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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善良


    在神话传说中, 大晋与玳瑁两国的祖先是两对兄弟,因为意见不合, 兄弟二人举家搬迁,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从此再不相见。随着他们的子孙后代越来越多, 居住的地方越括越大,便渐渐形成了两个国家。


    这两个国家几经朝代变幻, 就是现在的大晋与玳瑁。


    这个古老传说有两个版本,大晋的版本里, 兄长多疑贪婪, 最后去了玳瑁国所在的地方。玳瑁的版本里, 弟弟懦弱无能,胆小如鼠,最后这个弟弟去了大晋版图所在的地方。


    两国的文人也常常编写诗词, 抬高自家祖先,顺便再埋汰对方的祖先。一些民间戏剧中, 也常常拿这个故事改编演唱。


    但不管两国民众之间如何暗搓搓地互相诋毁,玳瑁国文人心中,都带着一股淡淡的优越感,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在国内的地位更高,说话更有威望。


    早已经习惯高谈阔论的这几个玳瑁国名士,来了大晋后发现,大晋的读书人实在没什么气势与地位。


    小吃摊上, 农人竟然能与读书人同坐一桌。就连茶馆酒舍里,这些读书人也是安安静静的,也不见他们聚在一起作诗做对联,实在没什么读书人的风骨。


    他们几经打听,得知这家茶坊是京城文人爱来的地方,三人便特意赶了过来。哪知道这家茶坊除了安静些,读书人多一些,与其他茶坊并没有太大差别。


    同是读书人,他们对大晋读书人的软弱与平庸感到可耻,然而这里是大晋的地界,他们又不想说读书人不好,就只能抱怨两句女人。


    哪知道他们不过随意说了几句,大晋那些看起来平庸好欺负的读书人,竟然莫名其妙地拍桌而起了。


    “生我者为母,自然是女人。”上了年纪的男人姓刘,是玳瑁国名士,因在读书人中很有名气,所以还担任着玳瑁国太子老师一职。


    刘名士倨傲地朝拍桌子的读书人拱手:“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穿着青衫的读书人不卑不亢道,“老先生既知赋你血肉者是女人,为何言辞间又如此瞧不起女人?”


    “孕育子嗣是女人的天性,与老朽说的这些又有何干系?”刘名士道,“男为阳,女为阴。女人若是做了男人的事,那就是阴阳颠倒,迟早会引得天下大乱。”


    “先生看起来,不像是我大晋的人?”青衫书生似笑非笑地问,“不知先生是哪国高人?”


    “老朽不才,乃玳瑁国太子少师。”刘名士矜持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难怪,原来是玳瑁国的人。”青衫书生笑容更加灿烂,“我大晋儿郎与贵国不同,不会因女子做了些事,就变得天下大乱。我朝陛下英明神武,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并无半点不妥。”


    “女人就该留在后宅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整日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刘名士没想到青山书生拿这种话来噎人,平心而论,大晋确实比玳瑁更加繁华。但再繁华有什么用,没有规矩的国家,看着便让人觉得乌烟瘴气。


    “哦。”青衫书生恍然大悟道,“我原是不知,诸位为何对我大晋女子如此不满,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为何啊?”有其他大晋的书生吆喝着问。


    “对,快跟我们说说。”


    “自然是嫉妒啊。”青衫书生摇头晃脑道,“我大晋女郎,文能写诗作画,武能提鞭上马,有这样的好女郎在,咱们大晋的男人生活可轻松得了。贵国的儿郎没有这样的福气,来到我们大晋,自然是处处不舒服,恨不能我们过上跟他们一样的日子。”


    “原来如此。”另一位蓝衫书生闻言,摇头叹息道:“三位虽不是我们大晋人士,但好歹也是读书人,心胸要开阔,不要见别人过得好就心生嫉妒。俗话说得好,嫉妒使人丑陋,尔等若是羡慕我大晋的儿郎,大可入赘给我大晋女郎,虽然诸位相貌平凡了些,但我们大晋女郎并不爱以貌取人 ,说不定就有人看中你们呢。”


    “胡言乱语!”刘名士被这番话气得双唇颤抖,“尔等让女子如此猖狂,不引以为耻便罢了,竟引以为荣,实在荒唐。”


    “三位才是荒唐,难道你们没有母亲、姐妹跟女儿?”蓝衫书生冷笑着道,“眼睁睁看着母亲女儿低人一等,却不寻求改变,还以为这才是正道的人,才是荒唐。”


    “你们这番言论说出口时,可曾为家中女子考虑过半分?”青衫书生跟着道,“不护母亲者,乃是不孝。不护子女者,乃是不慈。像你们这种不孝不慈之辈,就不要跟我们谈什么阴阳天地了,我羞都被你们羞死了。”


    “你们仗着人多,也不过是仗着口舌之快罢了。”刘名士被这些书生七嘴八舌挤兑得毫无还口之力。其他两个文人想帮着刘名士说话,刚刚开口便被这些书生摁着头骂,骂得他们开始怀疑人生,恨不得掩面逃走。


    这些大晋读书人是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温和,在外面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了,骂起人来却如此厉害?


    “我大晋有女将军怎么了?她保家护国,敌人在前不见半分惧色,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既瞧不起我们家的女将军,你们自去侯府门口叫骂,我们绝不拦你。”


    “可不是,尔等可是堂堂男子汉,若是对谁看不过眼,当面叫骂去,我们也能敬你是条汉子。三位自诩读书人,连背后莫道他人是非的道理都不明白,也好意思自称读书人?”说话之人一脸鄙夷,似乎在说“走开,我们读书人里面没有你这样的叛徒”,表情生动极了。


    刘名士气极,半天才哆哆嗦嗦道:“尔等无能之辈,只能做女人裙下走狗!”


    “我倒是想做卫将军裙下走狗,可惜卫将军看不上我。”


    惹?


    大晋读书人齐齐扭头看向说话之人,是一个坐在角落里的老先生。


    “看什么看,谁年轻的时候没个梦中仙女?”老书生红着脸道,“卫将军年轻的时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


    “老先生您倒是挺实诚。”蓝衫书生道,“梦里想一想是可以的。”


    众学子哄堂大笑,他们知道蓝衫书生口中的“实诚”,是指卫将军看不上老先生的意思,老先生也生气,反而感慨道:“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不都是人?老夫不明白三位为何执着男女之分,但是在老夫看来,卫将军为百姓挡下敌人千军万马,即便在怀有身孕时,得知大晋需要她,百姓需要她,也义无反顾赶到战场。我大晋子民若因她是女子,便对她指手画脚,那叫忘恩负义。英雄就是英雄,何须分男女?”


    “生你们的,养育你你们的,也是你们口中的女人。”老先生嗤笑一声,“既然你们瞧不起女人,就请速速了结性命,别让这具女人生下的肉体,玷污了你们高贵的灵魂。”


    “老先生说得好。”众书生起哄道,“我觉得三位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们贪生怕死,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三位立场如此鲜明,不如以身作则了结性命,给我们做个榜样?”


    “请吧。”


    “快请动手,我们都不拦着。”


    “你、你们……”刘名士煞白着脸,气道:“你们简直不知所谓。”


    说完举起袖袍,遮住脸在众人的哄笑中,匆匆离开茶楼。跟他一起来的两个人见他跑了,也忙不迭地跟上,因为跑得太快,踩到了袍角,他们还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这般狼狈的模样,实在看不出读书人的风雅。


    “什么狗东西,卫将军也是他们配说的。”姚文茵肺都要气炸了,要不是姚松柏死死按住她,她早就抄起桌边的茶盏砸了过去。


    “妹妹,太子殿下还在呢,你且收敛点。”姚松柏在姚文茵耳边小声道,“咱留点脸面好不好?”


    气过头的姚文茵这才想起太子还在,她把举起来的茶杯又放了回去,干笑了两声。转头见花琉璃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忍不住问:“那三个狗东西说卫将军,你身为将军的女儿,不生气吗?”


    听到“狗东西”三个字,姚松柏表情有些僵,他已经不敢看太子的表情了。


    “为什么要生气?”花琉璃笑,“我不仅不生气,还很开心。”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别人诋毁你的母亲,你还……”


    姚松柏伸手捂住妹妹的嘴,朝花琉璃微笑道:“郡主,对不住,舍妹喝多了茶,脑子不太清楚。”


    姚文茵:“……”


    她没有醉茶的毛病。


    “母亲守卫着大晋的百姓,大晋百姓记得她的好,这不是好事吗?”花琉璃目光从那些维护母亲的读书人身上一一扫过,眼神温柔极了。


    这次读书人挤兑玳瑁国文人时,气势汹汹如出山的老虎。现在人骂走了,又恢复了温柔小猫的样子,下棋的下棋,喝茶的喝茶,还有扼腕叹息卫将军为什么要成亲,让他不能做入幕之宾的。


    谁能想到,这些看起来秀气好说话的读书人,维护自己人时,能一个比一个凶悍呢?


    姚文茵愣住,她心头的火气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有些别扭地红着脸道:“对不住,我误会你了。”


    “我知道姚姑娘是好意,又怎么会生你的气。”花琉璃温柔一笑,十分地善解人意。


    坐在旁边的姚松柏暗暗叹息,若是自家妹妹能像福寿郡主这般温柔恬静,家里就能少操心一些了。


    注意到姚松柏看花琉璃的眼神,太子开口道:“时辰不早,孤该送郡主回家了。”


    听太子要走,姚家兄妹不敢久留,连忙起身与太子一起下楼。


    姚文茵冤枉了花琉璃,心里有些别扭,就连走路的时候,也有些心神不定,脚下一滑,眼见着就要跌下楼梯。


    “姚姑娘,小心。”花琉璃在眨眼间伸手揽住姚文茵的腰,“从这里摔下去,很危险的。”


    趴在花琉璃的胸口,姚文茵有些懵,闻着花琉璃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妹妹,你没事吧?”姚松柏吓得白了脸色,从这么高的楼梯滚上去,可不是什么小事。


    “我没事。”姚文茵想起花琉璃身体不好,小心翼翼地从她怀里退出来,“花、花琉璃,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话音刚落,花琉璃便一阵猛咳,有婢女拿来药丸喂她吃下,她才慢慢好转过来。


    见她这样,姚文茵心中的愧意更甚,刚才花琉璃若是没拉稳她,有可能她们两个会一起摔下去。她身强体壮,摔一下最多养上三五个月,若是花琉璃被这么摔一下……


    她偷偷看了花琉璃一眼,红着脸小声道:“谢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姚姑娘不必客气。”花琉璃温柔一笑。


    看着这个温柔又包容的笑容,姚文茵脸更红了。她的良心开始自责,花琉璃虽然偶尔说话有些气人,但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她。


    更何况,一开始是自己去招惹的花琉璃。


    想明白了这点,再看花琉璃时,姚文茵便觉得她虽然柔弱,却美如皎月,说话虽气人,但却善良大度。


    明明是这么好的人,自己怎么能老跟她过不去呢?


    太子看了姚文茵一眼,伸手扶着花琉璃的手臂:“琉璃,注意脚下。”


    姚文茵默默退后了一步,她总觉得太子殿下看她的眼神,有那么点不对劲。


    他听闻卫将军年轻的时候,不仅是很多儿郎的梦中情人,还有很多姑娘哭着闹着要留在她身边,做她的好姐妹。


    他怎么就忘了,琉璃是卫将军的女儿,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这世道,不仅男人无法让他放心,连女人也是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叛徒,叛徒!


    田珊:不是都叛变了?


    第62章 想要什么?


    玳瑁国的刘名士带着其他两个读书人匆匆离开茶坊,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一个男人的惨叫声, 还有民众的叫好声。


    惨叫的男人躺在地上, 被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女人踩在地上,女人吼道:“把老人家的钱袋交出来!”


    男人哆哆嗦嗦从怀里钱袋拿了出来, 又被女人踩了两脚。


    看到此等凶悍场面, 三人齐齐往后退几步,换了一条道走。然而他们还没走多远, 就见几个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小姑娘走了过来,任由大街上的男人看清她们的脸, 脸面纱都不曾戴。


    “真是伤风败俗。”刘名士赶紧拉开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 他身后两个年轻文人红着脸, 一边别过头,一边又忍不住看两眼。


    “女子怎能让外男窥得容貌,大晋如此风气, 竟如未开化之地。”刘名士痛心疾首,带着两个年轻文人匆匆回到使馆, 气得半天没吃下饭。


    晚上睡着以后,竟然还做了一个被大晋书生围着骂,被大晋女人按在地上打的噩梦。


    刘名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惊慌失措地想,大晋真是个邪门的地方。


    花琉璃也做了一晚上的梦,她梦到小小的太子站在宫中观景台上,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仿佛受了无数的委屈。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花琉璃忍不住上前对他道:“你想要什么?”


    小太子不说话。


    “要星星我帮你摘,要月亮我帮你取。”


    小太子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忽然就变成了俊美的成年太子,他温柔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犹如浩瀚星空:“我想要……”


    他张开嘴说了什么,花琉璃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从梦里醒来以后,她闷闷地坐在床上,不住地思考,梦里的太子究竟要什么,总觉得没有满足他的要求,自己心里悬得难受。


    “郡主,您这么早就醒了?”玉蓉轻手轻脚地掀起纱帐,把一块温热的毛巾递到花琉璃手中。


    “做了一个梦,睡不着了。”


    “郡主梦到什么了?”玉蓉伺候着她穿衣穿鞋。


    “没什么。”花琉璃摇头,她洗漱过后坐在铜镜前,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枚凤钗,拿在手中把玩片刻后道:“这盒首饰,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是的。夫人刚回来的时候,与您去道观还愿,外人见太子与你同行,便传了些风言风语出来。”玉蓉以为花琉璃忘了这盒首饰的来历,“殿下得知此事后,接连让人送了几匣子珠宝首饰,这是其中一盒。”


    “哦。”花琉璃若有所思。


    两日后,殿试正式开始。


    太子作为未来储君,也随昌隆帝一起出现在了大殿上。这些考生来自不同地方,身份也不尽相同。


    为了不让这些考生有心理负担,昌隆帝从不会走到下面看这些考生如何答题。太子却是不同,他时不时在考生中间溜达一圈,十分地悠闲。


    上午考完,由宫中统一提供午膳,按照以往规矩,这些饭菜大多清淡无味,本就紧张的考生,是吃不下多少东西的。


    但是本届的考生运气比较好,太子特意下令,为他们加了几道菜。紧张的考生闻到这些香味,终于有了饥饿的感觉。


    “花兄,巧了,这都是你喜欢的菜式。”姚松柏与护花长空坐在一起,打开食盒一看,小声朝花长空打趣道,“这是好兆头。”


    花长空也没想到,太子派人送来的这些食盒里,几乎全是自己喜欢吃,并且还不油腻的几道菜。


    一些寒门学子为了进京参加科举,过得十分节俭,若是突然吃油水过重的东西,有可能引起腹泻,这会影响他们殿试的发挥。所以宫中准备考生饭菜时,都会有意避开大油大腻的食物。


    “这是我们大家的好兆头。”花长空笑道,“太子特意为我们加菜,你说是不是好兆头?”


