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妃还记得当年, 她与淑妃同年诞下皇子。当她发现比自家儿子还要小半岁的五皇子已经能够说出流利话,而自己儿子连“父皇”都不会喊, 甚至不爱笑不爱闹时, 忍不住当着儿子的面,对亲近的宫人抱怨过。
“本宫与兄长都不是愚笨之人, 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蠢货, 连话都不会说?!”
林妃依稀记得,自己是这样抱怨的。
她出生贫寒, 不像贤妃、容妃那样,出身富贵, 见多识广。好不容易生下儿子, 她是高兴的。可是这份开心, 在儿子三岁都还不会说话时,就变成了怨恨。
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儿子有问题?
为什么偏偏是她?
那时的她,觉得整个后宫都在嘲笑她生了一个傻儿子, 她甚至觉得,这个傻呆呆的儿子, 就是她的耻辱。
后来还是陛下把他接进宸阳宫养了一段时间,并且给他改名为启辰。
陛下说,启辰这个名字, 代表着新的开始,是希望与祝福。孩子还小,三岁不会说话,也许只是开智晚而已。
没想到陛下把启辰接到宸阳宫, 与太子在一起养了一段时间后,启辰竟然真的学会了说话。
据宸阳宫的宫人说,启辰本来在角落里玩木马,听到太子的老师不断地说话,不断地说话,忽然开口说了一句:“闭嘴。”
从此以后,启辰虽然仍旧不爱说话,但是再也没有人在背后偷偷说他是傻子。
这段陈年旧事,林妃已经忘了,或者说她刻意想要遗忘这段代表着屈辱的时光。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启辰还记得。
她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这个没有表情的儿子:“启辰,母妃当年说的那些只是气话,你不要当真。母妃是爱你的,只要你想要的,母妃都会帮你夺回来。”
四皇子神情平静地看着林妃:“母妃,儿子记事早。”他很早就能听懂大人的话,也能敏感地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可是说话太累了,他不想跟这些平庸的人说话。
林妃不喜欢他,他并不觉得怨恨,有谁规定,母亲必须要喜欢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不喜欢母妃把自己的野心,包裹上一层母爱的外衣,强加在他的身上。
本来就没有多少的东西,何必委屈自己做一个慈母?
“人生短暂,母妃无需委屈自己。”四皇子眼瞳黑得不见底,“儿臣不想做太子,也不想做皇帝,母妃不要做无用功。”
朝堂上那么多笨蛋,如果天天跟这些人说话,那就是生不如死。
林妃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在这个儿子面前,无所遁形。她的野心,她的谎言,甚至是她的一切伪装,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就像是个傻子一般,丑态百出地表演着。而她的儿子,就这么平静地看着,没有情绪,没有反应,甚至没有正常人的喜怒。
她生出来的,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林妃太难堪了,她近乎恼羞成怒道:“你是个怪物吗,这么多年,都在看我的笑话?!”
四皇子皱眉,面对亲生母亲的责骂,他脸上半点难过的情绪都没有,只是平静地表述:“儿臣是您生出来的,就算是怪物,也不能怪儿臣。”
林妃气得发抖,她这么多年的谋算,成了一场空,成了笑话,她口不择言道:“早知道你是个怪物,当年我就不该生下你。”
这声怒吼后,林妃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有些慌乱地看着唯一的儿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挽回这份本就虚假的母子情。
片刻的沉默后,四皇子才愣愣道:“哦。”
“没关系。”四皇子嘴角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当年父皇对儿臣说过,儿臣是上天给他的礼物。太子也说过,虽然我笨了些,但不会让其他人欺负我。”
“您虽然不想生下儿臣,至少宫里还是有两个人希望儿臣好好活着的。”四皇子见林妃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大方地安慰道,“不要因为别人跟你看法不同而生气,世间跟你看法不同的人太多了,您会气不过来的。”
林妃情绪崩溃道:“你给本宫滚出去。”
四皇子看了眼面目扭曲的林妃,听话地滚了。
离开林妃宫里,四皇子觉得今晚的夜色不错,打消了乘坐步辇回寝宫的想法,把手背在身后慢吞吞走着。
天上的星星真亮,倒是月亮没看见影子。
“四皇子殿下?”花琉璃提着灯笼,见四皇子单独走在宫道上,诧异道,“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身边伺候的宫人呢?”
四皇子扭头看身后,缓缓摇头:“不知。”
花琉璃叹口气,把灯笼提得近了一些,帮四皇子照亮脚下的路:“四殿下,你单独走在宫里,臣女有些不放心,臣女送您回去吧。”
四皇子看着花琉璃白嫩的脸颊:“你比我小。”
“您是皇子,臣女理应保护你。”花琉璃失笑,见四皇子一个字都不愿多说的样子,直接道,“走吧。”
四皇子想,福寿郡主是未来的太子妃,那就是他三嫂。嫂子为长,护送他回寝宫,也说得过去。
鸢尾玉蓉跟在四皇子身后,把四皇子保护得严严实实。不是她们太过小心,实在是京城刺客太多,让她们不得不绷紧心神。
“四殿下看起来好像不开心,是发生了什么事?”花琉璃见四皇子一直闷不吭声,被树上落下的果子砸了头也不说话,便多嘴问了一句。
“不开心?”四皇子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花琉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不开心。”
花琉璃抬头看了眼天空:“那您方才一直抬头看天,是在看星星?”
“嗯。”
“既然如此,殿下不如与臣女一起去观景台,那里最适合欣赏夜色。”
“不合适。”四皇子瞥了眼花琉璃,身为小叔子,怎么能与未来嫂子一起去看星星。太子那么记仇,会惹来麻烦的。
“殿下误会了。”虽然四皇子没有多少表情,但是花琉璃竟然从他黑沉沉的眼神里,看懂了他的想法,“太子殿下也在观星台。”
太子在观星台,那他就更不能去了。太子那么喜欢福寿郡主,他这个时候跑去凑热闹,太子说不定会多塞几个话痨的随侍给他。
“不。”四皇子连连摇头。
想要安静生活不容易,他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琉璃?”太子久等花琉璃不至,便从观景台上下来,见四皇子竟然与花琉璃在一起,便多看了四皇子一眼。
迎上太子的目光,四皇子后退了一步,觉得不够安全,再往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又往后退了三步。
花琉璃看了眼自己与四皇子之间的距离,挑起了眉。
她看起来像是要吃人的坏人吗?
“四弟怎么在此处?”太子上前牵住花琉璃的手,见四皇子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伺候你的人在哪?”
四皇子摇头。
太子皱眉,对身后的随侍太监道:“让殿中省的人去查,办事不上心的宫人,不能留在四皇子身边。今晚在四皇子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换掉。”
他的这些兄弟虽然各个都是歪瓜裂枣,但也只有他嫌弃的份儿,容不得外人慢待。
听到太子要惩罚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四皇子也没有反应,他沉默地低着头,仍旧是那副阴沉沉的模样。
正准备让人送他回寝宫休息,四皇子忽然抬头看太子:“太子三哥,臣弟想看星星。”
太子盯着四皇子看了片刻,点了点头:“跟孤来。”
四皇子默默跟在太子身后,他如果不说话,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他抬头看着太子与福寿郡主牵在一起的手,有些不解。
太子平时脾气差,说话又不好听,为什么在福寿郡主面前,判若两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感情?
攀登观景台的阶梯时,四皇子看到太子弯下腰,十分自然地替福寿郡主提起裙摆,再牵着人慢慢往上走。
太子的行为过于出乎他的意料,他已经忘记看天上的星星了。
好不容易爬到观景台上,四皇子看到福寿郡主从腰间下解下一个锦囊,从里面掏出一把零嘴,然后分给了太子一半。
剩下的一半,福寿郡主递到了他面前。
零嘴这种东西,还是他三岁多时,养在宸阳宫的那几个月吃过的。后来母妃把他领回去以后,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他扭头看了眼太子,伸手接住这些零嘴,学着太子的模样,坐在观景台的石凳上,慢慢吃着。
花琉璃在太子身边坐下,她看了眼坐在太子另一边的四皇子,笑着道:“殿下,你看我们像不像是排排坐,分果果的小朋友?”
“嗯。”太子点头微笑,“在孤的心中,你永远都是需要呵护的小朋友。”
四皇子的屁股往石凳旁边挪了挪,用行动表示自己觉得这话有些肉麻。
他想起在宸阳宫的时候,太子端着盘子跟他分枣糕。父皇不让他们多吃零嘴,所以每天都是有定量的。
每次分完,他都发现太子比自己多上两三个。然而每次太子就会把用尽心机才多分出来的零食留给父皇。
那时候他不明白,这些东西都是父皇给他们的,父皇想要什么东西都没有,太子为什么还要特意留给父皇?
更不明白的是,父皇竟然每次都很高兴,好像太子留给他的不是零嘴,而是什么稀罕东西。
现在他明白了,也就不觉得父皇偏爱一点太子,有什么奇怪了。
比较奇怪的是那些盼着父皇废掉太子的臣子,世上怎么老有盼着人家父子感情不好的外人,缺德不缺德?
“四殿下,还要吗?”花琉璃注意到四皇子竟然不声不响把零嘴吃光了,又从锦囊里掏出一把,“来,给你。”
看着笑容灿烂的福寿郡主,四皇子把零嘴接了过来,偏头见太子眼神幽幽地望着自己,脑子一晃:“多谢三嫂。”
“哈?”花琉璃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四弟年龄还小,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不用放在心上。”太子脸上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琉璃也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
花琉璃干咳一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抬头望天:“殿下,你看,有颗星星划过去了。”
四皇子跟着抬头,他只看到星星划过去的尾巴。
他看了看太子,吃着福寿郡主分的零嘴,嘴角微微上翘。
太子偏头看向四皇子,笑起来的歪瓜裂枣,勉强比不笑的时候顺眼一点。
宸阳宫中,昌隆帝看着有关百国宴当天的调查资料,良久后叹息一声。
“赵三财,去宣林妃,不必惊动他人。”
“是。”赵三财担忧地看了眼昌隆帝,躬身轻轻退了出去。
两刻钟后,林妃推开了虚掩的大门,看着正襟危坐的昌隆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妾,见过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不是孤针对哪位皇子,在孤的眼里,你们都是歪瓜裂枣。
英王:呸!
宁王、四皇子、五皇子:哦。
第112章 林妃
“你来了?”昌隆帝看到林妃, 指了指屋子里摆着的椅子:“坐下说话。”说完,他让屋子里其他伺候的宫人全部退下。
椅子上铺了软垫, 但是林妃坐下的时候, 却觉得有些僵硬别扭。
“你知不知道,朕为何要召你来?”
听到这话, 林妃垂首道:“妾不知。”
当年她用尽手段进了宫, 做了皇妃,本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 定会宠冠后宫,哪知陛下对她虽好, 却并不偏宠后宫任何一个女人。
“事实上, 朕并不希望今晚要见的人, 是你。”昌隆帝看着眼前的女人,他与林妃相识二十多年,并不想以一个难堪的结局收场。
林妃心头一颤, 她抬头看向昌隆帝,抿着唇不说话。
她做的那些事……陛下都知道了?
“朕待你不好?”昌隆帝看着林妃, 眼神里有失望,有遗憾,最终都化为了平静:“林妃, 朕给启辰王爵挑好了封号,为诚。这孩子有一颗赤子之心,朕以为诚很适合他。”
诚是一个好字,林妃起身行礼:“多谢陛下。”
既然陛下愿意封她的儿子为王, 还细心挑拣封号,说明陛下并没有厌弃启辰,也不知道她私下里做的那些事。
那陛下叫她来作甚,难道是宫里其他几个女人在背后陷害她?
“你不必谢朕,朕是启辰的父皇,为他未来考虑,是父亲的责任。”昌隆帝试图在林妃脸上看到半点愧疚或是害怕,可是她的脸上,只有完美的笑容。
“朕记得,当年在宫外巧遇林爱卿,你说你心悦于朕,坚持跟着朕进了宫。”当年的林妃,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尽管得知他宫中已经有其他妃嫔,也委屈自己做了宫中妃嫔。
是他的错,如果当年他没有答应她的要求,也许她还是当初那个满腹才华的女子。而不像现在这般,被无尽的野心掩埋。
“因为陛下你不知道,你有多么英俊。”林妃弯起唇角,“在那么多的读书人里,你是最特别的存在。”
这么多年,她最骄傲的便是当年认出了陛下的身份,借机靠近他,让他同意纳自己进宫。
如果没有进宫,也许她会像大嫂一样,嫁给一个两袖清风的文官,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
“这些年,你在宫中过得还好吗?”昌隆帝看着林妃漂亮的双眸,“朕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这些年委屈你了。”
“不,陛下对妾一直都很好。”林妃虽然怨恨昌隆帝偏爱太子,但也不得不承认,陛下对后宫的几位妃嫔都很好。
他不是好色的帝王,后宫妃嫔数量是晋国历朝皇帝里最少的,但却是个负责的丈夫。
“朕以为你对朕心中有怨,才会做出这些事来。”昌隆帝把查出来的东西放到林妃面前,“林妃,你想要什么?”
林妃抖着手拿起那些资料,只看了最上面几页便心慌不已,大脑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陛下既然已经知道,妾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朕很后悔。”
“陛下后悔让我进宫了?”林妃嘲讽笑问。
“是。”昌隆帝徐徐点头,“朕后悔当年让你进宫,让你成为后宫的女人。”
“哈。”林妃自嘲一笑,她最得意的事,却成了对方最后悔的事,难道她这一生,就是笑话吗?
