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突然就要搬出去住,是你和奶奶说了什么吗?”
从松鹤堂离开,没等到他们住的院子,夏琳琅就忍不住的在问顾筠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在顾家明明就住的好好的,大家都住在一个大宅子里,有照应还热热闹闹。
且这里离宫门也近,他若是进宫上朝还便利许多,这不比住在他那私宅来的要好?
顾筠头也不回的在往前走,听见她问这话,步子慢了下来,挑眉看了她一眼,回答说:
“这是奶奶说的,说顾府人多眼杂,我们刚新婚,搬出去住才有利于我们培养感情。”
这话让她有些被噎住,后面不知该怎样去接。
毕竟有些话,她这会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自二人认识以来,独处的机会说多不多,但也不能算少。
成婚以前就不提了,介于顾筠自小的良好修养,两人也一直秉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并不过分亲密,且进退有度的一种状态,她如今也早就习惯了这种。
但却没想到成婚后的状态,让她觉得有些失了控。
成婚后,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顾筠对她态度的转变,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情绪是发乎情,止乎礼,两人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在车厢里偷吻。
但是后来…
就像一道严防死守的界限,突然有一天被人打破后,再想高筑起,就变得难上加难,也是从那一次开始,他渐渐变得无所顾忌,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在两人已经屈指可数的几次独处当中,顾筠从刚开始的亲吻拥抱都要在得到她首肯之后才肯进行到下一步当中,到后来的,只要确定周围环境无人,就敢对她做那些荒唐大胆的事…
不管是在北郊的汤池边上,还是在京郊的那处庄子里,都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
她有时候事后想来…都忍不住会红脸,还是有些怕了,也是担心真的搬去私宅后,这种情形会不会日日都在上演。
虽然不可否认的是,顾筠弄的她…的确也很舒服。
但这并不代表,就能无节制的荒唐下去,毕竟,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所谓的‘三年之约’,真要单独在一起住,她也无法保证,二人会不会发生谁都控制不住的事来,到头来,又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奶奶,在这里也一样能培养感情啊。”
顾筠回头看她,神色有些异样,但还是倒出了她藏住的心里话:
“你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分府别住?”
她眼神躲躲闪闪,小声嘀咕:
“我没有这样说过…”
“彤彤。”顾筠突然停下脚步唤她的小名,四目相对,夏琳琅心里怦怦的在跳。
“怎,怎么。”
“你是在担心什么?”他问。
夏琳琅没说话,低着头,一只手揪了揪身侧那玉佩上的流苏。
方才心里过掉的那些个理由和借口,她不能真的说出来,但顾筠这人会读心,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猜到。
顾筠叹了口气说:“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清楚,但这不仅仅是奶奶一人的主意,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抬头看向他,眼里含着不解。
他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的承认:
“我不想每次要亲吻你的时候,都要担心会不会不被人瞧见,或者说,我和你都需要更多独处的机会。”
这承认的太过坦荡,坦荡到反而显得她的拘泥,单刀直入一把就剖白了他的心事。
果然是和她方才想的一样,心里顿时就升起一股异样,定定的看了人两眼,说了句‘浪荡子’。
他也没反驳,还是看着她:
“就记得我浪荡?可我怎么记得,昨晚是你不让我走的,不是还让我快些。”
“行行行,你就先别说了成么…”她是真的怕了,又左右周围的看了几眼,担心他的虎狼之词被人听见,他不要脸,她还想要。
恰好,身后拂过了一阵风,撩起她耳畔的碎发,没等她伸手,顾筠就先替他别在耳后。
气氛一下就尴尬了不少,她忍不住抱怨:
“可,就算是这样,你也应当要问问我啊。”
她轻拧着秀眉,心里还是有些别扭,顾筠的手没有放下,从耳后往前,顺势捏了捏她的脸颊,说:
“难道说,你想留在顾府,不是天天听顾筝叽叽喳喳,就是听长辈们催你孕育子嗣?”
夏琳琅闻言立即就住了嘴,咽回了肚子里剩下没说的话,顾筝折腾人这事,她倒还可以忍耐些,但倘若要听长辈们日日耳提面命的催促,那她还是选择搬出去住?
饶是心里虽说已经是接受这个事实,但还是不想在年末这个节骨眼上折腾,嘴里小声的嘀咕了两句过后,再次同他确认:
“那就等年节过了之后?”
他收回手,听后还是笑了笑:
“嗯,等年节过后,总不能嫁过来的第一个年就如此的敷衍你,毕竟是之前就答应过你的。”
…
顾筠这次回来的实在赶巧,倘若再晚上一日,就又要被阻在半路上。
回京之后的第二日,他就入了一趟宫,简单的向圣上述了职,说清楚了自己为何会提前回京的缘由。
圣上一听他是为了夏琳琅而提前回来的,眯着眼睛挑了挑眉毛:
“怎么?你这棵老铁树想
来是真的开花了?”
他笑:“承蒙陛下不怪罪微臣,为了这么点儿女私情就提前回来。”
皇帝摆了摆手:“你的为人朕知道,说来这桩婚事还是朕给你御赐的,只是没想到,你自来请旨不说,这次竟还为了你夫人破了你自个儿的原则。”
他笑而不语,算是认下了这件事。
没在宫里待太久,年节将至,百官早就休沐,圣上问过彭城的事后就早些放了他回去。
临行前,还不忘交代了两句:
“婚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别让你夫人久等,路上莫耽误,赶紧些回去。”
这还是第一次,顾筠一身轻松的从宫里出来。
他习惯性在路上就思考问题,但今天除了回府这一个念头外,就再没有别的想法。
街市上到处都已经张灯结彩,天还亮着,都还能看到几个戴着虎头帽的孩童在街角处放炮仗,噼里啪啦的动静,也不会觉得聒噪闹腾。
马车一路平稳的驶向顾府所在,他没耽误,直接就回了和夏琳琅的院落,直到推开门的刹那,终于是明白了自己为何这一路回来都归心似箭。
屋子里,夏琳琅这会正坐在妆台边上,外面开了窗户,里面这会的光线大好,她右手不知是拿了什么东西,听见开门的动静后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回过头来,看到人是他,眼眸深处有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欣喜在里面,连音色都不禁亮了两分:
“你回来啦。”
顾筠提步走进去,透过明亮的自然光线,这才看清她今日穿的衣着。
是应时应景的绯红色上衣,因为怕冷,脖颈上系了一条雪白的兔毛围脖,裙子是织金绿团花的马面裙,俏皮又不失端庄,既适合当下的这个时节,又附符合她的年龄和身份。
他忽然就想起,当初两人的第一见面。
她穿的一身乌沉沉的青色,一张白皙细腻的脸,两颊透着羞涩的红,漆黑的眼底被人撞破偷听后的无措,无处安放的双手更是显得拘谨不安。
那时的她,不管是动作还是长相,活脱脱的就是一妙龄女子,却偏要将自己打扮的老气横秋,顾筠那会就在猜,她大抵是不太想在那日的宫宴里出风头,却没想会误打误撞,竟应了自己随意搪塞圣上和祖母的话来。
他想,或许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对她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一开始是出于好奇,接着就是想探究,等到真正探究到什么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陷了进去。
和那会不一样的是,现在的她早已没了那会的拘谨和局促,至少能皱着眉向他撒娇和所求。
就像这会。
顾筠已经停在她的身边,见她一直没有动作,便问:
“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她衣裳和头面已经都收拾妥当,额心的位置还贴了一个花钿,再配上一双熠熠的星眸,比平日里素净时候的样子要美上太多太多。
顾筠的喉头无意识的上下滑动了几许,就看到她的右手缓缓的动了动,那细白的掌心里握着一只黛笔,眉上却是淡淡的,他都不用多想,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唇角有意无意的勾起:
“到底是想做什么?”
放在之前,夏琳琅还会觉得害羞,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但和顾筠在一起久了,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想到什么也就说了。
顾筠话才刚落,她就将手里的东西给递了上去。
身旁的人故意又问:
“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
“顾大人不是自诩,自小就学过么?”她可还记得,当初他是毛遂自荐说没问题的。
顾筠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黛笔,但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看着她,挑着眉说:
“这会倒是不嫌弃了?”
不知是不是真的巧合,每次她需要施妆画眉的时候,巧玉总有要事去做,就像今日年节,府里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她这画眉的事,自当就要求助于他顾大人了,又何来的嫌弃一说?
“不嫌弃,不嫌弃,大人画的可好了。”她边说,边扭头过去端端正正的做好,脸上的笑意都是谄媚的样子。
顾筠行至她身侧,压着唇角说:“又不会说话了?”
她轻啊了一声,凑过去闭上眼之前听话的唤了声:“谢谢夫君。”——
作者有话说:嗯哼~
第72章 愿望
那天是除夕,全家人都在府里用膳,一张桌子难得坐的满满当当,人又多又热闹,相处融洽。
席间,见气氛到了,顾筝又开始叽叽喳喳个不停,她就坐在夏琳琅身侧,汪润秋还没动筷,众人也都在坐着等,趁着机会,她凑过来靠近夏琳琅说:
“嫂嫂今晚的衣裳好好看,连头面和妆容都是与之呼应的。”
声音不大不小,又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多多少少的都投过来些目光,尤其是顾筠,在听到顾筝的话后,眼光就有意无意的在往她眉上看去,不像是在看她,倒像是在看他自己的作品。
夏琳琅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立即就移开了视线,小声的回了顾筝:
“过年穿新衣,你也一样的好看。”
她笑着摇摇头,眼眸有意无意的自她和顾筠两处横跳了几下,不认同她的话:
“我这哪儿能和你比,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她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小声的让她别瞎说,顾筝见状捂着嘴格格的笑了两声,根本就不听她说的。
屋外的天色已经慢慢沉了下来,晚膳也在陆陆续续的上来,顾筝看了眼外面,话还没说完:
“一会用过膳,嫂嫂是不是要同大哥一道出去?”
夏琳琅听完,下意识看了对面的顾筠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次他可是特意从彭城赶回来的,按他说的,这是二人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自当是要一起过。
哪知顾筝一见她点头,立马就抱上她的手臂,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嫂嫂,你同大哥一道出去,能顺便带上我吗?”
她这话问的,带?还是不带?好像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大对,且面对顾筝她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对面的顾筠。
“不行。”顾筠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
“为什么!”很明显,这答案让顾筝不能接受。
“我们夫妻同行,你又来凑什么热闹?”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甚至只是用眼尾睨了顾筝一眼,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可身边的人急了:
“我,我又不是在问你,再说了,谁要和你同行,我是和嫂嫂同行。”
说完,就回过头来看了夏琳琅一眼,还问了一句‘是吧,嫂嫂。’
夏琳琅见此也只能笑笑,这事她还真做不了主,左右他们才是兄妹,她不管同意与否都会得罪一个人,那能不能一起就还得看顾筠的意思。
她笑的有些敷衍,却是听到有人轻呵了一声:
“够了。”
正在说话的两人当即就停止,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兄妹俩的父亲,她的公爹顾清绪。
她顺声音看过去,刚好就和坐在汪润秋身边的顾清绪对上视线,明显有些凌厉的眼神,顿时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好在一触即离,并未久留。
一时间,整个屋里就只听见几个人的呼吸声,每个人都是正襟危坐的样子,她不清楚顾清绪的这火气从何而来,只是感觉到气氛不对,但还是大气也不敢出,就这么直挺挺的坐在那里,眼观八方。
方才说话的人,这会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逡巡着席间,默了半晌,才终于听他说:
“我听说,彭城的事情这会还不算完,而你是提前回京的?”
这话是在问顾筠,和他一样,顾筠同样是没什么表情的回了句:
“是。”
大概是他这过于直接和坦荡的态度让顾清绪始料未及,愣了一小会,语气这才重了些反问他: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
气氛凝滞了下来,顾筠没吱声,只安静的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他后面的说辞。
顾清绪见此,自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尤其是看见顾筠这张古井无波的脸,眼神又下意识的往夏琳琅的方向看了一眼,压沉着声音说:
“擅离职守,玩物丧志!”
接着,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
从顾筠的鼻腔里发出,他随即反驳回应他:
“我早就将事情禀明了圣上,算不上擅离职守”
顾清绪没说话,两人对视,顿了一会过后,只听顾筠又说“父亲倒是称职,但就是过于的称职,才忽略了自己的妻儿,以至于…”
“顾筠!”顾清绪打断他下面要说的话。
“后面的话,想清楚再说,你且注意身份。”
这会的顾筠浑身犹如长满尖刺,一双眼睛犀利的看着他的父亲,像是已经在心里预想过无数次一样,想和顾清绪当面锣对面鼓的碰上那么一回。
他坐直了身体,正打算反唇相讥的时候,坐在主座上的汪润秋适时的开口:
“好了,我可还在这儿呢!”
音量虽不算大,但好在中气十足,能震慑住当下的场面。
父子俩之间硝烟弥漫,暗自角逐,但在老太太面前还是不敢过于造次,眼看着就快起火的当下,在这一瞬间就偃旗息鼓。
“这可是琳琅在咱们顾家过的第一个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管你们俩之间有什么,但那些不中听的话这会全都给我收回肚子里去,好好把这顿饭给我吃完。”
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汪润秋早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也早就交了出去,修生养性了起来,是以像方才那样的重话,也算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说。
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就变的冷寂下来,围坐在桌上的所有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家心里都通透的跟明镜似的,但就是没人再说一句话。
顾筠又恢复成了那幅寡淡的样子,无可无不可,但反观顾清绪的面色,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当下心中的不悦,让他心情不好的始作俑者就在他身边坐着,偏生他还什么都不能说,一张脸也是从头到尾的黑。
下人们还在有条不紊的上菜,一个个都小心谨慎,不敢再出差错,不多会,菜上齐,老太太也终于发了话,众人才敢动筷。
夏琳琅身边坐着的是顾筝,原本是打算今晚说服夏琳琅好让她们带自己出去,可目的没有达成,她这会心情也不大好,吃饭时都撅着嘴,眼神埋怨般的看着对面的顾筠。
但遗憾的却是,顾筠对她的所为视而不见,不仅如此,夏琳琅还发现他今晚动筷不多,挑挑拣拣了半天也没吃什么东西,碍于这会的场合不对,即便心里有莫多的疑问,更是不能直接就问出来。
大家各自心里藏都着心事,这顿饭也就吃得索然无味起来,甚至连夹菜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没大看的清楚,伸手就朝右手边的那碟子菜夹去,筷著离盘里的菜还剩一寸的距离时,就听那快沉默了一晚的顾筠喊道:
“彤彤。”
她那会刚刚将菜夹起,正准备往嘴里送,安静的空气里就传来了顾筠的声音,她不得不停下动作来看他,也是满脸的疑问。
“忘了你不能吃鸡蛋?”
他刚一说完,夏琳琅就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碗里的东西,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她,懊悔般的咬了咬牙后,只好硬着头皮的说了声:
“是我差点就忘了。”
上次食点心以致身上发红疹的事情府里没人知道,所以汪润秋见此也是觉得奇怪,难免关心了两句:
“是怎么一回事?连鸡蛋也不能吃了?”
这事说来话长,夏琳琅脑子里还在思忖要怎么去解释时,就听坐在对面的顾筠已经开了口: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吃了鸡蛋会有些不舒服,大夫看过之后让她暂时先别吃了。”
索性那红疹这会已经都好了,人也没什么大碍,顾筠也不想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以免大家跟着担心,且他也惫于应付,就这么三两句的一笔带过。
汪润秋听后点了点头,旁的没说,只叮嘱顾筠让他好生照顾些夏琳琅,他也都一一应下来。
这一出过后,顾清绪冷眼旁观,未置一词,但夏琳琅能从他的神色当中读出他还在生气,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也没尝出来有些什么味道。
一会后,是汪润秋先用完,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能多吃,说了两句吉祥的话,就让人先扶着回去,顾清绪自当要一起陪同,当二人的身影一道消失在屋里时,夏琳琅那口提着得气才觉得顺了出来。
“吃饱了?”
她听到声音抬头,一眼就看到顾筠,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听见他又说:
“那我们先走。”
夏琳琅手上还拿着吃饭的筷著,顾筠说完,没留给她反应的时间,起身行至她身侧,在她尚还有些错愕的时候,抽走她手里的东西,另一边直接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将人牵走。
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半点都没耽误,让坐在后面的叶姨娘和顾筝始料未及,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见了。
…
直到坐上去街市的马车,夏琳琅都还在不着痕迹的偷看她身旁坐着的人。
天色已经全黑,除夕的夜里冷的让人不想动弹,但比外面更冷的,是顾筠这会的面色。
他不说话时,脸色已经算不上什么好,这会在夜色的衬托下,只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也是她之前都不曾见过的样子。
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面色黑沉的连夏琳琅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偶尔偏头偷看两眼。
“想说什么?”安静的车厢里,他突然出声,问身边的夏琳琅。
两人的手这会还握在一起,听见他终于出声,夏琳琅忍不住靠近了些,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和行人,商量似的对他说:
“今晚除夕守岁,外面人一定很多,我们要不要下车走进去?”