    “花兄说得有理。”与花长空相熟的学子都笑着应是,这些大多都是富家子弟,对他们而言,能参加殿试就已经是胜利,所以心态很是平稳。


    林森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看着花长空一行人的热闹,心里有些羡慕。当初自己若是没有拒绝他们的邀约,此刻应该也跟他们坐在一起说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坐在角落里。


    寒门学子他看不上,高门子弟的邀约又被他亲自拒绝了。一时间,林森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被这些考生排挤了。


    下午的殿试还没有结束,太子就在昌隆帝的怒视下,光明正大地溜了出去。他骑马出了宫,果然在宫门找到了花家人。


    除了花家人以外,还有好几个考生的家人守在外面。这些人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见太子发现他们守在门外,都有些不好意思,上前红着脸行礼。


    “诸位不用多礼。”太子微笑道,“各府公子题答得如何孤尚不清楚,不过仪态皆很出众,各位大人不必忧心。”


    “多谢太子殿下。”这些人纷纷感激地道谢,心里却震惊不已。太子看到他们守在外面,不仅没有斥责他们,还主动跟他们说起考生们的情况?


    这么温柔体贴的太子,他们竟是有些不习惯了。


    应付完这些人,太子驱马来到花家人面前,还不等他们行礼,便翻身下马道:“两位将军不用多礼。”


    他朝花琉璃使了个眼色,花琉璃心领神会地骑上马,跟在太子身后赶了一段路,才下马小声问:“殿下,家兄表现如何?”


    太子跟着花琉璃一起下马,把缰绳扔给身后伺候的人:“孤担心影响花三公子发挥,只略看了几眼。孤以为,以花三公子的才华,拿前三名不会有太大问题。”他温柔一笑,“中午孤让人加了几道菜,花三公子吃下了大半,说明他对下午的考试很有信心,所以你不用担心了。”


    “多谢殿下了。”花琉璃提起来的心瞬间放下。她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串手串:“这个送给殿下。”


    “这是?”太子伸手接过,手串上的玉珠每一粒都由上好的玉料制成,这么小的玉珠上,竟然还雕刻着各种寓意吉祥的纹样,算得上是难得的珍品。


    “军中有位参将祖上是玉匠,平日里大家若是得了好料子,都爱让他雕些物件。”花琉璃干咳一声,“去年臣女得了几件好东西,便让他帮着臣女雕刻了东西送给家人。参将叔叔非说要给臣女未来伴侣雕一件东西,便多了这个手串。”


    说到这,花琉璃无奈地笑道:“可是臣女哪来的伴侣,思来想去,就觉得殿下戴上这个肯定很好看。殿下送了臣女那么多东西,臣女都没几件拿得出手的回礼。”


    “琉璃早已给孤送了回礼。”太子轻轻摩挲着手串上的玉珠,笑了笑。


    花琉璃疑惑,她送了吗?


    在她愣神间,太子把玉珠递还到她面前。


    “殿下?”花琉璃不解地看着太子,“您不喜欢这个?”


    “孤很喜欢。”太子轻轻叹息,“可这个是琉璃未来夫君的东西,孤又怎能夺人所好?”


    “什么夫君不夫君,不过是参将叔叔几句笑言罢了。”花琉璃从太子掌心拿起手串,握住太子手臂,把手串套在了太子手腕上,“殿下喜欢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手也长得好看。玉珠戴在太子手腕上,看起来竟是润泽了不少。


    “手串是琉璃给孤戴上的,”太子看着花琉璃笑,“孤日后就不会还了。”


    “还什么还,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还的道理。”花琉璃失笑,“殿下,臣女是那种出尔反尔又抠门的人?”


    “不是。”太子笑容更加温柔,“是孤小人之心了。”


    “没事,臣女不会放在心上。”花琉璃摸了摸马儿的头,“殿下,臣女昨夜,梦到你了。”


    太子摸着手腕上的玉串:“梦到孤什么了?”


    “臣女梦到小小的你站在观景台上,可爱极了。臣女问你想要什么,你也不说,最后臣女哄了你好久,等你终于愿意开口的时候,梦就醒了。”说到这,花琉璃摸着下巴,好奇地问太子,“殿下,您有什么想要的吗?”


    “孤小时候,看到其他兄弟有母妃,想过母妃若是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太子笑了笑,“不过随着年岁越来越大,父皇待孤也很好,这种想法便渐渐淡了。”


    “现在呢,有什么想要的吗?”


    太子静静看着花琉璃,片刻后笑了笑:“有。”


    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


    现在的太子,似乎与梦里的太子重叠了,虽然梦里的太子委屈着,眼前的太子带着笑,但花琉璃觉得,他们的眼神是如此的相似。


    “是什么?”


    风起,吹起了太子的袍角。


    他伸手帮花琉璃理好鬓边被风吹乱的垂流苏钗,温柔一笑道:“你会知道的。”


    花琉璃伸手捂住胸口,这种被猫轻轻挠了一爪子,好像还被舔了舔的感觉,有点……奇怪?


    十五岁的小姑娘,活力四射,浑身上下都是鲜活的味道。


    只要想到有可能让她为难,让她皱眉,他便舍不得了。


    太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曲起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心:“琉璃……还小呢。”


    茶楼上,谢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来。她冷着脸移开视线,对贴身婢女道:“我听说京城里,有一个很厉害的杀手,名为五三?”


    婢女点头应是。


    “你想办法联系上这个杀手。”谢瑶眼中满是阴冷的杀意,“我要花琉璃的命。”


    “只要能够杀了她,多少钱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三:杀手行业已死,不要找我!


    第63章 玳瑁


    联系杀手的婢女, 两天后就给谢瑶带来了答复。


    “小姐,您让奴婢联系的杀手, 有消息了。”婢女站在谢瑶面前, 面上没有事情办成功后的喜色,只有忐忑不安恐惧。


    “他们那边怎么说?”


    “接头的人说, 京城没杀手了。”


    “什么意思?!”谢瑶手一抖, 差点把眉毛画歪,她放下眉黛, 面无表情道,“他们不想接?”


    “几个月前, 京城发生过几起刺杀事件, 朝廷下令彻查, 杀手们逃的逃,抓的抓,杀手组织被朝廷一网打尽。剩下的几个漏网之鱼, 觉得做杀手没什么前途,改行做其他的去了。”婢女越说越小声, 她怕谢瑶发怒,控制不住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谢瑶忆起几个月前,她确实听到过京城发生刺杀事件的消息, 她看了眼面色惊恐的婢女:“那个名为五三的杀手,可能联系到?”


    婢女摇头:“接头人说,五三或许早已经丧命,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我明白了。”谢瑶面无表情地想, 既然老天爷要花琉璃再多活几日,她便再忍几日。待父亲进京,她再想其他办法。


    “赚钱真难啊。”虽还没入夏,吴山已经穿着开襟短打,坐在摊子前招呼客人。


    “老板,你的羊肉面里,怎么就只有两片羊肉,隔壁比你多两片肉,还便宜一文钱。”一个客人端着面碗,不满地抱怨,“做生意不能这样咯。”


    “嫌少?”正在擦桌子的女人顺手拿起桌上的刀,走向了客人。


    “有话好好说,可别动刀啊。”客人吓了一大跳。


    “呵。”女人冷笑一声,只见刀光一闪,唰唰两声,铺在面上的两片羊肉,瞬间变成了十多片大小相同肉,均匀地洒在面条上。


    “十几片肉,够了吗?”女人把刀往案板上重重一放,眼神凌厉。


    “够、够了。”客人吓得缩了缩脖子,拿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付账的时候对女老板竖起拇指道:“老板好刀法。”


    吴山把客人付的铜板放进抽屉里,默默往锅里加了一勺热水。


    随着日头越来越烈,吃面的客人也少了起来,吴山往小马扎上一坐,对低头剥蒜的女人道:“咱们这个月赚多少银子了?”


    “抛开各种原料钱,我们这个月亏损了一两银子。”吴思板着脸道,“比上个月好,上个月我们亏损了五两银子。”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息,普通人的生活真难啊。


    那日与公子的人分开后,他们没有马上回城,而是在乡下小屋里住了一段时间,再回京的时候,就得知组织已经被一网打尽。最离奇的是,被他们抓住的两位郡主,早就被救了回来。


    至于公子的人马是如何被发现,人质又是怎么获救的,他们不敢去打听,也不想去打听。


    几人合计了一番,决定过普通人的生活,便开了这家面馆。


    开了面馆之后,他们才发现生活这么不容易。需要起早贪黑便罢了,还经常应付奇葩的客人,要不是他们早就金盆洗手,那些奇葩客人回家后,就要人头落地了。


    “老板。”一个穿着旧袍子的老人走进面馆,“来三碗面,五个包子。”


    吴山看了他一眼:“没有。”


    “那就四碗面,五个馒头。”


    吴思面无表情地冷哼:“也没有。”


    老人呵呵一笑:“听说老板家里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有位客人出价三万两,老板可愿意卖?”


    “古董早就摔坏了,现在不卖,以后也不卖了。”吴山把手里的擦桌布往桌上一扔,“你别再来了。”


    老人在他们柜台上抓了一把豆子,慢慢吃了起来:“客人说了,只要你们愿意卖,可以继续加钱。”


    吴思在面馆门口把打烊的牌子挂上,转身对老人冷笑道:“如今早就不做这门生意了,眼下这光景,谁还想做这个生意?”


    “我知道你们现在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但你们往日是何等风光的人,如今天天赚几枚铜板钱,又有什么意思?”老人小声道,“这次可是个大客户,出手阔绰得很,只需要你们去杀一个女人。”


    “杀谁?”吴山顺口问了一句。


    “花应庭的女儿,花琉璃。”


    吴山与吴思齐齐顿住,吴思转身拉开面馆大门,伸手指着外面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老人道:“你们当真准备当一辈子的普通人?”


    吴山板着脸:“做了二十多年的阴沟老鼠,做人挺好的。”


    老人看着这个不起眼的面馆,还有木桌上客人用过没来及收走的碗筷,忽然笑道:“这样也好,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们了。”


    他转身走到门口,见面馆里的几个人都看着自己,忽然道:“前几日我得了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永州有位公子,因为贩卖违禁商品,被东宫银甲卫抓住,不日便要押送进京了。”


    面馆里的几个人齐齐变了脸色。


    “本来打算赚了你们这笔介绍费就离开京城,既然你们不愿接,今夜我就离开京城。”老人笑了笑,“路引户籍都准备好了。”


    吴山对他点了点头:“保重。”


    老人把手背在身后,慢慢走出店门,涌入了人流中。


    两个时辰后,京兆府接到报案,有位老人死在了大街上。死亡原因很简单,不小心摔倒在地,脑子磕到屋檐下的破碗,不等大夫赶到便咽了气。


    因老人没有家人,尸体被送往了义庄,由京兆府统一进行火化埋葬。


    “小姐,为什么要安排我们自己的人,杀了那个接头的人?”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所有秘密。”


    谢瑶坐在铜镜前,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轻声问婢女:“你说,我好看吗?”


    “小姐貌若天仙。”


    “可是太子表哥为何不喜欢我?”谢瑶忽然笑了,眼中满是疯狂,“没关系,他早晚会成为我的人。”


    若是她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御书房,昌隆帝翻阅着殿试的案卷。这次参加殿试的考生有三百余人,他无法一一翻阅,所以除了监考官推选出来的前十名,其他的只是随意抽查翻看。


    “这份答卷写得十分精彩,可评为首名。”昌隆帝把最看好的考卷抽了出来,特意在上面打了一个圈。圈完以后,他笑眯眯地问正在批阅奏折的太子,“元溯,你觉得这份答卷,有没有可能是你未来三舅子的?”


    “如果不是的话,父皇你会为了儿臣,把他提拔为状元?”太子似乎觉得写得有些累,放下笔甩了甩手,见昌隆帝正看着自己,又甩了甩。


    手串上的玉珠碰在一起,发出哒哒的声响。


    “你想得倒是美,科举关于江山社稷,岂能儿戏。”昌隆帝把第一名单独放在一个托盘中,“自然是不行的。”


    “那便是了。”太子起身走到御案前,伸出手给昌隆帝换了盏茶,顺便看了眼被昌隆帝圈为第一名的答卷,“儿臣也不在乎花长空考得好还是坏。”


    “是啊,你只想娶人家妹妹。”昌隆帝见太子老把手臂在他面前伸来伸去,一会儿给他倒茶,一会儿给他整理弄乱的奏折,忍不住道,“又在外面惹什么祸了?”


    孩子太懒了不好,稍微勤快一点,他又担心他是不是惹了事,真是复杂又矛盾的心情。


    “父皇,儿臣近来什么都没做。”太子晃了晃手腕,玉珠又发出哒哒的声响。


    “别晃了,晃得朕头晕。”昌隆帝瞥到太子手腕上多了串玉珠,忍不住笑道,“你平日不是最厌烦戴这些东西在手上,嫌不爽利?”


    太子一双手干干净净,从不戴戒指或是玉扳指。就连高僧赠送的佛珠,也被他束之高阁,从没上过身。


    “别的手串儿臣不喜欢,但这个手串不同。”见昌隆帝终于注意到自己的手串,太子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这是您未来儿媳妇送给儿臣的。”


    昌隆帝:“……”


    嘴上说得欢,有本事把人娶进宫,私底下过嘴瘾有什么意思。


    炫耀完手串,太子也不想帮昌隆帝批奏折了:“父皇,玳瑁国的使臣已经进京几日,你可曾面见他们?”


