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白发女孩的声音里带着只要不是个聋子，都能听出来的揶揄。
她笑眯眯地说：“你的新造型很别致啊。”
岂止是“别致”。
沉仪景之前每回出现在人前时，不说打扮得多么精致到头发丝，至少也都是制服笔挺，仪容齐整，非常担得起杜玛校队的“门面”之称。
但是此时，沉队长的制服外套丢失了，只余下最贴身的战术服打底，紧身勾勒线条的衣服上也豁了数道口子，一看就是在走战损风。沉仪景那把长刀依旧背在背上，装备带直接缠绕过肩膀和腰侧，皮革顺着肌肉浅浅勒下去，在皮肤上压出痕迹。
姜玉弩对于符合审美的事物从来大方欣赏，也正大光明地当女流氓。
沉仪景早熟悉她这套“不拘小节”的作风，但还是被她的口哨吹得停下了脚步。
“……我看起来很糟糕？”沉队长谨慎地问。
他话里的“糟糕”一定不是指的常规的那种糟糕。
“不糟糕。”姜玉弩说，“看起来很别致，人也还是很有精神，说明身上的伤口没有对你造成严重影响，不影响思维和行动。”
她顿了顿，又说：“但是嘛……”
沉仪景持续谨慎问：“但是？”
姜玉弩：“但是你这副样子，我不建议你直接进入公共大厅，会有损你们杜玛学院在其他校队间的美好形象。”
沉仪景：“……”
被评价为“有概率损害学校美好形象”的沉队长到底没有走大门进入大厅，而是走了训练馆侧面的一道景观窗，翻窗进入室内。
这道窗口上了生物锁，密钥在姜玉弩和地曜的鲁鲁玛琳队长手上，全训练馆唯有她们二人能打开。
“其他大型窗口都被封死了，这是出于安全考虑。”姜玉弩领着沉仪景走侧楼梯直接上场馆二楼，边走边说，“只有长宽度均小于30公分的窗口还部分保持启用，让大家的生活空间看起来不完全封闭。”
沉仪景默默听着。
习惯使然，他从靠近训练馆起就在观察四周，并在进入馆内前后都留心检查它的安保层级，目光四处逡巡，以视线检查每一个可能的“安全节点”。
姜玉弩与他说话越多，两人越往楼上走，悬在他心头上方的那块石头也越缓缓下降，直至平稳在心底着陆。
这里就像瓦妮莎曾在队内频道汇报的一样，确实很安全。
姜玉弩把沉仪景带上二楼，二楼的一间中型练习室已经被改造成为了联合大队会议室。
“我已经通知了鲁鲁玛琳，索队还有佐伊，他们一会就赶来和你见面。”
会议室里有饮水处，有盥洗室，还有一组贴墙的收纳柜。
姜玉弩给沉仪景接了杯水，放在桌上，让人先坐下休息一会，她则往门外走。
“我去看看训练馆的公共物资库里还有没有衣服，有的话给你找一套。”
训练馆里过去便存放了不少给选手们提供的备用衣服，是带营地标志的统一简便运动装，从制式上来说，当然不比各个校队自己的制服精美，更比不上地曜杜玛这种第一大区学校的校服面料精良昂贵。
但胜在轻便耐造，好洗速干，在物资骤然变得很紧的当下，是学生们理想的换洗衣装了。
沉仪景很快等回来了姜玉弩，白发女孩手里拎着一套干净的运动服，塞给他，让他直接去盥洗室里收拾一下那“有损学院美好形象”的模样。也是直到简单打理了自己，换上了更得体的衣服，一个问题，它才姗姗来迟地进入到了沉队长的脑子里：
……她给他找的衣服是不是太合身了？
姜玉弩给他拿的衣服合身到仿佛量身定做，裤长袖长分毫不差。
沉仪景面无表情地喝着姜玉弩随手倒的水，坐在会议室里独自胡思乱想了一阵。
等鲁鲁玛琳，索罗克还有佐伊赶来会议室，沉队长的大脑就被调频回了“工作”模式。
截至此时，营地陷落已近30小时。
外界与营地内部完全断联，沉仪景在得到了新安全据点的通知后仍然多在外滞留了一会，是为了去再多探查一分联络外界的可能。
然而结果显然不乐观。
“目前营地内还有自主意识的人，大概都已经集中在这个据点里了。”沉仪景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可怖的现状，“我去到了营地的最边界区，发现边界被设置了通行屏障，悬浮台上的所有飞行载具都无法起飞。”
本届联赛营地就是一座小型浮空城市，所有赛台和生活区也都建设在悬浮平台上。
一旦飞行载具无法使用，相当于学生们确实被死死困住了。
“我看了你们校队分享的情报网。”姜玉弩说，“营地内的22处异能限制装置，目前已经破坏了12处。”
“ 14 。”沉仪景修正姜玉弩的说法，“我赶过来时正好又碰上两处，动态监察网络应该还没有同步更新。”
沉队长把一人独自额外破坏两个装置，说得像回来路上顺手多买了两包泡面一样轻描淡写。
其余三名队长很难不投来带着敬意的目光，连鲁鲁玛琳都开口夸赞了一句：“沉队长的单人作战能力果然卓群。”
沉仪景只低调地瞥了一下姜玉弩。
然后发现她对此好像没有什么额外想说的话。
“那么现在还剩下8处。”姜玉弩只十分务实地说。
沉仪景：“……没错。”
8处剩余的异能限制装置，都在营地内更加深入的位置，远离了学生们平常活动的生活日常区。
姜玉弩先等众人重新交换完所有信息，从沉仪景那得到最新的外间情报，然后她开始在心里盘点据点剩余物资，盘算目前聚集在训练馆内所有人的一日消耗。
——是个不容乐观的数字。
当会议暂停，所有人都下意识把目光又投向白发女孩，姜玉弩抬起头：“首先，我们需要派出探索队，由近及远，探索训练馆周边，回收营地内目前能供大家使用的日用物资。”
还不知道他们究竟会在这里被困上多久，还不确定何时才能等到外援，在此之前，保障生存是第一要务。
“其次。”姜玉弩说，“总等着外面发现这里的情况，等待别人来拯救也不是办法，我们最好自己也有所行动。”
佐伊马上赞同：“这一点我也同意。”
鲁鲁玛琳在旁边颔首。
“可是。”踏实的索罗克提出疑问，“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仍然是探索。”姜玉弩说，“探索队会分成两大队，一队探索物资，一队去探索装置——不仅仅是异能抑制装置。”
能够让偌大一个营地凭空失联，切断和外界的联系，还能干扰飞行载具的起飞，说明在营地四周，一定早早设下了严密的屏蔽装置。
“可能是机械设备，也可能是蕴藏了强大元素能量的元素符文，或者是其他东西。”姜玉弩说，“屏蔽能量不会凭空产生，一定有东西在支撑这种屏蔽器的运转，找到它，打破它，是和外界重新建立沟通的关键。”
“但去寻找的时间不是现在。”沉仪景的视线落在姜玉弩的脸上，然后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多少小时没睡觉了？”
姜玉弩：“……嗯？”
沉仪景的问题仿佛也触动到了其他人的神经，让某件之前被大家隐隐遗忘的事，一下重新摆在了面前。
营地陷落近30小时，姜玉弩上一次睡觉，好像还是……前天的事。
“我们俩一组守夜的那晚你就没睡。”佐伊说。
“我和索罗克起床来接班时，你也没睡。”鲁鲁玛琳说。
索罗克直接如临大敌地站起来，双手按在了姜玉弩的椅子背后：“然后今天其他学校选手陆续来场馆汇合，下午沉队长也归队了……小姜，你在此期间，完全没有去训练垫上躺过吧？”
姜玉弩试图争辩：“但是我的精神还是很好？我觉得我现在就能出去，先把训练馆附近的几台路边自助贩卖机扛过来，我还记得它们的位置。”
沉仪景否定了她的争辩，他说：“你需要休息，贩卖机那边我去看看。”
然而鲁鲁玛琳把他俩都否定了。
“你们俩都去休息。”地曜队长很有威严地说，“我带地曜的小队去，他们已经都休息好了。”
地曜校队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的确都已经休息好了。
今天白天，联合先遣队已和后面陆续来汇合的其他选手接触，也知道了在他们休息期间，其他学生选手一直还在外孤军奋战的困难。
地曜也有不少人早摩拳擦掌，想要出去做点什么了。
这正好是一个让地曜校队出去放风兼为据点出力的机会。
姜玉弩被赶去休息，一块被赶的再加一个沉仪景。
姜玉弩对于沉仪景是怎么看出自己很久没休息的感到匪夷所思——他们俩又没有之前一直呆在一块。
“你要问我理由。”沉队长是这么回答的，“那么我的理由，可能就跟你刚好能为我拿来完全合身的衣服相似。”
姜玉弩不解：“你的身材不是多看几眼，就能看出准确尺码了吗？”
“……”沉仪景已读不回。
总而言之，目前这个据点单体战斗力最高的二人，双双去休息了若干小时。
第252章
而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暂时休息便停止流逝。
当姜玉弩和沈仪景都休息得差不多了，距离整个联赛营地确认陷落并爆发异化潮的起始，便已过去近36小时。
姜玉弩和沈仪景休息的这五六个小时里，营地内其他人做了许多事：
地曜校队分成两支小队，包抄式扫荡了训练馆附近的公共贩卖机；
罗姆菲校队在地曜校队二度出门时，主动跟了上去，与他们协同行动，还搬运了一点除食品日用之外的物资回来；
黄金乌列校队本也想加入外出的队伍，但佐伊和鲁鲁玛琳劝住了索罗克，理由是据点内需要至少一支状态优良的战队驻点。
训练馆内早已不只有地曜，黄金乌列和罗姆菲三校的学生，不过昨夜才陆续赶到训练馆的别校选手，状态和已充分休息了一夜的三校学生自然是没法比的。其他学校的选手有的需要休息，有的需要养伤，还有的甚至不能进入公共大厅，要去器材库改的“特殊休息处”休息。
黄金乌列作为一支尚且可观的战力，留在训练馆，保护其余休息学员的安全。
