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我什么?”
郁汶声线干涩, 尽管陈泽安确实给他带来困扰,但强行被拉开的感觉还是让他略微有些不安。
彬彬有礼的白手套温和地触碰着青年的脸颊,好像在试探脸颊的温度, 又好像在调整着对方面朝的方向,以便于更好将他呈现给众人观看。
郁汶僵硬地任由另一只掌心拨弄后颈的方向,不明白对方怎么才能够满意地停下。
“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卓君的妻子。”
黎雾柏这话一出,便如巨石落入湖面惊起翻天巨浪般,在场顿时掀起一片哗然,本就灼热的视线更如利刃般刺入郁汶的内心。
郁汶完全能够接受、甚至非常乐于让黎雾柏向其他人介绍自己是黎卓君的未婚妻, 可是他太过突然了,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让郁汶做。
就连郁汶也受不了他, 更何况从前没有听闻过黎卓君所谓“妻子”的长辈们。
其他人神色变幻,尤其是之前差点与黎卓君定下婚约的人,瞧他们的脸色, 恐怕是庆幸这门婚事没有成功。
而现场认出郁汶身份的人寥寥无几, 其中一个还被许秘书控制在手里, 什么闲话都不敢再说,遑论上前触黎雾柏的霉头。
蒋觅眯了眯眼,转头去看黎玉林。
“玉林?”
黎玉林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或许是因为同父异母的关系,他与黎雾柏生得并无一丝相似之处。
即使他与大他五岁的哥哥并肩而立, 也不会有人认错他们。
他冷冰冰的眼神落到被架在堂上充当傀儡而下不来台的青年,不屑地“哧”了一声。
“雾柏, 玩笑可不是随便都能开的。”
旁支叔父不赞同地皱皱眉,“卓君从来没有什么妻子,你是不是搞错误会了, 况且我们连他是谁都不清楚,怎么有可能呢?”
黎雾柏微讶。
温热的呼吸声打在郁汶耳畔,却和缓得不似他紧张的话语,直将郁汶雪白的耳垂击得泛起热浪。
“小汶,你不是跟大哥说,你是吗?”
是什么当然不必多问。
郁汶头一回因为自己撒谎而面对这么多长辈,丢脸得下不来台,手脚发软得抬不起来,更没想到黎雾柏自己捅出的篓子,还要交给自己收拾。
他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黑漆漆的瞳孔仿佛直视着自己,郁汶如坐针毡,磕绊半天都没能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吐出完整的词句。
“大、大哥……”
他不清楚自己的话有没有被人听见,但当耳畔“隆隆”作响的嗡鸣声平复时,黎雾柏已经代替他回答了:“叔父的意思是……我会随便把来路不明的人领进黎家吗?”
叔父被他与和煦语气截然相反的质问内容噎了一句:“你……”
他憋得面色通红,但似乎是不想正面和黎雾柏起冲突,气冲冲地将苗头对准郁汶。
“不管是谁,黎家从来没有让这种人当夫人的规矩,不管怎么样,叔父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不三不四的人进门!”
这话严重的程度可以想象,毕竟现场并不全是黎家人,一般人都要斟酌着不让家族面子受损,而叔父的话抛出去,基本可以等同于公开与黎雾柏对着干。
郁汶被指桑骂槐了一通,而始作俑者还在后边定定站着,活似要趁今天葬礼的机会将他抛售出手。
他顾不上与陈泽安的争执,转而焦急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可能将他逐出黎家的危机上来。
黎雾柏这么干,也基本断绝了他投靠圈内其他富少的心思,毕竟没人敢要一个已经名义上有主的情人。
郁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黎雾柏已经转头询问他。
“小汶,你把证据拿出来给叔父瞧吧。”
证据??
什么证据??
郁汶心跳变得剧烈,肾上腺素流遍全身,脸颊滚烫得仿佛血液在沸腾,脑浆几乎烤干。
青年呆呆地抬头,与黎雾柏深邃的乌眸交换视线,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
郁汶哪有什么证据?
他甚至是刚刚才从陈泽安嘴里听出这是黎卓君的葬礼,而自己是葬礼名义上的主事人,根本什么都没带在身上。
退一万步来说,最匹配黎雾柏所说的证据的唯一物品——即郁汶当初借它来欺骗黎雾柏的戒指——也已经被黎雾柏没收了,自己怎么找也找不着。
黎雾柏怎么还有脸来问他??
他佯装身体不适低咳了几声,期望别人遥遥看过来望不到他的嘴型,苍白着脸附在男人耳畔。
“大哥,我没带……”
青年侧头时一个不注意,鼻尖与其微微相触,眼里湿濛濛地泛着雾气。
黎雾柏敛眉,他微微俯身,错开青年身躯,宽大掌心将青年揪着衣服下摆的手掌握住。
尽管他并不是第一次碰触郁汶的掌心,但却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与郁汶相牵。
不知是他的手烫还是郁汶的手烫,郁汶无措地“啊”了一声,不明白他的意图。
可是他没办法驳开黎雾柏,如果郁汶想要从尴尬的局面脱离的话……不,如果郁汶还想要靠与富二代和和美美过下半生,就只能听从黎雾柏的命令。
他脊背有些发凉。
黎雾柏……他是有意的吗?
“你带了。”
黎雾柏不知真的从哪变出来一枚戒指,只微微一闪,便消失在郁汶的视野内。
郁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刚刚手里竟然握着黎卓君给自己的戒指,明明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想定睛观察仔细些,黎雾柏已经将戒指温文尔雅地展示给在场意见最大的长辈们。
郁汶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惊慌,别人不知道,作为当事人,他自然最清楚黎卓君那枚戒指根本不是什么订婚戒指!
难不成上面真的有什么标记吗?
叔父接了过去,仔细研究了一下,眼皮却在瞬间狂跳,才准备发表的定论也支支吾吾:“怎、怎么会……”
别人似乎很信任这位叔父,戒指只交给了他,甚至没有传阅给其他人,就已经盖棺定论戒指的贵重。
瞧他难堪的脸色,恐怕也在震惊黎卓君怎么会这么草率地把如此贵重的戒指交给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年保管。
黎卓君竟然把传家宝当作普通的戒指交给他吗?
郁汶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想太多对局面也无济于事,郁汶抿着唇,凭他的脑子想不明白,他干脆不想了。
等戒指交还给黎雾柏时,他的臂膀被青年抓住,乖巧地仰头。
场内其他人都在震惊黎家二夫人的身份竟由一个无来无源的青年承担,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传遍各场,打破原先葬礼的寂静。
陈泽安似乎已经被许秘书带走了,郁汶和黎雾柏周身五米处都没有其他人。
郁汶伸手:“……大哥,戒指该还我了。”
黎雾柏微微一笑,抵住青年的手指,道:“看情况,小汶应该会弄丢,不若我先帮你保存,如何?”
不如何!
他只是想看看黎雾柏那枚戒指与自己的是不是有出入,顺便占有自己的权利。
毕竟如果真是黎家的传家宝,他总可以卖很多钱吧,或者同黎雾柏做点交易。
黎雾柏在郁汶差点扑进怀里的第一刻闪躲开来,害得郁汶扑了个空,他抬起手,在郁汶面前遗憾地笑笑。
可恶!
任郁汶在旁气红了眼眶,黎雾柏都仿佛没看见般,维持着彬彬有礼的笑容。
郁汶直到此刻才开始痛恨黎雾柏的身高,若非他举得太高,郁汶必要狠狠抢走——只是一切都是争抢不过后的徒劳罢了。
*
蒋觅只一晃眼,就注意不到郁汶的人影跑到哪里去了,只好先询问好友感兴趣的事宜。
好友也许是受了刺激,脸色不佳,在旁无精打采地斜倚着墙。
蒋觅搓了搓指尖,才想起来这是黎卓君的葬礼,他特意连打火机都没带,只好自己努力克制忧愁的烟瘾。
他问:“你叔父说的那是什么?”
“每个人发一个戒指,送给最后结婚的那个人?这也太土了。”
蒋觅咂舌道。
黎玉林睨了他一眼,向他解释道:“不。”
蒋觅饶有兴味地陪他听着,听到自己的话被否定后歪头,示意黎玉林继续解释。
“主动放弃继承权的人,才能送给伴侣。”
蒋觅沉默良久,才不可思议地问:“你二哥是这么深情的人吗?”
尽管黎卓君的风评在圈内并没有很好,但无论如何,家中有产业可以继承的二代们都不会选择为了一个小情人放弃继承权,况且黎家还比较特殊。
……是啊,也正因为是不可能,所以一切都显得突兀。
明明两人都知道,郁汶当初仅仅是为了区区六十万,就在犹豫要不要折腰的小贪财鬼,如果真的与黎卓君这么甜甜蜜蜜,郁汶怎么可能还忍着羞辱服侍他们?
郁汶忽觉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自己周围,正僵硬着准备放松的后背又猛然恢复成先前的模样。
“……”
忽然闯入众人话题内的青年连人都认不全,他们说的每句话更是在郁汶耳内左耳进右耳出。
到最后,郁汶只能勉强挑了一个谜语话不多的人,仔细地辨清对方的话。
黎雾柏陪他站立在身边,与他相距大约几公分的距离,碰上郁汶一句也听不懂的情况,就替青年打打圆场,好不自在。
“小郁真是年轻可爱啊哈哈,怪不得二少会同他生活在一起。”
郁汶原本还勉强打起精神朝他们腼腆笑笑,强装出黎雾柏八成会满意的乖巧模样,可对方的志不在此,更像是为了攀谈而攀谈。
明明嘴上在和郁汶说话,眼睛却瞟着郁汶身边颀长挺拔的人影,偶有扯到郁汶的话题,也更多是顺嘴一提,或是报以轻蔑的态度。
郁汶唇角的弧度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耷拉成一条嫣红的线。
胸口闷得快把郁汶压垮,他倒不是因为没人搭理自己而伤心,只是……或许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声线闷闷地交握着手掌,似乎还在留恋曾经由自己的手碰触过的珍贵戒指,瞧他的表情,应该是在后悔自己平时怎么不多再注意注意。
黎雾柏眸光闪动,低头同许秘书耳语两声,才看向郁汶:“没那么快结束,小汶累的话,先陪许助回车上吧。”
他拭去对方眼尾隐隐渗出的泪水,不合时宜地露出遗憾的微笑。
许秘书将郁汶送到地底车库,郁汶百无聊赖地低头,在许秘书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翻着搜索记录。
“黎氏集团”
“郁少。”
郁汶一个激灵,将手机反扣在腿上,装作自己没有当着黎雾柏下属的面偷看黎家的往事,他心虚地“嗯”了一声,“叫我怎么了?”
