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瑁国的使臣心里十分尴尬, 他们带过来的使臣,嘲讽晋国女子做将军, 结果今天来了练兵场, 晋国皇帝直接让女将军做了兵阵演示的统将,他们几个大老爷们站在这里, 面上火辣辣似的疼。
他们偷偷看了眼背脊挺直, 不卑不亢地三皇子,尴尬的情绪缓解了些许, 还是皇子殿下沉得住气。
让女子统领千军万马已经令人意外,没想到这么严肃的场合, 晋国竟允许女子来参观, 那些衣衫华丽的女子, 应该都是晋国的贵族。
隐隐约约听到有女子说什么福寿郡主很美,玳瑁使臣好奇地看了几眼,问晋国的侍从:“不知, 那位穿着蓝色宫裙的姑娘,是贵国哪家小姐?”
“那是鄙国姚驸马的侄女, 姚侯爷的孙女。”侍从笑着回了一句。
贺远亭听到使臣与晋国侍从的交谈,偏头看向姚文茵所在的方向,一眼就认出这是姚家老侯爷的孙女, 与福寿郡主是闺中密友。
想到那位令人心动的福寿郡主,贺远亭忍不住在人群中寻找了一遍,最后在晋国太子身边找到了她的身影。
嗖!
利箭破空声响起,贺远亭凝神望去, 骑在马背上的女将军手持重弓,竟是一箭射穿了靶子。
“好!”
“陛下万岁!卫将军威武!”
卫明月把弓单手递给卫兵,卫兵接住以后,双手用力才把弓拿了下去,只是脸跟脖子涨得通红,看起来有些吃力。
“身为女子,有这一身蛮力,哪个男人敢……”玳瑁使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话说到一半,想起这里是晋国,不是玳瑁,赶紧把话咽了回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本将听闻,诸位使臣中,也有骁勇善战的儿郎,不知哪位勇士愿与本将切磋一番。”卫明月调转马头,把目光投向众使臣。
金珀使臣与玳瑁使臣齐齐把脑袋缩了回去,恨不得以袖遮面,希望这位女将军不要看到自己。
但是卫明月并没有放过他们,她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贺远亭:“玳瑁国的三皇子殿下,听闻贵国这次也带了一位将军过来,请这位将军不吝赐教。”
负责护送皇子与诸位文臣的玳瑁武将:“……”
这么多国家派了使臣来,为什么就挑他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就算打赢了,叫欺负女人,传出去也不算好听。
如果输了,那更丢人了,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将军,打不过一个生了四个孩子的女人,传回国内他也不用做人了。
“我的娘亲就是这么厉害!”花琉璃一拍手掌,很是解气,“这个玳瑁国的人瞧不起女将军,就让他们看看,得罪女人的下场。”
太子与她挤在一块,隔着扶手围栏往练兵场上看:“那个玳瑁将军下盘虚浮,外强中干,一看就知道不是卫将军的对手。”
“殿下眼光真好。”花琉璃被太子的马屁拍得通体舒畅,抓着太子的袖子道:“我娘亲特别厉害,曾经带着三百精兵,冲破敌军三千兵马防线,打得他们丢盔弃甲,连夜逃窜。”
连擅长战斗的金珀士兵,在她娘亲手下都讨不着好,更别提不重视武将的玳瑁。
“我最好的眼光,就是遇上你,喜欢上了你。”随时随地都不忘说甜言蜜语的太子道,“所以我也觉得自己眼光好。”
可惜他的这番甜言蜜语,并没有打动花琉璃,她正激动地看着练兵场,等着娘亲给玳瑁武将灵魂致命一击。
端坐在龙纹椅上的昌隆帝心情十分平和,甚至还有一点幸灾乐祸。当年卫明月的一巴掌,让他对女人的审美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他现在乐于见到卫明月成为其他男人心中的噩梦。
世界如此美好,跟他一起倒霉的人越多越好。
“来者是客。”卫明月看了眼穿着锦衣上来的玳瑁使臣,脱下身上的盔甲,把一只手背在身后,“本将先让你三招。”
什么叫侮辱,这才是无声无息,不带脏字的侮辱。
在场所有使臣都知道,玳瑁国一来京城,就因为胡说八道得罪了卫明月,后来还闹出了人命,虽然最后查明事情跟花家无关,但也引起了不少人好奇。
这些日子以来,花家从未对玳瑁国使臣有过刻意刁难的举动,他们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
如果被一个女人让三招,最后还输了,玳瑁国武将是半点脸面都不剩了。
“卫将军客气了,我身为男子,怎能由一个女娇娥相让。”玳瑁国将军话音刚落,就见卫明月单手向他面门袭来,他连忙伸手格挡。
几招之后,他应对着便有些吃力,也不再维持男人风度,全身心投入进这场比试中。
哪知道卫明月竟然把双手都背在了身后,只躲不攻,连让他三招以后,才笑着道:“说好了让将军三招,本将绝不失言。”
侮辱,这是滔天的侮辱。
玳瑁将军气得面色赤红,只想打败卫明月,一雪刚才受到的侮辱。但是卫明月偏偏只用一只手与他对战,仿佛他只配她五成力道。
“卫将军,为将者在战场上,也是如此敷衍了事吗?!”玳瑁将军怒道,“还请将军你尊敬对手。”
“既然如此,那边得罪了。”卫明月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不到五招,玳瑁将军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揍趴在了地上。
“承让了。”卫明月似笑非笑地看着躺在地上,还有些回不过神的玳瑁将军,扭头看向玳瑁使臣们,“贵国对本将做将领颇有微词,不知今天过后,诸位会不会有所改观?”
“啊啊啊啊啊!”嘉敏扑到围栏上,激动地大喊:“卫将军女中豪杰,天下无双,所向披靡,战神下凡!”
卫明月听到嘉敏的声音,朝她温柔一笑。
嘉敏捂着噗通直跳的胸口,抓住姚文茵的袖子兴奋道:“卫将军为什么这么帅,为什么这么好看,为什么?!”
坐在旁边的顺安长公主面无表情地喝茶,冷哼了一声。
见识到玳瑁武将被卫明月压倒性毒打后,其他国家的武将,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大家都吃武将这碗饭,面子很重要的。
可怜的玳瑁武将躺在硬邦邦的地上,望着蔚蓝的天空怀疑人生。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真的是个武将?
想到回到玳瑁国以后,会面临的那些嘲讽眼神,他差点没忍不住掉出几滴男儿泪。
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可怕的女人,更可怕的是,这样一个凶悍的女人,怎么生养出娇滴滴的女儿的?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道:“卫将军果然神武非凡。”
“将军……也不错。”卫明月安慰他道,“很多人在我手中过不了三招,将军能与我打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是啊,能打这么久,全靠你单手作战,还让了我三招。
玳瑁将军走回去的背影,充满了无助与悲伤,还有内心自信被摧毁的绝望,也许从此以后,“女将军”三个字会成为他后半生的噩梦,到死都无法解脱。
瞪了眼这几个垂着脑袋不敢说话的文臣,如果不是他们乱说话,得罪了卫明月,卫明月又怎么会特意把他拎出来,然后再冷酷无情地摧残她?
看完这场单方面碾压式对打,太子手有些发抖,小声问花琉璃:“琉璃,卫将军平日在家中,可会动手打人?”
“那倒不会,娘亲对我很好的。”花琉璃一张脸颊红扑扑的,她高兴地牵着太子的手,“娘亲对百姓也好,很少发脾气,更不会打自家人。”
太子微微放下心来,等他与琉璃成亲,女婿也算是自家人了。
看到玳瑁将军一副受到严重刺激的模样,昌隆帝只觉得浑身上下舒服极了,连他看不喜欢的几个朝臣,都看着顺眼起来。
“比赛第一……第二,友谊第一,诸位使臣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昌隆帝温和安慰道,“尔等放心,这些只是小事,不会传至百姓耳中。”
说完,他抬了抬左手,示意站在旁边的史官记上几笔。
他不把此事传到百姓耳中,只是记在大晋史书中而已。
史官是个对卫将军十分崇拜的年轻文人,见昌隆帝抬手,连忙唰唰几笔记录了下来。
卫侯曰:尔乃贵客,吾让三招。
玳瑁将军遂怒:吾为七尺儿郎,何惧娇娥。
相交,玳瑁将不敌,见卫侯单手应敌,甚怒。卫侯无奈,唯有全力以赴,未至三招,玳瑁将大败,掩面弃泪溃走。
玳瑁将军有没有哭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输了,还输得格外惨。史官自觉记录的内容没有半点偏颇,满意地停了笔。
就在玳瑁国使臣以为,卫明月还会继续跟人比斗时,她竟然转身下了场,让其他将领上场。
玳瑁国使臣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被卫明月恶意针对了。
其他国家的使臣倒是偷偷松了口气,看到玳瑁将军输得那么惨,谁还敢跟卫明月打?
“琉璃啊,”太子看着那些在卫将军面前,没有半点气势的武将们,小声问花琉璃:“你一身武艺,可是卫将军所教?”
“我小时候体弱,学的路子与娘亲有些许不同,爹爹与娘亲的本领,虽学了一些,但不如爹爹与娘亲在战场上积累下来的本领。”花琉璃娇羞一笑,随后补充了一句,“不过像娘亲那样,把玳瑁将军打翻在地,是没什么问题的。”
太子:“……”
“怎么了?”花琉璃笑看着太子。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琉璃好生厉害,小小年纪已经学了两位将军的本领。”太子赶紧道,“以后有你在我身边,我能安心许多了。”
“殿下,你又忘了。”花琉璃用手帕掩着嘴角轻咳两声,“人家体弱多病,风一吹就倒呢。”
太子立刻改口:“别怕,我来保护你。”
“殿下真好。”花琉璃对太子娇俏一笑。
“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一下。”赵三财走过来,对花琉璃友好一笑,对太子道,“等下各国要比赛骑射,请殿下到陛下身边观赏。”
“那殿下你快去吧,我去找嘉敏她们玩。”花琉璃丢下太子,提起裙摆柔柔弱弱地离开,只是步伐并不慢。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太子忍不住有些怀疑,也许琉璃早就想扔下他,去找小姐妹玩了,他真的是琉璃最爱的人吗?
跟着赵三财刚走到父皇身边坐下,太子就见父皇神情凝重地看着他:“元溯,看到了没有?”
“什么?”太子心中一紧,难道刚才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忽略了?
“以后对琉璃好些,不要对她发脾气,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把人气回娘家。”昌隆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过好在你的太子妃是个温柔性子,体弱力气小,只要她不在娘家人面前说你对她不好,你还是安全的。”
太子:“……”
卫将军究竟对父皇做过什么,竟然让父皇害怕至此?
