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夜过后, 悯希去洗澡了,他不喜欢身上粘粘糊糊的。
现在的悯希,处在一种有点醉意, 但能够自理、能够交流的状态。
于是也没人拦他。
陈斯屹和洛淮塔这一行没达到目的,吃过饭也没走, 留在悯希的宿舍等他出来。
而斐西诺, 他是不明白这两人找悯希做什么,要一探究竟, 所以连锁反应,也和那两人一样通通留在了悯希的房里。
只是悯希一出来, 连看都没看一眼这三尊大佛。
喝醉酒的悯希比慕仑还无畏,没有东西能让他怕的,他满脑子想着去看自己养的两个崽在做什么,一出门,便往乌庚行的宿舍走。
这回先发现悯希进来的是慕仑,他躺在床上,一下撑住右手坐起来,慕仑现在已经不用拐杖了,手也能够正常使用。
悯希冲他弯唇, 摇摇手, 随后偏头看向桌子前面的乌庚行。
乌庚行在照往常一样,睡前例行复习知识点, 他用蓝色荧光笔在书上一行划住, 又用黑笔在下面做标注,这时,耳旁突然响起声音:“做什么呢?”
乌庚行好似被吓了一跳,握着笔的虎口一抖, 偏过眼。
待看清身边人的模样,乌庚行不但没放松,还猛地攥住笔尖,良久,乌庚行哑声回:“在看书。”
悯希点点头,居高看向乌庚行的书本,他低低念道:“一般的民用星舰没有军械库,只有战用星舰有……”
悯希微顿:“小庚行,你的‘军谢库’是这么写的吗?那平常你写谢谢的话,会怎么写?”
乌庚行愣了会,脑袋上嗖地冒出一小把白烟似的:“对不起,我有点笨。”
见乌庚行伏趴在桌上,试图用手心挡住那个错字,悯希摇摇头:“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你没学过,不会是正常的。”
说罢,悯希走到乌庚行的身后,弯下腰。
由于离得太近,乌庚行一下闻到悯希身上的酒味。
他喝得好醉……
会难受吗。乌庚行心中先是冒出这个担忧。
而后瞳孔“噼啪”炸缩了一寸,反应过来了什么。
胸腔仿若变成了破壁机,高速旋转的刀尖在绞杀心脏,而他因此也产生一瞬的致命窒息感。
当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后背位置,弯折下那段柔韧的腰肢时,约等于在发出某种信号……那人要与他近距离接触。
果然,悯希在下一秒毫无排斥地伸出手,绕过他的肩膀,环握住他的手,下巴悬在他耳朵侧面,以近乎柔如云端的力度,带领起他在纸上写字。
先是撇,再是捺。
直到写出正确的字眼。
乌庚行心在颤。
在他还是流离失所的孤儿,每天在星兽嘴下夺食,睡桥洞、睡贫民窟的那段日子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在温馨的屋子里,被喜欢的人亲自教导书写。
正这么想,手上的覆盖就倏然消失了,乌庚行一愣,垂下眉目。
只是,还没等到怅然若失,那只手就掐上他的两边脸颊,像揉面团似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揉弄起来,十分不客气地摧残着。
同时身后传来闷笑:“哈哈哈,我刚才就想说,小庚行,你的字真的是好标准的小学生字体,又方又圆,太可爱了。”
乌庚行抓住脸上的手,轻轻往下压,随后又伸手虚盖在悯希的手背上,偏过脸,顶着微显严肃的脸色和梅红的耳尖,透露出一个意思。
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悯希刚洗完澡出来,头发上的水都还没擦干,掉到他衣领里时,水渍在后背上蒸发,变干涸,感觉却迟迟不消,像终生要烙印在上面一样,他无法承受起这种刺激。
睫毛颤个不停,仿若一只翅膀受伤后在空中飞行不稳的鸟。
身后,跟随来到门口的三人看着里面一幕,微微沉默。
许久之后,洛淮塔才打破这阵寂静,开口道:“王储殿下,您知道圣维德公爵来KTA-星了吗?就在昨天,刚落地港口。”
斐西诺顿了下,将依附在悯希身上复杂的目光收回,他眨了眨红透的眼,回:“知道。”
洛淮塔口中的圣维德公爵,是极端幻想种主义者。
极端幻想种主义者如字面意思,只能接受世界上有幻想种的存在,对普通人类抱有敌意和歧视,认为普通人类是宇宙需要淘汰的累赘。
甚至用极端来形容圣维德已经不太够用,他是极端中的佼佼者,圣维德对所有对莎里斯蒂皇室忠诚的幻想种,都看不上眼,比如他就一直看不惯伊克大帝扶持的斐西诺。
这位圣维德推崇幻想种领导全宇宙,鼓励幻想种胜者为王,不要屈尊于普通人类下面,而伊克大帝就是普通人类。
后来圣维德经过伊克大帝的敲打,作风略有收敛,但所有人都知道,他骨子里依旧是个极端幻想种主义者。
一千多条的幻想种保护法,例如普通人类要在外面戴口笼,回家才能摘的措施,就是出自这位公爵的手笔。
联邦总局圣维德也有参一脚,那胰素便是由圣维德引进去,并实施在人类身上的。
洛淮塔沉吟:“殿下就不觉得奇怪?”
斐西诺知道洛淮塔背后的意思。
如今莎里斯蒂皇室封严,连一只苍蝇都不出来,伊克大帝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圣维德仅仅是一个公爵,他如何能做到平安从群狼环伺的宫里逃出来?
都说圣维德是明处的叛党,但没人能抓住他的把柄……现在看来,圣维德的逃出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只是,这背后传递出的信号就不太美妙了。
如果是叛党一方能顺利出来,那里面的骑士团呢、伊克大帝呢?
KTA-星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方便在这里飞往各处星球,圣维德来这里,抱着哪种打算?
斐西诺眸光渐渐冷下,即将陷入深思时,突然听到。
“你做什么!”
动静是悯希那边传来的。
悯希教完乌庚行,闹起了酒疯。
他不知何时攀到了慕仑的后背,将慕仑看作了一匹烈马,晃晃悠悠地爬上去,将一枚星币放在慕仑的床边,醉意朦胧道:“驾。”
慕仑猝不及防地被两条长腿夹住脑袋。
他瞳孔收缩、又放大,很快就感觉要被两边袭来的软劲夹晕,飘来的香气溺毙,那不止是皂香,更是渗在骨肉里的体味。
慕仑毕生没被这样居高临下地骑过,他以为自己会将身上的人甩到地上,但肩上的人突然晃了一下,他的手就脱离大脑控制,飞快抬起手来抓住了那两只小腿,让人在他身上坐稳。
慕仑咬住牙关,不知是在为悯希的行为,还是在为自己的愚蠢发火:“……下去!”
悯希当然不会听,他的想法都一阵一阵的,此刻又抓着慕仑的头发,有点犯困了,于是他垂下脑袋,把下巴拄在慕仑脑袋上闭上眼睛,好像就这么要睡过去。
两边的软团夹得慕仑脸部都要没了知觉,他察觉到悯希的行为,深吸一口气。
算了,至少这样会老实一点。
慕仑带着悯希往门那边走,准备把这麻烦精放回他自己的宿舍,头顶的人在这时,忽然又动了起来。
悯希扭扭屁股,抓着慕仑的头发乱动,不知道在做什么,脚跟不停踹到慕仑的胸口。
慕仑听着那动静,发觉过来,悯希竟然是要在他肩膀上脱裤子!
他二话不说就抬手攥住悯希的胳膊,青绿的瞳孔在一瞬褪去青涩,显出一瞬几近于成年人的阴沉来。
但慕仑的警告还没出口,悯希就把他的脑袋攥得往后倒仰了一下,耳边传来可怜巴巴又有点生气地呜咽:“不要,我要脱裤子,我要你帮我洗,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慕仑所有动作和怒火都被一盆冷水浇灭。
在万分之一秒里,慕仑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死灰般的平静,他克制了下指尖的微抖,沉声道:“我帮你洗。但你要回你自己房间脱。”
头上的人好似是满意了,终于不再动。慕仑迈步,继续往门口走。
被攥着的那一搓头发忽然被释放了,悯希又趴在他的脑袋上,懊恼地抿抿嘴:“对不起哦,我不该那样说,不管你帮不帮我洗,我都会要你的,永远都要。”
“永远”两个字,从悯希的口齿里出来,显得很缱绻,很认真,好像真的会海枯石烂、地久天长。
不管他多么糟糕,犯出多么大的错,都会要他,永远不会丢弃……
慕仑胸口一窒,他嘴唇微微一动,良久,似要鬼使神差地嗯出一声,悯希又道:“因为你和小庚行都很可爱,小慕马。”
慕仑呼吸顷刻间抖了起来:“悯希,你不要太过分了!现在就从我脑袋上下去!”
慕仑已经被闹腾出了一身汗。
从来都是他折腾别人,没有人这样折腾过他,悯希像是他的克星,方方面面都克他,他第一次丢脸,也是因为悯希。
虽然那天乌庚行将他抓包后,后面都没再提过,依旧是那要死不活的棺材脸,但慕仑每次经过他,对上他的眼睛,都浑身不自在。
都是因为悯希提出的奖励,这个人连不在的时候都能折磨到他。
一时间,屋子里人仰马翻。
慕仑在和悯希僵持,乌庚行拿着反的书硬看,洛淮塔和陈斯屹目光闪烁地站在门口。
斐西诺则是怒不可遏地大步走上去,要将悯希弄下来。
……
变故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大概是从沈玲打来电话的前一刻。
洛淮塔和陈斯屹在同一瞬从储藏空间叫出自己的精神体。卡里克呲着牙,眼睛绷成竖瞳,咪芙的眼瞳也失控地闪烁不停,一会全白一会全黑,异常恐怖。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变得难看,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同森林的动物会提前感知到危险,而举家逃窜,精神体也延续了这类感知,能力越强的精神体,能感知到的级别也越高。
像咪芙这种,寻常的灾难压根不会让他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他这明显是因为过于的恐惧而短暂短路了。
沈玲打来的电话,是斐西诺帮忙从口袋里拿出来,接通的。
那边的沈玲压根没等到悯希说话,便失声尖叫道:“悯希,快看——快看窗户外面,哨塔上的人!”
乌庚行的抽屉里有一个悯希之前拿给他的望远镜,闻言,他拿出来,在窗边调好,放到眼睛上往哨塔看去。
侧面蹙着眉等待、一手还扶着慕仑肩上悯希的斐西诺,在几秒过后,清清楚楚看到,乌庚行对外界很少有波澜的眼瞳中,闪过了些许恐惧。
后面的陈斯屹大步走上来,拿过了乌庚行手中的东西,当他也调好方向,朝哨塔看去时——
“跑……”
陈斯屹当机立断喝道:“离开KTA-星!”
位于KTA-星最高建筑的塔楼上,有数十位身穿白衣的男子环绕成圈,双手交握放置胸前。
他们的双眼被白条所蒙住,他们的口中在吟唱一种古怪悠远的歌,那调子经过扩声,扑在星球每一块陆地上。
暗夜为这歌声催添了些诡秘,不属于任何一种星球语言的音节,带着股难以言喻的空灵,飘进家家户户的门框里,飘到还没回家的每一个人类耳中。
一帮刚完成奴隶主任务的奴隶,用毛巾擦去身上的汗,领到工钱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这诡异歌声,他们耳蜗翕动,抬起头极力地捕捉着空气中的音节。
“这什么声音,这么大声,不算扰民吗?”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身体里有东西在爆开啊……”
同时,有群刚回到家睡下的工人,在睡梦中忽然听到这曼妙的歌声,纷纷在床上将被子裹成团抱住,燥热难耐地用脑袋框框撞起墙。
疼痛没让这些人醒来,甚至流血的自毁行为好似让他们无比贪恋。
“老子刚刚睡着!谁在鬼叫,老子一炮轰了他!”
有没睡着的听见这声音,暴跳如雷,拿起斧头、铲子一切能用的铁器暴怒出门,然而没等出门,就有一道裂口从他们的头顶依次划下,裂到双脚中间。
他们被硬生生一分为二了。
分开的皮囊里面咯吱咯吱传来声音,尸体倒下的地面,映出有道畸形的影子在扭曲着从躯体里挤出来,尖锐狭小,像蜥蜴的头。
……像兽化。
古怪的兽化一传一,百传百,整个星球在刹那一秒钟内闪现出一种红光,千万人类在转眼灭亡,千万星兽在顷刻间新生。
圣维德公爵竟是抱着清剿人类的计划而来!