许秘书扶了扶眼镜。
从他的视角看郁汶,自然比不得照顾普通客户般,对待郁汶稍有差池或许两头都讨不到好。
倘若黎大少的雷霆手段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许秘书都不会太怜悯他,只是……
他叹了口气,“您的头发散了。”
郁汶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头发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许秘书或许是跟了一路,才忍不住提醒他。
那刚刚,郁汶岂不是误会了许秘书想要偷看自己的手机?
青年尴尬地涨红脸色,眨眨眼睛,试图伪装成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他清了清嗓子,便转过身去将头发解下。
青年如绸缎般顺滑的长发垂落至肩膀往下几寸,先前散乱的发丝被他一放,便自觉地被拢起归位,连打卷都不曾。
许秘书每次一见他,就注意他又换了一个发绳,这次也不例外。
郁汶应该不太喜欢这个发绳,梳好后就任它老老实实归于原地,而非时不时伸手去扒拉。
“大少那边还需要帮忙,我先走了。”
许秘书道。
郁汶深呼吸一口气,远远盯着许秘书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才心满意足地拿起被盖住的手机。
“嗡嗡嗡……”
郁汶才准备继续浏览搜索界面,又有人给他打电话。
今天因为要参加葬礼,所以郁汶只开了振动,见手机号码又是从来没有印象的,烦躁得不想接。
“……”
良久,手机铃声还在振动,有一种似乎主人不接就不罢休的架势。
郁汶闭眼。
他皱着眉,不爽地按了接听键,“喂?”
郁汶以为顶多是什么骚扰电话,没想到通话那边竟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裴青南!
郁汶来不及询问为什么黎雾柏给他换了新手机,但裴青南还能拿到他的电话号码,立马想起与裴青南在房东那的最后一次见面。
当时裴青南朝他甩窗户的事情,他可还记得!
“你有什么事吗?”
郁汶瓮声瓮气道。
“……没事,”裴青南的声音忽远忽近,倒像是信号不太好,“我问问你有没有空而已?”
“没空。”
对方似乎没想到郁汶竟然干脆利落地拒绝,也顿了顿:“没空就算了。”
“?”
郁汶脸上浮现出大大的疑惑,道:“你到底想干嘛……”
刚刚还一副不接电话就不罢休的架势,接听以后却一点也不留恋,说算了就算了。
话音未落,郁汶贴着车窗转过身去,却猛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珠子。
“啊!”
他惊得握不住手中的手机,手机“咚”地跌落至车内地板上,好巧不巧地按断了通话键,对话那头裴青南的声音戛然而止。
郁汶定睛一看,好半天才稳住心神。
果不其然,是黎雾柏。
或许是三番两次被吓到,郁汶勉强被他吓出阈值了,普通的惊吓已经无法使他反应太过剧烈。
“叩叩。”
车门外接连敲了两声,似乎在请求车门内的人高抬贵手放过,倒一时叫人忘记这车真正的主人是谁。
他不能自己进吗?
青年的吐息令车窗蒙上白白的雾,近得给人几乎快要贴上窗外的人的错觉。
郁汶盯了黎雾柏半分钟,思量半天到底要不要让他进,最终不情愿地给黎雾柏开了门。
对方准备拾起地毯上的手机时,郁汶连忙叫住他:“我来拿就好。”
捡都捡起来了,黎雾柏就当左耳进右耳出了,敛眉淡淡拾起,交还到郁汶的手掌内。
好巧不巧地,消息栏“叮咚”地传来一道消息——
大概率是裴青南。
黎雾柏倒是很敏锐,先郁汶一步反应过来,了然地道:“真快。小汶又换新朋友了。”
他也许并没有追着郁汶责罚的意味,只是郁汶难免与先前的经历共情,忍不住吓出条件反射。
郁汶跳了跳眼皮,飞速解释:“没有。”
这回郁汶是真觉得自己冤枉了,明明就是裴青南自己打电话来联系他的,黎雾柏要是敢颠倒黑白就完蛋了。
他在内心倒数五个数。
五,四,三,二,一……
他轻轻掀起眼皮,见身边的黎雾柏收敛神色,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竟然什么话也没说。
但看黎雾柏似乎又不是生他的气。
郁汶的肩膀微微放松,之前因为过于紧张的疲惫在见了黎雾柏以后,或许是有人在旁边陪着,倒有所缓解。
黎雾柏闭着眼,郁汶不敢轻易上手,便用眼神偷窥他身上有什么地方适合藏戒指。
外套?
郁汶比划了比划,遗憾地放弃这处明显不是的地点,又接连一处处排除。
黎雾柏在郁汶的手即将碰到自己的衬衫纽扣时,慢条斯理道。
“小汶。”
郁汶手一抖,如同被人误触的含羞草般飞速缩回叶子,还好收得快,下一刻被戏弄的对象便缓缓睁开双眼。
黎雾柏不睁眼还好,他一睁眼,郁汶就蔫蔫地怂了。
实在是过去黎雾柏造成的阴影太重,郁汶一看见黎雾柏就想起自己被没收的钱财。
——尽管大多数都是黎雾柏给他的。
黎雾柏假装没有发现郁汶鬼鬼祟祟的小动作,淡淡问道:“小汶是不喜欢当黎家的人吗?白天你貌似……不太情愿。”
最后四个字飘进郁汶耳朵时,他霎时寒毛倒竖,不知该惊悚自己在黎雾柏面前无所遁形,还是该先辩解自己并没有不情愿。
郁汶答是,必然会招致黎雾柏的厌弃;郁汶答否,自己僵硬的情态已经被黎雾柏捕捉到了,黎雾柏……黎雾柏会允许他撒谎吗?
青年咬唇不答。
这是一道送命题。
郁汶的犹豫被黎雾柏看在眼里。
车内的空气渐渐沉寂,指节叩击台面传来的节律的敲响声仿佛透露出几分主人的冷冷。
“可是……”
郁汶破罐子破摔,抿唇道:“大哥一点准备都没让我做,我不该生气吗?”
“……”
黎雾柏顿了顿,显然答案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露出微笑,温和道歉:“是我没考虑周全。”
他让步得如此简单,郁汶还以为他又会蛮不讲理地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并且借着理由管教自己,乍一见黎雾柏退步,还愣了愣。
郁汶迟疑的眼神与黎雾柏沉沉的乌眸相交,又很快错开。
“下次我会先告知小汶的。”
下次,什么下次?还有下次?
青年下意识转身瞪了他一眼,不耐哭的眼尾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仍旧泛着红,就连瞪人也没有威慑力。
明明有着一双清亮瞳仁,却见不了一点黑。
短短两句话就拨散了车内的僵硬气氛,即便郁汶仍转身瞪着黎雾柏,但两秒前危险的气息已不复存在。
郁汶重新将头发扎起来,不过穿了一天的西服被他嫌闷,挤出褶皱,全然失去早晨的整齐模样。
现在的他看起来确实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黎雾柏垂眸无声地看着他。
呼吸渐渐交织成暧昧的气息,衣料摩擦声惊得青年“啊”了一声,微微仰头朝后躲开。
郁汶被多瞟了两眼,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
黎雾柏只是整理了自己的领带而已,他在急什么。
不过,经黎雾柏提醒,郁汶后知后觉自己的西服有些杂乱,低头沉思了一会。
却是选择把外套脱了。
“好热……”
郁汶里面还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是助理拿给他穿的,理论上来说不应该显闷,但郁汶此时竟皱着眉,七手八脚地折腾着领带,想继续拆下来。
只不过,他应该是第一次穿戴领带,动作并不娴熟。
郁汶扯了半天,竟将领带扯得更紧,反将领口卡住脖颈,气口差点被卡住影响呼吸。
“咳咳咳!”
郁汶咳嗽,脖颈处立马被温热的气息接管,耐心地解着被郁汶拧紧的结。
黎雾柏才将青年尤带着体温的领带叠好,回头便见衬衫领口的扣子被青年解开一颗,大剌剌地露出底下的雪白肌肤。
黎雾柏居高临下俯视着青年,眼内明明是温和的气质,却深得看不见黝黑的底部。
青年因刚刚的意外而蜷缩着身体,勉强将肌肤遮了遮。
他察觉到顶上奇怪的视线,以为黎雾柏在嘲笑自己连领带都不会解,新仇旧怨叠加,更是恼羞成怒。
“有什么奇怪的吗?”
郁汶咬了咬下唇,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翻动的动作极大,又像是缓解焦虑,又像是在同人一来一回地发信息。
黎雾柏垂眸不语,转瞬变得冷淡,不再理睬郁汶似是而非的抱怨。
“回家吧。”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询问过,具体是谁会往持有崭新号码的郁汶的手机上打电话。
*
“晚上?”
殡仪馆内冷冷清清,白日前来吊唁的人群早已散尽。
放置遗体的冰棺摆放在厅堂中央,即便郁汶因为怕黑,将堂内所有的灯光都打开了,只要那具棺材放在那里,也还是显得阴森森。
白天的时候郁汶压根没仔细看冰棺里放置的是谁的遗体,差点闹出认错葬礼主人的笑话。
青年望了一眼墙上正滴滴答答跑动的时钟,八点。
上午刚担上“妻子”的名头,夜晚黎雾柏就说要让他给黎卓君守灵,毕竟就算现在的名头是黎雾柏替他挣来的,“过去小汶与卓君的情分也不算假。”
黎雾柏是这样向郁汶解释的,甚至与他在车内的和气模样都对不上。
郁汶的心才被他温暖两分,就被他抛入寒意阵阵的殡仪馆,无从上诉,只好泪眼汪汪地给死老公守灵。
他低低咳了两声,脸色被冻得微红。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下午黎雾柏说的话。
该死的……这就是会提前和他说吗?
可也没见黎雾柏考虑自己的意见啊!他说了有什么用!
似乎是为了维持温度,厅内的冷气开得很低,即便黎雾柏早叫管家做了准备,给郁汶带了毛毯盖在腿上。
郁汶本来嫌下午热,不想带,但拗不过管家的好歹好说,愣是盖上了才过来。
若是放在以前郁汶身体还健康的时候,郁汶自然是抵抗得住的,任它降个几度都没问题。
可能是腿伤以后,郁汶的身体就变得既怕冷又怕热。
按照规矩来说,郁汶应该要蹲坐在冰棺前的蒲团,替他名义上的丈夫守灵,但——
太冷了。
郁汶想起黎卓君死不瞑目的脸,打了个颤。
反正也没人押着郁汶跪下,郁汶何必自讨苦吃呢?更何况,他还是个病人。
冷风冷酷地钻进小腿肚,他忍不住朝毛毯内蜷缩,皱着眉躲藏在大厅的帘子后面。
温暖而绒绒的料子让郁汶找回了些温度。
他本来想等温度上来以后,再掀开帘子观望外面的场景,譬如有没有人来,但好在确实没有奇怪的人会晚上来拜访殡仪馆。
事实证明,温暖会使人犯懒。
尽管郁汶不至于在渗人的殡仪馆睡着,但动弹的欲望也接近为零。
还好他自带轮椅,可以靠着椅背打瞌睡。
“……”
如果不是听到有人在哭就更好了。
细细的哭声钻进郁汶的耳道时,他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可女性的抽泣声实在过于明显。
不过片刻,郁汶的后背就起了阵阵鸡皮疙瘩。
郁汶从小听恐怖故事都要捂着耳朵听,遑论实打实地碰见活似撞鬼的渗人经历。
他的脑内已经闪过无数凄厉鬼魂纠缠自己的幻境,边想边被自己的想象二度吓到。
青年鸦羽般的睫毛压下慌乱的眼珠子,抑制住自己扶着扶手的汗涔涔的手滑倒的可能性。
莫非……如今在外面的就是已经逝世的黎母?