“请父皇放心,我一定好好对待琉璃的。”为了父皇的心情,太子决定把琉璃同样擅武的秘密死死埋在心底。
“花琉璃,你怎么过来了?”嘉敏见花琉璃过来,好奇道:“你不是跟太子在一起?”
“陛下找太子有事,我就来找你们了。”花琉璃挤在嘉敏身边坐下,“等下有箭术比赛,有几个使臣团带了女弓手过来,你可以下去跟她们比试比试。”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一个爽朗的女声道:“听说卫将军膝下有一女,年已十五,有您这样的母亲,有花将军那样的父亲,想必她也是一位叱咤疆场的女英雄吧?”
打扮得花枝招展,画着精致妆容的花琉璃:“哈?”
谁说将军的女儿,就必须是女英雄了?
嘉敏幸灾乐祸地扭头看她:“女英雄?”
花琉璃淡定地掏出袖子里的绣花手帕,鸢尾与玉蓉快速走到花琉璃身后,两人弯腰扶起花琉璃。
“让您见笑了。”花琉璃捂着嘴角低咳几声,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走到说话的这个女将士身边,对她温柔一笑,“姐姐可是在说我?”
女将士没想到会是一个瘦瘦弱弱,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出来,再看她细细的腰肢,带着盈盈水光的美目,女将士甚至怀疑,自己嗓门大一点,会不会把这个小姑娘吓倒。
“小女子虽以双亲自豪,但是遗憾的是,小女子并不擅武。”花琉璃虚弱一笑,然后用抒情的语调,讲了一个怀孕女武将,如何一边抗敌,如何一边艰难养活早产女儿的故事。
在寒风呼啸的雪夜里,女将军为了女儿找来救命的药材,在雪山中摔倒又爬起来,即使浑身都被冻僵也不放弃。弱小的女儿,在死亡的边缘听到父母在泣血的呼喊声中,忍着全身的剧痛睁开了眼睛。
她靠着各种药物艰难地长大成人,却成了一个无法习武的病秧子。世人嘲笑她,说她堕了双亲的名声。
讲到这,花琉璃用手帕擦拭了几下眼角,娇弱的脸上满是坚定:“无论世人如何评价,但我知道,爹爹与娘亲都是爱着我的。”
女将士早在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就红了眼眶,等花琉璃讲完,已经泣不成声:“多么感人的亲情,我为自己的肤浅向您道歉。”
“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女将军敬佩地抹着眼泪道,“你战胜了死亡,是英雄。”
目睹这一切的嘉敏,不由得沉默了。
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她就佩服花琉璃。
扭头看了眼四周低声哭泣,被花琉璃故事感动的女眷们,她内心升起一股淡淡的悲伤。
“琉璃这孩子真不容易。”顺安长公主用手帕擦着眼泪,哽咽道,“嘉敏,上次为娘给你的暖玉,可还在?”
嘉敏:“怎么?”
“听说暖玉养身,琉璃身体不好,把玉给她吧。”
嘉敏:“……”
完了,又完了一个,这次还是她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 琉璃:我感觉自己离史上留名的病弱美人又进了一步。
当事人嘉敏:别问,问就是后悔。
第102章 蜜瓜
“卫将军好生厉害, 不仅能行兵打仗,孩子也教得好。”
“哪里哪里。”
“我家孩子有这么懂事就好了。”
“你太谦虚了。”
平时都是一堆武将围着自己问行兵布阵的事, 这还是卫明月第一次被大堆女眷围着, 问她是怎么教孩子的,还有人垂泪道:“养好孩子不容易, 卫将军, 这些年你受苦了。”
卫明月:“……”
“青寒州那边,冬天几乎被积雪覆盖, 卫将军为了找药材,吃了很多苦吧?”
卫明月:“……”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福寿郡主对你也孝顺。”一位夫人红着眼眶道, “将军真是不容易啊。”
卫明月记得这位夫人以前好像不是很喜欢她, 怎么听了一个故事,就转变态度了?
都说京城里的人心思不简单,以她看来, 分明简单得很,琉璃那个丫头胡编乱造出来的故事, 这些人竟然也相信了?
可能是因为花琉璃刚回京的那天,被田锐栋等人吓得生了病,导致京城众人对她早就有了体弱多病的印象, 竟没人怀疑她说的话。
这样一来,不仅没人叫她出来比武,还有不少漂亮小姑娘围过来安慰她。
“福寿郡主,不能练武也没什么关系, 谁说孩子必须跟父母一样了?”漂亮姑娘甲道:“家父是榜眼,家兄连秀才都考不上,他也活得开开心心的。”
“可不是。”漂亮姑娘乙接话道,“家中祖父是个文臣,家父却去军营做事,也没有子承父业呢。”
“这算什么,家父家母都是俊男美女,结果我哥还尽挑他们长得不好的地方长。”漂亮姑娘丁耿直道,“福寿郡主你长得这么漂亮,完美继承了双亲的相貌优点,比家兄强多了。”
花琉璃跟其他小姑娘齐齐扭头看向说话的人,哎,这不是康王家的闺女安宁郡主吗?
想想长得确实不怎么样的康王世子,她们沉默了。
没想到安宁郡主平日不说话,安慰人的时候,竟然如此实诚,这真是亲生妹妹才说得出来的话。
被这些小姑娘挤到半边的嘉敏,面无表情地双手环胸,看着花琉璃被无数娇俏小美人围绕的画面,伸手把也准备凑上去的田珊与姚文茵拉了回来。
“没看见她左拥右抱正开心吗,你们去凑什么热闹?”把这两个小姐妹摁到椅子上,嘉敏没好气道,“人家有这么多小美人陪着,哪还想得起我们?”
“嘉敏,你这个语气,好像是在吃醋哦。”田珊小声道,“可是福寿郡主真的很不容易啊,从出生开始就吃各种药,生病的时候全身都疼,如果是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嘉敏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她当然能撑下去了,因为她在撒谎啊。
“是啊。”姚文茵跟着点头,“想到福寿郡主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我就后悔当初故意与她作对。”
嘉敏没好气道:“你们放心吧,人家以后是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多得很,谁受委屈她都不会受委屈。”
姚文茵扭头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她们,才小声道:“就是因为她以后要做太子妃了,我才不放心。”
太子虽然长得好看,但他脾气多差啊,嘴上还不饶人,福寿郡主那么温柔的人,跟他在一起得受多少委屈?
嘉敏咽了咽口水,她觉得花琉璃受委屈的可能性不大,但她很担心太子跟花琉璃会互相伤害,最后花琉璃还有可能忍无可忍,把太子按在地上打,打完还能嘤嘤哭着说太子欺负她。
“我若是个儿郎就好了。”姚文茵忧郁地捧脸,“这样我就能厚着脸皮求娶福寿郡主,让她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嘉敏冷笑,呵,肤浅,无知。
“你们怎么都坐在角落里?”花琉璃走了过来,在田珊身边坐下。
“不陪那些小美人了?”嘉敏挑眉。
“在我心中,当然还是嘉敏最美啊。”花琉璃边说边扭头对那些离去的小美人温柔一笑,伸出白皙细嫩的手,朝她们做拜拜。
小美人们脸颊绯红,拎着裙摆羞涩走开,一边走还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上两眼。
“你可消停点吧。”嘉敏忍无可忍,“你一个女儿家,招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花琉璃眨巴着眼睛看嘉敏,乖乖低头道:“哦。”
她一个委屈的字眼都没说,但田珊与姚文茵都觉得,花琉璃受了委屈。
“嘉敏,我们知道你是好意,但不要这么凶嘛。”姚文茵赶紧哄看起来有些低落的花琉璃,“嘉敏是在开玩笑呢,郡主你不要放在心上。”
花琉璃笑着道:“我知道嘉敏都是好意。”
姚文茵偷偷瞪了一眼嘉敏,看人家福寿郡主多温柔,多体贴,多善解人意!
嘉敏深吸了一口气,不生气,不生气,这是她亲堂姐。
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正准备开口说话,忽然听花琉璃喊了一声小心,伸手拦住了飞到她面前的一粒小石子。
不远处,有两个国家的使臣似乎有了矛盾,所以打得正激烈,石子正是从那边飞过来的。
“你的手没事吧?!”嘉敏一把抓下花琉璃的手,见她掌心有道红印,语气一下子弱了下来:“谢谢。”
“一颗石头而已,打在手上总比毁了你的容好。”花琉璃站起身,提起裙摆正准备往打架的那边走,就见穿着锦袍的三哥穿过人群,直接一手一个,把两人拨到了两边。
“两位大人,前面有用来交流的演武台,请你们不要这里动手。”花长空微笑道,“这边坐着很多贵客,不小心伤到她们,反而不妥,诸位以为呢?”
打架的两个人都是本国的勇士,看到一个文弱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拎开,顿时有些怀疑人生。
他们真的是勇士吗?
是他们太弱,还是晋国人太强,连一个文弱书生都有神力?
“好、好的。”两人一是不敢招惹晋国官员,二是对这个文弱书生有点害怕,总觉得他们若是不同意,这个书生就能把他们俩摁在地上揍。
“很好。”花长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入人群中。
两个勇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站在旁边的晋国护卫:“请问,方才那位公子,是何人?”
晋国护卫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那是鄙国新科状元郎。”
“武状元?”
“两位勇士说笑了,自然是文举状元。”
两位勇士惊呆了,对晋国更加崇拜了。晋国果然是深藏不漏,连文举状元都有如此神力,武举状元岂不是更加厉害?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他们死也不要跟这样的国家为敌!
“哇,福寿郡主,令兄好厉害,轻轻松松就把两个人拎开了。”田珊震惊道,“我还以为令兄是不喜欢习武,才开始学文的。”
“三哥从小跟着先生念书,拳脚功夫也没有落下,还随军上过战场。”说到家人,花琉璃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分开两个只有蛮力的男人,对三哥而言,只是小事一桩。”
“还上过战场?”田珊惊讶,“那他为什么要去参加科举?”
“因为哥哥更喜欢念书吧。”花琉璃笑了笑,垂下眼睑见嘉敏不说话,伸手戳了戳她手臂,“怎么,被石子吓到了?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嘉敏欲言又止。
姚文茵感动地想,福寿郡主真是个好人,宁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别人。可惜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让太子祸祸了?
“福寿郡主。”东宫随侍太监穿过重重人群,终于找到了花琉璃,“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不知您可有空?”
“我去找太子殿下啦。”花琉璃对这几个小姐妹笑了笑,“你们要注意安全,离那些打架的人远一点。”
“郡主慢走。”姚文茵与田珊起身相送,被花琉璃拒绝了,“朋友间不讲究这些虚礼,好好坐着。”
目送花琉璃走远,姚文茵道:“嘉敏,福寿郡主身体这么弱,还想着保护你,她可真好。”
嘉敏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家小姐妹的脑子,她就没怀疑过,花琉璃身体那么弱,怎么能接住飞过来的石子?