联邦总局美名其曰挽救婚姻、在人类皮肤下面注射的芯片,只是圣维德摧毁和兽化人类的伪装,他们蛰伏这么多年,在数不清的人类中注射下芯片,就等着这一刻,全部绞杀。
有漏网之鱼没去联邦总局登记的,有婚后芯片已经爆过的,也没关系,兽化的人类已经足够多,他们逮到人类,尖锐的爪尖便会残忍地刺穿他们的心脏。
一直以来被保护的幻想种,没有被他们爱戴的圣维德公爵保护,圣维德认为,如果不能在这场灾难中活下来,一样没资格做他的子民。
数以万计的哭声和尖叫。
不仅KTA-星,是全宇宙,所有有人类居住的星球,都在进行着圣维德的清洗。
趴在慕仑身上的悯希在这些叫声中猛然醒过了酒,他用一些时间消化了现在的事,大步回到宿舍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几个定位器分给几个少年。
这些也是他用来以备不时之需,防身用的,悯希喘了喘气,准备告诉他们这定位器的用途。
但已经迟了,属于圣维德公爵精神体的【冲击波】,在短短几秒,将地面所有的活物、建筑掀飞!
……
事实证明,悯希的防身工具是有用的。
在被掀飞,短暂眩晕了几秒种后,悯希在一处看不清原样的屋子残骸边上醒来,他拿出定位器主机,打开,看见上面交错分布着的几个红点。
通过这些红点,悯希依次找到了斐西诺、陈斯屹、乌庚行和慕仑。
悯希很幸运,身上没有受伤,但这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擦伤和挫伤,悯希从压缩舱里拿出唯一的一艘飞船,将这几人拖到上面,安置好。
悯希拿着药箱来回给不同人治疗,他的衣角一直在飒飒出声,当给最后一个人包扎完后,悯希问:“还有谁不在?”
陈斯屹润了润嗓子:“洛淮塔。”
悯希嗯一声:“我出去找他。”
关上药箱,悯希走出舱门,一股强烈的血风瞬间吹乱了他的额发。
真正的世界末日是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失序感的,月亮是红的,失序,平房居民区升起龙卷风,失序,剩余的活人在到处乱跑,失序,这里是无间炼狱。
空气中哔拨哔拨,不断有人类皮肤开裂,露出蜥蜴头的诡异画面,一个个了无声息的尸体倒在地上,没有秩序,全垒在一起,甚至有块地板都凹陷了下去。
在横七竖八的尸堆中,洛淮塔就被压在最不起眼的一处角落,人类异变引起小幅度的地震,他在塌陷的地洞里,被数不清的尸体压住。
洛淮塔一边眼皮紧闭,米白睫毛上的血一直在往瞳孔里渗,曾经引以为傲的指尖用不上力气,与大脑正中神经的链接仿佛断掉,他刚攥住一具人的躯体想甩到一边,手就抖着滑开了。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良久,体力透支,能发力的肌肉全被绝对重量压死,他动不了,不仅如此,这昏暗的空间里,人类所需要的氧气、水分,全都没有。这位曾风靡全宇宙的战斗狂、笑面虎,此刻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无数的血滴留在他眼角,像泪,他无助得真正像起了一个孩子。
洛淮塔手边没有任何可以救他的武器,唯一有的,是他左手紧紧攥着的呼叫器,里面的芯片可以将他所在位置传送给主机,但连他都无法从这地狱里逃脱,其他人更不可以。
洛淮塔曲起手指,扣在地面上挖,一直挖,一直挖,重复起没有意义的动作。
好冷……他想要让自己暖和一点……好冷啊……他不是乖孩子吗?他不是最厉害的好孩子吗,最优秀的……
好不容易从孤儿院的泥潭里挣脱,成为军区最优秀的少年上将,努力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是乖孩子啊……不想要这样死掉,不想。
挖掘。
严重的失血让洛淮塔身体失温,他的思维逐渐混乱,变成痴傻的单线程,只觉得这样挖能升起火,让自己暖和起来。
不知挖了多久,洛淮塔指部的活动也开始慢慢降低,直到最后,要彻底不动——
头顶忽然钻进来了一束光。
洛淮塔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发现压住他的尸山竟然在动,身体上难以撼动的重量也在减轻,仿佛有人在外面一具一具把尸体抬开。
那人在叹息,听着还很绝望:“这么多,得抬到什么时候啊,有人在里面吗?听到回我一声。”
洛淮塔呼出一口浊气,就这么一点轻微的呼吸,那人竟好像听到了,搬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束光也越来越宽,直到洛淮塔看到一张焦急担忧的脸。
“噢,洛淮塔,你还活着,太好了。”说着,悯希往嘴上轻轻一拍,什么叫你还活着,这也太不解风情,太没语言艺术了,还不如不说话。
于是悯希懊恼地闭紧嘴巴,开始专心挖人,他把最后几具尸体弄开,挖土豆似的把洛淮塔从地里拖出来。
洛淮塔下肢已经被压得完全丧失知觉,一时半会难以动起来,踉跄了两步,一头撞进悯希的怀里。
悯希被他带得坐倒在地,但也不恼,一手撑住洛淮塔的身子,另只手抬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颊,拍掉他脸上的灰尘。
洛淮塔颤了颤。
脸颊上的指尖是温的,被那些冰块压了那么长时间,饶是铁人也忍不住贪恋起这温度,少年眼神涣散,摸索着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悯希滑如脂膏的腰身,死里逃生般呢喃道:“好暖和……”
悯希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有点别扭地动了动。
事实上,这个姿势看起来很怪异,洛淮塔整张脸埋在他的肚子上,用着十成十的力气,让他身体相当沉重,还奇痒无比,洛淮塔却当陷进棉花堆里一样,越埋越深,要把他肚子挤出一圈肉围住整张脸的轮廓似的。
悯希想象着那个画面,过不了心里一关,忍不住屏住呼吸,微微地、很小力气地瘪了点肚皮。
却没想到,这个行为一下激起了怀里少年的崩溃,没等悯希反应过来,准备带洛淮塔起来往飞船上走。洛淮塔就猛然抓住了悯希的袖子,仰起脸脆弱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给我暖宝宝,我好冷……我好冷……”
悯希愣住了,他握住洛淮塔发抖的肩膀,正想说话。
洛淮塔抖得更厉害,宛如跪在教堂的罪人般乞怜道:“我错了……给我点时间,我会变成最优秀的,最乖的……我会拿很多小红花,比其他小孩更多……求你,给我暖宝宝。”
一番话越听越离谱,悯希却在茫然中听出些不对:“崽,你不会是……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的吧?”
在军区任职的任何人,小至清洁员,大至洛淮塔这个级别的,身份档案都是存在库里,不轻易对外暴露的,洛淮塔看着那么阳光开朗爱笑,像在爱里长大的,没想到事实完全相反,这倒是意料之外。
悯希摇头:“算了,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你冷吗,我去找件外套给你?至于暖宝宝,我倒是想给你,那我也得有啊。”
失去理智的少年没对崽这个怪异称呼作出反应,他机械地一字一顿道:“你撒谎,你有,不给我,因为,我不乖,不够优秀。”
不优秀、不乖等于不能得到想要的。
有些孤儿院的确会灌输些类似的思维。
但这,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啊……
如果他现在有一万个暖宝宝,他能给他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问题是他现在一个都没有,上哪去给他找暖宝宝。
悯希微蹙眉,想讲讲道理,一低头,看到了洛淮□□溃绝望的脸,又说不出那些扫兴的话了。
他们现在得赶紧走,去救生飞船上,但洛淮塔完全一副因为不给他暖宝宝,觉得自己是全宇宙最没用的孩子的自闭状态。
到底要让他怎么做,让他像他妈妈似的嘬嘬他的脸蛋,抱住他的身子,在他耳边说你在我心里是最优秀的?那未免也太滑稽了,他又没那母性光辉,揽不起这瓷器活。
悯希叹口气,努力弯起唇角,耐心道:“给你,给你暖宝宝,谁说不给你?你先跟我走,等到地方了我马上给你。”
“不,你骗我。”
洛淮塔摇头:“我不优秀,你不爱我,不会给我暖宝宝的,你想把我带去禁闭室。”
暴雨越下越大。
洛淮塔在雨中抱住悯希的腿,把侧脸枕在膝盖上瑟瑟发抖,明明是最该幸福的青春年华,却瘦巴巴的,也是很少肉,是平常总是笑眯眯的让人忽视了他的苦难。
悯希沉默了会,突然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他一脸麻木,往洛淮塔的身上虚抱了一下,“怎么会呢,我最爱你了,你隔三差五就上星视,是英雄,是明星,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就是你,宝贝。”
“……宝贝?”洛淮塔顿了顿,愣住了。他看起来惊讶极了,瞳孔迷离,有点喜欢,有点高兴的样子。
悯希越说越顺畅:“对,最爱的宝贝,你想要暖宝宝吗,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得到暖宝宝,想不想听?”
洛淮塔在想和不想的回答中,选择了顿顿地说:“喜欢,被叫宝贝。”
悯希假笑:“嗯嗯嗯嗯宝贝宝贝宝贝宝贝……我们先走,到飞船上了我录个音给你循环听。”
最后是连拖带哄再带不停叫宝贝,悯希才终于把洛淮塔搬上了飞船。
到飞船上,悯希立刻关上门,调好舱内的温度。
洛淮塔在经过包扎和升温后,逐渐恢复神志,刚才的记忆涌进大脑里,他抿紧嘴唇,颤了两颤睫毛,和他不同,正在忙碌的悯希压根没把刚才当回事,更没有青春期少年回肠九转的心理。
洛淮塔别过头去喝水,那些所剩不多的水宛如是地狱里珍稀的琼浆,让他脸色很快好转些许。
“圣维德,我不会放过他的……他敢这么干,说明伊克大帝肯定已经凶多吉少。”
斐西诺坐在地上,脸色极其的难看。
乌庚行垂眼:“我们现在应该想想,要去哪里。”
“对。”
慕仑意味不明地讽刺笑了笑:“现在还管什么伊克大帝,我们都要小命不保了,照那杀人魔的势头,他一定将全宇宙都掌控在了手里,我们到哪都活不成。”
在洛淮塔和斐西诺面前,陈斯屹原本不该说话,但在此关头,顾不上太多。
他分析:“飞船能源没星船和星舰充足,顶多能支撑我们短距离的一次飞行,而附近的罗可尔星系,仅有一个曾经研究发明有可能有适合人类生存环境的荒星。”
斐西诺沉思:“你说的是雪翠星?”
在莎里斯蒂皇室上课时,天文方面的老师也和他说过这项发现。
慕仑连话都没回,直接大步走去驾驶舱,在操作屏上输入雪翠星的位置。
【雪翠星(18,87),位置已确定,准备起飞——】
见飞船真的能定位到雪翠星的位置,慕仑眉色一喜,但就在下一刻。
【滴滴……警告,飞船内已超过承重限制,无法起飞……重复,无法起飞……】
慕仑脸色大变,一脚踹上操作屏:“什么意思,他是说我们超重了?”
