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刀月》里商雪延的角色和他真实年龄相仿, 都是二十岁,二十岁那年,他遵师命, 从江南一路到漠北,要替师傅千里之外故人送一封信, 顺便闯荡江湖, 他会遇见可以生死相托的挚友,也会遇见尔虞我诈, 刀山火海。
把故事线单独拎出来总结,有些沉重,但又有很多喜剧和爽点的成分在,二十岁的少年, 非常爱耍帅装酷,经常说自己是半吊子功夫,然后遇见反派,砍菜切瓜装逼。
几个主要角色天不怕地不怕, 中和了故事里的沉重,所以整体反而偏向轻松积极,甚至是热血沸腾的。
商雪延很喜欢这个角色,一开始是满怀热诚的少年,经历了各种风风雨雨后, 还是要做最厉害的大侠,初心不改。
穆易之这个角色还没有选好, 沈铃和导演联系后, 第三天,商雪延就和剧组签了合同,这个戏里的打斗戏份很多, 要提前进行集训。
其实剧组的演员已经在集训了,原来选了一个演员来演穆易之,文戏很不错,然而身体不协调,打斗戏很难看,花敬云对这部戏是有要求的,不然不会是实地取景,虽然高难度的武戏可以让替身上,但演员不能花架子都做不到。
有一个导演给他推荐了商雪延,说他当时在他剧组跑龙套,演一个杀手,姿势流畅漂亮,形象也不错。
签了合同的当天下午,商雪延就进了紫刀月在京市的集训地,其他演员都已经训练了小半月,导演还担心商雪延跟不上进度,再有几天他们就必须去云省正式拍摄了。
这部戏的定位是公路武侠群像,有很多骑马的戏,商雪延不需要练习骑马,他还会飞身上马,至于武术训练,他四肢灵敏,核心力量非常好,武术指导的动作一学就会,完全不用担心他赶不上进度。
所以在离开京市前,商雪延还是和提前半个月来训练的演员一样,拥有了两天的假期。
虽然每天在集训地集训,但没有要求演员统一住宿,商雪延每天和商衔妄一起早出晚归,每天都能见面,离开前,他约了王先滔和沈梦琨一起吃饭。
“花导的剧,剧情拍出来不一定怎么样?但绝对是景美人帅,二创的素材库啊,延儿啊,你马上就是大明星了。” 王先滔羡慕地道。
商雪延云淡风轻道:“我就想演点我喜欢的东西,能不能当大明星我倒是无所谓。”
王先滔:“别人说这话我觉得在凡尔赛,你嘛,兄弟我信。”
商雪延一笑。
几人坐在一家米其林餐厅的包厢里,王先滔扭头看向心不在焉的沈梦琨,“琨儿,你怎么了?有心事?”
沈梦琨欲言又止。
商雪延蹙眉:“发生什么事了?”
王先滔:“是啊,有事你就说,我们三个臭皮匠,总能给你想一个办法的。”
“是不是梦月……”商雪延心里一紧。
“梦月没事,她最近身体挺好的,是……”沈梦琨牙关用力一咬,坦诚相告,“是我自己的事,最近有个女生在追我。”
“不行,你不会想谈恋爱吧?我们可都没红,你怎么能谈恋爱呢?”王先滔不假思索。
商雪延:“你也喜欢她吗?”
王先滔和商雪延两人目光灼灼。
两人的逼视下,沈梦琨点了点头:“应该是喜欢她的。”
王先滔打量他的表情,正色道:“琨儿,刚刚我的话都是放屁,我们是演员又不是爱豆,你想谈就谈。”
“是啊,铃姐也没有不准你们谈恋爱,只是要求你们不可以出轨,乱搞,要谈积极健康的爱情。”商雪延说完,身体前倾,八卦道,“是不是你们剧组的演员。”
“我猜是,除了剧组他哪里认识女生。”王先滔脑袋里仔细回忆一番,“是章诗雨吗?”
沈梦琨微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王先滔说:“上次我不是去你剧组吗?你们俩给我的感觉就不正常,知道吗?”
“章诗雨是谁?”商雪延不认识。
“就他们剧组演女主闺蜜的那个。”王先滔摸出手机,在网上找到了对方的照片。
“很漂亮的女孩子,老沈,恭喜。”
沈梦琨把手机收了起来,啧啧感慨了两声,“琨儿,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啊?”
沈梦琨苦涩一笑,端起餐桌上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商雪延和王先滔对视一眼,沈梦琨道:“我昨天很明确地拒绝她了。”
“为什么?你们不是郎情妾意吗?”商雪延不解。
沈梦琨张唇,声音涩然道:“我觉得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资格。”
“你怎么就没有了。”商雪延一拍餐桌。
“首先吧,我欠了那么多钱……”
“等等。”商雪延眉头竖起一条皱痕,“你不会说我那一百万吧,琨儿,看看我脚上的鞋。”
沈梦琨埋头一看,一双有点酷的球鞋。
王先滔帮他说明:“一个牌子的限量版,大几万一双。”
“MD。”沈梦琨义愤填膺,“除非我年入千万,否则你想都别想那一百万。”
“那你现在可以去追那个章诗雨了吗?”商雪延道。
王先滔也热切地看着他。
沈梦琨摇了摇头。
“为什么?”王先滔不理解。
“就不考虑经济情况吧,我妹妹这个身体,未来几年都需要精心的呵护,我妈妈身体也不太好,我演技也不够好,还要去上演技班,还要拍戏,我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谈恋爱?这不耽误对方时间吗?”沈梦琨说完,端起水杯,又一饮而尽。
明明没喝酒,和沈梦琨分别的时候他像是有点醉了,眼眶湿红,商雪延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送回了家。
翌日,商雪延醒过来的时候天空就在下雨,一片雾蒙蒙,枫树下,积攒了一大摞红烂的树叶,雨声啪嗒啪嗒地落在还没有掉落的树叶上,发黄的树叶颤颤巍巍的抖动,最后还是难以承受打击地落了下来。
不过就算没有这场雨,要落下的树叶,早晚都会落下。
商雪延今天十点半的机票飞如城,那是云省的一个地级市,他们最先拍摄的戏份都在云省,然后再去新疆,辗转几个地方。
吃早餐的时候,商衔妄提了一句,“航空公司有发延迟航班的讯息吗?”
“没有。”商雪延摇头,偏过头,视线落在落地窗外,“这雨也不是很大。”
“能见度很低。”商衔妄这样点评道。
吃过早餐,商衔妄送商雪延去机场,迈巴赫抵达航站口的时候,雨势比商雪延在家的时候小了一些,但淅淅沥沥,始终在下。
商雪延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商衔妄叫住他的动作,“先别下,阿延。”
他先打开驾驶舱的舱门,快步绕到后备箱,拿出一把黑色大伞,商衔妄撑开黑色大伞,站在副驾驶的舱门口时,商雪延打开舱门下车。
停车的地方到有遮挡的廊下不过三四步的距离,商雪延快步走到廊下,商衔妄从后备箱取出商雪延的行李箱,雨下的不大,黑伞巨大,但商衔妄左侧肩膀的布料有点湿。
商衔妄陪商雪延进入候机厅,费钰已经提前抵达了,费钰快步上前,“延哥,商总。”
商衔妄把商雪延的行李箱递给商雪延。
“大哥,你回去吧。”
“嗯,到了给我打电话。”
商雪延扬了扬唇,“那肯定啊。”
商衔妄又看了商雪延一眼,那一眼似乎没有过多的情绪,旁边有分别的男女朋友,男生头埋在女生肩膀嚎啕大哭,哽咽不止,还有送孩子离开的父母,眼眶通红,依依不舍。
比起他们,商衔妄这个送行的家人平静地像是一个旁观者,只是眼神足够地专注,不晃不飘地落在的目标上,但专注持续的时间不长,在商雪延产生异样的感情之前,商衔妄收回了落在商雪延身上的目光。
“我走了,阿延。”商衔妄低声道。
商衔妄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很大,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粘黏。
商雪延等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底后,长叹一口气,转过头,密密麻麻的人在视野里晃动,没有一个人能在他的脑海里有一张清晰的面孔,商雪延拖着行李箱道,忽然觉得身体像是没了劲,他打起精神,振奋道:“走吧,钰哥,先去办托运。”
飞机延迟了半个小时起飞,起飞时京市天空的还在飘小雨,可见度仍然不算很高,将近四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云省一座小城的机场上。
飞机跨过平原,湖泊丘陵,越过高山,抵达如市的时候,商雪延发现这里的天格外的高和蓝,空气里漂浮的细小浮尘仿佛都是透明的,天地泾渭分明,画出来的一样。
飞机降落的时候,商雪延靠窗拍了一张照片,准备发给商衔妄的时候,动作忽然顿住,他忧愁感十足地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手机。
既然决定拉开一点距离,就从现在开始!
抵达如市之后,剧组工作人员转乘大巴车,他们取景的地方距离这里还有很长的距离,在隔壁市,只是隔壁市没有直达飞机,后勤组选择了这样的交通方式。
商雪延看过直线距离,只有一百多公里,然而这里太多山了,山势陡峭,盘山公路险峻蜿蜒,开了整整四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剧组的演员都居住在取景地附近的小镇上,这次的住宿条件比上次去肃州拍戏要好,酒店墙面的腻子刮得的白皙均匀,洗手间也没有任何异味。
作为主演,商雪延依然拥有了独立的一间房。
劳累奔波了接近一整天,商雪延胃口大开,晚餐是当地特色的小锅饵丝,商雪延连吃三碗。
回到房间,他给商衔妄发消息,告诉他已经到了拍摄地了。
翌日,紫刀月在第一场戏拍摄之前,举行了一个简陋的开机仪式。今年的新年偏晚,剧组想要在年前把这部戏拍完,所以通告单都排的很紧凑,商雪延虽然说是男二,但这部戏是多主角,没比男主少多几场戏,每天都很忙碌。
喜欢和商衔妄分享琐事早就形成了习惯,拍摄的间隙,费钰把商雪延的手机递给商雪延,商雪延拿过手机,兴致勃勃地打了一串字,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
转眼就是十来天过去了,今天一直在下雨,幸好今天的戏都是室内戏,在村子里拍完今天的戏份,商雪延乘坐剧组的大巴车和大家一起回到了镇子上。
雨势滴滴答答,和昏暗的天幕融为倦怠阴郁的画面,司机挨着廊檐停下大巴,商雪延今天的假发扯的额头两侧头皮隐隐作疼,他跟随着剧组的同事弯腰跳下车舱。
他打了个呵欠,沿着铺白瓷砖的走廊,走向带一点民族特色的酒店大门。
“阿延。”一道熟悉的男音响了起来。
商雪延循声看去,商衔妄站在挂着彩藤编制的灯笼下面,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风衣,狂风猎猎作响,刮起他的衣摆,摇乱他乌黑的发梢,他微微侧身对着朦胧模糊的雨幕,目光含笑停在他身上。
商衔妄在看见商雪延的那一瞬,感觉时空错乱,长发如缎,黑衣暗纹,窄袖劲服,不像是现代的人,反而像回到了大安朝,看到了一袭骑装的商雪延。
目光触及停在一旁的汽车,商衔妄记忆倏然回笼。
“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商雪延倦意全消,阔步上前,惊喜地道。
“才到一会儿。”商衔妄说完,眼神落在商雪延的长发上。
“我刚下车,还没来得及去拆头套和换衣服。”他们剧组在酒店腾了几间房做化妆间和服装间。
商衔妄应了一声,说:“酒店没有空房间了。”
“肯定没有,我们剧组大几十人呢,你晚上和我睡吧。”商雪延四处寻找,“大哥,你行李箱在哪里?”
说是酒楼,更像是民宿,一共只有十几间房,他们剧组的工作人员都不够住,左右两侧的酒店都被剧组包了下来,商雪延住最高的四楼,他拖着商衔妄的行李箱回到房间,在看到房间中央的大床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微弱的不对劲儿。
他摸了摸后颈的棘突。
草,哪里不对劲儿了?他又不是没有和他大哥一起睡过。
都是大男人。
“大哥,你吃晚饭了吗?”商雪延把行李箱挨着衣柜放好。
商衔妄扫过只能用宽敞干净形容的房间,摇头。
“那你等我去换了衣服去拆头套,我们一起去楼下吃饭。”
“你先换衣服,我陪你一起去拆头套。”
云省的气温比京市暖和的多,京城的深秋,最起码要穿毛衣棉衣或者冲锋衣了,芒市今天的气温接近二十度,商雪延穿了一件淡白色薄款长袖连帽卫衣,黑色运动裤,衣服还给服装组后,去化妆间卸妆拆头发。
商雪延眉眼立体干净,拍的又是武侠,他脸上没有化妆,所以化妆师的动作倒也快。
假发套拆掉,商雪延揉着额头离开,商衔妄注意到他的动作,“额头不舒服?”