他只要一想到存在这个可能性,就害怕得用胳膊抱紧自己温热的躯体,冰冷的四肢冻得他脖颈一哆嗦。
郁汶越想越委屈。
黎雾柏为什么非得让他来!
他咬着唇,准备鼓起勇气掀开帘子,手才放在帘子边缘,那道盈盈哭声便猛然停住。
郁汶乍一没听见动静,联想到更为可怕的可能性,泪花如珠链断裂般从眼尾“啪嗒啪嗒”掉落。
*
黎谭筠猛然转过头,警惕地望向传来“悉悉索索”动静的殡仪馆角落,哭得泛红的眼尾并不影响她眼神的凌厉。
黎谭筠的学校离黎家并不近,因此她平时只住在学校附近买下的房子内,特殊情况才会联系司机返家。
但她没想到,二哥去世,她竟然得不到第一手的消息。
倘若不是二哥马上就要下葬,黎谭筠也许会再也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估计黎谭筠也不会被叫回家。
“谁!”
里面的人不敢出声,黎谭筠的怀疑越来越重。
按理来说,大哥肯定会妥善安排好一切,怎么会让小偷进出摆放二哥遗体的大厅。
除非……这个小偷不知死活。
黎谭筠踮起脚,准备悄无声息地走到帘子旁。
为了防止对方从帘子最底下的缝隙看见自己的脚步,她甚至绕了路,然后一鼓作气掀开了帘子。
“啊!”
小偷仓皇地捂住脸,亮莹莹的水珠顺着手背滑落至袖子里端,特殊的是,他的腿脚似乎有些毛病,坐在轮椅上,还盖着厚厚的毛毯。
从对方露出的雪白耳垂和不沾阳春水的手指大约可以看出,这个“小偷”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主,不太可能干出坏事。
黎谭筠检查的时候,并没发现他手里拿着摄像机,警惕的心思略微放松下来。
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陌生人待在二哥旁边。
“你……”
青年却在听见她的嗓音后震惊抬头。
黎谭筠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他漂亮的面孔,面色微变。
郁汶发现不是鬼以后松了口气,却又因为过于狼狈的一幕被陌生人看见,脖颈自下往上蔓延起连绵的粉色。
今天他已经丢脸丢得够多了,就连晚上还没能放过他!
郁汶深呼吸,吸了吸鼻子,试图将不愉快的记忆甩出脑海。
他小心翼翼地仰视着少女,再三确认对方不是鬼,而是真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且,就算他想不愉快,却不代表着少女想要与他和平共处。
她上前一步,眉目冷冷地掐住青年试图向外联络的手,将对话限制在一方小空间内,对方果不其然愣住。
“你是谁?”
黎谭筠的质问一句接一句尖锐:“你怎么能在这?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们家不欢迎你们这种人,你趁早有多远走多远,从哪来回哪去吧!”
“我……”
郁汶再蠢也不可能当着情绪如此激动的黎谭筠直白地说,斟酌了半天,没想出好词。
郁汶被这位大小姐推搡两把,虽说正常成年人的体重不至于被一个高中生推倒,但,奈何对方使了吃奶的劲,再加上郁汶正坐在轮椅上。
他还没来得及挑个好办法解释真相,轮椅就被少女推得猛然朝柱子撞去——
“啊!”
停留在通话界面的手机从郁汶掌心甩飞出去,他脑子一抽,艰难地翻了个身,却彻底从轮椅上滚落。
“咕噜噜……”
青年摔得眼冒金星,面庞狼狈地朝下翻,伤残的脚以奇怪的姿势折在地面,惹人心疼。
郁汶差点疼得紧皱眉头。
想到自己躺在地上,就算被别人扶起来,浑身也是灰扑扑的脏模样,眼泪差点再次溢出。
“哒,哒。”
沉稳的脚步回响——
作者有话说:推推朋友的都耽预收!欢迎感兴趣的宝宝们支持~
《我画的OC们成了精》by绵云冷萃一泵糖
文案:
管宁时常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出狗血电视剧,他异父异母的哥哥是电视剧的主角,而他则是用来衬托主角的炮灰恶毒弟弟。
直到18岁生日这一晚,一封来自异世界的邮件打破了他一摊狗血的生活。
寄信人是他所创作的第一个OC。
【我是一名自杀接线员,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给向我求助的人活下去的勇气。】
【可今天,我在新闻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我以为已经成功救助的人,他自杀了。】
【我开始疯狂的加班,想要挽留每一个打来电话求助的人。】
【今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我”。】
【救救我。】
盯着邮件里的最后三个字,管宁翻出数位板,开始通宵赶稿狂补设定。
只是……
单纯想帮帮OC们的管宁发现——
当他卷入电视剧男主哥哥豪门绑架案,准备冷静接受被炮灰撕票做成警告信时,身体自己动了起来,熟悉的异能设定出现在自己身上,干翻了一仓库绑匪。
管宁:……维拉?
当他被绿茶表亲栽赃陷害,面对商业间谍与出卖养父这两项诬告,已经准备卷铺盖走人,开始思考攒下的稿费够不够住一个月地下室的管宁发现,身体自己开始了表演,演技全方位碾压绿茶表亲,当场赠送表亲脑淤血ICU一日游。
管宁:……尤贝尔?
于是周围的人发现管宁变了。
只有管宁自己知道,他还是那个“无所谓,没关系,我活的还行”的局外人,但他笔下的OC们似乎不允许他这么得过且过。
直到某一天,管宁这个名字包圆了社会、娱乐、财经各个频道,还登上了红色旗帜官方网站。
“不是,你跟我说他想抢关家继承人的位置,管宁?你确定你说的是那个管宁?”
“醒醒吧!管宁自己就是一整个豪门!”
再没有人把管宁和当年那个阴郁豪门养子画上等号。
早已脱胎换骨的当事人管宁:“画稿ing,邀请下月一号开,新业务上线请多多支持。”
追了三年漫画的忠实读者夏乐池:“qwq,老师加个白名单!”
排雷:
1.一个有关创作者和OC相互救赎的小故事。
2.CP不是OC,宁宁和所有OC都是亲情/友情线。
3.攻出现较晚,感情线慢热,外热内冷洒脱攻x外冷内热天才受。
4.OC的故事会在邮件中连载,但主视角一直是宁宁,非单元文。
*封面是模版,人设不唯一*
2025/06/13
第27章 您确定吗? 黎雾柏挑起他的下巴。……
青年的身体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 好似单手就可以抱起。
但黎雾柏并没有这么做。
郁汶的膝弯被轻轻折起,因抽泣而渐渐冷下的身躯被抱起,即便是被几近揽进怀抱内都没将他捂热, 眼神无法聚焦在一处,只迷茫地悬在半空。
他软得出奇,好似被人搂在怀里可以掐出水,温顺得过客分辨不清是否是真的受到打击而萎靡不振。
黎雾柏想将他放下时,被青年颤抖地揽住胳膊,不愿意让他离开。
即便给予他种种伤害的源头就在眼前。
黎雾柏顿了顿。
“大哥?”
黎谭筠原本还想告状,没成想对方却径直抱起了被自己吓得跌落轮椅的青年。
她抿了抿唇:“我刚刚来看二哥时, 就看见这个人鬼鬼祟祟躲在后头。”
郁汶本就对来人的身份有所思虑,如今黎谭筠一说话, 他更确定了少女正是黎家尚未出现的四小姐。
黎雾柏动弹时,郁汶以为他听信了黎谭筠的话,即便内心没有期待, 却仍挤出最后一丝多余的力气, 下意识抓住了黎雾柏。
圆润的指甲嵌进深色衬衫内, 触及不到底层,以至于根本没给人带来任何疼痛。
黎雾柏无声地注视着他,原先的威压如潮水般褪去。
黎谭筠见他不语,舒缓了一口气。
再怎么样,黎雾柏总不可能把心向着一个外人, 尤其是大哥最讨厌破坏规矩的人。
就算对方是以何种身份来守灵的,大哥既然让他来, 他也不应该躲着吓人。
可黎雾柏竟然说。
“谭筠,是你先动的手吗?”
她从来没见过黎雾柏的脸色这么奇怪。
他质问的那一刻,竟让黎谭筠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分明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在哪里做错了。
黎谭筠后背发毛, 朝后退了一步,“我没做什么。”
“他躲在帘子后面吓人,我不过是把他推出来……”
黎雾柏忽道:“他吓到你了?”
“什、什么?”
黎谭筠没回过味来,但她本身就没想到郁汶会被自己轻轻一推,就摔得如此严重,气势上就矮人三分。
少女讷讷道:“没有……”
她面色微变,忽然意识到黎雾柏竟然不是自己预想的那样,而是打定决心维护对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黎雾柏捻了捻青年耳侧的湿发,垂眸,思索待会该让对方重新洗澡再入睡,或许还要额外多安抚一会。
“你该叫他……嫂子。”
青年的腰间一颤,仍旧没有挤出力气抬头,但黎雾柏却注意到他忍不住缓了缓气促的频率,似乎正渐渐恢复。
黎谭筠顿了顿,误以为黎雾柏得了失心疯,但空气间良久的沉默却让她意识到黎雾柏不是开玩笑的。
她震惊道:“我怎么不知道?从来没人告诉我?”
黎雾柏慢慢道:“你不知道也正常。小汶来黎家也不算久,刚好你们都没碰上。”
“你明知道——”
黎谭筠返身恨恨望了冰棺一眼,眼内残红还未褪去,感觉自己的话犹如一拳打到棉花团上,眼神望进对方怀中青年时,话头猛然截住。
郁汶没错过她的话,但她结束得飞快,郁汶还没理解什么意思,她就收了说话的欲望,气愤地转身。
“谭筠。”
福至心灵地——
郁汶的心理竟和黎雾柏叫住黎谭筠的话重叠在一起,郁汶僵住,疑心自己要被黎雾柏抓着向黎谭筠解释,可黎雾柏久久没看着他。
“你打算就这么走了吗?”
