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催眠(36)


    悯希没在医院待太久。


    主要是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而且他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身体,能走能动的,医生综合评估后, 也得出他很健康没有任何风险的结论。


    所以悯希当晚就回沈家了。


    他有两件事需要办。


    一:他一点也不想要这刚出生的倒霉孩子,也根本没有养育人的经验, 他要尽快把这孩子塞给谢恺封带, 至于起名的任务,他想谢恺封应该很乐意效劳, 自己就不用操这份闲心了。


    再者来说,孩子交给谢恺封, 人生也能一路优越下去,毕竟孩子也是那疯子亲生的,肯定也不会虐待他。


    所以不管怎么看,把孩子给谢恺封带,都是皆大欢喜的选择。


    二:他要摆烂,多在家里躺一段时间。


    刚回到沈家的悯希脑子里只有这两个想法。


    而这之后,悯希大门不出的,还真过了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光。


    只是婴儿却一直没送出去。


    嗯……也许是某种奇妙的血缘关系。


    悯希每次把男婴塞进婴儿车里,准备把他送去谢恺封那里的时候, 一低头对上那扑扇的委屈大眼睛, 就哑巴了。


    想着,过两天再说。


    没想到两天、两天地过去, 这崽子每天平平安安地待在沈家, 连肚子都吃圆了,还长高了半厘米。


    这天晚上,悯希轻轻咬住唇瓣,把一瓶温度适宜的奶水塞进崽子的嘴里, 他听着婴儿咯咯的笑声,绝情地在心里想,明天一定要把这家伙送走。


    每次看到这崽子,他都能想到那天离奇的生育过程,每次一想头皮就火速发麻,而他也是真的,暂时没做好养人的准备,他现在连自己都养不好。


    明天无论如何,都得把人送走了。


    悯希抽出一张口水巾,在婴儿那张肥嘟嘟的脸上胡乱擦了两下,转身走回到床边躺下。


    他躺在柔软的四位数床垫上,看了眼时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数了几个数,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


    悯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平静如水地抬起眼,与门外稳步走进来的沈青琢对视上。


    今晚外面大雨滂沱,沈青琢有一场推不掉的应酬,回来晚了些,换做平常,在两分钟前沈青琢就该推门进来了。


    像现在这样,手里端着一碗大补汤,或者什么其他的补身体的肉或高蛋白食物,一步步逼近他,检查他今晚有没有好好吃饭,再喂他几勺肉,看着他彻底咽下去才罢休。


    这几天悯希都是这样过来的,沈青琢总认为他身体需要大补,换着花样给他补充营养,甚至久违地让保姆住进了家里的客房。


    但悯希真的觉得自己不需要,他忍了好几天,彻底被这样的监督逼烦了……


    沈青琢刚坐在床边,他就把双手从被窝里伸出去,搂住了神情僵硬的男人。


    “沈青琢,我真的好饱,今天不吃了行不行?我真的有好好吃饭,不会不听话的,你摸。”


    悯希生怕沈青琢松开他,再把饭强塞在嘴里似的,紧紧贴着男人血液急促奔涌的颈侧,楚楚可怜地说完一句,就领着男人的手摸到自己的肚子上。


    他刻意没有收紧,还轻轻吸气,营造出有点鼓起的假象。


    谁知,下一刻就被沈青琢拆穿了:“保姆说今晚你吐了,她把汤里的鸡丝全部舀出来放在碗里,你都没吃。”


    悯希没想到地僵了一下。


    他微张的唇瓣一点一点缓缓闭上,最后无可奈何道:“因为,真的很饱啊。”


    悯希伸回双手,闭眼靠回后面竖起的枕头上,正好错过沈青琢上半身下意识的追随和挽留:“沈青琢,我知道你担心我,但饭吃太多,会反胃的,你再这么逼我我就要厌食了。”


    他自认为语重心长地和沈青琢讲道理,讲着讲着一句“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孩子”差点脱口而出,刚说两个字才想起孩子不是沈青琢的,硬是憋了回去。


    悯希眼神忽闪,难得地有些懊恼自己的失误,虽然最终没说出口,但以沈青琢的头脑,不会猜不出他原本要说的话。


    他在说什么啊……


    太不应该了,很低级的错误,这样糟糕的错误一旦发生,他就得做出同等程度的弥补,很麻烦。


    沈青琢垂眼站起来,没说什么,端起那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准备出房……衣摆传来拉力,悯希拽住了他。


    悯希从下至上抬起一张脸,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脸和巴掌差不多大,嫩生生又充满肉感,配合着他此刻哼哼的声音,是明显的哄人姿态:“你今晚在这里办公吧,听着你敲键盘的声音,我更容易睡着。”


    沈青琢手指蜷了一下,他今晚不止要办公,还要出门见一个要合作的老总,过目一批要上市的货,桩桩件件都是琐碎的事,但没有一样能暂时搁置不做,可被那只手黏黏糊糊地揪了两下,沈青琢发短信都推迟了,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在悯希床边坐下来。


    悯希趴在床边,对着他甜甜笑了笑。


    沈青琢一顿,缓慢转过身子,敲起键盘,他还是那副寡言的样子,只有手背起伏的青筋能暴露出他现在的心情。


    悯希打了个哈欠,躺下了。


    吃饭的时候有多磨蹭,现在他睡得就有多快,他毫不迟疑地闭上眼睛,拉起被子睡起来。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男婴倒是不吵不闹,躺在婴儿车里自己吸着奶嘴自娱自乐,不用人操心。


    悯希躺在枕头里,发丝后移,嘴唇颇具有血色,合起来的眼皮却很薄,上面的黛青色交织杂乱,沈青琢不受控地盯着屏幕上倒映的身影,心脏如若被塞进一个除颤器,震得他注意力难以集中。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心跳会惊动床上的人,正迟疑地想去喝杯水冷静一下,安静祥和的气氛,陡然被一道铃声打破——


    黎星灼:悯希,你退房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黎星灼:我忍住好几天没去找你,今天实在忍不住去敲你门,一问才知道你几天前就退了房。


    黎星灼:……我还是很想你。


    手机就在床头放着,沈青琢并没有看别人短信的癖好,但铃声响得太突然,而且音量也调的最大声,不仅他本能地往过看了,悯希也被这声音吓得,立刻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他和沈青琢同一时间看到了短信的内容。


    悯希飞快坐起来,抢过手机。


    要死,什么时候发不行,偏偏在这个时候!黎星灼,你真会给我添乱,知不知道我刚刚才把人哄好……


    悯希无头苍蝇一样,将短信删除,手指还打滑了两下。


    再一抬头,见沈青琢沉默地关上电脑,站起来了。


    悯希连忙道:“宝贝,我以后少和他联系,好吗?别生气。”


    沈青琢身体颤了颤,准备走出房间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连宝贝都叫出口了,可以看出,悯希觉得事态很紧急,也在尽全力哄了。


    但沈青琢没那么自恋,会觉得悯希肯哄他是因为喜欢他,悯希只是责任感强,认为他们既然订了婚,就要对这段关系付出起码的尊重而已。


    悯希的感情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和路边摊上的衣服一样泛滥成灾,只要顶着沈青琢的名号,他的爱可以直白地毫无偏袒地给出去。


    谁是沈青琢都不重要,是丑、是帅,没区别,很公正,也很残忍……这说明没有人对他而言是唯一的。


    但很多人都把他当成唯一。


    那些求而不得、渴望他渴望到发疯的、碰一下他的皮肤都会感到激动和兴奋的人,多得沈青琢数不过来。


    每当看见那些人的丑态,悯希会不会也会有一点凌虐的快感?


    悯希见沈青琢不说话,又说:“我说错话了,不是很少,是再也不联系,好不好?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就是朋友……呃,朋友之间的想念,他马上要出国,有点焦虑。”


    还是没得到回答,悯希不得不干巴巴地叫了声:“沈青琢。”


    叫完又词穷了。


    他发现自己很不擅长处理感情,总觉得自己做到忠诚就够了,但对方并不止想要这些,专一并不够,要真的喜欢、真的爱。


    但这太强人所难,悯希并不会轻易爱上谁,不是缺乏这一项功能,而是的确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停留。


    悯希把人叫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都这么说了,还要他怎样呢,悯希叹了一口气。


    他那无奈的表情,就好像在应付吃醋的配偶,而自己在一再退让和忍耐一样。


    沈青琢在那清浅的叹息声中滚动喉结,眸光黯淡:“我没有生气,你们也可以继续联系,我不会在意……时间太晚,你早点休息。”


    较之以前,沈青琢的语速有些变快,悯希刚要继续说话,他脚步往后退,眨眼便走到门后,将门掩上了。


    屋内陷入寂静,悯希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确定是不在意?


    悯希睁眼望着天花板,颇感无奈,他闭上眼,没打算出去找人,反而任由四肢陷进泥沼之中。


    算了,确实也不早了,明早再和沈青琢说吧。


    ……说个屁。


    悯希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别墅里空空如也,他找到沈青琢的卧室,推开门,床单崭新整齐,连一道皱褶也找不见。


    这是在躲他吗?悯希想到这个可能性,气都气笑了,他走回餐桌上吃饭,用叉子恶狠狠戳起汤里的玉米,忍耐问道:“阿姨,沈青琢有没有跟你说他今天去哪里了?”


    保姆在洗碗池前面忙碌,闻言道:“早上我做早餐的时候听少爷说要去拍卖厅呢,大概要晚上才能回了。”


    悯希嗯了一声,神色冷静:“我等下去找他。”


    保姆忙不迭说:“那我去叫司机,那拍卖厅就在一两公里远,很快到的。”


    悯希摇头:“没关系,不用麻烦,就一两公里,走一走也好。”


    饭后,悯希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他把男婴抱起来交给保姆,小崽子却死死抓着他不松手,要是试图掰他,他眼睛里就会立刻聚起泪水。


    悯希和他对峙了十多分钟,败下阵来,实在没办法了。


    他拿出保姆刚擦过一遍的婴儿车,把小崽子塞了进去,想起小崽子还穿的睡衣,又抱出来任劳任怨地抬起小崽子的两只肥胳膊,塞进了柔棉宝宝服里,最后往他头上戴上一个小圆帽才重新放回去。


    日头刚出来一点,悯希就推着婴儿车出门了。


    小崽子倒挺老实,安安静静地躺在婴儿车里,跟等身手办一样。


    扑闪的大眼睛润润的,脸颊也很肥、溢满血色。


    悯希望着他咕哝道:“奶瓶放你胳膊旁边了,想喝自己喝噢……”


    崽子听不懂母亲说的话,但见悯希盯着自己,就张开嘴巴傻乐起来。


    这些幼小的生命都这么粘人吗?悯希鬼使神差戳了一下崽子的脸颊,便被烫到似的猛收回手。


    今天天气不错,是晴天,悯希慢悠悠走到保姆所说的拍卖厅,在一位侍者的引领下,进了等候室里。


    主流拍卖会通常不会放除竞选人之外的人进去,但他可以在外面等沈青琢。


    等候室里还有其他人,悯希走到墙角,看了眼时间,拍卖会还没开始,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给沈青琢,告诉沈青琢事后来这里找他。


    悯希在打电话,小崽子在好奇地观察四周的大人。


    婴儿车的遮阳篷没拉到最底部,掀着半条胳膊长的缝隙,小崽子一张粉嘟嘟的脸能完完全全露出来,他扒着车子四处巡望,惹来一堆母爱泛滥的爱心眼后,就无聊地躺回了车子里。


    又躺没一会,小崽子一只手咕涌咕涌,捧起了自己的蓝色小奶瓶。


    他咬住奶嘴,后仰脑袋往自己嘴里“咚咚咚”猛灌。


    婴儿很容易缺水,而且对缺水的耐受力差,所以悯希专门买的三百毫升的最大奶瓶,没想到小崽子自己也能拿起来。


    从某种方面来看,这疯子的崽还蛮让人省心的,大人忙,他就自己玩自己的,自己照顾自己。


    小崽子本来坐在车里,自给自足地喝着奶,突然听见等候室外有一行人走过,脚步声错杂,其中有一道身影极为眼熟。


    他一个骨碌坐起来,睁大眼睛。


    是爸爸!


    妈妈刚才要找的爸爸。


    小崽子把脑袋伸出遮阳篷,哼哼唧唧想吸引悯希的注意。


    “小朋友不要把脑袋伸出来,很危险!”


    这一幕没吸来悯希,吸来一个西装男,小崽子见西装男越来越靠近,抬起两个小巴掌拍在自己超鼓的腮帮子上,想快点咽下嘴里的奶,结果没能如意。


    噗——


    一口奶直接喷射到了男人的脸上。


    小崽子懵逼:“嗷!”


    刚蹲下的男人被一口奶淋了满头,脸上狼狈不堪地流起了白色雨帘,彻底变得奶香十足了。


    这、这……他身上可是当季名牌新款!


    男人想发怒,但对着一个小孩又不好发作,脸色变得极为扭曲,他又一抬眼,用余光看见墙角那道风韵修长的身影,刚好打完了电话回过头,看到这里的突发状况,连忙大步走过来。


    悯希没想到自己走开一会也能出事。


    他蹙眉弯腰拍了拍崽子的屁股,从婴儿车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袋纸巾,迅速抽出好几张,一只手便按在男人的脸上来回擦起来:“实在不好意思,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婴儿车里的崽子也奶声奶气地哼哼,两只肥手搅在一起老实巴交地望着男人,眼里写满了诚恳的道歉,好像在说“不要怪妈妈,都是宝宝的错。”


    男人脸上的怒气,被擦一下,少一分,擦一下,少一分,最后语无伦次地摆起了手:“没事,小孩太可爱了,渴了还会自己喝东西呢。”


    悯希抿唇浅笑,算是回应,他草草擦完男人脸上的奶渍,正要问对方要不要喷点清新剂遮一下味道,等候室外,突然奔过两三个拿着对讲机的保镖。


    “拍卖马上要开始,前面发生什么了?!”