“今天的假发戴的有点紧。”
“我看看。”商衔妄按住商雪延的肩膀,微微垂头,商雪延快一个月没剪过头发了,这是冯一溪告诉他的办法,不剪头发,等头发略长一些,就可以用自己的真头发来接假发,不仅会显得比较自然好看,也不担心发际线后移的问题。
冯一溪是这个剧的男主,腹黑病秧子林莫的扮演者,他比商雪延大四岁,他撩起他的额发给他看,脸色沉重地说,这都是他拍了几年古装剧的结果。
商雪延虽然觉得自己暂时没有他的烦恼,但未雨绸缪,还是决定听从他的建议。
头发长一些后,发质会更加柔软,商衔妄五指插进他浓密的发根里,指腹碰触额头,触感温热,商衔妄用五指撩起他的额发,细心观察后道,“额头有点红了。”
“没,没事。”商雪延退后两步,把头发向两侧胡乱地分开,“过会儿就不疼了。”
“戴假发经常会头疼吗?”
“那倒没有。”
商雪延凝重地叹气,“就是会发际线后移。”
“发际线后移?”
“等会儿我让你欣赏欣赏冯一溪的发际线。”
商雪延虽然有意降低和商衔妄聊天电话的频率,但并不是彻底把商衔妄阻隔在他的世界外,他只是想回到纯粹的兄弟情。
剧组的人和事挑挑拣拣给商衔妄说过,商衔妄知道冯一溪是剧组的男主。
“他发际线移得很靠后?”
商雪延和商衔妄步行下楼,左右观察,商雪延凑近商衔妄,压低声音小声道:“他说他发际线靠后都是因为古装戴头套的原因,我觉得吧,这个因素最多占百分之五十,他原来脑门就挺大的。”
他仰起头,观察他大哥的发际线,“像大哥你这种,估计戴一辈子头套都到不了他的地步。”
商衔妄不禁笑了一声,在别人面前很少见的表情,和商雪延的相处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就很看见。
做饭的厨子是本地的厨师,提醒过他剧组的人大部分是北方人,吃不了太辣的食物,厨师调整了辣度,虽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偏辣,但味道好,大家吃的也满足。
晚饭吃完,商雪延把冯一溪叫到楼梯口,不经意地撩起他的额发,“大哥,看见了吗?是可以开篮球场了吧?”
“草,商雪延!”冯一溪暴跳如雷,抓住商雪延的胳膊,就要暴揍对方。
商雪延飞快地闪身一躲,一步窜上两个台阶,攥住商衔妄的手腕就往楼上跑。
“商雪延,给老子停下。”冯一溪在身后追。
“傻子才停。”商雪延头也不回。
快步跑到四楼,商雪延推开门的同时,先把商衔妄推了进去,自己闪身进去,在冯一溪抵达房门口的前一秒,商雪延啪嗒一声,关紧房门。
“开门,姓商的。”冯一溪气喘吁吁。
“你觉得我像个傻逼吗?”商雪延站在门后,胸口起伏着。
冯一溪喘了两大口粗气,“你给我等着!”
“我好怕怕。”
过了一会儿,冯一溪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商雪延扭过脸,刚好和商衔妄看着自己的眼神相碰,他眼神里浓郁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回去,商雪延心脏突地一跳,大脑有些发热,头晕目眩。
他轻咳一声,“大哥,你先去洗澡吧。”
“嗯,行。”
商衔妄打开行李箱,拿了洗漱用品走进房间,商雪延在房间里简陋的帆布沙发前坐下,甩了甩脑袋,摸出手机,冯一溪给他发了一系列拳打脚踢暴跳如雷的表情包。
商雪延回了他一个知错了表情包。
眼看着要把对方的愤怒安抚回去,商雪延头脑发热,给他发了一句话过去,【行了啊,光脑门】
冯一溪炸了,骂骂咧咧地继续发愤怒的表情包。
手机叮一声响,系统推送了新的消息,商雪延定睛一看,是一条社会新闻,距离剧组也就几十公里,雨天路滑,尤其云省地势陡峭,山路险峻,今天下午一辆大巴车从如市开向芒市的盘山公路上,不幸侧翻。
商雪延抿了抿嘴唇。
商衔妄洗漱之后,商雪延去洗漱,两米长宽的大床,足够两个大男人睡下了,甚至还有很大的富裕,商雪延并肩和商衔妄躺在床上,关了灯,银白色的月光从没有合拢的浅灰窗帘里透进来,商雪延盯着天花板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京市啊?”
“周二中午的票。”
“那也没两天啊。”今天是星期六。
“嗯,最近有些忙。”
有些忙的话,其实可以不来云省的,遥远又颠簸的距离,从家里出发抵达他住的酒店,最快也要十多个小时,一来一回,两天差不多都在路上。
话到了唇边,商雪延强迫自己压了回去,“可是我明天还要拍戏,也没有时间陪你去到处逛逛,这附近倒是有几个不错的景色,尤其是前几天取景的日月潭,要不让费钰明天陪你去逛逛。”
“没事,我明天陪你去拍戏。”
“……哦。”
“还不睡吗?”
“睡了,睡了。”商雪延又翻了一个身,面朝墙壁,闭上了眼睛,商雪延有一个很厉害的技能,再如何心乱如麻,闭上眼睛,辗转反侧须臾,就能够沉沉地睡了过去,睡的踏实和均匀。
商雪延平稳的呼吸声传了过来,商衔妄双手交叠,看似平静地躺在的床上。
过了须臾,他侧过身,支起上半身。
商雪延头朝上,睡姿标准,呼吸声平缓均匀,他盯着他侧脸的轮廓看了一会儿,身体微微往床沿挪了挪,再拉开一点和商雪延的身体距离后,低不可闻地说了句阿延晚安,这才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亲][亲亲]
第37章
今日是个大晴天, 很适合拍外景,可惜上午都是内景戏。
午饭是镇上餐厅厨师做好的盒饭,打包运了过来, 吃完午饭,把垃圾放进剧组指定的垃圾车, 拍戏要爱护当地环境, 不允许剧组演员或者工作人员随意乱扔垃圾,损害环境。
花导溜溜达达地找到了商雪延, “雪延,商量个事。”
“什么事?”商雪延狐疑道。
“你哥哥呢?”花导眼神往周围扫。
“他去接电话了。”商雪延不明所以,“什么事啊?花导?”
“是这样的,你哥哥形象挺好的, 有没有兴趣来剧里客串一把?”
“哈?”
冯一溪刚刚正在和商雪延对台词,闻言插话道:“花导,你想让商大哥客串什么?”
“前辈这个角色怎么样?”
“宋老师不是正在演这个角色吗?”冯一溪问。
花导:“我的意思是下午不戴面具这两场戏让他演。”
前辈这个角色在剧本里没有具体的名字,不知过去和来历, 穆易之和林莫掉下悬崖后,遇到了一位戴着面具的隐世高人,穆易之和林莫在前辈的救治下,不仅重伤痊愈,武功甚至更精进了两层。
告辞当日, 穆易之的东西掉在了前辈木屋里,回来寻取, 看见了没戴面具的前辈, 他惊愕道,“前辈,你长得还挺周正的嘛。”
前辈怔愣, 而后笑道:“周正,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评价了。”
“大家原来都这样评价你吗?”
“不是大家,只有他。”
“她是谁?是不是和我长的很像的那个人。”
前辈没有说话。
“那人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啊?”穆易之揣测着,“不会是你的妻子吧?”
对方还是不做声。
“那朋友?兄弟?父母?仇人?”
前辈没有回答,穆易之在厨房里找到了他遗落的荷包,出门前再次向前辈告辞,前辈扔给他一个普通的白色瓷瓶,“这是解毒丸,可解世间百毒,天上地下,只此一丸,送给你了。”
穆易之惊愕,旋即双手抱拳,郑重地向前辈道谢。
在穆易之离开后,前辈翻晒草药,脑袋里去闪回多年前的一幕,彼时月光莹白,如练似水,他把晒在院中的草药收回药房,再次出来的时候,一个少年倚坐在低矮的木墙上,笑着道:“阿烈,来喝酒。”
这是这个前辈在这个剧本里的最后一场戏,过去未来皆无,商雪延知道导演的意思,他要留白,一个隐世的高人就应该这样什么都不讲述,让大家去猜去想。
商雪延起初剧本看到赠药的时候,一直以为穆易之是和前辈的心上人长得相似,所以才对他刮目相待,等翻到剧本里前辈脑海里闪回的一幕,大为震惊。
竟然是个少年!
是个少年!
所以,他相识的人是前辈的挚友吗??
冯一溪得知他的解读后,一锤定音:“什么兄弟?什么好友,分明就是爱情!”
商雪延瞳孔一震,“?”
冯一溪:“穆易之不是商雪延,没看剧本,不知道老头子脑袋里的闪回,他和林莫在木屋养伤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他像的应该是老头子的爱人?”
商雪延不好撒谎:“是的吧。”
前辈偶尔会忍不住望着穆易之的脸发呆,偶尔追忆,偶尔失魂落魄,穆易之和林莫私下偷偷商量过,肯定是心上人,死去的心上人,爱而不得的心上人,血海深仇的心上人,反正是心上人。
“既然如此,那就是心上人!”
“可他是个少年啊。”
“穆易之知道对方怀念的人是个少年吗?”
“不知道。”
“那就是心上人。”
“对,你说的对!”商雪延无比赞同。
“雪延,你大哥等会儿回来了,等会儿帮我做做说客啊。”花导笑眯眯的,眼神和蔼。
商雪延犹豫道:“我大哥没演过戏。”
“没关系,他长得俊。”
“导演,不能只看脸吧。”
“一个两三分钟的角色,有脸就够了。”花导说,“而且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就挺温柔的,你放心,他可以胜任这个角色的,你大哥过来了。”
商衔妄回到商雪延的身边后,花导直接了当地询问,“商先生,你有没有兴趣来剧组里客串一把?”
“客串?”
“对对对,就很轻松的两场戏,你没有和雪延一起演过戏吧,客串一下,把你们俩一起留在荧幕上,也是一个很美好的回忆吧,而且这个角色难度不大,就两三分钟的戏份。”
商衔妄视线微移,锁在古装长发的商雪延身上,点头道:“可以。”
就这么同意了?!
他大哥什么时候喜欢抛头露面了?
商雪延在心里无声呐喊。
既然商衔妄同意了,花导忙不迭叫来服装师和化妆师,等会儿的戏让副导先拍,他亲自带着商衔妄回到了酒店,剧组的衣服和头套都在酒店里,平时他们来外面拍戏会带上当天需要改装的东西,但没有提前准备商衔需要的。
索性酒店到拍摄点不远,开车来回也就半个多小时。
商雪延拍完下午的前面两场戏后,做好妆造的商衔妄已经回到现场了,花导和他站在一棵茂盛的松柏下,似乎在给他讲戏。
商雪延靠近。
花导问:“是很轻松的两场戏吧,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的确。”
“那你觉得前辈这个角色对少年是什么感情?”别人不需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感情,友情,亲情,爱情,演出来留给观众去解读,但商衔妄如果要扮演这个角色,一定要有自己的人物故事,他要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人,对念念不忘的少年是什么样的感情。
商衔妄没有迅速做声,眼睫垂下,盯着剧本,似乎踟蹰。
花导叹了口气,想着客串的演员家属不能按照演员的标准对待对方,他细腻地指导他,“是爱情,友情,亲情多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你们年少相识,脾性相投,引为知己,你喜欢他,你尊重他,你不能没有他,他却英年早逝,你是一个武学奇才,在他离开之前,你不喜欢学医,你喜欢冰冷的刀锋,喜欢命悬一线的厮杀,在他死后,你用一生来钻研医术,去怀念他,你永远都走不出他离开你的那一天。”
“懂了吗?”花导神色殷切。
懂了,商雪延无可奈何,花导还是按照爱情的要求让商衔妄来表演。
商衔妄轻声笑了笑,“清楚了,花导。”
大半个小时后,走了两遍戏后,这场穆易之告别前辈的戏正式开拍。
穆易之急匆匆地蹿进熟悉的小院,看见正在翻晒草药的前辈背影,告诉对方自己返回的缘由,“前辈,我东西掉了,回来拿。”
话还没说完,翻晒草药的前辈扭过脸,穆易之终于看清了对方不戴面具的样子,穆易之应该是惊愕地说出台词。
商衔妄侧过身,长发如瀑,用一根没有任何花纹的暗灰色布带束在脑后,肤色白皙,眉眼轮廓干净,眼眸漆黑,商雪延蓦地想到上辈子,他去嵩县探望大哥,某天晚上,他有急事去找大哥,没等大哥开门就迫不及待推开了他的房门。
大哥当日刚洗了头发,浓密的头发带着湿气披散在宽窄适中的肩背,一身月牙白的暗纹寝衣,循声抬头。
房舍内烛火跳跃,黑发湿唇,彼时,商雪延忽然想到了前几日话本子里描写的男妖精,他恍然觉得他大哥也有做精怪的本领,当然不是那种耗尽心思引人上当的低等精怪,而是那种修炼近仙,高不可攀,但骨子里天然带着一点色气和诱惑的妖精,引得无数人想要匍匐在他脚下。
“商雪延,你走神了。”花导的声音蓦地响起。
“抱歉,我有点不适应……”商雪延手指碰了碰后颈,支支吾吾道:“我大哥这种打扮。”
“准备一下,第二场。”花导好脾气地说。
穆易之急匆匆地蹿进熟悉的小院,看见正在翻晒草药的前辈背影,告诉对方自己返回的缘由,“前辈,我东西掉了,回来拿。”
话还没说完,翻晒草药的前辈扭过脸,穆易之终于看清了对方不戴面具的样子,穆易之惊愕道:“前辈,你长的挺周正嘛,我还以为你面容丑陋不敢见人呢。”
前辈露出一点点惊愕,随后是怀念,他轻笑一声,“周正,好多年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我了。”
“大家原来都这样评价你吗?”穆易之好奇。
“只有他。”
“他是谁,是不是和我长的很像的那个人?”商雪延道,“你的……”
商雪延是有一点天赋型的演员,导演一提点,他总能敏锐地抓住导演想要的东西,入戏很快,总是能轻易地进入角色,出戏也很快,角色的喜怒哀乐由他的身体承载,而不是商雪延这个人的灵魂,但演到这里,莫名其妙的,他望着商衔妄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又有点出戏了。
甚至一想到那个和自己长的很相似、且也要由他扮演得少年,呼吸有点急促,耳廓突如其来冒出一阵热意。
“商雪延,你脸红什么啊?和你哥演戏很尴尬吗?”花导再次叫了停。
过了几分钟,商雪延调整好后,开拍第三场戏。
然而这场戏商雪延还是没能顺利演完,他又一次走了神。
商衔妄说最后一句台词,抬手一扔,质感粗糙的白陶瓶落入他掌心,商衔妄道:“这是解毒丸,可解世间百毒,天上地下,只此一丸,送给你了。”
他看着他,眸光柔和,似乎充满了道不尽的怀念。
商雪延不禁走了神,大哥此时此刻,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呢?刹那间,商雪延不喜欢前辈这个角色了,喜欢的人死了就死了,悼念一两年,就应该奔向新生活,世间男男女女数不胜数,为什么要用一生去想念那个永远不可能的人。
不会难受吗?不会觉得痛苦吗?不会觉得心如刀绞吗?不会觉得世界都很没意思吗?