京城的除夕夜,主街上都不能用车水马龙来形容,因为马车根本就挤不进去,来回拥挤的全都是人。
话落,顾筠冷峻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他掀起一角的车帘,往外淡淡看了一眼后,才终于点了点头。
今日驾马车的人是阿衡,他朝外唤了一声让人停车,马车突然停下,夏琳琅被往前的力道推了推,肩膀就撞上了顾筠的后背。
他感觉到,回过身来,先是借着车外微弱的光线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在确定什么,再来又将她从上到下都整理了一遍,鬓角处的乱发,发髻上被拨乱的流苏,身上被撞的歪歪斜斜的斗篷。
夏琳琅已经习惯他的这些所作所为,理所应当的接受,等一切归位之后,手腕又被他握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淡淡的嗓音:
“走吧。”
…
诚然如她所言,今日是除夕,街市上到处都是人,她被顾筠牵着手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之中。
两人并肩而行,身旁是叽叽喳喳的嘈杂声,顾筠自下车以来还是一言不发,夏琳琅眨了眨眼,心里大抵是猜到些什么,十指交握的手轻轻用了一下力,身边人的注意力终于是成功的被她吸引过来。
“怎么了?”他转过头来,淡淡的开口,声音在这聒噪的环境中也没有沾染上半分的浮华。
夏琳琅咬了咬唇,这里周围全是人,她声音小,要凑的近些他才能听到她说的话:
“你,饿不饿?”
大概是没料到她说的竟然是这个,顾筠明显的愣了一瞬,回道: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主街上,灯火通明,他那些微妙的神情都能被夏琳琅及时捕捉到,她凑了过去,两人身量差了不少,她要仰着头同他说话才行:
“方才在府里,我见你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怎么样?都出来了,要不要去吃一点?”
他本就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更何况现在也没有心情去吃东西,但夏
琳琅这会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周围的星火都落入她那漆黑的眸底,忽闪忽闪的,让他没能说出那拒绝的话。
喉间的凸起有意无意的上下滑动了一下,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不同于之前,这次主导的人成了夏琳琅,人群中,她牵着顾筠的手在其中穿梭,软滑细腻的小手牵引着他略显粗粝的大掌,就好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落在猛兽鼻尖在轻嗅。
夏琳琅也才刚刚回京不久,对京城并不熟悉,知道的为数不多好吃的东西,是在东角口的一间面档。
平日里面档只有白日里有,但今日除夕,掌柜不愿错过好生意,这才让夏琳琅有了地方去。
“掌柜的,要一晚阳春面!”
“好嘞姑娘,那边角落里坐一会,面马上就来。”
她拉着顾筠刚准备要走,想起一件事来,回头问他:
“方才忘了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顾筠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终于是笑了笑,又犯了老毛病,不直接说,光让人猜。
夏琳琅闻言皱眉,这次是直截了当的拒绝:
“不猜了,一会来什么便吃什么,可不许说不吃!”
被人这样‘要挟’,顾筠也不见生气,只点头认下,最后就被人拉走到角落里坐下。
顾少卿的身份,怕这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吃东西,担心他不适应,坐下后,夏琳琅还是先开了口:
“你别看是在街角,每日专程来这家吃面的人可是大有人在,我们来的早,一会吃完就可以去逛街市了。”
这里离了主街,火光差了许多,彼此都只能在明灭的灯火下看对方一个大概。
酒壮怂人胆,黑夜也同样具备这样一种神奇的能力,借着这看不清的黑灯瞎火下,夏琳琅的胆子也比平常大了不少。
面还没上来,她单手支着颌指尖在下巴轻点,心里的腹稿已经打了无数次了,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口时机。
“你…”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见在不开口就要迟了,她踟蹰了半晌,一开口却只说的出来一个字。
“嗯?”坐在对面的人扬着尾音回答。
“就是…你以前有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算了算了,总归她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开场,还不如就这样直截了当的问他,真要觉得难为情,那也就只有这一次。
顾筠一听皱眉,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就这样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被看着心里紧张,又怕被他猜中真正的想法,顾左右而言他的说:
“就是说,你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有特别想做的事吗?”
就像她,以前若是心情不悦的时候,想吃绿豆糕,想和赵娉婷聊两句,现在也是一样,只是这会多了一件…心情不悦的时候,还想看到他。
她把话说的如此明显,顾筠稍微一猜就能知道,挑着眉毛看她,问:
“想哄我?”
这人真是的,说的那么直白,就不能含蓄一点,但她也没立即回答,借着黑夜的掩盖,不自然的‘嗯’了一声。
细弱蚊蝇的声音,顾筠还是听的清楚,空气里传来一声轻笑,再开口,她明显觉出顾筠心情已经不似方才那般低落:
“是怎么猜到我不高兴的?”
这都不需要多猜,顾筝没告诉她之前,她都能明显感觉到父子二人之间的隔阂和鸿沟,而知道其中内情后,有些东西就变的更加合理起来。
两人每次提及顾筠母亲时,顾清绪的不自然,还有顾筠对京郊田庄的重视,以及,他对顾筝和叶姨娘一直都不冷不热的态度。
但这些她都不想说,今天除夕,本就是个喜庆的日子,她不想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让他听见难过,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这次哄他,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后对他特意的讨好。
但顾筠还是那个顾筠,见微知著的本事半点没有减弱,一个眼神就能猜到她想隐瞒的事情,就着不明显的灯火,偏着头看了她一眼,微勾唇角,问她:
“都知道了?”
她心里默默哀怨了一声,暗道还是没有瞒住,只能颓废的点头承认。
“谁告诉你的?”语气里听不出含有什么情绪。
夏琳琅掌心握紧,半晌,伸出两根手指,说有两个人,一人一半。
“阿衡和顾筝?”
这话已经是将她的心思彻底剖白开来。
“你那么聪明,一下就猜到,那看来我也不用白费工夫,这碗面也不用吃了吧。”
绕了一大圈,没把人哄到,反倒是被人猜到了她的意图,真真是…难为情和自作多情,她这会甚至都不好意思去看顾筠。
正说到这里,就听她背后传来那掌柜的声音:
“面来咯!”
她闻言,头一抬,就准备拦下那碗面,哪知,手才伸到一半,就有另一只更长的手先伸了过来,将那碗面接了过去。
“欸,你!”
“不是用来哄我的?怎么,想反悔?”
她就没见过这样嘴硬脸厚的人,又想到他晚上是真的没怎么吃,悬在半空的手只能讪讪的收回,从身上摸了几个铜板过去付给掌柜。
大概是真的饿了,一碗面没一会就见了底,就是在这种简陋的地方,他也能一身矜贵的样子,事毕后,夏琳琅问他:
“吃饱了吗?”
“嗯。”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若真的是要哄人,那一碗阳春面远远不够,说起来,他今日心情不好的缘由自己也要担一半的责任。
还是同来时一样,夏琳琅在前面走,他牵着手在后面。
京城一直都有在除夕放孔明灯的习俗,夏琳琅也不例外,但顾筠明显是没有放过这个东西,当夏琳琅将蘸好墨汁的笔交到他手里时,竟还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这灯一会是要去天上的,你可以将你的祈愿写在上面,也可以些你想说的话。”
她还说,这东西只能自己看,别人看了就不灵验了,说完后把东西递给他就躲去一边了。
人是聪明的很,灯是要去天上的,那想说的话自然是给在天上的人看的。
方才从府里出来那会,他心情的确是不好,但这么些年他早就习惯自我消化这些情绪,这还是第一次,身边有人主动来哄他,变着法儿的让他做一些‘想做又没做过的事’。
那抹红色的背影就躲在不远处,半点没有想窥探的意思,连头都没回,身子因为冷,双手放在嘴里呵欠,双脚时不时的跺两下,就是这普普通通的画面,让他从方才起就觉得发堵的一颗心,竟在这会,慢慢的落了下去。
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最后提笔在面前的薄纸上写下了他想说的话:
“所愿皆所求,所求皆所得。”——
作者有话说:大年还没过,也希望大家,所愿皆所求,所求皆所得!
第73章 想起
“你…方才真的许过愿了?”
放过孔明灯,又一同看完城门处放的烟花过后,两人终于结束了今晚的
外出。
回程的马车上,夏琳琅频频看了身边的顾筠几眼,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虽说窥探别人的秘密这不是件礼貌的事,但禁不住她实在是好奇,从上车开始就小动静不断,已经憋了一晚上,眼见实在是憋不住了。
但最后先没忍住的人却是顾筠,她一直在身边窸窸窣窣的发出动静,扰的本就涟漪不断地湖面又重新泛起细密的波浪,顾筠挨着她那侧的手上突然一个动作,攥着人就往跟前带,二人对视了半晌,直到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跟着才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这场面倒有些似曾相识,夏琳琅嘴唇翕合了两下又舔了舔唇角,这才问出来刚刚的那两句话。
两人这会距离的很近,就连说话的气息彼此都能感觉得到,是以就算是看不大清的车厢内,顾筠依然能看到她舔唇角的小动作。
今夜是除夕,大家都或多或少的遵守着守岁的旧俗,外面的鞭炮声还没彻底的停止,间或还能听见一两道‘砰砰’的声音。
但顾筠却比谁都清楚,他所能听见的‘砰砰’声,远比外面声音来的更清晰些。
无意识的咽了下喉咙,稳了稳心神后这才回答:
“没许。”
嗓音在这昏暗的车厢里显得喑哑无比,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样,听起来竟和那晚在京郊田庄里得无二。
夏琳琅原本还有些支棱的身子,一听这声音都不禁软了一半,娇俏的嗓音里都带着讶异:
“为什么不许?”
天知道,自从今夜晚膳时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开始,她脑子就已经在想,究竟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哄他开心。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就没有哄过人,脑子空白一片,根本没有半点的思路。
最后费了大半晚的周章,又是吃东西,又是放灯的,结果到头来人家竟然告诉自己,没有许愿望,这让她怎能不讶异。
夏琳琅这会就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撑在他的胸口,眼睛睁着圆圆的看着他,他未置可否,一只手揽在她身后以防她摔下去,另一只手则轻轻拎起她的一只小手。
女孩子的手又小又软,柔弱无骨似的,和她这个人一样,香香软软的,且每次做的事情也都能让人感到心软,敢独身一人去京郊田庄,猜到他心情不悦,还变着法儿的来哄他。
那颗素来都冷硬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慢慢烧热煨熟,暗夜里,他没再压抑自己,原本展平的唇角同时向上勾了勾,粗粝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在她的手背上拂过。
他这会语调轻松:
“你想让我许什么?”
她一听这话一愣,没怎么思考的就开口:
“怎么又来问我,不是你想许什么就许什么么?”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一笑:
“无所求,自然就没有许。”
钱财外物他生来不缺,名声利禄也已经得了不少,却唯独这情之一字。
此前,李循和祖母都曾有意无意的提到过这件事,觉得母亲去世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甚至怀疑他这辈子还能不能知道什么是爱,会不会就这样孤独终老。
曾经,他也这样以为,觉得世间世事已经没有什么能激起他内心的一丝波澜,却不想,还有一人除外…
“那也可以许往后每天都开心顺遂啊,人怎么会真的无欲无求呢,我花了那么多心思,结果你还…”
夏琳琅突然的出声打断了他当下的思绪,黑夜里,他看着这会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她嘟囔着嘴,还在埋怨他对这件事的轻视。
“彤彤。”顾筠突然唤她的名字。
“嗯?”
“等明年清明,我带你去见我母亲,好不好?”
她一听,没多想的就点头,直接就同意:
“这本就是我分内的事,只我们成婚来的是有些仓促,都这么久了,是该去见见婆母的。”
“她又不会怪你。”顾筠说。
夏琳琅笑了笑,凑上去问他:
“那你那么久都不带我去,她老人家会怪你吗?”
顾筠摇头,手臂上使力,将人拉进怀里,三言两语的就说了几句和向禾有关的话,都是他记忆里母亲的模样,温婉,美丽,对他除了包容就只剩下爱,所以对她这个儿媳,也一定会非常的喜爱。
夏琳琅抬头看他,问:
“那你方才,就没什么话要对她说的?”
他笑了一下,夏琳琅那会就趴在他心口上,明显感觉到胸腔内传来的震颤,他这会心情应当不错,就听他说:
“竟然想要的都有了,那还求什么呢?”
他而今是什么都有了,人总不能太过贪心,什么都想,又什么都要,毕竟,他已经得到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
除夕一过就是新的一年,分府别居的事情也就重新提上了日程,顾筠平日里都是私宅顾府的两边住,东西本就不多,而夏琳琅也才刚嫁进来,好些个嫁妆的箱笼都还没来得及拆开就又重新搬上马车,直接送去顾筠的私宅里。
“我还以为那天是大哥和祖母说的玩笑话,结果嫂嫂你是真的要搬走了。”
院子里,东西还没收拾好,尚还乱糟糟的,顾筝就拉着夏琳琅的衣袖说舍不得她。
“我们只是搬了,又不是走了,这不都还在京城,你若是想我了,就来你哥的私宅看我便是。”
顾筝听后,撅着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你是你,他是他,平日里我大哥就看我不顺眼,真要日日来打扰,他就算心里不骂我,但那看人的眼神都能刀死我。”
她边说,边看了一眼在院子站着的顾筠,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这会都在收拾东西,他就在院子里看着,以免哪里出什么差错。
夏琳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那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男人,听着顾筝的话,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
“你别不信啊嫂嫂!”
话刚说完,她就噼里啪啦的罗列出数条顾筠‘冷血无情’的罪状,边说嘴角边翘起。
“这次他禁我足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再有的就是小时候,我那会可是多高兴自己能有个哥哥,又哪里知道这哥哥对我还不如我爹呢…”
这些年来,顾筠的严苛不仅仅是对自己,就连这唯一的妹妹也是‘深受其害’,真要说他哪里对顾筝不好倒也算不上,只能说相对于顾清绪这个父亲而言,顾筠这个兄长是比之还甚。
那些个撒娇卖乖的手段,在他面前统统没用,对他来说,是非对错比什么‘女儿家是要骄养一些’这些个说辞更来的重要。
“之前我就说过,这么些年也只有在嫂嫂面前我哥才不会这样,真要是换一个人来试试,也一定和我是一样的结果。”
是什么结果夏琳琅并不知道,只知道这次过后,她对顾筠态度是又变的不一样了。
答应同他一道去见他母亲的时候,她甚至都快忘了两人之间的三年之约。
又该怎样去形容当下的心情呢?
当时只知道,既然是顾筠的母亲,那便也是她的母亲,那些什么世俗啊,约定啊,合乎情理与否啊到了那会,统统都被她抛诸脑后,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就是自己是顾筠夫人的这个身份,这件事也理应要她去做。
“又在想什么?”
空气里,顾筠的声音突然就传来,顾筝不知是何时回去的,留下了两句模棱两可话后就不见了人,原本乱糟糟的院子这会也搬的空空的。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困倦了,眨了两下眼睛就一脸懵懂的看着顾筠。
“你从夏家带过来的那几个装嫁妆的箱笼,我已经差人替你送过了,你这会再去屋里瞧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顾筠利落的坐在她身边,又顺其自然的拎过桌上的茶壶替她倒了杯水,让她先醒醒神。
夏琳琅双手捧着杯子在喝,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能记起顾筝走之前似乎是说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具体说的什么,嘴里像含着东西,说话嘟嘟囔囔的:
“好像还有一个小的箱笼,是松鹤堂送过来的。”
决定彻底分府之前,奶奶特地让她去了一趟松鹤堂,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嘱咐她,顾筠性子偏冷,人也无趣了些,让他们分府以后要多多包容他,既是夫妻,日后便是一体,心里有什么委屈和想说的也别憋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
至于那箱笼,里面有两样东西,一件是给她的,一件是给他们夫妻二人的,都是对他们夫妻好的东西,让她回去一定要记得用。
“奶奶没说是什么,只叮嘱我要看着你一起用。”
顾筠也不知道是什么,那箱笼不大,外表平平无奇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但老人家特意交代的东西,两人不敢怠慢,别的那些箱笼都是差人送过去的,但这只是由顾筠亲自抱上车的。
私宅里的所有东西都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陆续归位,两人今日只用直接前去便可,顾筠手上有东西,不能牵她,夏琳琅是自己趁着马车上来的。
“不是让你在下面等会,我放好东西就来牵你的。”
顾筠刚进车厢还没将手里的东西放好,身后就有黑影压过来了,知道是夏琳琅一个人上来了,他回神牵住她手的同
时嘴里也问了出来。
夏琳琅摇摇头,顺应着他的力道坐在他身边,脑子里那没想起来的事情一直忽闪忽闪的在面前晃来晃去:
“我总是想不起来,今日顾筝最后说的那两句话究竟是什么。”
“想不起来就不想,她说的应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还是摇摇头,看了眼车厢角落里那只孤零零的箱笼,又伸手点了点额头,两件事好像有些联系,但就是想不起来。
“有一点点眉目,好像是和奶奶送来的东西有关。”
顾筠也转头看了一眼,觉得夏琳琅今日像是和这件事杠上了,拍了拍握着的那只手的手背,语气里含着安慰:
“你若真那么在意,一会回去便打开看看,应当能想起什么。”
夏琳琅也点了点头,她自己也想闹明白,顾筝究竟是说了什么话能让她惦记这么久。
但若是她提前知道,会在打开箱笼的前一秒就想起来顾筝的话,那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止顾筠去打开这只箱笼——
作者有话说:猜猜里面到底是什么~
第74章 箱笼
要说起来,还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大约也是老天爷看她如此的苦思冥想都不解其道,心疼她,是以终于在顾筠打开箱笼的前一秒,让迷糊的她想通了所有关节。
下午,还在顾家院子里的时候,顾筝在数落完自己哥哥的所有罪状过后,恰好就和站在院子里的顾筠对上了视线。
她刚说了人一大通的坏话,这会陡然的四目相对,难免有是些心虚,夏琳琅那阵刚好将手头的事情做完,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回答她:
“总归你们才是兄妹,你应当比我更了解他,他素日里头都是这幅样子,别看年龄不大,但行事起来老气横秋,不了解他的人也都觉得他古板无趣的很。”
片刻之前,顾筝才和人对上视线,心虚作祟这会又听自家嫂嫂也这样说,这要不找补一点回来,等二人晚上回去一说,恶人可就成了她了。
急急忙忙的挪开视线,她讪笑了两下赶紧找补:
“但那都是对外人才会如此,大哥才不会这样对嫂嫂的。”
夏琳琅抬头看了她一眼,是对她这话不全然的认同。
顾筝见状,接着道:
“就说上次去北郊汤泉那回,嫂嫂不过是略施小计,大哥就真的听你的话,还顺带把我也捎带了过去。”
夏琳琅那会心里就在想,那事的确不算难,她也仅仅只是开了一个小口,顾筠就主动将她后面想说的话都给说了。
但顾筝忽略了一点,这世上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北郊的汤泉倒是去了,她也实实在在被顾筠给‘吃干抹净’,连点渣都没给剩,倘若这便是她口中的不同,那她姑且也算认。
那些事虽说已经过去了好久,但她这会只要一想起来还是会呼吸急促,脸颊发红。
顾筝还没有意识到她当下的异样,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嘴里‘呀’了一声,先是下意识的看了外面院子里的男人一样,接着才对屋子里的夏琳琅说:
“祖母近日可有找过嫂嫂?”