可是她沉默了。
花琉璃接住石子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会暴露自己?也许考虑过,也许没有考虑过,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替她挡住了飞过来的石头。
嘉敏心里又酸又软,想说几句花琉璃不好的话,都说不出口。
“花琉璃身体那么弱,太子怎么会选她做太子妃啊?”
练武的人耳力好,嘉敏想也不想便瞪向说话的千金小姐:“不选她选你吗?说这话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照过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你配说这种话吗?”
“你不配!”嘉敏冷笑道,“人家身体弱不弱跟你有什么关系,太子就是喜欢她,你若是看着不顺眼,那就给我好好憋着。有本事的话,你去太子面前说去。躲在背后小声念叨,算什么女人?”
说话的千金小姐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嘉敏听到还抖落出来,她又羞又气,偏偏又不敢得罪这位京城有名的刁蛮郡主,捂着羞红的脸哭着跑走。
“说人闲话就知道哭,连哭都没人家福寿郡主哭得好看,也好意思在背后唧唧歪歪,什么玩意儿!”嘉敏扫了一眼那个千金小姐的好友,见她们一个个都不敢说话,才高傲地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她不骂几句人,大家都快忘记她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了。
花琉璃来到太子身边,见他身边特意留了一个空椅子:“留给我的?”
“世间除了病弱美少女花琉璃,还有谁值得我特意为她留位置?”太子把一碟早就剥好的干果放到花琉璃面前,“演练还有一会儿才结束,你若是无聊的话,我们去旁边马场骑一会儿马?”
“今天人多,不合适。”花琉璃摇头,看着场上那些比赛箭法的勇士们,“刚才那些话,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有些并不是真的。”
太子沉默片刻:“有多少是假的?”
“五分真,五分假吧。”花琉璃笑,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要担心,我病已经好了。”
太子轻轻握住她的手,脸上虽然在笑,眼神却很认真:“我还想陪你走过百年,到了那时,你是世上最美的老婆婆,我是最俊的老爷爷。”
“会的。”花琉璃回握,“殿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太子看着她不说话。
花琉璃无奈叹息,“我如果骗了你,我就是小狗。”
“可有些人,说不定为了骗我,做狗就做狗呢。”太子喂花琉璃吃了一块水果。
“我如果是狗,你是什么?”花琉璃也塞了一块水果到太子嘴里。
“有句成语叫鸡飞狗跳,鸡鸣狗盗,你如果是狗,我就是鸡,到哪里都不分离。”太子脸皮很厚,对自己变鸡变狗没有任何意见。
“什么鸡鸣狗盗,殿下,作为一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你这词语用得是不是有些问题?”花琉璃被太子不要脸的精神惊呆了。
“没问题。”太子理直气壮道,“我这叫妇唱夫随,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一对。”
“殿下,你还不是我的夫。”花琉璃无情地提醒他。
“未婚夫也是夫,难道你想对我始乱终弃。”太子抓住花琉璃的手,摇头叹息,“美人儿,你好狠的心。”
“咔嚓。”宁王手里捧着一盘蜜瓜,迎上太子望过来的眼神,吓得脸色都变了,“太子,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他只是想抱一下太子的大腿,觉得蜜瓜很甜,想送来给太子尝尝。
早知道会遇到这么尴尬的场面,他宁可把蜜瓜全部吞下去,也不会多此一举。
现在大腿是抱不上了,说不定自己的腿,都会被恼羞成怒的太子打折。
作者有话要说: 问:瓜好吃吗?
宁王:别问,问就是断腿。
第103章 瓜掉了
结束观看练兵的当天下午, 宁王就收到了两筐由殿中省送来的蜜瓜。
“王爷,太子殿下说了, 既然您喜欢吃蜜瓜, 就把这两筐蜜瓜吃完,不要浪费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为首的太监笑了笑, “殿下还说, 只要您喜欢吃,以后但凡出了什么瓜, 都第一个给您送过来。”
宁王看着这两筐瓜,小腿肚子有些发抖。
“多谢太子殿下。”宁王让下人把这两筐瓜抬进自己院子里, 长长地叹息一声, 虽然他喜欢看热闹, 但这次真的是无心的。
这么多蜜瓜,他怎么吃得完?
以太子的小心眼,如果知道他把这些蜜瓜分给下人, 说不定明天就能让殿中省送来四筐瓜,而且还会让人盯着他吃完。
“来人, 把本王外出办事的衣服拿出来。”
听到办事两个字,宁王的随侍太监有些犯愁,犹豫道:“王爷, 容妃娘娘说了,不让您再去做这种事。”
“本王文不成,武不就,干什么都不行, 还不能有点小爱好?”他不耐烦地摆手道,“去去去,赶紧去。”
随侍太监心里发苦,别人的爱好是吟诗作画,就他家王爷比较特别,喜欢穿上短打布衣,混到市场上摆摊买东西,没事就喜欢跟卖菜的老头老太太聊家长里短。
容妃娘娘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可王爷这毛病,就是改不过来。
下人们没有办法,只能换上粗布衣服,装作商贩跟王爷把摊摆在一起,好保护他的安全。
宁王把小马扎往地方一放,熟练地跟附近小贩打招呼。
“王老二,好长时间都不见你出来摆摊,家里发财了?”旁边卖笋的菜贩指了指天,“这都下午了,摆摊赚不了什么钱啊。”
“前些日子,我弟弟找了个有钱的媳妇,家里宽裕起来了。”宁王双手往袖子里一揣,得意道,“弟媳妇人特别好,买了大宅子让我全家住,可我闲不住,又想念大家伙儿了,就出来摆个摊,打发打发时间。”
“哟,好事啊。”卖笋菜贩羡慕道,“我要是你,就在家当老爷了,还卖什么菜啊。”
“干一行爱一行嘛。”宁王把蜜瓜整整齐齐地摆好,“最近有什么热闹的事,讲出来听听?”
“我看你不是来卖菜的,就是在家闲得无聊,来找咱们说话的。”旁边卖鱼的夫妇闻言笑道,“你还别说,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可多了。”
宁王在菜场里人缘极好,一是他从不跟其他商贩抢生意,二是他买的摊位常常不用,别人借去用他也不介意,三是他卖不完的东西,随手就送给大家伙,大方得很。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跟他讲八卦的时候,他听得特别认真,让讲八卦的人非常有成就感。
宁王这一问,顿时引起了大家的话茬,下午菜场的客人少,大家都闲得打瞌睡,能聊天打发时间多好。
于是这个讲谁家男人不是东西,背着媳妇在外面偷吃。那个讲谁家婆婆苛待儿媳,闹得儿媳跟儿子要和离。
最精彩的莫过于东家的儿子,原来是西家的,听得宁王津津有味,当场开了几个蜜瓜分给大家,让大家边吃边讲。
“我最近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你们可别往外瞎传,跟宫里贵人有关,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卖笋菜贩一脸神秘,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装作商贩的宁王护卫面色变了变,宁王顺手又分了一块蜜瓜给菜贩:“快讲讲,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就算想传出去,也没贵人听我们的话压。”
“你就可劲儿吹吧,你一个卖笋的,能知道贵人的事?”买鱼妇人啧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想骗王二的瓜吃。”
卖笋菜贩不乐意了,当即便道:“你们知道公主不?”
“知道啊,不就是皇上的闺女么?”
“皇上的妹妹,那也是公主。”卖笋小贩道,“我家有个亲戚,是给有钱人府上倒夜香的,前几天晚上,他看到有个黑衣人,从公主府里跳来跳去。那个黑衣人瞧着身材高大,动作快得很,眨眼都不见了。”
“嚯!”小贩们顿时来了精神,“难道那是公主的……”
底层老百姓,平时没有什么乐子可以消遣,听到谁家有点风吹草动,就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若是贵人的事,那就更有兴趣了。
“听说这位公主的驸马,当年还是什么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没想到还是被戴了绿帽子。”大家脑补了一番公主如何偷偷与小白脸幽会以后,“那个驸马不是读书人吗,怎么能容忍这种事?”
眼见这些人越聊越下流,宁王赶紧开口道:“你们也不要瞎猜,说不定是个想去公主府盗窃的小贼呢?”
“哪个小贼会从侧门进出?”卖笋小贩肯定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宁王内心涌出无限的猜测,面上笑着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而且我那亲戚还看到不止一次。”卖笋小贩神秘道,“不过我那亲戚说,昨天下午,那个黑衣人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说不定是那个书生驸马爷知道被公主戴了绿帽子,心里气不过,又不敢对公主发脾气,就只能让人把奸夫抓起来。”
“你是说,那个奸、奸夫,昨天下午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宁王这下不敢吃瓜了,他手上的瓜被吓掉了。
“那还能有假?”卖笋小贩道,“我亲戚对那个奸夫印象深得很,大理寺抓人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那奸夫长得倒挺普通,也不知道公主看上了他什么,难道是驸马……不太行?”
驸马行不行不知道,反正宁王心里是惊涛骇浪,连平时最感兴趣的家长里短都听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离开菜场,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往宫里跑。
宸阳宫内,昌隆帝正在翻看一份秘报。
“玳瑁太子病逝了。”昌隆帝把秘报递给太子,“朕记得玳瑁国三皇子,也是中宫皇后所生?”
“是,贺远亭与太子皆是皇后所生,玳瑁太子一死,他就是唯一的嫡子。”太子翻看着秘报,玳瑁太子死于半个月前,此刻留在大晋京城的贺远亭知不知道这件事?
若是知道,那他表现得也太平静了。
在太子的印象里,贺远亭是个温吞的皇子,除了相貌有几分可取之处以外,几乎没有闪光点。他如果不说话,都没人能注意到他。
“父皇,我们不是把金珀使臣留下来做客了么?”太子把秘报放到桌上,慢条斯理道,“做主人的,不能对客人厚此薄彼,所以也留玳瑁使臣在京城多住一个月吧。”
昌隆帝笑骂道:“你这是想把那个玳瑁三皇子给气死吗?”
“儿臣好心留他们做客,怎么是气他?”太子笑,“前段时间玳瑁国不是想让我们召见他们,大不了后面一个月,隔三差五召见他们一次便是。”
“你说得有道理,就照你的意思办。”昌隆帝就知道太子想拖住玳瑁三皇子的行程,借此查清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所以并不打算阻拦他的计划。
“陛下,宁王殿下求见。”
“宣。”昌隆帝叹气,这个二儿子平时不爱找他,只有想吃什么或是银子不够花的时候,才会跑来讨好卖乖。
整日里没个正行,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父皇。”宁王走进殿,见太子也在,赶紧把听到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以后顺便道:“儿臣觉得谢驸马有问题。”
“那个卖笋的商贩在哪儿?你可有问清他的亲戚是谁?”昌隆帝神情微变,连坐姿都变了。
“卖笋的商贩当然是在菜场啊。”宁王茫然地看着父皇,似乎在疑惑,父皇为何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昌隆帝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提醒自己,这是亲生儿子,不能骂,也不能打,气坏身体无人替,要冷静,要克制。
“来人,马上去菜场找到这个卖笋小贩,立刻把他跟他亲戚一家保护起来。”太子见父皇气得说不出话,起身走到门口唤来金甲卫,“速速去办,不得延误。另外,尽量掩饰好行踪,不能打草惊蛇。”
“是!”金甲卫领命退下。
听到太子一通吩咐,昌隆帝心情总算平静了些许,好在还有一个头脑清醒的儿子,不然他会被气得英年早逝。
等太子走回来,宁王小心翼翼道:“太子三弟,多亏了你送的瓜,我才能打听到这个消息。”
“太子送你蜜瓜,跟你听到小贩的话,有什么关系?”昌隆帝怀疑地看着宁王:“你去干什么了?”