大哥的演技太好了,竟然能完美地诠释出导演想要他给出的感觉,是天赋异禀,还是调动旧有的情绪,他也曾在无望中挣扎吗?
“商……”
“抱歉,导演,我再来一次。”
第四次勉勉强强通过了,花导又拍第五遍,第五遍他看着监视器,不住点头,两个人的情绪都很到位,为了保镜头,又拍了两条。
这场戏一共拍了七条,拍完之后两人要改装,去拍摄前辈脑海里回忆的那一幕,商雪延和商衔妄往服装车走的时候,商雪延忽地问了一句,“大哥,你刚刚拍戏的时候想的什么?”
商衔妄愣了一下,侧过头来。
商雪延眼神好奇:“你怎么调动的情绪?应该是想了点什么东西吧?”
商衔妄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我床上尿了床,急得面红耳赤,一整天都不愿意出门的事吗?”
商雪延脚步顿住,微微仰头,明亮的眼眸似乎能让一切都无所遁形,“想的是我吗?我以为你会想苏霜习。”
商衔妄心脏猛地一震,大脑空白了一瞬,但只是刹那间的事,一个呼吸间,那片顺的骇然消失了,他神态和语气都很如常,“她对于我来说,都是很多年的事情了,早就模糊了,倒是你,天天在我眼前。”
“大哥,你不能想一点我英俊帅气的时刻吗?”商雪延打起精神,不满道。
换好衣服,暮色昏沉,树影婆娑。
剧组也把木屋的景色改了改,有点像另外一个院子,商雪延这场戏很简单,趴在墙头,举起手里的酒壶,热情地邀请院子里收拾药草的少年,“阿烈,来喝酒啊。”
一条过,只是花导为了保镜头,多拍了两条做素材,商衔妄这场戏也很简单,冷峻的少年轻微的喜悦,没花太长时间就拍完了。
这场戏是今天最后一场戏,拍完后剧组收工,大家乘坐剧组的大巴车回镇上酒店。
商雪延先弯腰进入大巴车,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后,商衔妄自然而然地在他身旁空位坐下,商雪延扭头看着窗外,太阳彻底沉落于群山之间,月亮没有出来,窗外黑黢黢的,看不见什么东西,偶尔看到一只倦鸟飞腾的残影。
目光虚无地落在窗外一会儿后,商雪延缓慢地扭过脸,视线和商衔妄交汇在一起,商衔妄神色平静,没有避开他的眼神,商雪延也没有移开眼神,两个人长久的对视。
商衔妄流畅立体的眉眼间带着点他习以为常的温和,反应自然合理,“阿延,看我做什么?”
找不到丝毫的纰漏,商雪延忽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疲惫,他很想把头埋在商衔妄的肩膀上,说大哥我好累。
然而在察觉自己身体往前,脑袋缓慢往下的时候,商雪延倏然挺直了脊背,端端正正地看向前方。
“阿延,你这是?”
“我想做大猩猩。”
“嗯?”
“要嘶吼和呐喊!”
回到酒店,商雪延和商衔妄换好衣服摘掉头套来餐厅吃晚饭,距离做大猩猩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商雪延强打起来的精神所剩无几了,他想在商衔妄面前掩饰住心事重重,但他感觉太难了。
商衔妄读的可是四书五经,学的是忠孝礼义,同性恋自古有之,汉高祖还有幸臣籍儒,陈文帝更是想把韩子高立为自己的男后。
喜欢男人姑且先不算一件大不了的事。
但……
他可是他的弟弟啊!亲弟弟啊,两个人在一个族谱上,宗法人伦大过天。
商衔妄读的诗书礼义都被狗咬了吗?居然,居然对自己的弟弟有这等有悖人伦的念头,而且还没有想要停止的打算,给你四个月的时间,是让你剔除那些不应存在的感情,回归纯粹的亲情。
但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是不打算剥离那些父母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的念头吗?
简直是……不可原谅……才怪!
大哥这辈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他穿过来时过得苦了一点,但苦日子就过了四个月,戛然而止,而且也不算很苦,穿过来没多久就遇见了上辈子的好友,沈梦琨转世投胎没有任何前世记忆,但两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投契。
还交到了王先滔这样热心的新朋友。
而大哥呢?穿过来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异族,黑发黑眸,像是混进其中的怪胎,还不会说他们的语言,家庭背景也可怜,父母双亡,祖父严苛无情,回到国内后还要和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争权夺位,差点被亲弟弟开车撞死。
就这样,老头子还要求他出谅解书,空余的时间还要学习如何管理一家公司。
他比他早穿过来这么多年,有家人,但家人都是长着獠牙的恶兽,也没有交到一个知心的朋友。
这个时候他从天而降,商雪延想起自己给大哥举办的生日宴,想起两人融洽的日常,再加上自己英俊迷人威武不凡的外貌。
大哥一时把持不住情有可原,人在某些时候,就是会对和自己最亲密,给自己最强烈刺激的人产生没缘由的好感。
虽然可以理解,商雪延还是心烦意乱,他叹了口气,又去盛了一大碗米饭。
吃完了晚饭,两人步行上楼。
星期日,酒店老板的两个孩子放假在家,十来岁出头的孩子精力充沛,在楼道上打打闹闹,商雪延心不在焉,连两个小朋友朝他冲过来了都没注意。
眼看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要撞到商雪延,商衔妄长臂一展,按住商雪延的肩,带着他朝墙面一转。
商雪延没有被速度飞快的小男孩撞到,商衔妄因为侧身的姿势,左肩撞了下墙壁,他神色有一刹那的扭曲,转眼恢复如常。
“大哥,你没事吧?”
商衔妄脸色正常,声音平稳,“没事。”
酒店的老板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向商雪延和商衔妄道歉,又呵斥两个孩子在走廊打闹跑玩的举动,让他们向商雪延和商衔妄说对不起。
刚刚小朋友也被吓到了,低肩垂眉地向商雪延和商衔妄说对不起。
商衔妄没和两个孩子计较,说了没事,便和商雪延回了房间。
房门一关,商雪延朝商衔妄扑过去,扒他左肩膀的衣服,“我看看你的肩膀。”
商衔妄反应强烈地后退一步。
“大哥?”
“没事,就是碰了一下墙,能有什么事。”
商雪延眼眸微眯,商衔妄和他对视了两秒钟,视线移开,转身去拿核桃木色长桌上的瓶装水。
商雪延趁机扑了上去。
“阿延!”
“给我看看。”商雪延借机用力一拽商衔妄的衬衫,厚薄适中的黑衬衫胸口的黑玛瑙扣挣脱了两颗,“嗒”“嗒”两声掉落瓷砖上。
商衔妄左侧肩头的布料因此被商雪延暴力拽下来一块,柔软的衬衫领口垂落在商衔妄精壮的大臂上。
皙白柔韧的肩膀有一大片青青红红的痕迹,沿着肩头往下,绵延至大臂上方,在顶灯上下非常刺眼,仔细看,狰狞擦伤的中间位置,隐约有些肿胀。
“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可能是刚刚那一碰受的伤,受力面积不会大到这种地步,而且看伤痕的颜色,紫的发沉,红的发暗,边缘处往外晕染,不可能是今天导致的新伤。
商衔妄沉默两秒,细长的手指把被人粗暴拽下去的衣领缓缓扯上去,挡住狰狞的擦伤。
商雪延木着脸,伸出手臂用力一拽,再次将商衔妄的左肩、左臂乃至左侧肩胛骨的位置全都暴露在两人的视野里。
“快点交代!”
“阿延。”
“快点交代!”盯着新鲜又不新鲜的伤口,商雪延脑里电光火石一闪,细小的猜测冒了出来,“是不是昨天来天丽镇受的伤?”
“再不说我真的要生气了,很生气。”
商衔妄观察商雪延的脸色,尽量简化,“……昨天司机急转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崖壁。”
“不过没事,都是些小伤,看着严重,过几天就消了。”
商雪延牙齿咬着下嘴唇,呼吸急促,在商衔妄温声又叫阿延的时候,商雪延恶狠狠地道:“你是泥巴捏的吗?要不是今天那一撞我发现你脸色不对劲儿,直到你离开,我也不会发现你受了伤吧?”
“你昨天也没上药吧?怕我闻到你身上的药味?”
不等商衔妄再开口,商雪延怒气冲冲地骂完,臭着脸大步离开房间,或许也不是怒气冲冲,而是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充斥在胸口,说不准也辨不清那些情绪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呼吸不畅,脖子被一根铁链锁住了,铁链不停收紧,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窒息。
他在门外待了两分钟,转身去按门铃,手指还没落在门铃上,房门被人打开,商衔妄站在门后,换了一件纽扣整齐的黑衬衫,似乎准备出门。
“阿延。”
商雪延没应声,大步走回房间里,打开衣柜,拿出里面的医药箱,这个医药箱还是离开时商衔妄给他准备的,他这次拍的戏很多武戏,说不准会有跌打损伤,而且取景要去很多个地方,说不准水土不服,总之,医药箱里的东西很完备。
他打开医药箱,翻找了好几下,摸出一瓶还未开封的碘伏,抬头看向商衔妄,语气硬邦邦的,“过来擦药。”
商衔妄坐在了沙发上,商雪延坐在他身旁,垂着眉眼,把沾了碘伏的棉签用力地怼到商衔妄肩膀大面积的擦伤上,商衔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商雪延抿了抿嘴唇,不自禁放轻了力道。
给狰狞猩红的擦伤上完药,商雪延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没顾得上收拾一旁的碘伏,心里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燥气走出了房间,来到了房间外面的阳台上。
“刺啦”一声,玻璃门被人拉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
商雪延仰头望着天空,阳台对出去的位置是农田,而不是城市街道,回来的路上,乌云掩月,现在乌云全都散去了,露出一轮皎洁莹白的月,四周繁星璀璨,像是被人打碎在地,浓墨重彩的一盒银粉。
商衔妄走到商雪延的身旁,无声站定。
商雪延仰着头,看着浩瀚的星海,说:“大哥,这里好多星星,像不像千年之前大安的星空。”
“嗯,像。”商衔妄也仰起头,视线落在夜空上。
商雪延脸扭过来,俊朗的面庞浮现前所未有的认真,“大哥,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希望我们能做一辈子的兄弟。”
商衔妄心脏漏跳几拍,善于计算思索的大脑忽然有些混沌和刺疼,垂在裤腿的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他神态看起来很自然,语气轻松,“怎么忽然说这个?”