其余校队的学生也有伤情不重，没办法一直躺在训练软垫上安睡的，便主动爬起来，去看了姜玉弩他们放在大厅显眼处的排班表，再主动干了一些排班表上列出的后勤杂活。
姜玉弩走出二楼盥洗室，站在楼上走廊往下看时，正好看见一楼大厅里的热闹情景。
假如不是时间地点环境条件均不对，这情景几乎称得上欣欣向荣。
“在看什么？”
沉仪景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脚步声停在姜玉弩侧面，还带来了一阵清新水汽。
对方明显也才从另一间盥洗室出来。
“看星际奇观。”姜玉弩有趣地说。
沉仪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笑意，顺着她用下巴微微一抬指点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有两道穿着自家学院制服的身影，正和一道穿黄金乌列制服的身影走在一块，手里还都抱着一摞压缩立方体——那是抽真空折叠的训练软垫。
很明显，两名杜玛的学生在和黄金乌列的学生一块搬东西。
“他们做了一点该做的杂务而已。”沉仪景淡淡地说。
“杜玛学院的选手做杂物可是很罕见的。”姜玉弩笑眯眯说，“我猜在这场联赛以前，杂务对于你们队里的许多人来说，简直是个天方夜谭一样的词汇，根本不觉得会和他们产生关联。”
这句话是真的。
“情形不同，他们会自行学会适应新环境。”沉仪景说，“第一大区的体面原则如果只能教出不追求所谓体面，就做不了事的废物，那大区完蛋也只是早晚的事。”
“……”姜玉弩忍不住用稀奇眼光看了沉队长一阵。
沉仪景早不是第一回被她拿各种奇妙目光看着，已经练出了一定免疫力。
他没有明显流露出不自在，只微微一顿后问：“怎么？”
“哇。”白发女孩发出感叹的声音，“我听见了第一大区的金字塔尖嘲讽第一大区完蛋。”
“完蛋”这个词，甚至都不像是能从沉仪景嘴里说出来的。毕竟它也相对不那么讲究。
“我只是说它如果保持某些固有做派。”沉仪景修正了姜玉弩措辞里的武断部分，给他的观点重新添上条件限制，“一味去追求一些无谓的东西，即使是第一大区，也有可能完蛋。”
姜玉弩保持笑眯眯，她继续兴味盎然地看着沉仪景，感觉沉队长真是一种常看常新的生物。
这时，不远处有人咳嗽了两声。
“咳咳！”
咳嗽声非常刻意且用力。
姜玉弩和沈仪景一起转头，看见索罗克站在约五步开外。
索罗克是来找他们俩下楼的。
“佐伊让我上来看看你们俩休息的如何了。”索罗克说，“正好看到你俩已经醒了，下去吧？地曜和罗姆菲的物资巡查小队回来了。”
休息只是繁忙日程里偶然按下的静音键，休息一经结束，需要两人忙碌的地方还有很多。
沉仪景的归队，给整个联合队伍都下了一剂新的强心针，也让很多潜在的内部矛盾又提前化解——比如说针对“轻度异化者”的管理。
训练馆里有人异化者，尽管是轻度，尽管他们不久之前还是和大家一块在食堂里吃饭，在公寓大楼里碰见了会互相打个招呼的普通学员，但是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和异化者共处，依然是让人神经紧绷，难以安定的。
姜玉弩他们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异化学生藏起来，让他们彻底不跟正常学生接触，将他们物理意义上隔离。
条件不允许，想要完全隐藏他们的存在也很困难。
沉仪景揽下了监管职责：“我会住在轻度异化学生那边。”
他选择和轻度异化学生们住在一起，用他自己为正常学生和异化学生间隔出一道“防护栏”。
这道“防护栏”当然也是双向的。
姜玉弩只思索了片刻，她说：“不如把队务办事处，还有队长们的休息空间也挪到分界线上。”
鲁鲁玛琳说：“可以，我赞成。”
这样一操作，人形双向防护栏便不再仅有沉仪景，不会把责任都担到一个人肩膀上。
这种处理方式其实也具备短期时效性。
假如共处时间拉长，让正常学生长期和存在异化特征的学生呆在一起，也许还会有别的矛盾分歧出现。
还好，变化总是比计划来得更早些。
营地陷落46小时，外界终于察觉到了营地内的异变。
时间线终于来到了雪狼异能者协会的沉会长联系不上儿子，灵鹿异能者协会的苏指导也联系不上姜玉弩的这一时间节点。
“上三区的高级联赛营地内有问题？可是我们收到的动态系统反馈是一切正常，孩子们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日常训练啊。”
“比赛期间离开营地进行外勤工作？对，赛委会给出了赛制即时调整通知，让职工们单独到营地外的位置开会，也给学生们一个周末的自由活动时间……请问出了什么问题？”
雪狼和灵鹿的质询通讯打到各路人员的终端上时，接听人竟一个比一个听上去还要困惑。
也有人反应机敏，从问询电话里察觉到了不对。
原来在与营地失联的大众看来，这不过是营地内的一个寻常周末，还最大化给予了休赛期的选手们自由活动权限。
当雪狼异能者协会和灵鹿异能者协会领头，快马加鞭朝联赛营地所在坐标赶去，被封闭的营地内，姜玉弩也已和沈队长一块，两人正往一处异常能量反应的位置前进。
“确定就在前面么？”姜玉弩问。
沉仪景说：“确定。”
这条异常能量反应信息，是由金晴，瓦妮莎，还有地曜及罗姆菲的四名感知技能选手共同检测到的。
在过去十几个小时的不断外出探索收集行动里，每支联合小组出门都会带上一名有感知技能的选手。
探索收集物资当然用不上感知技能——但探查营地内可能存在的异常装置需要。
“能够支撑起覆盖整个联赛营地的屏障，不管是设备，还是符文，它运行时都会释放出强大的能量场。”鲁鲁玛琳在讨论“如何探索隐藏装置”时曾这样笃定地说过。
于是根据那场会议内容，姜玉弩顺势提议让每支外勤小组都带至少一名有感知技能的学生，他们随着物资探索范围扩大，也会顺带着用感知异能扫描周围环境，看是否有难以识别的未知能量场。
——然后果然就有了收获。
第253章
一个突兀的，不同于营地内任何其他能量反应装置的能量点。
已经被来自多校队的感知技能选手联合验证，来回探查，然后确认了能量感知的具体方位。
谁来当这个新能量点的探路先锋，简直毫无争议。
“我答应了队长，鲁鲁还有佐伊。”姜玉弩对沈仪景说，“如果我们探查到了任何危险情况，结果没有立即撤退，没有马上联络后方，等团队集合后再采取进一步行动，我就要面临可怕的惩罚。”
沉仪景一顿，问：“什么惩罚？”
姜玉弩：“请留在后方的全体联赛选手请饭。”
沉仪景：“……”
此事沉队长显然原本并不知情，估计是开小组讨论的时候根本没有叫他，他刚听到姜玉弩提及有惩罚，神色明显关心，很为白发女孩担忧“惩罚”的具体内容。
结果听完，他感觉这个惩罚比他预想的所有都要轻多了。
白发女孩却一脸沉重。
“不要露出松了一口气，好像在说就这的表情。”姜玉弩沉痛地说，“你知道这个惩罚落在我身上有多重吗？这才是真正的打蛇打七寸！虽然你们平常会管我们黄金乌列叫黄金穷鬼，但说真的，我的前辈后辈和关系好的同级生们都不穷——只有我，我是表里如一，名副其实的真穷鬼。”
沉仪景：“……”
就像“杂务”一词，过去甚少进入各位杜玛学院精英选手的生活之中，“穷鬼”一词，在沈仪景迄今的人生里，基本也鲜少出现。
——管黄金乌列学院调侃性质地喊“黄金穷鬼”不算。
姜玉弩一看沉仪景的新表情，就知道这位少爷一定从没见过真穷鬼，她叹了一口气：“总之，这项惩罚对我来说还是很严重的。”
沉仪景和她并肩朝着坐标方向又前进了三十米，他们俩都速度很快。
“没关系。”沉队长好像做了个三十米的心理建设，他尽可能若无其事地说，“我可以替你出钱……或者说替你分担一部分。”
后半句话是他觉得自己前半句有点不妥，仿佛彻底默认了姜玉弩穷困潦倒，遂紧急加的。
姜玉弩眨了眨眼睛。
她的关注重点却又落在其他位置。
“沉队长。”姜玉弩说，“你好像是在说，不管我们遇到了什么样的危机状况，我们都不会立刻汇报，一定会两人先去刺探，既不停在原地，也绝不撤退等后援。”
姜玉弩说完这番话，笑了起来。
沉仪景只简短地回应：“嗯。”
——基本也就是对此默认了。
也许等待后援能让行动更稳妥，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姜玉弩是和沈仪景非常相似的人。
他们都更习惯自己先探路，先去测试风险等级。
如果运气好，最好是这个风险等级正好在他们的能力等级涵盖内，让他们直接就地解决，为所有人消除危机。
非常喜欢大包大揽，也非常自负，有种“我知道我比其他人强，所以困难就该由我去解决”的傲慢。
更妙的是，这样自负包揽的人，目前有两个。
姜玉弩和沈仪景顺着标记出的能量反应点前进，他们穿越了连接训练馆和食堂之间的花园道，再穿过花园，抵达营地建筑群内的后勤仓储区。
后勤仓储区不仅有连排的尖顶仓库，还有专门用于卸货的空置平台。
在来到这里的路上，姜玉弩和沈仪景遭遇了两次异化者袭击。
第一波异化者穿着破损的职工制服，瞳孔完全变红，五官周围有着暗褐色的能量刻纹延伸出去，看起来很是非人，被他们利落地解决了。
第二波异化者则让两人的出手速度都稍缓了一截。
因为对面穿着猎星和米歇尔的制服。