    “谢家贪污,谢长山倒台……以前那些被谢恺封压过风头的少爷小姐,拦住了谢恺封……”


    ……


    拍卖会在中午十二点开始,其中有一样展品是翡翠摆件,谢长山那老头子喜欢,又不想亲自跑这么一趟,这份差事就落到了谢恺封的头上。


    自从那晚收到悯希发来的幼婴照片后,谢恺封回去就一直在家中置办婴儿的用品和物件,今天也是百忙之中抽出的空。


    他在一号等候室阖目休息,听到侍者的叫号,悠悠转醒,想要起身前往拍卖厅,却意外察觉到气氛与刚进来时不同。


    十一点半还是大晴天,十一点五十雨点狂降,不断有新人进来,踩湿门口的地毯,身上裹挟着冷意从谢恺封身边经过——


    无一例外的是,那些搓着胳膊、妄图给身体升温取暖的人,一旦看见谢恺封的脸,都会停下手头的动作。


    “就是他吧?”“就是他!我刚看了网上传的照片,他应该是谢家老二……”“他怎么还若无其事在这等着拍卖会开始的,难道还不知道自己亲爹贪污,房产都被查封了两处……”“谢家都破产啦,他哪里有钱拍。”


    谢恺封听见他们没有故意收敛音量的声音,有些迟钝,许久之后,才皱紧眉头。


    一个好笑的念头冒出头来:破产,在说他?


    谢恺封好笑地按了按鼻梁,觉得是因为这几天到处奔波,睡眠质量不佳,每晚梦里都是悯希和自己的种,脑子彻底乱套了。


    宝宝,看你折磨得我,给你发消息也爱答不理,明明答应了我,可我一个星期打过去十四个电话,没一个接的,这么绝情,看,把我彻底逼疯了吧……


    居然听见这么荒唐的话。


    谢恺封没有当真,他甚至认为这或许是某个仇家在拍整蛊类视频,想记录他崩溃和失声大哭的样子。


    他站起身,无视那些恶意的视线,想走出等候室。


    “砰!”


    谢恺封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撞到一个冰凉的硬物,没等看清那是什么,脚边就炸开了碎渣。


    耳边传来矫揉造作的惊呼斥责:“哎呀,这可是价值一千多万的古董,你没长眼睛呀!”


    谢恺封挑起眼皮,冷飕飕直视过去。


    为首的粉毛没有梗着脖子回视,他捂住嘴巴蹲下去,对着那一堆碎片鬼哭狼嚎,他的侧脸由此露出来,让谢恺封看清了上面的眉眼。


    谢恺封又抬头,一一看过前面堵在门口的一群人,半晌过去,他冷笑:“是你们。”


    他一眼都没分给地上所谓的“古董”,这让门口那群人表情有些古怪地互看了一眼。


    “是我们又怎么样,”有个生面孔气势汹汹:“少爷,我们又没挡你的路,不必这么过分吧!虽然这个古董不算贵,但也是有价无市的,你要怎么赔?”


    谢恺封喉咙底发出一声含糊的笑。


    这是拍卖会,谁会自带古董来,况且他刚才只是自己走自己的路,根本没去故意撞别人。


    哪怕是栽赃,也实在是太不走心了。


    没办法,谢恺封向上爬得太快,被他踩在脚下的垫脚石太多,看不惯他的人也多。


    这几个是跳得欢的,隔三差五就要找茬,谢恺封有点印象,前面这两位是陆家的,分别是陆帆和陆以珺,再后面的几个他只认得一个林灯。


    林灯见谢恺封望过来,藏起眼中的讥讽,抬起长指甲遮在唇上,故作调和道:“陆少,你也太刻薄了,谢家刚破产,谢少现在财产估计都被冻结了,哪有钱赔呀,不就是一个古董,算了算了。”


    闻言,前方的陆以珺放大眼睛,语气十分夸张:“破产?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林灯叹气:“就今天上午,特别突然,谁都没有想到。”


    陆以珺眼中露出怜悯:“这么惨,那我们谢少现在岂不是成了身无分文的穷鬼,天呐……”


    两人一唱一和,林灯还在适时之处,故意做出一个责怪的表情:“就是说啊,你不接济接济就算了,还要人赔一千万,这怎么赔得起嘛。”


    “怪我,我也是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嘛,”陆以珺十分懊恼,他摊摊手:“恺封你也真是,有难处怎么不开口说?”


    陆以珺拍拍谢恺封的肩膀,却被谢恺封拂苍蝇一般,轻飘飘地拂开。


    陆以珺也不在意:“你要早点说,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宽容一点啊。”


    “只是这个古董我还蛮喜欢的,打碎了我也很伤心,唔……不如这样,我给你一次和我们赌牌的机会,如果你输了,赔我十倍的古董赔偿金,你赢了,债务一笔勾销。”


    “如何,很合算吧?”


    陆以珺为自己想出的绝妙游戏赞叹,他转身问后面的人,引来一众捧场:“就这个,就这个!”


    如此小孩过家家一般的处理方式。


    也不意外,一千万在这些人中,只是几个月的零花钱,哪会真的在乎,他们只不过拿个由头,故意在谢恺封身上找乐子罢了。


    陆以珺又出声叫了谢恺封一次,嘴角的笑很闲散,像找到终于可以打发时间的工具,简直是兴致勃勃。


    结果谢恺封不赏脸,依旧一动不动,陆以珺笑容淡了:“给你时间消化一下,我先去前面的牌室等你。”


    “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半小时内不到,我的电话就要打到警局了哟。”


    陆以珺率先离开,陆帆随后,最后一大波小团体一前一后走了。


    等候室里重归死寂。


    直到此刻,谢恺封才来得及生出一点实感,他终于有时间拿出手机,去查一查是否真的有“谢家破产”的新闻了。


    尽管这些小兵小卒突然敢来他面前撒泼,已经足够证明是真是假,然而人是视觉动物,总爱信奉“眼见为实”。


    谢恺封一条一条往下滑着,标题夸张的新闻、谢家被贴上封条的照片……


    原来是真的,谢长山甚至没有时间来和他这个儿子说一声。


    谢恺封连刷五分钟,慢慢收回手机,坐在椅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恺封没有生出什么“绝望无助”或者“悲痛欲绝”的感觉,他的喜怒哀乐好像出现了错误程序,无法被情绪处理中心支配。


    他缓慢地巡视周围人的目光,期望从那些视线中品味到刺激,让自己显得像个正常人。


    可事实上,他依旧只能感到铺天盖地的茫然,没有痛苦,只有茫然奋勇当先。


    换做普通人,在这个时候通常会想,自己没有钱了要怎么办,谢恺封这时候想的也和钱挂钩,只不过,方向不太同。


    谢恺封不是没过过没有钱的日子,他不怕回到那个时候。


    但现在不同了,他止不住地冒出怀疑。


    没有钱,悯希能跟他吗?


    他有钱的时候,悯希也烦他烦不行,要是变成连一万块都拿不出来的穷光蛋,会不会连悯希的面都再也见不到?


    退一万步来说,悯希依旧愿意见他,那孩子呢,他要让自己的种过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一眼看不到头,没有期望的未来……没有人愿意过。


    当然,他能起来一次,那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可就算他有重头再来、白手起家的能力和勇气,悯希能等他吗?


    可能性为零,更大可能是第二年,悯希就和沈青琢有了第二个孩子。


    他的种会寄人篱下,被二胎欺负,打压,抢走他所有好东西,甚至包括悯希的爱……


    悯希找到一号休息室的时候,跟谢恺封一同前来的司机正窝在墙角里,姿态难堪地并着双腿瑟瑟发抖。


    刚才他是亲眼看见那些人是怎么刁难谢恺封的,他担心自己也会被迁怒,所以一声也不敢吭。


    悯希认得那司机,看了眼静得只有脚步声的休息室,他蹙眉走到那司机面前,问他:“谢恺封呢?”


    司机表情惶惶,他被悯希身上的碎雨碴冻得一哆嗦,牙齿卡崩卡崩地颤,好半晌才举起左手指了一个方向:“在、在那里。”


    刚刚围住谢恺封的人散了很多,中间椅子上的谢恺封因此露出了半边身子来,他衣襟凌乱、眉峰松散,目光空空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看起来整个人都是空洞的,神魂不在躯壳里面,也无法感知到外面的世界。


    等候室里还有很多好事的人没有走,他们见谢恺封已经维持这个状态许久了。


    都说从奢入俭难,谢恺封这一回家庭遭遇重创,不能说是简单的从天堂掉到地狱,而是最顶尖的掌权者变成了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底层人物。


    一时感觉天塌了也是人之常情。


    众人感慨着,直到看见谢恺封身前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握住谢恺封的肩膀,右手重重拍了下谢恺封的脸颊,被冰冻的谢恺封所有荒芜的感官便迅速复苏、觉醒,眼皮轻动了两下。


    再下一秒,悯希箍住谢恺封的下巴,强硬地让他抬起了头:“谢恺封,我刚刚听他们说你打碎了一个古董,那些人要和你赌牌,是不是真的?”


    谢恺封头抬起来了,目光却没汇聚,听力也不灵敏。


    耳边有一张膜,“无孔不入”地堵着他的耳朵,让他一时与丧失听力无异。


    但右边肩膀在燃烧,按在上面的手指仿佛带了电,不断在给他做电击治疗……有人在说话,是宝宝吗?自己终于想宝宝想疯了?


    脸上挨了一个巴掌。


    悯希见不得谢恺封迟迟不回自己的话,他等得不耐烦,扇完就站直了身子,问:“有没有说赌什么牌?”


    谢恺封怔忡地眨了眨眼睛。


    算了,悯希放弃在他这里得到答案,他把婴儿推车塞到谢恺封的手里,包住谢恺封的手背让他握住推杆:“你带好孩子,我擅长赌牌,我替你去。”


    “相信我,”悯希重新垂下眼,盯着反应迟缓的谢恺封,面无表情地收紧了手中的力气,加重语气道:“相、信、我。”


    ……


    牌室里窗帘四合,陆以珺和陆帆分别坐在不同的单人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


    林灯则半坐在陆帆的沙发扶手上,用手指不停卷自己的长发。


    陆以珺第五次低头看左手的腕表,在即将迎来第六次时,大门被人打开了。


    陆以珺扶住把手坐直起来,激动道:“终于来……”


    门前逆光处,谢恺封个子笔挺,脑袋堪堪擦着门框,外面的冷雨仿佛穿过窗棂,落在他眼中结了冰,散发着沉冷的寒意。


    而站在他身前的一个人,被他衬得无比纤细,无比白皙,与这里格格不入。


    分布在牌室各个角落的少爷们,如若潜伏在黑暗里的野兽,嗅到了可以进食的香气,眼睛一双、一双地在暗夜中显形。


    原本沉默的气氛产生了激进的变化。


    悯希环视了一圈,再次庆幸自己提前把男婴交给司机看管的决定,不然以那崽子的精明程度,说不定早早就学会了赌。


    那他当家长也太失败了。


    悯希瞥了一眼身边的谢恺封,目不斜视地走到牌室唯一的一张赌桌前面,平静道:“他现在脑子不正常,赌不了牌,换我来吧,你们想玩什么?”


    陆以珺一听,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走到悯希对面的位置,笑了笑:“原来恺封找了个代赌啊,可以可以,我很好说话的,规则完全可以变动。”


    “我们比较常玩梭.哈,”陆以珺用眼神示意人拿扑克过来:“只不过小同学,你会吗?”


    悯希点头:“会。”


    陆以珺看着悯希一张完全不会打的脸,轻佻地打了一个响指:“不要说谎哟,开始就不能反悔了,确定要和我们打?”


    悯希蹙眉,余光看见谢恺封在看自己,便低低出声:“往后站,不要让我看见你。”


    看出悯希是故意不理自己,陆以珺很识数,笑道:“那我们就说好了,赢家不管是我们中的哪一位,都能得到恺封的十倍赔偿金,如果赢家是你,则债务全部勾销。”


    陆帆和林灯站到了赌桌空余的两边,陆以珺随便招来一个人:“马奕,你来当发牌员。”


    一副崭新的、刚拆开的扑克牌放在赌桌中间,悯希弯腰,拿起了那副牌。


    光看悯希的脸,没有人能想到悯希会玩牌,他的气场太干净纯粹,与赌沾染不上半分关系。


    尤其当他的双手放在赌桌上,由从顶部直打下来的白光照耀时,那修长纤细的线条,让人怀疑上帝缔造这双手,不是让他作为工具来用的。


    那是暴殄天物的做法,要陆以珺说,当淫.器才是他的最好归宿。


    陆以珺本就在知慕少艾的年纪,光看一双手都看得他心脏怦怦跳,他甚至动了念头,等赌局结束,要向悯希提出来自己这边住的邀请。


    谢恺封已经败落了,谁能拒绝一个完美的下家?


    直到悯希开始洗牌。


    陆以珺神色凝固了——实在很意外,但他不得不收回刚才的怀疑……


    在赌场上,玩家一般分为生手、熟手和高手。


    而悯希这种洗牌方式,将五十二张牌游刃有余地玩转在股掌之间,如若与血液融为一体的超高速手法,别说陆以珺这个熟手,连在场旁观的、完全不懂亚洲梭.哈的看客,也能暗自察觉到,悯希绝对不是不懂牌的庸碌之辈!