夏琳琅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想起老太太前几日让自己去松鹤堂拿箱笼的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是让我去过一次松鹤堂,还给了我一只箱子。”
哪知顾筝一听这话,反倒是一脸的兴奋,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笑,悄悄的凑近夏琳琅。
“那嫂嫂有看过那箱笼里的东西了么?”
她看过来,往屋子角落的地方抬了抬下巴:“回来后就一直放在那里,还没来得及看。”
“你是知道里面是什么吗?”她问。
“一半一半吧。”这话她说的有些欲言又止。
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一半一半又是什么意思,夏琳琅心里的馋虫被她三言两语的勾出来,正准备走过去开箱子的时候,顾筝却还是阻止了她。
“总归我早晚都会知道,你何不直接告诉我,正好当卖我一个人情,等你下次再被你哥禁足的时候我也能名正言顺的还你。”
她吐了口气出来,嘴巴瘪着,有些不甘心的模样:
“新年才刚过,嫂嫂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夏琳琅轻轻拎开她拦住自己的手,意有所指的说:
“听你方才那话,奶奶定是还告诉了你别的,我用一个人情和你换,不算亏。”
顾筝嘿嘿的笑了两声,眼眸里有一种‘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潜意思在里面,又意有所指的看了窗外一眼,这才又说了两句:
“就是前几日,我不小心说漏嘴,说大哥那日独身一人从北郊回来,是因为要把马车留给你,祖母知道这事儿后,才让刘嬷嬷准备的这箱子。”
“不过,但那箱子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我是真的不清楚,但祖母告诉我,都是些能增进你们感情的东西。”
夏琳琅:“增进夫妻感情?”
顾筝点头:“祖母说了,既然你们夫妻而今感情甚笃,那分府出去后自然就该考虑衍嗣绵延的事了…”
就是这看似简单的两句话,却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在里面,夏琳琅看着这会即将被顾筠打开的箱子,脑子里也终于想起最后顾筝说的那两句话:
“嫂嫂不必觉得害羞,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若嫂嫂真的觉得难为情,可以想想我之前告诉你的那几个法子…”
夏琳琅这会觉得头很疼,不仅仅是因为想起了顾筝说的话,更重要的是,顾筠已经在她出声阻止之前将箱子给打开了。
不大不小的箱笼,就这样大喇喇的摊放在两人面前,和汪润秋说的一样,里面的东西有两份,一份是给她的,一份是给他们的。
两个人,两双四只眼睛,这会都直愣愣的盯着桌上的东西愣了神,顾筝说她也不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夏琳琅倒是觉得,真要让她知道了,一定会将那‘几个’法子给变成‘无数个’法子。
箱笼有两层,里面的东西放的很是规整,可偏就是这份规整,才让人将里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个薄如蝉翼的衣裙,颜色有清雅的,有浓稠的,就这么规整的叠放在箱笼里面,没占多大个地方,但打开箱笼的第一眼就能看到。
顾筠离那堆东西最近,刚想伸手去摸,就被夏琳琅给一把扣住,都是薄薄的料子,这个季节触上去又冰又凉,带着点滑滑的触感。
夏琳琅这会觉得头疼无比,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奶奶竟会为他们准备这些东西,能增进夫妻间的感情,进而再为顾家开枝散叶?
“怎么,不让看?”他的手这会正被压在那堆衣服上,方才看得清楚那是什么东西,这会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在问。
“这,这是奶奶给我的东西…”
“嗯,我知道。”他回答,又看着她说:
“可我怎么记得方才有人说,这是奶奶给我们两个人准备的?”
后悔已经是来不及了,与其在这被他揶揄,她倒不如主动承认:
“就算是给我们准备的,也不是给你用的。”
“哦?那你还想和谁一起用?”
夏琳琅的力气不大,手掌又小,话刚说完,就被他的手反扣在下面,她这也才感受到手下那些衣裳的触感,软软的,滑滑的。
布料纤薄,能轻易感受到上面的东西,她无意识的扒拉了一下,就听到很细微的一声叮铃的声音,本就不平静的心里瞬间就被揪紧。
顾筠笑着靠近,看着她一张红的快滴血的脸轻声问:
“还是说,你想自己用?”边说,边握着她的手腕勾起最上面的一件,叮铃的声音变的清脆起来,她看都不敢看那东西一眼。
又薄又透的不提,上面…竟还坠着一粒粒小小的银铃,即便是轻轻的一晃,声音也听的清清楚楚。
夏琳琅没敢去想这玩意儿穿在身上是个什么样子,就像烫手
山芋似的,她胡乱的扯过那衣裳,两只手胡乱的团了团,就又塞回箱子里,和那堆整齐的衣物又‘凌乱’的放在了一起。
“祖母只说是给我们的,又不说必须要用。”她努力努嘴,一手压着他的,不让他继续去翻了。
见她如此的霸道,顾筠也只是挑了挑眉,没真的有其他动作,眼神往旁边看了一眼,就用另一只手去够那剩下的东西。
夏琳琅猝不及防,没等反应过来就发现东西已经到了人手上。
“欸!”
没料到他动作那么快,她伸手想去抢,却一下被他拽进怀里。
东西是上好的油纸包裹着的,一包包的,他捏在手里闻了闻,又展开最下面夹层里的一张纸,扯了扯嘴角问她:
“这又是什么?”
夏琳琅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但越是这种情形之下,她越是开不了口,不满的嘟囔:
“你不是都看见了,还来问我。”
那张纸上明明就写的清清楚楚,她方才撇过一眼,都没敢再往下再看。
顾筠捻着东西凑近问:
“老太太说,是给我们补身子用的?”
她也是无话可说,只能摇摇头说自己不清楚:“应当是她老人家看你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的忙碌,想给你多补补?”
“那为什么也要给你准备?”顾筠问,嘴角牵起一个她想不到的弧度,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她被逼的没法,推开他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是是是,就是给我们一起用的,行了吧!”说完,人就彻底自暴自弃的埋首在他怀里,不出来了。
绵延子嗣,开枝散叶哪是什么容易的事,汪润秋是想内外兼顾,调理身子和为顾家延续香火最好是同时进行。
但顾筠之前便说过,觉得夏琳琅年岁还有些偏小,不想她步向禾的后尘,一早就把自己困囿在孩子和家族身上,是以这些个‘补品’他压根就没打算用过,方才的话也不过是在逗逗她。
却没想到他这一决定,夏琳琅反而是不依了。
“那可是人奶奶的一片心意,你这样做她知道了是会难过的。”
顾筠看了她一眼,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老太太送这个箱子的真正的目的。
“那你可知她送你我补品是为了什么?”
夏琳琅点头:“自然是为了让你我早日诞下子嗣。”
“你愿意?”他问。
“我的意思是,东西既然都已经拿回来,便不要辜负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毕竟里面的那堆…衣裳是用不上了,但补品还能勉强用用。”
她伸手捏过一包,在面前晃了晃,又递给他:
“总归是奶奶精心准备的,总不能一样都不用吧?”
顾筠这次没再说话,夏琳琅只觉得他眼眸里的情绪很是复杂,透着些无可奈何又没有办法。
于是当天夜里,夏琳琅就喝上了老太太准备的东西,倒也没有顾筠说的那么夸张,微涩的水顺着喉咙缓缓的流入腹中,小腹上顿时就变得温暖起来,不再如之前的一般寒凉。
夏琳琅慢吞吞的将一碗喝光,顾筠便自如的接过她手里的空碗,随口便问:“如何?”
他想,若是难喝,他便有理由和借口让她不必在继续下去,左右那他也不知道那东西喝了究竟会发生什么,但就是拗不过夏琳琅,执意不能辜负老人家的心意。
她点点头,回答:“还行,不算多苦,能咽的下去。”
夏琳琅没去想那么多,只不想在汪润秋问起的时候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回答。
年节一过,冬去春来,那箱子里的‘补品’是越来越少,夏琳琅日勤不辍的都在用着,反倒是顾筠还有些排斥,至今都还一滴未沾。
…
“一转眼就快要三月了,今年又快要开春闱了。”
天气变暖,屋子里的炭盆早就已经没有放置了,院子里的暖阳透过大开的窗户落了进来,伴随着微风送来的片片樱花的花瓣,就这样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夏琳琅手中的书页里。
她刚刚喝完最后手里的最后一口补药,屋子里这会还浮着淡淡的药味,说完一抬头,刚好和在桌案边写完折子的顾筠对上视线。
“喝完了?”男人轻声问
夏琳琅听完,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空掉的碗,对他说:
“就快喝完了,下次要是奶奶问起,也算是能交差了。”
顾筠未置可否,又回头继续写着手里的折子,展平的唇角也在渐渐往上拉:
“你就不怕她老人家一听你喝完了,又立马让人送来?”
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的确是没有想到过这层,真要按老人家的心热程度,这事儿也是做的出来,她吐了吐舌头,讪讪的收回手。
“那你就先别告诉她我快喝完了的事。”
“我这些日子忙到都没有时间回国公府,只要你不说,老太太就不会知道。”
她认可的点了点头,的确,最近的几次探望,都是她一人前去,在国公府陪陪老太太,又和顾筝聊聊天,等他下朝的时候就来接自己回这私宅,算起来,他也已经有大半月没有回去过了。
“你这会又在忙什么?”她看着一直在桌案上奋笔疾书的男人,没忍住的问。
“春闱就快开始了,朝廷各处都在紧锣密鼓,大理寺自也不例外。”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虽说春闱是礼部的事情,但对六科六部来说,也需要全力去配合礼部。
夏琳琅了然的点了点头,想起搬来这私宅后的日子,他几乎日日都在忙着朝廷的事情,早上起来他就已经走了,晚上就寝后还不见回来,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心里难免有些心疼他,下意识就问:
“是不是要等春闱过后,你才会不那么忙?”
正在写奏本的笔顿了顿,纸张上瞬间就出现了个小墨点,顾筠抬头看她,心里也在反思这些日子来对她的陪伴有所减少,像今日这样的相处已是实属难得,却还要她在书房陪着自己写奏本。
“嗯,等忙完这阵我便多陪陪你。”
夏琳琅想起了去岁从昌平送来的信,听这话眼睛里散发着熠熠的光:
“正好今年春闱,我表哥也会下场,届时我便可以引荐你们认识认识!”
“表哥?”他眉头轻拧,似在思考。
夏琳琅笑着回:“是呀,我舅舅的长子!之前的乡试也已经过了,想必今年就会来京城参加春闱。”
记忆里似乎是有了一些眉目,顾筠这会彻底的停下笔,似确定不确定的又问:
“我记得成婚之前你好像提起过,若是日后要在昌平置办宅子,你想离你舅舅近一些?”
她开心的点头:“是的呀,我同表哥自小一起长大,又深受祖母和舅舅的照顾,将来若是回去了,自当是要离他们近一些的。”
方才写的好好那封奏本折子,上面的那滴墨点这会就变的无比碍眼,还连带着,甚至连上面的字也能无端牵起他这会烦躁的情绪。
顾筠这会心里有些静不下来,手里的毛笔也是‘啪嗒’一下的就搁置在面前的笔架山上。
夏琳琅看到他的动作,以为是奏本写完了,语气兴奋的问:
“已经好了吗?”
“还没。”仔细听,能够听出声音里的不悦,但夏琳琅没听出来,甚至还在‘安慰他’。
“不急,你且慢慢写,怎么说表哥也要春闱过后才能和你碰上面的。”
顾筠:“……”
第75章 找补
顾筠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表哥’两个字如此的碍眼,不仅是碍眼,就连耳朵都听起来都觉得不舒服。
很不舒服。
就像自己很喜欢的一只小兽,细心呵护的养了许久,眼看着好不容易和自己亲近些了,也愿意多靠近自己了,却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怀里的小兽就朝着那人细细的叫唤,甚至还想跳到那人的怀里去。
是说不出来的膈应,所以这会他眼神有些发冷的在看着
对面的夏琳琅,倒不至于生气,只是心里有那么些的不爽。
她那所谓‘表哥’他根本就没见过,他还犯不着和他置气,偏生就是夏琳琅,眼下离春闱尚还有些日子,不过是碰巧提到罢了,可她的话就像决了堤得湖水,一说到她那表哥和昌平,就能滔滔不绝的说到天黑。
“除了外祖母和舅舅外,就数表哥对我最好了,小的时候,夏天带我去摸鱼抓萤火虫,昌平的冬天不下雪,但也挺无趣的,可表哥还是相尽了法子带我出去玩…”
夏琳琅是真的没发现对面男人的异样,嘴里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和她那表哥幼时的趣事,兴起的地方连眼睛都在发亮,声音也不自觉的亮了两分。
“对!还有秋天!”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就撞进了脑海里。
她的小桌案临窗而坐,自从春分过后,京城就日日都是好天气,外面的冰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天光大亮,她整个人就像沐浴在阳光中,连笑起来都能让旁人感受到她心里的愉悦。
“你还记得之前去京郊看红叶吗?我忘了告诉你,昌平的秋天也有红叶,不比京城的差,每年到了看红叶的季节,舅舅都会带我和表哥一起去看。”
虽说自小就离开亲生父母,但好在她还有祖母,舅舅和表哥陪着自己,离开京城生活在昌平的那些年,也是她过的最轻松的几年。
但随即又转念一想,这才过了多久,自己就已经离开昌平快两年了,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是以对昌平的人和事也就一直没有放下过,甚至来了京城,都还时不时的会想起以前的事和人。
就像盛极必衰的道理,高兴过后注定是落寞,回忆完那些美好的记忆过后,夏琳琅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缺了一块。
顾筠一直在听她说话,只见她兴致高昂,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想听,但见她这样子又实在不忍心打断,只能任由她继续说下去,老老实实扮演着听众的角色。
甚至察觉到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还不由的问她:“怎么不说了?”
夏琳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启着唇,抬头看了眼他,没有说话,只是手指点了点脸颊思索一番过后,又摇摇头:
“就是刚和你说完那些过后,我有些想舅舅和表哥了。”
顾筠脸色没变,只说的出话有些不情不愿:
“不急,你方才不是说了,这次春闱,你那表哥也会下场,想来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又能见到了。”
心里头因为刚刚的难过而暂时忘了这事,夏琳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一听顾筠如此说,暗淡下去的神色又发起光来。
她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脑门,颇有些懊恼的抱怨:“对呀,我怎么就给忘了。”
“再过不到一个月,我就又能见到表哥了,到时也能给你引荐引荐。”
顾筠又重新将笔架山的笔给握回了手里,面无表情的在写奏本,说的话也开始变的寡淡起来:
“这些日子我都会很忙,你表哥又是进京来赶考,总不能因为要和我见一面就因此耽误人家。”
她唔了一声,歪着头想了想:
“倘若你真的抽不开身那便算了,就等着春闱过后吧,正好表哥还没来过京城,等所有事毕了之后,我便带他四处转转。”
只是她对京城还不算太熟,表哥从昌平远道而来,她自当是要一尽地主之谊的,若是可以的话能叫上赵娉婷是最好,如此一来眼前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而顾筠写字的手顿了顿,但他这次及时的抬起,没让那笔尖在纸上形成墨点,撇了眼面前的人,装作不经意轻咳了一声:
“你一个人?”