姜玉弩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米歇尔的人了，上回听到这个学校的人被提起，还是瓦妮莎告诉她“米歇尔校队已经全完了”。对面那个穿米歇尔制服的人，有一张姜玉弩还挺熟悉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曾不止一回对她阴阳怪气，两人在联赛营地的初见，也跟“友善交流”完全搭不上任何关系。
——是米歇尔学院的那名副队长。
姜玉弩对此人印象算不上好，可不代表她愿意看对方变成现在模样。
理智全无，面目狰狞。
左手还拿着一支细小的针筒，已经忘了所有的学院荣耀，忘了年轻学生间的争强好胜和无伤大雅的攀比心，只在重复某种刻板指令，试图制造出更多相同的“怪物”。
绿色异能光芒在姜玉弩手上汇聚，她用能量藤蔓缠绕上对方手腕，尖端锋利的“叶片”刺穿那只拿着针筒的手掌。
异化的米歇尔副队发出哀嚎，在嚎叫声里，沉仪景卸下了猎星那名异化选手的肩膀，听见姜玉弩似乎发出一声叹息。
猎星的学生们没有全军覆没。过去的十几个小时内，也有几名猎星的选手顺利抵达了训练馆。模样都有点狼狈，其中有三人轻度异化，另外一人状态尚可，还能住进正常学员这边。
“猎星的人说他们进入医疗中心不久后，就各自分散了。”沉仪景收起自己的长刀，和姜玉弩先后绕过已经失去行动力的两名学生异化者。
姜玉弩从摔落在地的针筒上踩了过去，被她踩过的地面上绿色细小藤蔓升起，将针管绞碎成齑粉。她说：“嗯，回去后可以告诉还在据点的那几个人，不用等他们队长的消息了。”
刚刚被沉仪景卸掉肩膀的就是猎星队长。
有些熟悉的面孔面目全非，有些还有人在等的人，已经注定回不去了。
沉仪景在两人走进建筑联排的仓储中心时，他微微侧头，看姜玉弩流畅的侧脸轮廓。进入联赛营地的这些天里，白发女孩似乎又悄无声息蹿了一点点身高，但依然精瘦，有种越发修长凌厉的挺拔感。
她看起来很坚定，也看起来很生气。
不是那种会大吼大叫，一怒就火山喷发式的生气。
而是下定了决心，发誓要去终结某事某物，沉默又充满决意的生气。
姜玉弩和沈仪景进入仓储中心的深处，到了这里，可供追踪的能量信号变得薄弱，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俩把能量信号追丢了。
这意味着他们快要到了。
“前面没有路了。”沉仪景汇报着他看见的情况。
前方尽头是一堵空荡荡的墙壁，四周稍远一些的地方堆放着建筑材料。
姜玉弩绕着墙壁前的空地走了半圈，她说：“不对，这里还有路。”
她轻轻踩踏地面，感觉近墙处的地和更远一些位置的地踩起来不同。
靠墙的地方踩出了底部空腔感。
“下面还有空间。”她说。
沉仪景也过来试了试，赞同了姜玉弩的判断。
“营地的建筑图纸上没有这个地下区。”沉仪景说的很笃定，因为营地的全景图纸，在杜玛校队那名精通信息技术的学生挖掘异能抑制装置点时，也一并被“挖”了出来，正存放在沈队长的个人终端。
他们核对了终端上的全景图，姜玉弩用脚尖再度踩了踩地。
“找到了不在规划内的区域，就说明我们找对了。”她说。
“可是我们该怎么下去？”沉仪景的问题很实事求是。
他已经把这地方转了两圈，没有找到可以下去的入口。
姜玉弩不说话，她只是沿着自己感受到空腔的位置走。
然后她拉住了沉仪景：“跟我来。”
第254章
明明外观看上去十分眼生，可是当姜玉弩在空墙跟前来回转悠时，她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熟悉。
那是一种既视感，像有一只手在她的记忆里来回翻动，让某个记忆片段露出一个角，用这种方式告诉她；类似的环境，其实你曾经也来到过。
——可是那种熟悉感具体是什么？
姜玉弩描述不出来，她对它只有某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自然而然直觉，所以她遵循直觉行动，拉着沉仪景翻窗离开了仓储建筑，来到建筑外墙，再沿着墙根往前走，直到来到一处墙壁底部。
沉仪景默不作声配合她行动。
姜玉弩在把人领到墙角下站住时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沉队长的心脏忽然活蹦乱跳的，但是他很快冷静想了想，觉得应该没有人把他领到这里是为了真情表白他——就算是姜玉弩也不会这么干。
飞快冷静好了的沉仪景继续看着姜玉弩，不动声色捏着心脏等待下文。
果然姜玉弩下一句在说：“太配合行动了，也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到这里来，你真是太棒了。”
沉仪景：“……”和他预计的实际详情也差不多。
白发女孩真情实感夸赞完沉队长，下一秒已经转身又在看墙根。
沉仪景把活跃了一小会的心脏按平稳了，他让姜玉弩继续引导行动，看对方在墙根下来回走了几步。
姜玉弩蓦地说：“有了。”
沉仪景甚至不知道她是如何操作，她好像只是走了几步就确定了一个大致范围，然后绿色的异能在她指尖萦绕，接着异能光变作异能藤蔓，直指地表，如下雨时的雨水般没进了地面。
整个过程安静无声。
脚下前方近墙根的地面蒙上一层绿光，不注意看，还以为是光影模拟的青草地。
沉仪景的耳朵捕捉到了土壤分崩离析的声音。
完全不需要姜玉弩指挥，她只回头看了人一眼，琥珀金色的风系异能就在沈仪景手上亮起来，接着平稳有力的风穿过二人身侧，也钻入已经松塌的地面。
风把泥土和破碎地砖都托了起来。
两人配合默契，就像两只高效的巨型土拨鼠，一转眼就把前方地面挖空了。
当遮盖的地砖土壤全部刨除，看见前方墙根底下还有墙面，露出了一扇几乎有两人高的大门，姜玉弩低调地吹了一声庆功小口哨。
沉仪景忽然在旁边问：“你对着一扇门也会吹口哨吗？”
姜玉弩：“啊？”
姜玉弩不明所以，莫名其妙感觉沉队长问这句话时不太高兴。
“……我不能对着门吹口哨吗？”姜玉弩不懂就问，目光诚恳。
沉仪景忽然就又哑巴了，表现得好像刚刚问了一个古怪问题的不是他本人。
他若无其事地上前，查看起那扇高大且紧闭的大门。？
姜玉弩不懂，但她也很快把注意力转回到正事。
那面对开的大门是由某种合金材质制作而成，整面门板浑然一体，做了隐藏接缝。假如不是姜玉弩眼尖，沉仪景第一眼都无法判断这扇门的开合方式，他从外观上都看不出门板的对接缝隙在哪。
“看起来像是电子锁。”沉仪景环顾四周，视线谨慎地扫视门板周围每一个角落。
在检查智能科技设备上，他的眼力要比“真穷鬼”的白发女孩更好一些——因为很多上三区新型门锁设备，姜玉弩恐怕压根没见过。
但沉队长看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外置解锁设备的影子。
“它看起来不像能从外部解锁。”他若有所思道，“我们俩找到的，可能是它的一个单向出口，入口在其他地方。”
单向出口，意味着这扇门四周没有外置解锁设备，只有从内往外开的一条解锁路径。
姜玉弩上手将金属门板摸了摸，她又思忖片刻。
“再看一看。”她说，并没有马上提议两人去找下一扇门。
仍然是那股直觉作祟，让姜玉弩总觉得，再多看这扇门几眼，她可能便能够找到打开它的办法。
她见过类似的东西。
并且在一段非常百无聊赖的时光里，她琢磨过它，研究它，像缺乏玩具的无聊儿童一样，反复摆弄过它。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记忆好像有点久远了，可是循着那似是而非的线索去思考，记忆又仿佛变清晰，像用抹布擦拭涂上了洗涤泡沫的玻璃。
“让我试试。”半晌后，姜玉弩这样道。
沉仪景主动退开两步，刚刚他毫不催促，这时候他自觉让位，让姜玉弩可以站到金属大门的正中间。
白发女孩紧紧盯着这扇紧闭的门，轻声自言自语：“我也许能打开它。”
沉仪景没有出声打扰，他知道姜玉弩已经沉入了自己的思绪。
他只是旁观。
但是，以沉队长的观察能力，在随后的约十五分钟里，他竟然也没有看明白，姜玉弩究竟如何操作了一番，大门深处就传出了从内部解锁的声响。
“咔。”
那是从厚重金属门板中央传出的沉闷解锁声。
“好了。”姜玉弩停下动作，后退到沉仪景身边。
从沉仪景的视角去看，刚才姜玉弩只是在大门上摸索，手指边缘偶尔会亮起异能光芒。他看着姜玉弩在大门的数个位置上依次按了按，似乎在用异能感应门的不同位置，随后，门就解锁成功了。
“你做了什么？”沉仪景终于问。
姜玉弩回答之前先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准备装哑巴，一直到我们进去都不问呢。”
沉仪景说：“我刚才是不想打扰你。”
姜玉弩已经在重新抬起胳膊，试探性地按向发出解锁声的金属门。
“我以前……见过和这扇门差不多的东西。”她说。
那是在那座孤岛基地上的事了，需要追溯到她抵达这个世界的起点。
在荒山脚下的基地里，姜玉弩曾把废弃的基地翻了个遍，四处搜寻是否还有生存物资。在当时那些遍布基地的废弃设备里，她曾见过堆叠在一块的金属废材，它们可能曾经用于分隔基地内部空间，用来制造过内部隔断或房间门什么的。
她在闲极无聊的时候研究过它们，思考把它们改造成临时家具的可能。也是那时，她偶然触摸到了一扇金属门的内部结构，发现它表层金属厚实，内在却有若干个孔洞，像是同时要把十几把钥匙插入到各个孔洞里，才能够实现开门的模样。
——什么样的人会用十几把钥匙同时解锁开门？这设计真的没毛病么？
姜玉弩彼时在心底如此吐槽，后来把无法利用的大块金属板材都弃置原地。