    陆以珺微微坐直了身子。


    不得不说,悯希颠覆了他的认知,但牌这东西嘛,熟练是一方面,运气也是一方面。


    此时围绕在赌桌上的四个人,陆帆是个刚入门的,林灯不知深浅。


    而他,自十四岁起就开始碰这玩意,人都阉入了味,悯希洗牌洗得再精又如何,有些时候技巧再精妙,也挡不住命运和某些东西的作弄……


    悯希将洗完的一副牌分别拿给其他三家切换,然后各自抽取一张底牌。


    底牌是决胜关键,到最后开牌的时候才会揭晓。


    荷官开始发放第一张公共牌,悯希抽到的是黑桃2,陆帆抽到的是方块3,林灯梅花Q,陆以珺黑桃K,悯希最小。


    陆帆颠了颠二郎腿,笑出声:“小同学,要不要现在就认输啊?不要你十倍赔偿了,就原价赔怎么样?不然真的好可怜。”


    悯希寡言不语,牌室里烟味太浓,他的脸色被呛得微微苍白,唇瓣却红得浓郁,两厢结合,形成了对视网膜的绝佳刺激。


    第二张公共牌发放完毕,悯希依旧是最小,黑桃5,陆帆是方块8,林灯黑桃Q,陆以珺黑桃10。


    牌局将近过半,陆帆神情有点难看了,他目前的两张公共牌分别是方块8和3,还有一张底牌方块K,没有相同数字,也不可能连成顺子,只能抱有一个同花的期望。


    林灯现在有两张Q,和一张底牌Q,有四条和葫芦的可能,最不济也是个三条,她脸上的愉悦之情昭然若揭。


    陆帆看着刺眼得很,忍不住阴阳怪气:“别得意太早,指不定最后什么结局呢。”


    林灯轻哼,如若胜券在握,极其傲慢道:“结局再差恐怕也比你好,再说,我一定是赢家!管好你自己吧,别最后来个高牌。”


    陆帆咬紧牙关,脸色简直差到了家,此刻他的的确确被驾到了热锅之上,只要他下一张不是方块,立刻就得玩完。


    第三轮公共牌再次发放完毕。


    林灯一语成谶,好的不灵,坏的灵,他拿了个梅花5!这还打个什么劲,陆帆一脚踹翻旁边的凳子,不情不愿地宣布弃牌了。


    林灯没被那声音吓到,她被狂热之色席卷全身,血都是烫的。


    林家只是小门小户,10倍的古董赔偿金要是落到她手里,林家能在论资排辈的圈子中,直接往上跃一小个阶层!


    她越过陆以珺的黑桃J,直接看向悯希的黑桃4,全都是小牌,这拿什么跟她打?林灯心率环比直接上升10%,她是四条,四条啊!板上钉钉的!


    陆以珺幽黑眼睛掠过自己手中的牌,他的底牌是黑桃Q,如果再来一个黑桃A。


    那么他这一把就是梭.哈中最大的皇家同花顺,牌面之巅,任悯希这一把能集齐同花顺,也比他牌面小。


    他不由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看向对面双腿并拢,坐姿乖巧,却每一个骨头缝里都媚骨天成的悯希。


    怎么一点不紧张呢,难道是觉得,自己还有概率抽中黑桃3吗,可是很遗憾,你拿到黑桃3的可能性已经降为0了……


    按照以往赌局的平均概率,陆以珺抽中黑桃的概率很大,所以在方才的切牌中,他将一张黑桃3和黑桃6打乱放到了最底部。


    按照悯希的第二顺位,轮到他的最后一张牌,必不可能是黑桃3。


    他不可能再抽中黑桃A,输局已定,但悯希也同样抽不中想要的牌。


    他们无非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陆以珺眼波挑衅,他朝一边站着的谢恺封望过去,见谢恺封神色压抑,心情更是爽翻天。


    有生之年,陆以珺第一次见谢恺封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是也知道悯希没有赢面了?放心,这还没完,等赌局结束了,你的人我也会抢过来。


    我要你这辈子都永无翻、身、之、地。


    林灯兴奋道:“全跟,我全跟!”


    林灯实在过于激动,在嘈杂的环境中,她甚至没听见悯希淡淡的一声:“我也全跟。”


    第四轮和牌很快呈上来。


    林灯是黑桃6,陆以珺是梅花5。


    阴暗潮湿的休息室里,骤然响起一声椅子掀翻在地的巨响,外面雷声同时在云层中游窜,噪音齐鸣!


    所有看客都望了过来,看向赌桌上失控站起身的陆以珺。


    陆以珺胸有成竹、看猴一样的神情已碎成粉末,他将手里的牌攥得稀巴烂,不可置信地质问道:“梅花5?我为什么会是梅花5?”


    他指住林灯的鼻子:“林灯,你既然是黑桃6,我为什么会是梅花5!”


    悯希淡然道:“全ALL。”


    陆以珺立刻抬起头,瞳孔缩成针。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全ALL,他明明不可能抽中——悯希指腹压在牌面上,捻起一翻,赫然是一张黑桃3。


    下一刻,林灯癫狂的神色也骤然一凝,因为悯希掀开了自己的底牌,那是一张黑桃A。


    他是黑桃同花顺!


    满室的窃窃私语,悯希在其中犹如一只踩着肉垫轻盈跃过的猫咪,悄无声息走回到谢恺封身边,周边的一切喧嚣,无法让他神情变化分毫。


    陆以珺在后面盯着悯希将谢恺封拉远,眼中不甘至极,陆以珺最笃信的就是自己的千术,他敢确定,自己开局的切牌绝对万无一失。


    那张黑桃3究竟是怎么转到悯希手中的?


    鉴于开场之前有这么多人盯着,陆家自己定的条件自然不能反悔,那古董不用谢恺封赔了。


    陆帆在休息室里跳脚,陆以珺依旧盯着不远处的悯希。


    隔着重重叠叠的人群,陆以珺有一秒,总感觉在和谢恺封说话的悯希,朝自己投来了一个不明显的淡笑。


    他的手中拿着一副牌,似是无聊时的无意识动作,一直在不断地切换,陆以珺亲眼看到那副牌,在比一秒的计时单位还要短的时间,迅速移位。


    他的手指灵巧至极,几十张扑克在他手中转出残影,那些旋成刀锋一般的边缘,也没将他的掌心割出哪怕一小道擦伤。


    陆以珺脸色微微变化。


    所以,早在一开始他换完牌,悯希再将他的牌拿给下一家,在这过程中,就用这变态的手速,换了他原本放好的牌?


    陆以珺练到如今的切牌水平花了快七年时间,本以为自己已经登峰造极,直到今天看到悯希才知道,那些自认为的“登峰造极”,不过是别人看不上眼的小儿科。


    他练了七年,悯希又练了多久呢?


    明明是这么细腻,这么漂亮的一双手,明明该放到男人的巴上的。


    “宝宝,我还不知道你会玩牌……我好高兴,你为了我这么努力。”


    那边,谢恺封捧起了悯希的一只手,痴迷地一点点啄吻,吮得悯希一巴掌又扇到了他的脸上。


    悯希将一副扑克洗好放回赌桌上,垂下眼无语道:“你的狗脑子能不能别多想,谁为了你了?我单纯是因为,玩牌只喜欢赢而已。”


    他烦躁地转过身:“我本来今天想把孩子拿给你带的,但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交给你你也没空管。”


    “我要回去了,”悯希偏过头,睫毛纤长,“你……自求多福吧。”


    ……


    【灌水闲聊专区】


    【匿名板块】网友留言区丨生活|


    《楼主今天社团活动,外出路过拍卖厅的时候,竟然碰到了常年不来学校的谢恺封和那位……》Hot


    L1


    又是你,上次谢宥和悯希的帖子就是你这个阴批发的,能不能离开悯希独立行走?别问我怎么在众多匿名贴里认出你的,也是奇怪,有些人的味我一闻就能闻出来呵呵,帖子的走向我用脚趾都能想出来,已举报


    L2


    楼上绝世狗鼻子呢,我警告你对站哥温柔一点,少口出不逊,知不知道距离上次帖子过后我有多久没见过悯希新物料了?没有他谁能喂我?没有他谁能喂我?没有他谁能喂我?


    L3


    一楼别逼我人肉绑了你,上次帖子里的照片我用拍立得全部拍下来了,后来嫌不够清晰,我还专门买了台富士instax wide400,只等一有新照片就拍,旧照片都被我盘爆浆了,楼主要是被你举报没了你给我等着


    L4


    正确的


    L5


    合情合理的


    L6


    就是不知道是啥浆


    L12


    楼主人呢,发个标题人就没了?


    L13


    钓鱼这学期科科挂


    L14


    大家不要激动,都听我说一句:悯希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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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来的猿猴人?论坛不允许猿猴人上网哈,有没有人打一下动物园的电话把这只在逃猿猴抓回去


    L26


    趁楼主装死,我来分享一下和悯希近距离接触的教程,为我的未来攒人品。首先,实施该教程的必备条件就是耐心,悯希多出没于北街别墅区一公里外的十字路口,他经常在这里过马路,多等一等运气好就能等到,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在悯希朝你走近的时候假装低血糖晕倒,我的善良老婆一定会去扶你,当把你扶起后,重点来了,你需要做的就是假装没站稳朝老婆扑过去,注意,这里要练一下演技和速度,扑慢了能碰到老婆上面的小樱O,扑快了就能碰到老婆底下的小O


    L27???


    L28


    嘿嘿我作证,我上次蹲到了,悯希把我扶起来后我跌得很快,直接抱着他的腿用脸拱了下他的,他还搂着我给我喂了块巧克力


    L34


    好恶心,这个论坛怎么这么多缺乏教育的人?匿名论坛就能这么不检点?再说,能不能吃点好的,对一个丑八怪也能这么狂热?不仅丑,还骚***,天天对别人抛媚眼,我饿了吃*也不会吃他


    L35


    出现了,辱追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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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遭了的,老婆你现在是真的火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出门在外多加小心,千万别被一边骂你一边暗恋你的恶臭男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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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这样,那我揉一下老婆的小手三十四楼岂不是要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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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别太荒谬,我会暗恋叶悯希?也就你们这些舔狗把他奉为天使,你们知道他的真实面目是什么样吗,天天操人设,之前只跟有钱的玩,最近看风评太差了开始装善良了,一群男的对着同性舔,真的小脑发育不完全,我把话放在这


    L39


    【该评论包含敏感词不符合留言规范,已被折叠,请文明发言】


    L40


    删我干什么,删我我再发,我最恶心的就是叶悯希,现在是,以后更是,不要把谁都打成喜欢他的脑残行不行,好搞笑,Thats so funny!笑える!Многоезабавно!To zabawne!ぜ孑搞笑!


    L41


    唉,兄弟你别急,你真的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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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激动其实还不是想拱——懂的人都知道里面门道多深


    L78楼主


    对不起各位,刚发完帖子就被社长叫走拍摄了,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蹲。看到有人在质疑我在钓鱼,老规矩,先发图证明一下。


    【图片】【视频】,这是我在拍卖厅里全程跟拍的视频,大家自己可以点进去看,我从拍卖一开始就在场,从头看到尾就能知道前因后果。


    L92


    妈呀,词穷中,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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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如何表达我现在的心情,看完后,我惊讶的居然不是谢家破产,而是老婆居然真的能赌赢


    L95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老婆是笨蛋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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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老婆是笨蛋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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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就是笨蛋吧,社交上的巨人笨蛋,被摸了还以为是在和兄弟交流感情,其他方面其实比很多人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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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硬夸……上学期末考试,某希将近一半全都挂了,蠢就是蠢


    L99


    删我干什么,删我我再发,我最恶心的就是叶悯希,现在是,以后更是,不要把谁都打成喜欢他的脑残行不行,好搞笑,Thats so funny!笑える!Многоезабавно!To zabawne!ぜ孑搞笑!上面的你再喷一个试试?


    L100


    ……那个辱追粉回帖之前能不能先检查一下,把复制的东西删了再发新的


    ……


    悯希中午是怎么推着崽子出去的,晚上就是怎么推着崽子回来的。


    沈青琢没想到悯希会去拍卖厅亲自来找自己,会议一结束,就跑去找他,把人接回到了家里。


    一路上,悯希都没怎么说话,倒不是因为他在赌气,他只是在想,自己干嘛鬼迷心窍要去帮谢恺封……


    又想,按理说他只是个炮灰,怎么一直蹦哒到现在都没下线?他真的还能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吗。


    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一堆,回到沈家后,悯希推着崽子走进了沈青琢的房间里。


    沈青琢很突兀地脊背一僵硬。


    悯希假意没看到,坐在沙发上,问:“听说谢家破产了?”


    沈青琢垂眼脱下外套,点头道:“谢长山手段一直不太干净,这次北边的洪涝灾害,政府集资五亿的救灾款,谢长山从中敛取了几百万,该送到的药品应该有三十万箱,实际清数出来的只有二十九万箱,上面来了和谢长山不交好的新人,就着这次彻查,顺藤摸瓜……查出他以前也有过几次一样的行为。”


    悯希含含糊糊噢了一声,见沈青琢打开笔记本电脑,又找出一对耳机,不由问:“你要开会?”


    沈青琢有问有答:“嗯,谢家破产,之前的一些合作需要开董事会一起商量下转让事宜……”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要驱赶悯希的举动,他从来不会对悯希用过激的“出去”、“你赶紧怎么怎么”一类的词,就算要开会,也只是带上耳机,确保不会吵到悯希,而不是让悯希保持安静。


    悯希倒没那么不分场合:“你开你的,我就坐一会,不会吵你。”


    沈青琢低声说了句没关系,垂眸,点开了会议室。


    会议订的是晚上七点整,沈青琢一点开。


    该到场的成员已经到齐,屏幕上交错排列着不同的面孔,其中最吸睛的是一个鼻梁高挺的男人——谢恺封全须全尾坐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沈青琢一上线,就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调问:“沈少爷把会议订在这么晚,不用陪孩子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马上有人惊讶出声道:“沈总有孩子了?!!!和沈总订婚的不是个男……咳咳,谢少爷,我们开始聊正事吧。”


    刚才的询问没带给沈青琢任何影响,他甚至没有回应,直接垂眸说起了第一项事项。


    沈青琢有一把天生抚定人心的嗓音,不论什么焦躁的局面,都能在他的嗓音下慢慢平定下来。


    悯希撑着自己的下巴,看到婴儿车里的崽子已经开始哇哇大睡,嘴巴张得极大,糊了衣服一兜子口水。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十几分钟……


    悯希也真像刚才说的那样,静悄悄的,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在沙发上观察着沈青琢。


    看着男人侧边轻颤的睫毛,悯希思维又发散了,他回想起之前在其他假未婚夫那里住的日子,现在他清晰地体验到,每一个“沈青琢”的习惯和性格都是南辕北辙的。


    如果他刚刚进的是谢恺封的房间,谢恺封早就该冲上来毛手毛脚了,哪会像沈青琢这么局促。


    为什么如此明显、快喂到嘴边的错漏他也没发现?那些人,究竟是用的哪种秘术在催动?