    “怎么,他们遣人给你送礼了?”昌隆帝问。


    “确实有人来送礼。”太子似笑非笑道,“不仅儿臣这里收了礼,恐怕儿臣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收了不少好东西。”


    “他们愿意送,你收着便是。”昌隆帝道,“至于见不见,什么时候见,就是朕的事。外面的事,你自己做主便是,若有闹得过分的,你只管收拾,朕替你兜着。”


    “儿臣也觉得,父皇日理万机,哪有空闲整日接见这些使臣,由礼部官员去处理就够了。”太子道,“又不是他们的国主亲自到来,无需太给他们颜面。”


    人也好,国家也罢,过分的礼遇在他们眼中,就成了软弱。大晋实力强盛,态度稍微冷淡一点,他们反而诚惶诚恐起来。


    也许,这就是人性。


    大清早起来,花琉璃就发现家里多了几箱子厚礼:“谁送来的?”


    “玳瑁国的使臣首领,玳瑁国三皇子派人送来的。”卫明月把礼单放到一边,语气淡淡,“玳瑁国使团进京已有七日,陛下一直没有宣见他们,他们这会儿心里正发慌呢。”


    “玳瑁国?”花琉璃想起那个自称玳瑁国太子少师的刘大人,冷哼了一声。


    几日前他们还在嘲笑大晋有女将军,这才过了几天,就求到了他们面前。她踢了踢箱子:“母亲,女儿不喜欢这些东西,派人给他们送回去。”


    卫明月看了眼女儿,没有问她理由,点头道:“依你的意思。”


    玳瑁国使臣团这几日待在别馆里坐卧不安,自从金珀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后,他们就担心大晋想起往日那些旧怨,转头进攻他们国家。


    他们刚进京的时候,别馆的接待大臣对他们都很客气,他们刚放下心没两天,就发现大晋皇帝似乎没有接见他们的意思。他们顿时着急起来,给几位皇子殿下送了厚礼,也没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最后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给一些朝中要员送礼,可是这些官员都狡猾得很,话说得一个比一个好听,但谁也不愿意给他们一个确切的答复。


    “殿下。”一位属下面色惊惶地走到玳瑁三皇子面前,“我们送到花将军府上的礼,被退回来了。”


    “什么?”三皇子面色一白,花将军是大晋最厉害的武将,他不愿意收他们的礼物,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暗示?


    “你们可有打听到,将军府为什么要退回这些礼?”


    属下茫然地摇头,愧疚道:“属下并未见到府中两位将军,不过属下打听到一个消息。今天下午,花将军最宠爱的女儿回去蹴鞠场看蹴鞠比赛,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接近她。”


    “她是女子,你们身为外男,如何能接近她?”三皇子在心里犯愁,早知道会有今日,他就该带一个妹妹过来。


    “殿下,大晋规矩与我国不同,他们并不避讳女子与外男相见。”属下道,“就连今天下午的蹴鞠比赛,也是女子队在踢。”


    “女人如何能蹴鞠?”三皇子十分惊讶,沉思片刻后咬牙道,“既然如此,我亲自去找花家的小姐,以示我们玳瑁的诚意。”


    玳瑁国的人又匆匆打听花家这位小姐的爱好,谁知除了她体弱多病,十分受宫中太后喜爱意外,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殿下,属下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


    “讲。”


    “据传福寿郡主曾因一位容貌出众的琴师,在乐坊里与另一位郡主闹得十分不愉快。所以属下以为,这位郡主面对貌美男子时,也许会好说话一些。”


    长得最好看的三皇子:“……”


    难道他们已经沦落到出卖男色的地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玳瑁:虽然我们瞧不起女人,但我们能屈能伸。


    阿瓦:上一个对福寿郡主用美男计的人,还在大理寺牢里蹲着呢。


    第64章 三皇子


    “荒唐!”刘名士得知三皇子为了靠近大晋宠臣的女儿, 竟是要委屈自己使用美男计,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殿下, 您贵为皇子,岂能如此委屈自己?”


    三皇子知道刘大人是好意, 然而事到如今, 晋国皇帝陛下一直不愿意见他们,他如何能安心?


    “大人, 晋国势如中天,就连善战的金珀都败在他们的铁蹄之下。”三皇子苦笑, “以往我们三国互相牵制, 虽偶有摩擦, 却还维持着表面的平衡。自从金珀偷袭晋国,杀害晋国平民后,这种平衡便被打破了。”


    “金珀战败, 朝中并无能将,签下投降书以后, 年年给晋国纳贡。”三皇子心里比黄连还苦,“我实在担心,晋国压制住金珀以后, 会转而像我们玳瑁下手。”


    玳瑁文风鼎盛,重文抑武,若真与晋国打起来,吃亏的定是玳瑁无疑。


    “当年金珀与晋国交锋, 陛下若愿意出兵与晋国一起讨伐金珀,今日也不会……”刘名士叹息,当年晋国与金珀交战,玳瑁哪边都不敢得罪,只能装傻充愣,于是便落得今天这般地步。


    刘名士虽不喜晋国的风气,但是金珀好战喜掠夺,行事十分霸道。与之相比,晋国就讲理多了,当年他们就该跟着晋国一起,把金珀摁在地上打。


    不过谁又能想到,晋国竟然这么拼,耗费这么多年,也要把金珀打得服服帖帖呢?


    怪来怪去,只能怪金珀无事挑衅他国。现在好了,输得史上留名,年年纳贡不说,还割城让地,连累他们玳瑁也里外不是人。


    当年的三国鼎立多好啊,不知道三角形最稳固?


    现在倒好,自己砍去一条腿,大家一起做晋国的小弟,开心了?


    玳瑁朝臣们嘴上说着不惧外敌,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打是不想打的,打是肯定要输的。像金珀那样,输得历史留名,割城让地,连皇子都被掳去做俘虏,那是万万不能的。


    也正是因为此,他们来了晋国后,才想弄清楚昌隆帝究竟有没有攻打玳瑁的打算,哪知昌隆帝连见都不见他们。


    玳瑁使臣们神情凝重,看向三皇子的眼神愧疚又无奈,但是却没有几个像刘名士那样,站出来坚决地反对美男计。


    关乎国家兴亡,很多东西就不那么重要了。


    什么男人的尊严,皇子的尊贵,都是虚妄。


    众人在沉重的气氛中用完午饭,三皇子沐浴更衣,梳发束冠的时候,臣子们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目送远去和亲的公主。


    “我们往好处想,也许这位郡主不会对三殿下做什么。”等皇子乘坐马车离开后,使臣甲安慰其他人。


    “可若是她看不上三殿下,又怎么愿意替我们美言?”使臣乙愁着脸道,“我们做的这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众人痛苦地沉默无言,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该祈祷福寿郡主看上三殿下,还是该祈祷三殿下不会受到福寿郡主的染指。


    下午的蹴鞠比赛还没开始,赛场四周已经挤满了观众。因是女子蹴鞠比赛,观众们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球队,还特意换上了与队员服装颜色相似的衣服。


    花琉璃不知道支持哪支队伍,但是由于嘉敏支持红牡丹队,她只好换上了红色的裙衫,连额坠都换上了红宝石。


    “我的天。”嘉敏见花琉璃从花府出来,忍不住捂了捂眼,“你以后少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为何?”花琉璃爬上马车,朝嘉敏笑得很好看。


    “我怕别人骂你是祸国妖精。”同是女人,嘉敏却忍不住偷看花琉璃。花琉璃本就长得细白柔嫩,红衣穿在她身上,犹如修为大成的妖精,初来人间,浑身带着妖媚与纯洁懵懂的矛盾气息。


    她若是男人,大概很想掀起她的袖子,看一看藏在袖子下的细白手腕,闻一闻柔嫩脖颈处的幽香。


    “谢谢你的夸奖。”花琉璃用手里的绣花团扇遮住半边脸颊,故意笑得妖冶道,“我很喜欢。”


    “停止你做作的表演。”嘉敏把花琉璃推得离自己远一点,“我不是男人,不吃你这一套。”


    “郡主竟待我如此无情?”花琉璃笑容散去,柳眉轻皱,一双美目中仿有无限忧郁,“你忘了我们曾经的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了吗?”


    嘉敏捂住胸口往后退了退,提高音量道:“你别、你别,就当我怕了你,好不好?”


    方才还是魅惑人的妖精,现在就是被雨打落的可怜红花。像花琉璃这样的女人,如果真心去魅惑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一定会死在她的裙角下。


    就连她一个女人,都有些受不住,更别提男人。


    想到这,她又开始怀疑英王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会拒绝娶这样的绝色?


    两人到了蹴鞠场,果然有不少公子才子过来献殷勤,嘉敏看了看装羞怯虚弱的花琉璃,板着脸扮恶人,把这些人全部赶走,带着花琉璃找到了田珊与姚文茵。


    “福寿郡主。”姚文茵看到花琉璃有些不好意思,见花琉璃要坐在自己旁边,赶紧掏出手绢擦了擦并没有什么灰的椅子。


    看到这一幕的嘉敏:“……”


    小堂姐怎么忽然对花琉璃这么殷勤?


    “多谢。”花琉璃对姚文茵展颜一笑,提着裙摆坐下。


    “不用谢。”姚文茵红着脸小声道,“郡主今日真漂亮,你的存在,足以让所有鲜花失色。”


    嘉敏惊恐地看着姚文茵,这只舔狗是谁,她的小堂姐不可能这样子的!


    然而现实重重给她打了一巴掌,小堂姐不仅夸了花琉璃,还红着脸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零嘴,双手端在花琉璃面前,让她挑喜欢的吃。


    看着小堂姐那脸颊发红,含羞带怯的样子,嘉敏很想抓住她的肩膀拼命地摇,让她清醒一点。


    说好的一起讨厌花琉璃呢?


    不久前我们还一起把木雕当做花琉璃使命戳,今天你就对人大献殷勤,就算是当叛徒,也没你这么爽快的啊!


    田珊没有穿红衣服,但是为了支持红牡丹队,她身上的衣服绣了红牡丹队的队徽,就连手里的团扇上,也绣着红牡丹必胜五个字。


    她看到姚文茵终于放下了对花琉璃的偏见,主动示好跟花琉璃做朋友,心里十分欣慰,她终于不用当为难的夹芯板了。


    女子蹴鞠比赛十分精彩,你来我往比分要得非常紧,最后红牡丹队艰难地赢了这场比赛,看台上满是欢呼声与嘘声。


    嘉敏吼得嗓子都哑了,花琉璃递给她一瓶花露,她接过后仰头就喝了下去,倒是没怀疑里面加了其他东西。


    “这是什么?”嘉敏咂摸了一下嘴,“还挺好喝。”


    “槐花露,你如果喜欢,明天我让人把制作的方子送到贵府上。”花琉璃揉了揉被嘉敏吼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喝了排毒养颜。”


    “可以送我一份吗?”田珊问。


    “可以。”花琉璃笑着点头,见姚文茵也眼含期待地看着自己,失笑道:“姚姑娘要吗?”


    “要、要的。”姚文茵红着脸想,这是什么样的仙女啊,不仅不计较她以前做过的错事,还主动送养颜秘方给她,京城里还有比她更好的女子吗?


    没有!


    嘉敏默默看着这一幕,内心充满了自己才能懂的悲伤与沧桑。


    三皇子站在蹴鞠场外,见无数穿着蓝衫与红衫的人往外走,整个人都傻了,这么多衣服颜色相似的人,他上哪儿找人?


    “为何这些人,会如此穿衣?”三皇子问身边的随侍。


    “公子是初来京城的外国使臣吧?”一个路人刚好经过,听到这话热情地替他答疑,“这是咱们大晋的习惯,只要有女子蹴鞠比赛,支持她们的观众,都会换上与她们队服颜色相似的衣服。”


    “只有女子蹴鞠才如此?”


    “是的。”路人道,“大多女子体力不如男子,却能把球踢这么好,做观众的当然要热情支持。”


    “诸位远道而来,我们全京城的百姓热情地欢迎你们,祝你们玩得愉快。”路人还不忘展示京城百姓的大度风范,对玳瑁三皇子一行人说了些场面话,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们的言行代表着大晋的面子,这种时候死都不能掉链子。


    被大晋百姓忽然展示了一番大国气度的玳瑁众人:“……”


    三皇子感慨道:“晋国普通百姓的谈吐都如此不凡,我国又岂能与之为敌?”


    众人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三皇子愁绪满怀地抬头四顾,忽然被一个女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在穿着红衣的人群中,那名少女格外的显眼,如雪的脸,星辰般的眼睛,如黑夜般的长发。她的存在,让一切红色都变得黯然失色。


    世间居然有如此佳人,她是谁?


    随着佳人越走越近,三皇子听到了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他终于明白心如擂鼓的滋味。


    “福寿郡主。”他听到有人上前给女子行礼,并称她为福寿郡主。


    她就是那个受太后宠爱的福寿郡主?


    三皇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花琉璃面前:“在下玳瑁国使臣贺远亭,请问姑娘可是尊贵的福寿郡主?”


    “贺?”花琉璃看着眼前这位衣着华丽,面白斯文的俊美公子,把踩到马登上的脚收了回来:“我听说玳瑁国姓为贺,不知大人与玳瑁皇室是何关系?”


    “在下乃玳瑁三皇子。”贺远亭作揖道,“冒然前来,还请郡主见谅。”


    人来人往的闹市,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花琉璃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玳瑁皇子:“殿下乃尊贵的玳瑁皇子,不知为何找到小女子?”


    与花琉璃同行的嘉敏等三人,得知贺远亭的身份以后,也感到非常奇怪,玳瑁的使臣,来找花琉璃干什么?


    贺远亭斯文地再次行礼:“我等初来乍到,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郡主见谅。久闻令尊令慈大名,在下十分钦佩。不知为何,贵府竟拒了在下让人赠送的礼物,可是因为在下送的礼物,不得两位将军喜欢?”