“你虽出生寒门,却饱读诗书,是个有见识的女子。”昌隆帝叹息一声,“若是当年朕没有让你进宫,你也不会生出这么多野心,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林妃怔住,她看着这个从未爱过的男人,第一次有了难受的感觉。这种难受的就像是一张网,把她密密麻麻笼罩其中,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这些年你在朕面前,总是温柔又体贴,无论朕做什么,你都会说好。”昌隆帝站起身,走到窗边站定,背对着林妃道:“朕会好好照顾启辰,以后你幽居在宫中,不要再出来,也不要接触启辰了。”
“陛下要幽禁我?”林妃回过神,她看着昌隆帝的背影,眼泪顺着脸颊落下,“陛下,妾知道错了,求陛下饶过妾这一次。我们的启辰还没有成亲,还没有出宫建府,您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饶了妾这一次吧。”
以往她若是这样哭泣,陛下总是会对她心软。
可是这一次,昌隆帝没有回头看她。
“林妃,你做这些事之前,若是能顾忌启辰半分,朕也不会如此待你。”昌隆帝声音里带着疲惫,“你,退下吧。”
林妃知道,这一退,她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林妃了。
“陛下,陛下……”林妃跪行到昌隆帝身边,抱着他的腿哭求道,“陛下,你不要这么对我。”
昌隆帝闭上眼,不去看她狼狈可怜的模样:“林妃,朕善待后宫里每一位妃嫔,但是朕的底线,是朕的孩子。”
见昌隆帝不为所动,林妃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她知道陛下是一个温和却不优柔寡断的男人,他可以包容孩子、妃嫔甚至是朝臣的小错误,但是当他下定了决心,便无人能更改。
不,曾经有人让他改变过主意,那就是太子。
知道自己无法再让陛下收回成命,林妃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擦干净脸上的泪,声音平静道:“在陛下心里,到底还是更加偏宠惠妃。”
昌隆帝没有说话。
“我与惠妃同年进宫,她的儿子成了太子,而我的孩子,至今都只是一个没有封号的皇子。”林妃冷笑,“陛下是无法容忍我的野心,还是无法容忍妾算计太子?”
“太子被你宠爱得无法无天,当朝对大臣无礼,随意调换东宫詹事府官员,你不仅没有怪他,反而给他挑了花应庭的女儿为太子妃。”林妃情绪突然失控,她大声问道,“我们都不是正宫皇后,凭什么你让惠妃的儿子做太子?”
“你嘴上说不偏宠谁,实际上却给了她封号惠,而我呢?”林妃指着自己的胸膛,“我跟她都是寒门出生,你给了她封号,而我只是以姓为号,难道我天生就该低她一等吗?!”
昌隆帝睁开眼,看着不甘愤恨的林妃,良久后才开口道:“朕记得我们初识时,你说林这个姓氏,是令尊给予你尊贵的礼物,朕信了你。”
嗡。
林妃觉得自己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在轰隆作响,她踉跄了几步,浑身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当年为了引起陛下的注意,说了什么她就忘了,又怎么会记得随口说出的话?
“你在骗我!”林妃声嘶力竭吼道,“你在骗我!”
站在殿门外的赵三财听到林妃的嘶吼声,把手中的拂尘一挥,轻轻摇头叹息了一声。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又是何苦?
林妃从不觉得自己为孩子算计有什么错,陛下偏宠惠妃,就连她死了,也是最偏爱她生的儿子。如果她不算计,整座后宫,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不甘心只做一个妃嫔,也不甘心儿子做一个没有地位的王爷。
都是陛下的儿子,凭什么就是姬元溯高高在上?
“不可能,陛下你明明就是偏宠惠妃……”似乎只有证明陛下偏宠死去的惠妃,才会让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没有错。
空旷的大殿里,出了林妃不甘的嘶吼声,无人说话。
林妃渐渐安静下来,她擦干脸上的泪,看着昌隆帝:“陛下……准备怎么处置我?”
昌隆帝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就像是一把刀,直直插在林妃的心头。
看着陛下的背影,她忽然回忆起当年与陛下的初见,他穿着一身浅色锦袍,笑起来犹如人间的四月天。
灿烂得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想起来了,那时的她,在那个瞬间,心跳是慢了几拍的。
那样的翩翩佳公子,谁都想要多看两眼。
“你回去吧。”昌隆帝疲倦地摆了摆手,“一日夫妻百日恩,朕不想杀你。你病了,需要养伤,朕会派人好好照顾你。”
“好。”林妃颤抖着嗓音朝昌隆帝叩头:“妾,告退。”
昌隆帝背对着她,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在他身后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这道影子一直蔓延,蔓延到林妃的面前。
她忽然问:“陛下,当年妾生下启辰,他不会说话,不会哭闹,你可曾厌弃过我?”
“从未。”
黑色的影子动了动,但它的主人仍旧没有回头。
“朕未怨过你,也未嫌弃过孩子。他是朕的孩子,是上天赠予朕的礼物,身为父亲,又怎会嫌弃他的到来?”
“妾,明白了。”林妃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往门外走。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挂着璀璨的灯火。她回头看着昌隆帝的背影,忽然问:“陛下……”
她想说什么,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无话可说。
迈过高高的门槛,林妃出了殿。
“恭送林妃娘娘。”
林妃停下脚步,看了眼宸阳宫正殿外的宫人们,忽然笑了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昌隆帝站在窗前,久久没有挪动步子,赵三财躬身关上殿门,心里却担忧地叹息。
真没想到,看起来最是知书达理的林妃娘娘,竟然会用这么肮脏的后宫手段。威逼宫女构陷太子,还特意挑与福寿郡主有几分相似的宫女。
这事若是成功,不仅会害了太子,也会害了福寿郡主。
出了这种事,最难过的恐怕就是陛下了。
赵三财在门口守了一会,就在太子抱着一个盒子过来,脚步轻快,面上带笑,似乎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
“太子殿下。”赵三财迎了上去。
“赵三财,你怎么守在门口,父皇呢?”
“陛下在殿里,您……”赵三财话还没说完,就见太子殿下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下,陛下心情不好,您别往上撞啊。
可惜太子是听不到赵三财心中的呐喊了,他见昌隆帝站在窗边,上前道:“父皇,儿臣给您带了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昌隆帝声音有些沙哑,他转头看着太子,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
“刚才儿臣带着福寿郡主还有四弟在观景台赏星星,忽然觉得腹中饥饿,就带他们俩去东宫小厨房,自己动手做了点吃的。”太子打开盒子,里面摆着几个丑不拉几的点心,看起来像是动物模样,但昌隆帝实在忍不住,这些是什么动物。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丑。
“你们自己做的?”昌隆帝走到椅子边坐下,看着这几个点心,有些下不了手。
“丑是丑了些,但味道不错。”太子用银筷夹了一个喂到昌隆帝嘴边,“儿臣听说您今晚没有吃什么东西,想必早就饿了。”
昌隆帝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这个点心吃下了。
说句实话,他觉得两个儿子跟未来三儿媳,在厨艺上都没有什么天分。
这点心虽没到食不下咽的地步,可是除了甜,也尝不出其他味道了。他的舌头习惯了御厨的手艺,受不得这种委屈。
“光吃点心不爽口,儿臣还带了汤来。”太子在食盒的下面一层,端出一大碗汤,用小碗分了,与昌隆帝坐在一起喝汤。
汤味浓郁,一尝就知道熬了好几个时辰。昌隆帝看了眼捧着碗小口的太子,伸手拦住他:“夜里不宜多食,你刚吃了东西,怎么还吃?”
“儿臣没吃饱。”
昌隆帝失笑:“朕知道你是想让朕胃口好一点,才过来陪朕一起用。”他端起碗喝了两口:“朕会好好用饭,你不要硬撑了。”
太子当即放下碗,揉着肚子苦着脸道:“知儿臣者,父皇也。为了哄您未来儿媳妇高兴,儿臣把她做的几个丑点心全吃光了,这几个是儿臣跟四弟做的。”
昌隆帝捻起一块点心吞下,脸上有了些笑意:“朕看这些点心,做得也不甚好看。”
“外形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太子哄着昌隆帝喝了汤,用了点心,又道,“刚吃完东西不能睡觉,儿臣陪您在院子里走走。”
“好。”
守在外面的赵三财,见太子殿下陪着陛下用了汤,还出门散步,提起来的心松了下去。
幸好有太子殿下在,陛下心情也能慢慢好转过来。
天上繁星点点,昌隆帝听着太子各种讨好卖乖的话,忽然笑道:“元溯,朕没有事,你不用担心。”
“什么担心?”太子扭头,满脸疑惑,“儿臣只是过来送点心的。”
昌隆帝笑了笑:“明天早点过来,帮着朕处理奏折。”
“好。”
“这两天事多,不要出宫了。”昌隆帝继续道,“大理寺那边有几个卷宗,你拿去看看。”
“是。”太子虽然苦着脸,但还是同意了。
昌隆帝笑着摇头,平时太子哪有这么听话?
看来是知道林妃出了事,特意跑来哄他开心呢。
第二日一早,在寿康宫留宿的花琉璃,听到了一个有些震惊的消息。四皇子生母,林妃娘娘病重,在她养病期间,闲杂人等都不得进去探望。
在宫里,以病重为理由,却不让去探望的,都是粉饰太平的借口。
林妃出事了。
花琉璃皱了皱眉,想起了百国宴时,那个诬陷太子的宫女。难道那件事……是林妃做的?
可是四皇子既不占嫡,也不占长,林妃这么做,最受益的也是英王,而不是四皇子啊。
圣旨说闲杂人等不能去探望,可是花琉璃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却不能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所以让鸢尾备上礼,去了林妃的寝宫。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探病过程。
刚进宫门,花琉璃就听到贤妃高亢的质疑声。
“那天晚上,是不是你引我去后殿的?!”
林妃声音冷漠极了,与以前判若两人。
“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我就知道,宫里肯定有人害本宫。
第113章 我疼他
“不是你还能有谁?”贤妃根本不相信林妃的推脱之言, “整个后宫,就属你最会装模作样。我算是看出来了, 其实你早就在心里嫉妒我比你更受陛下宠爱, 所以才故意算计太子,还把我也算计进去, 对不对?”
“我嫉妒你更受宠?”林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贤妃这个蠢货,生下皇长子都没能让姬明昊得到太子之位, 就这也好意思说自己受宠?
以贤妃那榆木疙瘩似的脑子,若不是陛下待后宫宽容, 临翠宫早就变成冷宫了, 还好意思说自己受宠?
她反唇相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觉得, 陛下宠爱你?”
“每年换季,陛下都会给本宫分最新鲜的东西。本宫偶尔犯了错,陛下也舍不得责怪本宫, 本宫不是最受宠的,谁是?”贤妃得意洋洋, 就连福寿郡主在她宫里中了毒,陛下都没有迁怒她,如果这还不是宠爱, 什么才是?
“这算什么宠爱,陛下待我……”林妃突然顿住,面色惨白。
是了,陛下待她也是这样的。
可是她从未觉得陛下是在偏宠她, 也从未记在心上过。只有贤妃这样的傻子,把别人也有的东西,当做陛下对她的特别。
“怎么不算?”贤妃见林妃变了脸色,以为她是在嫉妒自己,心中越发得意,“就连去年冬天陛下分给临翠宫的橘子,都要比你宫里的大个。”
“你也不用太过羡慕我,谁叫我长得比你好看,又比你会讨陛下欢心。”贤妃冷哼一声,“幸好陛下英明神武,查出了真正的主使人是你,才彻底洗清了本宫的嫌疑。”
所以陛下对她是真的好,从没有冤枉过她。
“你不用在我面前得意。”林妃有些恶意道,“就算你真的受宠又如何,你的儿子还是做不了太子,陛下最偏宠的孩子还是姬元溯。”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门突然被推开,门撞在墙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对不住,下人做事没轻没重,吓着两位娘娘了。”花琉璃站在门口,朝林妃与贤妃福了福身,“臣女见过两位娘娘。”
贤妃看到花琉璃,就下意识地紧张,恨不能让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把花琉璃围着,免得她突然发生意外。
“郡主不必多礼。”贤妃瞥了眼门槛,好像有些高,福寿郡主迈进来的时候,会不会摔着?
摔着以后,别人会不会以为是她故意推的?
“还愣着干什么?”贤妃不满地看了眼身边的宫人,“还不好好扶着郡主?”
“听闻林妃娘娘病了,臣女前来探望。”花琉璃把手递给临翠宫的宫女,任由她们扶着自己走进屋子。
林妃靠着窗坐着,面上脂粉未施。一头秀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以往精心装扮出来的美丽,在此刻消息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老了近十岁。
林妃看到花琉璃带进来的下人里,还有寿康宫的管事姑姑红袖,自嘲一笑。宫中最偏宠太子的不是陛下,而是太后娘娘,为了照顾福寿郡主这个未来太子妃,她老人家可是付出了不少精力。
就连皇家正经公主,都没有这个待遇。
所有面目已经被陛下拆穿,林妃也懒得再在其他人面前装模作样,她冷淡道:“福寿郡主身体娇贵,莫靠近我这个病秧子,免得把病气传给你。”
“臣女见娘娘气色好得很,想必患的不是能传染给别人的病。”见林妃不欢迎自己,花琉璃也不介意,她自顾自走到椅子旁,转头问贤妃:“贤妃娘娘,有什么话我们坐着慢慢说。”
“郡主说得是。”贤妃当真坐了下来,还招呼着花琉璃一起,“郡主也坐下说话。”
林妃紧皱眉头,这两人是故意来看她笑话的?
“贤妃娘娘,福寿郡主,本宫病重,招呼不了你们,请回吧。”
“没关系,我们带了伺候的人,不用你招呼。”贤妃一口恶气还没有出完,怎么舍得走。
林妃:“……”
她以为自己被陛下厌弃,已经是最惨的结局,没想到被厌弃,还被迫遭人围观,才是最惨的。
“贤妃,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妃虽然在心里讨厌花琉璃,但她最讨厌的,还是坐在花琉璃身边的贤妃。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贤妃已有所指道,“过了今天,以后再见到你,就不容易了。”
林妃构陷太子的消息虽然还没传出去,但后妃们都已经猜到林妃做了什么,不然以陛下的温和性子,不会对林妃这么无情。
“你不用来嘲笑我!”林妃冷笑,“我虽然输了,但是你们也赢不了。”
“你不要胡说,什么赢不赢的。”贤妃紧张地看了眼花琉璃,见她还是还是一副纯善懵懂的样子,才偷偷松了口气,随即义正言辞道:“身为后妃,竟然胆敢陷害太子,你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都是陛下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想?”林妃嘲讽地看着贤妃,“难道你不想?”
“不仅是你,还有容妃与淑妃,谁没有想过?”林妃毫不顾忌道,“当年容妃与你在同一个月怀孕,为了诞下皇长子,容妃甚至偷偷吃了催生药。只是她命不好,折腾了大半天,还是让你先把儿子生了出来。”
“还有淑妃,为什么要教儿子隔三差五去给太子请安?”在林妃看来,后宫的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不就是想让陛下看到姬宴丘的恭顺?”