太子看了眼二皇兄吞吞吐吐的模样,微笑着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仿若不染凡尘的翩翩公子。
“父皇,儿臣……儿臣……”宁王不敢说。
昌隆帝不再理会他,直接把宁王的随侍太监宣了进来:“你来说,你家主子最近都在干什么?!”
随侍太监见到昌隆帝,吓得两腿发软,却不敢出卖自己的主子,整个人抖得犹如寒风中的小草。
“父皇。”看够了这对主仆吓得哆哆嗦嗦的样子,太子才懒洋洋开口道,“二皇兄做事向来稳妥,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的。今天若不是二皇兄,我们还抓不住这么大的把柄,您看在他这次立功的份上,就不要责罚他了。”
昌隆帝深吸一口气,也不想当着三儿子的面责罚二儿子,于是道:“不要整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明日就给朕去工部学着做事。工部那边正在忙粮食种子选育的事情,你也跟着一起做。”
这个消息对于宁王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当场哀求道:“父皇,您看儿臣是那种干正事的人吗,为了工部诸位大人着想,请您收回成命吧。”
昌隆帝:“……”
他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有这样的崽子?
最后在昌隆帝的咆哮声中,宁王哭哭啼啼的走了,还领了份工部的差事。他那悲伤孤单的背影,就像是在纪念自己逝去的悠闲人生。
“父皇,您消消气。”太子给昌隆帝换了一盏茶,“你看天色不早了,儿臣想……”
“什么都别想,在奏折没有批完之前,你哪里都别想去。”昌隆帝冷酷无情道,“媳妇朕厚着脸皮帮你求娶了,私库里的珠宝玉石也被你搬去东宫了,你还想什么?”
太子笑眯眯道:“儿臣想您肚子应该饿了,要不要用点晚膳?”
昌隆帝:“……”
想到儿子关心自己的身体,自己却对他发脾气,昌隆帝有些愧疚,语气柔和下来,让赵三财准备晚膳。
晚膳用完,太子继续笑眯眯道:“父皇,再过几日,宴请诸国就要结束了,转眼又要跟着入夏,夏天过去以后,冬天也不远了。”
“你想说什么?”吃完饭,昌隆帝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作为一个疲惫的老父亲,他已经被儿子们气惯了,所以有着丰富的平复情绪的经验。
“您是不是该帮着儿臣催一催钦天监那边,让他们推算出一个万事皆宜的大喜日子,让儿臣跟福寿郡主成亲?”
“你近几日不是已经往钦天监跑了几次?”昌隆帝叹气,他就知道三儿子突然变得这么有耐性,肯定是有事相求。
“没有您的命令,他们办事松懈得很。”太子道,“儿臣看八月就很好,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
昌隆帝无奈点头:“朕会跟花爱卿、卫爱卿商量此事的。”
“多谢父皇。”太子目的达到,乖乖坐在椅子上,帮昌隆帝把奏折批阅完。
“父皇,夜色已深,您该回寝宫休息了。”太子放下朱笔,搓着手道,“听说这次有些使臣国送了很多漂亮宝石来,儿臣想给媳妇做几套宝石衣服,您看……”
“滚!”
他上辈子到底有多缺德,这辈子才给这几个臭小子当爹?
“谢谢父皇,儿臣这就滚去挑宝石。”作为大晋脸皮最厚的啃老男,太子笑眯眯地往昌隆帝私库走去。
昌隆帝:“……”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对大晋皇室的啃老不正之风,如何评判?
太子:谢邀,刚出御书房,人在皇帝私库。啃老一时爽,一直啃老一直爽。
第104章 厚颜无耻
陈老五是个倒夜香的, 这个工作虽然不体面,但是由于愿意干的人少, 所以每个月赚的钱并不少。不过京城里贵人多, 他一般都是晚上才出去做事,白天帮着做家里的活计, 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天还没黑, 他就换上晾在外面的粗布旧衣服,还没来得及出门, 就有几个普通人打扮的男人闯了进来。
他吓了一大跳,正准备大声叫喊, 就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捂住了嘴巴。
“呜呜呜, 你们想干什么?”他吓得脸都白了, 再看这几个男人身上竟然带了刀,怕自己惹得这些男人恼羞成怒,不敢再出声。
“金甲卫办案, 请您配合。”其中一个男人见他安静下来,掏出身上的令牌, 对他道,“太子殿下要见你。”
“太、太子?”陈老五惊得舌头打结,心里更加害怕了, 难道他前几日说太子要娶的媳妇一定是个大美人这句话,传到太子耳朵里去了?
等陈老五安抚好家人,换上衣服跟金甲卫一起坐上马车以后,发现自己的表弟也在马车里, 正是在菜场卖笋的小贩。
“表哥。”卖笋小贩看到陈老五,心虚得不敢用正眼看他。他觉得自己被抓,一定是因为下午说谢驸马戴了绿帽子。
“怎么你也被抓来了?”陈老五小声道,“听说外面这些人,是太子殿下的手下?”
在普通老百姓心中,太子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神秘又不可侵犯。
“也、也许会没事的。”卖笋小贩哆哆嗦嗦道,“太子殿下未婚妻可是花将军的女儿,花将军那么好,娶他女儿的太子,肯定也是好人。”
陈老五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只好跟着点头。
没过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金甲卫拉开马车门。两人走出来一看,竟然不是皇宫,心里隐隐有些小失落。
不是说太子都住在皇宫里吗?
他们两人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这里是大理寺,心里更加紧张,原来说闲话是要被抓到大理寺的?
两人战战兢兢跟着金甲卫走进大理寺大门,一个金甲卫似乎看出他们的紧张,微笑道:“不要害怕,你们的家人我们已经派人保护起来了。”
这话一出,他们心里更害怕了,怎么连家人都牵扯上了。
卖笋小贩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情绪,噗通一声跪在金甲卫面前:“各位大人,草民错了,草民以后再也不说书生驸马爷戴绿帽子了!”
“什么绿帽子?”一个穿着锦袍的男人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不少人。
买笋小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抬头看进来的人,连哭都忘记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总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太过邋遢都是冒犯。
太子看着这两个傻愣愣的人,道:“你们又不是犯人,跪在地上做什么,起来吧。”
两人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下意识里就选择了听他的话,他们乖乖站起身,虽然有人给他们端来了凳子,他们也不敢坐。
“刚才你说书生驸马带绿帽子,是怎么回事?”太子在雕花木椅上坐下,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贵人,小的都是胡言乱语……”
“说说。”太子饶有兴致道,“孤对这个事有兴趣得很,不会追究你。”
“好让你们知道,这可是太子殿下。”东宫随侍太监一甩拂尘,尖着嗓门道,“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可不能有半点隐藏,懂吗?”
“太、太、太子?”陈老五脚下一软,又跪了下去。
我的个天老爷,太子殿下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不要紧张,孤只是找你们闲聊几句。”太子让随侍太监扶着这两个百姓坐下,抚着手腕上的珠串,抬了抬下巴:“说吧。”
陈老五不善言辞,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卖笋小贩常年跟市井百姓打交道,见太子是真的对这事有兴趣,当下便开始讲。
他一边讲一边观察太子表情,见太子并没有动怒,反而露出了笑意,顿时明白过来,看来太子也不喜欢这个书生驸马?
于是他开始使出市井里流行的添油加醋大法,把一个黑衣人从公主府出来,说得跌宕起伏,好像整座公主府都已经绿云不散,风都吹不散。
“有意思。”太子笑了两声,把玩手串的动作微微一顿,抬手道:“把那个黑衣人带过来,让他们认认。”
阿大从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能说的人。
从他关进这间牢房开始,那个犯人就一直说个不停,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忘说几句梦话。
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旁边牢房里的人,竟然都没有意见。
“三十年前我祖上如果不犯事,我现在也是大少爷呢。”
这句话,他至少听了二十遍了。
“唉。”
他已经听了至少五十次叹息了。
“兄弟,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这个问题他问了至少十遍了。
“哎,我看你长得有几分像前几天来探望云寒的那个兄弟。”犯人敲了敲牢房柱子,把云寒叫过来,“喂,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长得有些像你那个失散多年的兄弟?”
云寒早就被这个犯人烦得不行,头也不抬道:“我没兄弟!”
“话不能这么说,前几天你兄弟还给你送吃的来了。”犯人叹气,“我倒是想有个失散多年的兄弟来找我呢。”
阿大心中一惊,他冒充云寒兄弟时,是易容过的,这个犯人竟然能看出有几分相似?
“你就别做梦了。”旁边一个犯人取笑道,“你关进来好几个月了,有人来看过你么?”
“做个梦都不行么?”犯人摸了摸脖子上的珠子,冷哼,“你们都给我客气点,我祖上是阔过的。”
众人都哄笑起来,也不知道是取笑,还是觉得犯人这句话可笑。
阿大看着犯人脖子上的玉珠,皱了皱眉。
正在这时,他看到几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不知道这些人跟狱卒说了什么,他们便直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出来。”这些人指了指他,打开了门。
好机会!
阿大想也不想,就准备逃走,哪知道这几个人看似懒散,实际上有备而来,当下便把他捆了起来。
“果然是个练家子,逃跑的本领不错。”捆他的人嗤笑一声,把他拖了出去。
这些人都是高手!
阿大心中大惊,这些人是有备而来,难道他的身份被暴露了?
东走西走,七弯八拐以后,阿大被带到一间摆设精致,甚至还点着淡淡熏香的屋子里。
他吸了吸鼻子,这种熏香他在家主书房里闻到过,据说非常珍贵。
屋子四周潜伏着无数护卫,屋子里应该有一个身份十分尊贵的人。
他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男人,没有说话。
太子抬了抬下巴,示意陈老五认人:“你看看,可是此人?”
“对,就是他,就是他大晚上的从公主府侧门出来,神神秘秘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正经男人。”陈老五激动道,“大晚上的,都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了,正经人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出门?”