及至方才，她仿佛福至心灵，蓦地明白了那扇废弃的门上那些内部“孔洞”是什么。
——是能量槽。
这种门并未用传统的锁法去上锁，它的外部解锁方式，是向所有能量槽孔都注入能量，形成一个完整的能量回路。
回路连通，门自动解锁。
只是那时候在基地里醒来的姜玉弩连异能的存在都不知道，她完全想不透那些操控有什么用。
“这是能量回路锁。”姜玉弩简短向沉仪景解释了解锁原理，与此同时，她的手掌已经再度触及金属大门。
并试着轻轻往里一推。
沉仪景心底其实还有疑问——比如说他知道“能量回路锁”这种东西，姜玉弩一提关键词他就懂得了背后缘由。
可是，能量回路锁，解锁核心即是专门编写好的“能量回路”。
姜玉弩是怎么清楚的，无误的知道了这扇门的回路信息？
疑问在沈队长心头盘亘。
但这显然没影响沉队长对姜玉弩的信任。
被试探着往里推的门不再有任何阻力，它的一扇门沿着之前观察到的缝隙朝内滑去，开门得丝滑无声。
门后一片寂静。
沉仪景的长刀从背上解下来，被提在了他手里，他以护卫的姿态随着姜玉弩跨入门内。
第255章
半开的金属大门像一张准备吐露一个秘密的嘴，它安静地邀请着两位探索者进入其中。
姜玉弩一步迈进门内，感受周围光线由亮转暗。
她轻轻眨了两下眼，转瞬适应环境变化。
沉仪景在旁边留心观察她，说：“你适应得很快。”
沉队长的声音很低，像怕惊扰了这看似寂静安宁的环境里潜藏着的东西。
姜玉弩也压低嗓音，轻声问：“需要等一等你吗？”
沉仪景：“……不用。”
白发女孩的嘴有种能瞬间扭转他人情绪氛围的魔力。
两人都迅速适应了环境，不需要停下来做调整，便默契继续向前。
可能这扇金属大门在原本的设计理念里，真的是只出不进，所以，在大门之后也并未立即看到什么安保设施。
门后连接着一条通道，通道往前目测约五十米，都空荡荡的，通道两旁只有平滑的墙面，没有任何一扇门和转角分岔的踪影。
【我们就像走在一条管道里】——这念头倏地跳进姜玉弩的脑海，让她继而联想了她和沈仪景像两只偷钻管道的小老鼠，正准备去别人的老巢里“偷吃”。
说不准这两只“小老鼠”还能搞点破坏。
沉仪景完全弄不懂姜玉弩怎么走路走着走着，嘴角突然就诡异地上扬了，他为此侧目，确认了姜玉弩的表情，但确认之后只是为自己徒增困惑。
“你听。”姜玉弩忽然收起笑容站住了。
沉仪景和她动作几乎完全同步，两人并排停下。
沉队长侧耳细听，发现从前方通道深处，的确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动静。
“有声音。”他平声说。
“我赌是来欢迎我们的。”姜玉弩语气兴味盎然。
沉仪景不确定她对于“欢迎”的定义是否太激烈了一点，但是他知道，有关于姜玉弩和鲁鲁玛琳的那个“风险赌约”，身旁的女孩百分之百是要输了。
很快前方通道出现清晰人影，两人也的确遭到了激烈“欢迎”。
姜玉弩矮身低头，躲过从她头顶上方横削过去的异能光。她并不着急起身，而是以弯腰屈膝的方式，姿态奇诡地贴墙而行，把头顶上方的空间都交给了另一个人。
沉仪景的刀疾如闪电，刀背朝姜玉弩特意避让开的空间平推，动作平稳，又蓄力无穷，以一种既稳重又强劲的方式和异能光里包裹的硬物撞在一块——
“锵！”
异能光芒大盛，黑色刀身上爆起琥珀金色光芒，跟席卷而来的蓝色光搅在一起，然后琥珀金光更盛，势不可挡地吞噬对方，蓝色光在金色光的包裹内被搅碎，令原先被光芒隐藏的“暗器”露出了原形——一杆蓝色水系长矛。
“好黑的一招！”
姜玉弩人已经持续移动往前，只有嘀咕声飘回到了沉仪景耳边。
如果把刚刚那道异能光当作普通技能，没有以实体武器去防御，再闪避技能稍微弱上一点，就有概率已被包裹其中的长矛在身上某处开了个窟窿。
还好他们都是能量感知敏锐，觉察到了光芒内还有东西的人。
姜玉弩趁沉仪景截获“大型暗器”，已飞快上前，直取远程投掷长矛的始作俑者。
——那是个勉强还算具备人形的异化者。
异化者的躯干和双腿还保留有正常人体比例，唯有两条胳膊和手掌硕大无比。
“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后只壮了胳膊。”姜玉弩叽叽咕咕地点评，说着后面的沉仪景听不懂的比喻。
沉仪景决定把听到的话归纳进“姜玉弩言行未解之谜”资料库。这个库独他一人享有，创建在他心里。
说着听不懂的比喻，打的还是看得明白的战斗。
姜玉弩发觉目标的同时对方也发现了她，那两条变异的粗壮胳膊挥舞起来，巨掌凭空凝结出异能制造的巨物，然后将新的重物向姜玉弩投掷。
姜玉弩凭着速度快，机动高，灵活闪避了第二及第三次投掷。
当投掷进入第四次时，姜玉弩敏锐觉察到对方的攻击模式变了。
异能造物的周围有着充沛的可视能量团包裹，这是一个堪比之前长矛暗器的“明器”。
不只是巨物朝着姜玉弩急速而来，周围的能量团还膨胀到了与通道等宽，正好封锁了姜玉弩的躲避路线。
姜玉弩却只抬了下眉毛。
绿色的异能在她周围骤然爆发，呈膜状朝前包揽——她用了自己曾经在挑战杯校内赛时用过的那一招。
朝前包揽的异能犹如一张高延展性绿色薄膜，将面前一切悉数囊括。
蓝色的水系异能和异能制造的重物在薄膜内冲撞，将看起来只是薄薄一层的能量膜撑至几近透明，薄膜上都完整拓出了物体印记。
但就是无法被冲破它。
姜玉弩困住了这一股磅礴能量，绿色能量膜内部探出了无数细小触须，它们无孔不入，钻入蓝色磅礴能量之中，开始将它蚕食。
双臂异变的异化者咆哮着冲来，对方终于放弃用异能技能，决定直接用异变强化的□□发动冲撞。
就在这时，姜玉弩侧后方有风掠过。
沉仪景疾步上前，修长紧实的大腿猛然发力，直接蹬上侧边通道墙面，他沿墙壁而行，绕过堵塞通道的能量团，再从墙上一跃而下，黑刀凌空劈斩！
双臂强化异化者发出了一声哀鸣，摇晃几下后倒下。
姜玉弩也已经“吞噬”完了那股磅礴能量。
“我们真是完美配合。”她夸了夸沉仪景和自己。
沉仪景的嘴角依稀往上翘了一下，又很快捋平——这不是因为沈队长是个习惯高冷的人，而是他有了新重要发现。
“我觉得不太对劲。”沉仪景说，“我感觉这名异化者，像是特意摆在这里的开胃菜。”
就算是他们进来的大门是一个“只出不进”的偏僻出口，他们此刻已经在通道这里大打一架，制造出了不小动静，通道又是最优良的传声结构之一，一定已经将战斗的声响传向远方……可是竟然仍没有触发任何预警装置。
没有警报，没有敌方增援。
没有人对他俩的闯入提出任何质疑和追责。
“如果一切都太顺利，那里面一定有陷阱。”姜玉弩赞同了沉仪景的观点，她低头打量倒在地上的异化者，目光在对方的营地维修工制服上一扫而过。
不管前方有什么，两人都还是要继续向前。
在他们即将绕过这个倒地成为路障的异化者时，沉仪景的步伐却在对方躯体边停了停。
沉队长：“唔。”
姜玉弩马上道：“怎么？”
沉仪景皱眉，他也再度低头看向地上的异化者。
姜玉弩刚才没看出对方有任何异常，自营地陷落之后，她还没在营地里见过这人，这是异化潮爆发后的第一次相见。
沉仪景却说：“这个人，我之前见过。”
姜玉弩下意识地联想到了异化潮爆发前。
“是说营地一切都还正常的时候，你和他打过招呼？”她问。
“不。”沉仪景沉默了两秒，才给出这一个字的否定回答。
沉仪景抬起头，他好像在异化者的脸上视线流连，反复确认了数遍，才能抬头笃定地告诉姜玉弩：“这个人，我在营地沦陷后见过，他当时出现在集会中心附近的小道……并且已经异化了。”
简单的两句话，透露出的信息量却足有一吨。
姜玉弩眨了一下眼睛，再眨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她缓缓地说，“有人回收了大家在营地已经遇见并打败过的异化者，把他们重新投放在这里，循环使用？”
第256章
姜玉弩的措辞或许有些冷酷，把曾经也是正常学生和职工的异化者们形容成了某类物品，像可以随意回收摆放的物件，还能反复利用。
可沉仪景却觉得她说得对。
当时遇见这名异化职工的仅有沉队长一人，他正走在独自探查的路上，然后这名异化者从道旁的景观绿植后方出现，试图发动偷袭，再被他顺利打倒。
正因为是自己亲自遇见并出的手，沉仪景无比确信自己当时已让对方完全失去了行动力。
“按着他当时的情况。”沉仪景轻微抿了一下唇，“我认为他绝对没有可能再站起来，更不用说再次投身战斗。”
沉队长一直都话不算少，人又狠，当时用黑刀敲断了异化者的脊柱。
“那确实应该再也站不起来。”姜玉弩没有对沈队长的暴力行为做出任何评价，只关注既定的结果，她知道脊柱折断对人体的行动限制会有多大。
这明显不合常理。
她看着地上的异化者也皱起了眉。
“而且。”沉仪景又放低了声音补充，“我觉得他的异化状态改变了。”
如果说这名异化者和之前遇见时完全一样，沉仪景不该没第一时间把对方认出来。他是会记得自己所有对手敌人的那种人。
交过手，必然会在他心底留印象。
“他之前是什么模样？”姜玉弩问。
“异化部位也是上肢。”沉仪景回忆着答，“但没有这么夸张，能看出来手臂关节已经金属骨骼化，关节皮肉翻卷，隆起肌肉大约是正常形态的两倍。”
正倒在两人脚下的异化者则肌肉膨胀了绝不止两倍。
并且对方关节已被吹气般鼓胀的肌肉严密包裹，再也看不见金属骨骼的痕迹。
难道说，营地里的异化者被隐秘回收之后，还能在短时间内被进行“二度改造”？
这个揣测方向似乎有点过于骇人听闻，可不知怎么，姜玉弩冥冥之中有种直觉，她感觉这个骇人的猜测也许正在接近真相。