少女挺直的背立在远处。
“对不起。”
她仿佛落荒而逃地匆匆离开,郁汶愣愣地与黎雾柏交换视线,而后疲惫地闭眼,接受了自己即将被黎雾柏训斥的结果。
黎雾柏眯了眯眼。
他碰了碰郁汶湿润的脸,遭到多重打击的青年安静而温顺,就算气氛古怪得压抑,黎雾柏也没感受到明显的反抗。
“……”
郁汶迟钝地睁开迷蒙的眼珠,回望着乌沉沉的眼眸。
他仍旧躺在黎雾柏的怀中,似乎因为害怕跌倒而双手交叠着。
黎雾柏的眼神落在远处恢复平整的蒲团,黎谭筠离去后连细小的痕迹都消失了。
即便黎谭筠没有告状,只要粗略一看,就知道郁汶刚刚有没有认真给黎卓君守灵。
黎雾柏道:“小汶。”
郁汶的睫毛轻颤,低低地应了一声。
黎雾柏捏了捏他的指腹,温和道:“今晚我们先回家吧。”
*
黎宅坐落于类似于园林的中式庭院内,各处依水而建,沿花荫小径绕行,可见亭台楼阁与现代建筑交错相映,若无专人引路,怕是大多数初次踏进黎宅的人都会迷失在层层叠叠的小径。
黎雾柏进门后,管家似乎是早就接收到他回家的消息,自然地接过他的外套。
管家一眼就看到他推着青年进来。
“大少。”
下午黎雾柏带着郁汶回来前,管家就已经先行得知葬礼上发生的事情,对待郁汶倒是同从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郁汶听见其他人的声音后,眼皮颤动一下。
管家沉吟,主动跨前一步,道:“大少,我来吧。”
青年夜晚换的另外一身衣服已有点凌乱,尽管路上简单地整理过,还是与黎雾柏整整齐齐的衣冠有差距。
“谭筠在吗?”
管家回想了一下,说:“四小姐上楼就一直没出来,您是要找她吗?”
黎雾柏见青年又敛眉不语,神色状似毫无波澜,若非叫人看见他拧紧的手指,恐怕真以为他的本心如同面色一样无所谓。
管家很懂得看黎雾柏的眼色,飞快地读懂了气氛里的怪异,干脆果断地跳过这个话题。
他简短地回答了黎雾柏。
“四小姐应该是已经歇下了。”
黎雾柏点点头,仿佛刚刚只是自己随口一问,别无想法。
郁汶绷着脸,仿佛自己听不见黎雾柏和管家的对话,只等待着什么时候能够从中解脱。
所幸,上天有眼。
管家和黎雾柏没再聊什么,郁汶马上就可以溜之大吉。
黎雾柏转头,青年说话的欲望比起往常降低不少。
安静下来的郁汶其实别有一番风味——他太爱开口,出口的却不是别人所希望听到的话。
青年不言语时,顶多只能从他偶尔藏不住的眉眼间认出野孩子的迹象,而如今连这抹迹象都被大幅削去。
或许从此往后,他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
深褐色厚重的门板掀起足以通过一个人的空间,身影顿了顿,便熟悉地径直迈步。
书房内铺着地毯,使得即便有人用力地在上面踏步,也不过只是闷响。
书架上摆放的书籍已整整齐齐地重新排列,倘若某个故意溜进书房的人再次踏入,便会发现当初被他手滑跌倒的书,此时正被房间的主人信手翻阅。
许秘书定了定神。
他进来之前当然已经征求过黎雾柏的同意,也明白对方的心思,不过仍旧是有些意外白天对方的行为。
对方黝黑的眼珠仿佛有着特异能力,只是轻轻侧头,便精准捕捉了许秘书的感受。
“怎么?”
许秘书迟疑道:“董事会考虑把子公司名下的业务转给玉林少爷,但我们才进行到一半,恐怕不好交接——至少也得等到年后才能处理完。”
黎雾柏毫不意外地笑笑:“给吧。”
许秘书应“是”,随后道:“黎董的身体有所好转,等他醒来,可能不会接受您的擅自决定。”
毕竟他们心知肚明,黎卓君不可能因为郁汶而放弃继承权,这个谎言即便雕饰得再过完美,也宛若泡沫般轻轻就足够戳破。
对于黎家偌大的财产,没有人不会起觊觎的心思,哪怕是曾经因为母亲逝世而悲伤过度,跑去海外留学的黎玉林,当初他放话说看不起,如今也沉稳许多,让长辈们颇为满意。
他刚进公司得了个总监的名头,实际上安排许多不属于总监的业务,就连许秘书底下的得力助理都拨给他几个。
好在一切平稳,并没有闹出什么够大的乱子。
许秘书沉默。
按照以往的局面,黎雾柏自然不用担心自己被分权的问题,凭经验而言,公司上下无不信任他的能力,论威望,黎雾柏自然拔得头筹。
而黎玉林在父亲病重时凭空出现来分一杯羹,哪怕是向来偏心的董事会,也不会轻易同意投票。
“您确定要这样做吗?”
许秘书是个合格的总助,某种意义上,他并不代表个人的意志,只是如同一台冷静分析机器,为他的主人提供分析后的最佳结果。
“就算郁少需要继承黎二少的遗产,也必须经过股东大会审查来往情况,您让他提前露面的意义,似乎并没有太大。”
黎雾柏收到许秘书的质疑,含笑合书。
书房离卧室并不算太远,而他们讨论的青年如今顶多只隔着两面墙的距离,或许正无知无觉地酣睡,等待今夜痛苦时光的消磨。
他的双腿只是简单地交叠,指节规律地点着桌面,却不像普通的斟酌,平白无故多了几分从容。
“迟早都会露面,不如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黎雾柏道:“将鸟儿困在囚笼太久,你不觉得……雷暴雨来袭时,很容易折断翅膀吗?”
许秘书道:“大少是指,郁少很难通过审查?”
即便许秘书开口问了,但双方心知肚明,答案实际上只有一个。
除去不需接触就可窥视到的脆弱心理,青年甚至能在稍微严厉一点的逼问中前言不搭后语,就算不必从他的话里得知什么信息,要想看出他撒谎的迹象,对于专业律师而言还是轻而易举的。
郁汶真的值得黎雾柏费这么多心吗?
“我以为您会给他一笔费用,毕竟他与二少不算情深,”许秘书道,“或者,照您起先做的一样。”
这话有些不留情面,倒像是直指黎雾柏的错处。
黎雾柏回想起脑海里的画面。
青年无力地被彻底揽进怀里,任由外人替他抹去泪水,眉眼间却浮着一股无法规训的青涩。
黎雾柏淡淡一笑。
许秘书无法改变黎雾柏的想法,叹了口气,毕竟最终做抉择的不是他。
他又简单和黎雾柏讨论了几句,便打算结束任务,打道回府。
黎雾柏点头,问道:“你弟弟还好吗?”
许秘书听闻黎雾柏的关心,神经也没有刚刚紧绷了,舒缓下来,唇角微微勾起笑容:“他准备带一些奇怪的东西去学校,不过,随他去吧。”
“我记得你弟弟喜欢……?”
“乐器。”
聊到弟弟,许秘书的心情明显比刚刚好,他察觉黎雾柏也许是想冲淡刚刚的气氛,便顺水推舟地扯远话题。
“他平时没什么爱好,只不过喜欢与朋友们出去,最近似乎在筹备学校的活动。”
寒暄两句后,许秘书正式同黎雾柏告别。
落地窗洒下的月光投向书房的主人,皎皎月色盈盈洒下,却恰好错开对方的身躯,映照不出一丝光亮。
许秘书回头一望,望见的便是同室内光线一般昏暗的身影,除了轮廓,什么都看不清。
作为亲历者,他明明了解黎大少真正的性子,但大部分时候却摸不清他到底想要什么,与其说黎雾柏是一块性子温和的温玉,倒不如形容对方是不露齿的野兽。
他迈步。
脑子里却忽然浮出一个想法。
葬礼上黎雾柏交给叔父的戒指,如果戒指没有作假,那黎雾柏是怎么得到黎卓君的戒指的?
*
水流擦过鸦羽般的睫毛,蒸蒸热气将主人的脸熏得通红。
他扭头,脊背未褪去的陈年伤痕被水流浸湿显露,又渐渐隐没于垂下的乌色湿发。
他艰难地将不能沾水的右腿挪到一旁,胸膛微微起伏,喉结滚动,闭眼喘息着感受水流的流动。
成为了黎二夫人,似乎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抛在半空,落不到实处,无论往哪个方向都可能会踩空。
黎雾柏与他相处过的人完全不一样。
自己的行为,在对方眼里都好像无法动摇任何结果。
“……”
郁汶低咳,液体呛进嗓子眼的滋味很不好受。
他想回身捞毛巾,腿脚却支撑不住往日身躯而一软,原本辅助支撑的花洒却也被他抓着从墙壁脱落。
郁汶瞳孔紧缩,浑身肌肉紧绷,惊慌地蹬腿挣扎,却无法阻止摔倒的趋势。
“砰!”
脊椎骨狠狠地与冰硬的地砖相撞,剧痛自右腿传来。
郁汶闷哼一声,眼角渗出疼痛的生理泪水,沿着残余水流而淌下脸颊。
花洒砸到地上发出巨响,险些二次砸至受伤的右腿,原本因不能打湿而避开的伤口也被巨大水流而冲刷着。
郁汶蜷成一团,脑袋摔得眼冒金星,胳膊却够不到花洒的关闭旋钮,只能咬着牙将它挥到一旁。
“哗哗……”
水流动的声音回响在浴室内。
……他来到黎家后,倒霉的次数好像变多了。
郁汶委屈地深吸口气,青白指节浸泡得太久似乎失了颜色,皱巴巴地撑在地面,竭力想使主人靠自己爬起。
他咬咬牙,想要再次尝试站起,水珠被猛然滑倒的手掌扬起,洒在墙壁后,又渐渐滑落。
“咳咳咳!”
额前不断滴着水的湿发被郁汶撩到额后,他狼狈地用掌心拭去湿发尾部几近滴入眼睛的水珠,可任由他擦再久,满是水的手掌也不可能抹尽脸上的液体。
地面的水随花洒的远去而渐渐失去温度,冰凉地砖使得郁汶不禁打了寒颤,本就疼痛的太阳穴添了几分晕眩。
黎雾柏很少会来郁汶房间,最多只是像上次一样心血来潮地监督他,要是郁汶不出声的话,他会不会被困在浴室一晚上?
“阿嚏!”