其他人神色也大变。
只有悯希脸色还算好看:“慕仑,别把机器踢坏。”
慕仑眼睛通红地和悯希对望了会,用力转过头,愤愤地坐下来。
随着慕仑的坐下,死寂的沉默环绕在每个人身上。
没人能想到这一茬,只是刚刚窥见一点希望,变故就直扑上来。超重,那要怎么办呢,难不成真要丢下一个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飞船里的沉默慢慢渲染上了一点绝望。
突然,悯希开口了。
他望着几人:“这样,你们在飞船上等我,我回一趟收容所,看能不能找出多一辆飞船。”
荒地里收容所不远,但话音刚落,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抗拒,路途虽不远,但路上的意外随时会发生,万一再遇上个兽化的人类……
斐西诺张口就要否决,但悯希冷静的嗓音比他更快:“只能这样,你们身上各有各的伤,行动不方便,我们时间不多,不能耽误。”
悯希的脸色很坚决,像是无论谁不同意他都要去,斐西诺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起纷争,而这个提议已经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了。
他只能咬咬牙:“那我让雪撒陪你,就算你遇到什么,他也能给你挡一下。”
陈斯屹用掌心裹在水母的伞盖后面,将水母往前一推:“咪芙也行,他会电击,在两里内的都能电到。”
悯希摇头:“不,不用,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帮兽化的人会对幻想种和精神体的气息更敏锐,我自己一个人去,反而会更安全些。”
他捡起地上的防身工具,佩戴在腰上:“别担心,我很惜命的,我只会做有把握的事。”
悯希迅速地佩戴电击棒、枪支,至此,所有人看出,他已不打算浪费时间。
在悯希踩在门边,即将要踏出舱外时,斐西诺忽而捉住他的指尖,表情比孩童还要脆弱:“一定要快去快回。我……我在这里等你,你不回来我不会走的。”
悯希摸摸他的脑袋:“好,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在几道殷殷的视线中,悯希颇感压力又无奈地走出舱门。
此时,无论是平常多注重形象的斐西诺,还是对人命有多冷漠的慕仑,都通通以不雅观的姿势,挤在舱门口,注视着悯希的背影。
慕仑又凝视了半秒,眼神微阴,想单方面撕毁口头协议,偷偷抬脚跟上去,下一秒——
飞船的舱门砰一声,在所有人没反应的时候,迅速关住、锁上!
“门怎么关了?!谁关的?”
刹那间,斐西诺几乎是目眦欲裂,但更让他被惶然淹没的,是一扭头,他在另外四张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情崩裂。
……他们没一个人去碰关门按钮。
斐西诺最先回过神,他冰蓝的瞳孔震得几欲碎裂,如冰川炸毁,浮冰融化,“悯希!你在做什么?你把门关上了?快开门!我命令你开门!!”
逐渐有其他人从灭顶的惊悚中回过神,以乌庚行打头,一个接一个,挤到其他窗口前,贴在上面,望着外面一动不动的悯希。
悯希眉眼在夜晚中漂亮得锋利,脸颊苍白,但唇角却很放松,仿佛接下来不是去赴死,而是要去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比起飞船里面明明可以逃生的几个少年,简直是天壤之别。
几个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约而同抬起了手。
他们眼中的惶恐如同蝗虫一般毫无间隙地贴满飞船内部每一寸窗舷,他们不断用手拍打窗户,拧动急救出口门,但这艘飞船像铁壁一样,没有给予他们一点想要的崩毁趋势。
过重的拍打让这帮少年掌心发木发麻,骨节钻心的刺痛,洇出来的血丝糊在窗户上面,但压不下他们对某些无法承受的东西的恐惧。
“轰!”
斐西诺魂魄碎裂地听到了飞船燃料喷发的声音,他惶急地跑去操作台,摔了一跤也不停下来,用力去按暂停键,但手动操作器已被悯希锁死,他这里按根本没有用。
飞船的起飞已成定局。
斐西诺重新跑回窗户,几名少年映在窗口的脸色白到将近透明,飞船缓慢离地,逐渐升高,扬起的风大力吹卷着悯希的衣角和头发。
他们口中的呼喊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最后,都模糊在渐远的距离中。
当飞船最后一点影子也消失在视野里,悯希终于叹出一口气,他找到一个角落坐下,看着满城的废墟,人都沧桑了。
这算怎么回事,连系统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要死了?
命运对他开的玩笑也太残酷了吧。
……
体力耗尽,悯希合上眼睛,不知不觉意识沉沦。
不知道过去多久,一道声音猛然响在他的脑子里,非常熟悉,又非常让他想拿铲子抡飞的一道声音。
【宇宙英雄死亡,宿主任务失败。】
【莎里斯蒂星际,一个原本可以欣欣向荣的星际,未来,这里科技发达,百废俱兴,人类安居乐业。但潜伏皇室多年的圣维德公爵,却破坏了这一切。他要毁掉全人类,莎里斯蒂四位宇宙英雄被他从小种下毒素,成年那一刻就会暴毙。外来的异世者啊,请您帮助他们的命运、莎里斯蒂的命运恢复正轨吧。】
【调取宿主记录中。】
【……一周目,发现圣维德的诡计,打下疫苗成为血清,没能阻止清剿计划,失败。】
【……二周目,与四位宇宙英雄进行唾液交换,清除了他们体内的毒素,但他们飞往的雪翠星地表温度达到零下三百度,落地就会暴毙,同时,没能阻止清剿计划,失败。】
【现在开启三周目——】
【请注意,上周目的记忆仅能存在两小时,祝您好运。】
模模糊糊间,悯希感觉自己骑在一块坚硬铁壁上面,那块铁壁特别不听话,颠颠晃晃的,让他忍不住揪紧了手里的草,夹紧了腿间的铁壁。
下一秒,他听见一声倒吸气,和强忍愤怒的声音。
“悯希,你不要太过分了!现在就从我脑袋上下去!”
第62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0)
“不要……”
犹如炼狱的赤红地面, 那道竖立着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再也看不见的黑点。
最后刻在眸子里的,是那人明明很纤细, 却一次次将他们护在身后的肩背。
莫名的涩疼在胸口里蔓延,让慕仑呼吸一下都抽痛。
慕仑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个正常人, 除母亲以外, 他对别人的生命非常漠视,无所谓死不死, 甚至他自己这条命也是。
他可以对别人嬉皮笑脸,也可以对别人痛哭流涕, 他所有情绪都可以伪装,他是个擅长装模作样的人,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不是真实流露。
这是第一次,慕仑在惧怕一个人的死亡,没有侥幸活下来的窃喜,一点都没有,连慕仑都感到意外。
不用动脑子都能一换一,让飞船顺利起飞,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为什么要拍窗户, 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发疯呐喊?好蠢, 一点都不像他,是有人在顶着他的皮囊那么做吧。
那个人的拍打没能让飞船慢下来哪怕半秒, 去往雪翠星的路上, 他一直在失了智地拍,直到后来——
飞船落地雪翠星万里冰封的雪原,船体咔嚓结成冰,里面所有的活物肺管瞬间冻结, 死去,那时,慕仑才觉得畅快一点。
只是可惜那个人牺牲自己,最后他们也没能活成。
看来当救世主就是好心没好报的,如果再遇到那个人,慕仑一定要告诉他,就算要当慈悲的圣父,也要擦亮眼睛,别再把他这种白眼狼捡回去了……
你对他笑他对你凶,吃你的喝你的却不给你一个好脸色,这样的白眼狼你竟然也捡回去?如果再看到你,我一定会好好嘲笑你、一定。
“悯希,你不要太过分了,马上从我脑袋上下来!”
慕仑骤然睁开眼睛。
熟悉的一句话恍如隔世地传到他耳朵里,他转了转眼睛,粗喘着气看向旁边。
屋子里的镜子映出一个少年,头发自然垂坠,青绿瞳孔染着一丝血气,表情相当恐怖,但手上却用柔到不可思议的力度,握着两条耷拉在胸口的小腿。
这是什、么、情、况。
慕仑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己肩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神色在某一刹变得极为扭曲,像在平静发着疯的疯子。
他慢慢地转动眼球,然后在记忆中的站位里,依次看到了本该和他一起死在雪翠星的其他四人——他们此刻都和他一样,恍若刚刚回档,表情迷茫且滑稽……又带着几分克制的激动。
好像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手上的触感无比真实,是真的,是哪位神仙看到他们死得太凄惨,所以决定发下善心,让他们体验一把时光倒流?不然,他想不到别的解释。
慕仑嘴角的弧度要扯不扯,竟是觉得有几分荒唐地笑了,但下一秒,他笑意消失,与屋内其他四人一起转过目光,看向那个伏趴的人影。
“咳咳咳……”
悯希呼吸困难,感觉自己像个脐带断裂,马上胎死腹中的婴儿,他攥着慕仑的头发,缓了好一会,才终于有力气发出声音来咳嗽。
咳嗽时呼出去的空气带有一股浓烈的酒味,这让悯希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三周目已经开启了。
没有时间想别的。
悯希开始迅速梳理脑中的内容。
首先,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开始任务,没有重启限制的提示,那么就说明他可以无数次返回以前的节点,直到完成任务,但碍于平衡,他的一些权力也要被剥夺,例如上一周目的记忆他只能维持两小时。
两小时过后,他就会像二周目开始那样,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他的身份是外来者,他需要阻止圣维德公爵的清剿计划,清除四位宇宙英雄体内的毒素,防止他们英年早逝,同时,他需要保证莎里斯蒂星际后面会和原本命运轨迹里的一样欣欣向荣。
好消息,他传到的当前节点,二周目的他已经清除过那四人体内的毒素;坏消息,他传到的当前节点,马上圣维德就要血洗KTA-星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他连做小抄提醒一下自己都做不到!
圣维德的那些蒙眼侍者,大约还有半小时便会开始吟唱。
半小时,他能做什么……
悯希极速思考。
他全身心都在争分夺秒想办法,于是也完全没意识到,那五人的微妙表情,在悯希自然而然的认知中,既然是重返节点,这些人就是这个节点的人,而不是飞到了雪翠星而身陨的那些。
悯希捏了下慕仑的耳尖,催促:“慕仑,快把我放下来。”
慕仑被那轻抚而过的指尖激得瞳孔缩了缩,本能便握紧悯希的腿,将腰弯到一定程度,让跨坐在他肩膀上的人能顺利下去。
同时,心中闪过疑惑……他不是该要死要活缠着我要给他洗裤子吗?为什么不一样,他们返回的究竟是原来的时空吗?
还是说,悯希也一样——
慕仑没能得到解惑,下去的悯希已经朝斐西诺大步走去,他行动太突然,和记忆里的完全不同,还处在恍惚、有点颠三倒四的斐西诺仰起头时,表情都有点呆呆的。
当看到悯希那张活生生的脸,他眼瞳控制不住地发起酸。
但都被斐西诺忍住了。
一个合格的王储,不该在外面掉出哪怕一颗眼泪,那是懦弱的王储才会干的事。
斐西诺不停加快眨眼频率,来压住泪腺的发作,悯希来到他眼前,问:“王储殿下,你现在能用的亲兵有多少?”
斐西诺不明所以,但还是努力回想:“三十多个。”
三十多个,应该也够用,不过以防万一,悯希决定还是再多问问洛淮塔。
他偏头看向一边的少年,刚张开唇,一声“宝贝”差点脱口而出,悯希懊恼抚住唇,之前被迫叫太多,现在看到这张脸差点刹不住车。
洛淮塔看见了悯希的口型,他垂下眼睫,藏住眸中的复杂情绪,出声道:“如果是要问我带的亲兵……我这次是趁休假期出来的,没带人出来,帮不上忙,抱歉。”
悯希点点头,说没事。
既然如此,他就只求斐西诺一个就行了。
想到此,悯希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然后扬起一点笑来望向斐西诺:“王储殿下,我拜托你个忙?”
斐西诺哑声:“……什么?”
记忆里,悯希经常对他笑,但大多都是逗弄小孩的笑,和像现在一本正经求正事,而抿出的弧度不太同。
悯希用的语气也是谨慎的:“或许你知道圣维德昨天已经到港口了?我和他身边的人有些过节,我想借你的亲兵,绑住他们问点事。”
斐西诺倏然顿住。刹那间他的瞳孔炸出千万朵震惊的火花。
他原以为,他回到过去,面对的悯希也是过去的人,但是,过去的悯希不会向他提出这种要求,所以,面前的悯希难道是。
斐西诺张唇想说话,却发现,过于浓烈的情绪如同棉花一样堵住了他的喉咙,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会傻傻地看着悯希。
这样的斐西诺落在悯希眼里,就约等于是很难办、不能答应的意思。
时间已经不太多了,悯希有点着急。
他装可怜:“我之前给你做了那么多个小蛋糕,都不能让你帮我这个忙吗?我知道,圣维德公爵是莎里斯蒂皇室的人,你不好得罪,但你可以用我的名义,你不用出面,到时候都推到我身上也不可以?”
斐西诺还是没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是被太多事情冲击,他需要好好地缓一缓。
悯希忽然转过身,蹭掉鞋,趴到一边乌庚行的床上。
他故意让自己挤出恶心的腔调:“我以为我们关系已经有进一步发展,但你竟然连这点要求都不肯答应我,好过分,你要把我惹哭了。”
斐西诺抬起眼,望过来的眼神又有点目眦欲裂的意思。
只是几个亲兵而已,他全给出去都无所谓,甚至连忙都谈不上,斐西诺咳了咳,拧紧眉间要出声说话。
可悯希已经没有耐心,他试探着说:“我真哭了?”