    玳瑁国的使臣会来找她,花琉璃一点都不意外,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找上来的竟是玳瑁三皇子。


    她轻笑一声:“殿下让人送来的厚礼并无不妥之处,家父家母也无不喜。”


    三皇子心中一动;“竟然如此,为何……”


    “可是小女子自知不配这些厚礼,所以才让人把这些厚礼返还给了殿下。”花琉璃脸上在笑,眼中却没有笑意,“三殿下的好意心领了,只是鄙府人微言轻,受不起。”


    听出花琉璃这话不对,三皇子心里更加疑惑,难道他们得罪过花府,不然他们为何是这种态度?


    对方把话说得如此不客气,三皇子却生不起半点怒意,他朝花琉璃拱手道:“郡主,这里面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在下在酒楼备下了一桌席面,希望郡主能够赏面,让在下向郡主赔罪。”


    “殿下身份尊贵,小女子受不起您的礼。”花琉璃福身回礼,“殿下太过客气了,鄙府并没有误会什么,请殿下不要多想。”


    站在旁边的姚文茵闷不吭声地想,你们玳瑁使臣当着花琉璃的面,说什么女将军伤风败俗这种话,还想人家对你们和颜悦色?


    母辱儿怒的道理都不明白,还跑来问人家为什么不收你的礼。没把礼物照着你们的脸砸,已经是顾念两国颜面了。


    “琉璃,发生了何事?”恰在此时,一个穿着华服的公子骑着马出现在他们身边。


    贺远亭看着马背上容颜俊美的男人,作揖道:“不知公子是?”


    太子坐在马背上懒洋洋地回了一礼:“我是琉璃闺中好友的表哥,见琉璃被人痴缠,便过来看看。”


    闺中好友嘉敏:“……”


    感谢苍天,感谢大地,她终于在太子眼里有了存在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我最大的存在感——花琉璃的闺中好友。


    太子:闪现!


    第65章 我家郡主


    贺远亭虽然猜不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的身份, 但他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不友好。


    “我!”嘉敏站出来,“他是我的表哥, 与福寿郡主……关系甚好。”


    说完这句话, 嘉敏感觉太子表哥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里充斥着一种名为满意的情绪。


    哼, 男人。


    在这个瞬间, 姚嘉敏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世间的男人。


    “不知公子是……”


    “区区小名,不足挂齿。”太子打断贺远亭的话, “我听说贵国有个习俗,外男不可与女子攀谈, 若有此行为, 则被视为孟浪。三殿下身份尊贵, 行事倒有我大晋之风,看来你对贵国的那些礼仪规矩嗤之以鼻。”


    贺远亭已经可以肯定,这位华服公子对自己有敌意了。而且言谈间, 对他这个玳瑁三皇子并没有顾忌与恭敬。由此可见,此人的身份并不普通。


    “这位公子说笑了。”刘名士意识到不妙, 赶紧上前道:“俗话说入乡随俗,我们到了贵国土地上,一切行事自然按照贵国的风俗来。”


    “我大晋可没有主子说话, 随从插嘴的风俗。”太子表情淡淡。


    “下官乃玳瑁礼部尚书,太子少师。”在玳瑁国受无数读书人推崇尊重的刘名士,怎能忍受别人他把当做低贱的奴隶看待。


    “哦。”太子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来了, 来了,太子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无视大法又来了。曾被太子这种表情祸害过的嘉敏,见到太子去祸害其他国家的人,竟莫名有些小兴奋。


    哦什么哦?


    按照老规矩,不应该说两句“久仰大名,原来是名扬天下的刘名士”之类?就算这个年轻人孤陋寡闻,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该客套几句,一声“哦”算什么?


    可惜太子从不会体贴这种人的心情,他斜着眼睛把贺远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福寿郡主只是个小姑娘,三殿下有什么事,可以去拜访卫将军或是花将军。”


    “公子说得是。”贺远亭哪还不明白,这位华服公子分明就是不想让他靠近福寿郡主,说话的时候才会夹枪带棒,不给他们留半点颜面。


    形势比人强,他们现在根本不敢得罪晋国的权贵,即使知道对方无礼,也只能忍下来。


    好在贺远亭是玳瑁所有皇子中脾气最好的一个,即使受了气,也能微笑着维持表面的平和。


    事实上,他自己也在怀疑,父皇派他出使晋国的原因,就是他脾气好,身份也尊贵。他母亲是皇后,同母兄长是太子,他的到来更能显示玳瑁的诚意。


    可惜这份诚意并没有打动晋国的君王,他们现在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花琉璃看了眼假装普通公子哥的太子,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好道:“公子,三皇子殿下远道而来,既然设了宴,那我也不好推辞。不过远来是客,宴席的酒钱由我来付。”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玳瑁使臣以为福寿郡主不会答应他们要求时,她却决定赴宴了,有两个年轻的官员面上功夫还不够到家,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福寿郡主,我们陪你……”姚文茵想说,这些使臣来意不明,她们陪她一起过去,谁知话还没说,就被嘉敏捂住了嘴。


    “表哥,她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请您受些累,陪福寿郡主去一趟吧。”嘉敏死死按住挣扎的姚文茵,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


    田珊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谨慎地选择了沉默。


    “呜呜呜呜……”


    姚文茵:我不是,我没有!


    然而她的反抗是无效的,嘉敏从小习武,虽然不敢招惹花琉璃,但是把姚文茵拖上马车却没有任何问题。


    上了马车以后,姚文茵拉开嘉敏的手:“嘉敏,你干什么?!”


    “我的好堂姐,你如果相信我的话,现在就不要说话。”嘉敏把手放到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转身把头探出马车,对马背上风光霁月的太子道:“表哥,我们先走了。”


    “嗯。”太子矜持地朝她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表妹大了,终于懂事了。


    嘤。


    嘉敏放下马车帘子,让马夫赶紧走,片刻都不要留。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太子的和颜悦色,太感动了。


    “嘉敏。”田珊掀开车窗帘子,看了眼外面,确认已经离太子有一段距离后,小心翼翼开口:“太子殿下,是不是对福寿郡主……”


    嘉敏默默点了点头。


    姚文茵与田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不是同情太子,而是在同情花琉璃。


    “福寿郡主人那么好,怎么就被……”


    嘉敏扭头看向姚文茵,眉头皱得死紧,小堂姐,你再说一遍,谁那么好?!花琉璃究竟对你下了什么蛊,让你对她产生了翻天覆地的认知?


    事实上也不能怪田珊与姚文茵会有这样的反应,她们都是从小教养大的贵族小姐,也不用被家里送进宫换取荣华富贵,所以对嫁进皇宫这种事,实在没有太多的向往之情。


    太子长得天下无双,能文能武,确实能够让无数女子对他一片痴心。但他再好看再有能力,也架不住他脾气差,嘴还毒啊。


    她们谁不是金尊玉贵,哪里受得住太子那张杀人于无形的嘴?


    据说连宫里的那些娘娘都拿太子没办法,更别说她们这种战斗力不够强的小姑娘。


    再想想柔弱多病的福寿郡主,被太子看上,无疑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啊。


    见两位小姐妹露出这样的表情,嘉敏是欲言又止,摸着良心来说,她其实不怎么担心花琉璃,她更担心太子。


    可是真相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就算她把真相说出来,也没什么人会相信。


    花琉璃实在不明白,太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姚嘉敏怎么看到太子会这么害怕。太子明明对她们家很好,上次她帮着顺安长公主拉偏架,太子发现以后不仅没拆穿,还让她去小屋子里把手掌心的胭脂擦干净。


    就因为太子身份尊贵,她们就如此对待太子,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她抬头看了眼孤零零坐在马背上的太子,朝他笑着福了福身:“劳烦公子了。”


    “我很乐意,不是劳烦。”太子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把马鞭扔给身后的随侍,对他们道:“我跟福寿郡主一起,你们在后面跟着便是。”


    侍卫们看了眼玳瑁国的几个人,拱手行礼:“是。”


    虽然与预料中有出入,多了一位身份不明的公子,但是至少福寿郡主愿意跟他们细谈,他们诚惶诚恐地把人带到京城有名的酒楼里。


    为了彰显他们的诚意,席面备得十分丰盛。


    “有些食材是我们自己备下的,但鄙国厨子做出的饭菜,有可能不合郡主的胃口,所有就请了这家酒楼的大厨加工。”贺远亭解释了一句,暗示这些饭菜他们绝对不会暗中动手脚。


    花琉璃装作没有听出这里面的暗示,点了点鸢尾与玉蓉。


    鸢尾走到花琉璃身边,给花琉璃布下一筷子菜,待花琉璃用过以后,玉蓉才挑了相同的菜,放到太子的碗碟里面。


    几筷子下来,花琉璃已经把面前几道菜全部尝了一遍,她擦了擦嘴角,浅笑道:“三殿下太客气了,这些菜果然色香味俱全。”


    她抬起手对婢女道:“不必伺候,我自己来便好。”


    “是。”鸢尾退到了一边。太子看了眼玉蓉,抬手让她也退下,扭头对花琉璃道:“不过这道鹿筋还是老了些,不如上次你来我家吃的那道入味。”


    花琉璃笑道:“公子家的厨子手艺乃是一绝,外面的厨子自是远远不及。”


    玳瑁使臣听到这话,面上有些尴尬,但仍旧陪着笑跟着夸了一番华服公子家的厨子,尽管他们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尽管玳瑁使臣们有意活跃气氛,但是由于华服公子时不时找茬,这顿饭吃得不尴不尬,气氛很是僵硬。


    “郡主,在下敬你一杯。”贺远亭端起酒杯,仰头把酒喝得干干净净。


    “三殿下有所不知,我家郡主体弱,药不离身,酒水这等烈性之物,更是半点不能沾。”太子拿起花琉璃面前的酒杯,在手里转了一圈,倒进旁边的茶碗里。


    酒水与茶水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有些奇怪的味道。


    眼见三殿下亲自敬酒,却被这么驳回,几位使臣脸色难看到极点,却只能隐忍不发。


    贺远亭红着脸看花琉璃,面带歉意道:“抱歉,在下并不知此事。”说完,他招来婢女,给花琉璃换了一杯水过来。


    花琉璃端起杯子放到鼻尖轻嗅一下,举起杯子对贺远亭道:“小女子自由体弱多病,这是打娘胎带来的不足病症,有得罪之处,请殿下海涵。”


    “没有,没有,是我照顾不周了。”贺远亭脸颊更红,见花琉璃喝了一口水,连忙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酒,再次仰头喝得干干净净。


    连着两杯烈酒下肚,贺远亭白皙的脸颊与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花琉璃笑着多看了他一眼。


    太子注意到了花琉璃的眼神,他微微垂下眼睑,淡淡开口道:“殿下邀请我家郡主,所为何事?”


    贺远亭把来意又说了一遍,明面上是请罪,实际上是想弄清楚,花家为何不收他们的礼物。


    “三殿下,小女子方才便说了,非鄙府瞧不上贵国的礼物,而是鄙府自知配不起这些厚礼,所以才遣人送还。”花琉璃视线扫过陪坐在一旁的刘名士,笑容变得嘲讽起来,“毕竟家母只是一个抛头露面不知羞耻的女将军,如何配得上贵国的礼物?”


    “此话从何说起?”贺远亭心下一片茫然。


    陪坐在角落里的刘名士却变了脸色,他猛地抬头看向花琉璃,心中七上八下,难道那日他在茶坊里说的话,传到了这位郡主耳中?


    他心里慌乱无比,既害怕福寿郡主当着三殿下的面说出那日的事,又暗暗祈祷福寿郡主并不知那日说话的人就是他。


    他心虚地垂首,却感觉福寿郡主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越是如此,他越不敢抬头。


    “呵。”看到刘大人如此做派,花琉璃站起身道,“殿下与其向小女子赔罪,不如管一管身边的人。好在他们编排的是家母,家母心胸向来豁达,不愿意计较这种小事。若是你们编排到我国陛下或是皇子身上,小女子就要怀疑,贵国是不是有意与我大晋过不去了。”


    这个刘大人犯了这么大的错,紧要关头不是想着如何弥补,而是心虚逃避。这样的人,居然能做太子少师与外交使臣。


    由此可见,玳瑁国的内政不会好到哪去。


    “鄙国绝无此意!”贺远亭心中一惊,忙道:“鄙国一直崇拜大晋陛下仁明之德,怎会有冒犯贵国的想法。”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还会不明白,定是手下哪个官员或是护卫说话不小心,让人听了去,还传到了福寿郡主耳中。


    “不知是哪位狂妄之徒在胡言乱语,若是郡主知晓是何人,请您告诉在下,在下一定严惩,绝不包庇。”贺远亭狠下心来,若是花琉璃指出是何人,为了平息这场矛盾,他就算不舍,也要把此人当场格杀。


    屋子里寂静无声,刘大人与另外两名年轻的官员脸色煞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刘名士觉得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罢了,既然是误会,就不用再提。”花琉璃的目光在玳瑁使臣身上来回扫视了几遍,轻笑出声,笑容天真无邪,“三殿下不必如此紧张。”


    这种官员培养出来的太子,才会让人放心,何必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只要有孤在,尔等都是庸脂俗粉。


    第66章 自杀?


    事实上, 花琉璃的不再追究并没有让玳瑁国使臣放心,反而让他们更加忧心忡忡。愿意提要求, 说明还有谈的余地, 可是连要求都不愿意提,就表示事态已经变得更加严峻了。


    贺远亭出生皇族, 哪里懂得如何讨女子欢心, 他看着眼前这位美丽的晋国贵族女子,只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见对方有了离开之意, 贺远亭想要挽留,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三殿下。”太子上前一步, 遮住贺远亭的视线, “我家郡主体弱, 该回府休息了。”


    “郡主……”话还未出口,贺远亭就看到了华服公子眼底的寒意,他嘴唇动了动:“郡主慢走。”


    “告辞。”花琉璃笑了笑, 路过刘名士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偏头看向他。


    刘名士往后退了一小步,拱手相送。


    见状,花琉璃勾起唇角, 与太子并肩离开。


    两人一上马车,花琉璃挺直的背脊松懈了下来:“我听人说,玳瑁国名士多风骨,悍不畏死, 今日见了也不过如此,反而不如我们大晋的读书人有血有肉,性格风趣。”


    “玳瑁国皇帝昏庸无道,太子性格平庸,重文轻武不说,文臣之间的派系斗争也很厉害。”太子见她在自己面前,已经不由自主地卸去在外人面前的伪装,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暖,“琉璃为何放过那个姓刘的人?”