刚走到院子里的容妃与淑妃,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话,神情有些尴尬。
这些陈年旧事被重新提起,她们面上有些尴尬。
“林妃娘娘,您说的这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花琉璃打断林妃的话,“容妃娘娘对宁王殿下温柔体贴,就连太子殿下都对臣女说,容妃娘娘是一位好母亲。催生药这些东西,没凭没据的,你可不能诬陷容妃娘娘。”
花琉璃的话传到容妃耳力,她紧紧握住扇柄的手微微松开,这些年以来,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昏了头,听信宫里的谣言,以为陛下会立皇长子为太子,所以吃下了催产药。
看着儿子读书习武都比不上其他皇子,容妃都在暗暗后悔与愧疚,若是她当年不吃催产药,也许儿子也不会样样都不及别人。
这个秘密,她没脸告诉儿子,也不敢让他知道,她能做的,就是尽力护他一生平安,不让他卷入后宫的争夺。
“更重要的是,宁王殿下对容妃娘娘孝顺得很,您这样故意挑拨人家母子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不太妥当?”花琉璃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作为一个从小在父母宠爱中长大的人,她一眼就能看出,容妃看向宁王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母爱。
林妃嗤笑:“你这种边关来的蠢笨丫头知道什么?”
鸢尾与玉蓉齐齐看了眼林妃,她家郡主十一岁就坐阵军中,说谁蠢呢?
“林妃娘娘,有句话叫心里想着什么,眼里看到的就是什么。”花琉璃温柔一笑,“臣女觉得,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阳光,不然看谁都是不安好心,看谁都是虚情假意。五皇子给太子请安,那叫兄友弟恭,不叫恭顺。陛下对五殿下好,不是因为他给太子请安,而是因为他是陛下的孩子。”
说到这,花琉璃叹息一声:“娘娘您饱读诗书,最是善解人意,没想到会说出这种让人失望的话。”
院子里的淑妃娘娘眉头挑了挑,随后淡淡笑了笑。
她与容妃对望一眼,有了福寿郡主这番打岔,她跟容妃之间的尴尬,已经消失无踪。
不过想到贤妃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要搅三分的性子,她们站在院子里不打算进去。免得贤妃发疯骂人的时候,把她们也牵连进去。
“本宫就是失了势,也没有你一个外臣女说话的份,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听到“饱读诗书”这四个字,林妃就觉得心烦,因为寒门出身的她,除了饱读诗书,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提的了。
这些年为了在陛下面前维持形象,她总要书不离手,写诗作词。可是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她的儿子是个怪物,而陛下对她,跟其他女人也没有差别。
就像贤妃这个蠢货,除了出身比她好,还有哪里比得过她?
可是在陛下面前,就连这样的蠢货都能与她平起平坐。
“林妃,你怎么说话呢?”贤妃厉声呵斥林妃:“福寿郡主是两位大将军之女,又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还是陛下请康王爷亲自说媒的未来太子妃。她心地善良,出身高贵,说你两句怎么了?”
说到“出身高贵”四个字时,贤妃特意加重了语调。
贤妃讨厌花琉璃吗?
当然是讨厌的。
但是也仅仅只是讨厌,在此时此地,她们就是有相同立场的盟友,她跟花琉璃都是百国宴后殿阴谋的受害者。
“林妃,不是本宫说你。”贤妃摇头,“你我在福寿郡主面前,也算是长辈。世上哪有心思阴毒,故意安排下人给晚辈戴绿帽子的?”
“贤妃娘娘,您不要生气。”花琉璃对贤妃娘娘笑了笑:“臣女虽然对林妃娘娘的行为感到痛心与失望,但是臣女相信,太子殿下不会背叛臣女。所以从一开始,臣女就没有相信那个宫女说的话。”
贤妃:“……”
她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太子与花琉璃感情好不好,她只是想借花琉璃来打击林妃而已,为什么这位郡主一点都不懂她的用意,还一脸“你真好”的表情看着她?
卫明月怎么养的女儿,把孩子养得这么天真单纯,等以后进宫,不知要吃多少亏?
能不能严肃点,认真点?
她们现在是在宫斗,不是长辈关心晚辈情感现场。
“林妃娘娘,臣女不知道您为何如此讨厌太子殿下,处处都不忘记挑拨几位皇子殿下与太子的兄弟感情。”花琉璃捂着胸口猛咳几声,神情愤怒道,“就算其他人认为臣女不讲规矩,臣女也要说。您欺负一个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可怜孩子,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贤妃一头雾水,从小没母亲的可怜孩子指的是谁?
太子?!
没想到这位郡主不仅脑子单纯,眼神儿还不太好,那个狗太子到底哪里跟可怜有关系?
林妃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花琉璃,欺负太子?
谁敢欺负太子?
整座后宫,还有谁没被太子折腾过?
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究竟是谁欺负谁?
“娘娘,臣女今日好心来探病,你却在挑拨臣女未婚夫与他兄弟们的感情。”花琉璃虚弱地站起身,似乎被气得不轻,“早知道如此,臣女就不该来。”
“您不喜欢臣女,批评臣女都可以,但你不要说臣女未婚夫的坏话。”花琉璃看着林妃,“太子没有母亲疼爱他,我疼他。”
贤妃听着这话,实在觉得荒唐,可她瞧着福寿郡主较真的眼神,有些怀疑人生。
福寿郡主的眼神,好像是真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好可怜,好孤单,需要琉璃亲亲抱抱。
后宫众人:狗太子!
第114章 猜忌
太子站在和煦的阳光中, 忽然扭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英王与宁王,对他们露出一个亲切友好的微笑。
英王被这个笑恶心得够呛, 把头扭到了一边。
可是福寿郡主那句“我疼他”, 就像是一把刀戳在了英王心头。他知道太子为什么会突然笑得这么恶心,可他偏偏不想如太子的意。
宁王想得比较简单, 没想到福寿郡主看起来柔柔弱弱, 没想到对太子三弟这么好,难怪在刺客到来时, 能挡在太子三弟面前。
人生在世,一辈子若有人愿意以命相护, 实在太幸运了。
“福寿郡主, 你可真会说笑。”林妃嘲讽笑道, “太子身份尊贵,谁敢招惹他?”
“正是因为他身份尊贵,所有人才会觉得, 他不会受任何委屈。”花琉璃绷着脸,“他受委屈的时候, 你们没人看见,因为你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人们只会关心自己在乎的人好不好,对于不在乎的人, 人们往往只会看到他的风光,看到他犯的错。
至于委屈不委屈,难过不难过,关他们什么事?
“呵。”林妃冷笑一声, 不再跟花琉璃争辩。
花琉璃也不在乎她听没听进去这句话,起身道:“臣女见林妃娘娘气色不好,需要好好休养,臣女告退。”
“这就走啦?”贤妃有些意犹未尽,她还想福寿郡主多说几句呢。
花琉璃福了福身:“娘娘,明日是杜太师下葬的日子,臣女想再去杜府为他老人家上一炷香。”
贤妃忽然想起,杜太师下葬的日子就在明天。
杜太师死后,陛下追封了他“文忠”两字,杜家请僧道在家中念了足足二十一天往生经,去杜家拜祭的文人络绎不绝。
杜太师在京城及周边州府文人里极有地位,以往这老爷子就爱时不时挑太子的刺,她还挺高兴。没想到病重后,时不时在访客面前夸太子几句,就连他咽气的时候,也夸了太子。
这老爷子,做人怎么能不坚定呢,既然喜欢骂太子,就该一直骂到底啊,怎么转口就夸了?
“既然如此,那本宫也就不留你了。”贤妃挤出一个笑,“路上小心,来人,送送福寿郡主。”
“娘娘。”贤妃身边的宫女提醒,“这里是林妃娘娘寝宫。”
您这做派,太像主人了。
贤妃瞥了眼林妃,林妃现在已经不顶事,她还是让人亲自送花琉璃出门比较好,至少安心。
“你们在这等着,孤有事去去就来。”太子转身出了院门。
宁王不解地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福寿郡主都要出来了,太子怎么反而走开了?
害羞了?
“见过各位娘娘,见过两位王爷。”花琉璃没想到院子里竟然站了不少人,给他们行了礼。
“福寿郡主好。”容妃与淑妃对花琉璃笑得格外温柔,让花琉璃有些受宠若惊。
她记得这两位娘娘,以前看她的眼神没有这么和蔼啊。
“娘娘与王爷们,是去探望林妃娘娘吧,臣女不打扰了。” 花琉璃对英王与宁王微微颔首,走出林妃的寝宫内院。
院子围墙下,种着几颗柿子树,树上已经挂了果,绿油油的看起来格外喜人。
“这些树在林妃娘娘进宫以后就种下了。”送花琉璃出来的宫女,是贤妃身边的人,她看了眼柿子,解释道:“林妃娘娘与恭惠皇后娘娘同年进宫,但林妃娘娘一直没有怀孕,就让人在院子里种下了柿子。”
“哦。”花琉璃点了点头,她还以为种柿子是为了吃。
“福寿郡主。”英王追了出来,见花琉璃站在柿子树下,上前道,“本王正好也要出宫,郡主与本王一起吧。”
贤妃身边的宫女,见到英王追出来,脸色都变了。
“多谢王爷好意,但是太子殿下已经替臣女备好了马车。”花琉璃往旁边退了一步,扶着鸢尾的手道,“不敢让王爷相陪。”
“是不敢,还是不想?”英王忍不住开口道,“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鸢尾与玉蓉扭头瞥了英王一眼,但您再这么作下去,郡主有可能会揍你。
“王爷说笑了。”花琉璃不想与英王有过多的牵扯,引得太子难过,所以对英王福了福身,转身大步离开。
英王面色不太好看。
“王爷,您请息怒。”英王的随侍太监劝慰道,“郡主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宫里这么多人,郡主或许是怕人说闲话,才……”
“不需要你这个狗东西来提醒我。”英王恼羞成怒,转身走了出去。
随侍太监低下头,匆匆跟上。
“郡主当真以为,太子是什么善良好欺负的人?”英王大步追上花琉璃的步伐,“你会这么说,是因为还不够了解他。”
花琉璃不愿意理会,继续往前走。
“从小到大,父皇最偏爱的都是他,他也习惯了在宫里横行霸道。你以为他可怜,只是他在骗你而已。”
“王爷。”花琉璃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英王:“您这是在挑拨臣女与太子殿下之间的感情吗?”
英王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少女,声音不由自主降低:“本王只是不想让你受骗。”
“王爷,臣女不知道殿下对别人如何,但是他对臣女很好。”花琉璃道:“你说他骗臣女,臣女不知真假,但世间那么多女子他不去骗,为何只骗臣女?说明臣女对太子殿下而言,是最特别的。”
“啥?”英王满腔的话,被花琉璃这番言论堵得严严实实。面对这样的态度,他连说太子的坏话,都没有兴趣了。
“太子殿下文武双全,受陛下看重,又有冠绝京城的容貌,这样一个出众的儿郎,却愿意为臣女掩饰自己的情绪与爱好,哄臣女开心快乐……”花琉璃脸上露出了感动之情,“如果这都不能证明太子殿下对臣女是真心,还有什么能够证明。”
英王:“……”
他忽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你难道没有想过,太子娶你,是为了花家的势力?”英王觉得自己还不能放弃。
“王爷,您又在说笑了。臣女家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太子是陛下的儿子,他需要什么东西,只需要对陛下开口就足以,何需牺牲自己的幸福,来哄骗臣女?”花琉璃道,“您之前不是还说,太子殿下在宫里横行霸道吗?一个能在宫里横行霸道的人,又何需委屈自己?”
“臣女明白了。”花琉璃一拍手掌,感激地看着英王:“王爷,您是故意说这些话,让臣女明白殿下对臣女的爱吧?”
英王:“……”
我不是,我没有。
“多谢王爷提醒,臣女会跟太子殿下好好的,你不用担心。”花琉璃笑眯眯地对英王行了个万福礼。
英王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声音要温柔,不要吓着福寿郡主:“郡主,本王今日来找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花琉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本王心悦于你。”
英王红着脸说完这句话,就见花琉璃与她的婢女们,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这是什么反应?
“郡主,四周没有可疑的人。”玉蓉在花琉璃耳边小声道,“以英王说话声音大小,十步外无人能够听清他说了什么。”
花琉璃松了口气,她看向面红耳赤地英王,叹气道:“王爷,您并不是心悦臣女,只是遗憾而已。”
英王皱眉:“不是这样……”
“王爷知道臣女喜欢什么吗?”
“王爷知道臣女平时生活习惯吗?还有臣女喜欢穿什么,吃什么,喜欢去哪儿玩,您通通都不知道。”
花琉璃快速打断英王的话,一连串的问句,把英王问懵了。她知道绝对不能让英王走上抒情的道路,于是继续开口道:“王爷不能了解过臣女,臣女也不曾了解过您。您喜欢臣女什么呢,这张脸吗?”
英王很认真地回想,他看到福寿郡主,就忍不住心生怜惜,还想多看她几眼,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其实您喜欢的不是臣女,只是因为臣女差点与您有婚约,您看到臣女才会有不一样的心情。”花琉璃道,“这个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其他姑娘,您明白吗?”
英王皱眉思索,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好像又不是太明白。
“王爷如此聪明,一定会很快想明白的。”花琉璃笑了笑,“臣女与太子殿下已经定下了婚期,今年八月十二那一天,便会举办我们的婚礼。请王爷以后,不要再说这些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话。”
赶紧溜,赶紧溜,再不走就麻烦了。
太子与福寿郡主的婚礼,订在了八月十二?
英王愣愣地看着花琉璃匆匆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像是挨了闷头一棍,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他是因为不甘,才会觉得自己喜欢她?
“王爷?”随侍太监见王爷神情不对劲,小声道,“福寿郡主已经走远了。”
几个伺候英王的下人,早就被英王一席话吓白了脸,自家王爷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敢跟未来太子妃告白?
更惨的是,王爷以前跟太子抢马抢兵器抢宝石没抢过,现在连女人也抢不过。
惨,那是真的惨。
昌隆帝见太子盯着一本奏折发笑,起身把这份奏折拿起来,里面全是一堆无用的拍马屁奏折,以往太子看到这种奏折,都只画个圈扔到一边,今天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在笑什么?”昌隆帝一夜没睡好,眼底还有着淡淡的阴影。
“没什么。”太子回过神,笑着对昌隆帝摇了摇头。见自家父皇一脸不信,才美滋滋道:“方才琉璃对其他娘娘说,就算世间所有人都不护着儿臣,也有她护着。”
昌隆帝:“……”
“儿臣,很开心。”太子笑容灿烂,欢快得像是个十分满足的孩子。昌隆帝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忽然想起,元溯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傻气开心了。
“开心就好。”昌隆帝什么都没有说,他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这些天,各国使臣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京城,玳瑁的使臣,为了能够成功离开京城,不停在京城中走动,朕看他们已经坐不住了。”
“也不知道这位三皇子,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谈到正事,太子脸上的笑意又变得玩世不恭起来,“儿臣觉得,父皇您可以慢慢等。”
“这事由你来做主。”昌隆帝已有所指道,“未来,他们会是你的对手与盟友。”
乘坐马车离开皇宫,鸢尾疑惑道:“郡主,那个英王到底想做什么?”