这次,没等斐西诺回话,悯希就瘪起嘴,颤动起睫毛。
他知道斐西诺会对自己的子民格外宽容一些,况且他也没说要对圣维德的人做多过分的事,他的要求应该不算难办,斐西诺一时半会不同意,他多磨一磨就好了。
为了让自己的哭戏更逼真,不露出其他马脚,悯希将半张脸都埋在乌庚行的被窝里,攥着手中的被子,不停发出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呜咽。
感觉到眼角挤出眼泪了,悯希马上会不经意地抬起沾满水光的眼眸,看斐西诺一眼。
他尽全力向斐西诺展示自己哭红的眼睛,嘶哑的哭声,满是泪水的脸庞。
僵立着的斐西诺握紧拳头。
目光从悯希交叉的白皙双腿,圆翘的后臀,挤在被褥上面而显得“微鼓”的胸口游过。
他在向我求助。
斐西诺想。
用那样的姿势。
可是我还是个未成年,他是故意的吗?
第63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1)
假哭声渐渐停止。悯希大概是觉得没泪硬挤有点不好意思, 这一招又不见得对斐西诺有用,不然对方也不会从头到尾僵在那里,没多大反应, 于是他没再出声,用手背悄咪咪擦着眼角的湿濡。
自制力发作, 斐西诺将定在细腰翘臀上的目光收了回去, 这时,终于出声:“可以。我的人都可以给你。”
悯希眼中倏忽放出光芒, 他没纠结给和借两者的区别,从床边飞速坐起来, 两只手一起握住斐西诺:“你说真的?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
两只掌心夹击,前后覆到手背和指腹上,柔滑到完全感觉不到有茧的存在。
斐西诺猝不及防遭受这一握,心脏咚咚地重重一跳。只是视觉冲击尚且还能自控,这双手没打招呼就握上来,他拼尽全力,也没能控制身体内的浪潮爆开。
明明知道不是时候,斐西诺还是没控制住。
斐西诺想起曾经生理教育课上看的那本书, 画上的人没有旁边这人圆翘的臀, 也没有他那窄瘦到不盈一握的腰,唯有半趴的姿势, 能与这人微微重叠。
他原以为自己不屑一顾, 此时才发现,那些手法他竟然都记得,如果让他实操,他也能在悯希身上完美重现。
前奏, 暴力,直到让对方高声碎叫。
性.爱是人的生理本能和释放内啡肽的天然镇静手段,这个宇宙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都离不了这件庸俗的事。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
为什么悯希总是让他想到这些。
他们明明才经过生死一刻?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不知轻重和事态紧急的混蛋?
斐西诺恍惚着,又听见悯希的催促:“王储殿下?我们快走吧,你的人我不知道在哪,还得你带路。”
“嗯。嗯。”斐西诺咬牙,连续应下两声让自己清醒。
……
半夜,一艘星舰盘旋在半空中行驶,像伏低的鹰隼。
液压泵高速运作。
操纵杆向前推进。
星舰里承载着几十人,包括斐西诺所有能调用的亲兵。
每处窗舷口都站有人,用热量探测仪往下方塔楼的附近勘探。
他们都找得挺认真,因为悯希将圣维德的清剿计划告诉了他们,至于怎么知道的,他含糊而过,没细说,奇怪的是也没人细问。
只有慕仑坐在副驾驶位上,眼神阴鸷,眼睛里没有刻意地在找谁,只是无尽放空。
悯希……
为什么他有事会第一时间找斐西诺?那眼高于顶的王储,幼稚又难堪大用,为什么他要人帮忙的时候,想到的先是斐西诺,后是洛淮塔,全程却连过问他一句都没有?
为什么他有一腔哪怕是虚伪的眼泪,也没想过对我使?
是和我有过节?不,是因为我是个无权,无钱,无人的流浪儿,我对他没有利用价值。
斐西诺是将来会驾临王座之上俯视国度的贵族,我只是个居无定所的孤儿,还要靠他给饭吃,还要靠他而活,他就算未来要和谁交往,也轮不上我,我什么也给不了,什么也给不起,没有人会真正愿意向下兼容。
你想让他多看看你,想让他有事先将目光放在你身上,但你配吗慕仑?你身上有的东西,连斐西诺的脚指甲都比不上,你想拿什么让他依赖你?
这样没用的他。这样没用的他……
“找到了!在那条路上,有十几个红点在移动!!”
舱内一名亲兵兴奋的吼声,引来众人的目光。
斐西诺大步走来,将亲兵手中的探测仪拿到手中,果不其然看到密集移动的红点。按数量来看,也和塔楼上吟唱的那些侍者差不多,他立即抬眸:“降落!拦截他们。记住,每个人的嘴都要捂住,防止出声。”
星舰紧急降落,当落在平地,舱门霎时打开。
悯希拢紧身上的衣服,往外走。
他的站位在门口,往里退会妨碍那些亲兵,不如直接出去,再者,他也想赶紧抓住圣维德。
舱内五个少年却在他踏出舱门的刹那,猝然盯住他叫:“悯希!”
斐西诺直接越过一个亲兵,拿出这辈子没跑出过的速度奔到悯希身边,死死地拉住他的手。
悯希吓一跳,回头:“嗯?”
奔到身边的少年脸色极其铁青,甚至说,惊恐,他看上去想上手拖走悯希,却又不敢对他动粗,便只能快速哀求道:“你别自己走,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那样——”
悯希眨眨眼,很懵:“你怎么流这么多汗?我没要自己走啊,我有几条命能对付他们那么多人。没想到在你眼里我这么英勇无畏,王储殿下。”
话音刚落,悯希又蹙起眉。
自己走?斐西诺用词有些奇怪,加上那如若创伤后应激的神情,令悯希闪过一丝怀疑……
没等落实,那边响起兵戈交碰声,狂沙飞舞。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后面的人是谁吗,圣维德公爵!你们敢拦路,不要命了!!”
斐西诺微微放下心来,又转眸,看向那边的人。这次他语气没再那么低微,而是极其暴怒:“拦的就是你们。”
他恨得牙痒,“圣维德,我们有很多笔账要一、笔、一、笔地算。”
侍者们的叫喊没让亲兵们停下来半步,他们穿的骑士服,弹性极佳的聚酯纤维材料,让他们行动顺畅,不到五分钟,就将所有侍者连同圣维德一起控制住。
圣维德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幻想种普遍寿命高一倍,因此他的脸颊也依旧具有弹性,看起来顶多四十。
他被七手八脚绑起来,身边的侍者还被破布全塞住了嘴巴。刹那间,圣维德知道自己的计划暴露了,他的脸色很精彩,充斥着一把老骨头还被这么糟蹋的愤怒,以及伟大计划即将实现却被拦下来的崩溃。
“不可能,我的计划你们怎么会知道……”圣维德扭头,看向那帮侍者,“难道是你们?你们之间有内鬼?你们这群贱东西,幻想种统治的世界才是真谛,才真正符合生物进化学!”
然而,那帮被堵住嘴巴的侍者,纷纷摇头,眼睛大张,恨不得以撞墙来自证无辜。
圣维德不相信他们。
他的计划本该是万无一失,会泄露出去,只能是内部问题。
“把他们丢到星舰上去,他们的声音听得我很烦。”斐西诺一脚踹在圣维德的胸口,眼睛红似滴血。
咚!
咚!咚……
一个个侍者,被残暴丢到星舰上,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几乎让人以为他们骨头都要断裂了。
舱门关上的那刻,圣维德倚墙啐了一声,他嘲讽地看向斐西诺,嘴唇微蠕,似要出声。
悯希看在眼里,正如所有电影和电视剧里所演那样,这些反派临死都要嘴贱两句,以展示自己傲人的骨头,和不屈的意志。
他好整以暇,准备听听这人想要说什么。
忽的,余光看见一道身影疾步而上,他眼皮一跳,本能出声:“别!慕仑!”
大步上前的慕仑手里持着一把短柄光子枪。
枪支在莎里斯蒂皇室是管制物件,这东西本来不应该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中,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去关注这个。因为慕仑将光子枪对准圣维德胸口,扣下扳机,重重将子弹打了出去!
“噗!”圣维德嘴里喷出一簇血花,直勾勾地盯着慕仑。
圣维德瞳孔放大:“你……你……”
毕生都在为幻想种争夺利益的老人,眼中甚至连恨意都没来得及生出来,大概也是没想过,自己傲然一生,临到头会死那么仓促。
不仅他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唔唔唔!!”
离圣维德最近的一个侍者,疯狂挣扎起来,状似不能接受事实,双腿狂蹬。一不留神,竟真让他窜出半米,脚尖擦过悯希的小腿。
斐西诺收起眼中的震惊,连忙去看他腿:“踹疼了吗?”
悯希猝然抬手:“没——这些侍者有暴动趋势,你注意看好他们,别让他们嘴里的布掉出来。”
斐西诺听话:“好。”
以一己之力造成局面混乱的慕仑,站在圣维德前面,还在用衣袖擦枪上面的血渍。悯希大步走到他面前,他也仰起一双眼睛来。
悯希没多说。
抬手就往他脸侧扇了一巴掌。
眉眼狠戾、已隐隐褪去青涩的少年被打得头都偏到一边。
悯希淡声:“你为什么要杀他?”
慕仑维持着偏过脸的动作,没动。
“你说他要清剿人类,我只是想到,如果我们再晚一步到,人类就灭绝了。我气不过而已。”
悯希掀起眼睫:“气不过而已?你的冲动、无知,会为我们带来一系列连锁的后果,原本我们可以从圣维德嘴里知道莎里斯蒂的现状,知道叛党分布,因为你,因为你的一时冲动,所有人力气白费。而你只是一句气不过而已?”
对这些十几岁的少年,悯希包容心很强,多数时候,他都是温和的,含笑的,这样句句带刺的冰冷模样从未有过,因此也更让人难以接受。
可是他让你死了!
慕仑愤愤回过头,眼睛发红地盯着悯希,却没出声。
没人想要悯希知道他牺牲了自己,换来的结果却那么糟糕,所以早在宿舍里时,他们便已在无声中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瞒住。
悯希看上去已经不想多费口舌,对他满是失望。他往后退,脚跟却绊到圣维德的腿,身子向后倾,慕仑瞳孔一缩,伸手按住他侧腰,将他往回带。
悯希站稳了,抬起手,如同拂去苍蝇、虫子一样,轻轻地将腰侧的手拂去,然后扭头去找斐西诺。
慕仑那双青绿眼睛依旧发着红,这一秒,眼中急速流露出难得的委屈。但都被他藏住,压回了瞳孔深处。
悯希没空管他。
在听到随行医生宣判圣维德当场死亡的结果后,他迅速做出下一步行动:“王储殿下,无论是用钱、或是用刑,想办法撬开一个侍者的嘴,让他们做证人,向全宇宙公民揭露圣维德的计划。”
他目光看向洛淮塔,“这之后,再和洛淮塔一起宣召所有星系的军队,全部落地主星,攻进皇宫。”
……
身体开裂。血液飞溅。同类相残。人类化作的爪尖穿破胸膛。圣维德在塔楼的大笑,传过每一个星球。
作为莎里斯蒂皇室的公民,没有人能忘记那一天。
那是真正的绝望。如果能重来一世,他们定要合力将圣维德这个极端幻想种主义者撕碎……这是每一位公民在心脏碎裂前一秒的,共同所想。
兴许是几十亿人口的心声凝聚一起,震碎了南天门,上天焦头烂额,只能真让他们重活了一世。
但是……复活过来的公民第一反应却是,冲天发出哀嚎:“上帝耶稣观音菩萨如来佛祖,你们不如一枪崩了我,回到这么近的时间,是不是要卡bug让我无限死?我一生行善,你让我遭天谴合适吗?!”