“也不算吧,毕竟我还对京城不算熟,倒是想过要把娉婷一起叫上。”夏琳琅回神,正在收拾桌案上的东西,口中是漫不经心的回答。
顾筠坐直了身体,也没打断她,而是再次将笔搁置了回了笔架山上,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看向她那处的窗外:
“城中也没什么好的去处,这个时节,京城真正好看的景致是在郊外。”
“那正好啊!反正那会表哥已经没什么事,刚好也可以去郊外走走。”
“和你那好友,带着你表哥一起去?”
她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回答:“对啊,你抽不开身,我便只能找娉婷了。”
“真就没考虑过其他人?”
其他人?除了赵娉婷她还真想不到还有谁能代替他来做这件事,但顾筠偏又这样问了一句,她就不得不去考虑还会有谁。
想了片刻,她有些不大确定的问对面的人:
“你难道是想说…阿衡,或者是李循李大人?”
阿衡是他的左膀右臂,替他做这些事是理所应当,但他自己方才也说了,春闱过后的那些日子他会很忙,应当也是抽不开身,阿衡自然就要留在身边帮他。
是以除此之外,她能想到的人就剩一个李循了,李循如今还只是刑部的侍郎,上面不仅还有尚书大人扛着,再不济,整个刑部还有各科主事和员外郎可供差遣,怎么说来都比他顾筠要轻松一些的。
顾筠听着这两个名字后,抬手摁了摁额头两边的眉尾,不禁已经开始后悔方才自己说过会很忙那句话。
罢了罢了,左右就是一句话,又不是圣旨,说错了大不了收回去便是,毕竟他们才是夫妻,何至于为了旁人要如何如何。
夏琳琅倒是不知他这会心里所想,只是看着他在揉额头,以为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不由关心的问了两句:
“怎么了,是哪里出了什么事?”
正好这会他也揉完,慢慢的把手放下,眼睛一瞬不瞬的在看着夏琳琅:
“我方才的确是说过,我会很忙这句话。”
没头没尾的话,夏琳琅也听的云里雾里,但顾筠这会已经开了口,她不能打断,只能仍由他继续说下去。
顾筠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在看着她,见她是真的没什么反应就知道,她是把自己那话当了真,压根就没考虑过他。
鼻息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嗓音压低,神情亦是不像方才那样的坚决,颇有些无奈妥协的意思在里面:
“但这并不代表,连陪你去见表哥的时间都没有。”
夏琳琅愣了愣,似是想到了什么,回答的也开始支支吾吾:
“那…那…”
顾筠好像知道她像说什么,点了点头又看着她说:
“所以刚刚我想问你的是,有没有考虑过我?”
结果呢,不仅是没有考虑,甚至连阿衡都想到也没想到他是在暗示他自己。
面对他的话,夏琳琅也甚觉得委屈,说忙的抽不开身的人是他,这会控诉自己把人排除在外的也是他,明明都是他自己说的话,到了这会竟成了她的不是。
没忍住,她也嘟嘟囔囔小声嘀咕了两句:
“可那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嘛…”
“所以…”他又开始用那种喑哑的嗓音在说话,每次他这样的时候,夏琳琅就开始招架不住。
“你应当是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陪你去见你的表哥。”
…
夏琳琅也是没想到,就一个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被顾筠弄的那么的繁复,但后来转念一想,大抵也是他将话先说了出来,碍于他作为顾大人的颜面,觉得有些覆水难收,这才在后面给自己找补。
夏琳琅本就打算让二人先认识认识,既如今顾筠都这样说了,她自当是乐见其成的顺利应承下来。
春闱已近,那日过后没过多久,京城里就迎来一批批赶考的学子,表哥骆沉自然也在其中。
骆沉抵达京城的那日,是夏琳琅和顾筠一道去城外接的。
昌平离京城有好几百里,骆沉先是乘船行的水路,后才改换的马车,一路颠簸,长途跋涉才到的京城。
“表哥!”
城外官道上的马车不少,都是从天南地北赶来的参加春闱的学子,夏琳琅在
昌平住了这么些年,自然是熟悉骆家的马车,车尚且离她所在的地方还有几十丈的距离时,她就已经看到,没等车彻底的停下,率先就奔了出去。
快要清明的时节,京城前几日刚刚落了一场纷纷的小雨,路面湿滑,她起身奔出去的动作过快,顾筠都没来得及出声,人就已经不见了。
“彤彤!”
马车停下,夏琳琅才刚刚迎上去,垂着的帘子就被人掀开,出来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
顾筠正跟在夏琳琅身后抬头看,骆沉的年岁应当不大,少年人的气性,面对两年多都没见过的表妹,高兴的从车里一跃而下,三两步就到了夏琳琅跟前。
“原本早两日就该到了,途中遇上些事情,这才耽误了。”
骆沉正在和夏琳琅说话,解释为何比预计的时间来迟了两日。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夏琳琅有些担心。
骆沉笑了笑,伸手就从后面的车厢里掏出了一袋东西递给夏琳琅。
“给我的?”
他点头,抬了抬下颌说:“打开看看。”
夏琳琅没和他客气,利落的接过那袋东西就放在怀里,三两下的就解开。
饶是已经有所准备猜到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但当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表哥特地带给我的吗?”
骆沉看着她一脸笑意吟吟的样子,也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嗯’。
夏琳琅高兴不已,正待想要道谢,就听到身后传来顾筠的声音:
“来了?”
二人同时听到声音,一齐往顾筠看去,骆沉的眼眸里尽是打量,和顾筠一起正看着彼此。
夏琳琅这会手里拎着东西,也就没大注意两人的视线已经交汇上,看着顾筠已经走近,扬着唇角就道了声:“是表哥到了。”
话说完,顾筠也刚好行至眼前,站在了她的身边,眼眸里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就看到裙摆边沾染上的泥浆,轻拧着眉说:
“天刚下过雨,不是说了让你慢点。”
夏琳琅吐了吐舌头,没理会她这话,而是拎着手上的东西朝着他扬了扬,看那眉眼神情的意思,就好像再说“慢点东西就没了”。
顾筠见状,轻笑一声,眼里宠溺的意味是藏都藏不住,先是伸手替她拂了拂有些沾湿的裙摆,接着是抬手,要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于是站在一边的骆沉就亲眼看见,夏琳琅先抱着东西任由顾筠给她整理身上的裙子,在顾筠抬手过后又自然的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已经做过千百次似的。
“又弄脏了啊…”她顺着顾筠的动作,这才看到已经变得脏污的裙摆,语气里都有些心疼。
“知道心疼下次就别那么的冒失。”
顾筠轻描淡写的在说,全然没顾及身边还有别人,而两人这无比自如的相处竟让骆沉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彤彤,这就是?”于是他适时的开口,打断了两人若无旁人的对话。
被唤到名字的夏琳琅一下反应过来骆沉还在一旁,轻‘呀’了一声过后,就下意识伸手止住了顾筠还在整理的动作,学着他之前那样,也握着他的手腕,用了点劲儿将人拽了起来。
“表,表哥,这就是我夫君,名唤顾筠。”
顾筠随着力道抬头,这会一手拎着夏琳琅给的布袋子,另一手被夏琳琅握着,高高在上矜贵清冷的顾大人,半点没觉得哪里有不妥,也是第一次听她这样介绍自己,夫君二字一出口,连他也没忍住的挑了挑眉,唇角也有意无意的向上弯了弯。
骆沉也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动作,见状颇有修养的笑了笑,颔首的同时也做了一个揖。
“顾大人。”
“表哥。”
两人是平辈,顾筠便随着夏琳琅唤了一声表哥,给了骆沉体面,也表明自己是夏琳琅夫君的身份。
大约是同为男子的缘故,尤其还有夏琳琅在此处,两人第一次见面虽说中规中矩,但身为男人的直觉,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是有暗潮在翻涌。
骆沉最先开口,行礼过后,就先寒暄起来:
“不过是进京赶考,原本小事一桩,实在叨扰,还劳烦顾大人亲自前来。”
顾筠笑笑:“表哥言重,你远道而来,彤彤既是我妻子,自当要一尽地主之谊的。”
夏琳琅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妥,听这话后自然是站在顾筠这边:
“表哥如此说就见外了不是,我还在昌平叨扰了你和舅舅这么些年,如今你入京,我怎会觉得是叨扰。”
“你一进京就没再回去过,祖母也早就在念着你,喏,你手上的果子也是她老人家让我替你捎来的。”
一听这话,夏琳琅就往顾筠的手上看去,又提起祖母,她眼眶也忍不住泛红:
“我也想祖母,想你和舅舅了。”
骆沉也没料到她情绪来的这般快,眼尾说湿就湿,他甚至还没来得安慰,她身边的顾筠就已经用指腹替她拭去了还没落下的晶莹。
“都成婚了,别让表哥看笑话,要是真的想祖母了,我陪你回去便是。”
两人相握的手也就此分开,夏琳琅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应当如此,侧身朝着顾筠的方向偏了偏,也抬手擦了擦眼尾,语气有些害羞的娇俏:
“表哥还在呢,你快别擦了。”——
作者有话说:先写了这么多,后面的我继续
第76章 煎药
两人的一番动作并没有避讳,骆沉也就看得明明白白。
而顾筠也没去理会夏琳琅的话,就算只有一只手得闲,也是在确定她眼眶没有再发红后才收回。
骆沉还立在一边,夏琳琅面皮薄,没敢继续和顾筠多说,擦了两下过后又眨巴了几下眼睛就扭头过来看向他。
“表哥?”
她见骆沉有些发呆,于是唤了两声让其回神。
站在她身边的顾筠也在这间隙中靠了过来,就听见骆沉在对她说:
“要是让奶奶她老人家知道,我这才刚一见面就将你弄哭,回去还指不定怎么数落我呢。”
夏琳琅一听这话急了,连说:“哭这事儿和你又没关系,明明是我自己。”
骆沉闻言,有意无意的看了旁边的顾筠一眼,在一旁轻笑:
“怎么以前还不知道你这么爱哭,是这京城的水土不一样?将你养的越发的像水做的了?”
一番对话下来,顾筠紧皱的眉头就没展平过,夏琳琅故作生气的看着骆沉,她一贯都不是那种爱哭之人,但毕竟在昌平的那些记忆贯穿了她的整个少女时期,从懵懵懂懂到如今的二八有余的年华。
和京城的夏家不一样,她在心里早已将昌平当做了自己的
家,离家两年多,而今骤然见到亲人,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像是再也不用强装的绷紧,情绪这才有些失了控。
“表哥这是在揶揄我呢?”她努着嘴看着骆沉在说。
但骆沉显然没将这话听进去,先是没忍住笑了两声,接着是下意识的朝着她伸手。
顾筠就一直这样百无聊赖的站在夏琳琅身边听着二人说着话,没吭声,但脸色却说不上什么好,只见这会话说到一半,骆沉不知怎的忽就然将手伸了过来,而反观他身边的夏琳琅,不仅没有躲避,反而是立在原地看着骆沉,似是对他的行为没有半点回避。
他自当不清楚骆沉是想做什么,虽说直觉应当是不会伤害到夏琳琅的,但身体却偏偏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
“欸!”
空气里忽而传来一道惊呼,接着就是衣料相触又快速分离的猎猎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方才的两人并肩就变成了顾筠在前将夏琳琅挡在后面。
夏琳琅原本是立在原地没动,她方才一看骆沉抬手的动作就知道他又想像之前那样的揉她的头顶,这是两人从小到大骆沉做惯了的动作,她也早就习以为常,安分的呆在原地,然而没想到的却是,一直呆在身边安静的顾筠,竟会突然有了别的反应。
“顾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骆沉看着正挡在自己面前的那双手,眼眸一抬看向它的主人,含着和煦的笑意在问顾筠。
“这问题应当是我问表哥才对。”对面的顾筠寡声回答。
而被顾筠挡在身后的夏琳琅才觉得有些莫名,自己好好的站在那里,结果被他手上一个用力一拽,就后退了两步躲在了他的身后,又听到两人这会略有硝烟的对白,更是稀奇不已,于是细白的食指在他挺括的后背上轻点了两下。
顾筠有所察觉,回头就看到夏琳琅有些迟疑的表情在问他: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顾筠只是看着她没说话,两只手这会僵持在半空,夏琳琅见状,咬了咬牙后就往前探了半步,稍微垫了垫脚就将他的手给抓了下来,随即就握在了手里。
她这动作也来的快,顾筠甚至还没来得及多问,紧皱的眉头都还没有舒展,就听她已经在解释:
“表哥只是想揉我脑袋而已,你作何这般大的反应?”
也是担心骆沉多心,她这话说的很小声,但顾筠还是那副表情:
“揉脑袋?”声音低沉的很。
夏琳琅点头,说是啊。
小时候,每次她心情不好,或是在故作生气的时候,骆沉都会先揉揉她的头,再说两句话来安慰她,这么多年了,兄妹俩都对这件事心照不宣,只是没成想到了顾筠这里,竟会被误会。
担心两人会因此产生嫌隙,夏琳琅小声的将事情的原委给解释清楚,顾筠听后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再看向骆沉的眼神时,已经不像方才那样。
“原是我误会了,望表哥见谅。”话虽是如此说,但他这语气一听就不是要求的对方原谅的意思。
骆沉倒是没所谓的摆摆手,眼睛却是看向夏琳琅在说:
“无妨,说起来都是幼时和彤彤在一起习惯罢了,这才会让大人误会,日后,我自当会注意。”
顾筠一听这话,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那意思听起来像是,他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而他不过出自半路,不明白这是他二人之间的默契。
夏琳琅没有察觉他这会情绪上细微的变化,只听见二人都如此说了,料想这茬已经是过去了,也就轻轻捏了捏顾筠的手心,招呼着骆沉重新上车。
骆沉这次是为了春闱赶考而来,住的客栈也是受礼部的安排,三人今日见过之后,下一次再想聚在一起,大约只有在下场之前了,想起来她还有些舍不得,也想多和骆沉说些话。
但回城的路上,骆沉婉拒了三人同乘一车的提议,只说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想多休息会。
于是,就还是和来时一样,夏琳琅和顾筠同乘一辆车。
见面之前是对骆沉和昌平滔滔不绝的回忆,见面过后就变成了各种感慨,感慨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不过短短两年,她已为人妇,而表哥也即将参加这次春闱,她帮不上什么忙,只寄希望在这次春闱中表哥能取得一个不错的位置。
只有两人的车厢里,就听夏琳琅一直在那自言自语的说,顾筠没说话,只是靠在车闭上安静的听着,听到她数次提起昌平两个字,到底是没忍住,顾筠终于开口问:
“就这么喜欢昌平?”
她被问的一顿,片刻后点头:“是呀,很喜欢。”
看着她半点都没犹豫的就回答,顾筠心里没来由的发堵,忽然就想起了二人成婚之前的一件事。
那会情况虽说不明,但两人就已经说好,这桩婚事暂定三年,三年之期一满,两人便可就此和离,而作为补偿,除了钱财以外,顾筠还会给予她一座宅子。
可那会的夏琳琅是怎么说的,他心里默了一瞬,才将那有些模糊的记忆给一点点拼凑出来。
那会两人正值风口浪尖,夏琳琅特地找到自己问,日后的宅子可不可以由她自己来选,说她还是想昌平,挨着舅舅和表哥近一些。
顾筠那会倒是没想过这些,随口也就应下了,但方才真正见到她那所谓表哥,又听见她如今接连不断的说着昌平的事。
口中细软的舌尖清扫过前排坚硬的细齿,觉得她这会要是再同自己说一遍那话,他可不敢保证还能做到像之前那样的不甚在意。
两人这会正对视着,大白日的车内光线甚好,夏琳琅心大,没察觉出他眼眸深处有着暗涌的潮汐,一双忽闪忽闪的漂亮眼睛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他。
顾筠瞧着她这样,咬了咬细齿终于问出:
“你之前就提过,日后若是要自立女户,宅子也要选在离骆家近的地方?”
这话说不上是在问她,语气听起来倒像是确定什么一样,夏琳琅听过,下意识抬手,轻点了点脸颊,思考这话究竟是自己什么时候说的。
这短短半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需要细细的回想才能隐约想起一星半点,久远的记忆就像尘封已久的匣子,等她慢慢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尘后,当初的画面才初显。
轻拧的秀眉在一瞬间舒展,点在脸颊的手指也随之拍在了额头,空气里传来了一声轻轻
的‘啊’。
“这话是我说的没错。”
“给我个理由。”顾筠冷不丁的回了这么一句。
理由?夏琳琅一听又开始皱眉,这话是她好几个月前说的了,他当时也没问,答应的爽快,怎都过了那么久了,这会想起要问她要理由了?