商雪延胸腔里有一股积蓄已久的躁动,在发现大哥喜欢自己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诞生,在他今天拍戏的时候前所未有的明显,而发现他受伤的时候,这股躁动已经到了压抑不住的地步了,随时随地要喷涌而出,改变现在的处境。
而他向来是不缺勇气和果断的。
商雪延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现在感觉很奇怪,大哥,以前不会这样的,以前和你相处,舒服自然无所顾忌,现在我总是会思想前后,想给你发消息,又觉得不该发,想和你说这句话,又觉得不应该说,揣测你的想法,思索我的做法,犹豫彷徨。”
“大哥,我不喜欢这样。”
“我们可以回到以前吗?”
“做真正的兄弟,是真正的亲人。”
商雪延轻声地问他,“可以吗,大哥?”
商衔妄看着商雪延,他从来没有敢做过商雪延发现他的感情后,接受他的美梦,不只是兄弟,亲人,也是爱人,可偶尔,极偶尔的时候,商衔妄也会有万分之一的奢念,万一呢??
穿越千年他们都能够再度重逢,万一呢?
这个世界不是千年前的世界,他们没有宗法人伦的制约,没有大逆不道的世俗禁锢,男人能光明正大地和男人谈恋爱,何况他们没有真正的血缘。
商衔妄承认,就是这万分之一的奢望,让他掩饰得不那么完美了,甚至偶尔,有一丝丝的放纵。
是预料之内的结果,应该理智淡定地接受,可当这一幕确凿无疑地发生时,大脑还是像被一记重锤砸过来,砸的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口腔里血气上涌,对上商雪延充满希冀的眼神,商衔延笑了一下,嗓音低低地向他允诺,“好。”
我只做你的哥哥,阿延,我前世今生唯一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亲][亲亲]
第38章
和商衔妄低沉深邃的眸光碰撞着, 商雪延心里先是微微一松。
他大哥答应他的事情,向来言出必行。
何况爱慕数年的苏霜习都能淡忘,无动于衷, 他相信,拔除他们兄弟情之外的感情应该也不会特别难。
但不知为何, 商雪延心里还有点没缘由的苦涩, 有点惆怅。
他仰起头,目光落在浩瀚辽阔的星空上, 这是在城市里不可能看见的景色,或许是触景生情,他有点想爹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商衔妄声音在身旁轻轻地响起, “阿延,很晚了,你应该睡觉了。”
商雪延扭过脸,低声地说了一句, “是挺晚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去洗手间洗漱,然后相顾无言,一左一右安静而沉默地躺在了房间中央的大床上,各自都紧密地贴着床沿,中间留出还能塞下两个人的距离。
灯光控制器在商衔妄枕边, 他嗓音喑沉,“我关灯了。”
商雪延闭着眼睛, 眼睫轻轻颤动, “嗯。”
虽然是闭着眼睛,灯光一关掉,刺激眼皮的亮光瞬间没有了, 处在一片幽暗之中,良久良久良久良久,商雪延才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洗漱后,他坐在床边,不多时,商衔妄也从洗手间里出来了,商雪延嘴巴动了动,“大哥……”
“嗯?”
“……没事。”商雪延低下眼睛。
商衔妄又陪商雪延拍了一整天的戏,第三天的早晨,他必须离开天丽镇,去如市乘坐飞机返回京市,机票是上午十点的,而天丽镇开车到如市还需要四个小时。
半夜三点,商衔妄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他从洗手间里出来,商雪延揉着眼睛坐在床边,“大哥,你要走了吗?”
“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我刚刚被渴醒了。”商雪延强撑起精神,神采奕奕道,“你刚刚给肩膀擦药了吗?”
“嗯,擦了。”
“出租车来了吗?”
“在楼下了。”
“……那我送你下去吧。”
“好。”
凌晨四点的民宿,万籁俱寂,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门,行李箱滑轮滚在地板上发出嚓嚓声,皮鞋和球鞋踩在地板上产生咔嗒声,还有两人交织在一起,轻缓的呼吸声,除此之外,耳膜里没有别的声音,世界死寂的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下一瞬,不远处农户饲养的公鸡高高扬起脖子,传来一阵嘹亮的打鸣声。
世界静默,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感受瞬间撕碎,展露出血淋淋赤裸裸的现实。
两人坐电梯从下到一楼,商雪延按下内部控制大厅的门锁,玻璃门朝两侧缓缓打开,商衔妄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一辆橙黄色出租车亮着灯停在不远处,看见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按了两下喇叭。
“是那辆吗?”
“嗯,是。”
出租车司机打开后备箱,商雪延伸出手,把行李箱拿过来,“你肩膀有伤,我帮你放。”他弯腰拎起深黑色的亮面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商雪延扭过脸,扬起一个微笑,没有细看商衔妄的表情,“还有,大哥,过几天我们就要去新疆拍戏了,京市到新疆比你到这里还远,你工作这么忙,以后就不必抽出时间来探班了。”
“阿延……”
商雪延微笑着继续说道:“你看,我们剧组的女主比我还小呢,还是个女孩子,她成年后拍戏父母就不跟着了,现在忙着做生意,也都没有来探班,我长大了,你要放心我。”
商衔妄没有立刻接话,漆黑的眼神沉默地落在商雪延的脸上,看着他脸上不舒展的微笑,商衔妄清晰地感受到一阵苦涩,密密麻麻,侵蚀他每一根神经。
他嘴唇张合,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字,“好。”
他也笑了笑,身体流露出闲适舒展的语言来,“你长大了,是没那么需要我了。”
商雪延用不赞同的语气道:“我这可是为了你好,担心你太忙了,发际线早晚和冯一溪一样。”
商衔妄轻笑一声,胸膛震动。
“诶,走了吗?”司机久久没有等到乘客上车,从车窗探出脑袋询问了一句。
“我走了,阿延。”
“到了给我发条消息。”
“嗯,好。”商衔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看了他很长久,然而实际上却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他果断地转过身,浅灰色的风衣扬起一个很大的弧度,大步走向车门。
距离很短,两步就走到了车门口,他拧开车门,弯腰钻了进去。
车门合上。
司机发动引擎,商雪延站在民宿的门口,一阵风吹过来,廊下彩藤编织的灯笼轻轻摇晃,投在墙面的影子晃动着,时大时小。
橙黄色出租车在视野里消失了。
商雪延一个人回到了房间。
十月的最后几天,商雪延和剧组一起飞到了几千里外的新疆,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湖水像是最深邃的蓝宝石一样神秘悠远,岸边长着茂盛的胡杨林,风一扫过,金黄叶片扑簌簌地掉下来,抬眸远眺,雪山静默地矗立在辽阔的大地上。
天气好的时候,阳光会毫不吝啬地洒落山顶,冷酷的银色山峰竟然有了一点温柔的粉白。
他们辗转了几个取景地,雪山,戈壁,沙漠,在十二月过完的时候,他们从西北横跨大半个中国,来到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南方城市。
桂平没有雪,哪怕是冬日,树木葳蕤,草叶繁盛,不远处静静流淌的湖泊有金红色的鲤鱼跃出水面,还有来捕食的水鸟。
商雪延在这座风景秀丽的南方小城里拍完了《紫刀月》剩下的戏份,农历新年的前一天,坐上了返回京市的飞机。
“各位先生们,女士们,下午好,本架飞机将于三十分钟后抵达京市安远机场,地表温度约二摄氏度,距离起飞地有十八摄氏度的温差,小雪天气,请各位注意防风保暖。”广播里传来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从南方飞过来的乘客感慨地和相熟的亲人朋友议论。
这架飞机上,商雪延没有认识的人,明天就要过年了,大部分剧组人员直接飞回了老家,剩下要回京市的寥寥无几,加上春运很难买票,大家没能买到一个班次的。
机身微微震颤减速,轮胎接触地面发出持续的摩擦声,舷窗外的雪花像雪粒一样纷纷扬落,机舱里的旅客动作起来,打开行李箱或者背包,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有的则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机。
商雪延直起身,套上了白色短款面包服,弯腰走出了机舱,今天的机场人格外的多,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商雪延缓慢地行驶在蜿蜒的人流里,花了很多的时间,才抵达取行李的转盘处,没等多久,商雪延便看到了自己的行李箱。
他拖着二十六英寸的行李箱,走到了人挤人的出口,低着头看手机,核对接机的地点。
“阿延。”一点陌生,很多点熟悉的男声响起,和各种人声烦杂的交织在一起,商雪延不确定地朝着某个方向抬起头,一眼看到一个比很多人都要高出半个头的青年,对方一身深黑色的羊毛大衣,高风秀骨,眉目明彻。
商雪延下意识笑了下,朝他用力挥了下胳膊,“大哥。”
机场的人太多了,从出机口走到停车的地方,商雪延感觉自己后背都出了一层细汗,他想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手指碰上银灰色的拉链,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按住了他往下拉的手指,“不可以脱,一冷一热,容易感冒。”
“好吧。”商雪延无奈地叹了口气。
商衔妄平静地把手收回来。
坐上迈巴赫的副驾,商衔妄关闭车窗,打开空调,商雪延眉头轻轻一挑,“现在可以把拉链拉下来了吧。”
“可以了。”商衔妄浅浅地笑了一下。
商衔妄专心致志的开车,商雪延盯着前方拥挤的车流看了一会儿,摸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后,因为他有点心慌意乱,便切换到某社交软件,看到一个出现在他主页的帖子,皱着眉点开图片阅览完毕,商雪延嫌弃地留下几个字。
他接着继续浏览相关的帖子,给出自己犀利的点评,握在手里的手机传来细微的震颤感,他的经纪人沈铃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商雪延接通电话。
沈铃语气似乎有点生气,“商雪延,你在干什么?”
“在坐车回家啊。”
“你坐车回家的时候又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
沈铃语气里带着寒意,“没干什么是干了什么?”
商雪延:“闲得无聊,点评了几个帖子。”
沈铃压抑着怒气:“你是点评了几个帖子吗?你知不知道王明号是上个才爆红的男流量,你居然骂他三角眼,小鸡嘴,长得丑,你还用大号骂,你等着被他的粉丝冲吧。”
商雪延眨了眨眼,无辜道:“哦。”
商衔妄听到了沈铃带着怒气的指责,偏过头,出声问了句,“怎么了?”
“商总?”沈铃道。
“沈总,出什么事了吗?”沈铃是商衔妄千挑万选挖来的经纪人,给对方的是公司股份。
沈铃:“雪延刚刚用大号点评了三个男演员的长相,用词很激烈,其中有一个最近比较红。”
商衔妄扭过脸,用眼神询问商雪延。
商雪延挂断了沈铃的电话,给商衔妄解释,“大哥,圈内要拍《江眠舟》了,对,江眠舟,原名江合桐,字之朋,你上辈子的好友。”
商衔妄死后来到千年之后,翻阅过安朝历史,和他相熟的人最有名就是他这位朋友,不仅是流芳百世的大词人,中学课本上有他写的散文,还是评论家,政治家,赫赫有名的庆远新政由他主导。
“所以呢?”商衔妄问。
“所以?你,上辈子的你,商衡安也要上电视剧了,你的角色还挺重要的,是个男三呢。”
“而且这部剧阵仗很大,据说有央视的手笔,网友们还扒出来了,江合桐曾经夸过他的好友商衡安仪范清冷,玉雪不污,还写大暑在明堂,忽遇锡之,便觉清风来拂人。”
“大家都觉得这个角色必须是个美男子来演,网友们在选角呢。”
前面堵车,商衔妄踩下刹车,商雪延摁亮了手机,靠近商衔妄,把刚刚浏览的帖子给商衔妄看,“你看他是不是贼眉鼠眼,和玉雪不污有半分关系吗?”
“没有。”
“再看这个,别说清风来拂人了,简直是垃圾入我眼。”
“我说他长得丑是不是很客观。”
“非常客观。”
“还有这个,我说他鞋拔子脸有问题吗?”
“没有任何问题。”
得到真心的赞同,商雪延心情舒畅的仰起头,恰在此时,商衔妄也抬头,两个人视线意料之外的交汇,商雪延心情忽然变好,刚刚那一点无所适从突然消失了。
商衔妄一只手打在深黑色的方向盘上,脊背放松,眉眼里也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三个半月不见的生疏在两人的对视里烟消云散,那些不应该存在的情绪也荡然无存,商雪延回到了他想要回到的从前,舒服,自然,轻松地和他大哥相处。
捏在手里的手机嗡嗡地再一次震动了起来。
沈铃再次打来了电话。
商雪延接通,沈铃皱眉道:“商雪延,你……”
“沈总,阿延已经做了,你指责他也于事无补。”商衔妄打断她的话。
“商总。”
“关注一下热搜,有不利的词条就给他压下去。”商衔妄说。
商雪延补充,“我看了一下,很多路人还说我眼光犀利,点评的很到位呢。”
沈铃:“那是因为流量他对家也多,行了,以后不要用大号上网了。”
商衔妄偏头看了商雪延一眼,对沈铃讲道:“没关系,他想上就上吧,我护着他。”
沈铃顿时无话可说。
商雪延偏过头,和商衔妄漆黑含笑的眼神对视,他干咳一声,神色正经道:“铃姐,今天是我大意了,以前我都是用小号的。”
“你最好是。”沈铃语气暗含威胁。
商雪延:“辛苦你了,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财源广进,福禄满满。”
“行了,我不是你哥,不吃你灌的迷魂汤。 ”虽然话这样说,沈铃的语气里也带了点笑意,“你也辛苦了四个月了,好好过年吧,我挂了。”
“嗯嗯。”
电话挂断,前方蜿蜒曲折的马路终于挪动了起来,接下来没有堵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迈巴赫终于驶入熟悉的地库。
今天坐了太久了,商雪延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下车。
他把后备箱的行李箱拿出来,走了两步,却见他大哥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黑发黑眼,站在迈巴赫车门前,脚步没动,商雪延眼神疑惑,商衔妄微微侧眸,看向某个方向。
商雪延看过去。
眼睛瞬间一亮,呼吸都诧异地停止了一秒钟,他看着停在车库东南方的那辆车,又看看商衔妄,目光又移动回那辆车上。
商雪延闭了眼,睁开。
阿斯顿马丁DB5,一辆半个世纪前生产的轿车,一辆因为一部电影而举世闻名的经典跑车。
“生日礼物,生日那天没能送给你,今天给你补上。”商衔妄把车钥匙扔给商雪延,“已经上好牌照了,要开开吗?”