    之后有机会,一定要打探清楚,不能再继续糊涂下去了。


    悯希这样想着,正想拿出手机玩一会,忽的,眼睛一垂,不知看到什么,他失声叫道:“沈青琢!”


    这一声一出,屏幕上所有人脸的表情都有片刻的波动,谢恺封那一栏里,男人甚至打掉了水杯,沈青琢放下耳机,转过头来一看。


    瞳孔猛然锁紧。


    在沈家,所有衣服都要采用最高端、最佳品质的面料,譬如悯希身上的这件睡衣,料子的触感就比水还要轻柔,有时穿着甚至感觉不到身上有东西存在。


    可就在刚才,悯希忽然感觉尖尖的根部处出现了强烈的胀痛感,特别难受,难受到让他觉得附着在上面的衣服都成了一种负担。


    他不得不掀起来查看。


    接着,就看到了和沈青琢现在看到的,同样的场景。


    雪白的上半身薄薄一片,每一处都白得透亮,但越往那一圈地方的附近,越会出现一些由浅至深的粉色,有一种植物叫地被石竹,花瓣看似白,其实透粉,而集聚到中心的那一点,则会出现色彩最饱和的红色。


    沈青琢曾经出差去过一个城市,那里就有许多这种样子的石竹,没想到多年过去,他会在一个人的身上再次看到。


    此时此刻。


    悯希身上那一圈“地被石竹”中间的蕊,赫然滚动着湿答答的乳白。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反应,悯希连话都说不清了,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涨……”


    面前气流浮动,沈青琢转眼就走到了身前。


    悯希理智还没完全消退,他想提醒一下沈青琢电脑上还在进行会议,结果抬起眼看过去,发现沈青琢早已经关闭了摄像头,将唯一的隐患排除了。


    只是悯希并没有放松,他两只脚都绷得有点痉挛,这么羞耻的反应发生在身上,谁能冷静下来?


    悯希死死抓着衣摆,想问沈青琢怎么办,却发现男人滚动着喉结,似乎比自己还要无措。


    他半蹲下来,垂眼将视线克制地定在悯希的肚子上,谁想一行水直接从上面滚了下来,悯希忍不住了,失控地出声问:“怎么办啊?!”


    沈青琢声音变得沙哑:“我去抱……他过来?他现在应该是需要这些的时候。”


    男婴还没取名字,不好叫,但悯希能听明白他的隐喻,表情更加崩溃:“他这个点都睡着了,他跟猫一样,一天睡二十四个小时,没看他睁眼睁过半小时以上。”


    沈青琢还想说什么,悯希突然抽泣了一声:“好痛!”


    被胀得难受的悯希睁圆的眼睛充满了水汽,委屈极了。


    沈青琢眼底出现了复杂的怔忡,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悯希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地抱怨的样子。


    悯希叫完,自己冷静了一秒,就感觉到有点不自在。


    自己在干嘛……又不是沈青琢让自己痛的,对着沈青琢撒什么脾气?


    悯希有些后悔,正想说点什么,就见沈青琢突然朝自己伸来一只手,摊开手掌覆盖到了上面。


    悯希刹那间头皮发麻、爆炸,想扇人巴掌,却在短短一秒中冷静下来,看出沈青琢只是想帮自己按摩、揉一揉,只是有点突然罢了。


    冷静、冷静。


    悯希不断安抚自己,直到看见沈青琢没怎么用力,虎口便卡着挤出一点小丘。


    “……”


    悯希以为自己身上出现了喷泉。


    实在太难堪了,悯希不想再面对这个事实,他用力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飞速思考着方案,叫醒崽子、现在买个工具抽取排空,等等解决办法在心中不停划过,直到听见沈青琢哑到辨别不出音色的一句询问:“我帮你……可以吗?”


    悯希愣了一下,帮?帮什么?怎么帮?而后才反应过来,他干瞪眼,嘴巴张了一下,又合上,又张开。


    半晌,他偏过头:“你、能接受就行,但其实也可以在手机上……”


    “买一个工具”几个字还没说完,悯希蓦然感觉到一种冲破头皮的麻意在身上爆开。


    除去洗澡等必要时刻,悯希从来没去主动碰过这里,更别提如此粗鲁的对待,他身体绷直,直接放空了将近半分钟,人才活过来。


    他哽咽着,揪住沙发刚垂下眼睛,便亲自目睹了自己那不算丰满的小汝房被高热唇齿拉扯成水滴状山丘的残忍画面。


    他鲜明地感觉出,有东西在流失,顺着那窄小的,被搅住的小口。


    乳白涓涓流出去,淌进薄唇里,再让舌尖裹住一咂,很少经历过重大刺激的地方就猛然一胀,几乎变成滚圆的豆子了。


    经过沈青琢十分多钟的引流,左边的变成了半永久的豆子,不再盈出饮料。


    悯希高昂一段长颈,像堕入人间的白天鹅,蹙眉咬唇,他刚要从濒死的放空阶段缓过神来,右边脆弱的就冷不丁挨上了一顿略显激烈的抽吸。


    悯希啊了一声,身子因为从上至下逼过来的压力深深挤进了沙发里,小脯也因此拱起,更加便捷、更加高效地挨起了水泵的压送。


    说真的,沈青琢很努力,没有一点悯希想象中的嫌弃。


    如果悯希的成长发育过程中能每天都有人这么卖力,他也不会发育得这么贫瘠,小时候有人将他错认成女孩的时候,那些男孩也不会再脸红脑胀又嘴硬地、自以为是羞辱地攻击他“小平茹”了。


    悯希发出一声颤抖的吸气声,轻轻推了下沈青琢的脑袋。


    他只是感觉有点痛了,还有一股密集交织的痒意从脚底往上涌,敲着他的骨髓,让他有种皮肤里没了骨头支撑的错觉,止不住地往地板上滑,所以忍不住攘了男人一下。


    却没想到,沈青琢的脑袋竟然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自己的东西因此抵着沈青琢的上颚弹了出来,“Bo”一声上下颤了两颤,一行白便淅淅沥沥甩在了沈青琢的脸上。


    悯希等眼中的雾丝散去,定睛一看,崩溃地叫了一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擦……呃、!”


    还在流动的,沾满水的地方被重新含住。


    那一瞬间,悯希忍不住一巴掌抵在沈青琢的脸上,沈青琢的鼻梁被压得变形,在他掌心里戳出了阴影,可尽管如此,他还记得自己要帮悯希的使命,一刻也没有离开。


    好像有哪里不对,悯希心想,他只是让合法未婚夫帮自己处理一下自己解决不了的棘手事而已。


    现在为什么总感觉,不再像简单的帮忙了一样。


    悯希双手绷起,眼前闪过多道重影,他甚至还感觉自己看到了空中还没散去、刚才从小豆上面熏熏冒出来的热气,他蜷起不知何时踩在了沈青琢的大腿上的十根脚趾,忍耐又不适地道:“够了,我感觉没有了……住手,快烂了,那里快烂了。”


    一句话说到后面,声音越发急促、高昂——


    沈青琢嘬着小豆,抬起一双深深的黑目,含糊道:“里面还有。”


    比起悯希,沈青琢的反应真是平静不少。


    悯希拗不过他,更让人眼前一黑的是,明明左边已经停止盈出的地方,因为长时间受到冷待,被撑不住重力吸引而掉下来的衣摆重重一刮,重新添乱地喷了出来。


    到底要干什么,这东西!悯希咬牙,一抬眼就看到沈青琢投来的目光。


    他目光一垂,对上了对方眼下的皮肤,悯希顿住。


    沈青琢是个私生活自律严谨的人,可这些天由于到处为他奔波,眼下难以避免地多出了好些明显的青黑,不知怎么……悯希突然觉得自己给人添加了工程似的。


    已经很添麻烦了,现在还因为管不住的反应,让人家帮完一次又一次。


    悯希感觉到尴尬,仓促地别过了头,后面也不再说话。


    宽敞、昏暗的房间里,沙发后面的窗帘上有一团时而变动的剪影。


    剪影贴在一起,贴得极近,偶尔才有东西从那团沥青中剥离,露出部分身体的轮廓。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笔记本电脑上正在进行的线上会议。


    不过早在悯希出声的时候,沈青琢就将摄像头关闭了,也就是屏幕上有众多员工、股东的脸,可在他们那里的视角,沈青琢的屏幕却是黑的,没有人知道从来没有在会议上接过一次电话的沈少爷去处理什么私事了。


    因为沈少爷的交待,他们的话题仍在继续,只有谢恺封……


    这个擅长IT技术和编程语言的疯子,在沈青琢关闭摄像头的第五分钟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会议中隐匿,通过一系列操作黑进了沈青琢的电脑,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窥进眼底。


    沈青琢脾气实在太好、太稳定。


    如果他阴险一点,黑暗一点,他完全可以雇人扛着摄像机藏在房间的各处角落,记录着这正在上演的一幕,再把这如果上市绝对可以创票房新高的影剧发给谢恺封,自己再搂着刚刚流失惨重的悯希。


    然后无辜地说。


    “啊对不起,我好像吸了你喜欢人的小褥骰。”


    那么谢恺封也就能露出,比现在出现在屏幕上方还要更……


    歇斯底里的表情了。


    第37章 催眠(37)


    拢共十几分钟左右的时间, 在一天之中占着毫不起眼的分量,一下就过去了,但谢恺封却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 足够他将过往人生翻来覆去回顾一遍。


    脑子是混乱、昏暗的,不知道怎样下的线, 怎样上的床。


    半夜好像吐了回血, 往悯希那个号里发了些阴暗受伤的话,不出意外没有被回, 第二天夕阳出来,谢恺封连地上的狼藉都没空处理, 便被前来查封的人客客气气“请”了出去。


    谢恺封现在迫切地、极度渴望地,需要钱。


    有钱才有话语权,才有身份,否则现在他想去悯希住的别墅区把悯希连同自己的种一起高调地抢回来,都没有资格接近那片区域。


    钱,钱,钱,钱……


    谢恺封整合了一下自己身上现在拥有的所有财产,一共五万, 这是他能调用的所有资产。


    按照他之前的消费水平, 这些钱一天就花完了,还得倒贴。


    认识谢恺封的一些人想来落井下石, 看一看谢恺封的笑话, 却发现谢恺封这疯子居然连自己亲爹都没去看一眼,破产第二天就在一间快捷酒店里包了月,然后不知从哪里得知附近有一铁路工程在建设,他竟找到路子做了中间的供应商, 他提供工程需要的材料,低价收、高价供应,整个工程结束他能赚取巨额的利润。


    他似乎没有悲伤的过渡期,换任何一个公子哥享惯了福、又冷不丁摔到地狱,都得哭天喊地一阵子,可对谢恺封而言,那些变故、讥讽、同情,不过是落在鞋子上的一点水,不用去管他自己就干了。


    没有时间在别的事情上消耗情绪——他多颓废一天,悯希就得在别人身下被人多嘬一天。


    他受不了的,他无法忍受。


    那他妈的,本来该是他的活儿,再不济也是他儿子的活。


    沈青琢算哪根葱?


    每每想起那天的事,谢恺封都得吃一颗药来压一下暴躁到扭曲的情绪,除此之外,还得不断回想宝宝那天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样子,咀嚼着,才能撑过这一段枯燥的时光。


    ……


    悯希自那天以后也有点窘迫,逃回自己的房间后,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要出也会找好时机,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下了楼,确保沈青琢已经不在屋子里,才会出。


    因这操作,他和沈青琢明明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一周都不见得能见上三回。


    但三回悯希都嫌多了……


    要是能压缩到一回更好。


    悯希靠在床头,闭着眼睛艰难地往枕头旁边摸索到手机,点亮屏幕一看,嗖一下坐起来。


    十一点了!?


    悯希眼中划过不可置信,慌慌张张系好在睡梦中蹭开的睡衣扣子,穿好拖鞋一看,连婴儿床里的小崽子都不知醒了多久,在抱着一个大鲨鱼玩具自娱自乐,乱啃来乱啃去。


    他大步走到窗边,猛一下拉开帘子——大雨婆娑,雨声密密麻麻渗进来,天地之间昏暗无物。


    下雨了啊,那怪不得。


    保姆一般不会有人来敲悯希的门,他睡醒了才会给他做饭,悯希自己也不会怎么赖床,八九点就起了,每天都毫无例外。


    除了下雨天。


    一到下雨天,悯希总是意识发昏,很容易睡到没有时间概念。


    刷完牙,悯希调好奶粉给崽子喝了,自己也有点渴。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点沈青琢绝不可能还在家,想到这,悯希也没像前两天那样故意在床上赖一会才出门。


    他拿起崽子弄脏的口水巾,推开门往厨房走,却在经过隔着一个酒柜的客厅时,陡然听见低低的声音:“嗯,他刚生下一个孩子,我想问问,会不会对他有不好的副作用?”!


    沈青琢没出门?


    悯希顿下脚步,扶住酒柜偏头看过去。


    透过几个格子的间隙,他看见沙发上一身家居服的男人,在窗外朦胧的雨幕背景中,手执一部手机,嗓音沉缓。


    沈青琢没有开外放,但鉴于客厅太静,悯希依稀也能听见手机那边的回声。


    是一个有些苍老的男音,在雨声中颇显阴森:“副作用倒没有,反而创伤小、恢复期短,想来他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吧?”