“现在怎么办？”
破天荒的，杜玛学院说一不二的沉队长也向别人征求意见。
他看着姜玉弩，仿佛不管前进还是姑且撤退，他全盘支持姜玉弩的决定。
姜玉弩说：“我想继续往前。”
沉仪景抬腿跨过地面异化者的身躯，用行动和语言一致回答：“好。”
他们的确是同频的人。
继续往前或许会有更大的风险，或许背后之人正隐藏暗处，正有意引导两人的行动。但不往前走，就可能永远触及不了未解之谜的核心，窥探不到谜底。
喜欢为年轻的勇士创造关卡阻碍和引导其路径，大约也是宇宙间所有反派的通病。
就像一种奇异的筛选机制，大反派也不是所有勇士都能够与其碰面，对方要主动筛选，去精挑细选出对方认为有资格站到面前的人。
那名发生了二度改造的异化者，确实只是一道开胃菜。
继续前进后，姜玉弩和沈仪景又接二连三碰到了异化者来袭。
异化者们有的长有一张两人都陌生的生面孔，是他们此前在营地内其他地方都从未遇见过的对象；也有的异化者看上去半熟不熟，当两人在战斗间隙里定睛细看，就能发觉对方身上的二度改造痕迹。
并且两人均能感受到，异化者的等级在逐步提高。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走入了这个地下基地的深处。
“别让我们继续打着打着，忽然发现前方就是实验室，可以看见正在接受回收改造的异化者。”姜玉弩说出这句话时，手上萦绕的异能光都还没散。
侧前方传来长刀刀背撞击□□的闷响，接着一名下半身异化的异化者以扭曲的姿态跪下——他异化成马蹄的后腿已经先被姜玉弩的异能藤鞭鞭折，沉仪景的长刀则连敲在他后背与侧颈，让他跪下去前已陷入昏厥。
“我有一个请求。”沉队长说。
姜玉弩：“请讲。”
“请你少讲一些鬼故事。”沉仪景语气平静。
姜玉弩说：“这我说了可不算，你弄错了因果——你得先去劝那些藏在幕后的人，让他们少搞些鬼，世界上自然会少一些我可以说的鬼故事。”
沉仪景只思考了一秒钟：“你说的对。”
他无条件支持这番观点。
如果真有谁正在幕后测试他们，那么很显然，这轮“资格认证测试”还远未结束。
两人继续沿着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前进，又至少遇到了三波异化者，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异化者的元素属性更加丰富，搭配着不同的异化特征。
这就像一场车轮试验战，让姜玉弩和沈仪景无休止的对上各种属性各种特征的异化者，不断测试他们的应对能力，测试他们的能量核心储能和自身体能极限。
沉仪景再度用刀背钝击一名禽鸟类异化者的喙，姜玉弩默契地用异能藤牵制了对方的双翼，将这只“人鸟”捆在了通道并不算宽敞的天花板。
沉仪景飞身自近天花板的墙壁上跃下，那一击钝击砸落了什么东西到地板上，和地板碰撞发出“叮”一声，再弹跳着滚远了。
姜玉弩灵活一闪，躲过从天花板上滴下来的液体，撤出“滴水”范围后再抬头去看——
“人鸟”的嘴部空荡荡的。
被砸掉的是闪着金属光泽的尖喙。
“你下手变重了。”姜玉弩轻轻地说。
无止尽的车轮战会消磨人的意志力，她知道沉仪景是一个意志并不那么好消磨的人，但是，从对方的打法上，她还是能感觉出来：沉仪景正变得有点“急迫”。
没有回头看自己的“成果”，沉仪景的战术鞋鞋底踩过有血的地面，他沉默着和姜玉弩继续往前走出十数米，才开口：“在这里作战的感觉很奇怪，仿佛在这里呆久了，我会忘记这些异化者也曾经是正常人，开始把他们当作单纯的障碍。”
两人初次碰到穿联赛校队制服的学生，还会动作微顿，不约而同沉默，会在打完之后低头看向失去行动力的穿制服的躯体，像替曾经的同台竞技对手简短默哀。
但打着打着，沉仪景开始不觉得穿学院制服的异化者和没穿的有任何不同了。
车轮战影响了他的思维形式。
姜玉弩说：“下一次再遇见异化者，你不要出手，试试停下战斗，站在边上只看就好。”
来袭的异化者还在不断升级，有人却对他说“只看就好”，言辞之间，完全是对对方本身战力的自信。
沉仪景不常有这种被别人“秀战力”的时刻，然而当它真实发生，正在无意识彰显优越的人是姜玉弩，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绝不轻易开口说自己要休息的沉队长说：“好，我尽量。”
但是下一场战斗在又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竟迟迟没有来到。
反而是一扇门，突兀地进入了视野范围内。
“这是不是我们进入通道以来，见到的第一扇门？”姜玉弩在看见大门的一刹那就止住了脚步，非常谨慎，没有冒然继续往前，“之前进来的那扇大门不算。”
沉仪景肯定地回复：“是。”
那一扇门就那样位于通道的最前端，仿佛预示着他们漫长的“通道车轮战”已经战到了尽头。
“可我有种预感。”姜玉弩说，“我感觉不像到最终关了。”
前方的那一扇大门，也许只是通往下一场“测试”的入口。
沉仪景问：“走么？”
姜玉弩：“走。”
两人当然是朝着大门走。
这扇位于通道尽头的门没有采用特殊方式上锁，它好像是摆在这里的，只要通过了前面车轮战试炼就能轻松推开的“奖励”。
姜玉弩抬手推开这扇门，门后迎接她和沈仪景的却不是下一场战斗。
——是一个坑。
一个几乎占据了整片门后空间的大坑。
这个坑的直径和深度都十分可观，它深深的自地面凹陷下去，坑洞底部堆叠着无数纠缠在一块的物体。
需要仔细去辨认，才会发现，那些像无序的乐高积木一样堆在一块的，是大量的肢体和躯干。
有人的，有元素兽的，还有半人半元素兽的异化者的。
沉仪景只看了一眼这情景就皱起眉，接着他目光快速扫视四周，寻找通过这个偌大坑洞的途径，目测丈量着坑洞边缘靠墙的地方是否能容人行走。
过了片刻，沉仪景意识到姜玉弩似乎定在了旁边。
姜玉弩很安静，但不是那种正凝神思考，在留心观察什么的安静。
沉仪景转头去看，发现白发女孩只是站在坑洞的边缘，似乎有点怔忡地看着下方的一切。
一种微妙的心悸忽然爬上了他心头。
“姜玉弩？”他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白发女孩倏然回过神，看向他时的目光都还带着罕见的迷惘，好像被他从某个只有她能进入的真空世界拽了出来。
“嗯？”姜玉弩说，“我没事，别担心。”
她看着眼前的大坑，只是觉得它非常的，非常的熟悉。
第257章
沉仪景的目光还凝在姜玉弩的脸上，很仔细地看着她。
“你真的没事？”他低声确认。
沉仪景看起来很关心。
沉队长的设想大约也简单：他以为，是因为猝不及防看见了这样的“百人坑”，那些凌乱如废弃零件般堆在一块的躯体很富有视觉冲击力，饶是姜玉弩，也会盯着它一时怔忡。
姜玉弩摇了摇头，想说她没有被这个大坑内的情景镇住，她看着它出神，单纯是因为联想起了些其他的东西，被它勾起重要回忆。
但解释的话到了嘴边，被她静静咽了回去。
并不是什么样的事都可以分享给别人听。
就算对方是已经在实战里证实了彼此配合默契，思维同频的人也不行。
“别看了。”沉仪景拿手背轻轻碰了下姜玉弩的胳膊。
姜玉弩顺势移开视线，任由沈仪景还引着她后退一步，和坑洞内侧边缘稍稍拉开距离。
“这里好像没有新的战斗关卡在等着我们。”沉仪景冷静分析着环境，他刚刚已经用视线将这片区域整体逡巡一轮。
这里就只有这样一个几乎占据了全部地面面积的大坑，在两侧贴墙的位置留下了窄窄的，大约能容单人侧身行走的步道。
在大坑的另一头，沿直线往前看，能看出对面还有一扇门。
绕过这个坑，沿窄道行走就可以抵达对面的门，靠通过那扇门去往下一区域。
“也许这里是挑战boss途中的展示厅。”姜玉弩飞快调节自己，她找回了自己平常的神态语气，“沉队长，你玩过游戏吗？特别是游戏里有大型副本，想打最终boss得先过五关斩六将，中间还会穿插剧情，穿插某些重要道具展示之类的那一种。”
面前的这个坑，或许就像大型游戏副本中途的“展示环节”。
至于这个环节放在这里有什么用途，具体又在展示什么，得等到继续向前走，见到最终boss后才会见分晓。
绝大多数时刻里，副本boss都是一个高表达欲的对象，特别乐意于在挑战的终点把自己的作恶目的，抱负，破灭的理想，一生之遗憾，毕生之追求等东西都说给勇者听。
沉仪景听完了姜玉弩的副本比喻，觉得她比喻得恰如其分。
但至于白发女孩问起的那个他打不打游戏的问题……
“打。”沉队长在两人抵达坑洞的一侧边缘，开始贴墙前进时说，“你不是还在游戏里见过我么？”
“……嗯？”姜玉弩走在沈仪景的前面，她做什么都习惯打头阵，沉队长就自动跟在她身后。
她带着疑问的嗓音从前面飘过来：“我们，在游戏里见过？”
沉仪景的声音从后往前传：“你是不是说过我的黑头发上落雪后像头皮屑？”
姜玉弩的脚步就一下停住了。
沉仪景照理说神经反应速度极快，他完全可以在姜玉弩脚步刚停时就随之停下，保持两人之间的间隔距离不变。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像是没反应过来。
他继续往前走了半步，独属于人体的温热感就靠近了姜玉弩的后背。
姜玉弩直接一个侧转身：“之前在游戏里的那个——很早之前我在游戏雪景地图里见过的那人，原来是你？”
她的肩膀几乎直接顶上沉仪景胸口，让沉仪景不得不上半身后仰。
“对，是我。”沉仪景半仰着，承认自己身份，语气微妙。