“你当初不是都已经答应了,怎么?这会是想反悔了?”她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心里也同时在想,今日是有什么地方惹到这尊神佛,无缘无故的就提到了这茬,想起来要理由了。
顾筠见她这样子,心里那股莫名的不舒服感觉比方才更甚了,他坐直了身子,看着她说:
“不是,就是方才见了表哥,突然想起来就问问。”
她轻轻呼了口气,暗道或许方才真的是自己多想了,身体放松下来,也学着男人的样子靠在车壁上说话:
“也说不上是什么理由吧,就是习惯了。”
“习惯?”他问。
“嗯,就是习惯,你要知道,这么些年我们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往后要是我真的回了昌平,自然也是希望和他们住在一起。”
只是届时的话,情况一定不容不允许,两人要是一经和离,她又能怎能再回骆家,所以当时思来想去,就想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仅仅就是习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顾筠扯了扯嘴角,习惯这东西还真说不好,就像刻
进记忆里的动作和潜意识的一些行为,旁人不仅介入不进去,厉害些的甚至撼动不了分毫。
就像刚刚骆沉想揉她的脑袋这事,已经成了习惯,倘若不是他出言阻止,骆沉那手就已经落了上去。
“那你还真是未雨绸缪,这么早就将那么久远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夏琳琅知道他在说这件事,可明明就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今日怎么就觉得他心情有些不好。
在顾筠面前,她早就习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这话不由的看了顾筠一眼,还是有些犹豫的问:
“你今日…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筠回头看她,相视的眼神里也充满了疑惑。
夏琳琅鼓了鼓脸颊,声音低了一些:“就是觉得你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面色不改,但说出口的话有些心口不一:
“没有不好,就是好奇多问了两句。”
既然他都如此说了,夏琳琅也就信以为真,那些刚刚没说完的话也就这会继续说了下去。
说那些为什么对昌平念念不忘的原因,地方是次要,重要的是那里有些什么人,顾筠耐着性子听着,心里那口没有纾解的气还一直堵在那里。
“遭了。”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不免也将他惊到,回头望去,就看到她坐在窗户边上,有些懊恼的说:
“我好像忽略了件事。”
“什么事?”
“表哥这次进京是为赶考,若是就此高中,日后不一定还能回昌平…”
顾筠看着她这会的神色,边说边努着嘴,那感觉就像天塌了一样。
他见此,只能重重的吐了口气,说出的话都有些咬牙切齿:
“小心忧思过重,伤身。”
…
马车从城外回来,直接就去了私宅,顾筠今日休沐,特地陪她去城外接骆沉,折腾了小半日,这会终于是回来了。
季节已经来到了立春后,京城的天气也是一日好过一日,夏琳琅话说了一路,这会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一进宅子就问巧玉讨水来喝。
咕噜噜的几杯下去,仿佛还意犹未尽,而反观一旁的顾筠,矜贵的捏着杯子,还在细细的慢酌。
巧玉见此,也不免劝她喝慢一点,若是不够里面还有,用不着这么急,夏琳琅又喝了一杯,双唇上这会都是水色,红艳艳的,唇角的地方甚至还挂着一滴。
不由又想起两人之前在京郊田庄净室里事,顾筠别开视线,接着喝水的动作不经意的滑动了一下突出的喉结。
“是没想到今日天气这般好,我也没觉得做了什么,就是口干舌燥的很。”
巧玉闻言,眼神不动声色的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个来回,想起国公府里老太太的嘱托,试探的说:
“毕竟是春日嘛,万物复苏,连这太阳光都散发着勃勃生机。”
夏琳琅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原本枯落的枝叶梢头这会都或多或少的挂上了一点点绿,就连安静了许久的檐廊下面,偶尔还能听见鸟鸣的声音。
她笑了笑:“要么古人怎么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呢,便是一年伊始,要做什么都要趁早。”
巧玉心思一动:
“可不,趁着这会春日,什么都得要趁早。”
她看着夏琳琅没再回答,又继续往下说:
“就是前些日子从国公府带来的补药已经所剩无几了,夫人看是还要继续喝,还是…”
春天不仅是植物万物复苏,就连动物也都开始蠢蠢欲动,更是孕育新生命的好时候,巧玉身负汪润秋的重任,特意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来。
只是这些夏琳琅和顾筠根本就不知晓,听了巧玉这话,她甚至下意识朝顾筠看了一眼,像是在征求他的意思。
男人这会心思还在别处,对她的询问也是漫不经心,一杯茶喝完,才对她说:
“看你。”
夏琳琅想的却是,她的药就快喝完了,倘若奶奶问起,也算能和她老人家交差,但顾筠却一次都没喝过,日后要是两人不小心的说漏了嘴,伤的也是老人家的心。
她想了想,转头就回了巧玉:
“还是照着之前的样子熬,先把剩下的几贴喝完,再来…给你们大人也熬一贴吧。”
顾筠皱眉,即刻便拒绝:
“我不喝药。”
巧玉一听夏琳琅的话,眼尾直泛光,但却没料到顾筠直接就拒绝,有些为难的看着夏琳琅。
“你先出去,就先按我说的做。”
她没继续在巧玉面前多说,等人彻底出去后,这才和顾筠说起来。
“你是真的一点样子都不装?”
“为何要装?”
原本夏琳琅要喝那东西他就是抗拒的,只是拗不过,被她三言两语的劝住,这才让她多喝了几日,没成想,这会小姑娘自己的是喝完了,竟还想着让他也喝。
夏琳琅一听这话有些生气,就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说话莫名其妙,语气还说不上好,可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她一人就能做得了决定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喝那药,但装装样子总是行的嘛。”
老太太既然都特地交代给她那箱子,想必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这府里又有那么多人,保不齐奶奶不会从其他人嘴里问出什么来,夏琳琅的意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做准备。
顾筠同她说,挑着眉毛问:“你的意思?”
夏琳琅点头,说:
“奶奶只是让他们替你熬药,又没真让他们看着你喝,等他们端上来,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若是那天老太太突然寻人问起,两人总也有个说辞能糊弄过去。
这提议听起来没什么不好,顾筠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就是在他点头答应的那一瞬间,有那么一丝荒唐的想法划过他大脑。
倘若两人之后,真的有了子嗣,那她还是心心念念的想着要回昌平吗?
…
有关于夏琳琅究竟会不会回昌平的这件事,顾筠心里也不敢确定的说会还是不会。
但他想的却是,有些话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且成婚过后,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即便是这样,夏琳琅都还有要回昌平的心思,那是否说明,他这婚后几月以来的所做的事情,人姑娘压根就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休沐过后就是繁琐的公务在等着他,春闱将近,六部和三司的事情也是只多不少,他心里烦闷,行起事来也免不了生了燥意,就连身边跟着的阿衡也变的谨慎许多。
年节过后,彭城的案子终于是在李循的手里办妥,眼下只需将案子结了,事情便可告一段落。
好不容易了了一桩大事,李循总算是可以休憩一段时间,他们李尚书念及他年节都在外,特意让他不用操心这次的春闱,眼下闲来无事的他今日不知怎的,就来了这大理寺瞎逛。
“我说顾少卿,顾大人,你今儿是怎么回事,是吃错了什么药吗,说话怎么那么重?”
只见顾筠面色不改,手上在清理别的卷宗,寡淡的开口:
“有吗?”
李循凑过来看,点头:
“可不,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彭城的事情我好歹替你善了后,这怎么才回京不久,你就又是这幅样子?”
顾筠这次没理他,只一直忙着手上的事情。
李循眼观鼻鼻观心的看了他一会,觉得他这样子有些似曾相识,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终于觉出些端倪来:
“不会是,又和你那心心念念的新婚夫人有关?”
虽然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但敏锐的李循还是眼尖的看到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像是闲来无聊的生活里终于发现了新鲜事,李循趁热打铁的追问:
“我又猜对了?”
顾筠:“…”
“快快给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筠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里面情绪又嫌弃,却又有着无可奈何的妥协。
“怎么?都这时候了,你那夫人竟还想着要回去?”
“她倒是没说要回去,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有些话尚还未完全说开。
李循手指轻点着桌案,脑子里想的还是之前他那同僚是怎么和他夫人和好的。
半晌,他抬头问顾筠:
“你真没做过什么让人家姑娘生气的事情?”
他又仔细的回忆了一番,从彭城回来后,两人就从国公府搬了出来在,这些日子也都相处的融洽,真的没有李循说的那种惹她生气的事。
李循得到答复又
想了会,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又不想说的,顾筠看不下去了,先开了口:
“有话就快说,别卖关子。”
“这话不一定全对,我也是半路听来的,但既然你已经想不出别的法子,那还不如试一试。”
“大家不是都说‘酒后吐真言’,要是你夫人什么都不说,你又不想去猜,你们何不喝点酒,接着熏意有些话不就能顺理成章的说出来了。”
第77章 帮你
城中的一处酒肆里,夏琳琅这会也正和赵娉婷坐在其中的一张小几上。
自上次年节一别过后,她便一直在忙着分府的事情,算上到今天为止,而人已经快有两个月都不曾见过了。
正好而今春日到来,天气甚好,又是赵娉婷的提议,两人还是选在了上次的那家酒肆中。
“怎么样怎么样,且先说说搬出国公府后的感觉如何?”赵娉婷一手捏着刚出炉热乎乎的绿豆糕,一边还不忘问坐在对面的夏琳琅。
“除了没有国公府那么热闹外,别的好像都没什么感觉?”
夏琳琅这会正坐在窗户边上,不想吃东西,也没去喝水,和赵娉婷说话的时眼睑都耷拉着,手上还百无聊赖的摁了摁桌上的空杯子,杯子晃动两下,露出白白的杯肚,要倒不倒的样子。
“什么叫做是没什么感觉?你莫不然再仔细想想?”
她那回答没令赵娉婷满意,吃完手上那块后又被继续进行‘逼供’
屋内这会有些燥热,夏琳琅又坐在窗前被太阳炙烤的有些口干舌燥,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口吻:
“那不然你直接告诉我,你想听的是什么感觉?”
闻言,赵娉婷喉咙里哼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水喝光,就着把嘴里的绿豆糕咽下去才说:
“你当然是不一样啊!”
“以前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人多眼杂,想做些什么都觉得束手束脚,这会你们可是搬出去分府别居了,那感觉能一样?”
旁的就不说了,两人这会好歹还算是新婚,新鲜劲都还没有过,要是遇上个什么情难自已的事情,两种情况,如何能相提并论?
顺着她的思路,夏琳琅细细的回忆了一番搬来私宅以后发生的事。
刚开始的那段日子她忙着要适应新的环境,毕竟那些刚从国公府搬出来的东西还需要她一一去归置和登记造册,事情又杂又繁琐。
那后面的大半个月里,她甚至忙的连府都没出,每天一睁眼就是那些琐碎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而再反观顾筠这边,他也因为离京去彭城的缘故,大理寺的许多事情都堆积在了一起,每日去到衙署,奏本折子都是堆积的高高的一摞,情况也和她无差所几,没什么多余的时间来想旁的事情。
再后来就是现在,等她终于将迁府的事情理的差不离,顾筠在大理寺的事情也处理的所剩无几了,礼部又来了新的消息,说是三年一次的春闱近了。
所以,真要说来,他们迁府过后相处的时间,还真比不上之前在国公府的时候,虽说是在一个屋檐,甚至是一张床榻,但这小半月来所说过的话,还没之前在国公府的多。
而且…
不知又是想到了什么,她眉头越皱越深,一旁的赵娉婷见她已经思索了良久,实在是有些别憋不住了,等不及的先问:
“不就一句话的事,你至于需要想这么久?”
夏琳琅抬头看她,那茫然的眼神,让赵娉婷看的也是一愣,问到:
“你怎么突然就这幅表情?”
她歪着头,还是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嘴里也是老老实实的说:
“就是有些事情,我有点想不明白。”
“那要不…你说来我先听听?”赵娉婷见状回答。
自从上次和顾筠一起去城外接了表哥骆沉过后,夏琳琅就总是觉得他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真要说具体表现在哪里,她也说不大上,那就是一种感觉,甚至都不需要顾筠说话,只是从二人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就能感觉得到。
顾筠这人性子虽说沉闷,但若是只有两人在一处的时候,多多少少的总能说上那么一两句话,但这半月来,两人说的话变少了不提,且只要话一说到昌平,他就会变得沉默不语,甚至连面色都是肉眼可见的变差。
她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以至于被这问题困顿了好些时日。
“这半月以来都是如此?”赵娉婷问。
她点点头,没说话承认了下来。
“你就没问问他?”
“我有问过,问他是不是哪里心情不愉,但他也说不是。”
人家既都否认了不是心情不好,而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无从辨别那话里的真假。
而赵娉婷像是从这话里嗅出了点别样的味道,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无精打采,恹恹的支着下颌的夏琳琅,意有所指的问:
“你的意思是说,迁府之后,你们的关系还不如从前了?”
这话说的是有些直白,虽说她也不太想承认,但事实证明的确是如此,她颇有些烦扰的又点了点头。
赵娉婷又继续:
“那你现在…也是因为你家顾大人的原因,而闷闷不乐,心情不佳?”
这话像是踩中了她的尾巴,原本还是一只手支着下颌的她迭然的撑直了后背,话中颇有些辩驳不愿承认的意思:
“我哪有什么闷闷不乐,心情不佳?”
赵娉婷:“还不承认?你且先看看你自己,今日同我出来到现在,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没精打采,不吃也不喝…”
“问你什么都是那副样子,却又偏偏在提到你家顾大人的时候,有了些情绪!”
赵娉婷说话毫不避讳,嗓门也大,夏琳琅这话说的没什么底气,又被她这样若无旁人的数落,更是心虚,脸上都觉得快要烧着了,那才挺直不久的后背也就一点点的曲了下去。
“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要真不想承认的话,喏,看看面前那碟子点心,那可是你最爱吃的绿豆糕,你今天连看都没看它一眼…”
经由赵娉婷这么一说,夏琳琅的视线也就缓缓落在了眼前的碟子上,往日里,她一眼看到就食指大动的绿豆糕,如今正孤零零的躺在冷冰冰的碟子里,受她的冷落。
鬼使神差的,也说不清是不是真的想要否认什么,细白的手指捻起一块绿豆糕放进了嘴里。
霎那间,细腻清甜就在嘴里化开,甜甜的东西似乎能激起一些特殊的回忆。
又细又软,似甜非甜。
大概真的是日有所思的缘故,那甜腻的感觉就像是在和顾筠亲吻一样,黏黏的触感在嘴里久久没有散开,细腻的绿豆碾过舌尖上的每一寸味蕾,就连从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混着和煦的春风,也像极了男人在她耳边轻声唤。
那绿豆糕的味道细腻无比,还不待她多尝,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咕咚’一声,直接就落入了腹中。
夏琳琅无法避免的脸颊变的通红,沾染上碎屑的手指也下意识的捻了捻。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没错?”
赵娉婷见她欲盖弥彰的在吃着桌上的点心,神情也不似方才那般自然,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夏琳琅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掩盖似的将手里剩下的半块绿豆糕也一点点的往嘴里塞。
“那…若真像你说的,又能说明什么?”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这太能说明什么了吧!”
大抵也是猜到了她后面想要说的话,夏琳琅没敢真的让她继续往下说,三两下就把手里没吃完的东西塞进嘴里,抢在赵娉婷之前开了口。
“我,我不和你说了,天都快要黑了,我要回去了。”
刚欲准备一番‘高谈阔论’的赵娉婷,见还没开始,人就已经灰溜溜跑了。
…
也是担心赵娉婷又说出什么让她招架不住的话,正巧这会天色也不早了,她才找了这么个借口溜走,这会街上的人不多,马车没一就到了府邸。
因为顾筠这些日子都在大理寺里忙前忙后,是以夏琳琅压根就没想过这个时辰竟会在府里碰上他。
外面暖阳当空,她一路回来口干舌燥的,刚一进花厅就看到里面坐着的男人。
“你,你怎么…”难免有些惊讶。
而顾筠就这样笔挺的坐在里面,见她回了,眉头一挑的就回答:
“今日衙署的事情不多,我便先回了。”
事情真的不多吗?夏琳琅听的直皱眉,她可还记得方才和赵娉婷说起这事的时候,都还在说她那身为御史的父亲这些日子都忙的不可开交,而顾筠竟说他今日事情不多,也不知是真是假。
“可你之前的几日,都是忙到天黑才回来的。”
她还是看不明白,这人时不时早回,时不时晚回,真是不知道他顾筠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你这意思,是不想见到我?”
“没,没有的事。”她急忙摆手解释道,这话可真是大言不惭啊,这里的整座府邸都是你的,我还能不想见到你?