大喜大悲。
所有人躺在家里等死。
零点一分,零点二分……零点十分,灾难开始的那一秒,人们安然又绝望地闭上眼睛。这时,所有放在枕头边上,口袋里,桌子上的通讯仪器忽然一闪,平白出现王储斐西诺的脸。
“敬爱的莎里斯蒂子民们,恕伊克大帝卧床不起,这则消息只能由我来公布。”
屏幕里斐西诺穿戴朴素却庄重,一字一句口齿清晰:“想必近来皇室进叛军的消息大家都听说了,我在这里盖章,这件事的确是真的。而今天,我要向大家揭露,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圣维德公爵。”
“圣维德,长期以联邦总局的名义,向每一位登记的人体内注入芯片。该芯片如果释放了胰素,能让人完全丧失反抗能力,变成痴傻的孩童,这只是最简单的功效,如果圣维德再找人一催化,所有体内有芯片的人都会异化,变成与星兽无异的存在。”
“圣维德无视自然规律,一直以来强行规训、束缚人类,在今天更是想直接催化全人类的芯片,使其灭亡,简直罪不可恕。”
“大家不必担心,我们已将圣维德控制住、并已击毙,大家的安危已得到保障。在此,我也要借此机会向一切有不轨心理的人说,莎里斯蒂的威严不可侵犯,我们不会放过任何想找事的人。”
“最后,我要说的是,发现圣维德诡计,并及时制止的人,叫悯希。未来,我会让他以合适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
斐西诺的声音传至或大或小的每一个角落。
全宇宙几乎在同一瞬,陷入诡异的寂静。再之后,是犹如反刍、逆流似的,加倍轰动!
“这是、这是我们得救了的意思?不是我会错意了吧?”
“‘圣维德已经被控制并击毙’,这不就是已经凉凉了?我们不用死了!”
“原来联邦让人注射的那些芯片,是那种狗东西,我就说当初听邻居家暴男的老婆要闹离婚,结果家暴男去一趟联邦总局后,就啥事没用,他老婆继续给他当牛做马了。”
“悯希?是他发现的圣维德那狗贼……”
“是这个人救了我们!!”
“皇室应该放出人类英雄的脸,现在、立刻,还等以后干嘛?”
“同意!!放出悯希的脸!!”
圣维德的事解决得够快、够迅速。
经历过上一世灾难的公民,比任何人都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甚至不用等到后面侍者的配合解释,所有经过生死的人,情绪都立在最高点,陷入极端的疯狂,甚至有主星的人直接冲到皇室,要求他们让全宇宙的救命恩人巡街游行,接受大家的赞美、送礼。
没有圣维德,皇室的叛军只是一盘散沙,斐西诺带人冲进去,不消片刻就全部控制住,并押入大牢。
悯希趁两小时记忆存留期的最后一点时间,找笔记下了关键信息。
伊克大帝受了点重伤,难以下床,将全权交给斐西诺打理。并让他好好对待悯希,别让公民们不满。
由斐西诺打理——斐西诺做到了极致。并且,有点病态。他用一批从矿星运回来的最顶尖的矿石,雕刻出悯希的雕像,放在了莎里斯蒂皇室的门口,任过往人观赏。并带头带上和悯希有关的吊坠,在各种公开场合出入。
对此,没有人提出异议。
在那一场炼狱里死过的人,会永远铭记是谁将他们拖出泥淖,重新赋予生命的。
这之后,热门星系甚至掀起一股“悯希潮”。
主星的一家店抓紧商机,推出店里的“悯希娃娃”,等人高,等人比例。只需一万星币便可带回家。
广告打出的那一晚,店铺浏览量高达一万,但由于价格高昂,许多人还维持观望状态。很快,第一批买回家的客户评价了。
【买家ABCD】:千万不要买这里的东西,买回去我肺都气炸,拜托商家不要拿破胶弄出来的东西坑蒙拐骗好吗?三十单,三十个上当受骗的可怜人,你良心过不过得去?黑名单!警告大家,不要买不要买,买了终生后悔,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星级评分:一星)
【买家ABCD】:一万多星币也不是个便宜数字了,用这干更有意义的事不是更好?而在这里,这家店,你只能买到一个一万多的胶水娃娃,遇水速化,遇火速溶,脆弱得够可以,差评差评!!(星级评分:一星)
【买家ABCD】:恶心,黑心商家,赚老百姓的钱,不要脸,谁买谁傻子(星级评分:一星)
这个ABCD的买家状似被这家店给气疯,一晚上留言几百多条,其他几条真实的买家评论,可怜兮兮地夹在其中,被淹没得连影都看不见。
【买家·菲菲】:没有楼上说的那么不堪,这娃娃做工挺好的,人脸可以达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卖家还赠送可换洗的衣服,价格也非常的亲民,推荐大家购买。
【买家·阿尔克曼】:对啊,我觉得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可爱,衣服是可脱卸的,脱完之后宝宝光溜溜的,可以任由人随意“上下其手”……地洗澡,只是洗澡啊,不是别的嘿嘿嘿嘿。
价格原因是一方面,加上这黑子用心良苦的黑评,基本没人再购买。
当晚,商家后台。
【买家ABCD清空库存三百单】
对于斐西诺的过分行为,悯希劝过,没有用,还变本加厉。便也无能为力了。
他的全身心都放在了提高莎里斯蒂的生活水平上,目前,他已经清空四名主要人物的体内毒素,成功阻止圣维德的清剿计划。
接下来,似乎只要让莎里斯蒂星际欣欣向荣就能完成任务。
于是,悯希让斐西诺带头建高楼大厦,莫百上次对莫古斯的行为严厉喝止,他的人品过得去,专业水平也不错,他建的高楼是那么个意思。
同时,他让斐西诺废除主星妻侍的婚姻政策,多清剿边境星兽给边境百姓建造安稳防御线,把自己能想到所有可以提高科技水平的招,都支给斐西诺。
斗转星移,莎里斯蒂皇星际渐渐盖起高楼,大街小巷逐渐出现代步悬浮车、地舰站等等。
悯希以为,只要自己静静等待,任务成功的提示音,就能在某一天突然降临。
……
——结果半年过去,依旧没人鸟他!
主星皇室里。
半年前被迫住进来的悯希,坐在豪华大床的旁边,焦虑咬指甲。
他不明白,每一项任务都做了,为什么还没成功。
作为古地球土生土长的人,对悯希来说,那里才是真实,而这里无论他们拥有多细腻的感情,与悯希建立了多深的情感,依旧只是虚幻。
悯希还是想回去……所以一直沉默的系统,让他很焦虑。
又过了几天,悯希终于坐不住。
他在脑中梳理,当初三周目开启前的关键元素有两个,一,关键人物死亡,二,他在原地一直坐,迟早也会死。所以是不是也说明,他的死亡也能召出系统?
如果……他自杀呢?
悯希开始在纸上写下死亡的方式。
上吊(划掉),他会在吊的时候忍不住把绳子弄出去;放火烧(划掉),他怕疼;跳楼(划掉),会影响公共秩序,并且听说跳楼头着地时人不会立刻死,会经受一段时间头骨碎裂的疼痛,再一点一点咽气……
一连写下好几个,都统统被悯希否决,最终原因都要回归原本,他怕疼!真的很怕。
这之后,悯希又颓废了一阵。忽的,想起一个传闻,也是他无意听说的,第二星军区附近有一片蓝色湖泊,叫冰原湖。
那片湖能让人死得无知无觉,无痛无感,听着非科学,但悯希实在没其他办法了,况且投湖也是他接受度最高的自杀方式之一。
决定了。
去第二星!
悯希说走就走,他戴上乱糟糟的假发,将脸上蒙上块破布,从豪华堆里艰难找出一件朴素衣服,把一切伪装好,就踏上了去第二星的飞船。
最近斐西诺黏他黏太厉害,总是做完正事就往他这跑,在他附近布下天罗地网的眼线,以为他不知道,但只是悯希不想追究,假意配合当不知情而已。
想躲过这些眼线,伪装是不可少的,当真正成功躲过上到飞船后,悯希还有些雀跃。
但紧接着,坏消息也来了。
他人是到军区附近了,没找到冰原湖在哪。
……
作为莎里斯蒂皇室中坚力量的第二星军区,巡逻的次数密度,比起其他星只会多不会少。一支巡逻小队刚从楼里出来,纷纷把光子铳放进大腿内侧的绑带里。
这支皇室壁刃里的成员,个个长相唬人,当然,更唬人的是他们手里的那把光子铳,当扣下扳机时,铳口瞬间会凝聚出将近几亿摄氏度的热量,这世上再坚硬的钢铁,在他面前也不过是瞬秒间灰飞烟灭的结局。
这支小队已经许久没见过入侵者了,在今天,他们在转过一个拐弯处,却骤然看见一个在小路里徘徊的人影。
“什么人?!”队长震惊,迅速拔出光子铳,往前面大步而去。
悯希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团团包围上来的士兵用光子铳齐齐对准,他闭上眼,差点被怼地上,犯不着,犯不着啊。
队长大声厉喝,手边的光子铳随时蓄势待发。他眯眼审视着悯希的脸,但没能瞧出值得多说的地方来。
一张破布盖在那张看起来很小的脸上,乱糟糟的额发遮住半双眼睛,使得这个人总体平平无奇。除去他拎着的那截手臂,轻若无物,泛着的香犹如薄荷。这不是指味道像薄荷,是指香气太重,传进鼻子里,深嗅一下,大脑会轰然有被拧了拧的刺激感。
实在过轻,过柔,令他不由想,将这个人举起来转上几百圈所耗的热量,都比不上他们一天的训练。
于是,男人对悯希的出现更加狐疑,“你在这里逗留的目的是什么?前面那么大一个禁止入内标牌,在你眼里是小孩子的胡乱涂鸦吗?”
“标牌?”悯希一愣,朝队长指尖定住的方向看去,顿时欲哭无泪,“抱歉,我真没看见,我以为这附近时可以随便走动的。您看,要不放过我这一次,我保证此生不再靠近半步!”
队长扬声:“没看见?如此藐视军部纪律!你以为我会信?——你有没有听过这里的一条铁律,违规靠近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病弱,通通打进牢里待审!”
男人比手势。
立刻有两人会意,一左一右扣住悯希的手臂,真要带他去牢里问审。
“等,等等……”悯希人都晕了。
他连忙双手举起以示清白:“其实!其实我是你们洛淮塔上将的朋友,我来找他,看看他的近况。你们不信,我可以联系他,我有他电话的!”
洛淮塔三个字犹如魔咒,将队长脚步定住,男人狐疑回头:“上将?”
见有效果,悯希连连点头:“对对对!”只能拖可怜的洛淮塔出来当挡箭牌了,就当他之前叫宝贝叫到口水都快干了的报酬?
队长凝视着悯希的脸,然后一转头,冷酷下令:“拖快点,这骗子满嘴谎话,居然连上将都能搬出来,十分可疑。”
“!!我不是骗子……真的,大哥,你给我半分钟,就半分钟。”悯希就差哭出来了。
他高举双手,眼睛诚挚,像盛满星星的水面,眨巴地看向男人,即便被乱糟糟的头发挡住,看起来过于邋遢,也挡不住那阵赤诚的气息。
队长沉默半秒,收起光子铳:“打。我倒要看看你打的什么算盘。”
一辆星舰落地在停机坪上,轰然扬起数多灰尘。
此刻从舱门里出来的洛淮塔,与大众认知中的都截然不同,他眼中带着从边境星绞杀完星兽的戾气,窥不见一丝平易近人的气息。
身后的副官走在他身后,汇报此次的战果。
“这次剿灭星兽数量在一百只左右,除去上将您击杀的数量最多以外,一名叫张经的士兵,这次表现还算可圈可点,有三只。”
洛淮塔嗯一声:“记下来,以后着重关注。”
副官应下,熟练在本上写好名字,记完,他有点犹豫:“您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前面大步疾走的洛淮塔一顿,脚步明显有一点多秒的凝滞,反常到副官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转过头,做出极惊讶的表情:“怎么会?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不开心。”
副官听不懂好赖话,老实道:“刚才,还有这几天都是。”
洛淮塔:“……”
他眸瞳转回前方,没应,但也没再反驳。
自从返程那一天起,那些睡惯的床、用惯的洗漱杯,哪怕是阳光普照的训练场,也都突然变得不再温暖。
他躺在上面,感到的是冰窟一样的冰冷萧条。
但这些,洛淮塔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他打算打哈哈过去。通讯仪器突然响起,洛淮塔拿起来,没做防备,让旁边副官看到了屏幕上“他”的备注。
他?谁?男的?怎么备注个这么模棱两可的称呼,副官满头雾水,却见一边的洛淮塔,五官中冰封的情绪慢慢洇开。
最后浮在冰块上面的,是些许紧张……和其他不太好分辨的情绪。
“上将,谁打来的?如果是公事,我可以替您回绝……”
副官的声音骤然停止,因为他看到了洛淮塔比在唇上的手指。
洛淮塔死死盯住屏幕上面的字眼,似乎要认真辨别,但又怕对方等太久会没耐心挂断。于是他的审查只将将进行半秒,便接通。
“小淮塔——快来救我,我要死了!”悯希痛心的声音直直传进耳中。
洛淮塔怔然。
他喉结滚动,轻轻吞咽了下。
洛淮塔知道悯希偶尔会不太正经,也亲眼见过他对王储殿下的轻佻逗弄,每每王储殿下都会失去所有礼仪地炸毛跳脚。
作为一个旁观者,洛淮塔无法感同身受,也不能理解怎么几句话就能让斐西诺那样,当真正落在身上,那一阵心悸才提醒他,王储殿下或许……并没有大惊小怪。
洛淮塔敛眸,攥紧通讯仪器:“是那边出什么意外了吗?怎么,会打我这里来。”
悯希轻咬嘴唇,逼自己啜泣一声:“我在你们军区门口,因为一点意外被认成入侵者了,他们要把我拖去牢里问审……可能要对我用电击、鞭刑、指刑。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信。”
他撒谎,“其实,我只是路过,顺便想见见你而已。”
悯希闭上眼,破罐子破摔:“再不来下次你就只能看见我的棺材板了,你也不忍心吧!”