等他重新能直起身，他看着姜玉弩，像要仔仔细细把白发女孩的脸跟记忆里的人做比对，然后他目光和语气一样复杂，再度说道：“所以当时的那个人，确实就是你。”
……嗯？
姜玉弩忽然反应过来，她被沉仪景“诈”了。
其实沉队长根本不确定当初跟他说“黑发落雪像头皮屑”的人到底是谁。
他先以肯定的语气这样一问，等姜玉弩反过来问他“那人是你？”，他心底便有了数，可以以完全确定的语气说“那人就是你”。
姜玉弩转回身，继续往前走：“厉害啊，沉队长，我被你诈到了。”
沉仪景在后面说：“能跟你说我头发落雪像头皮屑的事相抵消么？”
姜玉弩一听就知道，在有条件的前提下，还是较为注重精致仪表的沉队长介意着她当时随口说的怪话。
“能抵消。”她慷慨地说。
沉仪景差点冒出一句“谢谢”，但转念一想他突然谢姜玉弩一下好像也很怪，于是他抿了下嘴唇，换了一个话题。
两人已经沿着大坑的边缘走到了弧边的中段，沉仪景还惦记着姜玉弩之前被坑底情景“冲击”的事，正好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你后来为什么没上线了？”沉仪景问。
他这句话还藏着未尽之言——后来他当然频繁上线过许多回，还试过在白发女孩出现过的位置碰运气，但都再没遇上姜玉弩。
姜玉弩听了这个问题，就叹一口气。
沉仪景马上提出其他猜测：“是因为我们总是错开上线时间，其实你后来上线了许多次？”
“不。”姜玉弩说，“我后面确实几乎没上过线。”
沉仪景：“为什么？”
“因为忙。”姜玉弩简短又笃定地回答，“还有穷。”
从那次游戏世界里碰面过后没多久，姜玉弩忙着越级考试，忙着升学，忙着从第七大区辗转到第二大区。
她又没有能买得起独立家用虚拟仓的条件，之前上游戏都是用学校的公用设备。
等她升了学，来了黄金乌列学院，黄金乌列倒是有着远比恩格初级异能学校更多且更高级的设备——但她也没空玩。
“从上课学习到开始打挑战杯，打完校内赛再打区级赛。”姜玉弩说，“我的日程被学习和战斗都排满了，实在抽不出空去上游戏。”
沉仪景在她背后安静了一会，两人已经将坑沿窄道走完了三分之二。
“……那假期呢？”沉队长又问。
他听上去对于后来一直没再和姜玉弩一块上线，还挺耿耿于怀的。
“假期我就回家了。”姜玉弩诚恳地说，“回家即意味着远离一切高级设备，请不要忘记我穷，我家真不会有虚拟仓这种昂贵的东西。”
“……”
沉仪景万没有想到，两人线上不再碰面的终极缘由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令人一时沉默。
还好也没沉默上多久，他们走完了大坑的单侧弧边，抵达了对面的门前。
“还要休息一会么？”姜玉弩问。
她指的是沉仪景之前战斗状态欠佳，已经打到了精神疲劳的问题。
这个“坑洞区”很安静，就像她当初在孤岛基地里的那个坑一样。
虽然有一坑洞的尸骸，但没有异味，没有血迹，也没有任何暴起诈尸事件，达成了一种扭曲的安宁。
如果沉仪景还需要一点时间调节，在姜玉弩看来，这里倒是很适合继续临时休息。
沉仪景很难不诡异地看了白发女孩一眼。
“不用了。”他克制而礼貌地说，“我现在状态还可以，继续待在这里，我怕才会影响精神健康。”
他觉得姜玉弩对于“安宁”的定义也真的非同凡响。
和她对“欢迎”的定义一样激烈。
两人继续推开了坑洞区里侧的那扇门，进入这个地下“副本”的更深处。
与此同时，距离联赛营地最近的一处空间中转站。
“重新定位到营地坐标了吗？！”
金发的美男子跌跌撞撞冲进一间临时充作会议室的房间，平常总是打理有型的发型都凌乱了，人明显才从运载机上下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黄金乌列学院的现任倒霉校长毕怀枢。
临时会议室内，雪狼总部的沉会长，金马最近分会的分会长，灵鹿最近分会的分会长，还有其他重量级人物均已聚齐，正在这里共同商议针对高级联赛营地的营救策略。
毕怀枢风风火火跑进房中一看，发现在场除了肉身到场的诸位，房间里还拉着几块悬浮屏。
还有远程参与营救行动的人。
屏幕之一里的苏锈春冲毕校长简单颔过首，算是礼貌打了招呼。
位于会议桌主位的沉会长抬起头，先回答正事：“有眉目了。完整包裹营地的能量按初步估计，已溃散10% ，我们可以重新轻度感应到营地的存在了。”
第258章
藏在幕后的人手段比营地内被困学生们预想的更黑。
当营地陷落，异化潮爆发，一股强大且覆盖力极强的能量便包裹了整个高级联赛营地。
它并不单单是像学生们已经探索察觉的那样，靠强劲的能量屏障隔绝开了营地和外界，使营地对外断联，并封锁营地所有出入口，封锁一切传送装置，限制飞行载具……它还让整个高级联赛营地从星标地图上消失了。
偌大一片联赛营地，规模媲美一座小型浮空城市，里面算上留守值班的职工，合并学生们共百来人。
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当雪狼的沉会长发觉联系不上儿子沉仪景，远在第七大区的苏锈春也联系不上姜玉弩，他们除了立即着手安排人去调查，还通知了距离高级联赛营地最近的各异能者协会分会，让分会派出以速度闻名的异能者，去营地坐标跑了一趟。
分会成员汇报回的第一手消息令人惊愕——
“联赛营地消失了！”
以速度极快，机动性极高的成年异能者们难掩愕然，惊诧都穿透了信号，传递到每一个消息接收人的耳朵里。
“完全消失了？”沉会长当即发问。
已经抵达营地原坐标的分会成员说：“会长，营地完全消失了，我和搭档甚至穿越了营地原本的建造位置——这里现在是一片可以自由通行的空白区！”
联赛营地大变空白区，别说建筑物的踪影，连用以支撑建筑的悬浮台都不复存在。
这是何等奇诡的场面。
高级联赛营地呢？原本正在营地里参加比赛的学生选手们呢？还有营地内留守的职工们呢？
目前没人知道他们在哪。
苏锈春也听到了类似的远程汇报，手指在近前的桌面上敲了敲，然后她说：“他们可能是被拽进了秘宝之心。”
“秘宝之心？”
这四个字从毕怀枢的嘴里吐出来之时，时间就已经来到了毕校长匆匆忙忙赶到中转站会议室的当下。
毕校长带着十足的困惑和难以置信说：“这项技术不是早就被叫停，早就禁止制造对应的能量装置了吗？”
“秘宝之心”是一种强大的空间封闭技术，需要通过对应的能量装置启动，启动后，可以创造出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绝，密闭性极高的空间，对目标物体进行“即时收容”。
最早，这项技术是作为新型保险技术问世的，号称“全宇宙最优质的保险箱，一键珍藏您的此生秘宝”。
但后来这项技术被叫停了，因为疯狂的发明家们不断深入钻研。不断提升装置性能，平方式的抬高了“秘宝之心”收容上限。
当“秘宝之心”可以轻松装下一部重型载具，便有人意识到，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
不然早晚有一天，它可能会被用在邪路上，后果将不可设想。
“秘宝之心”项目被叫停，技术被禁用，对应的配套装置停产，制造工厂关门大吉。
一代“空间法宝”由于未能配上周详的保险政策，就此销声匿迹。
——但保不齐就有几位收藏家，碰巧在私人仓库里收藏了这种“绝版神器”呢？
“并且还有可能继续支持了项目的研究，导致它已无限制的扩张了收容容积。”沉会长面沉如水，他的话基本也是在场其他人的心声，为其他人做了想法代言。
毕怀枢十个小时前才知道高级联赛营地出事。
此事关系重大，学生们又生死未卜，还是上三区的高级联赛，牵扯的学校每一所都名号响亮，来自第一大区的两校选手更是个个家境非凡。
所以截至目前，更多人并不清楚高级联赛营地内发生了什么。
只有少数人快速获悉内情，聚集在此，想办法解决危机。
毕怀枢还是走了“特殊渠道”，得到了雪狼的韦特督管的情报传递。雪狼的韦特督管对姜玉弩印象很好，也知道姜玉弩在这一批高级联赛的参与选手名单里，所以这位女士想了一想，用私人通讯码给毕校长发了通讯，告诉他：“你最好去联赛营地一趟，具体情况可以直接去问沉会长。”
黄金乌列学院在之前第二轮团赛里表现尚佳，竟然拿到了前三名的好名次！毕怀枢最近的社交应酬数量都翻了个倍，接到通讯时，美男子校长正在某个大型社交舞会上长袖善舞，预备再给学校拉一大笔赞助，好等校队比完赛回来，给孩子们大发特发一笔奖金——尤其是姜玉弩，给她要多发！这孩子最喜欢的奖励就是星币！
通讯一来，毕怀枢瞬间从美好畅想里惊醒，从韦特督管的话里感觉到不对，再厚着脸皮去仔细一打听……听得他连滚带爬从社交舞会上滚走了，用最快速度抵达这个已经被三大协会临时接管的中转站。
沉会长对于“新来者”的态度是不置可否——一切还未解决，孩子们还没脱离危机，他不会主动把联赛营地的情况公之于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给被困者增加更多未知风险。
同时，他也不会阻拦像毕怀枢这种心系学生，通过“特殊渠道”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人。
“能量在减弱。”来自灵鹿协会最近分会的分会长说，“这是个好兆头，等到坐标能被重新确切定位，我们就知道秘宝之心的藏匿位置了。”