    沈青琢没应,平淡道:“谢谢告知,那我先不打扰您了。”


    悯希不喜欢偷听别人讲电话,但不知为何,他的脚下好像生了万丈深根,交错着捆住他的脚,让他想走都不能走。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拖着让他听到了那老人的下一句话:“施主,你千辛万苦找到贫僧的联系方式,上次‘捐’的香火钱也让贫僧将庙里翻新了一遍,作为回报,贫僧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


    沈青琢眉梢微动:“请说。”


    沈青琢从度假山庄回来后的当天晚上,就开始找人去打探那妖僧的消息,据说这老僧前不久去四处游历了,神出鬼没的,谁都不知道他可能会在哪里落脚,所以这个手机号打探得异常艰辛和困难,花费成本也极高,但如果这次能听到有用的东西,那就不算白费力气。


    老僧定然也知道沈青琢的想法,他停顿一刻,缓缓说道:“施主知道草原上的野兔子吗,兔子的生育能力很强,现在的小朋友应该都听老师讲过吧,那些可爱的白兔子一生就能生一窝,很容易就怀上了,效率也嗖嗖的,这是源于母兔子体内的生殖结构与人类不同,他们有两个,能在肚子里随意切换……”


    老僧嗓音发浑,讲起话来喜欢东扯西扯,和古时候的说书人一样,沈青琢却在一堆啰嗦废话中,迅速摒弃掉没用的,凝声打断道:“您是想说,悯希肚子里可能还有一个?”


    作为圈内有名的文明人士。


    沈青琢这一下贸然打断,算是很严重的失态了。


    老僧一顿,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施主,贫僧还要提醒你,切勿让被催眠过的人知道自己被催眠过的事,当他们知道的一瞬间,脑子里的记忆会错乱,人的大脑接受不了这么复杂的变动,无法修复,防御机制便会让他们失去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忆……”


    沈青琢越听眉头皱越紧,他扣紧手机,嘴唇刚刚分开一点,旁边三四米远的酒柜猛然传来剧烈的碎裂声,沈青琢蓦地站起来看向那边:“悯希!”


    不小心打翻一瓶酒的悯希恍若没有听到别人在叫他一样,表情空白地径直走过沈青琢,快步走出大门。


    大门被打开的刹那间,风雨晃动,倾斜的雨帘霎时泼湿了半边门框,雨声咆哮,模糊了所有声音,还有后面不停传来的叫声。


    ……


    “Cheers!”


    “Cheers!”


    一座独栋庄园别墅前,陆以珺和一众朋友们在露天泳池里淋雨玩耍,还在雨水里斟酒对碰,疯得很是没样子。


    陆以珺最先上岸,他撑住泳池边沿,一个轻松的撑起便翻了上去,他捋起湿漉漉的头发,露出锋利、含笑的桃花眼,发出一声畅快的欢呼:“果然就得时不时这么玩一下,太爽了。”


    他这一声被泳池里还在持续的兴奋鬼叫声盖了过去,陆以珺也不发火,他举着一个酒杯走到长椅上坐下,嘴角勾着,不知在想什么。


    有人飘到了他身边,陆以珺抬眼一看,见是个曾经“死心塌地”追随过谢恺封的公子哥,对方狡黠地挤了挤眼睛:“那谢少爷的心上人,就这么让你魂牵梦萦?”


    陆以珺笑而不语,他确实在想悯希。


    很难想到就是一次赌牌,悯希能给他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如果他是画师,他现在绝对能精准画出悯希的眉眼鼻:眼睛很大,五官非常漂亮,哪都很完美,就是小脸太臭。


    臭得可爱的那种。


    让他特别想亲一亲小猫脸蛋。


    陆以珺对自己心里的想法从来都是敢于面对,他喝了口酒味被稀释不少的酒,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是啊,确实是魂牵梦萦,而且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公子哥很兴奋,他一直在想办法巴结陆以珺,可陆以珺总是对他不冷不热,现在突然抛来一个问句,说明这个话题正好找到了陆以珺的喜好上。


    陆以珺也是回去后才想起来:“我曾经见过他,在一个餐厅里,他是服务生,估计在那里打工的,当时我和黎星灼还是朋友,在那约着吃了顿饭……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怎么留意过他。”


    这很奇怪,悯希无论哪一处都很符合他的审美,应该在第一秒就捕捉到他的眼球,并让他像现在这样念念不忘的,不该那么默默无闻,让他直到昨晚才想起有这么个事。


    那公子哥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还在呵呵笑:“这还不好?这说明你们有缘,是命中注定,缘分不该断。”


    陆以珺没了继续聊的兴致,敷衍道:“嗯,也许是吧。”


    他把酒瓶放到一边,正想躺下,结果公子哥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我去,我觉得你们是真的有缘!!”


    陆以珺听见他最后一句骤然拔高的语调,有些嫌恶地皱了一下眉,果然,这些暴发户就是改不掉没教养的习惯……但他也给足了两分面子,抬头朝他看的地方望去。


    然后就愣住了。


    灰蒙蒙的雨天里所有事物都不清不楚,人是模糊的,是油画上色彩黯淡的一抹颜料。


    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栅栏外面走过去的一道身影。


    陆以珺很少来这一处房产,他最近也忙,事多,也就最近谢恺封出了那破事,他心里高兴,才聚齐人一起来玩一玩。


    这附近住的谁,都有谁,他一概不知,也没那狗心思去了解。


    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悯希心情凌乱地在雨中疾走,身上寒意深重,但他并不觉得冷,反而只有在雨中他才能冷静一些,只是大脑依旧在“爆炸”,像那个僧人说的,在错乱中……


    仿佛有一条线在试图连接,却被病毒不断腐蚀、从中断开,他的眼睛弧光时而凝聚、时而涣散,简直想哭出来了。


    悯希能感觉到有记忆在流失,曾经被谢恺封催眠的,其他人催眠的……


    他咬紧牙关,在雨中拿起手机,翻出备忘录,用不停打滑的手指,艰难地打字——


    【不要、被催眠】


    【被骗】


    雨水在屏幕上蜿蜒、扭曲了字迹。


    悯希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轻哼一声,跌倒在地。


    有一只宽大的手掌在他感觉到痛意之前把他扶了起来,悯希抬起眼,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在自己眼前放大,对方在笑:“怎么每次见你,你样子都这么可怜……怎么哭了?”


    是张没有印象的脸。


    悯希被他搀起来,脑子乱得不行,一种大脑空白的恐惧顺着脊背在爬,太可怕了,大脑里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悯希呼吸打颤,哪怕知道不应该,还是控制不住地对着旁边的人倾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忘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我怎么在淋雨?脑子好乱,好痛。”


    他语句错乱,思维跳跃,说着说着又突然摸住自己的肚子:“我还怀孕了,但我不知道是谁的,我好怕。”


    是在演戏吗,还是在逗他?


    陆以珺耐心地听着悯希的话,直到听见那句怀孕。


    很荒谬,但悯希现在的样子又实在太可怜,可怜到即使真的在撒谎,也不忍心让人责怪。


    况且,看起来并不像在胡说八道。


    悯希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把自己蜷缩起来,还在语无伦次喃喃着:“是谁的?我真的想不起来……好害怕,我怎么了……”


    陆以珺觉得自己大概也是被雨淋糊涂了,看着悯希护住自己肚子瑟瑟发抖的模样,他慢慢俯下了身子,悯希一顿,慢吞吞地抬起脑袋。


    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陆以珺语速放缓,安抚似的一字一顿道:“别怕。”


    雨水在四周不停砸,陆以珺亲昵地抬手抚了下悯希的唇角,说:“是我的——”


    “孩子是我的。”


    第38章 催眠(38)


    在泳池里嬉戏的人, 都被陆以珺驱赶了出去。


    既然他是在这里找到悯希的,那么这处房产就是他和悯希的定情之地,这段时间他都打算住在这里。


    陆以珺找医生来检查了悯希的身体情况, 医生说悯希只是受到惊吓而产生的记忆缺失,可能会说些胡话, 但不影响生活。


    陆以珺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 悯希脑子混沌、错认自己肚子里有孕,那他就顺应自然, 当这个伴侣和父亲。


    悯希淋了些雨,当天晚上有点轻微感冒, 喷嚏打不停。


    陆以珺在照顾人的方面上,技能点拉满,且他拥有蛊惑人心的口才,不像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人机。


    悯希本来被他裹住毛毯,颤颤巍巍地被护进别墅里烘干时,还很慌张和惶恐,他轻轻拥住悯希,替他擦头发,哄他, 给他讲笑话。


    慢慢地, 悯希就放松了警惕,认为陆以珺可能真的是自己人生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也是陆以珺的……


    但他是怎么失忆的呢?进庄园的时候, 泳池里还有那么多人在欢声笑语。


    悯希问出口,陆以珺就含糊说:“我们只是吵架了,我想装作不在意你的样子,但事实证明我根本做不到, 即使在玩,我也满脑子是你,我感觉他们在,把屋子都弄得乌烟瘴气,我真的觉得很无趣,很想你,我错了,老婆,我不该让你淋雨。”


    听见那声老婆,悯希一个睫毛抬起,琉璃似的眼中涌满了不自在的水意:“没、没关系,既然是吵架,那说明我也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


    他揪紧膝盖上的裤子,兀自羞耻了半天,又犹豫道:“可是……以后吵再凶,能不能也别再让我出去了?我脑子空白一片,会找不到回家的路。而且,我会特别害怕。”


    那迷途小动物似的语气,战战兢兢、居人屋檐下的不安感,和那天在牌局上掌控一切的淡然从容完全不同。


    可不管哪一面,陆以珺都觉得可爱死了,并且,他极为变态地生出了,能将毫无记忆的悯希私自带回家藏起来的凌虐兴奋感。


    他身体异常激动,但并不妨碍他觉得悯希现在的表情很可怜,他直接拥了上去:“绝对不会了,老婆,我真该死。”


    把这一小团拥进怀里的时候,陆以珺甚至觉得自己是真的和悯希吵架了,还不管悯希让悯希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他没做到爸爸和父亲的责任,他很愧疚。


    悯希听着陆以珺浓烈到快要溢出来的后悔语气,惶恐地睁大眼睛,连忙把白皙的手掌放到陆以珺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明明刚刚满脸想哭的还是他,没过一阵,被当成小孩子一样拍打着背部安慰的人就成陆以珺了,还被温柔地哄着:“没事了,没有很该死。”


    陆以珺半张脸埋在悯希馨香的颈侧,感觉着那若有若无的拍打,微怔片刻,眼中便划过一抹凶戾的精光。


    他明白谢恺封为什么会一头栽在悯希身上了,这是无可避免的。


    没关系,谢恺封,既然我们相识一场,你没落了,我会代替你,替你好好照顾你的梦中情人。


    ……


    悯希住进了独栋别墅里,一住就是两个星期。


    他时不时会冒出来局促和陌生的不安感,但陆以珺又表现得非常自洽自然,让他想怀疑都怀疑不起来。


    陆以珺这十几天来,完全溺毙在了温香软玉中,他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老婆竟然是这种感觉,应酬不想去,门也不愿意出,消息懒得回,只想要零社交,每时每刻都躺在悯希的腿上。


    他的手机屏幕最近也换了,换的是一张悯希带口水巾的睡颜,因为那天悯希手里一直攥着这东西,陆以珺晚上就洗干净了趁机给他带上,拍下了这一组宝宝带口水巾图。


    卧室也有新添置的物件,墙角的窗帘下面,是陆以珺新购入的保险柜——悯希每晚换下来的衣服,都会被他塞进里面保存。


    悯希偶尔会问陆以珺,某件款式的衣服怎么到处都找不见了,陆以珺就会顶着无辜的神情回复,他也不知道。


    衣柜里有大把可以替换的衣服,悯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可怜的他完全不知道,晚上的陆以珺会继续顶风作案,将他新换下来的衣服再次塞进里面。


    那保险柜没两天,就被衣服上沾染的体香熏染得馨香扑鼻,每次打开陆以珺都要恍惚一会。


    除去这些怪癖,陆以珺还有一些放在明面上的,悯希有点接受不了的习惯……陆以珺有的时候,有点太粘人了。


    因为陆以珺的要求,他们每晚都会同床共枕,有时候他晚上会起来去厕所,本来睡熟的陆以珺就会突然惊起,悯希总要快跑回去,欺身上床轻拍他,重新睡下,他才能被安抚下来。


    犹如罹患了分离焦虑症的病人,有时悯希自己去阳台浇浇花,超出他视线半小时,他都要一个电话打过来问悯希在哪里。


    除此之外,悯希还不能接受的是……陆以珺对他双腿的狂热迷恋。


    每天陆以珺都要抽出五六分钟的时间,把他抱去花园的摇椅上面,扶住他的腿啃,悯希摆脱不了,通常只能用混沌迷离的眼睛望着陆以珺,隔几秒就催促问好了没有。


    今天又是这样。


    “好了没有呀。”


    后花园种满花卉的遮阳棚下,隔三差五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悯希坐在摇椅上面,身体弓成一条曲线背靠着椅背,他一条腿被迫曲起,柔软雪白的小腿肉被双手扣住吸吮,细腻的足跟都透出一股靡靡的粉色。


    陆以珺拱在摇椅下面,嘴里叼着他的小腿肉。


    悯希半垂眼睛看他,嘴里呵着让人痴醉的香气,总感觉自己被长满吸盘的触手缠上了,表情濒临崩溃。


    悯希的腿本来就细直娇贵,这几天陆以珺又很少让他触地走过路,他想去哪、想去干嘛,陆以珺都会直接抱他去,长期以往肌肉都会萎缩,彻底变得绵软无力。


    被陆以珺这样一娇惯,他的腿更加雪白,陆以珺吸两三分钟,上面红痕遍布,犹如被虐待过。


    悯希实在忍受不了,太变态了。


    但陆以珺对他又百依百顺,陆以珺那天晚上问他想养什么动物,他很困,随口说了个猪。


    第二天十几个猪苗就在运输路上了,陆以珺还买了几本科学饲养管理手册,学习怎么让猪苗配种、持续性发展,打算给悯希在庄园里创立一个粉猪乐园。


    陆以珺顺着小腿往上,拥住悯希,幽幽喟叹:“好了,好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叫人送来。”


    悯希表情不自在,小声道:“都行,我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啊。”


    话音未落,悯希就被陆以珺抱了起来,往二楼卧室去,眨眼就到了床上。


    陆以珺替他调试好室内温度,随后才转身下楼去准备晚饭。


    悯希看着紧闭的大门,赶紧低头抽出一张纸巾,使劲搓腿上的痕迹。


    随着腿上的湿痕被擦干净,他心情也一点一点放松。


    蓦地,耳边传来情绪不明的冰冷电子音。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不管主角配角都围绕着一个炮灰转的情况,你很厉害。】不知道上线了多久的系统如是道。


    悯希眼睛骤然睁大,被吓得差点弹跳而起,手里的纸巾也扔了出去。


    他四处循望起来,然而能看到的只有陈设不变的卧室。


    悯希僵硬道:“什、什么东西?”