而顾筠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纠着这事不放,转过头来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
“难得今日回来的早些,我让膳房早些做晚膳,还能陪你一道用用。”
突然的就回来那么早,还说要陪她一道用膳,可真算是这些日子的一道奇观,但这话夏琳琅也只能在心里过过,不敢真就说出来问他,嘴里也含含糊糊的应了声‘哦’。
这小半月来,两人话都没怎么多说过两句,甚至因为顾筠早出晚归的缘故,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眼下忽然就面对面了,夏琳琅竟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来,也让相处的氛围一度变的尴尬不少。
顾筠就坐在桌案边,手掌虚握成拳,食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在身前的桌案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倒不能说是难听,只是在夏琳琅听来,这声音的制造者有那么些的不耐烦。
小厨房这会正在做晚膳,食物的香味时不时的就飘出来些,没过一会,巧玉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的是端着托盘的丫鬟。
大抵是两人已经许久没一起用过晚膳了,小厨房今日准备的东西虽说不多,但胜在精致,夏琳琅一眼看过去,就食指大动。
菜没一会就上完了,只剩巧玉的手里还举着最后的一个托盘,她这会就站在夏琳琅身边,空气也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药味,和她之前喝的味道很是相似。
食物的香味混合着补药的味道,干扰着人的嗅觉,夏琳琅没大注意,以为那碗里的药还是给自己的,还不待巧玉将东西放下,就先伸了手,把碗接了过来。
那药应当是熬好了有一会了,这会温度适宜,直接就能入口的程度,她于是捧着碗,重重的喝了好大一口。
等巧玉反应过来,来不及去阻止的时候,她已经‘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夫人!”
托盘里的药碗忽然就被人不声不响的端走,一眨眼的功夫就喝了一大半。
夏琳琅也被她那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唬到,咽下那口过后也就接连不断的咳嗽起来。
“咳咳,你,咳咳…”
那下呛到的有厉害,她咳嗽的整个脸颊都在发红,连话都说不清楚,眼尾都咳出了泪水。
见状,原本坐在对面的顾筠立即起身走了过来,一手接过她手里还剩一半的药碗,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着这口气。
“咳咳咳……咳咳咳。”
这会安静的空气中,只听见她不停咳嗽的声音。
半晌都停不下来,她只好靠在顾筠的身上想要缓一缓。
“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咳嗽声渐止,顾筠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转头去问巧玉。
巧玉看见她这个样子,这会也是满脸的愧色,听顾筠这样问,才有些为难的说:
“方才那药,不是给夫人的,是,是给大人你的。”
他听后皱眉,想起了前几日夏琳琅曾和他说过的话,又看了眼手上还剩下一半黑乎乎的东西,面色不太好的低头问靠在怀里的人:
“这会除了想要咳嗽外,还有别的地方觉得难受吗?”
夏琳琅这会已经快要止住咳嗽了,诚然她方才是喝了不少,但因为咽下的快,还没怎么尝到是什么味道东西就已经入了腹。
这会再来问她这问题,自然是说不出来了。
摇了摇头,说:“没,都还好。”
“夫人真的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那药毕竟是给男子补身子的,他们也都不知道女子喝了究竟会如何,担心也是必不可少的。
夏琳琅看他们二人都是一副不敢掉以轻心的神色,特意细细的感受了一番自己这会的变化。
除了小腹上偶尔升腾起些热热的感觉外,别的并没觉得哪里有不妥。
“都怪奴婢没有提前说好,那药是特地熬给大人用的,这会却被夫人误食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夫人看看?”
“不用了,我也没喝多少,一口罢了,说不定一会多喝些水就好了呢。”
“你一会拿着老太太给的那方子,去城中医馆找个郎中问问,那药要是女子喝了会如何。”
站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顾筠听着这话以后只是淡淡的吩咐了巧玉两句,或许也是因为担心,从方才起身开始,他那微蹙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巧玉看了一眼就赶紧别开头,嘴里应着是,正准备退下了,又想起了顾筠之前吩咐的事来。
“大人,那…”
“还有什么事?”
巧玉的眼神在二人之间逡巡了几下,才说:
“就是大人之前吩咐奴婢的事,可还要准备?”
顾筠今日回来的早,晚膳也是他特地吩咐小厨房去做的,巧玉可还记得,他们家大人吩咐这事的时候还特意的叮嘱,让她到时候温一壶酒,等到菜上完之后再端上来,但这会夏琳琅误食了他的那份补药,那这酒…
她没把话说的太明白,但顾筠一听就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眼神下意识的看了眼怀里的人,最后还是朝着她摇了摇头。
那药的药性都还尚且不明,他怎能真的又让她饮酒,这要是两两相克,出了什么意外可由不得他去后悔的。
“不必了。”他回答。
巧玉得了嘱咐,这才退出屋子去。
但夏琳琅却是看清楚了二人之间那讳莫如深的感觉,没打算去做无谓的猜测,她扯了扯顾筠的衣袖,等人低下头来就问:
“你让巧玉给你准备什么东西?”
顾筠这会的心里有些烦躁,他自己今日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鬼使神差的真的听信了李循的提议,特意的早些回来,准备了丰盛的晚膳和好酒,就是想要问问她心里究竟是作何想的。
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前面的所有环节都安然无恙,却独独在最后一步上出了差错,这会倒好,人是回来了,晚膳和酒也准备好了,但偏偏却不能喝了。
甚至还要向人去解释,他今天这些一反常态的行为,究竟所为何。
他清了清嗓子,没去回夏琳琅的问题,而是顺势在她身旁坐下。
他这样的反应着实有些奇怪,就更是勾起了夏琳琅的好奇心,巴巴的凑过去问:
“还有,你今日特地让小厨房准备的这些晚膳,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夏琳琅眼睛一直盯着他,觉得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就听他说:
“先吃饭。”
说完,放下手边的药碗,就要去给夏琳琅夹菜。
她皱眉,直觉就是他有事瞒着自己:
“不行,你且先说是什么事。”
顾筠已经肉眼可见的开始浮躁起来,眼眸正漫无目的四处看,就是不去看她的眼睛。
男女之间总有一种无以言表的默契和心照不宣,即便二人事先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也哪怕近些日子因为骆沉或是春闱的缘故,让大家对彼此都有些捉摸不透。
但在这会,就是此时此刻,仅凭一个小小的细节及眼神,彼此就能察觉到细微的不同。
她这会凑了过来,顾筠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甜甜的,就像之前的每一次的亲吻,含进嘴里,甜的想要将其一口吞掉。
他突起的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滑动一番,似是想掩盖他这会的什么心思,眼睛没去看她,而是顺手捞起了手边的什么东西,顺手就灌入了嘴里。
“欸!”
夏琳琅也没是料到,之前那么抗拒
喝药的他,这次竟那么主动端起就喝,还喝的干干净净,一滴都不剩。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事情都太过反常,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只能这样直愣愣的看着顾筠这些不寻常的行为。
而顾筠这会也不好过,那药看似冰冰凉,但这会入了腹才觉得有热意在往上涌。
他看着已经离自己非常近的夏琳琅,一张素白的小脸就靠近他的手臂边上,因为方才咳嗽过的原因,两颊还透着浅浅的红,甚至连耳尖的地方也不知什么时候都染上了胭脂,红红的。
迭然,那些已经模糊掉的记忆正逐渐变的清晰起来。
忆起两人初遇时的场景,她不就是眼前的这幅样子,一脸的懵懂,白皙细腻的脸颊酡红,一双像无助小兽的眼眸,透着无尽的好奇,却又不敢进一步的窥探。
真是,惹人怜爱,又令人无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而觉得自己今日之前的那些忧虑真的是杞人忧天。
就算她和她那表哥感情甚笃又怎样,就算他二人之间隔着三年的约定又如何。
至少人这会是在自己的身边,身份上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自己八抬大轿,入了族谱,拜了天地的,要是这都能让人给跑掉,他合该要是问问自己,是怎么为人丈夫的。
一句话,只要他不想放手,这约定就永远也不止三年。
夏琳琅觉得他这会的眼神里翻涌着许多莫名的情绪,四目相对,竟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底。
半晌,终于听见了他开口:
“我原本让巧玉给我准备了酒。”
酒?
他不爱喝酒夏琳琅是知道的,两人成婚以来,除了一些必要的场合,顾筠可以说是滴酒不沾,这会听到他这样说,夏琳琅难免好奇。
“怎么突然就想喝酒了?”
顾筠看了她一眼,将手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放下。
“前些日子,一直有事在心里压着。”
夏琳琅皱眉,问他有什么心事。
这次他没再挪开视线,而是仔细盯着夏琳琅,突然的伸手,捏住她小巧的手掌。
“那几天,有个人的表哥从昌平远道而来过后,她就一直把她表哥和要回昌平这事给挂在嘴边。”
顾筠的嗓音低沉,说话的速度又慢,边说,边将自己的五指伸进她的指缝里面,下一瞬,十指相扣,他继续再说:
“说什么日后要是回昌平也要和表哥挨着,甚至连春闱结束过后怎么陪表哥都想清楚了…”
屋子里这会并不热,但不知为何,夏琳琅却感觉从两人相握的手心开始,就有一股热流从那里开始蔓延。
也就一会的时间,手心变的湿濡濡的,身体从里到外也都弥散着一股莫名的悸动在里面。
扑通,扑通,心跳加快,她有些受不住了,想将手抽出来,却没成功,顾筠早就察觉到她的意图,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可,这和你要喝酒又有什么关系。”
“我有说过是我自己要喝?”
“那,那不然是谁。”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顾筠也觉得自己身上在渐渐发热,又看了一眼夏琳琅的额头,似明非明的样子,突然问了句:
“你很热?”
“有,有一点…”她不太想承认。
顾筠伸手拭了拭她额头上的细汗,下一瞬,就将人牵走,带去了净室。
“去哪儿?”
没去回答她的问题,入了净室以后,除却浴桶之外,还有一张软榻,架子上甚至不合时宜的放着一盆凉水。
顾筠将人摁坐在软榻上,微微躬身看着她。
“怎,怎么了。”
他的脸忽然的凑近,又是熟悉的沉水香气息,身上的热度在攀升,气息也跟着越来越浓,夏琳琅觉得这会呼吸急促了不少。
“身上真没有那里不舒服?”
夏琳琅这会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半密闭的狭小空间里,空气不流通,而她身上越来越热,偏生他还离的这么近,深处那股无名的悸动感觉就快要压抑不住了。
她偏头不去看他,梗着脖子不说话,也不去回答。
顾筠看出了她这会的不对劲,只是无声的轻笑。
“你笑什么。”她蹙着眉头问他。
“没怎么。”
“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什么话?”顾筠问。
她咬了咬唇,嗔怪的眼神看着他:
“那酒,是给谁准备的?”
他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脸又凑近了几分,几乎快要贴着她的额头:
“真猜不到,还是故意在这等我?”
那些个心照不宣的话,两人多多少少心知肚明,但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有机会去捅破,夏琳琅自觉自己是女子,有些话不能主动去提,唯恐日后关系中,她处于下乘。
“我,我不知…呀!”
话还没说完,耳垂的地方有些轻微的刺痛,顾筠用唇齿咬了她的耳垂一下。
“你,你做何!”
她捂着耳朵,满脸通红的看着他。
顾筠的手这会已经扶上了她的腰,两个食指也在腰际有意无意的摩挲。
“李循出的主意,让我把你给灌醉,说人半醉的时候讲的都是真话。”
“把我灌醉干嘛?”
“就想和你确定一些事。”
夏琳琅就快受不了了,随着顾筠这会的靠近,她身上越来越热,也越来越燥,痒的在他怀里动来动去。
“我有些不舒服,你,你快些说。”
顾筠看她已经面色酡红不已,猜到是那误食的那碗药起了作用,诱导她:
“热的难受?”
“嗯……嗯。”
“要不要我帮你?”
夏琳琅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涣散,说话也不过脑:
“怎,怎么帮。”
顾筠的一只手随即离开了她的腰间,从裙摆下面缓缓的伸了进去,脚踝上,腿上的肌肤因为他的动作而战栗了一瞬。
他握住她的腿根,触到里面的湿润,勾了勾唇角:
“你应当是知道的。”
她以为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帮,双手捏着他的肩上的衣料,喘着气说:
“像上次那样?”
顾筠眯着眼,轻轻摇了摇头:“出阁之前,有没有看过避火图?”
她咬着牙点头,声音断断续续:“看,看过。”
他的手不知是勾到了哪里,于是好端端穿在身上的裙子一下就落了下来,下半身就变得光溜溜的。
“就是像图里的那样帮。”
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松动,‘铿’的一声,让她所有的理智丧失,但迷蒙之余还记得起两人之间的三年之约。
顾筠又哑着嗓子问:
“行吗?”
她闭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了句:
“那…三年之后…”
去他的什么三年,他当初不知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有这个三年和离之约。
他的手忽而松开夏琳琅的腰,如愿的看到她眼里的不舍。
“你,你要去哪儿。”
以为他就要走了,又像之前一样故技重施拽着人衣袖不放,顾筠握住她的后颈,亲了亲她的唇,哄道:
“你额头都湿透了,我给你擦擦。”
那盆不合时宜的水,总算起了作用,夏琳琅被顾筠擦的干净净,身上热度也降了不少,但就是害怕人突然离开,一直拽着人不放。
顾筠擦好后,放下手上的东西,拍了拍她的脸颊,问:
“是在这里还是去内室?”
她看了眼身下这方软榻,觉得应当不能同时承受两个人重量,缓了缓,这才说了内室两个字。
得到肯定答案的顾筠没在有半点的犹豫,正好,他也不想在这小小的软榻,方才他就想过,若是她不答应,那哄也要把她哄到内室的床上去,于是,一手揽在身后,一手穿过腿弯就将人抱起来。
“我就当你已经答应了。”素日里寡淡的声音已经染上欲望。
说完,提步就往内室而去。
夏琳琅双手勾着人脖子
,还惦记着他方才话里的未尽之言,一半清醒,一半迷糊的嘟囔:
“你方才说想和我确定的,到底是什么事?”
“不用确定,我已经有答案了。”
他原本是想问她,等那劳什子的三年之约过后,能不能不要离开,但就眼下的情形来看,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他也不见得会放人离开。
…
傍晚,巧玉终于遵循顾筠的吩咐,将他的那张方子带去给城里的郎中看。
“大夫您帮我看看,这方子究竟是补什么的?”
老大夫眯着满是皱纹的眼睛看着手里的方子。
半晌,才说:“都是些大补的药,于男子来说多食能将身健体,但有几味药药性强了些,不能多食。”
巧玉听的胆战心惊,以为就是普通温和滋补的药,哪想老太太一来就下那么猛的料,她颤巍巍的问:
“那若是女子不小心误食会如何?”
大夫抚了抚下颌上的胡须:
“这药就不是给女子开的,药性太强,若是女子误食,恐会受不住浑身发烫,血脉流动加快,自然…”
巧玉见状,急忙追问:“自然如何大夫?”
“自然,于夫妻敦伦大有裨益。”——
作者有话说:我快睡着了,明天起来修文,红包也等明天来给大家发,晚安。
第78章 欺负
1
夏琳琅是看过那避火图的,就在出嫁前夕,夏岭和骆氏给她请来的开蒙嬷嬷特地给她看过。
她这会还记得当初翻开那书册时的场景,才刚翻开第一页,就被里面荒唐的内容所骇到,也就没敢再继续往下看。
嬷嬷见她这样,眼里不仅没有半点的惊讶,而是神色平静的将她盖住的东西又重新打开,谆谆细细的说:
“姑娘别觉得难为情,这些不过都是人之常情,只要走到这一步,就势必要经历这一遭…”
“这会多知道些也好,免得真到了那时候吃苦的可就是姑娘自个儿。”
嬷嬷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后面看得面红耳赤,就是因为觉得太过荒唐,是以看过之后,也就全忘了。
谁都没有料到会是在今天,此时此刻顾筠正抱着她往内室里去,她心里自当清楚一会发生什么。
也只有在这会儿,才会强逼着自己变的清醒一些,去努力回想当初究竟在那避火图里看了些什么。
净室离内室不远,顾筠身高腿长,没几步就抱着她入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夏琳琅的裙子早在方才就被他扯掉,这会也只是松松垮夸的挂在身上。
顾筠将人放在榻边上,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揽在她身后,以防这会人迷迷糊糊的要往后倒。
经过方才的一番动静,夏琳琅身上的热度稳定不少,唯有顾筠,不仅口干舌燥,身上还隐隐发烫。
他额头抵着夏琳琅的,两人灼热的呼吸瞬间就交织在了一起。
人这会就在自己跟前,沉水香的气息越来越浓烈,明明是偏冷冽的味道,但如今就是觉得熏得人快要失去理智。
顾筠的手托着她的下颌,将她抬高一些,含了含她的双唇,温热的薄唇瞬间就染上了晶莹的水色。
今天晚上的那碗汤药,他们一人喝了一半,但夏琳琅这会的感觉就和喝了酒一样,迷迷糊糊,还特别想要挨着顾筠近一些,尤其是这会,顾筠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根本不能缓解她心底的那份燥热,双唇分开过后,甚至还惯性的追了上去。
顾筠无声的笑了笑,手顺着脖颈抚到她的后颈,轻轻一捏,就将人给制住。
“没亲够?”
若不是她这会已经糊里糊涂了,听到顾筠这些话一定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就没剩多少的力气,现在还被人桎梏住,耷拉着眼皮看着顾筠,无意识的舔了舔唇角,嘟囔着说:
“不全是。”
“那又是什么?”顾筠挑着眉问。
他这会也不知道夏琳琅究竟是真是假,说她真的药性上来稀里糊涂,但偏生又能回答他的话,说什么不全是,那一半又是什么意思?