郁汶弓起身子,侧躺在地板上打了个喷嚏。
他的手心触碰脸颊,发现明明才刚被热水冲刷过,自己的手却冰凉无比。
“……”
“笃笃。”
敲门声响起。
还在想着没人发现自己的郁汶脸颊瞬间涨红,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叫对方别进来,还是在如此狼狈的时刻喊对方进来。
他闭着眼,犹豫半天,最后抉择的天平还是倒向了叫对方别进来。
毕竟自己努努力,说不定缓一会还可以再爬起来;要是被管家或者玉姨看见自己洗澡摔了,也许会觉得他很麻烦。
郁汶努力从嗓子眼挤出话:“我没事——”
然而。
“咔哒。”
郁汶脑子一片空白,可周围没有任何一件可以遮挡自己身躯的物品,就算他想遮住也徒劳无功。
他勉强翻身,终于在视野内出现布料时,惊慌地遮住不该让人看见的部位,心脏羞耻得几乎可以被烤化。
“我……脚滑了,很快就可以起来。你先出去吧。”
郁汶本想等围观的人走开,再尝试着自己起来,可头顶的视线久久不离去,愈发令郁汶窘迫,且似乎向郁汶预示着对方的身份。
他杂乱交纷的思绪仿佛被人温柔地用手指抚开,竟在水流声的冲击下渐渐清晰。
他是、他是——
郁汶抿唇,划过可怕的念头。
他咳得脸色微红,雪白小脸泛起略微血色。
“小汶,你脸好红。”
黎雾柏衣冠整齐,蹲俯在郁汶肩膀旁边,蒸腾雾气拂过他的衣服,却好像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般,叫人看不出来他与旁边的青年有一丝相似之处。
郁汶讷讷,全身血液仿佛全都汇集到脸上,令他头晕目眩,他疑心是在温度过高的浴室里呆久了。
无言地对峙两秒后,他渐渐放松力气。
黎雾柏却仿佛看不出郁汶的示弱,道:“不嫌麻烦的话,大哥让陈叔来吧。”
什么意思……?
郁汶没想到黎雾柏都看见自己倒在地上了,还能忍心重新叫人上来,大脑瞬间宕机,磕磕绊绊地道:“不要……”
“大哥……扶我起来吧。”
湿漉漉的水迹在黎雾柏的衣服上渍开,刹那间将两人违和的空间距离拉近,气息渐渐在空隙间流通。
黎雾柏挑起他的下巴。
青年的脸颊通红,比起往日还没那么嫣红,看上去就像是窘迫现状导致的异常。
但黎雾柏却敏锐地觉得不是害羞所致。
指尖点了点他滚烫的下嘴唇,青年唇珠覆上的水珠立马吸附上黎雾柏的指腹,也将他的体温滚滚传来,烫得黎雾柏缩了缩指尖。
“你又发烧了。”
黎雾柏说。
*
黎谭筠刚回到家里时,才想询问管家是否清楚葬礼上的事情,就已经敏锐地发现家里属于陌生人的痕迹。
管家受了交代,不得不向黎谭筠坦白,果不其然得到了黎四小姐的狠狠关门。
她在房间里气得火冒三丈。
先不说大哥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天才告知疼爱自己的二哥的死讯,就当他是为了自己考虑也好,可是,黎宅凭什么让一个来源不知的陌生人住进来?
“笃笃。”
敲门的是玉姨,她在黎宅一向很受兄弟姐妹爱戴,毕竟除了母亲以外的人,更多是玉姨从小看着他们长大,黎谭筠也很尊敬她,将她视作养母般的亲人。
“小筠还没吃晚饭吧。”
黎谭筠才惊觉自己回来以后连饭也还没吃上,不禁又黑了脸,暴躁地揉着头发。
“我等下就来。”
玉姨劝道:“小筠,太晚了,你先把饭吃了再回房间吧。”
“好吧,好吧。”
黎谭筠拗不过玉姨,她太爱唠叨,几乎能把黎谭筠的耳朵唠叨出茧子,只好换了身衣服后给玉姨开门,准备下楼吃饭。
然而她却瞥见似乎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进了大哥的房间。
“大哥生病了?”黎谭筠皱了皱眉,问。
玉姨顺着黎谭筠的目光望去,古怪地压了压眉,黎谭筠从没见过她有过这副表情,吃惊地又望了一眼——
原来是她看岔了。
黎雾柏卧室旁的房间门静静在她俩面前合上,但黎谭筠没记得里面住着谁,甚至可以说,从她出生开始,就没见过里面住过谁。
曾经她还很好奇,旁敲侧击父亲,为什么会在二楼空出一间房间,父亲给的理由平平无奇,黎谭筠每次都要重新问一遍才能记起来,后面父亲干脆就不回答她了。
而大哥倒是从来都没有意见,仿佛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父亲的安排。
黎谭筠的脑内划过一个惊人的想法,她缓缓道:“里面住的不会是……”
当然,不用玉姨回答,她也明白了。
她名义上的二嫂、大哥为了维护他,而在二哥面前驳斥自己的人。
黎谭筠气得转身,下楼的速度快得玉姨阻拦都阻拦不住,连连喊道:“四小姐,四小姐!”——
作者有话说:带带自己的下本预收,求收藏~
《人妻Beta的双胞胎男友失踪后》
【下本开,总字数预计20w,请小天使们多多收藏~】
【ab恋,脆弱迟钝人妻beta受x阴湿恶劣双胞胎弟弟alpha攻】
文案:
陈知夏与alpha男友同居已久,却因不是omega而迟迟未与男友完婚。
他理解男友的难处,任劳任怨地开解对方。
迎来的却是男友的不告而别,以及铺天盖地的唾弃。
陈知夏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等到对方的回心转意,却很快撞见归家的“男友”。
对方彬彬有礼,忽略人妻哭得红肿的眼皮:“乖孩子,别哭了。”
……
陈知夏顺利地与男友完婚,可对方却越来越让他琢磨不透。
颠倒的逻辑,前后不一的行径,极具侵略性的黏人。
不过,他已经心满意足。
可是,直到他从同事的耳朵里听到男友的死讯后,脊背渐渐惊恐得发麻——
如果男友早已死去,那,家里的alpha又是谁呢?
他……腹中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
喻潭自小被父母送出国外教育,他厌恶任何性别,尤其是平庸无能的beta。
他继承了哥哥的遗产,却也捡到意外之喜。
喻潭希望看到对方在知晓自己身份时的崩溃,耐心地编织牢笼,等待乖顺猎物钻进囚笼内窒息。
可是,猎物逃跑了。
喻潭听着属下的禀报,微微扯出僵硬的笑容,疑惑道:“我学得不像吗?”
食用指南:
1.攻受双洁1v1,受有斯德哥尔摩症状,攻有神经病,双方均不完美;
2.大量狗血酸爽情节,微换攻+火葬场+生子情节;
3.cp为陈知夏x喻潭,炮灰攻不上桌;
第28章 伤疤 “你说他有旧伤?”
来给郁汶治疗的还是之前的私人医生。
相比起之前的发烧, 郁汶并不觉得这次难受,顶多就是腿摔疼了。
如果黎雾柏没说,可能他完全不会联想到发烧, 只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洗澡的水流开太烫了。
涉及到郁汶骨头的痊愈,封医生没有擅自下定论,他取□□温计,简单对着光瞄了一眼,镜片虚虚闪过光。
“唔,不算太严重。”
封医生是个年轻医生,郁汶对他观感挺好的, 往常来给郁汶诊疗时,旁若无人时还会同他说几句玩笑话, 也没有说表现出任何看不起郁汶的意思。
他在纸上“哗啦啦”写下龙飞凤舞的几笔,钢笔墨迹恰好止在病历末尾,不等郁汶瞧见具体细节, 就被封医生信手合上记录。
“还是要早日养好腿, 不要再受伤, 否则容易带来后续困难。”
“如果有明显肿胀和疼痛的迹象,说明骨折断端不稳定,要避免剧烈运动,其次,要补充营养。”
封医生瞥了瞥室内立在一旁的黎雾柏。
郁汶萎靡地点点头。
今天发生的事情犹如走马灯般在脑内回放, 很难相信一切都是在短短时间内发生的。
封医生说没什么大事的话犹如将一块巨石,猛然轻松地从郁汶身上卸下, 浑身酸痛的身躯似乎正催促着他进入梦乡。
对方似乎是看出他情绪不太高,又再嘱托了几句,便将随身带来的医疗箱收拾整齐, 转身离开房间。
房间内霎时只剩下两个人。
门“咔哒”关上时,郁汶下意识睁开眼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
但他只看见白大褂的衣角掀起一阵微风,便轻轻卷入走廊,而修长身影则闲适地靠在沙发上,仿佛已等待着许久。
郁汶没想到黎雾柏竟然还没有跟着封医生离开,呼吸滞了滞,本该放松的后背又猛然紧绷起来。
毕竟即便是黎雾柏将他从浴室内抱出,可他摸不清对方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令他倍受煎熬。
青年拧着眉,黎雾柏每往前进一步,他后仰的幅度就越往后靠一点。
黎雾柏沉思,略后退一步,停在离郁汶大约五米开外的距离。
郁汶还以为他不打算更进一步了,深呼吸一口,又默默地将身躯挪回来。
“……”
黎雾柏大迈步,趁郁汶没反应过来,迅速地走近他的床边,把郁汶吓了一大跳,不知道把手脚往哪里摆,只好干巴巴地掩饰自己抗拒的心情。
“大哥?”
封医生没给郁汶重新吊水,说不必太麻烦,因而只是给郁汶开了消炎药,先把不适症状缓解些,又额外开了些补气的药,说是交由玉姨煎,郁汶至少也要一天一喝。
郁汶不想喝,也只好捏着鼻子接受。
况且……恐怕到时候黎雾柏不会同意他停药。
黎雾柏就这么在郁汶旁边落座,假装自己没看见郁汶皱巴巴的表情。
青年嫣红唇色略略地褪至普通颜色,至少表面看着影响不大。
因为忙着把封医生叫过来,湿发只轻轻用毛巾拧得半干,发根顶端被揉得稀乱,折起细微小角,远远瞧去仿佛主人顶着乌黑的耳朵。
郁汶盯着黎雾柏的动作看了许久,似有些未透露出的警惕。
黎雾柏笑了笑,取了吹风机,将他轻轻揽过来,掌心处瞬间感受到青年的僵硬。
然而,郁汶并没有躲开他。
只是任由黎雾柏的指节直直插进他的发根,如捋毛般温顺地摸摸青年的脑袋。
掌心头皮相贴的触感摄住郁汶说话的欲望,他闭着眼,往日清亮的眸子安定地隐在眼皮下。
黎雾柏无言,两人和缓的气息渐渐纠缠在一方小空隙。
他们距离实在是太近,却又不像纯粹的暧昧,隐隐在其中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或许是郁汶的紧绷感作祟,他仍旧不太敢彻底对对方放松下来。
“潭筠学业比较紧张。”
黎雾柏道:“所以卓君去世的消息我没第一时间和她说,她心里有怨也是正常的。”
郁汶不敢相信黎谭筠竟然还在上中学,少女明显比他想象的中学生要成熟许多,反而更容易让他联想到近似于黎玉林的年纪。
黎雾柏见对方似乎升起些许兴趣,指尖从郁汶几乎全干的发根取出,但并未远离郁汶,反而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继续同他耳语。
“小汶因为害怕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已经在路上了。”
“潭筠比较容易对人有偏见,所以刚开始大哥没和她说。”
郁汶本来不太想听黎雾柏的解释,却又莫名觉得对方的解释挺合理,勉强继续听了下去。
黎雾柏却又换了话题。
他道:“我让玉姨多炖了些汤,等小汶恢复得好些,你想散散心的话,大哥可以再陪陪你。”
“!”