“可能是想挑拨我与太子殿下的感情?”除了这个,花琉璃想不到其他的理由。反正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她,英王也从没在她面前表现过喜欢这种事。
“当初陛下想让您与英王成婚,后来又不再提,应该就是贤妃与英王爷不同意。现在您跟太子殿下婚期都订好了,他才出来说这些。”玉蓉皱眉,“一看就别有用心。”
唉,皇宫里的这些皇子,心真脏,见不得人家好。
难怪郡主会心疼太子,这些皇子连太子的未婚妻都想撬墙角,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贤妃听宫女说,自家儿子追出去向福寿郡主告白,气得差点一巴掌甩在英王脸上,怒骂道,“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当初林菀因为你,对花琉璃口出恶言,甚至还诅咒花家。我如果是花琉璃,也不会以为你是喜欢我,只会觉得你别有用心。”
“母妃,儿臣对福寿郡主……是真的喜欢……”
“喜欢个屁!”贤妃口吐粗鲁之言“你说你喜欢人家,你做过什么?!”
“你父皇都知道常常给后妃送东西,你呢?”贤妃讥笑道,“给过人家珠宝,还是给过人家绫罗绸缎?知道狗太子追求福寿郡主时,做了什么吗?”
“人家送珠宝首饰,带人观景游湖,送美食珍馐。冷了送暖手炉,下雪送斗篷,还陪人看星星看月亮。”贤妃气得浑身发抖,“你呢?!”
别说送东西,连句甜言蜜语都不会,长得又不如狗太子讨女人喜欢,拿什么跟姬元溯争?
英王:“儿臣对她的心意是真的。”
“什么都不做,就不要说什么真心。”贤妃指着英王,语气严厉道,“我不管你真心还是假意,但你给我记着,她与太子已经定亲了。从今天开始,你必须把这可笑的心思收起来,不然我没有你这个惦记弟媳的儿子,丢不起这个人。”
英王虎目微红:“母妃,儿臣后悔了……”
“后悔就后悔了,但世间没有后悔药。”贤妃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重重扳住他的肩,认真地看着他:“明昊,你要记住。对了,你可以去嘲笑对手。错了,就老老实实咽下所有的苦果。身为皇子,有些东西你可以去争,有些不可以。”
她松开手,心疼地摸着儿子的脸:“这事,放下吧。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以后都不要再提。”
英王朝贤妃磕了一个头,良久后哽着喉咙道:“是。”
“英王对未来太子妃有意?”昏暗的屋子里,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拿起份秘报,忽然笑了一声,“晋国太子与英王本就不和,若是因为女人争吵起来,不知京城里会热闹成什么样子?”
“主公,您想做什么?”
“我想让晋国皇室乱起来,再无暇顾及他国之事。”男人冷笑,“我不相信,晋国皇帝当真对花家毫无芥蒂。”
“可晋国皇帝连禁卫军都交给花应庭掌管了……”
“如果花家有通敌的嫌疑呢?”男人把秘报扔到一边,“帝王多疑,只要有人能够证明,花家通敌卖国,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昌隆帝都会对花家产生猜忌。”
花家不除,他心中一刻都不得安宁。
他要昌隆帝亲自拿起猜忌那把刀,杀了花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英王:我是真心的。
贤妃:谁信?
第115章 谢幺爷
杜太师下葬当天, 送葬路两边,摆满了各家族的路祭。
一些受过杜家恩惠的文人, 自发换上粗布麻衣, 跟在送葬队伍后面送灵。杜家后人们哭得形容憔悴,几乎靠着下人的搀扶, 才勉强能挪动步子。
有人写了祭文, 有人在路边作揖送行,就连一些还没有离开京城的他国使臣, 也在路边摆上了祭品。
花琉璃穿着白衣,身上没有半点珠翠, 青丝用几支素银簪束着。花家摆的路祭, 与顺安长公主府摆的路祭相隔很近, 花琉璃见嘉敏神情憔悴,猜到她在杜府陪了杜琇莹一夜,走到她身边问:“一夜没睡, 扛得住吗?”
“我还好。”嘉敏叹气:“杜表姐这半个月来,瘦了整整一大圈。”
花琉璃抿了抿嘴, 没有说话。生离死别,纵是出身富贵,也逃脱不了。
没过多久, 远远有哀乐声传来,花琉璃知道这是送葬队伍过来了。
纸钱漫天飞舞着,八大金刚抬着棺木,时走时停。棺木停下时, 孝子贤孙们便要跪下,行三拜大礼。
杜琇莹的父亲哭得后背躬着,抱着牌位踉跄往前走,连经过各家路祭台时,都顾不上道谢。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去追究杜大人的失礼,他们朝杜太师棺木行了一礼,再抓出一串金元宝,在祭盆里点燃:“恭送杜太师,愿您来世福寿双全,吉星高照。”
花家点燃金元宝的,是花琉璃的三哥花长空,因为他是花家最有文化的人,花应庭觉得,让考上状元的儿子来烧金元宝,杜太师会走得开心一点。
“杜姐姐。”花琉璃在杜家送葬队伍中,看到形销骨立的杜琇莹,她担忧道:“请多保重。”
杜琇莹沉默地给花琉璃福了福身,沉默地跟在队伍里,慢慢远去。
跟在后面的文人们在默默哭泣,让这场葬礼显得轰轰烈烈起来。
死后能有这么多人真心哭泣,也算得上是问心无愧了吧。
即使见惯了生死,花琉璃心情也有些低落,她看着地上飘落的纸钱,耸拉着肩回府换了一身衣服,对花长空道:“三哥,我跟嘉敏出去走走。”
“小小年纪,不要有气无力的。”花长空拍了一下花琉璃的发顶,“打起精神来。”
“哦。”花琉璃外出找到已经换好衣服的嘉敏,“走吧,我陪你到茶坊坐坐。”
谢幺爷刚进城,马车就正面迎上送葬队伍。民间有规矩,绝对不能冲撞送葬队伍,这叫冲煞,会给人带来厄运。
他没想到刚到京城,就遇到这种事,连忙让谢家马车队避让到一边。
掀起马车窗帘子,谢幺爷发现送葬队伍里,有很多文人,心里有些疑惑,难道死的是德高望重之人?
看着漫天飞舞的纸钱,还有送葬队伍里举着的送魂幡,谢幺爷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然怎么会不早不晚,刚好在他进京时,遇到这样的下葬队伍?
等送葬队伍走远,谢幺爷拿下捂着口鼻的手帕,哑着声音道:“去打听打听,这是谁的葬礼。”
很快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来了:“老太爷,刚才过去的,是杜太师的灵棺。”
“杜颂闻?”谢幺爷愣了愣,好半天才叹气道,“没想到竟然是他。”
当年他与杜颂闻同朝为官,可是由于他们两人政见不合,所以交情不太好。当时大晋流传着一句话,那就是南谢北杜,他们谢家在南方文人中,有很高的名望,而杜家则是在京城及周边州郡很有影响力。
先帝病逝,当今陛下登基后,他向陛下提出重修晋国礼则,陛下拒绝了。他一怒之下,辞官回了南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踏足过京城。
没想到时隔近三十年,再回到此地,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老对头死了。
可惜杜颂闻的几个儿子都是平庸之辈,他一死,杜家想要继续维持在北方读书人的地位,恐怕就难了。
想到这,谢幺爷心情又畅快了起来,杜家倒下,那就是他们谢家的好机会。只可惜谢瑶无用,没能嫁给太子,不然谢家也能趁着这个机会,把势力发展到京城这边。
马车直接赶到乐阳公主府,谢幺爷年事已高,为了赶路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他扶着小厮的手臂,浑身僵硬地走下马车,还没靠近公主府大门,就被禁卫军拦了下来。
“老先生,此乃公主府,不可擅闯。”
“老朽乃南方谢家的人,听闻家主病重,特来探望。”
“你是谢家人?”看守的护卫看了眼谢幺爷,态度冷漠,“抱歉,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公主府。老先生若真是谢家人,可以奏请陛下,拿陛下手令进去。”
“多谢小兄弟告知。”谢幺爷客气地拱手,转身回到马车里,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昌隆帝竟然把家主跟乐阳公主软禁在了府中,看来陛下对谢家的厌恶之情,已经超越了他跟乐阳公主的兄妹之情。
谢幺爷又去了一趟大理寺,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大理寺不让他探望谢瑶。
他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下人们在客栈里住下,然后拜托以前的同僚,希望他们能想办法,让自己面见陛下。
只可惜他三十年没来京城,以前交好的朋友,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能够帮他说话的,竟是寥寥无几。
人走茶凉,他早就不在朝里做官,这些人分明是怕跟他们谢家扯上关系,受到刺杀太子案的牵连。
谢幺爷只好四处送礼求人,舍下了老脸,才与户部尚书曹进伯搭上了关系。
曹进伯当年参加科举的时候,谢幺爷是那届科举的副考官,勉强算得上有“师生之谊”。
听谢幺爷说明来意,曹进伯道:“谢老先生的奏折,晚辈愿意替您送进去,只是陛下愿不愿意见您,晚辈无法保证。”
“曹大人愿意替老朽把奏折送到陛下面前,老朽已是感激不已。”谢幺爷心头松了口气,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就算对谢家有怨,看到奏折以后,也会见他一面。
出了尚书府,谢幺爷看着繁华得不像记忆里的那个京城,摆手让扶他上马车的小厮退开:“老夫想四处走走看,你们让马车在后面跟着。”
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陛下刚登基不到一年,由于先帝偏宠妖妃,为妖妃修建行宫,弄得京城乌烟瘴气,百姓们人人自危,很是小心。
现在的这个京城,人来人往,时不时还能见到头发肤色有异的外族人,老百姓们穿的衣服也鲜亮,四处都是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与南方不同的是,这边的女子更加豪放,就连穿衣打扮也比南方女子开放。临近初夏,一些女子穿着漂亮的纱衣,胳膊的形状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谢幺爷皱了皱眉,女子还是温婉些好看。
“杜姐姐,你这么天天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
“对,杜表姐,这边茶楼风景独好,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楼下的景致一览无余,看到漂亮的少年郎,还能往他头上丢一块手帕,或是扔下几朵花,看到他们手足无措的模样,也很好玩。”
这是哪家姑娘,竟如此随性无礼?
谢幺爷眉头皱得更紧,就见几个打扮精致的少女,围着一个身穿素色衣服,头戴银簪的女子,说说笑笑毫不避讳四周有外男经过。
不过三十年而已,京城里的这些女子,都这样了?
他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太爷,您没事吧?”花琉璃正劝着杜琇莹出来散心,见路边一个老爷子捂着胸口喘个不停,连忙叫来会一些医术的鸢尾:“鸢尾,替这位老爷子看看。”
“急怒攻心,肝火太旺。”鸢尾看了两眼,取了一粒药丸递给老太爷:“老太爷,人到了您这个年纪,就要讲究不怒、不喜,您要放宽心神。”
瞧着老太爷穿着绫罗绸缎,也不像是缺吃少穿的人家,怎么脾气还这么大?
谢幺爷捏着来历不明的药丸,一口气没上来,仰着头翻了几下白眼。
“哎,你这老人家脾气也太大了。”鸢尾干脆把药丸直接喂到老爷子嘴里,见他面色渐渐好下来后,才道,“老爷子,有什么事慢慢来,气出病来可无人替。”
谢幺爷板着脸道:“多谢。”说完,看了眼方才说说笑笑的几个华服少女,转身坐进马车。
他不能再看京城里这些女子的豪放行为,怕再看下去,他眼睛受不了。
谢幺爷又在客栈里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陛下愿意召见他的消息。第二天一早,他换上干净衣服,匆匆进了宫。
可惜他去得太早,昌隆帝还没有下朝。
“谢老爷,您已经很多年没进宫了,老奴陪你在四周走走。”赵三财殷勤地招待着谢幺爷,若不是他在乐阳公主府门口碰壁,恐怕不会相信,软禁家主的人会是陛下。
“那就有劳公公了。”谢幺爷不敢得罪昌隆帝身边的太监,只有顺着他的话来说。
“您太客气了。”赵三财叫来几个宫女太监,与他一起陪谢幺爷去往御花园。
京城里繁华了很多,皇宫却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高高的宫墙,恭敬谨慎的宫人,还有彩蝶飞舞的御花园。
先帝在世时,因妖妃独爱牡丹,所以整个御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牡丹花。三十年过去,御花园里的牡丹少了很多,多了一些其他的花。
谢幺爷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一对男女亲密的说笑声。
“殿下,这朵花是整个御花园最美的花,送给你了。”
“你骗人,这根本不是最好看的,我分明看到了一朵更美的,你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在哪?”
“就在我眼里。”
谢幺爷停下脚步,扭头看赵三财,这是哪位皇子,竟敢在御花园与女子如此轻浮地说话?
赵三财把头埋得更低了一点,殿下今天又没去上朝!
“殿下说错了,最漂亮的花明明在我眼里。”
“那我送给你,你送给我,好不好?”
“好呀……”
“咳咳咳。”谢幺爷实在听不下去,他干咳几声,提醒这对在御花园里谈情说爱的年轻人,旁边还有其他人。
“赵三财?”太子从假山后探出头,玉冠上还戴着一支半开的牡丹花,“你今天怎么没在父皇身边伺候?”
“老奴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福寿郡主。”赵三财笑眯眯道,“陛下今天召见谢家老爷子,老奴奉命在宫中等候。”
“谢家的老爷子?”太子取下玉冠上的牡丹,转身牵住花琉璃的手,把牡丹戴在了她的鬓边,随后满意地点头,“我家琉璃果真国色天香,这花不及你。”
这个轻浮的年轻人,就是当今太子?
谢幺爷再看太子牵着的少女,这不是两天前,他在大街上看到的那群少女之一?
赵三财唤她为福寿郡主,难道她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小明的爷爷活到了一百岁。
花琉璃:雨女无瓜,懂的伐?
谢幺爷:……
第116章 温柔善良
“老朽见过太子殿下, 福寿郡主。”谢幺爷不敢得罪最受帝王宠爱的太子,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 给太子行礼。
“谢老不用多礼。”太子语气淡淡, 态度更是冷淡,就差在脸上写“我不想多理你”几个字:“谢老不远千里来到京城, 是有什么事?”