“好,赏。”太子摩挲着手串,斜靠在椅子上,让大理寺把卖笋小贩跟陈老五带回去,然后懒洋洋地看着阿大,“说吧,你是公主府的什么人?”
阿大沉默不语,他看了眼陈老五,眼中有杀意。
“看别人做什么?”太子眼神一冷,“昨天晚上刺客混入大理寺的事,你可知道?”
阿大仍旧不语。
“孤喜欢有脾气的人。”太子也不动怒,扭头对裴济怀道,“来,替这个人写口供。”
裴济怀拿出了纸笔。
太子:“你可是谢驸马的人?”
阿大沉默。
太子:“谢驸马是不是派你杀谢瑶?”
阿大不为所动。
太子又问了一些问题,阿大都没有出声。
“都记清楚了?”太子把手串戴好,偏头看裴济怀。
“回太子殿下,都已经记录好了。”裴济怀吹干纸上的墨迹,把它交到太子手里。
太子看完以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孤就知道,谢驸马包藏祸心,对皇室不忠。”
“我什么都没有说!”阿大愤怒吼道,“你在颠倒是非。”
“什么?”太子诧异地挑眉,“原来你会说话?”
阿大心头闷了一口血。
“俗话说,沉默就等于默认,孤刚才说的那些你没有反驳,就说明孤的猜测没有问题。”太子把口供记录交还给裴济怀,“封存到大理寺档案馆,留作证据备用。”
“你们诬陷好人!”阿大咆哮。
“孤诬陷谢驸马,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气什么?”太子恍然大悟,“孤又忘了,你是他的属下,自然要替他鸣不平。”
“我与公主府没有关系。”
“你当然跟公主府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你跟谢家有关系。”太子重重一拍椅子扶手,“孤不管你们想干什么,但是在京城这个地方,不是你们玩阴谋诡计的地方!”
阿大冷哼:“你们诬陷忠良。”
“孤是太子。”太子站起身,“孤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谢驸马是忠良,谁承认了?”
“孤说谢驸马包藏祸心,那他肯定就有问题。”
“太子殿下说得对!”东宫随侍太监甲道,“谢驸马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有问题。”
太监乙:“为了脱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放过,真是恶毒,虎毒不食子呢,连畜生都不如。”
太监丙:“私养杀手,他这是想造反!”
“瞧瞧,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太子啧了一声,“可见孤并没有冤枉他。”
阿大:“……”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事情已经问清楚,孤也懒得在这里耗费时间。”太子对裴济怀道,“把这个人好生关押起来,如果他不小心死了,那肯定就是谢驸马想杀人灭口,那他的罪名又能多一条。”
“是!”裴济怀毫不犹豫应下,似乎对太子的行为,没有半点意见。
“太子,你如此草率办案,不怕得到报应吗?”阿大恨恨地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恨不得从太子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孤在伸张正义,问心无愧,就算是有报应,也该落在谢驸马身上,与孤何干?”太子笑了笑,“不要着急,孤整治过那么多人,有谁是被冤枉的?”
阿大心头一震,他虽常年在南方,但是关于太子的流言也听说过。
据说太子脾气非常怪,有时候发起脾气来,不会给人留半分面子。更邪门的是,但凡被他刁难过的人,最后都被查出有重大的问题。
“看在你这么忠心的份上,孤决定早点把谢驸马关进来,好一圆你们的主仆情谊。”太子挑眉,“不要太感谢孤。”
阿大:“……”
怎么不来一道雷劈死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孤向来贴心。
阿大:滚!
第105章 绝配
京城近几天流传着一个十分奇怪的谣言。
茶铺子里, 一些游手好闲的汉子聚在一起喝茶聊天。
“你们听说没有,今天一早公主府去了好几个大夫, 据说是谢驸马身体出了问题。”
“难道是不太行?难怪公主宁可养一个其貌不扬的面首, 都不要他呢。”
“你们这些消息已经落后了。”一个汉子满脸神秘道,“听说那个谢驸马, 疯了。”
“什么, 被绿帽子气疯了?”茶客们顿时来了兴致,“真的还是假的?”
“那还能有假?”汉子把胸膛拍得啪啪响, “我家里的亲戚,是开药房的, 听说公主府这两日四处求医问药, 就是为了治谢驸马的疯病。”
“被戴绿帽子, 气疯了?”一时间,众人不知道该看笑话,还是同情这位驸马了。
“谁知道呢。”汉子摇头, “反正人已经疯了,听说那位公主还在哭呢。”
“不对啊, 若是公主不喜欢他,他疯了不是更好?”
“那倒也是,难道不是因为绿帽疯的?”
事实证明, 普通百姓最感兴趣的还是绿帽,至于谢驸马身份如何,才华如何,他们并不在乎。
他们甚至有些可惜, 无法看到这位驸马爷发疯的样子。
“什么,谢驸马疯了?”花琉璃听到这个消息,觉得有些奇怪,前两天这位驸马才去东宫门口跪着装可怜,明明是个擅于隐忍的人,怎么一言不合就疯了?
“为什么疯?”花琉璃惊讶得连早饭都没心思吃了:“总不能因为太子让他跪了,他就开始装疯卖傻吧?”
现在只要这些人闹幺蛾子,花琉璃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些人又想暗算太子?
“在皇家,疯不疯不重要,真疯还是假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疯了后想干什么。”卫明月看了眼花琉璃碗里没有动多少的食物,“好好吃饭,我看你是被太子惯坏了,吃个东西越来越挑嘴。”
“女儿只是有些好奇。”花琉璃赶紧扒了两口饭,试图在父母这里打听点消息:“爹爹,娘亲,你们说谢驸马想干什么?”
“谢聘心思十分复杂,是个深藏不漏的人。”卫明月淡淡道,“就算是乐阳公主疯了,他都不会疯。”
“他就是个表里不一,好色之徒。”花应庭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哪里比得上你爹的一半?”
“爹爹,你不要说笑了。”花琉璃被花应庭逗笑,故作严肃道,“在女儿看来,他根本不配跟爹爹对比。”
“听到没有。”花应庭用小眼神看卫明月,“咱们闺女多有眼光。”
花长空看腻了亲爹争风吃醋的场面,放下筷子道:“父亲,母亲,我吃完了。”他进了翰林院当值,每天都要准时去。
“路上小心。”卫明月起身替儿子整理了一下衣襟,“翰林院可有人欺负你?”
“您放心吧。”花长空偷偷看了眼花应庭,在卫明月耳边小声道,“翰林院有几个老翰林,提到你就赞不绝口,对儿子好得很。”
卫明月笑着拍他的肩:“促狭!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家里。”
“是。”花长空作了一个揖,笑着看了眼向花琉璃,“小妹,今天你一个人在家,不要出去惹事。”
自从跟太子定亲以后,他发现妹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带着太子一起……捣乱了。
恐怕陛下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儿子被琉璃带坏了。
“我今天有事要办。”花琉璃放下筷子,一脸神秘。
“何事?”
“正事。”花琉璃眨了眨眼,“你们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她要去办的事,还真与乐阳公主府有关。
等家里人都出了门,她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坐上了去大理寺的马车。
现在整个京城都流传着谢驸马被戴绿帽子的故事,花琉璃坐在马车里,都能听到一两句流言蜚语,也不知道谢驸马现在是什么感受?
到了大理寺,花琉璃刚走下马车就听到了争吵声,她抬头看到了神情焦急的谢世子。
谢世子只有十多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没有长开的婴儿肥,虽然相貌普通了一点,但白白净净并不让人讨厌。
就是身上那股纯真劲儿,一点都不像谢驸马与乐阳公主的孩子。
看现场的情形,应该是谢世子想进去探望谢瑶,但是被大理寺的人拦下了。
“福寿郡主。”谢世子察觉到身后的异样,扭头一看,见来人是花琉璃,面上一喜:“福寿郡主,请你帮我向这几位大人求求情,让我看一眼二姐。”
“世子,你可知谢二小姐要杀的是太子,当日我差点死在刺客剑下?”花琉璃捂着受伤的手臂,“直到现在,我的手臂还不能用力。世子让我这个受害者,来帮你求情,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谢世子顿时面色通红,低着头吱吱呜呜地向花琉璃道歉。
“世子请回吧,虽然陛下没有禁了你的足,但你此刻在京城里走来走去也不妥。”花琉璃道,“听闻谢驸马病了,可用了药?”
“多谢郡主关心,家父已经请医用药,大夫说需要到他熟悉的地方静养,不能再受刺激。”想到神智失常的父亲,谢世子面色惨白。他实在没有想到,优雅的父亲,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既然如此,驸马就在京中好好修养,京城里的御医医术高强,定会让驸马痊愈的。”花琉璃福了福身,“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
“郡主慢走。”谢世子想拜托花琉璃帮家里求求情,希望她能帮着说服陛下,让父亲回南方治病。可是想到二姐曾想杀了这位郡主,他就开不了这个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婢女的簇拥下,走进大理寺。
“这两日有恶人潜入大牢,为了这些犯人的安全,这两日没有安排他们出去做劳役。”狱卒一边引着花琉璃往里走,一边解释今天牢房里为什么人满为患。
花琉璃跟着狱卒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看到了被关押的谢瑶。现在的谢瑶,看起来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憔悴很多。
失去了华服美食与胭脂水粉,谢瑶原本有七分的美色只剩下两分。
看到花琉璃出现,她竟然没有露出更多的表情,只是隔着围栏冷冷看着她,眼里是冰凉的恨意。
“谢二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花琉璃笑了笑,“好几日没见,你想我了吗?”
谢瑶:“贱人!”
“裴大人。”一个属下匆匆跑到裴济怀面前,“福寿郡主去见谢瑶了,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想起上次福寿郡主与太子把谢瑶气得晕了过去,裴济怀拿笔的手一顿,只考虑了三息时间,放下手中的笔:“本官过去看看。”
“谢二姑娘,令尊怎么说也是南方有名的才子,你怎么一出口就说粗鲁之言?”花琉璃诧异地看着谢瑶,“谢二姑娘虽然没怎么想我,我却很想你呢。”
谢瑶冷眼看着装模作样的花琉璃,忽然道:“你以为太子喜欢的是你吗?”
花琉璃笑:“殿下说了,此生只爱我一人,再看不见其他女子。”
“你若是见过我的姐姐,就不会说这种话了。”谢瑶恶意笑道,“她比你更柔弱,比你更美,你以为你是太子表哥的心上人,实际上只是我姐姐的影子罢了。”
跟在花琉璃身后的鸢尾与玉蓉微微变了脸色。
“谢二姑娘真会说笑,如果殿下喜欢令姐,令姐香消玉殒后,他应该拿你当替身才对,为何会喜欢我?”花琉璃轻笑出声,“我知道二小姐嫉妒我,所以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谢瑶脸颊上的肉抖了抖:“你就自我欺骗吧。”
“人家就算要做影子,也是做太子殿下的影子,从此我们便如影随形,永不分离呢。”花琉璃羞涩一笑,“哎呀,这样的甜蜜,你是体会不到的。”
谢瑶面色扭曲了片刻,随后恢复正常:“哼,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没想到被自己上次刺激过后,谢瑶的接受能力变强了,她遗憾地叹息一声,轻笑道:“谢二小姐以为我今天来,只是为了想气你?”