上次黎雾柏说这句话,转而就带着郁汶去了坏地方的事情,郁汶还没有忘干净。
即便如今已经彻底清除阴影,再也不敢碰有关赌局的任何东西,郁汶也绝对不可能再短时间内忘却那段不堪的回忆的。
他咬了咬下唇,心跳加速。
郁汶的声音如同细蚊,用力去抓都很难从空气中捕捉到:“还是不去了吧……我待在家就好了。”
黎雾柏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却捂住耳朵闷在枕头内,试图屏蔽一切来自外界的干扰。
黎雾柏有些意外。
他旋即回过神,意识到郁汶约莫是想起之前的阴影,笑了笑,正想等郁汶缓过来,封医生却给他打了电话,又很快挂断。
黎雾柏安抚地拍了拍青年的后背。
对方的青丝凌乱地洒在后背,被他轻轻一拍,压在躯体下的胳膊似乎因紧张略微抬起,随后听到黎雾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放松。
封医生正靠在房门旁。
他正等待着黎雾柏的出现,连诊疗箱都没有放下,似乎在他们聊天时一直站在门口。
黎雾柏睨了他一眼。
封医生的眼神朝屋内的青年望去,但黎雾柏早已将房门关闭,从封青的角度只能望见被关得紧实的木门。
病历交由黎雾柏的掌心内,封青看见对方随意翻看两眼,就好似完成阅读任务一般停下。
封青道:“郁少主要还是精神上不太舒服,大少如果想要让他恢复得快一些,还是要让病人多休息。”
言外之意就是,黎雾柏待在房间里,给郁汶带来的主要都是惊吓,对他的恢复显然弊大于利。
这话放在一个私人医生的口中,似乎颇有些尖锐。
毕竟雇主的私人情况显然不应该由私人医生来桎梏。
但封青在黎家看到青年的第一眼,就已经为他未来的结果感到心惊。
对于黎家这样庞大的家族来说,一个毫无身份青年的存在显然足够突兀,尤其对方并没有足以撑得起权力斗争的智慧。
封青对家族内部的阴私一清二楚,不希望自己拯救的病人在无所知的情况下卷入奇怪的纷争。
他望进对方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瞳孔,淡淡叹气。
算了。
他连自己的事情都解决不了,又怎么操心得了陌生人的未来呢?
二人并行正欲出门时,黎雾柏向前的脚步止住。
“你说他有旧伤?”
封青有些惊讶,他侧了侧身,犹疑道:“那痕迹,不像是近期造成的,恐怕有好几年了。”
他犹记得自己给对方检查时,从高处俯视向下看,能够见到青年白皙的脊背隐约刻有陈年斑痕,并不丑陋,却显得在白纸上落下一道浅浅污渍般令人显眼。
封青不至于怀疑黎卓君有暴力倾向,但联想到黎雾柏说的未婚妻的言论,禁不住细思极恐。
但青年恐怕短期没法从黎家离开,同黎雾柏说自己的猜测,顶多给让对方的处境更难过罢了。
真是可怜。
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医生离去的背影,又渐渐隐下眼底的光芒。
*
“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
青年慢吞吞地用浴巾擦拭着浑身湿润的水迹,目光却一点都不往房间内的凌乱床铺望去,只垂头听着黎卓君对他的指责。
对方餍足贪恋的神情还未褪去,不过,依郁汶猜测,他也不屑于在自己面前隐藏与第三者的痕迹。
黎卓君的面容渐渐扭曲。
郁汶明明没有看他,但不知为何,对方的面容就像硬怼进他的眼底一般。
郁汶被他吓了一跳,脚底隐隐飘起悬浮感,脑袋似乎有些晕眩,只能勉力支撑。
“你才笨!你想找其他人就找吧!”
郁汶想这样对他说,喉咙却被卡住一样,死死地扼住出声的渠道,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对方离去,本想舒缓一口气。
但画面凄然一转。
黎卓君的脸好像被白粉刷过一样,“唰”地苍白,而郁汶的手腕宛若被无形的丝线束缚住,高高地举过头顶。
“!”
他的脚尖泛起寒意,奋力挣扎,却仿佛躺在蛛网中的猎物般,目视着对方一步步地朝自己挪移过来。
而且……黎卓君的脸颊还带着可怖的血迹。
就像是那天剧烈车祸撞击后,他额头渗出的血迹喷到郁汶的眉心一样。
“轰隆!”
第29章 放轻松 没什么大不了的。
窗外雷声轰隆, 尽管房间内任何风声都无法钻入缝隙,可呼呼作响的拍打声仍旧惊醒青年的神经。
窗帘挡住室外所有的光线,只余一盏昏黄小灯放置在床头, 仿佛屋子的主人知晓郁汶怕黑的习惯。
郁汶惊魂未定。
倘若此时仔细瞧他的唇色,必然能够发现其惹人可怜的泛白。
那场雨夜即便过去将近一个月,也没有彻底被他忘却,反而如同血迹一样死死地映在他的脑海,尤其是黎卓君可怖的死状。
就算让刚来青城的他幻想,他也没能想到自己现在能够以黎卓君的未婚妻的身份正式进入黎家。
如今荒诞的走向仿佛一步步地照自己的意愿走去,却又好像有哪里偏离着设想, 更让他摸不着未来的方向在何处。
尤其……尤其是黎雾柏。
对方的名字似乎一道惊雷,再次劈亮郁汶的视野。
他小声地惊喘, 几乎快跌落床的边缘。
郁汶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离即将跌落的悬崖这么近。
“轰隆隆——”
雷声闷响。
郁汶额头的温度已显著地降低,但或许是才从梦魇中脱离, 仍旧昏昏沉沉。
余悸摄住他的心魄, 房间内也有些闷热, 令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青年磨蹭着将盖住右腿的被子踢到一边,冷气便迫不及待地从空气内钻进被内,前仆后继地汲取着主人每一分体温。
腹部的涨意酥酥麻麻地挤压着郁汶的神经。
郁汶抿紧嘴唇,情不自禁地弓起身子,避免蜷曲的姿势挤压着内壁, 但即便是这样,也无法忽略被撑满的腹部的酸胀感。
虽说不至于让他立马投降, 但要让他抛去异样感,装作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怕一点都做不到。
“……”
郁汶连呼吸都只能放缓。
松软被子被主人用力揉皱, 难耐地在原地蠕动,而后又缓缓滚落在地。
失去了布料的覆盖,羞耻却并没有消减,反而愈演愈烈,熊熊燃烧在郁汶心间。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郁汶觉得那股液体愈发在腹部汹涌,几欲冲破束缚,齿间忍不住泄出几分呻吟。
他甚至不敢随意动弹,生怕脚尖触地的那一刻,便止不住那股向下坠的感觉。
郁汶青白的手肘撑住床,昏黄光线照亮他眼角湿润的侧脸,紊乱的呼吸仿佛能够让任何见到他的人为之错乱。
青年颤颤巍巍地将左腿探向地毯,因为摸不清哪里合适落脚而将小腿悬至半空时,小心翼翼地左探右探。
这无疑又使得腹部被他的动作压迫着,增加了青年的痛苦。
“唔……”
贝齿紧咬。
郁汶眼前一黑又一黑,腹部紧紧缩着,液体晃荡的声音在寂静室内几近可闻。
却还没等到脚下坚实的触觉,郁汶翻身的动作就撞进一个怀抱内,或许对方并不是故意的,却无意狠狠冲撞着青年的躯体,令他的闷哼再也憋不住。
“哼……”
郁汶脸色微变。
他不敢大力挣扎,只能任由对方揽住自己而引起阵阵发麻的触感。
温热的吐息洒在后颈,但最令人难受的却不是与对方身体的紧紧贴合,反而是他的掌心覆盖在裸露的皮肤上,明明没有挤压到腹部,但按压的动作似乎让血液源源不断流向羞耻的地方。
郁汶声线颤抖地拐弯:“别碰我……”
不甚明显的细细哭腔让身后的人顿了顿。
青年的柑橘香气飘进将他拥入怀里的人的鼻腔内,黎雾柏记得,他刚来黎家的时候并不存在过分的气味,或许是住进来一段时间,就连身上也沾染上几分同主人类似的味道。
他指尖挑开衬衫领口最上面的扣子。
突然被人解开衣服,郁汶瞳孔一缩,即便没意识到来人是谁,也警惕地挣扎起来。
但腹部的酸胀又迫使他止住剧烈的挣扎,只能软绵绵地如同待宰羔羊般敞开肚皮,躺倒在对方的怀里。
“住手……”
他发了狠地咬住对方的手指,死死地不肯松口。
对方似乎真的被他咬疼,竟然一时无法向前继续动作,郁汶咬得牙都酸了,也没听见对方的闷哼。
——直到嘴里泛起血腥气。
身后的人惊醒。
郁汶的右腿还停留在床上,左腿几乎快探到地面上,却被半途止住,整个人以腿岔开的姿势被他揽在怀里,嘴里含着对方的指节,本就难受得要命,还“呜呜”地说不出话。
黎雾柏捏住青年的双颊,银丝沿着他的指节滴落在青年的下颌,他却理也不理那尖锐的疼痛,淡淡地迫使对方松口。
好会咬人。
他睡得不深,又被郁汶房间的动静吵醒,才想顺便过来看看情况。
“松口。”
他能够感受得到青年在听见自己的声音后,下意识抖了抖,但牙关却还是没能够松开。
黎雾柏顿了顿。
不过他报以理解的心态——毕竟郁汶有可能根本没反应过来,否则照白日里对他的态度,恐怕此刻躲都来不及。
他温声道:“大哥过来看看小汶怎么样。”
这话落地后,青年总算有了些动静。
郁汶渐渐松了口,或许是咬得太过用力,指节还整整齐齐留下两个明显凹陷下去的凹痕,略微渗出些血迹,昭示着对方刚刚的用力和……恐慌。
柔软的面巾纸揉擦着蹭过血迹的唇珠,那一抹红却好像印在上面一般,任由如何擦拭,却仍旧洇润青年的唇色。
郁汶断断续续的话语被他的擦拭打断,索性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靠着他的怀里,如同洋娃娃般被他摆弄。
“我想……”
嘴唇的血迹被擦去,口腔内残留的血腥气却挥之不去,毕竟对方总不能将纸巾塞进他的口腔。
郁汶艰难地舔舔下唇,试图用唾液冲淡血腥气。
尤其是接下来的要求简直难以启齿,让他音节才从嘴里吐出,便忍不住羞红脸。
好在夜晚的光线足够暗淡,郁汶希望应该无人能够注意到自己的脸。
“我想……”
黎雾柏瞬间听懂他的未尽之语。
想来也是。
毕竟自从封青离开后,郁汶就一直躺在床上,简单用完晚饭后也并没有走动,估计早就憋得受不了了,甚至想要自己从床上爬下来。
要不是黎雾柏及时发现,郁汶能不能自己到洗手间还不知道。
他的尾音在鼓胀的小腹压上重量时戛然而止,灵魂几乎破出体内,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不挤出体内,颤颤巍巍地朝对方求饶:“大哥……”
黎雾柏只轻轻一碰,就感受到掌下胀大的实心空间,拥挤得仿佛轻轻一压便能喷涌而出。
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青年沿脸颊渗落的泪珠刹那浸透了他的上衣布料,晕开一小片水迹。
他将郁汶抱到洗手间,期间青年蜷缩在他怀里,双腿被他放到胳膊上,似乎因为想要忽略过分挤压而微微岔开来,随意低头就能见到对方布满细汗的额头。
郁汶本以为黎雾柏会用轮椅把自己送过去,没想到他竟然选择把自己抱过去。
他慌乱地揪住对方的上衣,呼吸紊乱。
“怎么了?”