“等？”金马的分会长说，“我们这些在外面平安无事的人能等，可被困在里面的孩子们能等吗？有人能保证孩子们现在没有一个出事吗？”
当然没有人能够保证。
外界与营地内部的信息差过于严重，沉会长等人目前甚至无法确切断定，营地到底已经与外界断联多久。
但他们必须一切都按最坏程度做打算。
“不等的话，我们又能够做什么？”苏锈春的声音从通讯窗口内平稳传出，她说，“我还远在后排星区，请问已经抵达营地原坐标附近的金马分会长，你现在有任何除了等之外的行动提案吗？”
毕怀枢平常也是一个社交场上非常八面玲珑，说话圆滑会读气氛的人，但是眼下，他只觉得都这种时候了，三大协会还要“掐一掐”简直神烦！
“麻烦给我找一艘小型舰船。”毕怀枢像一把“噌”一下插到数把钢刀队列里的蛋糕刀，他没有什么锐利锋芒，但用自己的矽胶刀身挤开钢刀们，插话道，“各位需要留在这里主持大局，不方便随便走。我定力差，人急躁，我想去原坐标附近转转，哪怕看不到营地和我的学生，但起码心灵上我觉得自己和他们在一起。”
毕校长的小型舰起航的时候，联赛营地内，姜玉弩和沈仪景也已经结束了新一轮的连环战斗。
他们靠近了一颗“心脏”。
第259章
那是一颗货真价实的“心脏”。
它有着和人体心脏别无二致的外形，高度至少有三米，整体体积堪比一间小房间。
这颗“心脏”上有盘根错节的“血管”，细看是一道道能量回路，其中奔腾不息的“血液”即是仿佛取之不竭的异能。
姜玉弩和沈仪景离开那个有着巨大坑洞的房间后，就进入了新的“无尽通道区”，并在里面遇到了比前面通道里更强的异化者。
靠战斗通过这第二段漫长通道，再看见第三扇门，推门后便见一颗矗立在地的巨大心脏。
姜玉弩在看见这颗“心脏”时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谨慎地停下脚步，看能量回路在“心脏”上一圈圈亮起，像是新涌入的“血液”正在给心脏供能。
“心脏”平稳地搏动。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沉仪景一定也屏住了呼吸片刻，当他重新说话时，姜玉弩清楚听见了他在调整气息。
他低声这么问姜玉弩。
而姜玉弩回答：“我还以为在我们俩之间，沉队长才是更见多识广的那个人呢。”
白发女孩不常说自己的好话，难得听到一句相当认可自身的话，结果是在这种场合。
面前那颗硕大的，诡异的，明显正“活着”的心脏还在持续搏动，它每搏动一下都要让沉仪景遮盖在外套底下的手臂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他心里却在不合时宜地想：……都不知道该不该为了在这种场合被夸而高兴。
姜玉弩实在是一个令人难以捉摸，还特别善于打破别人常规节奏的对象。
见多识广的沉队长想了点有的没的，很有“我是乡下人，我就是见的少”自知之明的姜玉弩则已经上前两步，她用猫科动物拿肉垫走路般的轻盈，悄无声息地绕着这颗巨大心脏走了小半圈。
她想要知道，这颗心脏的“血管”到底通往哪里，链接着什么，这颗心脏的存在本身，又是在为了支撑什么而脉动。
“坏了。”姜玉弩凝神细看半晌，轻声嘀咕，“看不出来。”
沉仪景也已经回神，他同样动作轻巧，来到姜玉弩身边，并将手警惕地按在刀上。
“也有可能深度链接的部分在地下。”沉仪景看了一会心脏，合理做出猜测。
姜玉弩点头，觉得这个猜测极有可能。
沉仪景又看两眼，他说：“也许这里已经靠近整个地下基地的核心。”
能够拥有这么大一颗一看就很难自然诞生的心脏杵在这里，它的“血管”链接指向何方暂且不详，但能从它的体量规格直觉出来——它一定是个重要的东西。
姜玉弩又绕着心脏走了小半圈，她眉毛飞扬起来。
“……”某种预感忽然袭击了沉仪景，让他觉得姜玉弩一定又有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主意。
果然对方接着闹着玩似的说：“不如我们现在把这玩意砍了？”
沉仪景：“……”
沉仪景没有立即出言否定，而是尽可能地理性思考着道：“你知道它链接着什么，支撑着什么，破坏它又可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姜玉弩眨巴眨巴眼，诚恳地说：“不知道。但它摆在这里，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好东西，也不像联赛营地本身该拥有的东西，也许等我们把它砍了，通过观察砍了之后的后果，我们就知道它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好一个因果倒推理论！
沉仪景总觉得这种方案十分不对，然而面对着姜玉弩诚恳望着他的眼睛，他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逻辑和理性稀碎，比被海水腐蚀的沙子堡垒还要脆弱不堪，会让他止不住地去想：要不顺着她的想法试一试？
反正这里，这个“心脏区”和之前的“坑洞区”一样，从他们推门进入此地之后，那些连环出现的升级异化者们又消失了，这里看起来也没有任何警戒防御设施。
这是一块暂且相对安全的地方。
砍了“心脏”，他们就能立即知道它的作用和关联方向。
不砍“心脏”，他们可能还要继续推开下一扇门，再去仿佛无穷尽的通道里战斗，然后等待下一扇摆在前面的门，等待着去下一个未知房间寻找破局契机。
“……方案会不会有点太激进了？”沉仪景做出的最后理性决策，是试探着和姜玉弩这样商量了一句。
姜玉弩说：“我们及剩余的所有学生都被困在营地，我们两个来参加比赛的学生却在打异化者，我们还抛弃了其他本可以成为队友的同伴，选择两人一路杀到了地下基地深处——请问我们目前经历的和正在做的一切，都还不够激进吗？”
当然够激进。
激进的环境造就激进的人，激进的经历促生激进的决策。
沉仪景将黑色长刀横持于手，他说：“算了，干吧。”
黑色的元素长刀已经脱离了刀鞘许久，姜玉弩也是在沈仪景前面动真格拔刀时，才发现原来这把元素长刀的刀刃也是黑的，当时她还夸了对方一句“沉队长人白刀黑，自己往那一站就独占了黑白两煞”。
沉仪景当时的反应好像觉得她这不是夸奖，但还是默默地受着了。
——就像他现在最终要配合姜玉弩的念头一样。
姜玉弩的异能已经蓄势待发，之前就以影影绰绰的莹绿光点形态在空气里漂浮。
一得到唯一队友的响应，无数绿须顷刻间从空气里“长出来”，它们就像被静电力场吸引的飞尘，一眨眼就吸附到了那颗巨大的心脏。
然后绿须开始沿着心脏的“血管”攀爬。
“哧”的一声，是极细的异能触须用触尖刺透了“心脏”的“血管”。
沉仪景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预防着“血管”被姜玉弩的异能触须刺透后的任何可能。
但古怪的是，一切风平浪静。
姜玉弩的异能触须还在深入，在巨大心脏那些肉眼可见的血管里，能看见属于姜玉弩的绿色异能光已经顺利入侵，血管里流动的统一色能量里多了丝缕绿色。
姜玉弩说：“可能因为渗透的深度还不够，现在的状态对于它来说，就像普通人被蚊子的嘴针扎进了皮肤，吸了几口血。”
没错，是因为姜玉弩在异能释放的微精操作上实在太天赋异禀。
她很早就被老师们察觉过微精操控的天分，也特意做过专项训练。但教导过她的所有老师一定都未曾想到，有一天，这种“精控技能”会被她用在这种战斗上。
当这颗“心脏”能够察觉到姜玉弩的入侵，意识到这只“蚊子”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了，就为时已晚。
姜玉弩当然不是只定点吸食一个地方的蚊子，她是悄无声息让无数异能触须都刺探进了“血管”，在编织一张绞杀大网的杀手刺客。
“咚，咚，咚。”
“咚，咚，咚！”
巨大心脏的搏动忽然急促起来。
缠绕它的所有血管都开始发亮，管道内流动的能量流速度变快，它每一次的跳动也都变得更加剧烈。
——也让插入血管的所有绿色须线变得更加醒目。
“咚！咚！咚！”
巨大的心动剧烈搏动，几乎快要从地面上跳起来。
血管里的能量血液奔流，它们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入侵者，在试图从内部将姜玉弩的异能须线排出去。
姜玉弩将全部心神都投入了异能释放控制，她一人掌握着所有刺入“血管”的能量线，并相信沉仪景会与她打好配合。
“现在！”姜玉弩说。
当巨大心脏为了逃脱刺入各处的外来能量，挣扎着将要离地，姜玉弩已经通过这种特殊实体链接，感受到心脏的无数血管的确链接向了地面。
她一声呼喊，为沈仪景报出了最佳挥刀时机。
沉仪景的任务，是负责在心脏弹跳更高，牵带出了扎根地下的“血管”时，将扯出来的链接部分直接斩断。
时机已至，黑色长刀在沈仪景的手中被琥珀金色异能包裹，实体刀身几乎消失在异能光里，刀与异能一块，化作一股金色风暴。
风暴席卷向了巨大心脏因剧烈搏动而露出的底部区域，袭向了那些远比心脏表壁更加粗大的，色泽暗红的，像是蠕动的长条肉块一样的东西——
“嗤。”
沉仪景的刀和异能都砍进了这些肉条。
然而，他却没有如自己预期的那样，将它们直接横向斩断。
那种感觉非常怪异。像是用滚烫的刀刃去切开一块深不见底的黄油，刀锋能轻而易举的劈砍下去，又一直斩不到底。这块黄油的深处就像藏着一个宇宙黑洞，刀身已经刺入了远比肉眼目测更深的地方，却被未知的黑洞吸进去，迟迟触及不到本应存在的另一侧边界。