“不然呢?”谢瑶冷嗤一声,贱人就是贱人。
“谢二小姐,你可知道昨天晚上闯进大理寺的人,想干什么?”
谢瑶眼睑颤了颤,没有说话。
“虽然不知道二小姐为何在家里不受重视,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会可怜到这个地步,连你的亲生爹娘都想杀了你。”花琉璃摇了摇头,“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不该来气你,像你这么可怜的贵族姑娘也不多了。”
“长得没有姐姐漂亮,又没有弟弟受父母疼爱。做错了事,父母不仅没有帮你说一句话,还派杀手来杀你灭口。”花琉璃在椅子上坐下,怜悯地看着谢瑶,“像我这种被家人捧在掌心宠大的人,实在无法想象你过着怎样的生活。所以实在好奇得很,要不你给我讲讲?”
“你是在故意激怒我?”谢瑶双手握成拳,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你死心吧,我不会上当的。”
“难道你以为我过来,是想在你这里知道什么?”花琉璃愣了愣,随即大笑出声,“天啦,谢二姑娘,究竟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你很重要的错觉?”
“你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女,能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花琉璃笑了笑,眼角眉梢皆是对谢瑶的轻视。
“你在牢中关了这么多天,贵府可有人来探望过你?”
谢瑶反驳:“难道不是你们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进来?”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那你就这么认为吧。”花琉璃同情地看着谢瑶,“百国宴那天早上,令尊令慈在东宫门口跪了好几个时辰,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尽管无数次在心里提醒自己,花琉璃有可能在骗自己,但谢瑶仍旧忍不住开口问:“他们提了什么?”
“他们说……”花琉璃语气顿了顿,扭头看了眼赶过来的裴济怀等人,慢吞吞道,“他们说你罪无可赦,不会替你求情。但谢世子是无辜的,希望陛下与太子殿下能饶了谢世子。”
“不可能,你骗我……”谢瑶喃喃道,“你在骗我。”
“你被大理寺带走那天,乐阳公主可有拦住大理寺的人?”花琉璃叹口气,“我可是听说,你是在自己院子里,被带走的。”
谢瑶想起自己被带走的那天,母亲确实没有怎么拦大理寺的人。
刹那间,母亲骂她的画面,众人围着姐姐讨好的画面,还有父亲抱着小弟弟的走来走去,连她摔倒都没注意到的画面,就像是挥不去的魔咒,不断地涌进脑海里。
“你信不信都没关系,反正你已经被判了斩首,不久之后就要推去菜市口斩首了。”花琉璃叹息,“也许没了你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你家中二老,还有你弟弟,才能过上安静的日子。”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谁能想到你这个女儿,会胆大到安排杀手刺杀太子呢?”花琉璃站起身,“如果我是他们,也会急急忙忙离开京城,回到南方,宁可当做从来没有生过你。”
“你说他们要回去了?”谢瑶瞪大眼睛看着花琉璃。
“是啊,昨天乐阳公主连夜给陛下写了奏折,说她与谢驸马身体不适,要回南方休养。”花琉璃指向站在一边的裴济怀,“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裴大人。”
谢瑶扭头看向裴济怀,似乎想从他口里知道真相。
“乐阳公主确实给陛下写了一道奏折,希望与谢驸马回南方养病。”裴济怀面无表情道,“而且乐阳公主还说,希望能越快越好。”
他看了眼面带怜悯的花琉璃,忍不住想,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比福寿郡主,更适合太子的女人了。
这两人,天生绝配。
谢瑶表情扭曲起来,他们想杀她灭口,失败以后就想抛弃她?!
他们舍不得弟弟,那她就拉着全家一起死!
作者有话要说: 乐阳公主府:谁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第106章 差远了
“那些杀手不是我在外面请的, 是谢家私养的。”谢瑶一句话,让大理寺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裴济怀下意识从怀里掏出了口供记录册。
“你们想要我说也可以, 但我有个要求。”谢瑶指着花琉璃道,“她必须给我道歉。”
“我有哪里做错了?”花琉璃理直气壮地眨了眨眼, “你不说就算了, 反正受委屈的人又不是我。”
说完,也不等谢瑶反应, 转身就就走。
大理寺的人敢拦吗?
他们不仅不敢拦,还笑着把人送出门。
“福寿郡主。”裴济怀问花琉璃, “您知道这样会让谢瑶说出事实真相?”
“什么真相?”花琉璃诧异道, “办案有你们大理寺, 我不过是与谢瑶有些过节,故意过来气她的。”
说到这,她害怕道:“我真没有想到, 谢家竟然如此大胆,敢私养杀手。裴大人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保护皇室的安全。”
裴济怀看着一脸害怕表情的福寿郡主,拱手行礼:“请郡主放心,属下一定会把此事查得清清楚楚。”
“那就太好了。”花琉璃放心一笑, “爹爹与娘亲都说,大理寺办案是最厉害的。”
裴济怀面上露出笑意:“两位将军谬赞了。”
送走花琉璃,裴济怀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转身走进牢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瑶:“谢姑娘,你若是知道什么,就尽快说。如果你说出来的消息有用,本官可以向陛下请奏,饶你不死。”
“真的?”谢瑶看着裴济怀。
“谢姑娘若是不相信本官,本官也没有办法。”
谢瑶敛下眉:“我说过了,只要花琉璃给我道歉,我就说出真相。”
“看来谢姑娘并不想配合我们。”裴济怀合上口供登记册,语气淡淡,“既然这样,我们可以等谢姑娘想清楚,再来谈这个事。”
“不过……”裴济怀慢悠悠道,“希望你尽快在乐阳公主与谢驸马离京前想清楚,不然你说的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处了。”
让福寿郡主向一个罪犯道歉?
别说他们大理寺开不了这个口,单说太子殿下那一关,他们就过不去。若让太子殿下知道,他们大理寺从上到下都会跟着倒霉。
裴济怀转身走出牢房,他的手下叹口气,对谢瑶无奈道:“谢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家大人脾气,他平时很少主动替犯人求情的。这次难得破了例,你却提这种过分的要求,这不是故意惹怒我家大人吗?”
谢瑶只觉得可笑,她身为公主的女儿,到了这个时候,竟然需要一个大理寺的官员替她求情。
可是事到如今,除了把希望放到大理寺少卿身上外,她已经别无她法。亲生爹娘怕她说出家里的秘密,宁可杀了她,也不想办法把她从牢里救出去。
也许在她不能嫁给太子以后,她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想到自己死后,家里人快活生活在一起的画面,谢瑶被无尽的恨意掩埋。
既然他们不愿意护着她,她又何必替他们着想?
“郡主,前面好像是太子殿下的车架。”
马车停了下来,花琉璃掀开帘子望去,刚好遇到太子也掀起了帘子。
太子见到花琉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对她招手道:“琉璃,来。”
花琉璃爬到太子马车上,占据了最舒服的位置,懒洋洋道:“殿下,还是你的马车坐起来最舒服。”
“那你早点嫁给我,嫁给我以后,我所有东西你都能用了。”太子随时随地都不忘催婚。
花琉璃:“……”
好好一个美男,怎么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一个催婚狂魔?
“这个时候,你去哪儿?”花琉璃有些好奇,“前几天东宫的几个官员遇到我,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像我是带坏你的妖妃,让你不理政务。”
“詹事府的那些官员脑子不正常,不用理他们。”太子看到那几个天天提醒他,要小心这个,防备那个的官员就头疼。
虽然他们是番好意,但是按照他们的想法,他不把几个兄弟通通踩在脚下,就不算是合格的太子。
他确实不喜欢这些兄弟,但把他们踩在脚下,又有什么意义?
“谢驸马病重,父皇让我代他去探望。”太子叹了口气,“谢驸马也算是个有才华的人,没想到说疯就疯了,让我感到十分地遗憾。”
花琉璃忍着笑意道:“殿下不要太过担心,京城御医这么多,一定会治好他的。”
此时此刻的公主府,上至主人,下至仆人心情都不太好。明明他们家驸马爷是因为女儿刺杀太子一事,又气又难过,加上在宫里受了太子侮辱,才会变得神智失常,也不知道外面是哪些刁民乱传谣言,说是……说是……
公主与驸马感情好得很,这些乱说话的贱民知道什么?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解释,外面的人都露出一脸“我懂我明白”的微笑,嘴上说着同情驸马,转头就看起热闹。
京城里的这些百姓,实在是不要脸。
乐阳公主早就哭成了泪人,整整一天都没吃下什么东西,听大夫说,这种癔症要去熟悉的地方治疗,她连夜写了奏折,希望皇兄能恩准他们一家回到南方。
“公主,驸马又不好了,他说自己是小鸟,但他的孩子丢了,要去屋顶找孩子。”
“什么?”乐阳匆匆跑出院子,就见谢驸马披头散发地在房顶走来走去,她不敢大声叫喊,只好强忍着泪水:“不是让你们看好驸马吗?”
“你是谁?”谢驸马看到乐阳,温柔笑道,“请问,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我知道,你下来我就告诉你。”
“好。”说着,谢驸马就要挥着双臂往下面跳。
乐阳公主吓得尖叫一声:“不要!”
“怎么了?”谢驸马疑惑地看着乐阳公主,似乎在看一个阻拦他飞翔的恶人。
乐阳公主已经泣不成声,语不成句。
花琉璃踏进公主府大门,看着痛哭的乐阳公主,停下了脚步。她一直以为乐阳公主是个自私的女人,因为她提到失去的大女儿时,哭得十分虚假。她的二女儿被关进大理寺后,她也只是表面悲伤,看不出有多少真感情。
但是今天的乐阳公主,却推翻了她以往的看法。
乐阳公主对谢驸马的感情是真的,没有掺杂半点虚假。
抬头看向在屋顶装疯卖傻的谢驸马,他好像并没有看到乐阳公主的悲伤,反而做出更多常人不会做的举动。
“你没有骗我,我的孩子果然在这里。”谢驸马看到走进来的太子与花琉璃,眼神落到花琉璃身上:“乖女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跟着花琉璃与太子一起进来的下人们变了脸色,这谢驸马是在占福寿郡主的便宜啊!