夏琳琅往后退了些,拉开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半迷糊半清醒的回答:
“是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她突然的砸吧了一下嘴巴,方才在过来的路上,经过了她努力的回想,终于是想起了一些有关那避火图支离破碎的片段。
那书册上画的,都是光溜溜的两个人,在屋子里的各种地方,做着令人目不忍视的事。
但这些先抛开不提,她可还记得之前赵娉婷曾说过,初经人事是一个很难耐的过程,不仅会痛,严重些的甚至还会受伤流血。
她自然也是怕痛的。
也还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二人现在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即便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应当要允许她先小小的害怕一下。
“我听说…会痛…”
她说完,头就往前扑,一下就撞进了他的怀里,软绵绵的身子,黏糊糊的嗓音,混着身上甜腻腻的味道。
顾筠觉得她这一下撞的不仅仅是他胸口,便是她现在要他把天上的月亮给摘下来,他或许都能荒谬的点头。
手还按在她后颈的位置,但这会已经是半圈着人的动作,他手下轻柔的捏了捏她后颈上细腻的肌肤,低头凑近她耳边问:
“怕痛?”
怀里的人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真像是要睡了过去。
“那我便事先做足一些,不让我们彤彤痛好不好?”
做足?做足什么?
她以为,这种事情不就是咬咬牙,忍忍就过去了?怎么顾筠这会说的,和她知道的竟不一样?
她仰着头,看着男人已经有些泛青茬的下巴,攥着他胸口的衣料问:
“你到底要做什么?”
直觉告诉她,他嘴里的事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到了眼下的情景,除了相信他之外,她好像也没别的法子了。
顾筠低头酌吻了一下她红艳艳的唇,拇指还在后颈处不停地抚摸,笑着说:
“不若你先告诉我,那避火图里都有些什么?”
熟悉的钝痛感从心口处传来,顾筠丝毫没觉得痛,那力气就像挠痒痒似的,反而弄的他心猿意马。
“你就知道欺负我。”夏琳琅努着嘴说。
胸腔里随即就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不欺负你,你便要来磨我了。”
夏琳琅有些没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她本想再继续多问两句,可话还没说出口,顾筠就将她从怀里支了起来。
原本放在后颈上大手也在这时收回,她腰上的裙子这会已经是摇摇欲坠,下一瞬,夏琳琅就感觉到双腿上面一空,低头看去,又哪儿还有什么裙子。
她腿上还剩一条薄薄的亵裤,纯白的颜色,就这样贴在腿上,里面就是空无一物的肌理。
“你…”
突然袭来的凉意,让她不自觉并拢了双腿,双手也是一种反抗的姿势抵着顾筠的胸口,强行隔着一段距离。
顾筠果真没再继续往前,而是从榻上起身,半跪在她跟前,手上一松,那条漂亮的裙子就盖在了她的脚踝上。
软软滑滑的布料,上面尚还沾有她腿上的余温,和顾筠身上冷硬又挺括的衣料相比,真真是柔软了遇上了坚硬。
“你…你要…”
夏琳琅已经不敢去看顾筠了,从他在将自己裙子摘掉开始,她就避开了视线,但男人毕竟是男人,在情之一事上,他们有着无师自通的本领。
顾筠放低身子,让两人的视线齐平,这下,夏琳琅就是不想看也不得不看了。
“嗯,要开始做不让你痛的事了。”
任谁也想象不到,桀骜矜贵的大理寺少卿顾筠顾大人,竟也会有端着一副一本正经的脸色,说着荒唐话的时候。
而夏琳琅是真不知他究竟说的是什么事,只能愣愣的看着她,一双浸满水色的眸子,湿漉漉又满含担心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没想再忍。
突起的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滑动了一下,顾筠重重的咽了一下,眼眸没有挪开,粗粝的指腹,一手捏着她的下颌,一手来到她侧腰的位置。
那里是亵裤系带的位置所在,只需要轻轻一勾,除了衣服,她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按在他心口上的手隐隐都在颤抖,顾筠察觉到动静,看着她无声的笑了笑。
“彤彤,来。”
话落,夏琳琅就感觉他握着自己的一只手,缓缓的在往下移,他的拇指摁着她其中一根收拾,传进了冰凉的衣料里面,带着她轻轻往外一勾。
顾筠身上的衣服也被解了开来。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一番动静,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将三两下的就将外袍脱了干净,和她一样,只剩雪白的亵衣亵裤。
在她方才的怕里,其中有一点就是两人这会的不对等,她身上的衣服所剩无几,可顾筠却衣冠楚楚,但眼下,随着顾筠的动作,两人已经到了对等的地位上。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甚至还顾及着她的情绪,顾筠做完这些过后还不忘回头来问她。
夏琳琅悄悄别开眼,细弱蚊蝇的轻回了一声:“嗯。
随着这个字的落下,顾筠终于做了方才没做完的事,彻底松掉了她侧腰上细细的束缚。
甚至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轻轻的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窗,又慢吞吞的将自己置身其中。
“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什么。”随着他的动作,夏琳琅说话已经词不成词,句不成句了。
粗粝的手指正在探索她身上最柔软的地方,矜贵桀骜的顾少卿顾大人,这会俨然就是一个纵火的小偷,面上是一本正色,行的却是那荒唐的勾当。
“那避火图里,你究竟学到了些什么?”
夏琳琅这会身子不自觉的向上挺起,僵硬无比,原本按在他胸口的手,这会已经变成了勾着他的脖颈。
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就是…就是那些啊…”
“那些是哪些?”
顾筠明显就不想放过她,手上轻抚的动作不停,却是凑了过去贴在耳畔慢吞吞的说。
“除了那些,还有别的吗?”
他曲起一个指节,突然往中间的地方轻轻敲了敲,夏琳琅感受到力道,身子没忍住轻颤了一下,她还是有些招架不住了,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使劲抓着他的后背,嘴里在控诉:
“没有,没有,事情都过了好久,我早就记不清了,你就会欺负我…呜呜…”
顾筠还是没有妥协,看着她发红的眼尾,抬手轻轻拭去了一点,又低头去吻了一下:
“不这样欺负你,到时候就该叫痛了。”
说完这句,他就撤回了放在她晋江不让写的位置的手,和方才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她弄湿了那片布料,但他不放心,觉得还不够。
于是主动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从她面前起身,往外而去。
诚然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他好像每次一到这种时候都会有别的事情会耽误,而夏琳琅即便是猜到他不是真的离开,也还是会再一次的同他确定:
“你又要做什么?”
话落,他已经是走到了桌案面前,没回她的话,只是拎起桌上的水壶,仰头就往嘴里灌了好大一口水。
显眼的喉结在这个时候不停地上下,看着她也开始口干舌燥起来。
‘啪嗒’的一声响,顾筠终于是喝完,又重新回了她的身边,还是和方才一样的姿势。
他握着她的两边,含笑着问:
“怎么,怕我走了。”
另一只脚的脚踝轻轻踢了他手臂一下,是想让他说话注意一些。
他一下就捏住她另一只脚,往外慢慢的掰…
“欸,你放开。”
“方才不是还在好奇我要做什么,这会真要做了,你又不让了?”
夏琳琅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自己眼下的这个姿势很是羞耻,只是人被他控制着,再难有什么动作。
顾筠这话她也不懂该怎么去回,自己只能任由男人为所欲为,只见顾筠勾着唇角往上,看着愈渐迷蒙的眼神,说:
“知道你急,再等等。”
说完,就将她的脚踝曲起,往床榻上放,一只手箍住她的另一边,男人的视线已经移到了别处,身子也在缓缓降低。
夏琳琅的双手这会也不得不撑在了床榻两侧,当顾筠冰凉的双唇触摸上那敏感之处时,她终于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事先’是什么意思。
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她在一瞬间像被点燃,剧烈的蒸腾过后又急剧的落了下去。
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在她后脊处翻腾起丝丝战栗的时候,顾筠终于放开了对她的桎梏,改为了揽住她的腰。
后面的事情,果真就如他所说的一样,没有想象中的难受,也没有受伤,所有的一切仿若都是水到渠成一般的顺利。
她没什么力气的将头耷拉在顾筠的颈侧,听着他问自己:
“这次总该信我说不疼的话了。”
不想和他在继续说这个事情,她继续埋着头不去回他,柔软的地方被人不轻不重的撞击了一下,让她想忽视都难。
“你!”
她也不认输,一口银牙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而顾筠毫不在乎,甚至是刻意的放软身上虬结的肌肉,不让她咬的牙齿疼。
只是,嘴里依然不忘在逗她:
“那和你看过的避火图,可还一样?”——
作者有话说:我感觉自己像脱了层皮一样,改了一天了已经……
第79章 换床
夏琳琅也是真的没有想到,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的顾筠差别竟然这样大。
直到这会,她都很难相信,昨晚那个俯首在她耳边,说着荒唐到漫无边际的话的男人,真的就是顾筠。
且说他荒唐,但这二字也尚不足以能真正说明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情。
夏琳琅甚至都怀疑他是被人夺了舍,毕竟事情从一开始,他便
一直在问自己有关避火图的事情,好奇里面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起初,她羞于启齿,只说自己忘了,记不清了,但男人是真的坏,为了让她想起,竟然身体力行的要带着她一道去回忆。
“是真不记得了?还是说,彤彤你不愿意去回忆?”
她那会正坐在他身上,感觉就像在坐船一样,身上和床榻都摇摇晃晃的,以至于她也跟着昏头昏脑,没怎么去想就敷衍着开口:
“是,是真不记得了…”
说话都断断续续,吟吟哦哦的。
顾筠闻言,身上的动作没停,甚至还能腾出来一只手将她被汗湿的头发给轻轻拨到一边,又颇具耐心的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慢吞吞的说:
“无妨,我虽没真看过那避火图,但料想彤彤应当没有真的全忘?”
她体力不济,又喝了那补药,这会药劲儿已经上来,半清醒不清醒的,顾筠问什么她便答应什么,而这会除了点头,已经是无路可退。
看着她半眯着眼点头,顾筠总算从胸腔内溢出一丝笑意:
“既然还记得起一些,不若就再教教我,如何?”
“不要。”夏琳琅一口就回绝,但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顾筠听后,没有生气,只当是她在故意在同自己作对,回她说:
“你说了不算。”
方才的一番动静过后,她身上的酥麻感,这会已经攀升至了顶峰的位置,刀尖行路的感觉,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而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黑夜里的环境,却这会是眼冒白光,脑子里似有一道道的烟花在炸开,晃的她眼睛都不想睁开。
心里不禁懊恼着顾筠,觉得他才是今晚的罪魁祸首,她挂在他脖颈上的手也快支持不住了,这会已经无力的将头耷拉在她的侧颈。
细细的银牙发泄似的
往下一咬,顾筠倒是没什么反应,停顿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后面就又是温柔的冲撞。
浅吻着夏琳琅的唇角,他揉着她的后颈问:
“次次都咬,你是小狗变的?”
她不想松口,也就不能开口说话,顾筠以为她是故意为之,捏着她的下颌轻轻一用力,就将肩膀从她口中夺了过来。
“你这不爱回答人的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夏琳琅赌气似的还是不开口,下颌上还掌着他的手掌,她哼哼了两声,是在控诉他此刻的行径。
顾筠见此也不急,另一只手放在她腰际的位置轻点了点,‘威胁’似的说:
“身上哪哪儿都软,就是这张嘴太硬。”
说完,就扣着她的腰将人托起,帐子内的温度高,两人身上又不着寸缕,夏琳琅身上也变得黏黏糊糊的,动作被人强行的打断,她抬起头还准备接着控诉,顾筠握着她腰肢的双手就一个用力。
二人就成了她背对着顾筠,被人揽在怀里的姿势。
又是一番的天旋地转,顾筠说的那句话歧义太大,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出声,温热又潮湿的肌肤就这样贴在她的身后,传来源源不断的热量。
“你…”
只一声惊呼,过后她便彻底没了力气,只能由着男人带着她沉沉浮浮。
感受到她的紧绷,顾筠手上不自觉的替她揉捏了两下,想让她不那么的紧张:
“乖,放轻松些。”
蛊惑人的语气,就在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夏琳琅很快就溃不成军,像是在同她故意作对一般,都到了这会,顾筠还没忘记之前的事。
没急着去要答案,而是慢慢的磨,缓缓的推,边做还边问她图册里有没有这样的。
“有,有的…”
“都想起来了?”
“想…想起来一些…”
嘴还硬着,不想承认。
“那彤彤悄悄告诉我,都想起来些什么?”
…
一整个晚上,耳边都是他在说话的声音,夏琳琅是想过要反抗的,但挣扎过后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而与其说是无能为力,倒不如说是顺其自然,白日里她没让赵娉婷继续往下说的原因,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个男人。
她也说不清是在什么时候,大约是他从雨幕里将自己带走开始,又也许是从夏家回来的马车上,还可能是他千里迢迢从彭城赶到京郊的那个夜晚。
犹如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怪圈子,明明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她依然甘之如饴的踏入进去。
她这会就是想要遵从本心,遵从自己内心的欲望去拥抱顾筠,不去顾虑两人之间的约定,也不去思考这件事发生过后会产生的后果,甚至都不用去想天亮之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只想顺着自己的心走。
一夜的荒唐,好梦直到天亮。
而如此放纵不知节制的后果,就是她第二日起来整个人都觉得累极,皮肉不是皮肉,骨头不是骨头,整个身子都像被人拆开,又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又重组了一次。
她困倦至极的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竟还窝在顾筠挺括的胸膛之上,身上骨头困倦,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腰上的那只手直到现在还在。
“醒了?”
大约是被她这细微的动作给吵醒了,头顶上即刻就传来顾筠低沉的声音。
那些已经荒唐到支离破碎的画面又一次划过大脑,光是想想就让她脸颊通红,不知该怎样面对顾筠的她,最后也只能‘嗯’了一声以做回答。
声音一出,她这也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隐隐发疼,出来的音色也和他一样的嘶哑。
“我去给你倒水。”
敏锐如他,察觉到她的异样后,继而就起身往桌案边走。
相似的场景昨晚才刚发生过,这会他又去了桌案边倒水,壶里的水注入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叮铃的水涧声,听的她小腹上一酸,不敢再去看他的动作。
“怎么脸这么红?”
她接过杯盏正埋着头喝,顾筠冷不丁的疑问传来,还顺手在她额头上贴了贴。
夏琳琅不自在的别过眼,垂着眼睑嘀咕:
“还不是怪你。”
“居心叵测,不安好心。”
那些个东西,之前她也只是在婚前略有耳闻,然则纸上学来终觉浅,到了昨晚,才算真正见识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掀眸看了顾筠一眼,这会天已经亮了,穿上衣服的他好像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正经的顾少卿,和昨晚的那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顾筠听后倒没生气,只是轻笑了声,靠着她坐下来,等着她彻底将杯子里的水喝光接过来之后,这才来问她:
“那药是你让人熬的,也是你自己误用的,怎能就怪我一个人?”
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是不点头,顾筠也不能真的就强迫她,怎么这会事后,她舒坦了,药效也过了,也就翻脸不认人了。
夏琳琅脸上红霞未散,听完后拿眼睇着他,声音还是哑着:
“但你一开始就想将我灌醉,还故意来引诱我!”
顾筠揉了揉她的头,刻意没提之前她说要回昌平的事情,但昨晚他也喝了一半那补药,有些没控制住自己,事毕过后替她擦身的时候,也看见了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语气也就软了不少:
“那我下次轻些?”
“下次!”
夏琳琅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就昨晚那种境况,他要是真的说到做到,她真能被他弄到脱一层皮下来。
顾筠没理会她的惊讶,只将人轻轻的往自己身边拽,两人昨晚的衣服今日已经是没法再穿,他方才去衣柜里新挑了一身衣裙出来,这会正耐着性子给她一件一件的套上。
裹在身上的锦被被轻轻拉下,青天白日,里面只穿着薄薄的亵衣,即便两人已经是真的夫妻,夏琳琅还是会觉得不自在,总觉得像顾筠这类人,在做起这些照顾人的事情时,难免会有些违和。
她不禁耸了耸肩膀,穿过一只衣袖过后就想接过来:
“我,我自己穿。”
哪知顾筠不让,捏着衣服往旁边避了避,戳穿了她当下的心思:
“该看的昨晚都已经看过了,你这会才想起来要害羞,是不是晚了?”
夏琳琅没他这般自如,甚至还能说着这些道貌岸然的混话,但她知道顾筠的手段,拗不过他,何况衣服还在人手上,咬了咬牙,也就只能配合了。
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日头,两人竟都在床榻上,一会出去就是昭告了所有人,他们昨晚做过的事。
她自觉没那么脸厚,不想出去受人观瞻,穿好衣服后有些自暴自弃的又躺了回去,锦被盖住了她大半个脑袋。
顾筠收拾好后,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
“怎么了?”
被子里,她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
“我不想出去了…”
顾筠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故意逗她:
“又怎么了?”