    “臣女娘亲乃是了不起的名将,不是这种人说几句话便能否认的,公正的史书会证明她的了不起之处。”花琉璃笑,“更何况他那种瞧不起却畏惧的样子,取悦了我。”


    “只因为这些?”


    花琉璃与太子的眼神对上,知道太子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打算,只好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这种人教导出来的太子,永远都不会是太子殿下您的对手。”


    只有一个胆怯的玳瑁国,才不会与金珀联合,跟大晋为敌。


    “若是能让琉璃开心,收拾他也没有什么干系。”太子笑,“玳瑁的内政早已经混乱不堪,少一个姓刘的,还有姓李的,姓王的,你不用顾虑这些。”


    “怎能不顾虑。”花琉璃道,“臣女还想看到,在陛下与太子治理下,变得更加繁荣的大晋江山。”


    太子沉默地看着她,良久后道:“好。”


    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花琉璃低头看着太子漂亮干净的手,恍惚地想,这么漂亮的手,真想牵一牵。


    她手指动了动,偷偷往后一挪。


    “孤不会让琉璃失望的。”


    太子轻笑出声,笑声像是无形的糖,轻轻包裹着花琉璃的心脏。她看着微笑的太子,几乎无法想象,这样的绝色男人,与其他女子在一起,会是怎样的画面。


    “琉璃?”


    花琉璃愕然回神,她看着太子润泽的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太子不再唤她郡主,而是直呼她名字的?


    马车还在前行,跪在马车角落里的两个宫女安静无声,花琉璃视线微微下移,看向太子脖颈下整理得工工整整的衣襟。


    太子见花琉璃忽然用手捧着脸晃了晃,忍不住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臣女脑子里进了点水,想晃出去。”


    “嗯?”太子声音低沉悦耳,勾得花琉璃心里的古琴弦在疯狂跳动,恨不能演奏一曲凤求凰。


    “臣女说笑呢。”花琉璃掀起车窗帘子,忙道:“殿下,臣女的家快到了,臣女下下去了。”


    说完,掀起裙摆跳下了马车。


    “郡主,您小心……”随侍太监怔怔地看着福寿郡主带着几个婢女快速离开,整个人都傻了。


    福寿郡主身体这么弱,马车还没挺稳就跳下去,身体受得了吗?


    他偷偷扭头看了眼马车,厚厚的帘子遮住了里面的情形。


    殿下对人家做什么,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样?


    “郡主。”鸢尾拉住花琉璃手腕,咬牙道,“您身体不好,慢点走。”


    “我怕我走慢了会犯错。”花琉璃拍了拍胸口,让还在砰砰跳的心口安静下来。


    “您看上玳瑁国三殿下的姿色了?”鸢尾问。


    “玳瑁三殿下?”花琉璃反问,“他长得很好看?”


    “唇红齿白,眉目清秀,这不是您最喜欢的类型?”以前郡主在大街上遇到这类男人,都会多看几眼,今天的玳瑁国三皇子更是此类绝色,郡主竟然没有反应?


    “是吗……”花琉璃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事情严重了啊,有太子在,她竟然注意不到其他男人了。


    不仅如此,自己竟然还起了扒开太子衣襟,看上几眼的心思。她花琉璃明明是个风流却不下流,欣赏美色却不亵渎美色的正经人,今天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蹴鞠比赛太激烈,让她热血沸腾了?


    “最近京城的各大乐坊舞坊,可有容貌出众的男子?”花琉璃试图拯救一下自己。


    “郡主,您忘了?”玉蓉小声提醒道,“这段时间各大娱乐场所都在进行“树文明京城”活动,已经不允许坊中的琴师舞男单独与客人接触了。”


    花琉璃:“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还在弄这个?”


    “在百国宴结束,各国使臣离京前,应该都会这样。”玉蓉道,“实在不行的话,奴婢替您寻几个容貌出众的琴师,养在别庄里?”


    “不行。”花琉璃连忙摇头,“此事我已经答应……”


    她已经答应太子,五年内不豢养男宠了。好女子一诺千金,岂能出尔反尔?


    “罢了。”花琉璃叹息,“还是回府抄书吧。”


    几位随行的婢女纷纷露出惊骇的神情,郡主自然主动提出抄书?!以前夫人罚郡主抄书,她们都是帮着郡主一起抄的。


    “郡主,您想抄什么书?”玉蓉与鸢尾齐齐问了相同的问题。


    “经书。”花琉璃神情沧桑,“能让人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的那种。”


    玳瑁国使臣们回到别院以后,性格仁厚的贺远亭发了一场大火。


    “诸位大人都是我们玳瑁的栋梁,行事本该谨慎小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该心里有数!”贺远亭目光扫过众人,神情疲倦道,“卫明月是晋国第一女将军,十分受百姓敬爱,你们就算不喜欢晋国的风气,也不该在外面说这些话!”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贺远亭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灰意冷道:“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请殿下息怒。”一位使臣道,“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下官听说晋国皇帝,因为花应庭与卫明月功高盖主,已经对二人有了猜忌之心。”


    “只要他们二人还是将军,我们就不能得罪。”贺远亭摆了摆手,“明日我亲自到花家道歉。”


    “殿下,怎能让你受如此委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贺远亭无奈一笑,“有什么委屈不委屈?”


    连对福寿郡主用美男计都做了,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受的?


    想到那个让世界一切红都黯然失色的少女,贺远亭心脏忍不住多跳动了几次。


    世上有种人,只需要一眼,便能让人心动不已。


    刘名士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又羞又愧,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不断地回忆当日他在茶坊说的那些话


    原本一开始,他还记得小心谨慎的,但身边一个年轻文官,不断跟他说起晋国女子的缺点。


    什么跟男人混在一起作画写诗,什么在外面抛头露面踏马观花,甚至还有一些贵女在别院养面首之类。


    后来还说了些女将军的荒诞行为,他忍不住便把心里抱怨的话说了出来。


    不对!


    那个文官分明是故意引导他说出这些话!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也不管夜色已深,披上外袍就准备去找这个文官,他怀疑这个人有问题!


    刚拉开门,他就看到一个人气喘吁吁跑过来,神情惊恐:“刘大人,大事不好,王大人上吊自杀了。”


    “什么?!”


    刘名士大骇,王大人正是故意引导他说出这些话的年轻文官!


    他跟着来人一路小跑到王大人屋子,王大人尸首已经被放了下来,悬在屋梁上的绳子轻轻晃动着,在烛火的照耀下,在墙上留下阴森的影子。


    “人……可还活着?”刘名士喉咙里一片干涩。


    随使臣团前来的医官摇了摇头:“王大人已经没了脉搏。”


    刘名士牙齿在咯咯打颤,心里冰凉一片,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贺远亭也赶了过来,因为来得急,他披散着头发,外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他伸手拦住想要涌进屋子里的众人:“去晋国大理寺报官,所有人都不能进去。”


    他看着院子里的众人,眼神亮得吓人:“也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殿下……”使臣道,“我们的事,为何要晋国的官员插手?”


    “这里是晋国京城。”贺远亭看着屋子里王大人的尸首,面色苍白,“自然由他们来管。”


    半夜,张硕正在睡梦中,听到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大人,发生大事了!”


    张硕从床上爬起身,最近部门事情太多,他已经忙得睡在大理寺了,没想到半夜还会被人叫起来:“发生了何事?”


    他打开房门,摸了摸头顶。


    “玳瑁国的一位使臣死在了别院里。”


    “啥?”他手上一个用力,脑门上最后几根头发终于阵亡,他低头看着手心这几根夭折的头发,颤抖着双唇道:“叫上裴大人与苟大人,马上赶过去。”


    陛下虽然暂时不想见玳瑁国的使臣,但使臣死在别院里,那就是涉及两国的大事了。


    到了别院门口,张硕看到了同样形色匆匆的京兆尹,想到对方比自己多不了几根头发的脑门,张硕深深叹息一声。


    总是操心的人,头发少啊。


    裴济怀大步走进内院,见玳瑁三皇子也在,抬手取下腰间的佩剑递给属下,上前行礼道:“下官大理寺少卿裴济怀,见过三皇子殿下。”


    “裴大人请不用多礼。”贺远亭神情疲惫:“来人,带裴大人去现场察看。”


    裴济怀进门看了一眼现场,见桌上有一封死者留下的绝笔信,戴上蚕丝手套,打开了这封信。


    一看信里的内容,他顿时皱起了眉。


    什么叫自知得罪了卫将军,无颜面对家国,愿以死谢罪?


    这封信看似在忏悔,但是看完这封信的人,只会觉得花家人咄咄逼人,只是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便把一国使臣逼死。


    他把信叠了起来,抬头看了眼横梁上的上吊绳,几个翻身跃到横梁上,看了眼挂绳子的地方,又翻身下来道:“三殿下,横梁上划痕紊乱,说明死者临死前,有过挣扎的迹象。”


    “这是何意?”


    “并没有什么意思。”裴济怀道,“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死前太过痛苦,会挣扎很正常。”


    贺远亭目光落到裴济怀的袖笼里,刚才裴济怀在说话时,把王大人留下的遗书,塞进了袖子里。


    裴济怀只当没看见贺远亭的眼神,神情如常道:“这个房间我们会封存起来,由我国最顶级仵作进行遗体查验。”


    “对了。”裴济怀道:“在死者死因没有查清前,在场诸位都有嫌疑,所以遗书的内容暂时不能让你们看到,还请诸位谅解。”


    “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位玳瑁使臣忍不住道,“难道其他人就不可疑?”


    实际上他想说的是,难道晋国人就不可疑?


    “这位大人不要激动,本官并没有说凶手一定就在你们其中。”裴济怀面无表情道,“你们可以往好处想,也许死者真的只是自杀。”


    玳瑁众使臣:“……”


    贺远亭沉默片刻,让人取来王大人的书本,交给了裴济怀:“里面有王大人的字迹,裴大人可以比对一下字体。希望在案子查清后,王大人能把王大人的遗书保存完整地送回来。”


    “请殿下放心,下官一定会把案子查清楚,给诸位一个真相。”


    贺远亭深吸一口气:“好,有劳裴大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晋国有话说:我怎么觉得,我拿的是个反派国家的国设?


    玳瑁:是的。


    金珀:我不敢说话。


    作者:评论区狠人小姐妹太多,怕了怕了,告辞!


    第67章 面圣


    裴济怀把遗书带走以后, 京兆尹与大理寺卿上前跟贺远亭客气了几句,对王大人的死亡表示了遗憾与同情, 再匆匆离开。


    “殿下。” 一位使臣道, “为何要让他们把王大人遗书带走,他们晋国欺人太甚。”


    “就算我们拿着, 又能怎么办?”贺远亭直接道, “若是死因与他们晋人有关,我们玳瑁难道就能跟他们开战?”


    使臣们沉默下来, 三皇子说得对,就算晋国真的欺辱他们, 他们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闹出这么大的事, 晋国皇帝肯定会召见殿下。”在长久的安静之后, 一位性格沉稳的使臣道,“殿下,你最近两天不要出门, 好好准备一下。传闻昌隆帝十分宠爱太子,您若是在宫中遇到晋国太子, 一定不要得罪他。”


    贺远亭缓缓点头,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穿反的鞋子,心中苦意更浓。都是太子, 他的皇兄处处受父皇猜忌,晋国的太子却被昌隆帝宠爱非常。


    大约,这就是命吧。


    “大人。”黑夜中,裴济怀把玳瑁国死者留下的遗书交给了张硕, “下官怀疑此事有异。”


    张硕接过遗书看完,神情凝重道:“这是有人故意想挑起两国矛盾啊。”


    两人对望一眼,剩下的话都藏在心底没说。此事闹大了,对花家非常不利,甚至会让陛下觉得花家势大,大得可以让别国使臣因为畏惧自杀。


    幕后之人根本不在乎他们发现这是阴谋,他几乎明晃晃地把用意摆在了明面上,因为他知道玳瑁与大晋之间的隔阂,是不可能消除的。


    同时他还不忘提醒陛下,一定要提防花家。猜忌这种东西,只要有了开头,就再也无法消除了。


    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花家倒霉,是哪个国家出的手?


    金珀?


    周边那些被花家震慑得老老实实的小国?


    又或者是……自导自演的玳瑁国?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裴济怀多问了一句。


    张硕把信揣进怀里:“当然是把信连夜送到陛下手里。”


    裴济怀眉头动了动,沉默地翻身上马,没有多言。张硕登上马车,状似开玩笑道:“济怀,你对花家似乎很信任?难道就没有想过,也许是花家派人杀了这个王大人,再假装他是自杀?”


    “两位将军若是要报复这种指手画脚的小人,又怎么会用暗杀的手段。”裴济怀神情如常,“更何况,人若是他们杀的,又怎会让这封遗书留下来?”


    “你说得有道理。”张硕点头,“本官也觉得,花家是冤枉得很。”


    只可惜搅进这种事,他们什么都不做,也要沾上麻烦。他刚才从玳瑁使臣口中得知,玳瑁三皇子也置办了酒席向福寿郡主赔罪,晚上当事人就吓得自杀了,这让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会怀疑人是被福寿郡主逼死的。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他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


    但是他很快又想到,福寿郡主体弱胆小,以她的性格,要把一个年级轻轻的男人吓死,那还真不容易。


    真闹起来,还不知道谁把谁吓出毛病。


    入睡前,昌隆帝心情非常好,因为太子竟然主动跑来找他,讨论一些朝政上的事,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勤奋的架势。


    晚上留太子用了膳食,父子二人一起散完步,昌隆帝才让赵三财把太子送回东宫。可惜这份好心情,在半夜被破坏了。


    从寝宫中出来,昌隆帝接过大理寺卿张硕呈上来的遗书以及事情调查经过,面无表情地看完,怒不可遏道:“竟有人胆敢诬陷朕的两位将军,实在不可饶恕。”


    张硕以为陛下会问花家人做了什么,没想到连问都不问,就直接认定花家被人陷害了。


    这跟传言中,忌惮花家功高盖主好像有些不一样?