“要!”
商雪延本来就喜欢车,前段时间看了那部电影后,更是非常喜欢这辆车,他爱不释手地围绕银灰色复古圆润的车身绕了两圈,坐进了驾驶舱里。
“大哥,它的座椅能弹射吗?机枪在哪里?烟雾器呢?”
商衔妄用带点苦恼得语气说:“阿延,看来我的生日礼物还是不够符合你的心意。”
商雪延摸清驾驶轮盘后,踩下油门,太开心了,没留意到自己说了什么,“你差点就住在我的心意上了,你还不够符合?”
这辆古董车拍卖到手后,应该是进行过一轮彻底地检修,商雪延开起来很顺手,而且一想到它有多么少见难得,喜欢程度更是达到了巅峰,雪越下越大,商雪延就在小区的马路上跑了两圈,路上还遇见一个许久不见的球搭子,要和邦德的座驾合影。
阿斯顿马丁开进地库,商雪延依依不舍了摸了它一会儿,跟着商衔妄走进客厅。
“大金。”刚从电梯里出来,一只机械酷帅大狗激动地朝他冲了过来,即将撞到商雪延小腿的时候骤然收回了一些力气,放缓速度,像一只正常的大狗一样围绕商雪延嘤嘤的叫唤。
商雪延摸了摸狗头,安抚它。
商衔妄把行李箱推进商雪延的房间,“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煮晚饭。”
商雪延抱着狗,惊愕地抬头:“你做晚饭?”
全屋地暖,商衔妄脱掉了黑色羊毛大衣,穿了一件浅灰色的中领羊毛衫,他慢条斯理地把袖口挽到手肘,“王姨已经回家过年了,只有我来了。”
“你会做饭吗?”
商衔妄目光落在被商雪延抱着的中型犬上,很平稳的声调,“略会一点。”
商雪延放下狗,没有收拾行李箱,跟着商衔妄下了楼,冷藏箱打开,商衔妄从里面挑了些食材,系上王姨平时用的暗红围裙,站在流理台前忙碌了起来。
商雪延挽起灰色长T的衣袖,自告奋勇:“大哥,我来帮你理菜吧。”
“行,你把小白菜洗了吧。”
商雪延洗白菜,商衔妄给胡萝卜切成丁,比不得王姨做饭的一气呵成,动作竟然也很娴熟。
一个多小时后,三菜一汤上桌了,商雪延装好米饭,等商衔妄擦干手,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后,商雪延拿起筷子尝了两口,眼神亮了起来,“大哥,你这不是略会一点的程度啊,好吃!”
商衔妄侧眸,语气温和地问道:“那和王姨比较呢?”
“嗯,术业有专攻。”
“王姨不在这里。”
“大哥,你做的比王姨好吃一百倍!”
商衔妄情不自禁,低低地笑了一声。
晚饭吃完,在落地窗前欣赏了片刻雪景,商雪延便上楼洗漱了,洗漱完便躺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没办法,这部戏为了赶在年前拍完,最后一周,商雪延每天的休息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一口气睡了十来个小时,商雪延醒来神清气爽,他摁开房间的窗帘,入眼之处一片白茫茫,昨晚的雪变大了。
商雪延洗漱后,挑了一件正红色的薄款卫衣穿上,出门的时候,扭头看见跟在脚边的大金,商雪延回到衣帽间,他和大哥相逢的时候是春末,离开京市的时候是秋日,那个时候衣帽间里没有冬日的衣服,但这次回家,衣帽间里多出了两排冬日的衣服。
这当然也是挺正常的,上辈子还是挺纯粹的兄弟时,大哥就和娘一样,喜欢给他挑选做衣服的布料,只是他大哥这方面表现的很含蓄,不如娘她直接。
挑挑拣拣,商雪延从衣帽间里挑出一条新年红的围巾,给狗子戴上了。
大金哒哒哒地跟在商雪延身旁下楼,它全身金属,脚步声要比人类重很多。
下到一楼,商雪延视线绕了一圈,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见了低头弯腰,整理什么东西的商衔妄。
“大哥,新年快乐。”商雪延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
商衔妄转过脸,眼神里撞进一抹鲜艳的红,连带着旁边的大金也焕然一红,商衔妄唇角漫上一点笑意,“醒了?饿了吗?”
“刚醒,倒还没有觉得饿。”商雪延走近他,“你在干什么?”
走近了,看见他细长均匀的手指里捏的是一块红色窗花,新春大吉的字样,商雪延精神奕奕,“贴窗花吗?我来帮你。”
“好。”
商雪延从纸箱里拎出一只造型别致的红色小马装饰,“这个可爱,挂在楼梯上吧。”
“可以。”
“大哥,门口的对联贴了吗?”
“还没有。”
“那我去吧。”
“一起吧,你去把储藏间的折叠椅梯搬出去。”
“好,我马上去。”
“外面冷,开门穿件外套。”
忙忙碌碌了大半个小时,偏冷色调的别墅终焕然一红,充满了浓郁的新年气息,商雪延又跑到地库里溜达了一圈,给他的几辆爱车也挂了一个红色小马的装饰,没有厚此薄彼,他大哥最常开的迈巴赫得到了同样的待遇,回到别墅里,大哥正在厨房煮水饺。
商雪延身体舒服地陷在沙发里,窗外大雪纷飞,他找到手机,有认识的人给他发消息祝贺新年快乐,商雪延逐条回复他们新年快乐。
三人小群里很热闹,两个人聊了上百条消息。
商雪延:【我来了(小兔子快速奔跑图片)】
王先滔:【忙啥呢?一早上都没有看到你的人】
商雪延:【布置家里呗】
商雪延手指微动,发了几张图片过去,大门口的正红色新春对联,落地窗的窗花,沙发上的火马新年抱枕。
王先滔和沈梦琨也发自己家装饰。
商雪延:【图片】
商雪延:【哎呀,手滑,发错了】
沈梦琨对汽车没有明显的偏爱,但看到这张图片,他一下子精神振奋了起来,【邦德!】
沈梦琨:【延儿,你也喜欢007吗?】
沈梦琨:【我听说上次阿斯顿车展有DB5,那车展距离我还挺近的,可惜那两天拍戏,没时间外出】
王先滔:【……】
王先滔:【琨儿,你要不要仔细瞅瞅那辆阿斯顿马丁的背景呢】
沈梦琨:【??】
王先滔:【仔细瞧瞧,你会觉得面熟的】
王先滔:【微笑JPG】
商雪延:【微笑JPG】
沈梦琨:【!!!】
沈梦琨:【!!!!】
王先滔:【!!!!!!!】
商雪延轻轻一笑,指腹微动:【干嘛那么激动,不过就是一辆车而已】
商雪延不解地发出疑问:【哎,它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商雪延:【小狗狗茫然不解jpg】
王先滔:【有人想挨打】
沈梦琨:【看出来了】
商雪延心情愉悦地和他们俩斗嘴,直到商衔妄叫他吃饭的声音响了起来,商雪延腾地一下从沙发起身,“我来了,大哥。”
这顿算是早午饭,下午商衔妄提前准备年夜饭,虽然只是两个人,倒也很十分丰盛,鸡鸭鱼肉海鲜牛羊,应有皆有。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丝毫没有冷清的气氛,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吃过晚饭,收拾好了碗筷,商雪延和商衔妄在客厅里看春晚,很多人吐槽春晚的无聊和乏味,商雪延是头一次看春晚,节目对他来说,挺有意思的,尤其是歌舞类和魔术类的表演,目不转睛。
时间转瞬就快到凌晨十二点了,商雪延和商衔妄穿上羽绒服,打开大门,抱着几箱烟花来到了前院。
商雪延扯出点火线,扭过脸问站在廊下的青年,“还有多久?”
“十几秒到新年了,点吧,阿延。”
“好。”商雪延朗声应了一句,打火机啪嗒一声轻响,火苗蹿了出来,他弯腰低头,暗红色火线接触到橘红的火苗,窸窸窣窣的火光快速蔓延。
商雪延转过身,疾步冲到廊下。
清脆的哨音带着闪烁的火光直冲天际,升到墨黑的夜空里,“嘭”的一声炸开,无数道粉紫嫩黄的光痕在天空形成一道蓬松炫亮的祥云,下一秒,祥云像仙女散花一样四散开来,第二朵更大的烟花又来到了天上,嘭地一声,漆黑的天穹亮如白昼。
不远处响起了新年到来的钟声,满天的烟花之下,商雪延目光明亮地侧过头,高声道:“大哥,新年大吉。”
商衔妄的目光从满天的烟花转移到商雪延的脸上,他的五官被不停向天空簇拥去的烟花照耀得亮亮的,脸上的肌肤肌理清晰可见,指尖轻动,商衔妄低声说道:“新年如意,阿延。”
商雪延笑了一声,弯腰跑到院子里,一口气把剩下的烟花全都点燃了,捂着耳朵奔回了廊下。
不仅他们在放烟花,其他的住户此时都在点烟花,整个天空彻底变成一幅绚烂的画卷,商雪延仰着头感慨,“真漂亮。”
“你说什么?”
“烟花真漂亮。”商雪延大声。
“是很漂亮。”商衔妄仰着头,说道。
烟花结束后,商雪延和商衔妄回到了客厅,此时春节晚会也到了尾声,商衔妄问:“要守岁吗?”
“当然要守了。”
“我去煮一碗汤圆。”
“嗯嗯,我吃六个。”
“挺好,六六大顺。”
吃完了汤圆,商雪延坐在沙发上,商衔妄坐在他身边,商雪延换了一个台的春节晚会,只是没看多久,他两只眼皮就打架,不自觉阖上了,下颌往下一点,他猛然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
商衔妄无声地笑了一下,移开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叫他名字的男低音在他耳畔响了起来,半个身体已经趴在了沙发里的商雪延浑浑噩噩地应了一声。
“回房间睡吧。”
商雪延没有睡着,他还保留着意识,摇头拒绝,“不行,要守岁。”
“五点了,天要亮了,可以睡了。”
“五点了吗?”
“嗯,五点了。”商衔妄手指动了动,想要摘掉落在他眼睑下方的一根睫毛,又把手收了回来,用很轻柔的嗓音说道。
大年初一商雪延又在家里待了一天,商衔妄则回了一趟商家老宅,大年初三的上午,商雪延和商衔妄乘坐飞机去海岛度假,商雪延虽然喜欢下雪天,上辈子他长住上京,上京不是现在的京市,在偏南一点的地方,下雪的时候不算多,可比起雪,商雪延更喜欢暖和的地方。
这次没有出国,是国内的一个小岛。
商衔妄站直身体,微微踮脚,轻而易举地把随身携带的行李箱放进了储物柜里,打算坐下的时候,一道含笑的嗓音从身前传了过来,“商总。”
商衔妄侧过身,“虞总。”
“好巧啊,你也去南岛度假?”虞文柯笑着寒暄。
“是很巧。”商衔妄应了一句。
商雪延坐在里面的椅子上,他伸出一个脑袋来,看见一个长得极为英俊和靓丽的男生,对,靓丽,单眼皮,但眼睛很大,眼神明亮,皮肤白,是那种白里透红的白,两侧唇角不笑时也微微上翘。
虞文柯目光落在商雪延身上一瞬,眨了两下眼睛,“这位是?”