    目前的悯希对世界是一片茫然的状态,他的过往都是空白的,突然出声的电子音,打破了他对世界的常理认知,太刺激他了。


    连绵不绝的惧意袭来,悯希不小心跌到床下的地毯上,顺势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他张唇,偏头望向门外。


    【别叫,我是你这边的,只有你知道我的存在,别让别人发现。】


    悯希迟疑地闭上了嘴巴,可眼睛依旧蓄满着水光,他似乎在评估系统的可信度,并且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表情无比可怜。


    系统古怪停顿:【算了,听我说。】


    【我向上面申请的强制登出已经被批准了,就这几天的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


    谢恺封有将近半个多月没见过悯希了,随着时间战线的拖长,他更是从头几天的把每天剥成三天用,变成了现在的剥成一周用。


    别人一周干的活、谈的项目、接的单子,在他这,必须要在一天内办完。


    他休了学,挑的业内一个中规中矩但有发展潜力的公司入职,这种地方头部和中坚力量都不坚固,好上头,好加薪,而他这只要钱的拼命劲,在业务上滴水不漏的潜能,不出意外地让他不断升职、升职。


    公司里的人没见过这么缺钱的,每天夜里都是他最后一个走,偶尔也有撑不住的时候,这时他会直接睡在公司,第二天直接起来接着昨晚的进度干,他在短短时间,直窜公司顶端地位,可他还是把自己弄得特别糟糕、辛苦,他要的不是固定的死工资,他要的是公司股份分红,不管百分之几都是他重新跻身名门圈的跳板。


    赚来的钱,也只是存着不用,他的物欲依旧停留在每天几袋饭团泡面,管饱就够。


    除去公司的这点半亩三分田,他还找来很多其他的路子赚不同的快钱,投资炒股、编程开发、从零到有极限开创的网店、时装拍摄……他擅长用信息差套利,以及将过硬的技能变现,没有人想到他做这些,需要付出多么不可思议的筹谋和艰辛。


    公司也不乏有勃勃野心的,有个小年轻每天跟在谢恺封后面,想套一下谢恺封的心经,和这么拼搏的内在动力,结果有一天,还真让他套到一点信息。


    小年轻发现谢恺封隔三差五就会将得到的快钱,划出大半转去一个账户,还会在下面附带备注:自愿赠予宝宝。


    噢,应该是神秘贤淑的另一半,漂亮到能让谢恺封肝到夜以继日也不管不顾,想要赚钱养家的对象……


    小年轻煞有其事地想。


    接着,他又看到谢恺封再次转出去了一笔钱。


    这回备注的是:给小宝宝的尿不湿和奶粉钱。?


    小宝宝??


    不是,是他想的那个小宝宝?


    小年轻几乎是恍悟了。


    你一个男大拖娘育女,这么早出来打拼,原来是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谢恺封不管别人的眼光,也不管别人怎么想,他每天忙忙碌碌,悯希偶尔回他一个“1”都让他甘之如饴。


    他靠着悯希时不时给的一点微小甜头苦熬……勉强也能活下去。


    这天,谢恺封依旧忙到最后一个才走,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随意扔在臂弯上,往自动感应门外走去。


    等电梯的同时,他拿出手机,熟练地划到悯希的短信界面看……看到还是没人回的界面,谢恺封皱眉,臂弯肌肉鼓起,只是一点起伏的弧度,都蕴满好似能将墙壁一拳捶碎的力量。


    旁边一起等电梯的小年轻腿都被吓软了。


    “为什么还不回……”谢恺封喃喃。


    他已经连续发半个月的短信了,悯希一天都没回应。


    宝宝以前根本没有这么绝情,他做错什么了吗?


    谢恺封往上滑动屏幕,最近他发的都是和最开始一样表达想念的“宝宝贴贴”“老婆我想艹你乃子”之类的话,不存在他没想到的、低情商的发言。


    宝宝以前心情好了,都会随便回他一个符号的,但为什么最近就是杳无音信了呢?


    谢恺封呼吸微微急促,又开始有点头晕目眩的前兆,他强迫自己别多想,赚钱最重要。


    大步走进电梯。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谢恺封准备去外面的快餐店随便凑活一餐。


    当饭上齐之后,谢恺封看了眼银行卡已经到达七位数的数字,又忍不住拿出手机,想拍一张照片给宝宝照常分享一下自己的晚餐……


    谢恺封拍照不追求角度,通常都是随手一拍,而他个子太高,不管拍什么成片看起来都很迷你。


    他将迷你的牛肉面发给悯希,低头编辑起信息,手机顶部却突然跳出一条艾特全员的消息,打断了他的思路。


    谢恺封随意一扫,认出这是一个以前的,忘记在哪个场合加的群。


    谢恺封原本就和这些人不熟,更别提破产以后,早就形同陌路,根本没再联系过了。


    他没打算理,点进去正欲退一下群,眼睛却冷不丁一垂,扫到一个富三代,发的这么一则消息。


    “悯希移情别恋是不是真的?我听说他和沈青琢领养了一个男婴,但这段时间他都弃男婴不顾,一直住在陆以珺家里,没有一点想要和好的苗头,难道他们吵架了?还是陆以珺使了什么鬼伎俩?也不对啊,悯希应该也不缺钱。@艾特全员”


    这条八卦如同一颗鱼饵,投进湖面,霎时间引起了不少其他二代上钩。


    谢恺封全身定住,眼珠死盯屏幕,连有服务员上菜都没注意到。


    没有人察觉到这个群里,有人的神经在岌岌可危之际,绝大部分人都被艾特了出来:真的!


    接连有几条消息都在说:绝对是真的!听我给你们讲。


    由这个人打头,接下来的这帮富少爷们直接分析了起来。


    每一个人都能填充一点自己知道的细节:有人说,自己在家宴上看到状态不佳的沈青琢抱着一个大胖小子,低头一直在给谁打电话,可无一例外地都是以忙音收场;又有人说,某天晚上自己叫陆以珺出来玩,电话里却听见有道低软如蜜的嗓音在叫陆以珺过去帮他拿高台上够不到的东西。


    有人说,有人说……


    谢恺封通红着眼睛,从晚上八点,看到晚上九点。


    直到这帮二代、三代各有各的事忙,都散了。


    他还握紧手机,手背发了疯一样地颤栗。


    怎么能这样。


    他一直以为悯希在沈青琢身边,原来不是吗?


    所以这段时间悯希连没有意义的符号都没再回他了,是因为住进了陆以珺家里?


    怎么能这样。


    悯希不要他们的孩子了?悯希不要他们的孩子了?悯希抛弃他们的孩子了?!


    这几日,谢恺封一直将对悯希汹涌的欲望和想念包进一张膜里,成功地克制住了自己不发疯……却没想到这么多天的隐忍和努力,现在被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漫天的怒火和醋火引燃了包住的纸张,让他呼吸一次,被剔骨削肉一次。


    谢恺封觉得有一点委屈。


    他不求悯希对自己多好,也不敢对悯希住在陆以珺家这件事发脾气,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但悯希怎么能。


    连他们的孩子都抛弃?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


    ……


    当那奇怪东西说完最后一句话,室内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悯希听不懂那些话里的意思,依旧睁大着眼睛四处看,总觉得双腿发凉,他直接站起身,重新窝回到了被窝里。


    后背在冒汗,盈盈地贴在皮肤上,悯希缩在被子里,让厚重物体压了自己一会,狂跳的心脏速率终于不再飙升。


    在长达五分钟室内都没再出现异常声响后,他开始迟疑地、慢吞吞地往床边挪。


    然后——“啪!”


    一只蓦然出现的苍白手掌按压在大门边上的灯光按钮上,重重压下。


    灯光猛然全部熄灭!


    悯希险些尖叫出声,他一个骨碌翻身回到了大床中央,一只手拿起手机,准备按紧急呼救。


    陆以珺没有喜欢吓他的癖好,而且刚才他一眼看到的那只手,指节长度要比陆以珺更夸张一些。


    总之绝不可能是陆以珺。


    一连遭到两次惊吓的悯希,眼尾都被水意濡湿了,刚才还是看不到实物的鬼怪,这次直接换成人了。


    是陆以珺的朋友吗!可没有朋友会这么冒犯地直接闯进主人的卧室,还直接关上了灯!


    满室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窗户没关严,晚上凛冽的寒风从那条缝隙里簌簌吹入,月光铺满半边窗台,一道鬼影从那片光影中一闪而过,直逼床上的悯希。


    悯希能感觉到周边不正常的气流流动和异响,可让他现在去开床边的灯,还要经过起身、伸手这两步。


    别说来不来得及,他根本连身子都僵硬住了,动都没法动……简直是堪称地狱级别的绝望。


    悯希动用着唯一能动弹的手指,抓紧身上的被单,做完这一步床垫蓦地嘎吱一声沉下,看不清脸的身影逼上来,一个挤压将悯希铲得翻过身子,呈侧睡姿势背对着被困在后面人的怀里。


    悯希一不留神,没有咬紧下唇里的肉,喉咙里颤抖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后面人将四肢全部压在悯希身上,一只手的大掌负责穿过他的腋下、箍死他的两条手腕,另一只则按着他的肚子,往自己身上压,整套动作充斥着一股无法忽视的怒意。


    以及轻轻摩挲了下馨软肚皮……这个举动透出的占有欲和思念。


    然而这一点的松动,在悯希下一秒强装镇定的出声中全然消散了:“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男人冷笑一声,握紧他蔫蔫无力的右腿就朝侧边抬起了半分,恶狠狠地出声道:“干你!”


    凶意满满的一句话,让悯希犹如在寒冬腊月里失足掉进了冰水一般,冻得嘴唇立刻打颤,好不可怜。


    而他意识到,后面的人是来真的……悯希不算异常娇小的类型,他的身材修长柔韧,可偏偏男人的基因强悍过头,在一堆一米八几的人堆里都鹤立鸡群,所以他们脚尖在同一水平上时,便会增大难度,男人不得不提起悯希的腰往上抬,好似在调整角度对准靶心。


    悯希全身衣着整齐,也没露出来哪,但被迫蹭着男人腹部上鼓鼓狰狞跳动的青管,总感觉那种力度能直接刺破衣服,或者直接就着布料啪进来。


    他怕了,一口咬上搁在下巴处的胳膊,剧烈挣扎起来,边呜呜叫。


    他下狠劲咬的,男人仅绷了下肌肉,似乎怕强行拽出会伤到悯希,便任由他咬着不动了,只是他挣扎和抗拒这件事的本身,让男人血液逆流,身体里如同在经历一场暴风,卷得五脏六腑在疯狂地乱移。


    他眼睛沉下,泄愤地含上悯希的耳垂,怒声恐吓道:“别动,不许动,你敢动一下,我就在这弄鳥你,让你柿着口口去见陆以珺——”


    第39章 催眠(39)


    “他现在就在楼下吧?你可以选择把他喘过来, 哦,你得喘大声一点,这里有隔音墙……不过我相信, 这难不倒宝宝的对不对?”


    恶魔在耳边低语。


    悯希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来客,他使劲揪住床垫的右上角, 上身竭力往过挺, 咬紧的嘴唇湿湿亮亮,犹如暴雨中被摧残的玫瑰。


    而他这副宁死也要逃脱自己怀抱、想为陆以珺守贞的样子, 让谢恺封暴怒无比,可又可悲地, 忍不住因为悯希那无力柔弱、只能任人鱼肉的情态感到激动。


    总是这样,他都有点忍不住恨悯希了,总是一个不走心的举动,就能让他爽到极致,或者愤怒到极致。


    他是一个喜怒哀乐都围绕着悯希转的神经病,悯希毁了他的人生,让他整个人都变成了悯希的形状。


    谢恺封抬高悯希的右腿。


    那条腿天赋异禀,放去练芭蕾一定是块好根骨,在炙热到将人融化的大掌里, 分成了直角、甚至还要极限的钝角后, 仍有往肩膀上压的弹性空间。


    这门扉大开的便利,让本意只是威胁的谢恺封, 不小心在靶心上蹭磨了一小下。


    就这么一小个幅度, 让男人瞬间如若疯狗似的拱撞上悯希的后背,将人密不透风地抱住,同时夸张地发出极为舒爽的一声叹气。


    悯希总感觉真的进去了一个头,恍惚间仔细辨认又觉得没有, 只是团成一团的布料而已。


    即使如此,那股从心口荡漾起来的羞耻,还是让他尾音不住往上飘:“滚!现在停下来我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脑袋是空茫的,对后面的王八蛋,悯希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胸腔深处,却浮出一道失真的心声,告诉他后面的人不该这样对待自己。


    不知从哪里来的怒气和勇气,让悯希抬起一个巴掌,就想往谢恺封脸上抽。


    谢恺封一闪不闪让他抽了,脸上的皮响起厚重的脆响,久违的红痕浮出来的刹那,他翻身将眼珠不由自主往上抬了一下的悯希正面压回身下。


    悯希又想抬手,这回谢恺封却把他的双手统统抓了起来,“干完再抽,抽死都无所谓。”


    悯希发乌的眼睛浮出恐慌。


    似乎是被男人的强硬所吓到,他偏过脑袋,目光盯住那扇门,孤注一掷地想喊一声,把陆以珺喊来。


    然而这小把戏当场就被谢恺封看穿,在他连嘴唇都没动的前一秒,宽大、炙热的手掌便朝他的下半张脸捂去。


    谢恺封的手指不算粗,对比起他自身的整体比例来说,是修长且恰到好处的,可参照物换成悯希,那就是粗到不行了,简单两根就能将悯希的嘴巴捂得很满。


    “呜呜唔。”悯希的嘴唇无法上下张开,只能让舌根在口腔、上颚中来回活动。


    悯希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了毫无意义的音节,他眼睛疯狂眨动,在滔天的愤怒里死死盯住身上的黑影。


    悯希是个思想相对保守和循规蹈矩的人,如果自己在有家室的情况下,被迫与其他人有染了,他不至于寻死觅活,但一定会非常非常愤怒。


    他用力动着被桎梏住的双腿,气得双颊绯红,在快要感到缺氧之际。


    忽的,左边脸颊被一点水珠冰了一下……不断挣扎扭动的悯希一下愣住,被痒得一哆嗦。


    嘴巴上的手移开,虚空中的黑影在晃动,悯希努力睁大眼睛去看,眼睛就被密集砸下来的一串水珠,弄得立刻合上。


    什么啊,哪里来的水?