并且被分割的肉块蠕动起来。
它们缓缓重新朝中间聚拢，还从切割线的深处萌发了一阵拉力。
那股拉力拖住了沉仪景的刀，让他持续的刀身持续往下陷，连带着也拖住了他的人，将他人也向这些长条肉块的中央深处拉去。
第260章
沉仪景试过抽刀，但失败了。
人一旦陷入到一团无边的沼泽地里，还带有惯性冲势，那么想要从四周都无支撑点的泥沼里挣脱，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
沉仪景目前的状态就和陷入沼泽地差不多。
唯一的差别在于，他陷入的这滩“沼泽”有些特殊，也远比常规的沼泽地更具备精神冲击力。那些被他亲手切割开的肉块在四周蠕动，它们的裂口部位像是自有生命引力，会朝着自己的同类再次靠拢，推挤——同时把陷入其中的人类即将包围进去。
沉仪景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发觉情况不对后尽可能收势，停止一切可能会加速自己陷落的行为，然后开始等。
他在等姜玉弩反应，等对方从外部采取救援。
姜玉弩也的确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已经和沈仪景亲自交过手也并肩作战过，姜玉弩知道常规情况下，沉仪景一刀的速度和刀斩深度可以有多高。按着常规，在她余光瞥见沉队长持刀飞身掠过，一击砍进巨大心脏的底部以后，最多在心里默数三个数，她应该就能听到黑刀从这庞大肉须的另一头外壁刺穿而出的声音。
但截至目前，她已经数过超过三个数了。
刀刃突破肉须另一侧“皮肤”的声音却没出现。
并且更古怪的是，她转眼意识到，已经连沉仪景的刀持续斩开肉块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姜玉弩的耳力很好，不存在这种场合下失去对挥刀声捕捉力的可能。她确信出了意外，随即毫不迟疑，急速上前，同时右手小指上延伸出了新的绿色异能须线，直奔沉仪景的黑刀劈开的肉块豁口而去。
绿色异能须线比人体先一步探入豁口。
姜玉弩的异能线一探进去，立刻对情况有了更多了解——她的异能线触碰到肉块里侧，感受到了它们传递的“生命活性”，意识到它们是可以活动的，正在尝试自愈并朝内侧深处推挤。
她还意识到，这里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小型黑洞，内部空间比从外看起来深广，无法轻松探索其边界。
所以沉仪景一定是被困住了。
沉队长之前那一刀是真势不可挡，力逼千钧，一刀把自己砍进了这诡异的肉块冗道深处。
越往里越黑暗，正在自愈的肉块蠕动着遮蔽了外界光线，好像要把深入自己内部的东西完全吞下去，让外来者永久成为自己体内一部分，成为“食物”，成为养分。
姜玉弩在仿佛无边际的昏暗环境里没有失去方向感，她确信自己还在按着一条直线的轨迹下落，但是她并不确定，沉仪景到底在哪。
沉仪景还在这条“肉块冗道”里么？他在哪？
还是说沉队长已经一刀砍出了异次元空间，通过这条“肉道”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
姜玉弩的异能须线以领先她本人数个身位的距离，抢先一步在前面的昏暗环境里探查，她的异能引发了周围肉块墙壁的注意力，当她试图让释放出的异能更强一点，异能光芒更亮，周围的肉块便会加快推挤速度，还向着她的异能蠢蠢欲动而来。
于是她只能降低能量释放值，保持一种“低幅低亮”的模式，以小范围的探索圈去感知沉仪景的存在。
这种模式更加低效，但是减缓了周围肉块的蠕动速度。
忽然，自小指上延伸出去的异能须线似乎被什么拉了一下。 ！
姜玉弩凝神留意，判断这股拉力的源头方向，并评估源头的对象是谁。
然后很快的，对方又轻轻拉了她两下。
力度很轻，毫无侵略性，间隔节奏缓。
至少“源头”不是一个富有攻击性的对象，当然也有可能这种轻柔举动是对方的伪装陷阱。
姜玉弩轻度调转身体，朝着小指上传来的拉力方向而去。
沉仪景看不见姜玉弩在哪，从客观的时间流逝上来说，他才一刀把自己送进这个古怪扭曲的空间没多久，但这地方似乎会混淆人对时间的感知。
时间的每个分秒都在这里被无限拉长，并在“假相延长”的时间里，会同步模糊人类的其他正常感官能力。
姜玉弩在物理距离上已经距离沉仪景不远。
沉仪景看不见她。
但他先感觉到了她的异能。
姜玉弩的异能是绿色的，代表着生命与物质丰饶的土系。
在一片黑暗里，一点绿色的出现是非常醒目的，它就像一道生命信标，告诉沉陷在黑暗里的人：你的救援者已经来了。
沉仪景此前不能轻举妄动，他已经被周围的肉块推挤到了一个大约很中心的位置，他能感受到的自己双腿已经被锁住，被缓慢的包裹，他的任何试图释放异能的行为，都会被附近的肉块感知，似乎还会加速它们兴奋。
姜玉弩在微控技能上天赋异禀，而且她的异能还有一种奇异的特质，能够最低化引发“被入侵方”的排异反应。
姜玉弩的异能先触及到了沉仪景附近，不过明显异能须线的末梢还在试探，游移，没有完全来到沉仪景的位置跟前，更未接触到沉仪景。
冒着一定风险，沉仪景在肉块推挤的深处释放了异能。
也很轻巧细微，只有手写文字时随意带出的笔锋那么细巧。
它小心翼翼地朝绿色须线探过去，在周围肉块的挤压里，拉住了对方。
——姜玉弩就这么被沉仪景拉过来了。
当确信拉着自己的另一头是沉仪景时，姜玉弩的心情有点奇怪。
她感觉这种缓慢拉她一下，再拉她一下，就好像小朋友在抓着比自己高大强健的人的衣角，然后小心把对方引导去了自己想要的地方。
沉队长当然不是小朋友，但是这种小心的拉扯有点可爱。
姜玉弩抵达了沉仪景身边。
四周都是昏暗，肉块挤压着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这个空间内无法说话，而且应当也没人愿意冒着张嘴说话，可能下一秒肉块的柔软肉壁就要扑到你脸旁的风险。
沉仪景的异能牵引消失了。
他刚刚释放的“拉扯异能”已经提升了他周围肉块的活性，它们推着他，挤着他，已经攀爬到了他的腰部附近。
姜玉弩顺着牵引拉力消失的方向伸手，精准触碰到了他身体。
沉仪景：“……”
姜玉弩不拘小节，伸手摸到哪算哪，在切实触摸到人体后还按了两把，拿掌心在摸到的身体上摩挲两下，再拍拍，像是再三确认她摸到的是人类。
作为被摸的那个，沉队长的感受就比较复杂且难以言说了。
还好现在的环境也不允许他说话。
姜玉弩摸完了，确认了这是人类的身躯，摸起来也挺像沉仪景，身体线条和她平常目测过的差不多，她确认了自己摸到的是什么人体部位，接着，她的手便往下移。
沉仪景在她来到旁边后半天没有动作，对方只是静默地存在于这里，姜玉弩用头发丝想也知道，对方一定受困，无法遵循自主意愿行动。
姜玉弩的手摸到了沉仪景的腰，同时手背也接触到了正在他腰部附近涌动推挤的肉块内壁。
当姜玉弩的手背不期然碰上内壁，猛地一股推力压在她手臂上！接着推力移动到侧边，仿佛准备把她挤走！
“……”
无声之中，姜玉弩似乎冷笑了一下。
四周蠕动的肉块显然已把沉仪景当作了某种战利品，正准备缓慢地缠住他，包裹他，把他永远留在这里。
肉块墙壁里发出了窣窣的低语，在沈仪景的听觉系统里只是杂音。
但姜玉弩觉得她好像能听懂它们传递的信息：
【好吃的……好吃的……】
【吞掉……吸收掉……】
姜玉弩没有被肉块内壁上伸出的无数“内须”包裹，这片特殊肉沼深处的物质，似乎对吸收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还把她当作了掠夺者。
好像她是一个准备夺走新鲜口粮的同类。
——哎，她可以是。
【想吃沉队长啊？没门。 】
【因为我也要吃。 】
这些念头仅是在姜玉弩的脑子里简单过了一遍，周围的黏滑物质却像能读懂她的意志，它们猛烈地涌上来，用了更大的力气去推她！
姜玉弩当然不会被轻易推走。
在她脑海之中，她似乎突然顿悟了一种新的异能使用窍门，让她指尖没有任何异能光芒亮起……细细密密的绿色光点，却直接出现在了周围的黏滑肉质内壁上。
那场面其实颇有几分可怖。
就好像那些类肉物质一眨眼间病变，最靠近姜玉弩的所有内壁表层都长出了莹绿斑点。
沉仪景屏住了呼吸。
他听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在分解溶解的声音。
他怔怔地看着姜玉弩。
四周肉质墙壁上光点闪烁，带着特殊的呼吸感，然而它们每呼吸一次，在光点亮起的位置，那里的肉壁似乎就要单薄一寸。
这是致命呼吸。
——姜玉弩的异能在“消化”包裹他的这些东西。
四周的光点点亮了昏暗空间的一隅，给这里终于带来些微光亮，也映亮了姜玉弩的脸庞和白发。
她的白发在绿色光点下也泛绿，见沉仪景定定看着自己，她朝他笑了一下。
就像在说：
别担心，没事，我马上把这里吃光。
距离高级联赛最近的中转站会议室——
“报告！”
“包裹着联赛营地的能量场，刚刚能量值忽然又暴跌了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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