    陛下如果真的猜忌花家,这次的事情就不会管花家冤枉不冤枉,先趁此机会打压花家,让花家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沾上污点,以后再清算花家的时候,才更加名正言顺。


    瞧陛下这个样子,确实很在乎花家的形象,不过在乎的方向有些不同,更像是无法容忍别人抹黑花家。


    “查,立刻彻查。”昌隆帝把东西往御案上重重一拍,“派人盯住玳瑁国的使臣,让他们管住自己的嘴,不能有半点不实的消息传出来!”


    卫明月的性格他很清楚,说她坏话的人,她宁可当场拍断这人的骨头,也不会用这种阴损的手段。


    至于他未来的儿媳妇恐吓刁难说坏话的大臣?那更是可笑,花家的那个小丫头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玳瑁国使臣是兔子吗,胆子会这么小?


    “微臣领命。”听到这里,张硕哪还不明白,陛下这是要保花家,而且是完完整整的保住。


    从今天过后,他再也不信“鸟尽弓藏”这种鬼话了,陛下待花家,分明是信任无比,甚至是盲目信任了。


    走到大门口,他见一行人匆匆赶过来,待人走近了,才认出这是东宫的太子殿下。这大半夜的,太子为了什么事赶过来?


    “张大人。”太子原本有些急,看到张硕以后,反而不急着赶路了:“听闻别馆里的一位使臣出了事,你跟孤说说。”


    张硕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包括他得了份使臣遗书的事。


    “这个案子要辛苦张大人了。”太子的食指在步辇雕着龙纹的扶手上点了点,“二位将军是我大晋的英雄,不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影响两位将军声誉。更要避免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传出来,让人误会两位将军。”


    得,太子这话几乎明着告诉他,两位将军肯定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别人。


    张硕连连称是,出了宫才发现自己脑门上冒了一层细汗。都说帝心难测,也许有时候是臣子们想太多也说不定。


    验尸结果很快出来,王大人是在清醒的状况下,被套进了绳子里。身上有淤青,但由于他死前一个时辰,与另外一位使臣发生过争执,还互相动过手,所以从尸体上看不出,他是自愿把脖子套进去,还是被人强行吊上去的。


    “在死者死后,有侍卫、小厮、医官进去过,无法确定死亡现场是否被人动过手脚。”大理寺提刑官道,“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完美的自杀现场。”


    但就是因为太过完美,反而处处充满疑点。


    “那日在茶坊里诋毁晋国女子的三个玳瑁使臣身份查出来没有?”裴济怀低头看着死者脖子上的痕迹,在一些小说话本中,总会有主角说什么,死者生前有挣扎的痕迹,所以证明是他杀。


    事实上很多自杀的人,死前都有可能产生后悔的情绪,所以他们会挣扎,会痛苦地寻找生机。


    但往往这种时候,都是徒劳无功的,自杀者只能在自我懊悔与绝望中挣扎死去。


    “大人,死者正是三人之一,另外两人是玳瑁国礼部尚书,太子少师刘仁稼,以及礼部侍郎钱益。”


    “呵。”裴济怀嗤笑一声,走出验尸房,取下手套道:“身为太子少师,却对他国风俗指手画脚,这样的读书人,读再多的书又有何意?”


    “属下听说,在玳瑁国,女人若是跟外男说句话,就是不洁。”


    “一群脏臭老爷们,以为自己有多干净。”裴济怀对此嗤之以鼻,“欺负女人便罢了,还瞧不得别国的女人日子过得舒坦,这不是有病?”


    玳瑁国使臣所料不错,案发的第二天下午,一直对他们避而不见的昌隆帝,终于愿意召见贺远亭。


    使臣们得知消息后不敢马虎,早早便准备好,把贺远亭送进了宫。


    一进皇宫,贺远亭就明显感觉到晋国与玳瑁的不同,如果真要形容,大概就是玳瑁皇宫比晋国皇宫多了许多脂粉味。


    太监引贺远亭来到宸阳宫正殿外:“三皇子殿下,陛下此时正在接待其他大臣,请您稍待片刻。”


    贺远亭连忙称是,没过多久,就见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男人容貌英俊,气势不凡,送他出门的是个紫衣太监。


    “将军慢走。”赵三财把花应庭送下台阶,一挥手中的拂尘,扭头对站在旁边的贺远亭笑道:“这是自玳瑁而来的三皇子殿下吧,让您久等了,请随杂家来。”


    “有劳公公。”


    “不敢,殿下客气了。”


    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贺远亭微微垂首,跟着紫衣太监匆匆往殿里走。


    隐约见龙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玄衣绣金龙纹的人影,他连忙低头行了一个大礼:“在下玳瑁国三皇子贺远亭,拜见尊贵的晋国皇帝陛下。”


    “三皇子不必多礼,赐座。”


    “多谢陛下。”贺远亭行礼谢过,落座以后才发现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人。他抬头看清对方容貌后,忍不住愣了半晌。


    “三皇子看到孤很意外?”太子叹息一声,“前两日孤刚陪我家郡主去赴了殿下的宴,到了晚上就传出什么我家郡主逼死贵国使臣的流言,孤仔细想了想,那日我家郡主也没说什么,怎么就逼死一个大男人了呢?”


    贺远亭心中咯噔一声,他怎么都没想到,当日陪在福寿郡主身边的俊美男人,竟然会是晋国太子。


    他一度以为,那是福寿郡主的……入幕之宾。


    “好在当日孤也在场,不然我家郡主岂不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太子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贺远亭,“三皇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远亭连忙道:“这都是没有根据的猜测,贵国的福寿郡主冰清玉洁,善良温柔,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逼迫人的事。”


    太子懒洋洋地端起茶盏,轻笑一声道:“三皇子心里明白便好。”


    “陛下,太子殿下。”有太监进来传报:“长安侯携女福寿郡主求见。”


    正懒洋洋坐着的太子瞬间端正了坐姿,把茶杯放到了一边。


    昌隆帝瞥了眼装模作样的儿子,等他把襟口的皱褶抚平,才开口:“宣。”


    花琉璃进殿就看到了坐姿优雅的太子,还来不及向昌隆帝行礼,太子就对上她的视线,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了一个笑。


    “末将见过陛下,见过太子。”卫明月礼未行完,太子就拱手还了一礼,“将军不必多礼。”


    “赵三财。”太子转头对赵三财道,“给将军与郡主的座椅上加个靠垫。”


    “多谢殿下。”没想到太子如此细心,卫明月对他笑了笑。


    “应该的。”太子朝花琉璃微微颔首,转头对昌隆帝道,“父皇,既然今日卫将军与福寿郡主也在,不如把案子说清楚?”


    贺远亭:“……”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左右是他们做错便是了。


    “三皇子殿下,贵国使臣发生这件事,我感到非常的遗憾跟痛心。”花琉璃对上贺远亭的双目,“我们两国来往多年,不能因为种种误会两国感情,所以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您以为呢?”


    贺远亭怔怔地看着花琉璃一双美目:“郡主说得是。”


    太子皱了皱眉,这个玳瑁国三皇子究竟怎么回事,老盯着他家郡主看什么?


    “宣大理寺卿张硕、大理寺少卿裴济怀、玳瑁国礼部尚书刘仁稼上殿。”


    刘名士一进宸阳宫正殿,就听到一个女子说:“末将也想看看,究竟是哪位大人对女子误解如此之深。”


    这个声音很好听,但刘名士却觉得,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杀意。


    可怜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竟在女人面前犯了怵。


    “你就是对鄙国卫将军不满的刘仁稼刘大人?”昌隆帝看着垂首躬身的刘名士,面无表情道:“卫将军是朕钦点的女将军,你的那些言论,是对朕有什么意见?”


    “若有,便让贵国皇帝陛下亲自写国书来,朕愿意慢慢探讨。”


    作者有话要说:  昌隆帝:谁敢欺负我的小弟,谁敢欺负我家未来的儿媳妇。


    太子:这是我的郡主,懂伐,我的!


    第68章 懂画之人


    昌隆帝耍起流氓来, 那是非常不要脸。他扣住玳瑁国使臣侮辱大晋第一女将军不放,甚至故意说这是玳瑁国君主的意思。


    明知道对方是有意为难, 贺远亭也不得不赔礼道歉。


    “陛下, 末将问心无愧,也无惧流言。”卫明月担心昌隆帝的流氓大名坐实, 开口道, “被人说几句无痛无痒,当务之急是查清玳瑁国使臣的死亡真相。”


    蹲在角落里的起居官员连忙拿起笔, 唰唰在纸上记录起来。


    大意是陛下爱护自己的将领,卫将军宽容大度, 顺便还明面同情一下玳瑁国不幸遭遇, 实际暗暗踩了一脚他们的小人行径。


    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起居注官员, 他们兢兢业业地记录着帝王言行,但是怎么记录,就是他们的本事了。


    “请尊敬的晋国皇帝陛下恕罪, 我为鄙国使臣的错误言行感到十分抱歉。”贺远亭心力交瘁,这些跟过来的使臣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忙没帮上,拖后腿倒是挺能。


    尽管已经习惯了国内贤惠无比的女子,但是在见到这位晋国女将军的时候, 他心里仍旧忍不住升起赞赏之情。


    只需一眼,他就看出这位女将军是个了不起的人。对方越了不起,就越显得说她坏话的人有多肤浅与可笑。


    “贵国使臣留下的遗书朕已经看了,若不是太子告诉朕, 当日三皇子设宴,太子也在场,朕差点当真以为,这位王使臣是福寿郡主逼死的。”昌隆帝抬了抬手,赵三财把抄写下来的遗书内容,交到了贺远亭手里。


    贺远亭一目十行看完内容,很快便面带怒意道:“这是对福寿郡主的污蔑。陛下,在下怀疑这封遗书有异,定是有心人故意挑拨我们两国的关系。”


    “唉。”昌隆帝叹息一声,“朕与三皇子的看法相同,这场阴谋不仅是在针对朕的两位爱卿,同样是在针对贵国与三皇子你。”


    在这场阴谋中,倒霉的人不仅有花家,还有首当其冲的三皇子贺远亭。他作为使臣团里地位最高的人,使臣死在晋国别馆中,不管怎么做,都会受到指责。


    一个劲儿逼问晋国,有可能得罪晋国皇帝,引起两国交战,他回去以后肯定会被父皇重罚。


    把事情不轻不重放下,事情传回国内,肯定会有无数文人骂他软弱,他不仅遗臭万年,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事到如今,他就是被人架着在火上烤,不是烤背面,就是烤前面。


    在电光火石间,他便做了决定。


    “请尊贵的晋国皇帝陛下彻底清查此事,把这个心思狠毒的幕后主使找出来,以慰王大人在天之灵。”


    “请三皇子放心,朕一定还你一个公道。”昌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也不看作揖躬身的刘仁稼,转头宽慰了一阵卫明月,还赏赐了一堆东西给花家,美其名曰压惊。


    贺远亭坐在椅子上有些尴尬,明明他们也是受害人,为何面对卫将军与福寿郡主,他竟感到心虚?


    最难过的还是刘仁稼,早知道那几句话会惹出这么多祸事,当初他怎么都不会乱说话。


    案件真相很快就查了出来,王大人留下来的那封遗书系伪造,伪造这封遗书的人,就是他身边的小厮。大理寺的人还在王大人屋子发现一些内容模糊的信件,像是得了谁的命令,故意挑起玳瑁与晋国的战争。


    本来计划是让花家与玳瑁使臣团在国宴上发生矛盾,谁知花家把玳瑁送去的礼物还了回来,让三皇子提前知道使臣团的人在言语上侮辱了卫将军。幕后之人担心王大人败露,便让小厮杀了王大人,伪造出王大人是畏惧花家自杀,趁机抹黑花家的名声。


    “谁能猜到花家那个温柔娇弱的小郡主,会发这么大脾气,不给玳瑁半点颜面,直接把玳瑁送去的礼又还了回来?”裴济怀看着查出来的这些真相,忍不住感慨花家的好运气。


    若是等矛盾在国宴上才爆发,王大人等到那个时候才死,事情肯定会闹得全国皆知,谁都压不下来。


    “可见偶尔发一发脾气,不仅有益身心,还有利于家族。”大理寺另一名少卿苟敬祺抱着厚厚一摞卷宗进来,“可见连老天都不想让忠臣良将蒙受冤屈。”


    “咱们大理寺的人,什么时候信过天命。”裴济怀帮着苟敬祺一起把卷宗锁了起来:“今天该你值夜,我先回去了。”


    苟敬祺拿起柜子里另外几卷加密的案子:“你说,这次的幕后主使,跟前面几起案子有没有关联?”


    裴济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沉默片刻后道:“前面几起案子,多多少少都把与英王有关的人牵连了进去,这次不太像。”


    “也不是完全无关,花家的小郡主,曾与英王说亲。”苟敬祺锁上柜门,“前几天我们的人还查到,英王不久前曾对福寿郡主提出,希望娶她为王妃,但是福寿郡主拒绝了。”


    听到花琉璃拒绝了英王,裴济怀半点都不意外。事实上,以福寿郡主的身份,最好哪个皇子都不嫁,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太子与福寿郡主之间……


    世间永远不缺情爱悲剧,但即使这样,仍旧有无数男女前仆后继。


    终于没再被牵连的贤妃英王母子,此时正处在震惊之情当中。


    贤妃看着眼前神情倨傲的乐阳长公主,忍不住怀疑,究竟是乐阳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吾儿性格愚钝,性格冲动,恐怕配不上公主的掌上明珠。”贤妃恨不得把嘴里的茶水吐到乐阳长公主脸上,让谢瑶这样的女人做她儿媳妇,还不如当初让花琉璃做她儿媳妇呢。


    至少人家长得比谢瑶好看,生下来的小孩也更好看。


    “小嫂嫂,英王为长,需要娶一个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女人。待以后……做什么都方便。”乐阳长公主矜持笑道,“你觉得呢?”