    左眼涌出生理性水雾,疯狂稀释那一股咸涩之意,刚稀释完,脸颊上又被砸了一大片水,水痕顺着唇缝渗进去。


    擦完一下,又砸一串,擦完一下,又砸一串……悯希被砸得都有点冒火了。


    难道是这近亿的小独栋的屋檐漏雨了不成?


    不可能。


    要他信这个,还不如信另一个可能性。


    身上的人在哭。


    悯希闭上嘴唇,感受了两秒方位,确认了,水就是从上面的人身上掉下来的。


    月光也无比赏脸,恰巧移位到另一边,光芒照亮屋内一瞬,映出一张水痕遍布的脸。


    悯希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不由感到荒谬。刚才还一手遮天,将他翻腾来翻腾去的疯子,突然面无表情、滴滴答答掉起眼泪来——


    属实是让他惊讶住了。


    这是在做什么?


    摊平在床上什么都没做的悯希,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胸中一股横冲直撞的怒火,在要到达临界点而爆发了,突然被一场暴雨砸得四处逃窜、纷纷躲了洞里。


    无处发泄,非常憋屈。


    而且水真的很多。


    如果他是一块农民手中干旱的田地,都得被砸出四季常青的绿苗来。


    悯希有一搭没一搭想着,身上的人忽然小心翼翼靠住他躺下,用长臂圈住他。


    悯希注意到他那张脸上,泛着浓浓的倦怠和疲惫,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下一秒发出来的声音也异常地低沉、委屈:“第二次了,这是你第二次抛下我们的孩子。”


    悯希:“?”


    无数的眼泪划过高挺鼻梁,淌进悯希的衣领里,痒得他很想躲,又觉得不太好。


    因为谢恺封听起来真的很难过:“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不能多给他一点爱?”


    他死气沉沉地圈着悯希,生气一点一点磨灭,身躯和灵魂都变得枯槁:“你叫吧,叫陆以珺上来,抓我去坐牢。”


    悯希听着他磨着自己的脖子,眷恋地叫了好几声宝宝。


    然后手掌被抵进来两个硬物:“我的银行卡密码是123456,手机屏幕密码是654321,银行卡里有七百多万,手机理财基金里有二百多万。”


    “你应该看不上,但现在这是我的所有了……”


    似乎怕悯希看轻、瞧不起自己,他又忍不住喃喃:“要是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赚更多。”


    谢恺封拥紧悯希,手掌发颤:“要是我去坐牢了,宝宝你多去看看他,算了,也不用多,一个月一次就好,上幼儿园的时候,偶尔去接他一下,别让别人以为他是根没妈的草。”


    “他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尽量接一两回……他有我基因,容易变成疯子,多关注一下他的心理状态。”


    谢恺封语气带上恳求:“好吗,宝宝,别让我们的孩子被孤立,被当成怪胎。”


    悯希听着耳边的絮絮叨叨,头疼扶额。


    这都什么跟什么?


    悯希听不懂这个人说的话,但莫名地有些羞恼,尤其是听到下一句:“小孩子心理脆弱,宝宝你去接他的时候,不要带那些情夫一起。”


    他轻咬牙:“不管是陆以珺、沈青琢还是谢宥、谢澈、黎星灼……”悯希听他倒豆子似的说出一堆人的名字。


    忍无可忍,悯希出声打断:“停。”


    上面的人果不其然停止了胡言乱语,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反观悯希,还在因为刚才的惊吓,呼吸断续、破破碎碎。


    他抬起眼皮,观察了一下谢恺封,微微抿唇。


    他总觉得这个人的精神处于岌岌可危的断崖上,如若自己问出诸如“谁跟你有孩子”之类的问题,对方会立刻绝望身死、陷入狂暴的状态中。


    悯希不太敢冒这个险,他谨慎地出声道:“谁说要送你去坐牢?”


    谢恺封顿了下,又听他问:“刚才的事,你打算做到底吗?”


    谢恺封立刻拥上来,鼻梁挤得悯希滑弹脸颊凹陷:“我怎么敢,宝宝,我不敢那么对你,我怕你不理我……虽然我很想。”


    悯希深深呼吸,忽略后半句。


    他微微品出自己貌似是处于感情高位的,拿捏着度道:“那就不会坐牢,但你大晚上闯进来我还是很生气,你现在先去开灯。”


    于是谢恺封借着拥抱的姿势,状似不经意间顶了那条缝一下,在悯希察觉到之前,起身去开灯了。


    灯光亮起的一瞬,一张眉弓深刻、五官独具特色的脸,和高大身影出现在眼底,轮廓依旧能看出一些水渍,但因欲色稍有缓解,神态不再那么疯了。


    盯着那张脸,悯希生出一点熟悉的感觉,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神色一变,悯希道:“你怎么来的,就先怎么回去,别让人发现。”


    谢恺封蹙了蹙眉,又听悯希说:“我有事情问你,还会见你的,但不是现在。”


    和陆以珺相处的过程中,悯希经常会冒出怀疑来,他偶尔会问一些陆以珺以前的事,例如他是怎么失忆的、他的家人都在哪里等等。


    但最终结果,都是被陆以珺八风不动、打太极一般敷衍过去,看似说了很多,其实都是虚大空,有用内容没多少。


    他早就产生了怀疑,或许这个人能给他解惑。


    不过,悯希直觉不能让陆以珺发现这个人,他催促谢恺封:“你先快点走,下周三再来。”


    每周三陆以珺都必须出去一趟,因为事情囤积得不能再拖着,需要他强制性出面一次,每到那一天,就是他难得的独处时光。


    谢恺封不想走,但他听悯希说还有下次,宝宝还愿意见他,他忍住呼吸的颤栗,心跳的失控,尽可能克制问:“宝宝没有骗我吗,下周三真的会再见我?”


    悯希漂亮眼睛盯着他:“真的,但你要是再不走,就是假的了。”


    ……


    悯希送走谢恺封,三两步走过去开门,发现外面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陆以珺,而是陆以珺新雇佣的管家。


    管家一脸难言之色,正在门口走走停停。


    听到门的嘎吱声,他瞬间转过身来,脸上的纠结被一块橡皮擦统统擦去,转为抱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吵您的。”


    悯希近来已经习惯管家像对待豪门太太一样小心翼翼的态度,他摇摇头:“没有,我正好也要出去看看陆以珺送的饭送到没有,有什么事吗?”


    管家斟酌道:“也不是需要叨扰到您的事,少爷也说不用管,只是,我总觉得要告诉您一声……”


    “外面有个人要找您,扬言说见不到您就一直在雨里待着,我以为他说笑的,结果一眨眼,已经待半个多钟头了。”


    大晚上,饭没吃,悯希撑着一把伞匆匆走出来找人,管家说对方在栅栏门外,可别墅一共有四个栅栏门,他不得不挨个去找。


    雨丝温吞而冰凉,砸在伞沿上,溅起俏皮的水花,悯希一个不慎踩到有些深的水洼,连忙低头查看,看到裤脚颜色微微被浸湿,只能自认倒霉。


    再一抬头,已经来到最后一扇栅栏门前。


    远远便望到一个颀长的身影蹲在地上,雨丝浸湿他的头发和身上的名牌衣服,像一只张扬得意的孔雀,落入了垃圾堆里,半个身子都藏在密密匝匝的阴影里。


    分明身上全流着细密的水珠,却如同缺失养分和土壤的干草,没有一点生机。


    对方听见了悯希的脚步声,微微一顿,抬起头来。


    当看到那双眼睛的下一刻——


    悯希忽然感觉身心俱疲。


    他觉得自己今天要被男人的眼泪淹没了——


    作者有话说:谢恺封一开始设定的是个炮灰,取名的时候瞎打键盘取的,要多老年有多老年,后面因为互动写起来很顺手戏份就变多了,但没法再改名。


    以至于现在写稍微沉重一点的片段时,一旦敲下“谢恺封”三个老年味十足的字,瞬间就会被逗笑,我真服了……


    (六一快乐小朋友们,虽然晚了一天但一样快乐[三花猫头])


    第40章 催眠(40)


    雨夜中的独栋别墅别有一番意境美, 栅栏门内枝蔓环绕,尖尖的塔楼高耸。


    而门前冒雨蹲在那里的人,却如同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 长而直的睫毛疯癫地轻颤,渗进雨水的眼因为刺痛而泛红。


    在悯希来之前, 他幽深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扇栅栏门……不管怎么看, 都像一条马上要破门而入的恶犬。


    直到悯希在他面前站定,倾斜伞沿给他搭建起一个没有雨的世界。


    悯希爱干净, 每天晚上都会不定时洗一次澡,他身上的香味是玫瑰葡萄味的沐浴露, 再加一点润肤的身体乳的奶香味,是一种想把大掌深深嵌进他皮肤的味道。


    他像一只品格高贵的猫,每天都把自己的毛发打理得白白净净,一点不打绺。


    皮肤自然也被滋养出了夸张的嫩滑程度,和可吸入果冻差不多,隔着包装袋去捏他,每捏一处,一处就会深凹塌陷。


    两条白而直的长腿站在男人眼前,一股飘渺的香味飘到他鼻中, 如若一根坚硬的棍棒敲在脑袋上, 男人混沌而不清的眼睛骤然回神了。


    黎星灼一下站了起来,却因为个头和悯希不在同一水准上, 像马里奥顶砖块一样, 脑袋猛然将伞撞高。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捂着爆出一块金币的额头重新蹲了回去。


    悯希被吓一跳,连忙跟着蹲下,用温温热热的手挑开他的胳膊, 查看他的额头伤势:“没事吧?你干嘛那么急呀,而且伞也不撑,不怕感冒吗?”


    黎星灼感受着额头的触碰,痴痴地滚了下喉结,藏起眼中的哀怨。


    明明来之前有一大堆话想说,一大堆话想问,甚至岩浆都已经到火山口马上要喷发出来了,现在突然见到朝思暮想的真人,反而局促了起来。


    不安的担忧一个个地冒出头。


    他现在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悯希会不会嫌他、觉得他邋遢?


    他的声音沙哑吗,难听吗?


    诸如此类,没完没了地占据着大脑。


    事实上,黎星灼每一条担心都不是无谓的,他的脸色的确很难看,精神也萎靡,一开口,嗓子如同破了的风箱,嘶哑至极:“……我没事。”


    悯希似乎又被他的声音吓了一小跳。


    润亮的嘴唇紧抿,很努力地握紧伞柄,控制住自己没后退。


    同时黎星灼注意到悯希一直在动作隐晦地打量他,像头天认识他似的,不就半个月没见吗,他有变这么多?


    是变丑了,还是变帅了?


    看不出来,悯希在外貌上一向一视同仁、高尚平等,不管是两百多斤的肥猪,还是贼眉鼠眼的老鼠,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他都会温柔地对待。


    黎星灼毫不怀疑自己现在要是拿把刀划破脸毁容了,悯希也不会嫌弃他,说不定还会扑簌簌为自己掉眼泪,心疼自己。


    悯希把黎星灼的额发撩起来,仔细看了看那块被雨伞弹到的地方,过会才松了口气道:“就一点点红,应该一会就能消了,下次你注意一点,不要太莽撞。”


    见黎星灼含糊地轻嗯了一声,悯希撑着伞挪移位置,和黎星灼并排蹲在一起:“你蹲在这里哭什么,和我讲讲?”


    他的语气相当熟稔自然,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不认识黎星灼的。


    但既然能大晚上哭着来找自己,说明很大概率是朋友,那他现在要是说不认识之类的风凉话,就太伤人心了,悯希决定往后推推,先听完对方的苦恼再说。


    黎星灼更没有起疑,他现在满肚子的话要发泄,要倾诉,他要不行了,他要爆炸了,他现在急需悯希的声音、注视和所有一切来抚平创伤。


    他眼睛通红,连湿哒哒的额发遮挡住了视线也不管,往日张扬的神态也变得灰扑扑,真正的成了个落汤鸡,甚至最看重的、每逢出门必打理的衣着也没见他怎么上心。


    穿着身灰色睡衣就跑出来了。


    黎星灼看了眼悯希细瘦的手腕,伸手把那感觉能把他压垮的黑色大伞接到手中,然后才说:“陆以珺是怎么骗你的?”


    悯希一怔:“……嗯?”


    黎星灼望着悯希的眼睛,心平气和道:“你和陆以珺根本就不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住进他家里?”