语气又变得哀求:“速速,速速。求求,求求。”
挂断电话,悯希看见周边的人只用了两秒,表情就从将信将疑变成了全然不信。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悯希有气无力发,只能悄悄调整动作,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让他们怼在铳口上。
随时可能被打成筛子的危机维持了几分钟,洛淮塔的军靴声从远处传来。军区对所有人的走路姿态都有严格把控,要快,要干练,还不准拖鞋后跟。
在每一届新兵中,洛淮塔的军姿都会被拎出来单独示众,他的脚步声尤其好认。
悯希瞬间热泪盈眶抬起头,犹如被火燎了一把尾巴的兔子,左右移动躲过每一个铳口,飞速朝走来的洛淮塔奔去。
洛淮塔按住帽檐准备摘下来的手停住,及时伸出去,咚一下将乱奔的悯希抱住。他睫毛微微地加速眨动,空余的掌心也本能放在悯希侧腰上,以此来缓冲对方带来的冲力。
洛淮塔心脏讶然跳动,砰砰砰,很是紊乱。与此同时,后面一帮前不久才拿着光子铳对悯希严刑逼问的巡逻小队,一个个目瞪口呆地傻住了。
盯着洛淮塔,好像见鬼。
没躲……
他——居——然——没——躲?
第二星上将洛淮塔。
倘若将这个名号放出去,全宇宙成千上万的星盗和星兽,都会因此暴跳如雷。最精明的数学家,也难以统计宇宙里到底有多少活物对这名少年恨之入骨,忌惮又痛恨,每晚午夜梦回,都梦的是如何取他的项上人头。
在这种环境下,洛淮塔从来都遵循着“三步原则”,即,所有人哪怕是伊克上帝想要和他谈话,都要与他相隔三步之远。
此为一,二,洛淮塔是公认的阳光快乐小狗,他逢人就笑,从不体罚、从不骂人,最低等的公民在他面前也能享受到他如沐春风的笑容。
这是公认,荧屏前大家对洛淮塔的刻板印象。
但实际,这世上绝大多数事物在洛淮塔眼中都无多差别,不管是谁,于他而言只是一颗沙子,一片叶子,都不重要。
他可能是在对你笑,但八成概率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你。
所以,没躲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没躲,这背后透出的严重性,约等于向来听话得犹如傀儡的斐西诺王储,拒绝伊克大帝提出的姻亲,在百官在场下当众宣布自己过去、现在、将来以后也不会成亲。
洛淮塔好似终于瞥见那边有巡逻队,稍稍收敛神情,重新扬起开朗的笑:“我认识他,他不是入侵者。麻烦你们啦,你们去忙吧。”
几名巡逻成员连忙摇头说只是职责所在,他们最后朝洛淮塔鞠躬完,正欲走人,悯希忽然出声:“误会解除就好,那小淮塔,我也要走了,拜拜!”
悯希转眼跑远,只剩下个黑点。
洛淮塔眼眸垂下。
……不是说,是来看他的吗。
……
冰原湖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蓝色湖泊,传闻许久之前,这里是著名的自杀圣地,后来才被军方归入军区,明令禁止靠近。
悯希坐进去时,小腿被刺骨的冰水没入膝盖,冷得身体止不住哆嗦。随着姿势变为平躺,大量咸涩湖水侵入鼻腔、嘴唇。
悯希咳得很厉害,但他在努力控制上浮的求生本能。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能回家了——
十秒钟过去,湖面轰然掀起水浪。悯希浮出来,趴在湖边咳得撕心裂肺。
不行,还是太怕死。
而且也不见系统有出来的意思,别等下他真的死翘翘了。
说什么无知无觉也是彻头彻尾的骗局,根本和普通湖水没差别!
悯希满心吐槽网上的传闻太害人,他边骂边摸索通讯器,想拿出来回斐西诺一条消息,那小屁孩每晚都要找他吃饭。
这会不见他,不知道要怎么闹。
悯希嘀嘀咕咕开机,熟练点进短信界面……
指尖忽然顿住。
悯希再次抬眸的速度有些缓慢——冰原湖附近原本是军区,透过参差不齐的树木,能看到的都是绿色军楼。
而现在,前面的,却是一座高大到直穿云端的高楼大厦。
第64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2)
该怎么形容悯希现在看到的一切呢?
林立的机械大厦, 厦尖高耸入云,外表是自由形态的外骨骼网架结构,完全反物理的扭曲形态。夜晚霓虹灯, 滚动大屏的彩灯交织闪动,组成销魂的幻影, 穿梭在楼与楼间的悬浮车留下一条条交错的白色尾气。
名副其实的“科幻之城”, 风格冷硬,不近人情。
如果悯希是在电影里看到的这一幕, 他或许会惊叹里面的科技很发达,但此时此刻, 他身上涔涔不绝地濡出了湿意。
因为有座大厦的大荧幕上面,有个女孩子正在打广告,她举着手里的罐子声音俏皮道:“星历147年了,是谁还没有把凌正牌精神体零食罐带回家?一顿顶十顿,多种口味可选,还能让你家宝贝变胖的增肥神器!”
如果他耳朵没出问题的话,这个女孩说的是……
星历147年?!
他只是投个湖,怎么跑星历147年去了?!
悯希嗖一下站起来。
他望着周边走过去的一个个打扮潮流的人,下意识摸到脸上的破布上, 还好, 系得牢牢的。
悯希没再停留在原地继续听广告词,他快步往前走。
周围走过去的人太多了, 都在看他, 他浑身湿淋淋的还带块像抹布的东西在脸上,确实有点影响市容。
而且悯希被他们看得大脑空白,快要社恐大爆炸了,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再仔细捋捋当前情况。
幸好,虽然这里疑似是星历147年,通用语言悯希还能看得懂,他找到一家写着“荆颗酒店”的大厦,径直走进去。
“你好,要一间单人房,住一晚。”
悯希忐忑地递过去莎里斯蒂个人证,心里不断保佑这里能用。
前台顺利刷好了卡,礼貌道:“三百星币,明天十二点前退房。”
说话的同时,前台递过来一个漆黑的仪器,悯希眯起眼,用类似山顶洞人的目光在那仪器上仔细瞄了瞄,没看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但当前流程也很好懂,就是要给钱嘛。悯希摸了摸口袋,用小得像蚊子似的声音,快速道:“现金,可以吗……”
前台没听清:“非常抱歉,请您再说一遍?”
悯希只好凑过去,抬高一点声音重复了遍:“我是说,现金可以吗。”
他从口袋里拿出五张星币,抽出三张,恋恋不舍地交到前台手里,既然通用语言一样,这里应该还是莎里斯蒂皇室,纸币也是能用的。
呃。收回那句话,悯希不确定了。
他注意到,前台用一种相当复杂的眼神看了眼他的纸钞星币,好像在看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一样。
悯希忐忑:“不,不收这个?”
前台连忙回神,接过他的纸币,并递出开好的房卡:“收的,只是没想到您现在还在用纸币,现在很少有人用了。”
悯希讪笑,没接茬,借接房卡的动作,藏住脸上浮出的忧虑。
他出门投湖的时候,身上带的现金不多,也就五张。
如果明天还要留在这鬼地方,他就不得不提前想一想,明天的房费该怎么办了……
……
星历137年,莎里斯蒂皇室内部人员大换血。
曾信誓旦旦要为皇室献身的几名皇室大臣,因与圣维德关系密切,而爵位被褫夺,大帝身边来往人员洗牌。
星历140年,伊克大帝退位,万众瞩目的新王少年斐西诺登基。
星历142年,斐西诺下令让全星球创立低等到高等的学府,扬言要让每一位公民,从小接受教育。
皇帝人言厚重,自那以后,一个个星球逐步出现适龄十二岁前的低级学府,适龄十二到十五的初级学府,适龄十六到十八的高级学府,十八岁以后的终级学府。
在皇帝声称有直招骑士团成员的打算,并且知名军校将会有皇室亲自奖赏的三亿星币赞助后,各军校无所不用其极,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在这彼此对峙的龙争虎斗中,拉维尔军校默默跻身于热门学府的榜首。至此,无人能及。
……
拉维尔军校的大屏全天二十四小时全自动播放,从不断电,上一期末赛季的冠军有独享整个月半身投屏播放的福利。
傍晚七点多,校门口传来骚动,训练楼里慢步走出来一名穿黑色军装的军校生,霓虹灯肆无忌惮闪在他脸上,照出一副与屏幕上完美吻合的脸。
那是个足有一米九几的男人,他拥有足以遮天蔽日、令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性身高与气质,脸部轮廓锋利,额发散乱,五官英俊无匹。
男人貌似刚接受过一场训练,领口的脖子青筋尚且充血,但看他神色,依旧轻松,唇角似笑非笑扬起半分,笑不抵达眼底,目不斜视往前走。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避让开辟出偌大的道路,供他行走。没人接近他,以至于他那一块恐怕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拉维尔军校有这么一则需要绝对遵守的定律,千万不要直视学生首席的眼睛,他那双青绿瞳孔是恶魔的象征,他总能在与人对视时,找出对方千分之一可能出现的错误。
例如,呼吸吵到他了,眼神让他不舒服,借此理由暴揍对方一顿。那就是个情绪极不稳定的疯子。
需要庆幸的是,这疯子极度渴望变强大,极度慕权,他通常都只待在训练楼里,只要避开他的用餐时间,就能保证不在学校里招惹到他。
“哈哈哈哈你的分析超级对啊,再怎么说慕仑也是个男人,男人哪个下半身不长脑袋上的,果然他再怎么装也逃不过生理本能!”
学校一边的悬浮奶茶店里,两男生嘻嘻凑在一起,止不住捧腹大笑,为自己窥破一个大秘密而兴奋,丝毫没想过收敛音量。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慕仑对外形象从来是不近女色、疑似同性恋的变态,这男生不信邪,偏偏认为是慕仑装清高,只不过是没尝到味而已,尝到了那不得一天到晚厮混在床上,夜御七人。
他们还开启了赌盘——“拉维尔军校学生首席的真实性取向”。
目前为止,猜男的数量呈压倒性胜利,这两男生剑走偏锋,选的是偏离大众的那一条,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观察慕仑,这一观察,还真让他们找到蛛丝马迹。
其中一男生头头是道地剖析:“你见过慕仑除必要的对抗赛以外,碰过谁没有?是不是没有,但那天,我用两只眼睛都看到他扶了一把B班班长温若桃。”
另个男生:“温若桃?我知道她,贼漂亮,如果是她的话,慕仑会沦陷也理所应当啊。”
剖析的男生嘿嘿笑道:“那是必然,那些人都说慕仑喜欢男的,实际证据又拿不出来。我可不一样,我是有拍到照片的,按慕仑的性格,有人在他身边摔倒,他都能径直走过,但他却去扶温若桃!我敢肯定慕仑就是……”
一只手蓦然搭在肩上。
含笑的声音压低,再凑近,随即响在男生耳边:“就是什么?我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能加上我一起聊聊吗。”
正说得兴起的男生一个激灵,浑身寒毛炸起,他瞪大眼睛,余光瞥了眼肩上的指尖,再转移目光,看向对面犹如死期将至的同伴。
闭了闭眼睛,男生脸色煞白地转过头:“慕、慕同学。”
“就是什么你还没说完呢,也说给我听听啊。”
“我就是开玩笑的……”
慕仑戏谑弯唇,二话不说从大腿绑带里抽出一把电能枪,一个旋转,三指托住枪托,枪口对准男生的太阳穴。
男生顿时魂飞魄散,大喊大叫道:“慕仑!这里是学校,你不能乱来!”