    贤妃觉得一点都不好。


    以前这位公主看她的眼神,都是吊着眼角的,一口一个田妃,别说叫她嫂嫂,就连叫她的封号,就好像侮辱了这位公主的嘴巴。


    “公主有话就直说,您也不用我小嫂嫂,像以前那样唤我田妃就行。”贤妃冷冷淡淡道,“我出生不如公主尊贵,不太在乎称呼。”


    “往日我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小嫂嫂多多包涵。”乐阳长公主知道贤妃对她心有不满,但她心里很清楚,比起这些,贤妃更想让儿子登上帝位。


    贤妃捧着茶盏不说话。


    “文人的笔,无形的刀。”乐阳长公主继续道,“谢家在南方的地位如何,想必你也知道,让两个小辈结亲,是对你我都好的事情。”


    “呵。”贤妃讥讽笑道,“你把谢家说得这么厉害,是想干什么,造反吗?!”


    乐阳长公主面色冷了下来。


    “别以为你家的女儿是能下金蛋的母鸡,就算她是金子做的,那也只是母鸡,不是凤凰。”贤妃嘲讽道,“太子不要的女人,就想塞给我的儿子,你以为我们母子是什么,捡破烂的吗?!”


    “我不管谢家有多厉害,反正我就是看不上。”贤妃站起身,忍气吞声多年,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贤妃骂得十分畅快,“真要那么厉害,就不会把女儿当货物一样送来送去,东家不稀罕要,我西家也看不上。谁愿意娶,就让谁娶去,别来恶心我。”


    “好!”乐阳长公主气极反笑,“田氏,你今日给本宫的侮辱,本宫记下了。”


    “记下便记下,公主长得人模狗样,做的事却像老鸨,我们家元昊是正经孩子,消受不起你家姑娘。”贤妃假装朝地上啐了一口:“您且好走,我便不送了。”


    乐阳长公主气得两眼发黑,出门的时候,还踹翻了临翠宫两个花瓶。


    “哼。”贤妃看着摔坏的花瓶也不生气,反而神清气爽地甩了甩帕子,“小贱人,想把我们母子当棋子用,本宫是傻的吗?”


    说完,她把帕子往脸上一捂,干嚎着往宸阳宫跑。


    做女人的,被小姑子欺负了,不就得告诉自己丈夫嘛?


    这两个花瓶,可是儿子特意给她带回来的,虽然颜色花销了些,样式丑了些,但那也是孩子一片心意呢。


    从头到尾没机会说话,坐在角落里的英王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神情茫然得好像看了一场大战。


    看来平时母妃骂他,还是温柔了不少。


    到底是亲儿子,待遇就是比别人好。


    他走出临翠宫,没走多远就看到乐阳长公主的二女儿正在御花园里赏花,赶紧转过身拔腿就跑。


    “英王……”谢瑶虽不喜英王,但她知道母亲有意让她与英王联姻,所以见到英王,她主动开口问好。


    哪知道一句问安还没说出口,英王就忙不迭跑开,好像她是看一眼都可怕的怪兽似的。


    “脑子有病。”谢瑶低声骂了一句,气得转身就走,刚好与一个捧着画卷的太监撞在了一起。


    “你是哪个宫里的,走路不长眼睛么?”谢瑶的贴身丫鬟赶紧扶住谢瑶,把滚到脚边的画卷踢开。


    系着画卷的红绳被踢开,露出了半截画。


    “这画的是什么鬼东西。”贴身丫鬟又骂了几句,扶着谢瑶往回廊上走。


    谢瑶心中怒火高涨,但向来温柔善良的她,是不会责骂一个不小心犯错的太监,所以她只是沉默地让婢女扶着走。


    “五皇子殿下?”月亮门后,有个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谢瑶被吓了一跳,看清此人是五皇子姬宴丘后,她露出一个柔弱的笑容:“见过五皇子殿下。”


    谁知平时温和好相处的五皇子,只是眼神寒冷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谢瑶:“……”


    宫里的这些皇子,脑子都有病?


    没一个正常的吗?


    花琉璃听说太子在东宫准备了好吃的,又特意遣人来接她入宫,连假意推辞都没有,就答应了下来。


    刚进宫门,她就看到五皇子带着一个垂首丧气的小太监往这边走,她停下脚步,向对方行礼问安。


    “福寿郡主。”五皇子看到花琉璃,绷着的脸上有了笑意,“你这是上哪儿去?”


    “臣女有事要去东宫一趟,殿下这是打哪来?”没脸说自己是去东宫蹭吃的,花琉璃见这对主仆脸上带着点委屈之色,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


    “我今日晨起时忽然灵感大发,作了一幅旭日东升图,本打算献父皇,哪知半路上发生意外,画卷沾上了脏污。”五皇子就连沮丧的样子,都带着优雅,“身为儿子,怎能把脏污的东西送给父皇,所以我只能把画拿回去了。”


    说完,他从小太监手里拿过画卷,展开画卷递到花琉璃面前:“郡主觉得,此画如何?”


    平心而论,花琉璃实在看不出,五皇子的画技有什么长进,但是面对五皇子期待的眼神,她的良心并不值钱。


    “殿下的画技,似乎又有所长进了。”盯着画卷看了片刻,花琉璃满脸认真道,“最重要的是,这幅画的意蕴非常特别。朝阳给大地带来光明,大地又亲近着朝阳,好一幅充满生机的旭日东升图。”


    五皇子羞涩一笑:“其实也没郡主说得这么好,不过我对这幅画也是很满意的。本想把这幅画送给郡主,只是……”


    原打算送给帝王的画,就算不能送出去,转送给他人也不妥。


    “君子不夺人所好。”花琉璃赶紧道,“殿下的这幅画动人心魄,臣女虽得不到它,却已经把它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郡主是懂画之人。”五皇子感慨,“不愧是两位将军的掌上明珠,见识与心胸果真不同于他人,令人敬佩。”


    五皇子真情实意夸了花琉璃一番,才挂上笑颜出了宫。


    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花琉璃:“……”


    皇子们夸起人来,都这么热情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五皇子:死亡凝视警告!记仇警告!


    第69章 刺客


    “五皇子对作画, 实在……痴迷得很。”鸢尾见花琉璃盯着五皇子离去的背影发呆,小声道, “郡主, 快午时了。”


    让太子等,不太好。


    花琉璃回过神, 转身往东宫的方向走。现在正是春暖花开之时, 四处都可见到盛开的鲜花,就连长长的宫道上, 都摆着修剪精致的盆栽。


    绚烂多彩的牡丹肆意绽放着,花琉璃见几个太监正在修剪花枝, 停下脚步, 叫住一个小太监:“这位小公公。”


    小太监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他不知道花琉璃的身份,但却认识在前面领路的公公,那可是在东宫伺候的大公公, 他连忙放下花剪,上前行礼道:“贵人好。”


    “我想剪几枝牡丹, 你可以帮我挑一挑么?”花琉璃站在一堆牡丹里,看花了眼。


    “请贵人稍等。”小太监赶紧挑了几支开得正好的牡丹,整理好以后, 用干净手帕裹住花枝,小心翼翼递到花琉璃手里。


    “多谢。”花琉璃捧住花,让鸢尾给了小太监赏赐,抱着花继续往前走。


    “小姐, 那边的人好像是福寿郡主。”谢瑶身边的婢女看到有一行人往东宫的方向走,小声道,“看她的样子,好像是去找太子殿下的。”


    谢瑶脸上阴沉地看着花琉璃离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老远就看到有人捧了一束鲜花,没想到竟是福寿郡主。”


    花琉璃扭头看向来人,抱紧了怀里的牡丹。这是她打算送给太子的,这位谢姑娘只要出来,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这些花确实很美,可郡主摘下它们,它们就只能剩下刹那芳华,这是何等的可惜。”谢瑶看着这捧牡丹,皮笑肉不笑道,“郡主身为女子,当更加怜花惜花才对。”


    花琉璃看着谢瑶不说话。


    “都说女人如花,它们的花期短暂,只想在枝头多留一时片刻……”


    “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是棵大树,对花没有感同身受之情。”花琉璃急着去东宫用午膳,不想跟谢瑶谈什么花啊草的,“谢姑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谢瑶叫住花琉璃,“郡主是要去东宫?”


    “这与谢姑娘有何关系?”


    “太子未娶,郡主未嫁,你们单独见面怕是不妥。”谢瑶眼中情绪翻涌,嘴角却翘了起来,“若是有人说闲话,岂不是害了郡主?”


    “宫女太监不是人吗,怎么能算单独?”花琉璃皱起眉,这个谢瑶种种行为,很像是在窥视太子美色啊。


    这么一想,她心情变得有些奇怪,更是懒得跟谢瑶说话,转身就走。


    “郡主。”见花琉璃急着走,谢瑶就更加不想让她走,或者说,她无法容忍花琉璃与太子单独相处,“郡主就这么不想与我说话吗?”


    “琉璃?”


    太子从侧门走出来,对花琉璃道:“等了你半日不到,孤还以为你出了事,没想到竟在这里。”


    “哦。谢姑娘在跟臣女讨论怜惜花朵的事,臣女便耽搁了一会儿。”花琉璃把花塞到太子怀里,“臣女记得殿下宫里有一个水色花瓶,放这束花刚刚好。”


    “很漂亮。”太子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孤很喜欢。”


    谢瑶眼眶微微发红,她对花琉璃说采花不好,太子却说喜欢这些花。她是太子表妹,倾心他多年,为什么他要为一个外人,这么打她的脸?


    “你还有事?”太子终于正眼看了一下谢瑶。


    “太子表哥,我没什么事。”谢瑶期待地看着太子,希望他也能邀请自己去东宫。


    “既然你没事,那就早点出宫。”太子面无表情道,“孤跟福寿郡主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谢瑶:“……”


    你们的事,就是去吃饭?


    都到你东宫门口了,多请一个人吃饭,能吃穷东宫吗?


    谢瑶看着太子与花琉璃离去的背影,心里既委屈又愤怒,满腔的恨意不知如何发泄。


    太子回到东宫第一件事,就是把花插到花琉璃提起过的花瓶里。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把花束摆好,扭头看花琉璃:“孤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殿下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花琉璃趴在桌上,探头去看太子。


    “因为这两日琉璃遇到孤,都不太说话。”太子把花瓶摆到显眼的地方,情绪低落地笑道:“孤以为做错了什么事,让你讨厌了。”


    花琉璃有些心虚,前两日在宸阳宫里见到太子,她确实跟着母亲匆匆走掉了,但不是太子有问题,是她问心有愧。


    太子殿下待她那么好,她却因为太子的美色,起了那么邪恶的心思,所以前两天一看到太子,她就觉得心虚。


    她躲在家里抄了整整两天的经书,自觉心灵已经得到洗涤,灵魂已经得到升华,才能理直气壮地见太子。


    “殿下您误会了,您并没有做错什么,是臣女自己的问题。”花琉璃心虚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是在担心玳瑁国使臣死亡的那件事?”太子走到花琉璃身边坐下,温柔地解释,“你不用担心,大理寺已经把整个案子查清楚,这件事跟贵府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幸好那日有殿下陪着臣女,不然就是玳瑁国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花琉璃赶紧借着这个话头说了下去,“只是不知是谁,会这样算计我们花家。”


    “无论是谁,孤与父皇都相信,花家人不会做出这种小人行径。”太子犹豫着伸出手,在花琉璃头顶轻轻摸了一下,“所以,你不必忧心。”


    感觉到头顶上的手掌,花琉璃下意识去摸,不小心抓住了太子的手指。


    温软的手指在掌心划过,她不自在地松开手,干咳道:“能得陛下与太子信任,是臣女等一家人的荣幸。”


    “琉璃在孤面前,不必说这么客气的话。”


    宫女端来了水,太子在盆中洗干净手,一边擦手一边道:“还是因为孤的身份,让你顾忌了?”


    好看的人,一皱眉一垂眼,都能牵动人的心神,花琉璃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无法看着太子露出不高兴的神情了。


    她叹口气,她能拿太子怎么办呢?


    洗干净手,花琉璃擦去手背上的水珠,忽然想起方才神情不对劲的谢瑶,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殿下,臣女觉得谢瑶有些不对劲。你身份尊贵,最好不要与谢瑶单独相处。”


    “多谢琉璃提醒,孤记下了。”


    琉璃不喜欢其他女子靠近他,看来他并不是一腔空欢喜。想到这,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瞧着太子这个笑,花琉璃的心脏又开始弹琴了。看来她抄的经书还不到位,等下回去以后,继续抄,要多抄,发自内心的抄。


    至少不能把魔爪伸向太子殿下。


    谢瑶回到公主府时,乐阳长公主已经到家了。她看着走进殿的谢瑶,脸色非常难看:“养你有什么用处,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


    她今天去见了贤妃与容妃,贤妃那个贱人的态度不必再提,没想到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容妃,竟然也拒绝了她的联姻提议。


    容妃膝下的二皇子宁王,脑子跟二傻子似的,在诸位皇子中,既没有显眼的才华,也没有出众的武艺,竟然也敢拒绝她的提议?!


    在宫里受了一肚子气,乐阳长公主对谢瑶这个女儿也越加不满:“若是你姐姐还活着,我也不用受这些气。”


    大女儿无论是从气质还是容貌,都比二女儿强上很多,若她还活着,以她的容貌,早就能笼络住这些皇子,哪还需要她舍下脸,去与曾经瞧不起的人谈条件。


    听到母亲又提到已经死去的姐姐,谢瑶垂首掩饰住眼底的寒意:“母亲,英王与太子都受了花琉璃的迷惑,女儿也没有办法。”


    一个皇长子,一个太子,本就是皇子里身份最特殊的,偏偏都跟瞎了眼一般,瞧上了矫揉做作的花琉璃。


    谢瑶不在乎英王喜欢谁,她只想知道,太子究竟有多喜欢花琉璃。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抱怨的乐阳长公主,沉默地回了自己院子,找出一块翠绿的令牌。


    “父亲说过,凭借此令,能够调动邻郡的杀手。”谢瑶摩挲着令牌,发出嗤嗤的笑声,“太子表哥,既然你对我这么无情,就不要怪我。”


    “毕竟……只有死去的男人,才无法去招惹其他的女人,对不对?”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笑出声来,“你死了,我即使嫁给你的牌位,也是你的妻子,你说对不对?”