“我弟弟,商雪延。”
“果然和商总一样,仪表不凡。”
两三句寒暄后,有新的乘客进入机舱,商衔妄在商雪延旁边的椅子坐下,国内航线大多数没有头等舱,只有商务舱,但商务舱的座位比经济舱宽敞许多,商衔妄坐下后,和商雪延还有半臂的距离。
商雪延用眼神暗示商衔妄。
商衔妄低声道:“虞文柯,不是特别熟。”
“哦。”
飞机起飞后,商雪延盯着舷窗外的风景欣赏,商衔妄侧眸看了他两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档打开,商雪延凑过来一看,全都是英文。
他叹口气,不看风景了,摸出手机,决定也学几个单词。
虞文柯和商衔妄就隔了一个过道的距离。
飞行途中,他的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脸,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商衔妄身上。
商衔妄侧过头,虞文柯见他看过来,好整以暇地对他眨了两下眼睛。
商衔妄神色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南岛机场,广播里提醒,降落地地表温度高达二十三摄氏度,离开机舱之前,商雪延脱掉身上的羽绒服。
他抱着自己蓝色的羽绒服,弯腰走出机舱,入目是清爽的蓝天白云,太阳洒在人身上,穿了件长袖T恤的商雪延还觉得微微发热。
“大哥,我好像嗅到了海水的味道。”
商衔妄抚了把他的头发,“走吧,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我们了。”
半个小时后,奔驰抵达酒店,商衔妄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拿到两张房卡,他递给商雪延一张。
“商总,你们也住这家酒店。”
商衔妄侧身,“虞总,又碰上了。”
虞文柯眼神在两张房卡上面一点而过,含笑道:“我先办理入住。”
商雪延和商衔妄回到房间后,先换了一身适合夏季的衣服,两人出门找了一家餐厅吃晚饭,午后去南岛赫赫有名的旅游景点逛了一圈,吃过晚饭后,又在附近的民族风情街玩了一圈,商雪延意犹未尽地回到酒店。
商衔妄把睡衣从衣柜里取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去洗澡,门铃声响了起来。
商衔妄打开房门,“虞总?”
虞文柯裹了一件白色的浴袍,露出的两片锁骨白的晃眼,他嘴唇一扬,举起手里的梅洛,“商总,有时间吗?一起喝一杯吗?”
“谢谢,我没有喝酒的打算。”
“没有喝酒的打算。”虞文柯喃喃了一遍,他仰起脸,舌尖在唇角点了两下,眼神带了些别样的意味,“那其他的打算也没有吗?商总,你是同性恋吧?”
他蓦地往前逼近了两步,商衔妄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两人社交距离比一开始还要远上几分了,商衔妄冷淡地道:“虞总,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虞文柯盯着他,眼神像钩子一样,他伸出手,手指在即将碰到商衔妄肩膀的时候,商衔妄侧肩躲过了。
虞文柯轻轻地笑出声,“商总,大家既然都是出来玩的,长夜漫漫,寒衾孤枕,不如一起做个伴。”
“虞总,说完了,你可以离开了。”
虞文柯见商衔妄始终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好笑道:“商总,我长的不好看吗?你不会真喜欢你那个弟弟吧?他一看就是直男,不可能和你上床的。”——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当然会上床的,狠狠地上床,大上特上!
第39章
“虞总, 我要叫客房服务了。”
“商总,你都快三十了,不会还是个处吧?你尝过□□的滋味吗?很爽的?”虞文柯蓦地又逼近了两步。
商衔妄没有搭理他, 转过身拿起客厅的电话,见商衔妄真的在拨客房服务叫人, 虞文柯举起双手告饶道:“行行行, 我现在就走了。”
他这样说,商衔妄没有停止和客房服务的沟通, 挂断电话后,看向还站在他房门口的虞文柯。
虞文柯眼眸轻抬,语气哀怨,“我是做0的, 你是1吧,商总,你可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啊。”
“虞总,大概还有两分钟, 保安就会进入房间。”
“好,拜拜。”虞文柯轻笑一声,迈着轻缓的脚步,离开了商衔妄的房间。
人离开后,商衔妄关紧房门, 通知酒店工作人员不用派人上楼了,他拿了睡衣去洗手间洗漱。
头发吹的半干后, 他从浴室里走出来, 刚摸起手机,发现一个微信好友给他发了张照片过来,商衔妄面无表情地点击删除, 又将对方的微信号拉黑。
虞文柯躺在浴缸里,又精挑细选出一张照片,刚刚发出去,却收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细细地观察他刚刚发出去照片,香艳又不露骨,他轻啧两声,后背重新靠回了浴缸的按摩靠背,“难不成真不是个假正经?”
“啧啧,老古董。”
前几个月高强度的拍戏太消耗体力和精力了,这次来南岛度假,商雪延选择了一些不刺激的项目,午后,太阳暖融融的,商雪延和商衔妄坐在酒店的私人沙滩晒太阳,看海。
途中,商雪延看见别人在喝椰子汁,他和商衔妄说了一声,跑去不远处的帐篷下,买了两颗椰子。
回来的路上,他含住吸管尝了一口,口感鲜甜清爽,商雪延抱着两颗大椰子健步如飞地走向海边时,虞文柯从身后蹿了出来,“商雪延。”
“虞总。”商雪延礼貌道。
虞文柯朝他走了两步,距离他近了一点,指了指他手上的椰子,“这个好喝吗?昨天晚上我买了一颗,好酸啊。”
虞文柯靠近的时候,商雪延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明显的香气,像是几种花香的味道,浓烈但不刺鼻,有一种热烈的芬芳。
商雪延又才注意到虞文柯似乎和大多数男人不同,他虽然穿着花衬衫和沙滩裤,和沙滩上的某些男人一样,可莫名其妙的,他的服装看起来就要整齐漂亮一些。
而且他居然有耳洞,一只耳朵戴着一颗绿松石的耳钉。
商雪延:“不错,挺好喝的,前面的帐篷就在卖。”
“好喝吗?”虞文柯诧异一瞬,他忽然垂下头,含住了米白色的塑料吸管,双唇用力一吸,“嗯,是挺甜的。”
商雪延:“……”
商雪延:“虞总,这是我的椰子。”
虞总啊了一声:“抱歉啊,我失礼了。”
商雪延不是小气的人,他干脆把椰子递给了虞文柯,“这个给你吧。”
他喝的椰子是他给大哥买的,他大哥和熟悉的人都不喜欢肢体接触,更不可能用别人喝过的椰子了,反正没有几步路,他再回去给大哥买一个新的。
“阿延。”商衔妄蓦地出现在商衔的身侧,见虞文柯距离他很近,他抓住商雪延的小臂,把他往后拽了一步,拉开他和虞文柯的距离后,自己挡在两人之间。
“大哥,怎么了?”商雪延问。
商衔妄转过身,声音冷淡,有种不寒而栗的威胁,“虞总,适可而止。”
“商总,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虞文柯瞪大眼睛的时候,会显得他比实际年龄小一些,也没有任何攻击性,“我不过是问了问你弟弟椰子好不好喝,毕竟昨天喝到的椰子实在是太酸了。”
“走吧,阿延。”商衔妄冷冰冰的视线从虞文柯身上挪开,低头对商雪延道。
两人朝海边走过去,离开一段距离后,商雪延道:“大哥,你和那个虞总是有过节吗?”
说到这里,商雪延奇怪地皱了一下眉,昨天商衔妄和虞文柯寒暄时,虽然不算热络,但足够礼貌。
商衔妄脚步沉了一下。
“大哥,是昨天又发生了什么吗?”商雪延拧了拧眉。
商衔妄转过头,虞文柯的视线还落在他和商雪延的身上,见他看过去,他捧起手里的椰子,眼睛盯着他,嘴巴却含住了吸管。
商衔妄眉眼里闪过一丝郁色,“他昨晚给我发裸照。“
商雪延瞳孔地震一下,惊愕道:“他给你发裸照?他是个同性恋?”
下一瞬记忆联想到已经坐牢的陆狗屎,想到他曾经给他发过的不堪入目的图片,一想到大哥也被人这样觊觎,眼睛也被那样肮脏的东西玷污过,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涌入胸口,商雪延唾弃道:“同性恋果然都好恶心。”
商衔妄藏在薄款衬衫下的脊椎瞬间绷紧了,手指不自觉地蜷缩。
商雪延莫名有点后悔那句话,“也不对,封禹一点也不恶心。”他对商衔妄笑了笑,“只是部分人挺不好的。”
说完,商雪延又低头看了看怀里仅剩的一颗椰子,神色懊恼,“我还送了他一个椰子!”
商雪延后悔死了。
商衔妄双手插进兜里,简短道:“他会臭嘴巴的。”
商雪延眸光和他对视上,不禁一笑,商衔妄也略微扬了扬唇角,刚刚那莫名其妙让商雪延感到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他松口气,语气轻松道:“我再给你买一个?”
“快去吧,挑个大的。”
“好嘞,你老人家放心吧。”
晚上,两人来到南岛一家赫赫有名的旋转餐厅用晚饭,商雪延坐下后,翻看菜单,忽然察觉到有人在朝这里看来,他朝东边看过去,刚好撞见虞文柯盯着他大哥的目光。
他蹙了下眉,没有等他有下一步反应,一只手伸了出来,捏着虞文柯的下巴,强迫虞文柯把目光挪了回去。
虞文柯对面还坐了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对方金发碧眼,不快地盯着虞文柯,虞文柯笑一下,低头吻上了帅哥的手指。
两个大男人卿卿我我的画面对商雪延来说还是少见,还是会有些心里不适,他快速移开视线,转念想到虞文柯有了新的男伴,不会骚扰他大哥了,心情略好了一点。
晚饭结束后,商雪延和商衔妄散步回到了酒店,时间还早,商雪延精力充沛,拿了泳衣去酒店楼顶的露天泳池游泳。
在泳池里游了十几个来回,商雪延从泳池里起身,来到淋浴间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手按在淋浴间门把手上,准备离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yuli,今晚我真的不能去你的房间吗?”
“mlilamo,我也想允许你去我的房间,不过很可惜,四个小时了,你都没有引起我的兴趣。”这是虞文柯略带遗憾的声音。
商雪延想要打开门离开,那个叫什么没礼貌的异族人又开口了,“是不是因为今晚你在餐厅里看到的那个黑衬衫的男人?”
黑衬衫?今晚的旋转餐厅里,除了他哥之外,好像没有别人穿黑衬衫了吧。
“你对他有兴趣?他有什么好?”梅里莫说完之后,俯下身,嘴唇暧昧地擦过虞文柯丰厚的耳垂,“他看起来那么寡淡冷漠,在床上能让你热的起来吗?”
虞文柯身体微微后仰,哼笑一声,“什么寡淡冷漠啊?你不懂,那种看着清贵斯文有教养的人,一旦动了情,在床上不知道会干得有多狠,我一想他在床上,额头冒着汗,用力握着我的腰的样子都湿了……”
剧烈的“哐当”声忽然在窃窃私语的淋浴间炸开。
虞文柯耳垂被年轻男孩咬着,他神色自若地扭过头,看见满脸铁青的商雪延,眼睛眨了眨,“商雪延……”
话音没落下,猛烈的拳风朝他袭过来,虞文柯闪躲的速度挺快了,少年的拳头还是扫到了他的左侧颧骨。
梅里莫见状大怒,直接朝商雪延挥去了拳头,虞文柯愣了愣,退后两步。
两个人过了几个招式,比商雪延还高大一些的梅里奥被商雪延一脚踹到了膝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商雪延颧骨也挨了梅里奥一拳,他用手指按了按。
梅里莫愤怒道:“violent!”
商雪延听不懂梅里莫的鸟语,他很少有这样暴躁的时候,他眼神淬了冷刺一样,眉头微微往下一压,垂眸盯着虞文柯,“不要再让我发现你意淫商衔妄。”
商雪延沉着脸离开后,梅里莫草了一声,“yuli,你什么时候还看上有男之男了!”
虞文柯怔怔地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唇角勾出一点浅浅的弧度,“居然还有点意思。”
商雪延胸腔里带着一股勃发的怒气乘坐电梯下楼,有个女生看到商雪延的长相后眼神发亮,然而仔细看到对方的表情时,女孩受惊的后退了一步,靠近了自己的好友。
可视门铃里出现商雪延的脸,商衔妄打开房门,眼神倏然触及商雪延颧骨上面的淤青,他眉头忽然蹙起,“阿延,脸怎么了?”
商雪延眼睫快速地碰触了几下下眼睑,回答:“刚刚泳池那里有人打架,我去帮忙,被误伤了。”
商衔妄侧身,示意商雪延进来,“我给你抹点药。”
房间里没有消肿的药膏,拨打客房服务后,五分钟,机器人送来了药膏,商衔妄拧开药膏,用棉签沾了一点,轻柔的抹到商雪延颧骨上。
商雪延唇角忽然扬了一下,牵动面部肌肉走动,商衔妄的药膏抹到了伤口之外的地方。
“阿延。”他语气低低。
商雪延感慨:“大哥,这还是你这辈子第一次给我上药。”
上辈子商雪延活泼好动,精力充沛,商衔妄安静内敛,读书写策,商雪延受伤的时候比他多,不过到底是侯府的小侯爷,金尊玉贵,尽管商雪延不好奢华,出门也是奴仆相伴,受伤的次数极少。
但还是比商衔妄多的多,毕竟他充满好奇心胆子又大。
商衔妄声音低低的,语气有些无奈,“希望一辈子都不要给你上药才好。”
这一瞬间,商雪延感受到了他语气里溢出来的柔软,和商衔妄疏离矜贵的样子截然不符。
商雪延大腿肌肉紧绷了一刹那,他回过神,指腹无意识地在掌心扣挠两下,他仰起头,眉目舒朗道:“那我还希望你一辈子不要给你上药呢,我这辈子都给你上了几次药了!”