四周聚齐的视线没让慕仑停下来半秒,他没废话,指尖扣下,直直按住扳机:“砰。”
男生摔倒在地大叫,“啊啊啊啊啊。”
男生摔倒的姿势不太雅观,双腿分叉,脚尖直抖,拉维尔军校的裤子是深黑的,这一刻竟替他遮掩了些尴尬。
但空气中的尿骚味却逐渐地扩散开来,渗透进了每一个人的鼻腔。
慕仑收回枪,闭上模拟枪声的唇,欣赏了会男生的姿态,然后才缓慢笑道:“我就是开玩笑的,怎么吓成这样?”
男生已经吓得目光空洞,双手撑着地抖成了筛子,他之前就听说慕仑在学校里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做,原来一点都没夸张成分。
他不敢回话,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微微地并住湿濡的裤缝,只盼着赶紧有个老师过来把这人带走。
慕仑在满脸羞红的男生身边蹲下,他抬手,再一次拍了拍男生的肩膀:“拉维尔里以强者为尊,我是排行榜的榜首,你是食物链的末尾,我就算杀死你,最后也能明哲保身,信不信?所以,我想听什么,你最好第一时间用最虔诚、最殷勤的姿态向我阐明。”
“否则,我会因为你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而心情烦闷,然后气得……打断你一条腿什么的,也说不定。”
男生又打了个抖。
慕仑忽然捂住脸,夸张地叹出口气:“我的心情因为你变得非常糟糕,或许要吃很多蛋糕,才能勉强恢复一点。啊——想想都烦。”
在威胁含义深重的这句话后,男生终于忍不住流着鼻涕哭出声:“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瞎说了,我刚刚是想说,你肯定喜欢温若桃,但我就是乱说的,我其实根本就没看见你扶温若桃。你放过我吧!你想要多少蛋糕,我都会给你买的!”
“撒谎。”
“你的眼睛明明写满了:我不愿意,好想弄死这个疯子。”
男生双手合住不住求:“没有,我真的没有!!”
“不然,”慕仑指尖略略一曲,点到鞋面上,“你给我舔舔鞋吧?我的鞋有点脏呢,今天对战的对手汗腺实在发达,流了好多在我鞋上,让我非常苦恼,如果你能舔干净,或许我心情能变好一点。”
男人的指节极长,轻点鞋面的时候,无名指上闪过的光掠过男生的眼睛。
那是一枚银色戒指,顶端镶着一颗钻石,钻石内部有一根缠绕成结的头发,浓墨似的,凝在钻里。
男生呆愣住。
他对上慕仑认真的双目,脸侧咬肌疯狂抽搐。
漫长的半分钟过去,男生用力地擦了把脸上的鼻涕,双手撑住趴在地上,缓慢地探头朝慕仑的鞋凑近。
在快要碰上的前一秒。
慕仑忽然站起来:“算了,突然又没心情了。”
已经做好准备的男生有点懵,抬起脸来,磕磕巴巴又有点期待地出声道:“慕、慕同学?”
慕仑对他笑了笑:“开心吗?不用你舔了。”
不等男生感激涕零,他又说:“不过,你可以替我做别的。”
“你颠倒黑白的水平不错,下次你可以用你胡说八道的本事,把我和救世主捆绑在一起。例如上次我听到的那个……叫同人文?里面写道‘慕仑压住救世主,射够足足十分钟才停下,事后,救世主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肚子大得如同怀胎五月’。那个就不错。”
“故事里的他,可以哭得再惨烈一点。”
慕仑慢慢收敛笑容,脸色情绪淡化:“因为我是如此的,憎恨他。”
慕仑眼神阴暗,青绿瞳孔如若蒙了半片阴云,他抬起手,将无名指的戒指放在唇边。
宛如轻吻的一小下触碰,仅持续了半秒钟不到,慕仑就移开,在众人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或揣测慕仑与救世主关系的众多复杂眼神中,转身大步离去。
天边阴云密布,慕仑走出校门不久,在一座大厦下面停住,仰起头,面无表情地低喃了句。
“今天的天气有点糟糕啊。”
有点……像十年前的那一天。
……
时间回到十年前——
莎里斯蒂在经历过那场炼狱之后,伊克大帝有放权的意思。
他想让斐西诺这只从小跟随他蹒跚学步的雏鸟,学会自己处理些要事,于是将军队的强化和皇宫的重建,还有未来的规划,全权交由斐西诺处理。
斐西诺从早忙到晚,脚都沾不到地,悯希倒比他轻松许多,只是需要每晚都检查乌庚行和慕仑的学业。
那晚,悯希坐在寝宫的阳台外面,手里拿着慕仑的试卷。
冷风吹进来,让他刚洗过澡的高温身体温度猛降,他不得不去取一条绒毯披在肩上。
绒毯是深色调的棕色,拢在他发尾和肩颈的交界处,只吝啬露出些许雪肤,白得晃眼,如有积雪敷在上面。
他垂眸看向卷面。
数不清的红叉和仅有个位数的分数,让悯希眉心稍蹙。
也才惊觉过来,这些天只有乌庚行每天来他这里查漏补缺,慕仑连面都不露。
他似乎在外面有重要的事情,悯希的教育和期望,对他就是耳旁风,在天枰上的重量远远不如他手头的那些事。
悯希用掌心滑过卷面,脸色有点沉下,这时,他忽然听见虚拢的房门外,飘过轻微的脚步声,同时有人影闪过。
悯希眸光微闪,仅是三秒的考虑时间,他站起来走到前面,指尖扣紧阳台的镂空栏杆。
侧目:“慕仑,你再不进来,我现在就跳下去。”
悯希如此威胁道。
斐西诺给悯希安排的寝宫是全莎里斯蒂皇室风景最好的一间,阳台朝湖,楼下就是一片未经污染过的湛蓝湖泊,早晨推窗还能闻见鸟语花香。
但风景美则美矣,这个季节,这个天,这个气温,人要是在晚上跳到湖里,冻感冒都是轻的。
悯希几乎是在用自己的健康做威胁。
乌庚行和慕仑两人对他有依赖情绪,乌庚行是表里如一,慕仑是外冷内热,但都一样。对他们来说,“你不听话,我就用皮带抽你”,“你不听话,我晚上就不吃饭了”,后者的效果远远比前者更管用。
他们从来只吃后面那套,无论真假。
然而这次,门外却毫无动静。
悯希眼眸垂下,脸上浮出些许震惊……慕仑竟然对这招免疫了。
他指腹轻叩栏杆,没想多久便转身,退到门口的视野盲区处,又抬手搬起凳子,抿唇往外面扔去。
“嗵!”
椅子砸在水面上,立刻砸出狰狞的漩涡。
在空无一人的楼下发出可怖的回声。
水花融回湖面的轻响,和下一秒,有人大步推门而入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身高已拔高几厘米的少年表情微裂,神情恐怖,疾步跑到阳台处,想也不想直接翻过栏杆跳下去。
站在一旁的悯希伸出手,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不是……他怎么真跳了?
他都不看看缺少一把的椅子,也不往湖里看看,说跳就跳?
只是想骗人进来的悯希眼睛微微地放大,显然事态已经超出他的掌控,他连忙伏到栏杆上,往下喊:“慕仑,我骗你的,我没跳!”
慕仑精通水性,悯希倒不担心他会溺水,但湖水太冷,这一跳他好不容易养好的免疫力得倒退多少年。
跃进湖里的少年跳进去后直接屏住呼吸潜到深处到处找人,他连续找了三分钟,连一片黑藻都没放过,全程耳朵都因高度紧张而嗡嗡响,随时有血管爆裂的风险。
是很久以后,慕仑才隐隐约约听见上面有声音传来,他马上绷紧双腿肌肉,往岸上游。
哗啦一声,慕仑破出水面,他脸上没有丝毫被愚弄的恼怒,踉跄两步走到岸边,连身上掉水也没管,仰起眼睛就在阳台上寻找悯希的身影,确保悯希是否真的安全。
悯希看见他从水里出来了,连忙跑到楼里,把身上闷热的绒毯披在他身上,再全部拢紧。
“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我一骗就上当,你怎么想的啊,哪有人会真的因为你不进来就跳湖,我又不是自虐狂。再说,那落水声音也不对啊,你就一点也不怀疑一下……”
悯希絮絮叨叨,又用毛巾给他擦头发上的水。
好一通唠叨过后,悯希安静下来,盯住慕仑的眼睛问:“好了,不管过程如何,我总算抓到你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段时间你都在忙什么了吗?”
不等回话,悯希就事先强调:“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撒谎的孩子,如果你骗了我,我也许当下不会察觉,后面也一定会知道,到那时,我会更生气。”
被毛巾拢住的慕仑,一直维持垂头的姿势。
时间过去许久,久到悯希以为他就要这么瞒下去的时候,慕仑开口道:“我出去找拳击教练了。”
悯希诧异:“你喜欢拳击?”
“不喜欢,”慕仑摇头,“只是想练而已。”
十几岁的少年心思非常好猜,悯希稍微前后串联了一下,就猜出来了。半年前抓捕圣维德回去之后,慕仑就总是白天出去,再带一身伤回来。
悯希抿唇,他抬起手,轻轻抚摸过慕仑的脑袋:“好,你想做的都可以去做。但我也想你分点时间给我,偶尔来找我分析一下错题好吗?”
“如果你愿意配合我的话,我下周末带你去游乐场玩,不带小庚行哦。到时,我会再送一份礼物给你,我保证,你会很喜欢。”
慕仑轻声:“真的吗?”
“对,真的,我确定。”悯希笑着说。
确定?
撒谎。
爱撒谎的骗子。
你所说的确定,就是在那天之后全然失踪,在皇宫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影,没留下一封信,没留下任何言语。宫里的一切都没带走,全都丢得干干净净,包括他。
足足十年了,你都没兑现你的诺言。
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言而无信的骗子。
所以亲爱的悯希。
你最好祈祷。
千万——别让我抓到你。
第65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3)
德兰星, 被称为温柔乡的某处歌厅里,一行人醉醺醺地从里面走出来,准备坐上悬浮车回家。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还在拿通讯器和人讲话,甚至还没走近悬浮车, 一声枪响就直接爆在耳边。
男人胸口顿时出现一个血红的窟窿。
剩余人在刹那间惊慌失措地惊叫起来:“艾尔默曼?是谁?!”
几名亲兵迅速回神, 纷纷拔出枪来,将剩余人围在中间, 徒劳地对准四周到处移动枪口。
然而他们围拢的防护圈没起任何作用,下一秒, 又是一声枪响,又是哐当倒地的一个人。
“有杀手,快躲起来!!”
“你们这些亲兵都是白吃饭的吗,有人在伏击你们也没发现?!!”
事实上,亲兵们也很无辜。
能被挑来当这些大臣贵族的亲兵,全都是经历过掉一层皮的试炼的。
但在枪声响起之前,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有异常的精神力波动,那潜藏在暗处里的人,绝对有遥遥之上、超强碾压他们的精神力!
“肯定是情报局那些可恨的家伙!那狗皇帝之前说, 不归顺莎里斯蒂的惩罚, 你们很快会知道的……原来都在这里等着!”
“别、别管艾尔默曼了——我们快先上车!!”
……
骚乱当中,五点钟方向的天台上。
一条包裹在黑裤里的长腿单膝曲起, 男人扣回狙击枪的瞄准镜, 单手拎起枪,放回枪盒里。那双拉拉链的手,带着毫无皱痕的黑色手套,修长且比例完美, 丝毫看不出是刚剥夺过一条鲜活生命的手。
男人站起来,把枪盒背在后背,迈开腿,自年老的台阶上缓步离开,身后的噪杂没影响到他半分,他的眸子淡漠平常,近乎残酷。
他踏上一艘星船,定下自动航行模式,便在座椅上合住眼睛。
傍晚十点多,他到达目的地,将星船收回压缩舱,男人回到自己黑沉的、一周没开过门的家里。
当身型完全隐没在客厅的黑暗里后,口袋中的通讯器忽然亮起光芒。
男人从口袋里抽出来,放在耳边接通的刹那,嘲讽的声音响起:“伟大的情报局科长,明天回宫吗?”