嫣红已经不局限在青年的脸颊,就连洁白的耳垂也“唰”地染上颜色,郁汶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既怕跌落,又怕对方不离开。
“你、你先出去……”
“我出不来……”
郁汶吞吞吐吐,期盼黎雾柏能够自觉地将自己放下,留给他足够的空间。
“小汶,放轻松。”
“没什么大不了的。”
……
郁汶的眼皮泛红,除去屋内的两个人,谁也不清楚刚刚对方是怎么哄着他,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做……做那种事。
即便郁汶从前最多让其他人看见过脱下衣服后的光景,可也从没遇到过现在竟然是……黎雾柏,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的哥哥……
他看不清黎雾柏的脸色。
但黎雾柏将他送回床上躺着后,给他端来一杯水。
郁汶仿佛被电到一般惊吓,后背直愣愣地挺直,不想伸手去接。
只怕还是方才被人直视着解决生理问题的阴影萦绕在心头,就连黎雾柏的关心都觉得恶意满满。
杯口送到唇边,将溢未溢的水珠润湿青年干燥的唇面。
“明天会喉咙疼。”
被对方提醒不喝的后果,倒真像是好心好意地担心郁汶的身体,郁汶睫毛轻颤,微微仰头。
温水沿着仰头的弧度滑入喉咙,熨帖郁汶干燥得烧灼的嗓子眼,也将血腥气冲淡几分,他后知后觉,黎雾柏或许是确实没忘记刚刚的意外。
郁汶试图望向黎雾柏受伤的指节,不过对方很快将手垂落,击破了他的愿望,可能是不想被他看见。
郁汶只能假装没想起来。
杯底的水很快见空,像是黎雾柏确实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反倒显得郁汶有点太多。
“下次半夜想起床,可以先喊人。”
郁汶咬唇:“……没人听得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黎雾柏会突然半夜过来,可是黎宅的隔音确实好到恐怕郁汶扯着嗓子叫都没人能够听到房间的动静,难道郁汶要先爬下床开门喊吗?
青年喝完温水后,周身原本尖锐的气质也渐渐缓和下来,即便黎雾柏提了没用的建议,也轻轻地回应,不做强烈的反驳。
当然,也有可能是白天的原因。
“不好麻烦玉姨和陈叔的话,可以联系大哥。”
郁汶气不打一处来,难不成他还能因为去洗手间,专门把黎雾柏叫起来,再眼睁睁看着对方给自己帮忙吗?
“……是。”
他忍气吞声地别过头。
黎雾柏安抚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泪痕已经干透,被他取了湿润的手帕擦净,如今光洁一片。
“晚安。”
*
“咔哒。”
郁汶关上房门,迎面撞上了已起床许久的少女,神色微变。
第30章 唔,好苦。 你不会被三少……
他假装没看到少女瞬间沉下的脸色, 慢吞吞地转身。
“站住。”
郁汶在床上躺了两天,平时都是玉姨将饭菜送到他房间,但在这以前他都是被要求下楼, 郁汶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他也很少体会到严格的束缚。
但黎谭筠不解。
她从来没见过大哥这么偏心过一个外人。
即便名义上郁汶是自己的二嫂,她也不可能轻易地接受一个从天而降的男人进来黎宅。
青年并不理睬她。
如果他知道黎谭筠的内心想法,肯定会忍不住打个问号。
黎谭筠深呼吸一口气,想快步上前,玉姨却在楼下喊了他俩。
“……”
黎谭筠冷着脸,擦过郁汶的肩膀, 踩着拖鞋“蹭蹭蹭”地下楼,仿佛是做给身后的人看。
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黎雾柏前来。
“大哥今天没去公司吗?”
郁汶也很想问, 但已经有人快速地替他询问了,他便老老实实地敛眉,拿勺子翻着碗内滚烫的白粥, 捞起边缘吹凉后再送入嘴里。
下午黎谭筠就要返校。
就算郁汶想要热闹, 也不是这种和讨厌自己的人相处的热闹, 还不如两不见清净。
但令他意外的是,黎雾柏竟然也没走。
往日郁汶这个点起床,可从来都见不到黎雾柏的身影。
黎雾柏将眼神落在乖巧吃饭的青年身上,随后挪移开来。
黎谭筠不忿地盯着郁汶。
明明大哥还没说开饭,他怎么可以不管不顾地自己先吃, 有没有一点礼貌?
她很想转身离开饭桌,但又觉得留给郁汶空间一点也不合理, 毕竟怎么说她才是黎家的四小姐,凭什么是自己走,而不是郁汶走啊?
郁汶见黎谭筠扭扭捏捏半天, 才正式坐在饭桌前,眨眨眼。
他试图与黎雾柏交换视线,但对方却迅速地偏头,他连余光都没有递给郁汶。
黎雾柏自那天进房间后,短时间都没有再和郁汶接触。
和刚来黎宅时完全见不到黎雾柏时不同,郁汶几乎每晚都能见到黎雾柏,只不过因为那晚的尴尬,从来不敢主动与黎雾柏打招呼。
黎雾柏竟然也不会主动和他往来。
他考虑过黎雾柏躲着他的可能,但是……
黎雾柏似乎并没有理由,毕竟那天出糗的郁汶,就算有意见,也应该是郁汶有意见吧!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黎雾柏似有所感,遥遥地撞进郁汶的眼底。
“!”
被他发现偷看的踪迹,郁汶快速地垂头,瓷勺撞击到碗底,好在有白粥的缓冲,不至于发出巨大响声。
但也足够传进黎雾柏的耳畔。
“不。但还要处理点事情。”
他言简意赅。
黎谭筠不了解公司的事务。
在她眼里,无论是黎玉林还是黎雾柏,甚至假设死去的黎卓君如今仍旧还活着,可能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所以对黎雾柏的回答,她没有细究。
郁汶听见黎雾柏的声音,便抿了抿唇,不自觉地将瓷勺伸进口腔伸得更里。
但单纯的白粥确实难喝得要命。
寡淡的滋味徘徊在口腔内,特别郁汶一不小心咽得太多,米粒顺着液体滑入咽喉,一个不察似乎滑入气道。
“咳咳!”
郁汶咳得脸色涨红的动静在安静的饭桌上根本无法忽略,把现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黎谭筠皱了皱眉,可以从她的眉毛看出她正极力忍耐着与陌生人同坐一桌的不爽,但看在黎雾柏的面子上,还是没甩脸色离开。
“吃饭不要说话。”
黎雾柏敲了敲桌子,淡淡道。
在场主动说话的也就只有黎谭筠,但却是在郁汶出了事以后黎雾柏才出言提醒,其中意味不必多说。
黎谭筠和郁汶脸色都不太好看,彼此互相对视一眼,又气愤转过头。
“我吃饱了。”
郁汶勉强将空碗推到面前远处,低声说了一句,就准备转身离开。
说实话,他只吃了五分饱,但要是待得久一些,势必又要引起摩擦,所幸黎谭筠要去上学,黎雾柏晚点要去上班,还不如早点躲清静去。
“小汶不再吃多点吗?”
郁汶还没说话,少女就已经阴阳怪气道。
“我们家三岁孩子都不用哄吃饭。”
鬼知道她为什么处处针对郁汶。
即便身体还没有好完全,仍旧感觉有些疲惫,郁汶还是忍不住朝这位说话夹枪带棒的四小姐翻了个白眼,却恰好让黎谭筠看了个正着。
“你!”
黎谭筠从来没遇过这么不讲理的人,自己的话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还眼睁睁看着对方慢吞吞地离开饭桌。
“大哥,你怎么会接受这种二嫂!”
郁汶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戛然而止,还没来得听到黎雾柏的回答,房门就被他关上。
声音被房门关在房外,彻底陷入寂静。
那次葬礼后裴青南忽然联系他,但却没有任何后续,倒像是对方心血来潮,从哪里要来他的联系方式,一时新鲜就抛之脑后。
白月季盛开得煞是漂亮,就连郁汶这种觉得观赏花朵很无聊的人,都忍不住往楼下多抛了几眼。
“叮咚”
郁汶的手机突然响起。
有人给他发了好友申请。
郁汶被黎雾柏断了上个手机号,就一直没能加上以前的朋友。
在点进去申请界面的时候,郁汶似有所感,果不其然,确实是郁汶认识的人。
对方顶着简约线条的头像,本该给郁汶带来轻松的氛围,但郁汶却在看见他的自我介绍后忍不住黑了脸。
【Echo:裴青南。】
来者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郁汶对此毫不怀疑。
也确实只有裴青南那副装样才符合来者的口吻。
郁汶很想直接拒绝。
他的手指都准备戳到“拒绝”的选项上了,好半天都愣是没往下按。
“……”
可是……在黎宅真的很无聊。
其一,尽管他名义上成为黎卓君的妻子,但是钱财受黎雾柏管控,而且出行也不方便。
其二,身边的人他都不熟,郁汶讨厌和他们说话。
虽然裴青南说话也不太好听……
郁汶的心思渐渐浮动,黎雾柏的面容在他的脑海内浮现。
郁汶赶紧警惕地望着房间四周,发现没有被偷窥的感觉,才松了一口气。
总好过无聊地度过康复期吧。
刚同意了对方的好友申请,几条消息就接连弹出来。
郁汶惊了几秒钟。
【Echo:为什么不同意?】
【Echo:你在和谁在一起吗?】
【Echo:郁汶,你如果不悔改的话,没有结果的。】
郁汶哪里听得懂他在糊里糊涂说些什么,气得连连给他扣了几个问号回去。
【氵:??】
【氵:我和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疯了?】
【氵:你又是从谁那里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裴青南的话让他有些疑惑,但郁汶很快忘记刚刚的不愉快,躺在床上返身又给他回复消息。
【氵:过得很好。你不用操心了。】
“笃笃。”
敲门声。
郁汶一阵心虚,连忙将手机放到被子里面,又觉得被人发现刚吃完就上床不太好,赶紧翻身,作出一副上床找东西的模样。
预估着差不多了,他才清了清嗓子,道:“怎么了?”