    “郡主,您前两日不是说要远着些太子,怎么今天跟太子吃了顿饭,又约好三日后出去骑马踏青了?” 鸢尾把消食丸递给花琉璃,“您这样,让奴婢们很为难的。”


    “鸢尾,不能怪我意志不坚定,实在是太子太好看,他只要一皱眉吧,我就什么都想答应他。别说只是去踏青,就算他让我披甲上战场,我都能当场点头。”


    “色字头上一把刀,您都多久没看过其他男人了。”玉蓉把水端到花琉璃手里,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她手里的水却半点没洒。


    “有太子这样好看的人在,我眼里哪还看得见其他男人。”花琉璃仰头把水喝下。


    “可是,”玉蓉接过杯子,不忍地看着花琉璃,“太子早晚会娶太子妃的。”


    花琉璃沉默,整个马车都安静下来。


    “郡主。”鸢尾看着花琉璃失去笑容的脸,不忍道,“您若是喜欢太子,可以与他成亲,两位将军不会反对的。”


    “谁说我想与太子成亲的。”花琉璃双手捧脸,“我只是在想,谁做太子妃比较合适。”


    “那您想到了吗?”


    “没有。”花琉璃诚实地摇头,“没人能配得上太子。”


    玉蓉与鸢尾齐齐点头:“郡主说得是。”


    反正没人配得上就对了。


    三日后,鸟语花香,天空晴朗,花琉璃把太子送给她的马儿,从马厩里牵了出来,她走出府的时候,太子已经在等她了。


    玉冠束发,一身浅色锦袍的太子站在那里,好看得像是天宫里走出来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太子翻身上马,“琉璃陪孤去郊外走一走可好。”


    “好。”


    花琉璃点头,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在内城里,怕突然惊马伤人,都有马夫牵着绳,直到出了城,太子才让马夫们松了绳子。


    两人带着侍卫跑了一段路,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马蜂,整个队伍都乱了起来。


    “殿下,小心!”花琉璃见一支箭飞向太子的马,伸手一拉,把太子拉在了自己马背上。


    胯下的马儿受到惊吓,嘶鸣一声狂奔起来。


    花琉璃回头看了眼准备追上来,却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围住的侍卫,压低声音道:“殿下,有人想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孤无话可说。


    第70章 逃命


    漫天飞舞的蜜蜂, 明显是人在操纵,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 刚好把太子的侍卫隔开?


    趁着马儿受惊的短暂时间里, 这些杀手就不要命似的冲了出来,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京郊并不是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 有农人发现不对劲, 扔下锄头就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叫喊:“杀人啊, 有土匪杀人啦!”


    有杀手发现不对劲,驱马就准备去杀掉这个农人, 却被太子侍卫拦了下来。几招过后, 这个农人早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速战速决。”杀手首领意识到农人可能会去叫援兵, 抽出腰间的刀,领着几个身手最好的,驱马追赶太子与花琉璃, “把这些侍卫拖住。”


    “殿下!”东宫侍卫拼了命地杀掉一个杀手,就有新的杀手扑上来。


    太子行踪需要保密, 为了能让太子安全出行,他们甚至提前安排了几队与太子、福寿郡主相似的人,往不同的方向走, 迷惑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但这些杀手,似乎对太子的行踪十分了解,而且是不管不顾地想杀了太子。


    太子自小学习骑射剑术,若是把马背上的福寿郡主推下去, 或许不会被杀手追到,可是太子还带着体弱多病的福寿郡主……


    侍卫们越想越觉得害怕,太子若是出了事,可是要牵连几族的。


    两边人都杀红了眼,使出了看家本领。


    “殿下送给臣女的这匹马,当真是神驹。”花琉璃按了一下太子的头,躲过一支飞过来的箭。她不敢让马儿停下来,又无法往城内的方向跑,只能往密林里躲。


    如果是空旷之处,对方人多,又带了弓箭,他们就是移动的活靶子,不如躲进林子,这样也有了遮掩,杀手们的弓箭优势就没有了。


    马儿一冲进密林,花琉璃就把太子从马背上拖了下来,踹了一脚马儿,让它朝相反的方向跑。


    “殿下。”花琉璃把华丽的裙摆撕开,系在了腰间,“你跟我来。”说完,也不等太子说话,拉着他的手就跑。


    “尽量不要踩叶青草密的地方。”花琉璃观察了一下四周,好在现在不是盛夏,很多小草长得还没有堆积的枯叶高,她拉着太子躲到一棵巨大的树干后面,凝神听辨杀手的方位。


    “他们要杀的是我,你快走。”太子从腰间取出一把软剑,压低声音对花琉璃道,“孤不会有事的,你去后面躲着。”


    “殿下,你身为一国储君,不该说这种话。”花琉璃敛下笑容,异常严肃地看着太子,“您是未来的君,我是臣。您的生死,牵系着亿万百姓的未来。今日只要臣女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她解开系在腰间的裙摆,从腰带里抽出一把软剑:“身为臣女,本不该在殿下面前带利器,但出宫在外,总有不安全的地方,请殿下宽恕臣女的欺君之罪。”


    两人躲在树干后面,面对面地站着,太子看着这样的花琉璃,伸出手缓缓握住花琉璃的手,“你不想我死,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为我拼命。”


    “殿下!”花琉璃反手扣住太子的手腕,把声音压得更低,“若是臣女能平安归来,还请殿下为臣女保守一个秘密。”


    “好。”


    “殿下不问是什么?”花琉璃笑了笑,把剑柄与剑刃紧紧扣在了一起。


    太子看着她熟练地组装动作,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


    “殿下不要怕,臣女的婢女们很擅长密林寻踪,很快就能找过来。”当她却不能躲在这里了,因为那些杀手已经朝这边找了过来,她必须引开他们。


    “等等。”太子把袍角一提,潇洒地扣在腰间:“这种事,怎能能让你这种小丫头去,孤……”


    “好了,殿下。”花琉璃一把摁住太子,把他硬生生摁在地上坐下,“您学的是君子之剑,这样的剑术,是无法杀人的。”


    说完,她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乖乖等我回来,明白了吗?”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到地上的太子:“……”


    “殿下,你听话,别闹了,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殿下,为了我,为了天下百姓,就当臣女求你,你一定不要出来,好不好?”花琉璃蹲在太子面前,深深地看着他的双眼。


    太子红着眼眶:“那你呢?”


    他后悔了,他宁可自己没有喜欢过她,没有对她动心,也不想让她陷入这样的危险中。


    “殿下,您忘了吗?”花琉璃笑了笑,“臣女姓花,身为花家人,守君王,护百姓,乃是花家传承百年的族训。臣女不想成为一个不忠不孝之人,请殿下成全。”


    太子颤抖着手没有说话。


    “请殿下成全。”花琉璃笑,“您若是不愿,臣女唯有以死谢罪。”


    “好。”太子哑着嗓子,第一次没有顾虑地摸了摸花琉璃的脸颊,“孤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臣女领命。”花琉璃勾起唇角对太子笑了笑,大步跑了出去。


    太子从未见过花琉璃这种奔跑的样子,他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捂住隐隐作疼的胸口,努力压住想要跟着过去的冲动。


    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这个时候若是冲出去,琉璃做出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琉璃能在金珀军营中活捉阿瓦,定不会像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


    父皇当年,被花将军与卫将军护在身后。


    如今的自己,又被两位将军的女儿护在了身后。


    他虽是太子,可也是人,想让理智战胜情感,实在太难了。短短几息间,太子竟把自己的唇咬出了血来。


    他趴在地上,不顾地上的脏污,只想听清花琉璃离去的脚步声,这样至少能让他安心一些。


    杀手们见太子躲进密林,便小心了起来,首领握紧剑柄,小心翼翼地往前探路。


    “首领,有哭声。”一个听力特别好的杀手道,“好像是年轻女人的哭声。”


    这些杀手都是豢养多年多年的死士,行事十分小心,他们一步步靠近声音传来的地方,发现一个肤白如雪的少女,正躲在草丛里捂着嘴惊恐地哭泣,看到他们出来,少女吓得连话都说不出,用手撑着地往后挪,眼泪不断地往外滚,煞是可怜。


    注意到她的腿有些不自然的弯曲,首领用剑抬起少女的下巴,少女眼泪滴在了剑上,抖如筛糠。


    “你是跟太子在一起的那个郡主?”首领戴着面具,语气轻蔑道,“太子为了逃命,把你丢下了?”


    少女仍旧只是发抖,洁白的贝齿磕磕打颤,好半天才颤着嗓子道:“你们别杀我……”


    她的声音柔美细腻,就像是无助的小奶猫,除了祈求他人垂怜,便再无其他的办法。


    杀手首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在紧要关头,被太子抛下的女人:“告诉我们,太子往哪个方向逃了?”


    少女哭着不说话。


    首领不耐烦地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掐住了她的脖子:“不说的话,我就让他们扒光你的衣服,让你死都死得不体面。”


    “不……不要……”几滴热泪落在首领的手背上,少女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求求你,不要。”


    首领看了眼手背上的泪,把她扔到了地上:“那你赶紧说。”


    少女抖着手,颤颤巍巍地指了一个方向。


    “我还以为两位将军的女儿会比其他人更有骨气一些,没想到不过如此。”首领轻蔑地冷哼一声,掏出一块手帕擦去手背上的泪,转身往少女指的方向走。


    “首领,这个女人怎么办?”有杀手问。


    “杀了。”首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给她留个全尸。”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人头落地的声音,血液的味道喷涌而出。


    不对,这种味道,不像是一个人的血量。


    他猛地回头,就见一道银光朝自己划过来,他连忙举剑格挡,谁知对方的动作又快又狠,一击不成,反手就朝他的胸口踢了一脚。


    首领看到跟随自己而来的几个手下,此时全部无声无息地躺在了地上,眼神阴寒道:“好一个胆小体弱的福寿郡主,竟是骗了京城所有的人。”


    “不要把后背交给敌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花琉璃招招不留情,“我还要感谢你给我的这个机会。”


    首领手中沾过的人命无数,对上花琉璃不见半点弱势。他与花琉璃上次遇到的那些歹徒不同,那些歹徒更像是普通手下,而这个首领,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士。


    不受美色与利益诱惑,这次唯一犯的错误,就是轻敌,不然她还真找不到机会杀死另外几个。


    “可惜郡主如此貌美,最后只能死在我的剑下。”首领一刀划过花琉璃的脖颈,她快速后躲,首领趁此机会,划伤了她的手臂。


    花琉璃后退几步,靠着树干喘气,她换了一只手拿剑,面无表情道:“生死有命,但今天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取太子的性命。”


    “你们花家坐拥几十万大军,何必要拼死护着随时都有可能猜忌你们的君王?”首领没有给花琉璃喘息的机会,继续剑指她的命门,“何不另寻明主?”


    “可笑,当今陛下便是明主,又何必另寻?”花琉璃快速避开几剑,忽然一道破空声响来,她一个偏首,一支箭贴着她的脸颊划过。


    差点就伤了她的脸!


    谁要是破坏她成为柔弱美人的梦想,谁就是她最大的敌人。


    首领发现花琉璃突然就发了疯,每一招都拼尽了全力,他一时不察,竟让她在胸口划了一剑。


    花琉璃乘胜追击,一剑劈开飞过来的箭头,转身硬生生让首领把剑插进她的肩膀。


    嗤。


    这是刀刃入肉的声音。


    首领不敢置信地低头,他看着插入心头的匕首,似乎无法相信,自己会命丧于一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手中。


    花琉璃拔出匕首,一脚踹开他,捂着不断冒着鲜血的肩膀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死士,会有本事一些,也不过如此。”


    首领瞪大眼睛,看着头顶上方的翠绿的树枝,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首领!”两个赶过来的杀手看到这一幕,朝花琉璃冲了过来。


    “走!”太子大步跑了过来,把手里的佩剑投掷出去,刚好扎中跑在最前面的刺客喉咙,他一把抓住花琉璃,转头飞奔。


    “殿下!不是让你好好躲着吗?!”


    “我答应你好好躲了,但我的脚没有答应。”平日里讲究到极点的太子,何时这么讲究过,他灰头土脸的拉着花琉璃在林中奔跑着,身后还跟了一串杀手。


    “殿下,臣女受了伤,跑不了多远。”花琉璃因失血过多,脸色煞白,“你走吧,我替你拦着他们。”


    “我很想听你的,但我的手跟脚都不同意。”太子拿过花琉璃手里沾血的剑,从小便讨厌脏污的他,紧紧握了一下花琉璃血糊糊的手,“谁说我练的是君子之剑,花将军可是我半个老师。”


    说完,太子英俊潇洒地冲向了杀手。


    但是很快他又拎着剑跑了回来,拉着花琉璃继续逃命。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练剑。”太子一边跑,一边朝杀手们扔袖箭或是烟雾弹,总算是拖延了一下杀手们的脚步。


    “唉,”太子看着前方的陡坡,还有杀气腾腾追上来的杀手们,苦笑道,“琉璃,看来我们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花琉璃夺过太子手里的剑,嘴唇煞白:“你若是好好躲着不出来,就不用跟臣女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我知道,可是我……”


    可是我舍不得。


    “殿下!”东宫的侍卫与花琉璃的婢女们听到烟雾弹炸开的声音,终于找了过来,让太子比较没脸的是,花府的婢女还冲在了前面。


    “看来我们不用死了。”花琉璃松了一口气,她浑身冰凉,失血严重,有些撑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袖箭飞了过来,受了重伤反应迟钝的她,身体晃了晃,拉着太子往旁边避了半分。


    太子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往陡坡下摔去。


    花琉璃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忘记自己手臂受了伤,根本用不上力,于是跟太子一起栽了下去。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到有只温暖的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


    若是太子方才没有出来就好了,至少他是安全的。


    她花琉璃今天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死在这里,也要把太子护周全。


    如果把大晋的未来交给其他四位皇子,谁能放心呢?


    她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维持着清醒状态,睁开眼睛看着把自己紧紧拥进怀里的太子,艰难地伸出手,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护住了太子的头和脸。


    人,不能死。


    脸,也不能毁。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琉璃,我要跟你成亲!


    花琉璃:叫你好好待着,就是不听话!熊孩子不听话,多半是家长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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