商衔妄短促地笑了一声,“嗯,辛苦阿延了。”
“那可不,可辛苦了!”
商雪延积极豁达,喜欢往前看,不往回看,虽然来南岛度假的第二天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但事情都得到了解决,令他不虞的人也付出了代价,所以并没有影响商雪延新一天旅游的心情。
第三天,他天没亮就起床,兴致勃勃的和商衔妄看了日出,玩了摩托艇,帆船,海上拖伞。
黄昏将近,风声大了起来,天空像是被点燃的绸缎,各种绚烂的颜色,眼花缭乱地铺陈在一起。
椰子树的树叶随风摇曳,商雪延双脚踩着白沙滩,慢悠悠地和商衔妄回酒店。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还伴随着一颗高速运转的篮球向他袭来,在篮球即将撞到他身体的时候,商雪延抬起手臂,用力往下一拍,篮球在商雪延的掌腹下旋转,商雪延双手举起篮球,眼睛微眯,一个场外球稳稳当当地投入篮筐里。
“哇塞。”
沙滩旁的篮球场上,打球的是几个年轻男孩,有点像高中生,也有点像大学生,其中一个热情地向商雪延邀请道:“哥们儿,你打的很好啊,要一起玩吗?”
好些日子没有打球了,虽然今天运动了一整天,商雪延依旧蠢蠢欲动。
“去吧。”商衔妄无声地笑了一下,纵容道。
“那我去打一会儿,就打二十分钟。”
“想打多久都可以。”
商雪延跑上篮球场,和不认识但有同一种爱好的陌生人打篮球。
又是一个三分球稳稳落入篮筐,商雪延擦了下汗,扭过头,竟然看到商衔妄侧眸在和虞文柯说话,他愣了一下,旋即转身大步离开篮球场,迅速走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商雪延拽了把虞文柯的衣摆,把人踉跄着拉远了一点,他站在商衔妄身旁,语气不善,“不是说了离我哥远一点吗?”
虞文柯站稳身体,商雪延的脸上充满了防御性和攻击性,他好笑道:“我不过是向你哥哥称赞你球打的很好而已。”
虞文柯眉梢轻挑:“你这么紧张,大家还以为我在抢你男人呢。”
商雪延卡了一下壳,神色愕然。
商衔妄:“虞总,既然你也是来度假的,定然是以开心为目的,何必一直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呢?”
“商总,就是因为开心才找你啊,我的目的一直是和你共度春宵啊。”虞文柯似叹似怨。
商衔妄情绪控制能力极好,神色没有因为他放浪的语言有丝毫的波动。
商雪延瞳孔缩了一下,怒道:“虞文柯,光天化日,你知不知道了礼义廉耻四个字啊?”
虞文柯唇角牵了一下,“这么生气啊?好吧,要和我打一场篮球吗?”
虞文柯扬起了下颌,“你赢了,接下来几天,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要是我赢……”虞文柯的眼神像钩子一样,凝在商衔妄的身上,“商总陪我吃一顿晚饭。”
“要比吗?”
“比。”商雪延不假思索地道,“不过我赢了,不仅是今天,以后你都不准出现在我大哥面前,不准骚扰他。”
“那这样的话,如果我赢了,商总得陪我吃两顿饭。”
“阿延,虞文柯以前是校篮球队的,参加过世界级的大学生篮球比赛。”商衔妄提醒他,“他打球很刁钻。”
“放心吧,大哥,我会赢,不会让你陪他吃饭的。”商衔妄斩钉截铁地道。
黄昏的火烧云像展翅的火凤凰,红的发紫的云团翻涌成浪,随时振翅飞翔。
少年的眉眼被夕阳镀上一层粉紫色的光晕,眼神亮的发光,雄心壮志,情感上来说,商衔妄相信商雪延能赢,不过就理智而言,比赛结果未知,他的赢率不是百分百,商衔妄看着他颧骨上没有散去的淤青痕迹,想叮嘱一句没关系,输了也无妨。
然而少年眼底两团火苗腾腾跃动,满身都是锐不可当的战意,连呼吸都是我能赢的笃定。
那些扫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那些被称为理智的情感沉入心底,商衔妄笑了一下,胸膛震动,从喉咙里滚出几个低沉的字,“你战无不胜,阿延。”——
作者有话说:[空碗][空碗]
第40章
周遭的声音乱乱的, 晚风,海浪,不远处小女孩说话声音, 情侣间喁喁私语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可商衔妄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膜里。
言简意赅的七个字, 情绪起伏并不剧烈, 却有点像是泡在温泉里的黑曜石滚动,轻轻震颤漫过来, 带着一股自然性感的磁意。
稀里糊涂的,商雪延耳尖有点发热,他眸光快速从商衔妄身上移开,停顿在虞文柯身上时, 脊背拉直,眼神猝然无比锋锐。
几分钟后,虞文柯躲过商雪延的防守,一个空心球稳稳落进篮筐里, 商雪延确信虞文柯的打篮球的技术的确不错。
虞文柯虽然比正常男人要白很多,要精致很多,但他个头超过一米八,腿长手长,速度快的同时, 他曾经打过好几年的篮球,技术比商雪延更先进完备。
两个人比分一直咬得很紧张, 他们约定谁先投进二十分谁就先赢, 在商雪延又投进了一个二分球的时候,他距离二十分只差一分了,与此同时, 虞文柯也只差两分,谁能先投进一个球,谁就能取得胜利。
虞文柯先拿到了投篮的机会,虞文柯猛地起跳,手臂伸直举起篮球,手腕发力,高速运转的篮球朝篮筐里扑进去。
商雪延察觉到虞文柯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和他起跳,他脚下腾空,额头的汗滴落在鼻尖,右手高高扬起,掌心精准地盖住高速投射的篮球,“啪”地一下发力,即将落入篮网的橙红色球体被人牢牢地砸上了地面。
两个人比赛激烈,又都是难得一见的帅哥,吸引了一些附近的游客。
商雪延刚刚是一个极其精准漂亮的盖帽,场外有激动的欢呼声传来,商雪延浑然不觉。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那颗橙红色的篮球上,篮球砸地的位置距离虞文柯更近,他大步朝篮球跑过去,但还是比虞文柯慢了一点,篮球被他抢在了手里。
脚尖擦过地面,商雪延连额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他肩膀往右一偏,做出一个要从右侧抢球的假动作,虞文柯身体向右防守,做出动作的时候敏锐地意识到被骗,妄图朝左防守。
商雪延动作比他更快,他右手狂风一般地探出来,指腹精准地勾到了篮球,因为用力,全身的肌肉清晰地凸显出来,火红的夕阳下,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韧性和紧实感。
商雪延抢到了球,他毫不犹豫地朝篮网冲过去。
距离篮筐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无视虞文柯的阻拦,他脚尖发力,身体腾空而起,手腕瞄准篮筐,精准一掷,橙红色的篮球在粉紫色的晚霞里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在众人紧张的视线里,结结实实地落进了篮筐里。
黑色T恤的下摆被风往后拉拽,商雪延脚尖触地,汗水打湿了他的额发,他抬起手,有点激动地扯开了一点领口,扭过头朝虞文柯扬了扬眉,宣告道:“你输了。”
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可一点也注意不到少年之外的东西,汗湿的黑T黏在他劲瘦的后背上,勾勒出他挺拔清爽的身形,粉紫色的满天霞光下,他眉梢轻扬,意气风发,朝气又鲜活。
商雪延的年龄还小,身上还没有性和欲望的感觉,从来不是虞文柯的审美,但不得不说,此时此刻,他也被少年那热气腾腾的鲜活拨动了一下心弦。
他眼神掠过不远处的商衔妄,商衔妄一眨不眨地看着商雪延,眸光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虞文柯唇角扬了一下,来到商雪延的眼前,“愿赌服输,我以后不会骚扰你大哥了。”
商雪延心满意足,他刚想离开球场,虞文柯上前一步,商雪延眉头一凛,刚想推开他,虞文柯的说话声在他耳畔响起,“不过大帅哥,你知道你大哥喜欢你吧?还这么肆无忌惮地护着他,散发你的魅力,是希望他越陷越深吗?”
商雪延脚步黏在原地。
虞文柯目光和他对视,语气带着蛊惑,“商雪延,其实应该离他远点的不是我,而是你。”
虞文柯对他眨了一下眼,嘴角噙着笑意,大步流星地离开。
“阿延。”商衔妄的声音拉回了商雪延的思绪。
他扭过脸,商衔妄抬起手,为他鼓了两下手掌,黑沉幽邃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嗓音低沉磁性,“打的很好,很精彩。”
目光远眺,商雪延看见球场的边缘,还有很多游客眼神钦佩地看着他,甚至还有人拿着手机在录像,商雪延轻咳一声,有那么一点羞赧,同时脑海里蓦地又闪过虞文柯说的话。
商雪延皱了一下眉。
他大哥答应过他的事向来都会做到,他说过只做他的哥哥,那么他一定会收走多余的情感。
而且大哥原来那么喜欢苏霜习,因她离开他,离开父母,离开熟悉的上京,远赴千里之外任职,醉酒写诗,牵肠挂肚,现在还不是无动于衷了。
大哥知道他们是家人,是不可能的,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心动,肯定在这几个月里拔除殆尽了。
他不应该听信虞文柯的胡言乱语。
但纵然如此告诉自己,接下来的一两天里,商雪延免不得被这句话所扰,商衔妄察觉到了,晚上在海边散步的时候,商衔妄道:“阿延,你从昨天黄昏起就有点心不在焉?昨天虞文柯给你说了什么?”
商雪延呼吸乱了一下,眼神闪烁,又挪回到商衔妄的脸上,“没,没说什么啊。”
商衔妄看着他。
脚尖重重地踩在洁白细小的沙粒上,商雪延快速走了两步,扭过脸对商衔妄讲道:“是真的没说什么,就,就两句垃圾话吧。”
商衔妄循循善诱道:“阿延,你比赛赢了虞文柯,你觉得他会舒服还是不爽?”