虽然外面没有回答,但郁汶维持这个姿势实在是很辛苦,腰间才支撑半分钟,就酸得塌下去。
郁汶连忙道。
“进来吧。”
黎雾柏进来时,就看见青年震惊得瞪圆的瞳孔,结结巴巴地吐字:“大、大哥……”
“怎么是你”的话还没吐出,郁汶就看见对方端着药进来,舌尖霎时泛出苦意。
出于某种心虚,他将手机藏得更深,讷讷地爬回床上,他的头发随翻身而轻微杂乱,更别提揉皱的衣服。
封青开的药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明明看着颜色不是很深,郁汶第一口却差点苦得吐出来,偏偏黎雾柏非要监督他喝,躲都躲不掉。
黎雾柏白天去上班的时候,他还能够慢慢地喝。
要是黎雾柏监督着他,郁汶都担心自己当着对方的面呕出来。
青年蜷缩进被子里,湿漉漉的眼睛泛着亮光,似恢复了几分精神气,见到黎雾柏时忍着眉心抖动的迹象清晰可见。
不理智的念头刚划过黎雾柏的脑海时,他就掀起眼皮,盯着青年裸露出来的小腿。
“小汶,喝药吧。”
黎雾柏才想把碗递给郁汶,对方就猛然缩手,不给他机会。
他端到一半的动作僵在原地。
“好苦……”
郁汶见他皱眉,连忙补充道:“唔,放那里就好,我自己来。”
黎雾柏见他脸不红气不喘,又想起对方皱着鼻子把喝到一半的药倒进花盆的狡诈计划,不欲拆穿他。
也许就算他说了,对方也只会狡辩他喝完一半,已经完成任务了。
“那好,”黎雾柏说,“大哥就在这里看着你喝。”
说罢,他就真的坐在床旁,将碗放置到郁汶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仿佛是做足姿态,只等郁汶完成计划。
郁汶心内一跳。
莫非黎雾柏已经知道了?
最近两天他装成被黎雾柏折磨到极点的伤心模样,黎雾柏也如自己所愿,短期内就算有和自己接触,也没有太强制性,可能怕引起自己的反感。
可是黎雾柏又突然强硬起来……
郁汶不敢真的在明面表现出来。
他吸了吸鼻子,默默将碗端起来。
冲鼻的药味瞬间钻进他的鼻腔,恶心得他差点吐出来,喉间未完全消化的白粥似乎有上涌的趋势。
郁汶转瞬用手背捂住嘴巴,委委屈屈地盯着黎雾柏。
“有点烫……”
黎雾柏道:“不烫了。”
“刚吃饱饭……”
“封医生说半个小时最久,太迟的话会影响药效。”
郁汶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他转转狡黠的眼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彻底落进对方的眼里。
“一口气喝完会太撑。”
黎雾柏似乎早料到对方会这么说,缓缓从背后掏出瓷勺:“大哥刚好拿上来了。”
“……”
郁汶气结,没想到所有的路都被黎雾柏堵死了。
是!他倒掉一点怎么了!
又不是不得不喝的药,他愿意喝一半不错了,黎雾柏就算从哪知道,至于这么管着他吗!
他差点装不下去了,张口就想骂黎雾柏。
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忍住。
反正还得在黎雾柏这里混多点日子,让让对方,自己也不算完全地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海阔天空……
“呕……”
郁汶侧头弯腰,倒真让他骗到了黎雾柏,对方俯下身给他递手帕到嘴边,也许是想接住。
郁汶起了坏心眼,抬起手抓住黎雾柏的胳膊,逼他的手暂时离不开。
柔软嘴唇隔着手帕抵在宽厚的掌心,随主人刻意痉挛地弓腰而在掌心作出干呕的模样,故意恶心对方。
可是——
郁汶“呕”了半天,黎雾柏竟然一点反感的心都没有,甚至还抚摸着郁汶的后背,似乎在安慰他。
他连忙直起腰。
“……我好了。”
郁汶老老实实地继续捧起黎雾柏从自己手上接走的碗。
因为刚刚他说不方便喝,黎雾柏还给他拿了勺子。
为了圆谎,他只能装作自己确实需要。
好消息是,瓷勺是方便他喝了;
坏消息是,苦意也被搅动的动作渐渐翻涌上来,愈发激烈地卷进郁汶的七窍,郁汶差点被苦晕过去。
可黎雾柏看着自己,瞧他的眼神,颇有一种郁汶不喝,他就要上手压着郁汶喝的模样——
尽管他只是坐在一旁翻阅合同。
郁汶矜持地搅了半天,里面去除不尽的药材零零散散地铺在底层,全给郁汶翻上来了。
“……”
郁汶被自己蠢死得了。
他索性闭着眼,捏着自己的鼻子猛灌进去,不出两秒,舌根令人作呕的苦意浮上鼻腔。
他差点想全部吐出来。
但仰头灌进去以后,已经容不得郁汶停下来,否则后面的药他就彻底喝不了,只能再次把它倒进花盆内,洒向自然了。
“……”
喝完以后,郁汶差点没将碗抖到床上。
好在一只手接过了郁汶的碗。
黎雾柏余光瞥了瞥空空如也的碗底,了然地微抬起郁汶的下颌,将他嘴里含着的药材捻出来并丢掉。
郁汶甚至苦得呸不出声。
好在黎雾柏不知道从哪里端过来温水,让郁汶勉强冲淡了嘴里的苦味。
他接连喝了好几杯水,余光看见黎雾柏的身影后,猛然顿住喝水的动作,连忙乖巧地垂头,准备等待黎雾柏离开房间。
喝完了,黎雾柏总该走了吧?
但鉴于黎雾柏甚至连自己去洗手间都要管,郁汶愣是没敢拿这个借口把他赶出去。
他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一个理由,假模假样地关心道:“大哥今天真的不去上班吗?为什么?”
——如果他的算盘珠子不要激烈地打到黎雾柏脸上来就好了。
黎雾柏笑了笑。
他手里拆着什么,郁汶没仔细看,脑里全是把黎雾柏赶紧赶走的愿望。
“玉林最近回公司,要让他有事情干。”
黎雾柏道。
郁汶好半会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黎三少。
……黎三少?
郁汶的眼皮跳了跳。
虽然他之前是见黎三少有点钱,才想着讨好一下黎玉林,但无论如何,黎玉林怎么也不像可以承担起继承公司重任的样子啊。
更何况让黎雾柏暂时退出公司,这种事情连他都得质疑一下可行性吧?
黎家的人都不聪明吧,竟然这样对待黎雾柏。
——哦,不对。黎雾柏现在是他讨厌的人,他还要帮黎雾柏说话吗?
郁汶本想嗯嗯哦哦地敷衍他,但想来想去,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大哥,你不会要……”
郁汶吞吞吐吐,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他现在还对黎雾柏抱有一丝幻想。
虽然黎雾柏对他没有特别好,但至少和他求求情,还能得到点意料之外的帮助,但是黎玉林可是完全不吃他这一套的。
看起来,黎雾柏不会因为宣布自己是黎卓君妻子的事情而遭到家族排挤吧。
要是黎雾柏倒了,黎玉林又看他不顺眼,郁汶向上攀爬的路岂不是得重头再来?
等于说,他好像不能单单把砝码压在黎雾柏身上,至少、至少要和黎玉林也接触一下。
郁汶犯了难。
“你不会被三少……”
黎雾柏一时没听出郁汶的意思:“什么?”
他将糖纸剥开,沿着郁汶微张的嘴唇塞了进去。
郁汶一时不察,那颗方形奶味软糖就被他含进嘴里,正正好卡在舌面上,丝丝甜意化开了他刚刚喝药的苦。
郁汶被奶糖堵住了嘴,讪讪地坐回离黎雾柏还有一定距离的床面上。
他的脸涨得通红,却不是被黎雾柏的动作吓得,而是思考着自己未来该选择谁。
黎玉林……黎玉林……
可是黎玉林和蒋觅混得关系不错,如果他没办法和黎玉林混得开,会不会随手就把他打发给蒋觅?
蒋觅可是彻彻底底的神经啊!
郁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盯着右腿。
黎雾柏顿了顿,理解成郁汶在关心自己,竟然诡异地起了安心感。
他拂过青年的发丝,道:“下周大哥可能陪不了你,玉林可能偶尔会回家住?你注意安全便是了。”
可能黎雾柏并没有别的意思。
但他这三句话连起来,在郁汶耳朵里就是一个意思。
黎雾柏要走。
黎玉林要来。
黎雾柏保护不了他,黎玉林可能对他有威胁。
郁汶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怯怯道:“不要走好不好?”
“大哥要是走的话,也带上我。”
黎雾柏微讶,道:“……也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郁汶松了一口气,他确实是有点担心和黎玉林正面对上。
就算要讨好黎玉林,也不能直面碰上啊,至少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投其所好一下。
黎雾柏看到眼前的青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听到自己要走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索性道:“小汶来吧。”
来?来去哪?
郁汶呆呆地看着黎雾柏。
*
某种意义上,这应该算郁汶第一次正式踏入黎雾柏的书房。
上次来的时候,他鬼鬼祟祟的身影落进黎雾柏的监控,还被放给撒谎后的郁汶自己看,被黎雾柏硬生生拆穿,并且给郁汶好一顿惩罚。
郁汶莫名感到有些惊悚,跟在黎雾柏后面时,总是忍不住瞟来瞟去。
——尤其是不易察觉到的墙角处。
黎雾柏知道对方也许是想寻找那抹摄下郁汶身影的红光来自何处,竟也没阻止郁汶。
他一转身。
郁汶便老老实实地收回眼神。
“随便坐吧。”
郁汶目光处看见一个明显一躺着就很柔软的沙发,眼里的渴望差点溢出来——
作者有话说:[撒花]温柔p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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