒力触手中挣脱了一条手臂，发现了咒力触手的弱点。
咒力触手很结实，甚至能随意变幻分裂。
它的弱点就在分裂处。
找出触手分裂的根部，用无比凝聚的咒力就可以轻易打断。
靠着果然的眼力和熟练的咒力操控，夏油找到咒力触手的节点，一一打断。
被打断的咒力触手落在大殿的地上，扭曲着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一点点风化成碎末。
夏油抓住一根咒力触手，撑住下坠的身体，看向五条的方向。
五条被咒力触手束缚着，只露出脖子以上的部分，和尖刀对准的腹部。
脖颈上的绞绳已经勒紧，夏油看到了因为窒息而开始变色的嘴唇颜色，还有额角凸显的青筋。
腹部的尖刀划破了白色的婚服，马上就要扎进皮肤。
“悟！”
夏油喊了一声，抓着咒力触手荡秋千一样到了五条身边。
他快速找绞绳的节点，用力扯住尖刀，让它改变方向，同时还要躲避咒力触手的攻击。
终于找到绞绳的节点，夏油一拳击碎，接着将捆绑五条的咒力触手一一解决。
接住了五条的身体，落在大殿的地面上。
咒力触手潮水般涌来。
夏油左躲右闪，抱着五条跑向塑像后面的一条通道。
漆黑的通道伸手不见五指。
夏油一脚踩空，身体极速下坠。
电光火石间，他只来得及伸手抓住了五条。
没有抓到身体，只抓住了五条的衣服。
衣帛碎裂的声音在漆黑的环境中格外清晰，夏油心中的恐惧无边蔓延。
“悟——”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止住了下坠，身体撞到了坚硬的东西，像是山体石壁。
夏油听见黑暗中压抑的闷哼，“悟？”
五条的笑声在他头顶响起，低沉，却又带着无边明亮春色。
“抓好了哦，杰，小心真的掉下去。不知道下面有什么？有多深？”
抱着他腰的手臂用力，把他的身体往上抛了一下。
漆黑的环境，夏油什么都看不到，伸出手臂试图在黑暗中抓到固定点。
慌乱中，只抓到一把柔软蓬松的，像是毛发。
夏油的腰重新被箍住，五条痛呼了一声，“疼，杰松手。”
夏油后知后觉自己抓到了五条的头发，飞快地松开了手，习惯性地在他头上呼了呼，同时想拉开身体距离。
五条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杰，你自己抱好了。我换个地方。”
“手放在我肩膀上，腿盘上来。”
黑暗中，夏油什么也看不到，五条一句指示，他一个动作。
做完了才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太暧昧，但他不敢动。
五条抱着他在崖壁上移动，能使用的咒力有限。
夏油伸手向前摸了摸，摸到光滑又粗糙的石体，几乎没有攀附的着力点。
五条带着他移动了一段距离，这里凹进去了一块，勉强能容纳一个人。
夏油踌躇，“悟，你能看见？”
五条的笑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说话的气息拂过夏油脸颊。
“想什么呢？这么黑，自然是看不见。杰是觉得我有超能力吗？能夜视。”
“不过说能看见也不算错。虽然咒力被压制了，眼睛还有点儿用。”
夏油瞬间明白了，这是“六眼”的天赋能力。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可以用咒力“看”。
“能找到出口吗？”
五条用四肢按在崖壁上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夏油试图忽略心头的眷恋，转移注意力。
“恐怕不能。”五条语调懒散，“我最远只能感应到五米，更远的地方就无能为力了。上下都看不到顶。”
夏油想要从五条身上下来，被五条按住了腿。
“别动，周围只有这一处落脚点。杰，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吧？”
夏油双手都裹着布条，布条下是他初进入这里在山石上摩擦出来的伤口。
在这里，他身上的伤口恢复极慢，有些深的伤口非但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开始发炎溃烂。
他知道他能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只是皮肉伤，不碍事。”夏油云淡风轻地想要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杰。”
“嗯。”
“你想过吗？如果一直找不到出口，我们会不会一起死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
“不会！”夏油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五条的话，“悟不会死！”
笑声震动胸膛，五条的声音在他的头顶温柔缱绻。
“杰也不许死。”
悬挂在悬崖上，夏油清楚地听着五条的心跳，不知道在心里数了多少下，以为会是永久了。
“时间到了。杰，下次再见。”
夏油还没弄明白五条话中的意思，意识突然恍惚了一下，周围的场景变幻。
阳光射进眼中，夏油闭上眼缓了一会儿才看清了周围。
脚下的山石，不远处的山林，还有下面的村镇。
这是他初进来的地方。
“悟——”
回应他的只有不远处山林中惊起的飞鸟。
夏油回到贺苍的破屋。
“找到了吗？”贺苍问他。
昨天他是想去替换新娘的，但是被人从背后打晕了，等他醒来，仪式已经结束了。
“我想今夜再去试一次。”
一成不变的白日过得格外快。
只是今夜夏油并没有被选择，潜伏在祠堂准备对其中的新人下手时，见到心中最想见的人。
“悟！”
五条手里拎着一根棍子，看到他俊帅精致的脸上扬起笑容。
“嗨，杰，又见面了。”
夏油看了一眼被敲晕的新郎新娘，心里噼里啪啦盛开了七彩的花儿。
五条丢掉手里的棍子，开始扒一对儿新人身上的婚服，把白色的新娘婚服塞进夏油怀里，脸上带着期待的坏笑。
“杰答应我的哦，反悔就会变成小狗。”
夏油的身体莫名的开始发热发烫。
五条催促他，“杰要快点儿，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换好了婚服出来，夏油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手被抓住，体温隔着掌心的布条依旧滚烫，他的鼻尖沁出了细汗。
使劲扯了两下，没有挣脱。
五条几乎凑到他耳边低语，“杰乖一点儿。”夏油的身体瞬间绷紧僵住。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流程，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对方的身份，夏油觉得仪式格外庄重。
直到被送进了轿子，夏油才松了一口气。
白色面纱猛地被撩起来，五条的脸撞进他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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