谢幺爷面色有些尴尬, 越是讲究的人,说话越是迂回。太子忽然开门见山地把话题直接揭开, 他反而有些不适应。
见谢幺爷不说话,太子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谢老是来京城游玩的?”
“游玩好呀。”花琉璃笑得一脸天真, “这些年在陛下的治理下, 咱们大晋安居乐业, 百姓的日子也越过越好。谢老多年没来京城,多走走多看看,也挺有意思的。”
听着太子与他的未婚妻, 一唱一和地把他此行说成游山玩水,谢幺爷只好开口辩解:“殿下, 老朽此次进京,除了观赏陛下治理下的盛世江山外,还有一事相求。”
“哎呀, 殿下。”花琉璃忽然捂住了胸口,“臣女胸口好疼。”
“孤送你回去休息,是不是旧疾犯了?”太子心疼地扶住花琉璃,对谢幺爷道, “前些日子孤在宫外遇到刺客,福寿郡主为了保护孤,身受重伤,旧疾也犯了。谢老请随意,孤先送郡主回寿康宫休息。”
在宫外遇到刺客……
谢幺爷面色更加尴尬,他当然知道太子说的是哪件事,身为谢家辈分最高的长辈,他面色十分难看。
“恭送太子。”
“谢老,太子殿下与福寿郡主感情极好,如有怠慢之处,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赵三财目送太子与福寿郡主远去,转头对谢幺爷道,“您是不知道,太子殿下遇刺那一日,禁卫军在山下找到太子与福寿郡主时,福寿郡主浑身是血,差点连命都救不回来,太后娘娘心疼得都落泪了。”
“老朽教导后辈无方,让太子殿下与福寿郡主受苦了。”除了谢罪,谢幺爷还能说什么?
什么都不能说。
他总不能说,谢瑶虽然姓谢,但身上也有一半的皇家血统吧?
如果他真敢这么说,也许家族就不用被软禁了,因为昌隆帝会直接把他推到菜市口斩首。
自知不占理,谢幺爷除了对一个看不上的老太监,露出讨好的微笑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赵三财仿佛没有看出他的难看,微笑道:“谢老,请往这边走。”
谢幺爷很快就发现,御花园比自己记忆里要大很多,他走得气喘吁吁,却不敢让人来搀扶。
“陛下应该快要下朝了。”赵三财一甩拂尘,皮笑肉不笑道:“谢老,请随老奴来。”
“多谢。”谢幺爷打起精神,跟赵三财回了宸阳宫。
“赵公公。”守门的太监见赵三财回来,小声道,“陛下在正殿与曹尚书、花将军议事。”
“那可真是不巧。”赵三财对谢幺爷道,“谢老,老奴带您去偏殿休息一会儿吧。近来礼部事忙,由户部曹大人协理恩科之事,怕是还要商议一会儿呢。”
“公公客气了。”谢幺爷忽然忆起了当年,那时候他与杜颂闻平起平坐,进宫面见陛下时,也不会在外面等这么久。
谢幺爷心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此行不会太顺利。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谢幺爷终于得到了昌隆帝召见。他踏进正殿大门,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谢老请坐。”昌隆帝让人把谢幺爷从地上扶起来,给他赐了座:“多年未见,谢老的身子可还硬朗?”
“托陛下的福,老朽一切都还好。”谢幺爷小心地在椅子上坐下,观察着昌隆帝的脸色。
几十年不见,昌隆帝看起来沉稳成熟了许多,给人深不可测之感。
昌隆帝没有问谢幺爷的来意,亲切地与他聊了一些家常,仿佛在关心一位普通的老人。
谢幺爷心里着急,可陛不露半点情绪,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直接开口道:“陛下,老朽厚颜,想向您求一个恩典。”
“哦?”昌隆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盯着谢幺爷,让人看不出息怒。
谢幺爷头皮有些发麻,可是为了谢家,他只能硬着头皮求情:“陛下,驸马病重,老朽想接驸马回南方养病。”
“谢老放心,谢驸马乃是朕的妹婿,朕会派人好好照顾他的。”
“老朽并无他意,只是驸马的病情复杂,接回南方休养,更有利于他的病情。”谢幺爷看出昌隆帝不愿意答应这个要求,豁出老脸哭道,“陛下,老朽膝下无子,待驸马如亲子。得知他患了癔症,老朽怕得一夜未睡,连夜赶到京城,唯盼他平安。”
谢幺爷年纪已经大了,伤心哭泣的样子,分外可怜。
“这是怎么了?”太子大步走进正殿,看了眼以袖抹泪的谢幺爷,朝昌隆帝行礼:“父皇,谢老怎么哭了,您为难他了?”
“陛下仁厚,岂会为难老朽,太子殿下您误会了。”谢幺爷赶紧解释。
“既然父皇不曾苛待你,你哭这么伤心做什么?”太子走到椅子边坐下,接过赵三财端来的茶轻啜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父皇欺负老人,让人误会可就不好了。”
正在抹泪的谢幺爷:……
这是连哭都不让人哭的意思吗?
他移开袖子,看了眼没有多少表情的昌隆帝,再看了眼颇为猖狂的太子,擦干眼泪把袖子放下:“是老朽失态了。”
“谢老哭得这么伤心,是因为得知谢家后人刺杀孤,心怀愧疚进京请罪的?”太子摩挲着花琉璃送给他的手串,慢条斯理道:“虽然谢瑶刺杀孤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父皇向来心软,并不想牵连他人。所以请谢老放心,此事不会追究整个谢家的罪责。”
谢幺爷面色微变,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威胁他?
谢家在南方传承百年,在学子心中威望极高,陛下与太子当真敢动整个谢家?谢幺爷不相信昌隆帝会这么冲动,但他看不透这个太子的脾性。
初见时,只觉得这个太子肤浅好美色,可他现在往这里一坐,却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谢瑶常年跟随公主到京中居住,我们长辈对她管教不严,这是我们的错……”
“等等。”太子把玩手串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头轻皱,“谢老这话的意思,谢瑶跟乐阳公主有时候到京中居住,她犯了错,就是跟我们京城有关?”
“老朽绝无此意。”
“孤看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太子摆了摆手,“算了,孤懒得跟你争辩,免得传出去,还说孤欺负老年人。”
谢幺爷默默咽下一口心头血。
“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谢老年纪大了,就该好好养生,其他的事情不要太过操心。”太子站起身,“至于谢驸马回南方养病一事,你不必再提,孤是不会同意的。”
“陛下……”谢幺爷没料到太子当着昌隆帝的面,都如此嚣张,扭头看向昌隆帝,希望他能斥责太子几句。
哪知昌隆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得一脸无奈。
“这孩子从小被朕惯坏了,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昌隆帝叹口气,“谢老,你是谢驸马的长辈,朕是太子的长辈。你心疼谢驸马,朕何尝不心疼太子刺杀太子一案事关重大,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以前,乐阳公主府的人,谁都不允许离开京城。”
“至于谢老你……”昌隆帝淡笑,“你多年没来京城,就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吧。”
谢幺爷:“……”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仅没能把家主接回去,还把自己给倒贴上了?
“谢老,陛下还有奏折没有批阅,老奴送您回去,请。”赵三财上前请谢幺爷出门。
谢幺爷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迈出门槛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谢老,您脚下可要多留意。”赵三财笑眯眯地扶住谢幺爷的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怎么向皇上交待呢?”
谢幺爷心里直泛苦,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昌隆帝现在变得如此难说话。难道真要家主一直住在京城里,与外界断了联系。
不行,必须要想办法把家主救出来,不然这几十年的谋划,全都白费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乐阳公主被关在公主府里,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唯一让她安心的是儿子被安全送到了宫里,不管出什么事,都能保住他的性命。
宫里的御医每天都来,可是驸马的癔症不见半点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身边的丫鬟与小厮都在劝她,想办法送驸马回南方休养。
可是她现在连门都不能出,还能有什么办法?
晚上睡不着时,她起身在院子里透气,听到两个丫鬟在偷偷说话。
“驸马对公主殿下那么好,没想到驸马得了癔症后,公主竟然眼睁睁看着陛下圈禁整个公主府。”
“你不要胡说,这是陛下的命令,公主殿下能有什么办法?”
“再怎么说,公主也是陛下的妹妹,若是讲理不行,那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陛下与太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公主这样。”
“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万一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看皇家的笑话?”
“就算被人看了笑话又怎么样,只要能保住驸马就好嘛……”
两个婢女的声音渐渐远去,乐阳公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皇兄真的会顾忌颜面,让她带驸马离京吗?
朝廷加开恩科的消息传开以后,一些家境殷实的学子,就收拾好包袱,开始往京城里赶,为的是提前适应京城的气候与饮食,在考场上就不会出现岔子。
离京城较近的学子,已经三三两两赶到了京城。
王启等学子也是提前来京城的,可是由于谢家故意隐瞒消息,他们从家乡赶过来的时候,比其他学子晚了几天。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还没到京城,就有同伴感染上了风寒,大家为了帮同伴治病,几乎花光了身上的银钱。
一路上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为了省钱,有时候就宿破庙,或是搭乡民的顺风车赶路。
好不容易快到京城地界的时候,他们已经饿得连路都走不动,晚上一个劲儿灌水充饥。
“大家再撑一撑,还有一天的路程,我们就能赶到京城了。”王启与同伴们围坐在火堆旁,小声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农家借些米粮,写下借据,等家里把银子送来以后,再加倍还给他们。”
他们从小就开始读书,什么时候为银钱为难过?
“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连累你们,又怎么会让你们一路上吃苦。”杨文哽咽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咱们相交这么多年,吃点苦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人没事。”王启与其他几个学子纷纷安慰杨文,顺便揉一揉饿得发瘪的肚皮。
第二天一早,他们继续赶路,走到一半的时候,身体最弱的杨文,晕了过去。
“杨兄,杨兄?”
“发生了何事?”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路边,车里传出女子轻柔的声音。
王启等人心中一喜,起身向马车里的主人行了一礼,说明了他们近来的遭遇。
“原来你们是南方来的考生?”马车帘子动了动,一只白皙的手腕,轻轻撩起车帘。
车内的少女明眸皓齿,只是面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看起来像是患了病。
王启等人不好意思瞪着少女看,连忙低下头道:“小生等人正是从南方赶过来的。”
少女吩咐下人们把晕过去的杨文,抬到后面一辆车上,随后疑惑地看着他们:“听闻南方学子向来重视科举,为何你们竟比其他州府的学子来得还要晚?”
学子们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以杨文生病为由,才在路上耽搁了。
“你们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儿郎,朋友患病以后,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替他看病。”少女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走下马车,“世间读书人很多,但是像你们这样有情有义的学子,却值得人敬佩。”
她把一个装银子的荷包放到王启手中:“大晋的朝廷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这些银两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不不不。”王启等学子面红耳赤,不好意思收下荷包:“多谢姑娘好意,您愿意送我们进城,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又怎好拿您的银子?”
“这些银子,是因我敬佩你们的为人,不想让你们这样的正人君子,因银钱而埋没自身才华。”少女轻咳几声,把荷包放到王启手中:“我相信,像你们这样的君子,日后入朝为官,也是为民着想的好官。我赠你们银子,是为了百姓。”
“多谢姑娘。”王启红着眼眶收起装着银子的荷包,与其他几位学子一起,向少女深深一揖:“若日后真有机会入朝为官,我等必不会忘记姑娘今日之言。”
“咳咳咳。”少女咳嗽几声,看起来很是虚弱,“时辰不早,几位公子请上马车,与小女子一道进京。”
“郡主,您身子本就不好,前段时间又受了重伤,仔细别吹了风。”一位婢女上前,给少女喂了一粒药丸。
少女对学子们歉然一笑,以袖掩面,把药服了下去。
郡主、体弱、受重伤?
王启等学子,不由自主想到了来京城前,在南方传得轰轰烈烈的流言。
虽然理智告诉他们,世间没有这么多巧合之事,但他们仍旧忍不住猜测,这位无意中帮助了他们的好心姑娘,会不会就是福寿郡主?
不愧是花将军与卫将军的女儿,竟如此善良,还希望他们以后做好官,为百姓谋福利。
这么温柔善良的女子,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她呢?
他们几乎不敢去想象,这位柔弱善良的姑娘,浑身都是血是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谢家:南方学子是我强有力的后盾。
南方学子:福寿郡主好善良,好娇弱,好温柔。
第117章 委屈
学子们被送到京城后, 杨文已经恢复了精神,看着人来人往, 繁华无比的京城, 他们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诸位公子,你们已经安全抵京, 我们也该告辞了。”
“姑娘请留步。”王启叫住过来告别的丫鬟:“请恕小生唐突, 不知您家小姐是哪家千金,待小生们有了银子后, 好去贵府还银钱。”
被他们叫住的丫鬟笑了笑:“诸位公子不必客气,这是我家郡主的心意。”
“郡主见我们遇难, 慷慨解囊是郡主仁善, 我们又岂能欠钱不还。”王启作揖道, “还请姑娘告知我们。”
“罢了。”丫鬟无奈摇头:“我家主子家主城东的紫府巷,乃是当朝大将军之女。”
能被称为“当朝大将军”的武将,整个大晋就只有两个人, 那就是花应庭与卫明月。王启等学子虽猜测过救他们的人是福寿郡主,但也是猜测, 他们也不敢相信,世间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原来是福寿郡主。”王启深深一揖,“多谢郡主出手相助, 小生等一定好好温习书本,不负郡主所望。”
“咳咳咳。”马车里传来福寿郡主的轻咳声,这一次她没有掀起帘子,而是隔着马车道:“诸位公子客气, 万水千山能够相逢就是缘。你们刚好在那里遇事,而我刚好又从那里经过,说明上天注定让我帮你们。上天注定的事,你们心中就不要有压力,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来帮你们。”
王启心里很清楚,若是遇到别人,就算他们获得帮助,帮他们的人也不一定能像福寿郡主那样,处处妥帖,还照顾他们的颜面。
马车缓缓远去,杨文忍不住感慨:“福寿郡主真是温柔善良,难怪太子殿下会喜欢她,而不是……”
“杨兄。”王启赶紧打断他的话:“京城重地,我们要慎言。”
杨文恍然:“多谢王兄提醒。”
他们来京城前,谢家做的恶事已经传遍了各大郡县。虽然后来有谢家人出来说,那些事不是他们做的,但没人相信谢家的托词。
尤其是那个被谢家人推下水的读书人,是他们看着推下去的,只恨当时河流急,等他们跑到岸边时,掉进水里的书生,早就不知冲去了何处。
他们把谢家当做仰望的对象,谁知谢家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甚至还胆大包天地隐瞒京城公告,拖延其他学子温习书本的进度,实在是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真没想到,我随便救下几个人,刚好就是从南边来的考生。”花琉璃昨天出城,是为了巡视一下皇家赏赐给她的别苑与田地,还在别苑里住了一晚,没想到回城的路上,就遇到这种事。
“说明老天都在帮我们。”鸢尾道,“郡主,玳瑁国与金珀国的使臣都还在京城,谢家的长老为了谢驸马,也进了京城。奴婢担心他们还有其他的阴谋诡计,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可爱的鸢尾,你忘了吗?”花琉璃伸手勾起鸢尾的下巴,笑着道,“你家郡主可是体弱单纯的娇小姐,你若是那些人,会不会觉得我是整个花家最好对付的人?”