    他说着,突然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谢恺封可以,陆以珺可以,谁都能把你骗走!把你骗走就算了,就那么忙吗,就一点空也没有吗,和陆以珺耳鬓厮磨的时候就一秒钟时间也抽不出来回我一条信息,让我别像疯狗一样担心你担心得要死吗!”


    悯希被突然的一连串高声噎住,好半晌才理解了其中的一点意思,想要解释:“不是,我的手机……”


    刚才还火冒三丈的人,又冷不丁好似他蔫巴巴的额发一样,萎靡下来:“我明天早上的机票,我爸这段时间找了一堆人看着我,守着我,就等时间一到把我赶上飞机。”


    “我得瞒着我爸,像谍战片里那样,在任何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找人问你的行踪,我找了你半个月,如果不是在群里看见有人透露了陆以珺这处的别墅,我明天临走都看不见你。”


    黎星灼两只手用力捂住脸:“悯希,你真的很坏,很坏。”


    悯希一愣,刚想出声安慰他,黎星灼蓦然挪开手,一张森然深邃的脸露了出来,他掀起薄唇亮出獠牙:“如果我能狠狠心把你操了,是不是就没这堆破事儿了……”


    悯希惊了,本来想拍打人背部的手蜷了回来,他愕然地看向黎星灼。


    别说一个有家室、有孩子的人听见这话会生气,就是普通人被这么冒犯也忍不了,悯希面色冷厉下来:“你在乱说些什么?!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沟通,我先走了。”


    谁想黎星灼一下崩溃了,立刻惊惶恐惧地站起来,抓住了悯希的手腕:“适合的,适合的,我不乱说了,你别走……”


    悯希被他抓得停下来,扭过头。


    只见黎星灼眼神悲痛难过,透着隐晦的求救。


    好像快要死了,只有悯希在他唇边落下一个细腻的吻,才能将他救活。


    悯希心肠冷硬地当没看到,并且心里隐隐感觉不对。


    他觉得对眼前人的定位出现了差池,这个人或许并不是他的朋友。


    不过悯希也不可能真的对不停对自己忏悔的,还一直在哭的人视而不见。


    他叹了口气,冷静下来:“你为什么要那样说,是因为我这么长时间才出来见你,你故意报复?”


    在悯希的预想里,他抛出这个台阶,眼前人再顺着应是、道歉,这事就能翻篇,他们再好好聊一聊他大半夜来找自己的原因。


    结果悯希没想到,黎星灼在听完这句话后,突然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来。


    他的额发、眼睫和眉毛都是湿的,脸色惨白,衬得眼睛也毫无温度:“你在和我装傻吗,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叶悯希,你就是装傻也没用的,我喜欢你,你要不要我现在去买个喇叭喊?”


    “也好,气死陆以珺也好。”


    他自言自语完,又踉踉跄跄站直,朝另一边黑沉沉的雨幕里走去,好像真的要在这大晚上荒郊野岭的去买一个喇叭喊。


    悯希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莫名就被人粗暴地表了白。


    他结结实实愣了好一会。


    黎星灼已经走出去一截路了。


    悯希看出来他是认真的,不敢再发呆,急忙去抓他的手腕,并且在慌乱中不择手段地环抱住了他的整条胳膊,悯希没多想,只是想用自身的重量拖住黎星灼。


    效果很显著,当那微凉的身体挤过来的瞬间,黎星灼就停下来了,他悲哀地在愤怒中,感受了一下那盘靓条顺的柔软。


    然后转过身来。


    悯希不敢刺激眼前的人,只能态度温和下来,试图讲道理:“你应该是知道,我是有家室的吧?……或许你是感觉错了,其实你只是对我这种类型的感兴趣。”


    虽然没有记忆,但悯希还有拒绝每一个告白者时的模糊印象,他熟练地动用印象里的话术说:“只要是我这种款式,不论是不是我都不重要。要不然你去找一个……”


    黎星灼骤然厌恶地打断:“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对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产生恶心的欲望。”


    “我想插的只有你。”


    “你要让我对别人做这种事,不如直接让我去死。”黎星灼越说呼吸越急促,衣领里的脖子泌出冷汗,甚至突然半弓身,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反胃感。


    悯希赶紧去捧他的脸,压下来去看他的脸色,正想帮他撩开那些碍事的头发,却在这过程中,冷不丁撞上他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里面浓墨重彩的,充满了一种非他不可的高浓度欲色。


    悯希手指轻颤,连忙把手缩了回来,低声道:“你、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聊一下。”


    甚至都顾不上去纠结他那冒犯的话语了。


    让一个正在上头的人冷静下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而且现在天气也不好,稍不留神哪里就会淋上雨,让人的情绪更暴躁。


    悯希也顾不上这些,他操着像幼儿园幼师一样的口吻,轻声说:“冷静,我们蹲下来聊?”


    在他那对待易碎品一般的温柔里,黎星灼错乱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随着悯希的力度跟他一起蹲下来。


    他再次接过了悯希手中的伞,掐着掌心正想说话,悯希就开口道:“从最近的市区到这里也要十几公里,你大老远跑过来,不是要说这些的吧?”


    他的声音真的很温和,眼里也洋溢着暖色,让黎星灼甚至产生幻觉,自己是被悯希爱着的,他怔怔地听着悯希说:“是我不回信息,让你太难过,想跑来要个说法?”


    悯希从黎星灼刚才说的话中透露出的信息猜测,接着又抿唇笑笑:“感觉应该不止这些。”


    就像对今天登堂入室的谢恺封有模糊的印象,悯希对黎星灼也有,他内心深处,觉得黎星灼这次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原因。


    黎星灼沉默半分钟,将额发往后抓,揉了揉刺红的眼睛,闷声道:“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能再感觉到些别的。”


    悯希听着他略显孩子气的诘问,轻笑:“感觉不到了,你直接揭晓答案吧。”


    黎星灼又是沉默。


    别墅半明半暗隐在雨夜里,天上的星星在闪烁,不知过去多久,黎星灼道:“前天我爸和我说,到时候我去了国外,一年只准我回来一次,我和你说过,我抗争不过我爸,他在家里基本是一言堂……”


    忽的,旁边的人恍然大悟道:“噢,所以你是舍不得我——”


    黎星灼一怔,脸皮骤然红烫起来,像被扒光了衣服羞辱似的,他转过头去看悯希,只见悯希弯着眼睛问:“对不对,你害怕分别?”


    在那粲然的笑容里,黎星灼身上咕噜噜冒泡的岩浆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下颌紧紧地绷着,不回话。


    悯希不知从哪里掰来一块树枝,戳起了地上的水泊:“所以你哭着来找我,就是舍不得我啊,觉得一年太久了,见不到我,很绝望。”


    黎星灼硬邦邦道:“那怎么了,谁都有矫情的权利。”


    悯希弯唇,两边被冷风吹得有些通透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些血色。


    他正想调笑,身边突然传来一道哽声,那哽声酸涩、憋闷,像是憋了一路终于憋不住了。


    而身边的人愿意接纳他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于是他哭得越发肆意,像个孩子。


    “一年太久了,”黎星灼哽着:“我受不了的。”


    他尽力压低自己的哭声,但却是适得其反,喉咙里酸得他难受,想吐,甚至哭到断气。


    前方不是康庄大道,是断崖,他在暗无天日的大海上航行,唯一的灯塔也灭了,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他的世界毁灭了。


    黑暗中,男人宽阔的肩背起起伏伏,异常清晰,大雨里除去风声,就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哭声。


    悯希沉默着,听他哭了很久,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厄立特里亚吗?”


    黎星灼眼尾上吊着一颗水珠,抬起头:“什么?”


    也许是黎星灼哭得他脑仁疼,悯希竟模模糊糊的,在脑中回想起了一些片段。


    他眯眼道:“我曾经做过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当时我跟着我们的小队,中转时经过了一个叫厄立特里亚的地方,落地的当天晚上,我就被那里的苦难惊到了。”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瘦小的孩子,那么贫困的环境,你可能想象不到,在那里生活的普通人是不能生病的,因为医疗水平太差了,一场大病就会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就像‘吃饱’、‘喝足’,这些随处可见的,在他们那里难如登天。我在那里待的每一秒,每一秒都会有濒临绝望的窒息感。”


    话题转折得突然,黎星灼却不由听了进去,他哽咽慢慢停下来,顿了两秒,思维跳跃地突然问道:“你还当过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


    悯希点头道:“对呀,非洲大迁徙还蛮好看的,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黎星灼闷闷应:“唔。”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种雅兴,你以前都……算了,不说了。”


    悯希不知道他在编排自己什么,继续说:“那里水源不干净,水里有上千万细菌,小孩子瘦得只剩下一块排骨,每天有饭吃就是他们唯一最关心、最要紧的事,他们根本没时间想别的,甚至分别对他们来说都不算痛苦。”


    “但我并不是要比较苦难,让一个不那么美好的东西比较起来显得也不过如此,我只是想说,不要觉得分别是值得恐惧的事情,不要那样看待它,相反,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分别是浪漫的、充满期待的词汇。”


    “两个人站在不同的人生岔路口,分别往不同的道路上去跋涉、闯荡,多年后变成两个更成熟和光鲜亮丽的人,聚在一起,去聊以前青涩的往事,那种体验真的,很难得,不是谁都会有。”


    悯希的声音散在风中,轻轻的,淡淡的。


    黎星灼抿抿干燥的唇,耳边又有了声音:“你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吗,六十五万个小时后,我们会氧化成风,变成同一杯啤酒里相挨的两个泡沫,变成同一盏路灯下面依偎的两颗尘埃……我觉得还挺浪漫的。”


    他嗓音一顿,忽而变得更柔和:“总之,不要害怕,想念和戒断都是正常的,但又不代表我们不会再见了。”


    黎星灼怔忡地回过头,望向悯希的侧脸。


    悯希不知何时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搭在上面,枕着微微侧过了头,是一种吹着夜风和人压马路的闲散姿态,长而卷的睫毛让人移不开眼。


    遮在他头上,庇护着他的伞沿上,不断凝聚成硕大的雨水,掉在地面上。


    “滴答、”


    “滴答、”


    黎星灼听见自己即将落幕的青涩时代,第三次为同一个人震动。


    地如山倒,轰隆震颤雷鸣。


    “咔哒。”


    正昏昏欲睡的悯希,一下睁开要闭不闭的眼皮,抬头一看,就见黎星灼将雨伞搁置在地上,自己则一头冲进雨里,连跑好几步站到了一棵树前。


    悯希眼瞳放大,像在看一个疯子,他完全不能理解黎星灼的所作所为,连忙握起有些湿滑的伞柄,站起来匆匆追了过去:“你在干嘛!”


    黎星灼一手撑树,一手握拳压着自己的胸口,砰砰声大到淹没了整个世界,他喃喃道:“我可能真的得心脏病了。”


    血液回流不到位,心脏闷得要发疯,他脸色白如恶鬼,不仅白,还疯疯癫癫的。


    悯希慌得六神无主,和他一起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处:“那你现在是发作了?很难受吗,怎么办、怎么办……你等等我,我进去拿手机,给你叫救护车。”


    悯希转身欲走,满脑袋只想着打120,觉得自己安慰水平也太灾难了,居然能把人说发病,他径直往前走,走出没半米,身后男人猛然抓住他。


    悯希一个踉跄转过身,额头撞上黎星灼的胸膛,他晕头转向抬起眼皮,只见一滴雨水砸进黎星灼的眼里,晃荡起一点涟漪。


    黎星灼轻咬牙,放轻声音道:“我会变得更好的。”


    “我会变成更好的人,回来找你。”


    男人眼睛通红,布满血丝,表情却诚挚坚定,握着悯希的手腕,如若在对天发誓。


    二十岁左右的人还是太年轻,一腔热血和反骨,不想被喜欢的人看轻……黎星灼将悯希两只微凉的手握在一起,低声道:“悯希,你是我的初恋。”


    谁说单方面的不是初恋。


    他会变得更好,等到足够一手撑天,能单独匹敌悯希身边那些苍蝇的时候,再回来。


    黎星灼咬紧牙关,在悯希怔愣得还没回神的时候,低头用力往他掌心里落下一吻,转身在雨中跑走了。


    山水一程。


    那晚悯希不知道怎么回去的,虽然黎星灼一直有给他好好护伞,但总是一会乍乍惊惊地跑去这,一会乍乍惊惊地跑去那,悯希跟着他青春疼痛地跑来跑去,难免会沾上一点雨。


    晚上,悯希喝了姜汤,打着喷嚏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星移,月转,黑幕变白天,初阳升起的时候,名门少爷圈里传来爆炸的消息。


    黎星灼出国了。


    这一则新闻在这帮无所事事的少爷们中,炸开了不小的波澜。


    没有人能想到看起来和自己是同类的黎星灼,会跑去出国镀金,他们啼笑皆非,很是开了一场茶话会一通调侃,但也仅此而已,波澜很快就散了。


    他们尚且还在最气盛的年纪,有丰盈的年岁去经历物是人非……往后这种意想不到的事,他们还会经历很多,谁也不会当回事。


    一场暴雨过去,热烈的夏季终于到来。


    ……


    悯希是被热醒的。


    没想到一夜过去,气温变化这么快,他呵着热气吹了十几分钟空调才活过来,刚走下楼准备吃饭,管家突然走到了他面前:“这是您的手机。”


    悯希盯着那台手机愣了半秒,才想起来接过道谢。


    昨晚他想和黎星灼解释自己不是不回消息,而是手机那天进水坏了,被送去维修,不在自己手里所以回不了,结果黎星灼没让他把话说完。


    悯希拿着手机走到沙发坐下,眉梢轻凝。


    那天陆以珺想直接给他换一部新手机的,但悯希不知为何,就是想要这台手机,陆以珺磨不过他,才把手机送去维修。


    修理过的手机崭新如初。


    悯希心中却满是疑窦,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这台手机呢,里面难道有什么东西不成?


    他狐疑地划开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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