“当然不爽了。”
“既然你们彼此关系对立,那么他不管说什么话,都是不怀好意,不值得相信。”商衔妄说。
被商衔妄的话一开解,商雪延顿时豁然开朗,他为什么要去思索虞文柯话里的可信性呢?他和封禹截然不同,既然不怀好意,自然完全不值得相信,他干什么要去思索他话里的真实性。
而且反向推理,心怀不轨的人故意挑拨他和大哥的关系,反而更加说明了他和他大哥的感情的纯粹性。
“我想通了,大哥。”
“嗯。”
接下来的三天,没有了虞文柯时不时的打扰,也没有了时不时刺挠自己一下的心事,剩下两天在南岛都玩的非常开心,春节结束后,商雪延和商衔妄乘坐飞机,回到了京市。
回京市的翌日,商衔妄正式结束休假,回到公司上班。
商雪延休息了几天后,飞往湖州录制了一个综艺节目,《顺阳街日常》是年代剧,后期任务量少,已经完成后期过审了,应该会在三月或者四月播出。
这个综艺节目其实是电视剧的宣传,商雪延和《顺阳街日常》的几个主要演员现在参与节目录制,刚好能在电视剧播出的前几天,或者刚播出不久宣传。
说起来,这还是商雪延头次参与综艺节目的录制,综艺是一个经典的老牌国民棚内综艺,玩了几个游戏,都还挺有意思。
综艺录制结束后,沈铃飞回了京市,商雪延最近没有工作,湖州又有特有的风俗民情,商雪延和费钰在湖州玩了两天才离开。
机场的贵宾休息室里,距离飞机起飞还要一会儿,商雪延尝了几口休息室里的焦糖布丁,不太好吃,他两三口囫囵咽完,摸出了手机。
随意地点开软件,因为最近关注过江眠舟的选角,主页就有一个江眠舟的词条,商雪延点进去,往下滑了几下,看见了一个科普类的长视频。
《商衡安,出身豪门,惊才绝艳,英才早逝?聊一聊让江合桐一生怀念的好友》
江合桐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商衡安名声不显,很少有人听到过这个名字,他的历史科普视频还是头一次,商雪延戴好耳机,点了进去。
讲视频的人是一个坐在书桌前的青年男性,戴着眼镜,神色平和,先向大家说了一句好后,他直接了当,“今天我们要聊的是商衡安,大家可能对这个名字比较陌生,但我提一下江眠舟,江眠舟大家都不陌生吧?小时候都背过他写的诗词,借着江眠舟电视剧要开拍的热度,我来聊一个比较冷门的历史人物,商衡安。”
是录制好的长视频,商雪延瞥见上面飘过的弹幕,“雨声凄凄,忽忆锡之,遥望莱州,大恸魂绝。”
录制者讲道:“我们把今天要讲的内容分为三个部分,豪门贵胄的少年,惊才绝艳的青年,和英年早逝的结局。”
“商衡安,字锡之,史书记载他的父亲是德远侯,德远侯的先祖是大名鼎鼎的商沉,大安的开国功臣,青台十八将商沉排名第四,所以德远侯府是真正的高门巨胄,不过,他不是侯府的亲生儿子,史料记载是养子,据说是威远侯好友的儿子,好友去世后,怜惜他无怙无恃,收为了养子。”
“所以商衡安的童年,从物质条件来说,最起码被侯府收养后的童年,物质条件是相当不错的,锦衣玉食,这是最基本的东西,有些人可能会说,豪门养子,就算不缺钱,那一定会受欺负,这大概率还真没有,首先,他的养父没有妾侍,只有一个妻子,他也只有一个兄弟,这是苏眠舟为他写的祭文里提到过的,虽然是豪门,大家族,但家庭人员非常简单,人一少,家里的事端就少。”
“此外,史书上提到过这样一件事,大概就是商衡安办了一件非常漂亮的事,平宗皇帝就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就说他想要一匹禁苑里的汗血宝马,平宗就大笑,说锡之何时爱马了?对方就回了一句,吾有一弟,近喜之。”
“意思就说,我有一个弟弟,近来非常喜欢它,有了功绩为兄弟邀赏,这件事可以看出,兄弟两人的关系是非常好的,既然侯府只有两个小公子,两人关系又颇为亲密,所以我说,商衡安在侯府的童年和少年应该是过的非常愉悦和开心。”
听到这里,商雪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件事,他大哥的确送给他过一匹汗血宝马,他原来告诉他是陛下赏赐给他,他没那么喜欢马,所以送给了他,没想到史书上还有这样的记载,那匹马是他特意为陛下要的。
商雪延的唇角翘了一下。
青年人继续讲道:“而商衡安自己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十五岁就入国子监读书,也就是在这里,和江眠舟成为了一生的好友,十八岁则中了进士,这个年龄是非常年轻的,所以他不但读书努力,智商一定是非常高的。”
“他中了进士就开始做官,做的第一个官虽然官阶不高,但非常有前途,是什么呢,集贤校理,安朝有三馆,分别是史馆,昭文馆,集贤院,具体负责一些修史,校书,和藏书一类的工作,虽然是清职,但入馆条件非常难,一般只选进士前几名,而且不是你考了前几名就一能进去,还要经历几重考试,而大安的最高核心机关的成员,一般都出自于馆阁。”
“次年,他加官馆阁校刊,延兴十五年,他又升官了,礼部郎中,这一年他才刚满二十岁,好多人二十岁还在辛辛苦苦地考进士,商衡安已经是六部实官了,可以说他的前途应该是一片光明的,但这一年,他却自愿申请外放,因此惹了帝怒,贬为嵩县县令。”
“古代啊,京城要比地方州府繁华热闹太多,尤其是大安都城上京,八荒争凑,万国来使,天下奇珍,皆归一城,地方官几年见不到皇帝一面,说不准外放外放就把你给忘了,穷乡僻壤待到死,而从前面每年都升官这件事可以看出,平宗皇帝是非常赏识商衡安的。”
“自请外放这件事在平宗皇帝看来,就有点不识好歹了,所以把他贬为了嵩县县令,嵩县在今天的鲁省一带,算不上荒芜,但嵩县当时的政治环境很不好,地方势力被几个豪门大族把持,五年换了六个知县,商衡安这个人的确是很聪明,不仅是聪明,而且手腕非常厉害,任职不到一年,就用拉小攻大的办法,分化了几个当地豪族,又许民于利,把开采银矿的利益分了一些给百姓,被本地人把持的银矿收归了朝廷。”
“除此之外,他还善诉讼,任职期间,平冤狱,重教化,这里有一个记载,就是延兴十七年,有一个妇人叫宋氏,宋氏结婚后,总是被丈夫家暴,这个日子过了十来年,宋氏一次家暴的时候误伤了丈夫,丈夫就恨啊,叫嚷着要休妻,休妻对宋氏是一件好事,可这个时候,他还要留下宋氏的嫁妆。”
“宋氏不同意,于是丈夫就来告官,在安朝,妻子伤夫是大罪,不过这个案子怎么判的呢?不但判两人和离,把嫁妆尽还宋氏,还让宋氏拿到了两个女儿的抚养权,并且把丈夫的一半财产都判给了宋氏,作为两个女儿的抚养费和嫁妆。”
“我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安朝的女子的地位不算特别低,女孩儿可以有自己的财产,可立女户,但男尊女卑的世界,女子定然是极其辛苦的,这个案子呢,可能从律法来说,不那么完美,但充满了人情味和怜悯心,反正我若是宋氏,是很感激遇到了这样一个父母官的。”
“但这个案子没结束,丈夫心怀不满,和宋氏和离不但没有得到她的嫁妆,自己的财产还被拿走了一半,于是男人就去找宋氏麻烦,过去十几年一直家暴宋氏,男人习以为常地动手了,恰好今天主簿正在村里,去拦阻男人时,被男人打伤。”
“故意伤人,寻衅滋事,殴打朝廷官员,尤其是殴打朝廷官员可谓重罪,这位商县令直接判了对方二十年流放,男人剩下的家产也都给了宋氏和宋氏的两个女儿。”
“我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啊,我觉得太巧了,巧的太过头了,所以大家觉得有没有这位商县令的手笔呢,毕竟我们前文提到了,这位商县令的手腕十分了得。”
“因为政绩斐然,延兴十八年,他又升官了,我估计这个时候,平宗皇帝对他的怒气也消了,所以这次商县令一跳三级,直接升为莱州知州。”
“这里也就来到了故事的终点,令人扼腕的英年早逝,莱州靠海,和高丽就一海之隔,当时的高丽连年大旱,高丽王骄奢淫逸,民不聊生,尸骨遍野,所以经常有高丽的百姓乘坐木船,来沿海抢劫,毕竟莱州近海,海岸线又长又多阻隔,非常方便上岸,而且那个时候的气候比现在高出几摄氏度,纵然是冬天,莱州沿海也不会结冰,这也助长了高丽人来抢劫。”
“所以商知府上任后的第一要事,就是驱逐海贼,他组织民兵,加强海防,短短半年,海寇之事平定了大半,但也因此可以说天妒英才。”
“延兴十八年的冬日,商衡安去州府向上官汇报工作结束后,返回莱州的途中,借宿一农户家,当夜觉得不妙,果然半夜有早就藏匿在深山数日的高丽匪人入侵,商知州组织百姓防御,击杀外匪数百人,他为了保护一位幼童中了流矢,半月后,伤重而亡,殁年二十三岁。”
商雪延听到这里,心口骤然一疼,呼吸都空白了两秒。
“消息传回了上京,帝王起居注里曾写,平宗得知这个消息,既哀且叹,所以我一直觉得平宗是非常欣赏这位后辈的,商衡安的养父是德远侯,虽然这位是个富贵闲人,任的都是虚职,但毕竟是从太祖时期传下来的侯爵,说不准商衡安小时候就见过平宗皇帝。”
“自己看大的后辈,有貌,有才,有能,有德,假以时日,必定是股肱之臣,兰摧玉折,怎么能不伤心感慨呢。”
“我自己聊到这里,其实也是感慨万千,大家都知道由江合桐主导的双庆新政,毁誉参半,褒贬不一,江合桐的是文学巨匠,才华横溢,可是他太理想,做事太激进,其实我在想如果元康九年,商衡安在世,这位商知州刚开始参政的确生涩,还能做出被皇帝厌烦的事,平宗老年时虽然性情暴戾了一点,整体还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仁和君主。”
“只是小贬官,要是换了武宗,庆宗,我看中你你还挑三拣四,说不准就直接给拖出去砍头了,但后来他在嵩县,莱州为官的几年,手段都非常成熟老练,不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所以我说他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而且心有百姓,如果十五年后的新政有他的参与,说不准变法就会成功,大安也会迎来一场盛大的中兴。”
“但历史没有如果,死了就是死了。”
“江合桐少年时写故友,写大暑在明堂,忽遇锡之,便觉清风来拂人,称赞他好友容貌不凡,大暑的日子看见他,都觉得清爽舒畅了。”
“商衡安青年早逝,三十年后,江合桐垂垂老矣,却依旧不忘少年好友,写雨声凄凄,忽忆锡之,遥望莱州,大恸魂绝,三十年后,也会怀念起颖悟绝伦的少年,当然,他青年时怀念好友的诗词也不少。”
“好了,话到这里,我们说点轻松的内容吧,后来后人整理眠舟先生文稿,看到他少年时写过的一些杂记,其中还有一些内容,和商衡安相关,有一年他们在国子监读书,国子监是寄宿制,学子半个月才能放假两日,有一次吧,商衡安的弟弟生病了,商衡安就很担心啊。”
“于是晚上就偷偷溜出国子监跑回家看望弟弟,第一天没被发现,第二天也没有被发现,第三天被国子监博士发现了。”
“商衡安被罚策论五篇,因为江合桐和商衡安住在同一间宿舍,有包庇之罪,罚做策论三篇。”
商雪延目瞪口呆,他记得他在大哥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有一年春日的确生了病,大哥每天晚上都回家看他,他还疑惑,国子监可以每天都回家吗?他告诉他,他向博士禀明家人生病,心忧不止,于是大人同意他下课后回家,原来他每天晚上是偷跑出来的吗?
怎么出来?翻墙吗?
商雪延有点想象不出来他少年时翻墙的样子,他轻笑一声,接着往下听。
青年继续讲道:“还有一次,是商衡安在嵩县做县令,送了一些特产回京,嵩山的柿子干很甜很好吃,吃过一次后,江合桐写信,说来年多寄一点,他喜欢吃。”
“但第二年,送给他的依旧没比去年多,江合桐就写信问他,今年柿子的收成不好吗?”
“商锡之是这样回的,吾弟甚喜之,吾欲多予之,君已得一筐,岂有不满之理?”
“我的弟弟也很喜欢柿子干,我要把多的送给他,你已经得了一筐了,你凭什么还能不满意?”
“就挺有意思的哈,再加上史书记载的求马一事,我个人是觉得商衡安是个弟控,且弟控的属性很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呢?”
“好了,今天商衡安的故事讲到这里了,我们下次再见。”
商雪延专注地听完十几分钟的长视频后,眼睛眨了眨,他虽然翻看了一些安朝的历史,想要找到父母的结局,但没有相关的记载,这很正常,他的父母在历史上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但关于江眠舟的事,关于帝王起居注,他从来没有去看,当然不知道这几件事。
视频缓存后,商雪延点开了评论区。
【老师讲得真好】
【怎么说呢,死的的确太早了,二十三岁,现在就是大学刚毕业吧】
【商衡安的确聪明能干,嵩县当时的环境十分恶劣,他的手腕不仅高超,还很圆滑,如果多活个十几年,可能大安后来的走向就不是那样了】
【特别赞同老师说的弟控,他少年时给他弟弟写过一首夸夸诗,大家来点评一下“疑是神仙骨,不然秋水魂”】
【提前说明一下,关于商衡安写诗作赋的水平,江合桐是这样点评的,唉,唉,唉!糟,糟,糟!!】
【怀疑他是神仙的骨头做的,或者秋水的魂魄为人,我觉得写还挺好的,内敛情拙的少年没把满腔的真感情放进去我是不相信的】
【商衔妄还写过一首诗,说是写给他心上人的,也还可以,“流萤见卿卿,梦醒不知冬”】
【没有人觉得“流萤见卿卿,梦醒不知冬”其实也是写给弟弟的吗?】
【哈哈我也这样觉得,史书记载,商衔妄去世的时候都没有娶妻的】
【可是这不是一首赫赫有名的情诗吗?】
【不过商衡安弟弟挺难评的,据说他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最后被皇帝砍头了】
【啊?】
【我不否认商衔妄在公事上公明昭德,但私德可能的确不行吧,弟弟被宠坏了】
什么鬼东西?商雪延看了几条关于他的评论,但没有太上心,大多数都集中于商衡安本身,甚至评论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如果他多活十几年,双庆新政到底能不能让大安重焕生机。
一条一条的消息看完,商雪延戴好了耳机,又听了一边青年的视频,他退出关于江合桐的热词条,看到了一个热词条上有芮樱立三个字。
芮樱立是商雪延的熟人了,就是他上部剧的女主,也是上部剧里人气最高的存在。
商雪延好奇地点进去,是芮樱立的在播综艺里好笑的反应引起了网友的关注,算是正面热词条,商雪延滑了几下,一个网友发的内容引起了商雪延的注意。
“狼牙土豆多放葱:上次去布扎格探班樱樱的时候,运气超级好,遇见了一个超帅的帅哥【图片】”
商雪延点开图片,图片有点糊,只有一个侧脸,对方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冲锋衣,面容肃淡,但那个人是商雪延最熟悉的人之一,哪怕只是一个侧脸轮廓,商雪延也能把他认出来——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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