鸢尾半蹲在花琉璃面前,帮她敲了几下腿:“郡主,最近京城里的事情好像格外多,奴婢心里有些不踏实。”
“没事。”花琉璃拉起鸢尾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我还有你跟玉蓉在,不用担心。”
鸢尾无奈笑:“郡主,奴婢跟玉蓉只懂在马背上打仗,可不懂京城里这一套。”
“没事,你家郡主很聪明的。”花琉璃掀开马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眼中的笑意渐渐收敛:“这么美好又安宁的世间,若是为了一己私利而去破坏,这样的人就是大晋百姓的敌人。”
花家人既然能在疆场上挥洒热血保护这块土地,自然也能在风云变幻的京城,护住这一地的繁华。
五年前,她敢独自留在军营。五年后,她就敢陪着太子,把晋国守护得更好。
这就是花家人的使命。
朝堂上,昌隆帝左手食指微微抬起,伺立在一边的赵三财高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这几乎是朝会结束后的标准流程,一般说了这种话,就代表朝会结束,大家可以散了。
但是今天有些不同,一位御史站了出来。
“臣有本奏。”
昌隆帝坐直身体,面无表情道:“讲。”
“微臣近日收到秘报,与边境有关。”这位御史扭头看了眼站在武将行列之首的花应庭:“有人发现,花应庭将军的大儿子花景逸与金珀皇室来往密切,有通敌卖国之嫌。”
满朝皆惊,几乎没人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陛下。”曹进伯出列道:“陛下,花将军带着儿子守卫边疆多年,还带兵打败金珀贼兵,他们又怎么会通敌卖国,请陛下明察。”
曹进伯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昌隆帝,心思翻涌,难道陛下让太子与福寿郡主定亲,只是为了麻痹花家,现在他就想打压花家了?
好在太子来了今日的大朝会,曹进伯把希望的眼神投向太子,希望他能帮着花家说上几句。
站在文臣之首的太子没有说话,朝臣们都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花景逸年轻有为,是朕的心腹爱将,你说他通敌卖国,可有证据?”昌隆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御史。
“这是花景逸与敌国来往的信件,请陛下过目。”御史从袖笼里,掏出好几封信。
赵三财接过信件,确认无毒以后,才转交到昌隆帝手上。昌隆帝没有急着看信,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太子。
“太子,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文臣们在心中感慨,陛下还是看重太子的,这种时候,还要顾忌太子的颜面。当然,此时此刻他们更加同情花应庭。
通敌卖国这种嫌疑,只要沾上了,想要洗干净就要掉一层皮。
若陛下想要趁机打击花家,他们掉一层皮还不够,恐怕要去大半条命。
“这位御史孤瞧着有些眼生,新来的?”太子瞥了眼这个御史。
“回太子殿下,微臣是本届科举榜眼。”谢御史作揖道,“前些日子刚到御史台任职。”
“哦。”太子点了点头,“你相貌平庸了些,孤只记得状元与探花长什么模样,倒是把你给忘了。”
被太子当众嘲笑容貌,谢御史面色青白交加,煞是好看。
“你一个刚入朝为官的御史,从何处得知花景逸通敌卖国的?”太子把手背在身后,跺着步子缓缓走到谢御史面前,“孤倒是怀疑,你见花长空科举时名次比你好,于是心生嫉妒,便故意造谣生事。”
“殿下,微臣绝无这样的心思。”谢御史急道,“微臣只是在无意间得到这份证据,怕花景逸犯下更多的错事,才在朝会上说出此事。殿下,您虽是福寿郡主的未婚夫,但不能因为您的个人私情,就包庇花家的逆天大罪。”
“你这话,是在说孤包庇罪犯?”太子轻笑一声,忽然沉下脸道,“花家有没有罪,父皇与孤都还没说话,轮到你来定罪了?你一个小小的御史,是要帮着大理寺断案,还是要帮着父皇给人定罪?”
说完,他一脚踹在谢御史身上,把谢御史踹趴在了地上:“什么乌七八糟的狗东西,竟然在孤面前阴阳怪气的。”
其他文臣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让出更多的空间,让太子继续发挥。
这位刚来的谢御史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踩踩花家就算了,偏偏还要把太子牵连进去。太子是什么脾气,他们早就领教过,已经牢牢记住“宁可惹怒陛下,也不可惹太子发疯”的上朝准则。
大家都是当官的,面子还是要的,万一被太子当朝骂几句或是踹上一脚,面子往哪儿搁?
更何况这个御史实在是……
哪个通敌卖国的人,还把通敌的国家打得落花流水?
这是侮辱谁的脑子呢?
谢御史被太子一脚踢翻在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不是朝堂吗,陛下不是还在场吗,为什么太子敢一言不合就踹朝臣?
“太子。”昌隆帝干咳一声,“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武,回去后好好抄写十篇大字,养一养心性。”
然后呢,没了?!
谢御史不敢置信,陛下对太子竟然容忍到了这个地步?!你可是皇帝,能不能有点脾气,把这种坏脾气太子好好收拾一顿?
可惜谢御史注定要失望了,陛下除了不轻不重说了这么几句后,就好像忘了太子当庭发脾气的事。而其他朝臣,也一脸风淡云轻,高深莫测的模样。
谢御史:……
京城的这些官员是不是有毛病?
“陛下。”倔强的谢御史没有服输,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忍着疼痛道:“陛下,这些信件都是花景逸亲笔信,请您过目。”
昌隆帝是认识花景逸字迹的,应该说,他认识花应庭所有子女的字迹。因为花应庭经常拿儿子写的字给他看,就连后来去了边关,花应庭也会在写给他的信里面,塞上几幅儿女写的字。
信封一拆开,他就认出这些字迹,确实像是花景逸的亲笔信。这些信里,不仅涉及部分朝中政事,还谈及了青寒州与他国通商的事,看起来确实很像泄露了晋国的信息。
还有些信里,是花景逸暗示金珀那边的人,要给他送金银珠宝,不然合作就作废等等。
合上这些信件,昌隆帝看向花应庭。花应庭脸上还带着委屈、疑惑、茫然等情绪,唯独没有心虚。
“这些信朕看了一下,确实是花景逸的字迹。”昌隆帝把目光扫向朝中众人,食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没有说话。
“陛下,微臣以为,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大理寺卿张硕站出来道:“花景逸将军年少随父从军,杀敌无数,这样的人又怎么通敌卖国,请陛下明察。”
“臣附议。”大理寺少卿裴济怀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怀疑,此事乃他国故意栽赃陷害。”工部侍郎林舟也站了出来,虽然他跟花家关系很尴尬,但他还记得,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是花应庭为他求了情。
花家世代为晋国抛头颅洒热血,如果因为几封字迹相似的信,就判定花家通敌卖国,实在太过草率了。
“父皇。”英王直接道,“依儿臣看,就是这个御史不安好心。瞧他尖嘴猴腮的样子,就不像个好东西,肯定是他故意陷害花家人。”
谢御史:“……”
你们皇家人有事就说事,能不能别提容貌?
“诸位爱卿不要紧张,朕说这些字迹是花景逸的,不是朕怀疑他,而是想告诉你们,这一切都是朕授意的。”昌隆帝把信件全部放到了托盘里,哈哈一笑,“只是他要做的事,朕现在不能告诉你们,你们都不要胡乱猜测了。”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明白过来以后,大家又有些担心,这事闹出来,花景逸正在进行的事,恐怕也要失败了吧。
想到这,众人扭头看向谢御史,有什么事不能私下汇报,非要闹得满朝皆知?
现在好了,坏了陛下的计划。
面对诸多朝臣谴责的目光,谢御史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重大的冲击。把这些证据交给他的人,分明说只要有了这些,就能让花家吃不了兜着走,为什么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
“这场闹剧到此为止。”昌隆帝站起身,语气淡淡,“退朝吧。”
陛下没有治谢御史的罪,可是很多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刚入朝就得罪太子,真是一位勇士。
谢御史想向同僚打听一点消息,哪知他还没靠近,这些同僚就像见鬼般躲开。
“等等。”
谢御史看着低头匆匆离开的同僚们,终于开始害怕起来。
“谢御史……”裴济怀走到他面前,意有所指道,“你是谢驸马远亲吧?”
谢御史点头,不解道:“不知裴大人这话是何意?”
裴大人讽笑一声,转身走开。
谢御史:“……”
都什么毛病?
方才在朝堂上一句话都没说的花应庭,默默跟在昌隆帝身后,进了宸阳宫正殿。
“陛下!”花应庭嗷地一嗓子,噗通一声跪在昌隆帝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陛下,末将心里苦啊!”
“这是哪个王八蛋竟然陷害末将,如果不是陛下您护着末将,末将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呜呜呜。”
在这个瞬间,花应庭就是一个受尽委屈,重达两百斤,需要人哄才能好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花应庭:谁还不是宝宝了?会哭的将军有糖吃。
第118章 伸冤
谁说英雄不掉泪, 只是未到伤心处。
花应庭哭声震天,吓得刚走到门外的英王往后退了两步, 问守在门外的赵三财:“赵公公, 花将军……没事吧?”
父皇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责备他了?
“请赵公公帮我传达一下, 我想求见父皇。”英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想进去看看才放心。
“王爷请稍候。”
赵三财进殿后,很快花应庭的哭声就消失了。英王忍不住探了探头, 赵三财走出来:“王爷,陛下请您进去。”
英王大步走进殿内一看, 花将军站在旁边, 眼眶发红, 看起来受尽了委屈。父皇面色倒是正常,看不出喜怒。
“父皇。”英王向昌隆帝行礼道,“父皇, 儿臣怀疑那个谢御史故意抹黑花将军一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昌隆帝欣慰地看着这个儿子, 竟然愿意动脑了,真是可喜可贺。
“嗯,有道理。”昌隆帝点头:“那你觉得, 谁最有可能?”
“还能有谁,当然是谢家。他们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肯定想把花家拖下水,说不定他们还在恨福寿郡主救下太子, 坏了他们的大计。”英王肯定道:“依儿臣看,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就连那个污蔑花景逸的御史,都是他们谢家旁支的人。”
昌隆帝叹息了一声,大儿子愿意动脑就很好了,对他要求不要太高。
见父皇叹气,英王不解:“父皇,儿臣说错了?”
“没。”昌隆帝疲倦地摆手,“你先回去休息,朕会好好处理此事的。”
“是。”英王看了眼花应庭,退了出去。刚出宸阳宫,他就遇到了相携而来的太子与花琉璃。
英王沉默地拱了拱手,走开几步后,又回头对花琉璃道:“福寿郡主不用担心,父皇不会相信小人的谗言。”
“多谢。”花琉璃以为英王还会说什么,就见他闷闷地扭头走远,沉默得都不太像他。
“不要看其他男人,多看看我。”太子捧住花琉璃的脸:“孤比他好看多了。”
“是是是,臣女知道殿下最好看。”花琉璃抓住太子的手:“可我现在更想面见陛下,一时间无心欣赏殿下的美色。”
太子轻笑出声,带着花琉璃进了正殿。见到是太子与福寿郡主,赵三财连通报都不用通报,笑着向他们行了礼,就任他们进门了。
“陛下,此人故意引谢家旁支的人上钩,心思十分险恶。”嚎啕大哭后的花应庭,情绪恢复得很快:“若是陛下您相信末将,那么被牵连进去的就是谢家。所有人都知道,谢家女嫁太子不成,因爱生恨这件事。”
“所有人都知道,谢家对末将一家肯定心生嫌隙。但是谢家的老太爷行事十分稳重,又擅隐忍,就算真的恨我们花家,也不可能让谢家旁支的人出手。”
最可疑的谢家,其实并不是那么可疑。
“朕也是这么想。”昌隆帝把谢御史呈上的信递给花应庭:“这些信你来看看。”
花应庭接过来看了几眼,摇头道:“这些字迹与犬子十分相似,但末将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他亲笔缩所写。”
“朕知道。”昌隆帝点头:“不过,为了把谣言与争辩掐死在萌芽阶段,朕只能对外说,这是朕让景逸去做的。”
“陛下的苦心,末将明白。”花应庭单膝跪下:“陛下如此护着末将一家,末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毕竟微臣一家所有东西都是您给的。”
谣言永远比真相更吸引人注意,只要花家有可能通敌卖国的谣言传出去,花家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就会受到大大的影响。所以陛下在没有查出真凶前,才当朝说一切都是他授意。
“你与卫卿家为朕守护江山,朕就该守护你们,谈何报答?”昌隆帝把住花应庭手臂,想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可惜他忘记了花卿是个将近两百斤的壮实男人,以他的力气,他拉不动。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花应庭马上顺着昌隆帝的力道站起身,摸着泪道:“为将者,得遇明君,是末将之幸,就算是抛头颅洒热血,末将也心甘情愿。”
“花爱卿!”
“陛下!”
“咳咳咳。”太子干咳两声,打断这段君臣情感剖白,上前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昌隆帝还没从感动的情绪中走出来,见到太子身后的花琉璃,忍不住道:“爱卿好,养出来的子女也好,太子能娶到这样的太子妃,是他的福气。”
“哪里。”花应庭赶紧道,“太子殿下文武双全,貌比潘安,小女能嫁给他,是小女的福气。”
“还是琉璃好。”
“太子殿下更好。”
“多谢父皇与花将军夸赞,儿臣也觉得,儿臣与福寿郡主是天生一对。”太子觉得,再让他们夸下去,天都要黑了。
花应庭憨厚一笑,看向太子的眼神,比以往亲切了许多。
今日在朝堂上,他本以为太子会保持沉默,没想到为了花家,当庭与御史对峙,甚至还气得动了脚。
若不是看重他家闺女,太子又怎会不惧流言,做到这一步?