“乖女儿,你快飞上来,爹爹带你去云上面摘星星。”谢驸马笑呵呵地看着花琉璃,“来,快过来。”
“您忘了,我还不能飞吗?”花琉璃弯了弯嘴角,“你可以现在就飞下来,带我上去。”
“好。”谢驸马作势就要跳下来。
“不要,求求你,不要!”乐阳公主的厉吼声,阻止了谢驸马的动作。好在此时已经有下人爬上了屋顶,把谢驸马一把按住了。
乐阳公主擦去脸上的泪,恨恨地看着花琉璃:“福寿郡主,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家驸马?”
花琉璃挑眉:“无冤无仇?”
“你的女儿差点杀了我的男人,你好意思说我们无冤无仇?”花琉璃冷笑,“子不教,父之过,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说完,她抬头看向被压在屋顶上的谢驸马:“你还说要带我去天上摘星星,这个女人欺负我,你都不管?”
乐阳公主没想到花琉璃竟然这么无耻,紧紧拽住手帕,恨不能挠烂花琉璃的脸。
“你这个恶毒的疯婆子,放开我的女儿!”谢驸马挣扎着从房顶上滚下来,好在公主府下人趁他不注意时,在地上铺了很多柔软的被子,不然他要摔个结实。
平日里谢驸马斯斯文文,发了疯以后,竟变得力大如牛,几个下人没有拦住他,让他直冲冲跑到了乐阳公主面前。
还不等乐阳公主反应过来,他就一巴掌挥了过去。
乐阳公主愣愣地看着挥过来的巴掌,没有半点反应。
“好了。”花琉璃伸出手,拦住了谢驸马的动作,“身为一个公畜牲,你怎么能欺负女人呢?”
谢驸马赶紧放下手,“乖女儿,爹爹错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放了她。”说完,就试图去抓花琉璃的手。
太子注意到他的动作,想也不想就迈开腿踹过去,把谢驸马踢翻在地。
“驸马。”乐阳公主心疼地扑到谢驸马身上,把谢驸马拦在自己身后,愤怒地看着太子:“太子,就算你恨谢瑶,也不要做得如此绝情,他是你的姑丈。”
“姑姑,孤看姑丈发疯想要伤害你,孤才出手相助。”太子抖了抖衣袍,“孤的一片好心,却被姑姑如此曲解,孤心里很是难受。”
“不用你管。”乐阳公主恨恨道,“你们今日谁敢伤害驸马,我就跟你们拼了。”
花琉璃看着拼命想保护谢驸马的乐阳公主,蹲在她面前:“他刚才为了我一个外人,想要伤害你,你还这么护着他?”
“驸马只是得了癔症,平日又怎么舍得伤害我?”乐阳公主把谢驸马藏在身后,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太子:“太子,我知道谢瑶做错了,我不敢替她求情,但驸马是无辜的,请你放过他吧。”
太子面无表情地道:“姑姑,孤什么都没做。”
“那你放我们回南方好不好?”乐阳公主急切道,“只要你愿意放驸马回南方养病,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即使让你舍弃公主之位?”太子看着躲在乐阳公主身后傻笑的谢驸马,“你也愿意?”
乐阳公主面色一白,她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良久后抖着嗓子道:“我、我愿意。”
“你是谁?”谢驸马忽然一把推开乐阳公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离我远一点,不要伤害我的乖闺女。”
“我才是你的妻子!”乐阳公主情绪忽然崩溃了,她死死抓住谢驸马双臂,神情狰狞道,“是我为你生儿育女,你为什么要把那个贱人生的孩子,认作你的女儿?难道你连疯了,都忘不了她吗?!”
谢驸马被乐阳公主的尖叫声吓住了,他闪躲着往后退了几步:“你、你别过来,我的娘子很厉害的。”
“你、你……”乐阳公主泪如雨下,哽咽道,“这么多年的温情,你都是在骗我吗?”
花琉璃皱了皱眉,这个谢驸马故意这样装疯卖傻,是想干什么?
乐阳公主双目赤红地看向花琉璃,恨声道:“你跟你那个贱人娘一样,你娘勾引我的男人,你又勾引我女儿看中的男人,都是贱人!”
太子冷着脸开口道:“姑姑,你虽然是皇家公主,但也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卫将军的丈夫是赫赫有名的花将军,与你男人没有关系。当然,你男人当年勾引卫将军失败,卫将军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是他魅力不够,与卫将军有什么关系?”
“至于你的女儿……”太子啧了一声,“京城里看中孤的女人不少,你的女儿就算排队,也轮不到她排第一。”
“孤好不容才凭着美好的内涵,夺得福寿郡主的芳心,你说这种话,是想破坏孤与未婚妻的感情?”太子冷着脸,“这样孤就不高兴了。”
“总不能因为你得不到谢驸马真心,就迁怒别人。”太子嗤笑一声,“依孤来看,你丈夫的姿色风度与花将军相比,可差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岳父岳母,你们看孤舔的姿势标准吗?
第107章 招了
大概是因为太子的话实在太过气人, 乐阳公主气极之后,竟然神奇地冷静了下来。她让仆人们把驸马扶回房间, 擦干脸上的泪痕, 面无表情地请太子与花琉璃去前殿落座:“太子今天来鄙府,是为了探病, 还是为了看热闹?”
“父皇听说驸马病了, 就让孤代他来探望一番。”太子见乐阳公主连茶都不愿意给他倒一杯,“孤看驸马病情严重得很, 不宜远行,就留在京城慢慢养病吧。姑姑你也不用担心药材跟大夫, 万事还有父皇与孤。”
乐阳公主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皇兄为了仁德之名, 表面对兄弟姐妹们好,实际上呢?她跟驸马在东宫门口跪了那么久,皇兄不仅没有派人来劝阻太子, 反而撤去她长公主封号。
既然彼此都是面子情,就不要说什么“万事有我的话”, 实在太可笑了。
她抿了抿嘴唇:“大夫说,驸马的癔症,更适合在熟悉的环境养病。”
“京城公主府他居住的时间并不少, 也算得上是熟悉的环境。”太子半点退路都不给乐阳公主留,“更何况,南方的那些大夫,医术怎么能跟太医院的御医相比?”
“能进太医院的大夫, 都是世代从医,治过各种疑难杂症的名医。”太子换了一种语气,“孤知道你现在对孤有怨言,实际上孤对你们一家也没什么感情可谈,不过看在父皇的份上,孤最后一次好言劝你。”
“南方郡县的大夫厉害还是太医院的御医厉害?京城的药材更齐全,也更安全。”太子轻轻摩挲着手串,“退一万步说,谁也不知道姑丈的病什么时候能好,谢家旁支众多,难保没有起其他坏心思的人,你们离京城这么远,万一发生什么事,宫里想保护你们一家,都来不及。”
“你是公主,是姑丈的娘子,如果连你都不能冷静地替他考虑,还有谁能全心全意保护他?”太子似笑非笑,“难道靠那些心思复杂的谢家亲眷?”
乐阳公主没有说话。
她心里清楚,太子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谢家在南方势大,与当地望族同气连枝,如果他们真的起了歹意,失去了皇家庇佑的她,保护不了驸马,也保不了他们的孩子。
“你跟姑丈就安心在京城养病,出京的话不要再提。”太子站起身,“父皇不答应你这个要求,也是为你好。”
乐阳抬头看太子:“当真是为了我好?”
太子语气平淡:“再怎么样,你也是姬家子孙。”
乐阳怔怔地看着太子没有说话,她呆滞地坐在椅子上,直到太子带着花琉璃离开,也没有回过神来。
“公主殿下。”在驸马身边伺候的小厮匆匆过来,满脸急切:“太子可同意让驸马回南方养病了?”
乐阳公主缓缓摇头,失魂落魄道:“好好照顾驸马,回南方的事情,不要再提。”
“可是大夫说了,驸马这种癔症,必须要回熟悉的环境才能缓解。”小厮急了,“若让驸马继续留在京城,小奴担心驸马的病情会加重。”
“留在京城不是更好?”乐阳公主自嘲笑道,“在这里,有最厉害的御医,还有……他最喜欢的女人。”
这些年来,驸马从没在她面前提过卫明月,她以为他早就放下了,没想到他换上癔症后,竟然把卫明月的女儿,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原来在他心里,是想跟卫明月生儿育女?
那她又算什么?
这么多年的甜言蜜语,全都是哄骗她的吗?
为了这个男人,她与同父妹妹反目成仇,放下自己的骄傲远嫁他乡,可这一切,都比不上一个多年没见的卫明月。
还是说,男人总是最在乎没有得到的女人?
乐阳知道自己应该恨那个跟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可她恨不了,所以唯一恨的人只有卫明月。
她恨不得这个女人死。
当天中午,宫中就派了大量的禁卫军,把乐阳公主府保护得结结实实,对外宣称是谢驸马病重,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所以才派人保护。
可是乐阳公主府的下人很快发现,他们不能出门了。他们缺什么,要什么,全由殿中省的人送进来,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出去。
整座公主府,就像是一潭死水,突然死寂下来。
“我被姬元溯骗了!”乐阳公主看着被看守得密不透风的公主府,气得砸了屋子里的摆件,“皇兄想要软禁我!”
什么为了驸马的病情,为了她的安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他们只是不想放他们回南方。
难道、难道皇兄已经知道,谢家为了宣扬自己的思想理念,在京城安排了自己的人脉?
想到这点,她顿时坐立不安起来,让人把谢世子叫了过来,神情凝重道:“我儿,若是我与你父亲出了什么事,你就去宫里求见太后。当年你外祖母在宫里,与太后娘娘是好姐妹,你皇舅登基时,你外祖母还帮过忙。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他们不会太过为难你。”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谢世子疑惑地看着乐阳公主,“为什么外面围了那么多禁卫军?”
“你还小,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乐阳公主摸了摸谢世子头顶,“若不是你那个蠢货二姐,家里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只可怜我的儿……”
“母亲,二姐刺杀太子,确实是大罪。等皇舅查明事情真相,就算降罪下来,也不会要了我们的性命。”谢世子见母亲哭得双眼红肿,连忙安慰道,“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你不要哭坏了身子。”
看着对所有一切还懵懂无知的儿子,乐阳公主强忍住眼泪,深吸一口气道:“等下我就去写奏折,请皇兄与太后收留你在宫中读书,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你都要乖乖听太后的话,哄她老人家的开心,明白吗?”