“明天是那位神经失常的皇帝陛下,一直以来认为的祭日,他让我来问问你,你明天回不回。当然,他原话并不友善,总之大概意思就是——作为那个人的遗子,这种场合要是缺席,罪不可恕。嗤……遗子。”
对方玩味重复两个字眼,语调散漫。
男人依旧一副毫无波动的神情,唯有藏在阴影里的眼睛闪烁了下,他捏紧通讯器,压住嗓音里的喑哑,回道:“我已经回到主星。”
言下之意是,会去。
对方大概是早就猜到,一点意外都没有,倒是不屑一顾地笑了笑,随之毫不犹豫挂断通话。对方没礼貌的作风持续了十来年,早已不会让男人产生过多涟漪。
乌庚行将价值几百万星币的狙击枪随手扔到一边,轰然坐在床上,双手撑住后面的床垫。
偶尔从窗户里闪进来的灯光,照出他冰幽冷漠的眼型,锋利流畅的脸部轮廓。以及藏在长袖长裤里,充血的修长四肢。
当瞄准镜对准一个人的脑袋的时候,身体里的血液会沸腾爆炸,当子弹穿透活人的太阳穴的时候,人会犹如摄入过千毫克的咖啡因,神经异常兴奋活跃——此时此刻,乌庚行就处在这种不可言说的状态里。
乌庚行微微歪了点头,看向鼓起在那一处的偌大蛰伏物,微眯起来的眼睛,像在看一件令人头疼的官司。
最终,乌庚行没做任何处理,他将其晾在那里,随之按部就班喝水、换衣服、洗澡、吃饭,全部做完之后,那一处让人泄气地、依旧立于昂扬的状态。
乌庚行按按眉心,呼出一口气。
他停在黑暗里许久,或许有半小时,或许只有十几分钟……
向既定命运低头一般,沉默转过身,朝角落走去。那里有一个类人高的物体,盖着红布,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乌庚行走过去,抬起手一把扯开碍眼的红布,布料一秒落地,紧接着,赫然露出一个人——
应该是一个等人高的玩偶。
莎里斯蒂皇室有段时间特别流行这些等身人偶,基本家家户户有一个,人偶分低中高三档,乌庚行家里这个,做工精湛,不去触摸本体,不凑近看皮肤纹路,基本和活人没差别。
尤其是,这人偶拥有一张特别漂亮的脸,或许把漂亮按在一个人偶上不太合适,但只要看见那绮丽到逼人的五官,脑子里就会只剩下这俗套的词语。
乌庚行望着角落里的人偶,眼睛里的情绪在一瞬里翻天覆地般变化,神情看上去相当恐怖。
他闭了闭眼,没再继续看,别过头去刻意地避开那张脸,然后伸出手,将人偶放到床上,将其摆成坐姿。
随后,乌庚行蹲下来,准备将人偶身上多余的鞋子脱掉。
当他单膝跪地的时候,乌庚行骤然僵住。他几乎有点认输似的,勾了勾唇角。
又来了……每次拿出人偶,都会发生的事,拼尽全力也无法避免。
一桩不合时宜的、恨不得想忘却的记忆,钉入他的脑海里——
乌庚行记得,那是一天晚上。
从会客厅里出来的悯希,只是短暂吹风透气。
他喝醉了。过多身体难以负荷的酒精,让他脚步趔趄,精神不佳,那一张绯丽的脸上,能看到有玫瑰色的烟花在盛放,眼尾乃至脸颊都是惊心的红。
又走几步,在到处寻找他的乌庚行迎上来的目光中,他骤然摔倒了。
悯希轻哼一声,却又马上咽回去,没发出更多声音来。
再然后,他闭了闭眼睛缓解,可惜非但没能让他看上去稍微好一点,反而让他身上的气息因此演变出一股更深浓的破碎感。
“……小心!”
乌庚行疾步走过去,迅速将人抱起来。
悯希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窝在少年的怀中。
半年是个恐怖的数字,足以让一个少年长出强健的体魄,以及有力的臂膀。
悯希的双腿柔若无物地搭在乌庚行的胳膊上,脚尖斜斜指地,再无力下垂,双手搭在乌庚行的肩上,以一种堪称柔弱的姿态,被抱在身前。
悯希呼出一口气,揪紧手里的衣服抬起下巴,试图辨别一下来人的脸。
他眼中浮着懵懂的湿水,脑袋仰起的幅度很小,神情也有点呆,是真的喝得有点太醉了。见状,乌庚行的眉心微微拧起,在脸色更难看之前,他及时垂下眸,恢复惯来的乖顺模样。
悯希眨掉眼里的湿意,终于认出抱住他的人是乌庚行,眼神霎时变得毫无防备。
在乌庚行和慕仑面前,他总是放松的,信任的,就像乌庚行对他也总是带着依赖,和孺慕之情。
悯希用力地按了按脸,吐气:“小庚行,先把我放下来,我有点晕。”
乌庚行嗯一声,弯腰,听话将他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我的成绩出来了,但去你寝宫,没找见你。”乌庚行用力压下眼中的涟漪,平静问道,“……怎么喝成这样?”
悯希啊了声,没太在意:“斐西诺最近想要在边境星建一处驻军部,挑拣来挑拣去,最后选中的地方是一名贵族的家业。他想铲平,再建新的,需要获得贵族的同意。”
“那贵族说要回去考虑几天,今晚突然来消息,提出要和我喝几杯酒,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我就同意了。”
皇宫里骑士团密布,防御严密,悯希是真没放心上,于是语气也是松散的,没想到在话音刚落下后,他就看见乌庚行再也难以绷住的神色。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乌庚行淡淡道,“用一副碰一点酒精都会胃痉挛,需要用药膳汤羹细细调养上数十天才能好的身体,去陪一个还在犹豫阶段、拿不准主意、对你有不轨之心的贵族,在你眼里,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吗?”
悯希从他的语气中听出莫大的怒气,目瞪口呆地张了张嘴巴,想解释上一句两句,乌庚行却直接转身,朝会客厅里走去。
悯希眼皮一跳。
乌庚行刚才一番话,给他心头溅起不小的水花,毕竟一直以来无比温顺的人忽然对着他呛声,就像十年如一日的乖乖女突然要去发廊染一头五彩斑斓的头发,冲击力一样强。
悯希想站起来,但脚用不上力,又跌了回去,只能快速出声问:“你去哪?”
乌庚行淡声:“我去问问那名贵族,驻军部的建设问题,他非要邀请别人喝酒,在其中能起到什么作用?”
“回来。”
悯希的声音冷下。
乌庚行停住脚步。
深深吸了口气,乌庚行无法做到置之不理,他走回去,快步回到悯希身前,俯身蹲下。
这个姿势下的少年,下巴快垫在悯希的双膝上面,再仰起头来,就完全做到了能让悯希居高临下俯视他的角度。
悯希盯住双眼认真直视他的乌庚行,神色淡然:“你觉得我做的事都是没必要的?”
乌庚行垂眸沉默,唇线苍白而冷硬,已经做好了听悯希训斥一顿的准备,但在长达数十秒令人心颤的寂静后。
悯希突然道:“其实你认为得对,我也觉得陪酒这件事,相当无聊和低俗。”
乌庚行红着眼抬头:“那为什么——”
悯希打断:“但在当前这个境地,可以说,‘窝囊’的境地。斐西诺根基不稳,话语权不大,手伸不了太长,他想重新建设莎里斯蒂,想打造壁垒,想铲去陈年吸血虫,打压尸位素餐的贵族,碰壁和受制于人的次数,是不会少的。这是必经之路,他想打破,除非他拥有绝对压制的实力。但他没有。”
“他也不愿意,他也像你一样哭哭唧唧,吵着闹着要找那贵族算账,但有用吗?你们心里都有答案。甚至如果只是一顿陪酒,能让那贵族松口,结局都算美好的。”
说完一大串,悯希盯住面前神情紧绷的乌庚行,看了好一会。
这也算他养了很久的少年,此刻正在努力忍住沮丧,不让在眼中表现出来。
似乎感觉到悯希在用探究的眼神看他,乌庚行仓促转过脸去,下巴倔强地绷着。
悯希神色忽然就松了下来,伸出手,朝乌庚行的脸颊摸去。
当白皙的指尖碰到皮肤时,乌庚行顷刻间忘记了刚才的争吵,非常熟练地仰起脑袋贴上去蹭,悯希也来者不拒,很不客气地揉捏把玩起来。
在惨无人道的揉捏下,乌庚行低喃道:“我会快点成长……保护好你。”
“保护我?”
悯希弯唇笑了起来。
乌庚行又变得有点窘迫:“为,为什么笑。”
悯希摇摇头,像是觉得羽翼还没长丰满的人说这话有点太天真,又或是单纯开心,总之他忍俊不禁地笑道:“好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看你最后会长成什么样——不过当务之急,我比较想先看到你的身高增长。”
“因为小慕仑最近长势凶猛,已经比你高出三厘米了,你就不着急吗?都说身高是男人的尊严,三厘米可是个很难跨越的鸿沟噢,哈哈哈……抱歉,但真的,哈哈哈。”
乌庚行在悯希的笑声中,双手握起来,眼睫又颤得飞快,他无奈别过脸,紧紧闭住唇。像是被悯希调笑太多次,已经习惯。
过了两分钟,悯希才笑够了,他擦擦眼尾,站起来,微敛神色道:“我得回会客厅了,你早点回去睡觉吧,不用等我。”
说着,悯希低头整理好衣服的褶皱,冲乌庚行挥挥手,便朝刚才出来的方向原路返还。
他回去得很快,压根没有给乌庚行挽回和反应的时间。
乌庚行站在原地愣愣站着,在后面盯着,当悯希的背影在门口消失,方才有反应。
他垂下眸,眼里空空荡荡的,和旁边那池树影般寥落。
为了压下心中的失落,少年乌庚行只能强迫自己回想刚才悯希的笑声。
轻软欢快的笑声从遥远的时空中响起,直直穿到十年后的现在,很清晰,乌庚行甚至记得每一声的音调、起伏和间断。
乌庚行闭紧眼,将脑域中所有的建筑和风景抠除,只留下那道白条条的身影。
随后调整角度和方向,让记忆里的人影和娃娃重合,好似真正的融为一体。
这样一来,那只没有纹路和温度的手,也仿佛变活了,有了属于人的触感。
他覆住手背,带领着一起握住。
乌庚行沙哑低哼,滚滚汗水流过他英挺的眉梢。
周围环境变换,开始逐渐出现不同模样的悯希,朝他笑的,摸他头的,揉他脸的,一个个聚在一起将他包围。唇瓣张合,吐出让他情动澎湃的字句,再将他拉进甘美的罪恶中——难以自拔。
自始至终乌庚行都没觉得自己变过,他仍是那个擅长隐忍、压抑,擅长将所有情绪锁死在皮囊里面,不往外泄露的人。
而他在十年后才学会,那样是不对的,他做过无数后悔的事,都是因为太过忍耐。
“……嗬。”
令人脊背颤麻的窸窣说不清过去多久,乌庚行终于发出一声短促的深息。
他向上摸索到娃娃的唇缝,来回滑动摩挲,最后使力分开探进去,用指尖扩出形状。
再抬起来,让粘稠的蛛网从肿胀的出口,密密麻麻呈喷溅状铺织在那张脸上、嘴里。乍一看,犹如贴心地为人敷上了一片奶□□华面膜。
伴随时间流逝,浆水逐渐掉落地面,乌庚行转身抽出纸,擦拭起手指,直到每个指缝里都重新焕然一新。
他抬起眸,望向镜子里淡漠的一双眼。
隐忍?
压抑?
乌庚行现在才得到教训,那些东西有多么没用——
那个时候,他千不该万不该做的,就是当一个听话的宠物狗,眼睁睁放悯希走,让他回到会客厅里继续陪那贵族说说笑笑。
他该在那里直接操.死悯希的。
【旧笔记小说网】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