其实他心里一直隐隐担心,在边关养大的女儿,与太子在一起会不自在。宫里养大的孩子,讲究多,规矩多,乖女可以因太子出众的容貌,与他相守一时,可是以她的脾性,能跟太子相伴一世吗?
直到今天,他看到太子在朝堂上的行为,那颗提起的心,竟是慢慢落了下去。
这样的太子,或许不符合文人心中完美的太子形象,但却更加适合女儿。
若真要用词语来形容,大概就是……臭味相投?
身为一名父亲,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自家儿子。早就受够了其他人对自家太子指指点点,听到花应庭对太子的夸奖,昌隆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你刚才进来,是想说什么?”昌隆帝还记得太子找自己有事。
“儿臣以为,谢家人诬陷花家通敌卖国之事,十分严重。”太子道,“儿臣以为,应该彻查谢家,好洗清他们与他国勾结的嫌疑。”
昌隆帝眼神微亮:“你的意思是……”
“天气越来越热,儿臣想让谢家凉快凉快。”太子翘起嘴角,笑得十分好看,“谢家私养死士,刺杀太子,已是证据确凿。”
“凭借两份口供,就去彻查谢家,是不是有些不够?”昌隆帝敲了敲桌面,“谢家在南方势重,仅仅凭这些理由,还不行。”
“很快就有了。”太子笑眯眯道,“您今天答应儿臣出宫游玩,就能有。”
昌隆帝:“……”
拐弯抹角说这么多,还是想溜出宫玩?
“请陛下放心,臣女会好好照顾太子殿下的。”花琉璃温柔一笑。
当着未来儿媳的面,昌隆帝不好骂太子,只好忍着气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好好照顾你才对。让元溯陪你在京城里多看看,多逛逛,有喜欢的东西就买,让他掏钱。”
花琉璃掩着嘴笑:“多谢陛下。”
“父皇,花将军,那我们先告退。”太子抓住花琉璃的手,转身就往外走,就怕走得晚了,昌隆帝就改变主意了。
“唉。”昌隆帝叹口气,对花应庭干笑道:“年轻人,成亲前就该多培养培养感情。”
绝对不能让爱卿看出,他拿太子没办法。
“陛下说得是。”花应庭点头道:“末将也是这么想的。”
昌隆帝笑容变得自然起来,有这么一个他说什么,都觉得很有道理的臣子,真是让人舒心。
“主公,谢家的那个旁支,已经把证据当朝拿了出来。”
“哼。”男人冷笑一声,“然后呢?”
“然、然后……”属下结结巴巴道,“然后昌隆帝说,那些书信是他授意花景逸写的。”
“你说什么?!”男人坐直身体,连手中的折扇都撕裂了:“看到花景逸那些通敌证据,昌隆帝竟然说,那些是他授意的?”
“是啊。”属下满头雾水,那些书信明明是他们安排人临摹的花景逸字迹,再故意让谢家旁支人发现的。
怎么呈到昌隆帝手里,就变了一种说法?
正常的皇帝,遇到这种难得的好机会,不是趁机打压花家吗?
“昌隆帝竟然如此信任花家?”男人失神片刻以后,就明白了昌隆帝的用意,他想把花家完完整整保下来。
身为帝王,怎么可能不猜忌武将?甚至连看到证据以后,都没有半点动摇?
这昌隆帝,脑子是有病吧?哪有这么奇怪的皇帝?
“主公,这下该怎么办?”属下也没料到昌隆帝不吃这一套,于是有些傻眼。
“我听说花家现在住的大宅,是昌隆帝赐下的?”男人沉吟片刻,“另外,福寿郡主有一座御赐的别苑?”
“是。”
“如果有人在福寿郡主御赐的别苑里,发现了龙袍。”男人优雅地打开折扇,发现折扇已经在刚才被自己撕裂了,于是把扇子扔到一边,继续高深莫测道:“我很想知道,昌隆帝看到那套龙袍,是怀疑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还是心腹爱将呢?”
“属下明白了。”
花琉璃与太子出宫玩耍了一会,正准备乘坐马车回宫,忽然有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了他们面前。
“求青天大老爷,为老妇人伸冤啊!”
街上人来人往,很快路人便把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太子府的护卫们,差点拔刀示警。
“王兄,你们快看!”住在客栈二楼的杨文看到这一幕,赶忙叫来王启等同乡:“这位拦马车的老妇人,像不像被推入河的书生母亲?”
书生被推入河后那几日,他的母亲整日在河边喊儿子的名字,哭得眼睛都凹了下去。后来太守府的衙役前来驱赶,老妇人便消失了。
他们以为老妇人被谢家与太守害死了,没想到竟来了京城。
“青天大老爷,民妇要状告昌尧州太守与谢家草菅人命!”老妇人跪在马车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状纸,高举过头顶,哭泣道:“求大人替民妇伸冤!”
众人哗然,昌尧州谢家?
“可是那个做了驸马的谢家?”
“就是那个被公主戴了绿帽还疯了的驸马?”
“不是说他心生反意,派刺客刺杀太子,阴谋败露后被吓疯的么?”
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不管真相如何,很快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知道,谢家草菅人命,害得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来京城里告御状了。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又有些担心,看这妇人衣衫褴褛,肯定是贫苦人家。谢家可是有驸马爷的大家族,也不知道坐在马车里的人,敢不敢管这事?
若是不敢管,被公主府知道老妇人进京告状,会不会杀人灭口?
“老人家,有话慢慢说。”一位护卫上前,神情温和地扶起老妇人:“你先说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家殿下才知道如何帮你。”
“殿下?”老妇人激动地道,“是皇子殿下?”
护卫微笑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老妇人低头抹泪:“殿下,我儿死得冤啊。”
“老妇乃昌尧州人,孩子三岁时,孩子他爹就去了。”老妇人说自己的亡夫,是在边疆杀敌阵亡的。丈夫死去以后,她便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只求孩子能金榜题名,报效朝廷。
“亡夫去后,朝廷给了笔不少的抚恤金,靠着这笔钱,我给孩子请了先生,让他读书念字,想让他像他父亲那般报效国家,哪知谢家那些畜牲……”说到这,老妇人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眼看着朝廷就要开恩科了,独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却被谢家人推进河中淹死,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可怜的母亲报官无人理,反而受到了谢家的恐吓。悲伤的她,只能一路乞讨来了京城,可她害怕京城的官员像昌尧州太守一样,所以只好在大街上找了贵人的马车求了起来。
听完可怜妇人悲惨的一生,不少人开始抹泪,嫉恶如仇的人,已经开始骂起谢家来。
说完了所有经过,感染了无数路人后,老妇人仿佛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坚持,晕了过去。
“快把人送去医管。”
护卫们把人抬走,有热心的百姓担心妇人安全,也跟了过去。
有胆子比较大的,就堵在马车前,希望马车的主人能够表态。
“请诸位父老乡亲放心,我家殿下定会严肃处理此事,不会放走一个恶人。”
“当真?”
“当真。”
“宫里那么多皇子,你家主人是哪一位?”人群中不知是谁,吼着嗓子问了一句。
“我家主子乃东宫太子,自小嫉恶如仇,对贪官污吏不假辞色。”回话的侍卫高声道:“请诸位放心,太子殿下一定会奏请皇上,彻查谢家与昌尧州太守。”
“太子殿下?!”百姓们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顿时放心下来。
听说太子是陛下最看重的儿子,又是花将军的女婿,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不会包庇谢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天热了,让谢家凉吧。
第119章 龙袍
老妇人被送走了, 热闹也看完了,众人不敢冒犯太子殿下, 只能依依不舍地散去。
“殿下。”花琉璃掀起马车窗帘, 见人群已经渐渐散去,才道:“我觉得此事有异。”
“此话从何说起?”太子笑看着花琉璃。
“那老妇人哭得虽然伤心, 但她的伤心, 更像是给别人看的。讲到儿子落水不见时,她的每一句话, 都恰到好处地引起其他人同情。”花琉璃想了想:“她表现得太完美了,反而有些不真实。”
太子轻笑一声, 伸出食指在她鼻尖轻轻一点:“我家琉璃果然冰雪聪明, 一眼就能看出很多别人不能发现的东西。”
见太子笑得这么平静, 花琉璃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殿下,难道此人是你……”
“嘘。”太子把食指放到好看的唇角边:“你懂的。”
花琉璃确实懂了,她盯着太子半天没有说话。
“为何这么看着我?”太子温柔地回望:“嫌弃我不择手段?”
花琉璃轻轻摇头, 笑了:“我是在看殿下,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为何如此机智。”
谢家所图众多,以谢家在南方的地位,如果不尽快处理, 肯定会引起非常可怕的后果。
“可能因为近朱者赤?”太子笑,“有一位聪慧的未婚妻,我如果不多动脑,岂不是显得太无能?”
花琉璃大笑出声:“殿下这么会说话, 一定是嘴巴甜。”
话音刚落,她的唇角似乎被什么温软的东西碰了一下,她摸着嘴角,看着缓缓坐直身体的太子,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我的嘴甜?”太子指了指自己的唇:“所以让你尝尝。”
花琉璃脸颊微微发红,虽然她曾经是个准备养面首的美少女,可从来只是心动没有行动。
所以她……害羞了。
马车刚停到花家门口,花琉璃就跳下车往家里跑。
“琉璃,慢些走,你身体不好。”太子掀起车帘,对跑远的花琉璃露出温柔的笑容。
花琉璃脚下一个踉跄,回头看了眼太子,朝他做了一个鬼脸,溜进花家大门。
太子轻笑出声,斜靠着车壁,忍不住叹息一声。
离八月十二还有三个多月,真是度日如年啊,也不知道礼部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东宫的摆件要换上一些琉璃喜欢的。
“殿下。”随侍太监小心翼翼提醒:“郡主已经回府了,您要现在回宫吗?”
太子收回神,看了眼小心翼翼的随侍太监:“回吧。”
等下回去,就去父皇的私库看看,有没有什么女孩子喜欢的物件儿。
谢家杀害无辜书生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城。一些认识王启、杨文等南方学子的文人,特意跑来跟他们打听,是不是真有这种事发生。
王启等人忌惮谢家威势,可是想到在他们落难时,福寿郡主救助了他们,还说希望他们以后能够成为为民做主的好官。
如果他们连谢家作恶这种事,都不敢说出来,以后入了朝,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能做好官?
几人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都怪我,若是我会水,也许当日就能把那位兄台救上来,而不是眼看着他被河水吞噬,做了水中亡魂。”王启愧疚不已,这件事几乎成了他无法挥去的阴影。
“王兄,你虽然无力帮他,却说出了这些真相,我相信那位学子也会感谢你的。”一位北方文人见王启满脸愧疚,劝慰道:“该感到愧疚的应该是谢家,而不是你。”
“都说谢家是书香世家,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种没有人性的事。”
南方来的读书人听到这句话,面上都有些发热。南方读书人以谢家为首,谢家出了这么多事,让他们脸上也感到不光彩。
“以前就听说,南方的文人风光霁月,不惧权贵,今日见了诸位兄台,才知南方文人果然有好风骨。”一位北方文人朝南方学子们拱手作揖道:“谢家势大,诸位却敢说出真相,我辈佩服。”
被北方文人这么一夸,南方学子又是脸红又是愧疚,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夸的这么好,可是面对其他学子敬佩的眼神,他们心里对谢家的惧怕,也渐渐散去了。
有胆子大的,还把谢家收罗书籍、故意拖延朝廷加恩公告、仗势欺人、与太守府勾结等事迹都说了出来。
“身为读书人,当心怀天下,为国为民,怎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平时温和好说话,关键时刻出口成章的京城读书人怒了,有心直口快者,已经拍着桌子表示,一定要写文章骂死谢家。
“今日谢家可以杀这个读书人,明日就有可能来杀我们。”有读书人道,“我们必须要为那位学子声讨,让朝廷早日把杀人凶手抓捕归案。”
文人的笔杆子,是无形的刀,谢家想要大晋学玳瑁礼仪,就是因为他们拥有南方学子的支持。可是当这些笔杆子指向他们以后,他们便会觉得这些读书人实在可恶。
说什么“为民请命”,分明就是嫉妒他们谢家的地位。
谢幺爷听说这个消息后,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南方学子向来以谢家为尊,怎么可能与京城学子一起辱骂谢家?”
小厮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糊涂!”谢幺爷气得差点呕血:“我临走前不是已经吩咐过,要他们严管家中后辈?为何还会闹出人命来?”
闹出人命便罢了,偏偏死的还是一个读书人,而且被好些人看到是他们谢家动的手。
被人看到了,他们可以说这个书生欠债不还,或是欺骗了谢家女眷感情,他们一时气愤才动手都行,可他们倒好,竟然与太守一起,说书生的母亲污蔑。
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竟然还敢说死者母亲在污蔑,这些人办事的时候,究竟有没有长脑子?
问清惹出事情的是哪几个后辈,谢幺爷内心有些绝望,家里最没脑子的几个后辈,都凑在一块儿去了。
即使谢家是书香世家,也会有那么两个干啥啥不行,惹祸他最行的废物。
“事到如今,只要交出这几个废物,保住整个谢家。”谢幺爷狠了狠心:“我修书一封,你们快马加鞭送到昌尧州,让家里把那几个废物交出去,以平民愤。”
经此一事,谢家在南方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就要大幅度下降了。
想到这,谢幺爷心口就疼。谢家几辈人苦心竖立的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他死了以后,如何去面对谢家列祖列宗?
可惜谢幺爷不知道,他连夜让人送去昌尧州的书信,刚出京城就被人截了下来。送信的小厮,也被关进了京兆府大牢。
谢幺爷的信,很快就出现在了御案上。
昌隆帝看完这封信,叹息道:“弃车保帅,谢家人做事,真是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毛病。”
“父皇,关于谢家的案子,民间呼声很大。”太子道,“为了安抚民心,儿臣以为,我们应该张贴告示,派出钦差大臣,彻查谢家。”
“钦差可有人选?”昌隆帝问。
“父皇觉得,大理寺裴济怀与翰林院花长空如何?”太子道:“花长空是新科状元,又是两位大将军的儿子,读书人跟百姓都会信任他。裴济怀擅长断案破案,身家清白,为人正直,定不会受谢家影响。”
“看来你早就想好了。”昌隆帝笑:“还没跟花家姑娘成亲,就先帮着小舅子谋职位了。”
“举贤不避亲。”太子理直气壮道,“难道儿臣挑选的这两个人不合适?”