“丢脸…”
真要说丢脸,他丢的可比她大得多得多,对待公务一向都是日勤不辍的他,今日破天荒的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没去衙署。
一会李循指定会来揶揄他,但他不觉有什么,只是这会看着床榻上鼓起的一个小山丘,心里反倒是软的一塌糊涂。
担心她把自己给闷坏了,但被子又被她拽的紧紧的,顾筠耐着性子凑上前去,贴在她耳边坏坏的
说:
“那我下次将他们都遣散?”
“不要…”欲盖弥彰的事,是害怕别人猜不到?
“还是说,你愿意小声些?”
像触及了她的逆鳞,夏琳琅一下就起身过来,美目瞪圆看着他,见人终于是起了,顾筠趁此将人拽起来,到了床边,又亲手替人将鞋穿上,语气轻哄:
“要这都不愿意的话,就只能将床榻再换一张结实些的了。”
第80章 腻歪
也就一个晚上而已,顾筠就像是释放了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夏琳琅觉得,就算此刻用斯文败类这四个字来形容也毫不相悖,词不成词,句不成句的,甚至还越说越离谱。
而已经听了这些话一晚上的她,从最开始的羞涩难为情,到现在的坦然接受,眼下这会,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但就是这些话,天黑和天亮时说的境况也是不尽相同,毕竟这会是白日,夏琳琅总感觉周围有眼睛在看着自己,多有不自在。
衣裳已经穿好,顾筠这会正握着绣鞋半蹲在她面前,修长的十指捏着她穿着罗袜的脚踝,准备就给她套上去。
而夏琳琅也说不清楚是心里在别扭,还是说被这人折腾了一晚上,不想就这样如了他的意,眼看着那鞋就要上脚了,她心劲儿一上来,突的就往他身上踢了一下。
力道倒是不轻不重的,只是动作太突如其来,而他这会正半蹲着,那一下正好踹到他的膝盖之上,顾筠被踢的有些蹲不稳,甚至还往后趔趄了一下,但好在还是稳住了身形,最后将一双绣鞋给她稳稳当当的穿上。
夏琳琅见此,心里一瞬间有过快意浮起,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下一秒她便笑不出来了。
顾筠穿好鞋子后,连头都没抬,两只手分别掌着她一双垂在床榻的脚,左手握在她小腿肚的位置,她心说不妙,果真下一瞬,就觉得被他握住的小腿发麻,夏琳琅嘴里下意识的就倾轻呼:
“你轻些!”
顾筠这才抬头看了看她,从下到上的视线,却不见半点恼,挑着眉毛问:
“且先说说,刚刚为什么踢我?”
她努了努嘴,不情不愿的说:
“因为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了那么多,彤彤你是指的哪一句?”
昨晚他做尽坏事的时候,没少说些混话,夏琳琅那个时候是喝了药,人也被他哄的不清醒,没办法,不仅要听,还被逼着要去回应他,也说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话。
但这会不一样了,人一旦清明过来,那稀里糊涂的荒唐劲儿一过,再提起那些是事来,反而是不敢去回想。
于是她扭过头,不去看顾筠,但脚踝还在他手里,微动了两下也没抽出来,无奈之下,只能小声的招呼:
“先放开。”
顾筠没能如她的意,反而是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忽然说:
“这三个字我昨晚也对你说过,但你那会不仅没理会我,一双手还死命的揽着我的…”
“唔…”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夏琳琅就忍不住倾身过去捂住了他那双吐不出象牙的嘴。
“我,我不说了,你也不许再说了。”
夏琳琅还担心他会不配合,面上故意装作凶凶的模样在看着他,那蹙起的眉头就像是在警告他‘你若是再说,就别怪我会做出别的出格的事来’。
顾筠这会倒没什么动静,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察觉到她心思都在别处,那握在她脚上的手也就悄悄的放开,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她后面揽去。
掌心的位置忽然就传来一点湿濡软滑的触感,猜到那是什么,夏琳琅也被吓了一跳,刚打算要抽手,后腰上就被人横贯的拦住。
顾筠的另一只手此刻也覆上她的,干燥的大手包裹住,抓紧后才轻轻的拿下。
“刚不是还挺大胆的,这会又躲什么?”
她努了努嘴,悄悄往身后瞥了一眼,才看着人说:
“你这样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一样。”他说。
夏琳琅也学着他挑眉,也看着他;
“登徒子说的都是对陌生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能说是登徒子”他边说边注意看她的神色,展平的眉头这会皱的越来越深,也让他逗弄的心思愈发明显:
“就算要骂,也应当是骂我浪荡才是。”
到了这会,夏琳琅已经是不想再听了,毕竟在她有限的和男子相处的经历里,还没遇上像顾筠这样,她慌慌张张的想离顾筠远一些,却在下一瞬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被他给抱在了怀里。
“你……”放开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顾筠就又亲了她一下。
方才她情急之下的一个倾身,没大注意就将自己送进了他怀中,他不动声色的又将手收紧,以至于她这会是想离开都不行了。
担心他又是要突然的做什么,夏琳琅的双手这会正撑在他的两肩上,已经是做好了要反抗的准备,可事情却出乎意料,顾筠没有加深这个吻,仅仅只是浅尝辄止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
“醒了之后就一直在说话,不累吗?”
顾筠眼神锁着她,两人现在就是顾筠抱着她的姿势,视线相错,一上一下的角度,他两手握住她的腰肢,一下就将人给抱回了榻上去。
“顾大人也知道和你在一起是一件很累的事。”她努着嘴嘀咕。
他轻笑一声,将人放下后便凑了上去,一张脸笑的真的是放肆:
“有些人怕不是忘了件事?”
她拧眉看着他,听他又继续往下说:
“昨晚分明可以不用那么累,后来也不知是谁,非要让我抱她去净室里面擦。”
因为他的充分准备,昨晚夏琳琅并没觉得哪里有不舒服,就是许久都没有坐过船了,摇晃了没多久她就晕晕乎乎,那种感觉介于一种半醒和半梦之间。
黑夜里目力不佳,看不清的她更是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也对着他做了不少的荒唐事。
什么咬人肩膀啊,挠人后背啊,比比皆是。
但顾筠每次都配合她,她喊晕了他便慢一点,她说重了他便轻一些,甚至她说嗓子疼,顾筠都能去给她倒水回来喝,真真是有求必应。
最后,身体不知被碾过去多少次,才觉得那密不可分的人堪堪和自己拉开,但身上却是能拧出水的湿。
顾筠本意是想自己独自去净室,等收拾好后再回来替她擦身,但夏琳琅那会不知是怎么了,非不放他走,说她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要去净室里擦。
即便是看不大清的黑夜里,擦身这种事也是能让人变得兴奋不已,特别是在这样的事后,擦枪走火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之前在榻上,她都没怎么出过力,但这会换地方了,她就不得不出些力,她那会困的不行,自然不愿,顾筠力气稍微大一些,她就一直说累,于是先前积攒的那些力气,就全数用在了净室中。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夏琳琅再要辩驳已经是于事无补,好比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一样。
她在榻上满脸绯红的回忆,顾筠则是起身,但他没有顺势就坐下,夏琳琅只看到他又捡起了她的绣鞋,将方才没做完的事给继续做了下去。
带所有的衣物都穿好后,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来替她整理整理,嘴上还不得闲,一边解释:
“既是夫妻,有些事就是顺其自然的结果,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而今已成事实,那能做的就只有坦然面对。”
“就算是事实,那你也不能…”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往下说,就算已经成了事实,那他也不应该这样行事,就像是刻意为之一样,倘若那天真被府里下人给传出去…
衣服已经穿好,顾筠往后退了一步,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牵起她的手把人往妆台那边带:
“不能怎样?不能欺负你?还是不能亲你,抱你?”
“昨晚我们都喝了药,失了控也是寻常,至少在我昨晚问你的时候,你也没拒绝我不是吗?”
这话夏琳琅是真反驳不了,毕竟昨晚发生的事,她也要负一半的责,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迟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多说两句就能抹杀的了的。
她不再说话,顾筠这会正忙着替她描眉,他近来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夏琳琅听话的阖眼,就感觉到眼皮上覆上一小片的阴影,以及眼尾位置温热的触感。
两人这一‘觉’,睡的着实是有些久。
也不知府里的丫鬟小厮会作何想,但在这段时间
里,即便夏琳琅已经在心里暗示过自己多次,也无可避免的在开门之前觉得难为情。
看出了她的紧张,顾筠伸手揉了揉她的腰,凑近去安慰:“我方才告诉巧玉,你昨晚是喝了药一觉就睡到这个时辰,而我一直在屋里照顾你,但若你再不收回这幅神情,难保他们不会多心?”
“真的?”她闻言,心下微动,但还是有些不相信,但在扭头看到顾筠一脸正经的的神色时,依旧选择下意识相信。
没过多久,巧玉就领着人鱼贯而入,时辰已经不算早了,小厨房呈上的菜也都是以清淡易消食为主,夏琳琅的眼睛没去往那桌上看,整幅的心思还在旁人身上。
从巧玉带着人一进来开始,她便一直在看她的神色,默默的看了好一会,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这才放下心来安心用膳。
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顾筠也不能一直待在府里,等用过早膳过后,还是要去一趟衙署。
顾筠看着她落下筷子,不咸不淡的问了句:
“不再多用些?”
夏琳琅点头,说时辰太晚,她这会也没什么胃口,只是觉得累,还想再休息一下,在一旁收拾东西的巧玉听见这话,耳朵不着痕迹的动了动,眼睛也有意无意的往她的那边撇。
而顾筠没在多说,还是和之前一样牵着她的手往内室里走,夏琳琅不明所以,也看不懂他是想做什么,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他在柜子里翻了一小会,掏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玉佩放在她手心上。
夏琳琅即刻就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触感,低头看了一眼后问:
“这是什么?”
“我的玉佩。”说完,人就往夏琳琅的身边又走近了一步,目的明显的说:“给我系上。”
“你怎么不自己系?”她问。
顾筠没想在这事上浪费太多时间,直接握着她拿玉佩的那只手,拉到了他的腰带面前。
这事夏琳琅说不上排斥,也谈不上拒绝,但毕竟是第一次做,生疏的同时还觉得纳罕。
她看了顾筠一眼,读出了他眼神里的不容不抗拒后,还是乖乖的给他系了起来。
虽说做是做了,但心里难免会嘀咕,不知不觉也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脑袋低垂着,顾筠一低头就看到一个圆圆的头顶,胸腔里溢出一声笑,伸手捋了捋她耳畔边的碎发:
“我都替你描了眉,你不应该也礼尚往来一下?”
“顾大人说的是,还要也多谢顾大人给我一个投桃报李的机会。”
“伶牙俐齿。”
脸颊被人给轻轻捏住,夏琳琅三两下就系好手里的玉佩,又理了理那玉佩下长长的穗子,这才顺着力道抬头重新看着他。
“我要去趟衙署。”
她点头,说知道了,以为这样就算是完了,哪里又能想到顾筠还觉得不够,拉着他手往外走,边走还边说:
“索性你今日也无事,便送我到府外去。”
今天的他实在是奇怪,从一起来就黏黏糊糊的,夏琳琅还有些不能适应,但也没有就此拒绝。
“你,今天是怎么了?”
两人并肩而行,迁就着夏琳琅的步伐,顾筠没走的太快,两人十指紧扣,不疾不徐的往府外而去。
“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夏琳琅侧目看了他一眼,不确定的说:
“就是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起身后觉得哪哪儿都不太对,每件事情都不对。”
“比如?”
夏琳琅摇了摇头,想了想才说:“我也说不大上来,就是有种孩童离不开大人,雏鸟离不开成鸟的感觉。”
他轻笑,手心轻轻的捏了捏她的:
“我们是夫妻,难道不该如此?”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不该这样黏糊腻歪,她看着人提出自己的疑问:
“可那些事,往常不都是你自己在做?怎么今日就偏要我来?”
他垂眸轻摇了摇头:“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她声音不自觉的提高。
“我是不想那么快的去衙署,想和你再多待一会。”
这次,她是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而始作俑者却只是笑了笑。
昨晚的事情是个意外,两人因为误饮了酒的缘故而荒唐了一晚,但这理由也就只能骗骗夏琳琅,毕竟那碗药对他顾筠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他是喝了药不假,但也没真到让自己失控和意识涣散的地步,昨晚的一切,看似是两个人一起,但他心里清楚的很,迷迷糊糊的只有夏琳琅一人。
虽不能说是从头到脚的清醒,但至少和夏琳琅比起来,他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只是这话不能真的说出来,且瞧她这会的样子,要自己真的说了实话,夏琳琅能自个儿搬到书房去住。
顾筠看出了她的害羞和无措,没戳穿,只是伸手拨了拨她耳畔的一缕碎发。
“再耽误一会,我今天真的不用再去衙署了。”
夏琳琅本还在愣神之中,一听这话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不害羞了,两人双手这会还握着,她牵着顾筠主动把人往府外去带。
一路上都垂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话,顾筠自然知道她是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在说他说话太过露骨放荡罢了,他落在她身后半步,眯着眼看着她耳后的皮肤,又在一点点的变红。
夏琳琅走在前面,一路行色匆匆,等到了府门外,阿衡驾着马车,都不知等了有多久。
两人姗姗来迟,她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想松开手,可顾筠又握的很紧。
“你先松开,这是在外面。”边说,手腕上边挣。
顾筠偏头往马车那处看了一眼,阿衡的目光与之交汇上,立刻心领神会的扭头转身去了别处。
“外面又如何,我没牵别人,只牵了你。”
“那,那你也说了,再耽误下去,你都不用再去衙署了。”
她是真的没了法子,这才将两人相握的手给分开,外面微风拂起,掠起两人的衣摆,春衫浅薄,很快就交织在了一起。
夏琳琅见状,伸手想拂开,然还没有伸出手,顾筠就已经先她一步替她做了这件事。
她身上也带了一块玉佩,是方才更衣时顾筠替她系上去的,正是之前他送她的那块,玉佩下面长长的流苏缠绕上了顾筠身上的那块,细长的丝线混在了一起,一时半会都分不开。
顾筠手上动作不停,耳边传来夏琳琅催促的声音,轻笑:“看来不是我不想走,是它也想我多留一会。”
“谬论。”她垂眸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小声的嘀咕了两个字。
微风还在起,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觉得度日如年,夏琳琅也担心会被路过的人给看到,都恨不得从顾筠手里接过这活儿自己来。
好在顾筠也没耽误太久,摩挲了一会,理清了脉络之后,后面的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流苏穗子一分开,夏琳琅就赶紧接过自己那条,还迫不及待的往后退了一步,顾筠看见她这动作,直接就伸手将人拉回。
“午膳我已经让巧玉去准备了,用过之后若觉得困,就去睡一觉。”
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这里是巷口,偶有人过往,夏琳琅还是不大习惯和他在大
庭广众之下这般亲近,微微往后仰了仰,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顾筠后面又说了几句什么,夏琳琅没注意听,整幅的心思也都在周围有没有人经过上,嘴里也是含含糊糊的回答。
她这敷衍的态度,成功引起了顾筠的不满,看出她在走神,他故意的说了一句话,夏琳琅不注意听,只是记得自己回了一句“可以”。
说完后才恍然觉得不对,即刻回过神来,才发现顾筠站在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她呀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说了什么。
若她没记错,顾筠方才仿若是说了句:“你再这样不听的话,我就要吻你了。”
担心顾筠真的会说到做到,夏琳琅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你,你别乱来。”
他笑着朝着她走近:“话是你答应的,怎么能说是我乱来。”
她后面没几步就是门槛,后退不了,前面顾筠又压了下来,她双手抵在他的身前,脑子里还在想着接下来应当如何应付的时候。
顾筠却只是伸手,又替她理了理面前的衣襟。
慢条斯理的动作,配上那张似笑非笑,又斯文矜贵的脸:
“时辰是真的来不及了,就先欠着,等我回来再补上。”
那话又不是她主动提的,怎还变成了她索要的?她一只手揪着他的衣襟口,觉得自己是被这人给套话了。
“要补你自己补,别来找我。”
气鼓鼓的样子,真是应了她的小字,红彤彤,胖乎乎。
顾筠喉头微动,很想不顾一切的就给她吻下去,但是不行,场景和时机都不对。
他只好又耐着性子将人手腕摘下,往下颌的地方抵了抵,缓了缓,终究还是没做什么,只说了句让她回去的话。
夏琳琅如芒在背了好久,得知这会终于可以离开,就头也没回的走了。
顾筠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无可奈何的同时又觉得这个世间似乎多了点能祈盼的东西。
他在那门外站了一会,直到那道身影彻底的消失不见,他才上了身后的马车。
阿衡避开的远,这会还没走过来,他先行上了车,刚一掀开帘子,就看到坐在里面,显然已经等很久的李循。
“方才在门口,打情骂俏的,是你和你夫人?”——
作者有话说:要变成粘老婆亲亲怪了。
说下下哦,大概下个月中旬的样子,正文就会完结,后面就是番外了,我目前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无非就是带崽,婚后日常,亦或是两人一起回昌平看看外祖母,大家要是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留言,到时候如果我能行,就给大家安排。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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