“好。”昌隆帝道:“就依你的意思办。”
太子说得没错,花长空的身份,确实很适合去办理此案。若不是花长空刚入朝为官,他甚至想点他为主钦差。
朝廷的公告贴出来以后,果然获得了一片赞扬。老百姓觉得,这位花翰林是花将军与卫将军的孩子,听说入京前,还随父母上过战场,这样的人一定会不惧强权,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文人们也很满意,被谢家害死的是书生,陛下特别让新科状元当副钦差,说明陛下认真考虑了文人的感受,对他们很看重。
于是夸颂昌隆帝的文章,又多了起来。多好的陛下啊,为了老百姓安危,宁可得罪妹婿,也要一查到底。
有这样的陛下,是万民之福!
茶馆里、天桥下,无数个夸耀昌隆帝的故事诞生了。
花琉璃与嘉敏等几个小姐妹,特意跑去茶馆里听。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在这些故事里,陛下已经变成了龙子下凡。
什么出生的时候,天际有金龙出现啦。
登基的时候,天上出现五彩祥云啦。
甚至还有微服私访时,背着老太太过河的版本。
花琉璃默默扭头看嘉敏,很想知道,这些故事里,有多少是真的。
“你别看我啊。”嘉敏连连摇头:“我从没听母亲说过这些事,你是皇舅未来儿媳妇都没听说过,我能知道吗?”
“陛下就算要送老奶奶过河,也是让护卫送,怎么可能亲自背过去?”田珊小声道:“一听就不像是真的。”
在他们聊天的这一会儿里,关于昌隆帝的故事,已经进展到某座宅子家里闹鬼,有一天昌隆帝坐马车经过以后,这栋宅子的鬼全部消失了。
“青徽真人过来一看,口念道号,对这位贵人道:老太爷,你家这座宅子原本是有鬼魂的,但今日有真龙天子经过,便驱散了鬼气。这位天子功德深厚,龙气缭绕,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能百邪不侵。”
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打赏的钱,如雨水般砸落在台上。
嘉敏等人也扔了一些碎银子上去,再怎么说也是夸陛下的,管他是真还是假,态度很重要。
“若不是他说的是我舅舅,我都快要当真了。”嘉敏感慨:“这些说书先生实在是厉害。”
“说不定陛下真的是真龙转世。”花琉璃笑眯眯道:“你想啊,自从陛下登基后,天下百姓是不是越过越好了?”
小姐妹们点头。
“就连总是来挑衅我们的金珀,都拜服在陛下的龙袍之下。”花琉璃重重点了一下头:“除了真龙天子,谁能做到?”
“郡主说得对!”
这是二重奏。
嘉敏看了眼小堂姐跟田珊,在她们三人脸上似乎看到了“马屁精”三个字:“我也这么觉得。”
好姐妹有难同当,有马屁也要一起拍嘛。
“郡主,出事了。”向来稳重的玉蓉,步伐匆匆地走到茶桌边:“有人在您的别苑里,发现了龙袍。”
“什么?!”嘉敏吓得手里的茶杯都打翻了,面色惨白地看着花琉璃:“是谁在陷害你们家?快,你现在马上进宫,去求太子帮忙!”
私藏龙袍是诛九族的大罪,可太子对花琉璃是有真感情的,他应该会帮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太子,考验你感情的关键时刻到了,你要雄起啊!
第120章 陛下?
“等等, 先等等。”姚文茵叫住花琉璃,她因为太过害怕, 牙齿都在打颤。
私藏龙袍这种事, 在前朝也是发生过的,牵连进这事的太子最后被废了储君之位, 在牢中圈禁了一辈子。
“不能去找太子。”姚文茵深吸一口气,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去找太子。”
“为什么?”嘉敏不解:“皇舅最宠爱太子, 这种时候,太子去说情, 比谁都有用。”
“可是私藏龙袍是大罪, 你们还记不记得前朝被圈禁了一辈子的废太子?”姚文茵急道:“太子是福寿郡主的未婚夫, 这件事闹出来,对太子才是最不利的。”
嘉敏怔住,她担忧地看着花琉璃:“那现在该怎么办?那个别苑是怎么回事?”
“别苑是我晋封郡主时, 陛下赏赐的,里面的下人, 也是殿中省分配过来的。”这些下人,大都是家里犯了大罪,被贬为了奴籍。
她除了偶尔去别苑看一眼外, 连别院的产业都没有精心打理过,现在别院突然出现一件龙袍,她都要好好回忆一下,别院里有多少个房间。
由殿中省经手的下人, 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大问题,除非在他们分到别院前,就有人做了手脚。
“那现在该怎么办”嘉敏急得跺脚,急道:“花琉璃,你先别急,我回去让娘打听打听,有没有能帮着说情的。”
说完,她连马车都不坐了,跑下楼抢下护卫的坐骑,翻身上马,就准备骑马回府。
“等等。”花琉璃勒住缰绳,马儿嘶鸣了一声,停了下来。
“你做什么?”嘉敏吓了一跳:“你的手没事吧?”
“我没事。”花琉璃摸了摸马儿,劝着嘉敏道:“闹市不可纵马,你这么急急忙忙的,伤到人了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得这个。”嘉敏无奈:“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花琉璃抿着唇角:“既然是我的别苑出问题,那就我去给陛下解释。”
花琉璃坐上马车,对赶车的马夫道:“走,进宫。”
看着花家的马车不快不慢地离开,嘉敏气得踹了一脚马车轮:“这么阴损的手段都能用出来,这些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花家为了守卫边疆,付出了这么多,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就说花家人私藏龙袍,太欺负人了。
想到自己最崇拜的卫将军,要受这么多委屈,嘉敏气红了眼睛,转身就往马车走。
“嘉敏,你去哪儿?”姚文茵叫住嘉敏。
“我去求母亲帮忙。”嘉敏咬牙切齿道,“我不相信花家人会私藏龙袍!”
姚文茵重重点头:“那我也回去求爷爷。”
田珊看了看两位姐妹,小声道:“那我进宫去求求姑母。”不说这话她说得没什么底气,姑母一直都不太喜欢太子,更重要的是,太子若是因为此事获罪,获利最大的便是表哥英王,姑母不一定会愿意帮忙。
不过,就算没有希望,总要试试。
几位小姐妹,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花家会做这种事。
花琉璃乘坐的马车行至宫门口,刚好有一辆马车从里面出来。
马车缓缓停下,马车里的人掀起了帘子,花琉璃认出来人:“二公主。”
“福寿郡主。”二公主似乎已经知道私藏龙袍一事了,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郡主,父皇的御书房里,有好几位大人在,你此时过去,要多加小心。”
“多谢公主告知。”花琉璃笑了笑,“没有做过的事,臣女问心无愧。”
“两位将军忠心耿耿,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二公主勾起唇角,温柔道:“只是父皇还在气头上,若是有什么事,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太子殿下对你真心一片,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花琉璃看了二公主一眼,微微勾起嘴角:“是的。”
二公主在花琉璃脸上,没有看到惊惶与害怕,微微颔首后,放下了帘子。
等二公的车架离开后,花琉璃的马车才继续前行。
一路无人阻拦,就算宫女太监们看花琉璃的眼神有些怪异,也不忘给她行礼。
花琉璃大步来到宸阳宫大门外,守在门外的赵三财看到她,上前温和一笑:“郡主,您来了?”
“赵公公,臣女有要事求见陛下,还请公公代为通传。”
“陛下已经跟老奴说过,郡主若是来,直接进去就是,不用通传。”
“多谢。”花琉璃道了一声谢,低头走进大门。
花琉璃的小姐妹相信花家,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相信花家。
“陛下,私藏龙袍乃是造反的大罪,在没有查清福寿郡主是否清白前,微臣以为,花应庭不能继续担任禁卫军统领一职。”
“王大人这话真是好笑,既然还没有定罪,为何要卸去花将军的职位?”大理寺卿张硕反唇相讥:“要这么说,我还怀疑你贪污受贿,你们一家人是不是该全部停职,等事情查清楚?”
“你!”王大人气道:“张大人不要强词夺理。”
“我这是在跟你讲理,不是强词夺理。”张硕道,“查案是衙门跟大理寺的事,若是靠王大人一张嘴就能定案,衙门、大理寺、刑部都可以不用忙了。”
“张大人如此袒护花家,难道是与花家有所勾结?”
“王大人这话又没道理了,我现在可是在跟你说话,难道不是在跟你勾结?”张大人不再理会王大人,转头朝昌隆帝拱手道:“陛下,此事非同寻常,甚至不合常理,微臣以为,应该尽快查清事情真相,还福寿郡主一个清白。”
昌隆帝看着这两个从进门以后,就开始唇枪舌剑的臣子,慢慢喝了一杯茶:“两位爱卿,可是辩论出结果了?”
张硕与王大人这才意识到,从他们进门到现在,陛下还没在这件事上发表意见,想到这,他们面上有些尴尬。
“福寿郡主的别苑,原本是皇家别苑,朕前些日子才赏赐给福寿郡主,就连别苑里的下人,也是朕赐下的。”昌隆帝看着御案上绣功精美的龙袍,“福寿郡主是朕亲自为太子选的太子妃,她会蠢到在皇家御赐别苑里私藏龙袍?”
“陛下,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王大人继续道,“若不是别苑里进了小偷被人发现,谁会知道福寿郡主竟然在家中私藏了龙袍?”
“福寿郡主一介女流,这件龙袍自然不是她为自己准备的。”王大人目光从龙袍上扫过:“也许,她是为在乎的人准备的。”
福寿郡主在意的男人有哪些?
无非是花应庭、她的三位兄长,还有……太子。
“陛下,微臣知道您不愿意怀疑花家,可是此事涉及江山社稷,请陛下三思啊。”王大人不敢提太子,只把怀疑对象引向花家。
实际上,他早就怀疑花家了。不仅把持边关几十万大军,还掌控着禁卫军大权,若是他们心生反意,京城就危险了。
“陛下,臣女花琉璃求见。”垂帘外,花琉璃躬身而立。
王大人与张硕齐齐回头,他们惊讶地看着站在外面的花琉璃,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敢进宫?
若是其他小辈出了事,肯定是躲在家里,让家中长辈出来周旋。没想到福寿郡主竟然独身来了,难道她不怕陛下当场把她关押进大牢?
“进来。”昌隆帝面色温和了一些,他见花琉璃进来的时候,面色虽然苍白,却没有心虚与愧疚的情绪,便道:“赵三财,给福寿郡主端凳子来。”
“谢陛下。”花琉璃捂着嘴角轻咳了两声。
“你身体不好,不要为了这种小事急急进宫。”昌隆帝等花琉璃落座,才继续道:“太子可知道你进宫?”
花琉璃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殿下不知道。”
昌隆帝的心瞬间提起来了,等会太子闹起来,说他欺负了未来儿媳妇,岂不是伤了父子间的和气?
王大人见陛下不仅没有责备福寿郡主,反而给她赐座,忍不住道:“陛下,既然福寿郡主已经来了,就该让她把事情说清楚。”
“王卿家。”昌隆帝道:“福寿郡主身体不好,年龄又小,有什么话你慢慢说,不要急,别把她吓着了。”
王大人:“……”
陛下,我们现在谈的是私藏龙袍,你是皇帝,有人窥视你的位子,您就不能表现得焦急一些?
王大人扭头看福寿郡主,就见这位长得乖乖巧巧的小郡主,对他露出一个既胆怯又羞涩的笑,看着她白嫩嫩的脸蛋,年过五十的王大人,不由得想到了家中的小孙女。
“福、福寿郡主,关于你别苑中的龙袍,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王大人声音不由自主温柔起来:“不急,你慢慢说。如果你真的是冤枉的,陛下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这位大人。”花琉璃对他感激一笑,她本就长得好看,笑起来就更招老人喜欢了。
看到这个笑容,王大人有些愧疚,也许他真的冤枉福寿郡主了,这么可爱胆怯的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胆子私藏龙袍的。
难道是太子干的?
太子借着未婚夫的名义,把龙袍藏在了福寿郡主的别苑里,没被发现还好,发现了就把罪推给福寿郡主……
王大人偷偷看了眼昌隆帝,越想越觉得,以太子那种嚣张的脾气,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只是可怜了福寿郡主,被牵连进阴谋还不知道为什么。
“臣女……”
花琉璃还没来得及说话,赵三财的声音响起:“陛下,顺安长公主求见。”
昌隆帝有些意外:“她来干什么?”
看了眼乖乖巧巧的未来儿媳,昌隆帝道:“让她进来。”
“皇兄!”顺安一进殿,就急吼吼道,“这一定是别人故意针对花家与太子的阴谋。”
王大人与张硕齐齐侧目,顺安长公主不是最讨厌太子的么,这种时候,竟然没有趁机踩太子一脚,反而帮着未来太子妃求情?
皇家人的感情,真是比蜘蛛网还要复杂。
顺安急匆匆给昌隆帝行了一个礼,转头见花琉璃也在,几步走到她身边,直接道:“琉璃这孩子,体弱又胆小,她哪里敢做这种事?”
“那座别苑是皇家别苑,里面的下人也是殿中省分配的。”顺安道:“我以为,这些下人肯定有问题。不如把这些下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个审问,还福寿郡主的公道。”
“你说得对,这些下人是该审问审问。”昌隆帝对花琉璃道,“原本朕是想给你增加些能用的奴仆,哪知道这些下人办事不力,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这事过后,你重新安排下人去打理别苑,莫委屈了自己。”
花琉璃疑惑地看着昌隆帝,难道陛下一点都没怀疑她?
“对。”顺安见皇兄没有怀疑花琉璃,松了一口气:“你若是不懂,我可以送些下人给你。”
张硕:“……”
这看起来很像趁机在福寿郡主别苑安插眼线啊。
“怎么好麻烦公主殿下?”
“有什么麻烦的,我府里下人太多,正愁养他们费钱。”顺安公主笑,“你这算是为我分忧了。”
“那就多谢公主了。”
张硕:“……”
得,这也是个傻的。
贤妃带着田珊来到了宸阳宫正殿外,她其实并不太想帮着花琉璃求情,不过能过来看看热闹,也是可以的。
刚走到门口,她就听到了陛下的笑声。
这是被花家私藏龙袍气疯了?
“两位爱卿有所不知,这件龙袍不是福寿郡主放的,而是朕让人送过去的。”
贤妃脚步一顿,满头雾水,还有这种事?
“陛下?”
王大人与张硕同样很吃惊,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昌隆帝,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昌隆帝:这个锅,朕先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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