“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吓我……”
“不要怕,没事。”乐阳公主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与其一直留在南方学习,也许皇家学院更适合你。”
“好了,你回去好好收拾东西,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接你进宫了。”乐阳这些年敢横行霸道,就是因为她知道,太后与皇兄都是念恩的人,当年她母妃帮过太后,以太后的性格,肯定不会让她吃亏。
这些年来,她受惯了众人的吹捧,从未受过委屈。
临到落难,她突然就冷静下来,也想通了很多东西。
早知道二女儿会惹出这么多麻烦,她宁可让她死在南方,也不会带她到京城来。若不是谢瑶惹出这么多事,那般风光霁月的驸马怎么会疯,她又怎么会让最疼爱的儿子,在太后面前讨好卖乖,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写好给太后的信,乐阳公主却发现,她的信送不出去。府中的人出不去,禁卫军根本不听她的命令,在这些禁卫军眼里,她这个公主毫无用处。
捏着信封,她看着守在门口的卫兵,咬了咬牙,正准备撒泼打滚都要把这封信送到宫里时,有人骑着一匹威风凛凛的骏马而来。
来人穿着深色锦袍,胡须剃得干干净净,五官俊挺,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多岁的年龄。
乐阳却清楚,这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早已经年过四十,只是看起来不显老而已。
她恨卫明月,也恨卫明月的男人,可悲的是,这个时候,她只有弯下头颅,请花应庭帮忙。
“花将军。”隔着禁卫军手中的刀,乐阳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叫住了花应庭。
花应庭扭头看了眼乐阳公主,让马儿哒哒地离乐阳更远一些,才开口:“请问公主有何吩咐?”
“不敢。”乐阳朝花应庭福了福身,哀求道,“我有一封信想要交给太后娘娘,请将军帮我代为转交。”
“公主殿下,末将身为男子,带信去后宫恐怕不太合适。”花应庭往后看了看,“不过末将的夫人倒是可以帮这个忙,不如你与末将的夫人商量此事?”
乐阳猛地回神,才看到后面不远处,卫明月穿着男子劲装,笑盈盈地骑在马背上。
她刚才狼狈求人的模样,都被卫明月看见了?
乐阳紧紧捏着手中的信,良久后才缓缓朝卫明月一福:“请……卫将军帮我转交一下这封信。”
“公主太过客气了。”卫明月侧了侧身子,避开乐阳行的礼。她跳下马背,走到乐阳公主面前,接过她手里被捏皱的信,转身就准备走。
恰在此时,大门里突然跑出一个人,他似乎想冲到卫明月面前,可惜被禁卫军拦了下来。
“驸马?”乐阳看到谢驸马瞧卫明月的眼神,心中犹如万箭穿心,她狠狠瞪了一眼看守驸马的小厮:“带驸马回去。”
“夫人,你是来找我们女儿的吗?”谢驸马话音刚落,一把刀鞘直袭他胸膛而来,谢驸马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刀鞘砸倒在地。
“对不住。”花应庭跳下马,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刀鞘,“这把刀鞘有些问题,谢驸马可还好?”
敢装疯卖傻占他娘子便宜,打不死他。
“咳咳咳咳。”谢驸马咳嗽两声,忽然坐地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乐阳看着他这样,心疼不已。
“噫。”卫明月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原来这个披头散发的丑男人就是谢驸马?这么多年不见,他怎么变这样了?”
乐阳脸上的泪水瞬间凝固,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竟被卫明月说丑?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卫明月朝乐阳公主抱拳道:“抱歉,末将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请公主见谅。也许不是谢驸马长得丑,是末将眼神儿不好,公主不用把末将的话放在心上。”
乐阳觉得卫明月在羞辱她。
卫明月三步并作两步翻身上马,一副很害怕被谢驸马碰到衣角的模样:“请公主放心,末将这就把你的信送进宫。”
有求于人,乐阳公主什么都不能说。她看着神采飞扬的卫明月,默默咽下心头翻涌的委屈与愤怒,咬牙切齿道:“多谢卫将军。”
“公主殿下不用客气,末将告辞。”卫明月拱了拱手,“哦,刚才的话还请公主不要介意。”
乐阳:“……”
你少提两句,我就可以假装不介意了!
谢瑶改变主意的速度很快,快得裴济怀刚走出大牢,就被叫了回来。
随着谢瑶供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裴济怀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如果谢瑶提供的这些消息都是真的,谢家至少从几十年前就开始计划了,能隐忍这么久,这个家族也真能沉得住气。
事关皇室,裴济怀不敢耽搁,记录好以后,就匆匆进宫面见陛下。这个案子牵扯得太大,他们大理寺已经不敢单独处理了。
花琉璃与太子刚在东宫吃完饭,宸阳宫那边就派人来请太子过去。
“现在?”太子看了眼花琉璃,起身道,“你们先回去,孤与福寿郡主稍候就到。”
“为什么我也要过去?”花琉璃疑惑。
“等下卫将军与花将军也会进宫,人多热闹。”太子还想趁着两边的人都在,提一提成亲的事。
太子带着花琉璃走进宸阳宫正殿,没想到除了未来的岳父岳母外,大理寺的张硕与裴济怀也在,他皱了皱眉:“儿臣参见父皇,您脸色如此难看,发生了什么事? ”
“谢瑶招了。”昌隆帝见太子与花琉璃进来,对太子道,“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太子翻看完内容,冷笑:“真是异想天开,荒唐得可笑。”
大晋读书人那么多,就算想要青史留名,靠的也是文采或是治理政事之能,谢家想的怎么全是不靠谱的歪点子?
恐怕他们真正想要的不是名,而是权!
作者有话要说: 卫明月:莫挨我!
第108章 恩科
站在一堆神情凝重的人里面, 花琉璃觉得自己跟他们有些格格不入。她把眼神投向太子,想让太子给她一些提示。
太子直接把谢瑶的口供递到了花琉璃面前。
花琉璃没有伸手接, 她只是朝廷加封的非皇室郡主, 朝政之事按理是不能多看的。
“花家小丫头,你也看看。”昌隆帝想得比较直接, 花琉璃是他未来儿媳妇, 作为太子妃,多接触一点这些东西也好。太子这么懒, 有太子妃管着,说不定能勤快一点。
“臣女冒犯了。”花琉璃朝昌隆帝行了一礼, 优雅地从太子手里接过口供, 快速看了起来。越看她越觉得迷糊, 谢家人因为崇尚玳瑁的礼仪之风,所以一直想更改大晋的礼仪标准?可是让谢家失望的是,不仅先帝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当今陛下登基以后,也拒绝了。
当今陛下不仅拒绝了谢家提议, 还提拔卫明月做女将军,统领几万大军,这让谢家觉得, 昌隆帝在故意跟他们作对,不采纳他们的建议便罢了,还故意让女人掌权。
对昌隆帝心怀不满的他们,不仅偷偷与残余势力勾结, 收买人心,还与玳瑁国有过往来。可惜谢瑶在家中不受重视,不能知道太多隐秘的事,所以也不清楚与谢家有来往的玳瑁势力是谁。
花琉璃有些不太理解他们的脑回路,折腾这么多,就为了更改礼学?
人的本质不是追名逐利吗,做这种事,对谢家好处不大啊。她把口供还给太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难道是因为她脑子太正常,所以才无法理解他们?
她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神情平静的娘亲,觉得这个时候不说话最好。
但是可能因为昌隆帝对这个儿媳妇格外满意,所以尽管他心头有怒火,却笑容温和地问花琉璃:“花家小丫头,这事你怎么看?”
裴济怀都已经跟他说了,若不是有福寿郡主去大理寺刺激谢瑶,谢瑶不会这么快就松口说出谢家的秘密。
“陛下,臣女不懂朝政大事。”花琉璃羞怯一笑,看起来十分胆小,“在臣女看来,谢家敢私养杀手,还刺杀太子,那就是谋害皇室的大罪。”
昌隆帝一听就明白过来,花家丫头还在记恨太子差点遇刺这件事。
做父亲的,谁会不喜欢一个全心全意护着自家孩子的儿媳妇?
昌隆帝大笑出声,点头道:“福寿郡主说得有道理。”
花琉璃茫然,她说什么了,有什么道理。
“谢家究竟在想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做过什么,造成了什么恶果。”昌隆帝敲了敲桌面,“按照谢瑶提供的线索,把谢家查清楚。”
“陛下,南方的那些学子……”裴济怀有些犹豫,谢家在南方的名声太大,加之南方离京城远,万一谢家煽动谣言,最后就算把谢家全部捉拿归案,也会对陛下产生一些不利的影响。
“朕不能因为一些虚名,让谢家阴谋得逞。”昌隆帝却比裴济怀想象中还要坚定,“谢家所图甚多,为天下百姓计,朕容不了他们。”
“父皇,花将军与卫将军打败金珀贼兵是件大喜事,儿臣以为,仅仅举办百国宴是不够的。”太子开口道,“不如开恩科,明年开春再举办一次科举考试?”
“按照流言传播的速度,谢瑶刺杀太子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南方了。”太子笑了笑,似乎十分无奈,“流言这种东西,传得越远就越走样,说不定传到南方的时候,已经变得十分离谱。”
“太子说得有道理。”昌隆帝欣慰一笑,“花爱卿与卫爱卿打退敌国确实是件功在百年的大事,加开恩科也是应该。”
裴济怀看着这对相视而笑的天家父子,忽然觉得,某些盼着太子被废的文臣,可能要失望了。
太子不仅不会被陛下罢黜,还会继续嚣张下去,嚣张到他登基为帝。因为这个表面看上去嚣张跋扈的太子,是个聪明的明白人。
加开恩科,绝对是拉拢南方文人的最好办法。此举不仅拉拢了文人,还在无形中表达了皇室对武将的看重,还消减了文武臣子的矛盾。
加开恩科的理由是什么?
是两位将军打了胜仗。
世上不缺名士,但更多的是普通人,有几个读书人不想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恩科一开,最开心的莫过于读书人。加上今年科举,南方学子拿到好名次的并不多,心中定想着一雪前耻,朝廷开恩科,等于是雪中送炭。
谢家名望是高,可是跟自身利益与国家安定相比,谢家的事,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天大地大,吃饭与国家最大。
“既然如此,朕这就召六部官员,商议加开恩科之事。”昌隆帝不再提谢家的事,他扭头看向花应庭,“太子与花爱卿留下,朕有事要与你们商谈。”
“陛下,末将受乐阳公主所托,送一封信给您与太后娘娘。”卫明月把乐阳写的信从怀里拿出来。
昌隆帝神情淡淡,没有接这封信:“交给太后做主便好。”
谢瑶刺杀太子一事,伤透了昌隆帝的心,他对乐阳一家,已是半点温情都不剩。
好在与太子同行的是福寿郡主,虽然体弱却愿意以性命为太子引开杀手,若是福寿郡主不在呢?
太子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甚至不敢想象,太子如果真的没了,他会难受成什么样。
身为皇帝,若是连自己孩子都护不住,他还做什么皇帝?
六部尚书得知皇上急召,匆匆赶到宸阳宫,听到陛下开口就准备加开恩科,尚书们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这是在为读书人谋福利,是好事。
六位尚书大人都没有反对,开始商量着如何把公告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全国各地,也能给读书人多一些准备时间。
等大家商量完,老老实实退出宸阳宫后,才慢慢反应过来,陛下这个态度,分明就是让他们好好做事,没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啊?
几位老尚书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先前一点征兆都没有,陛下怎么突然就加开恩科了?
“刚才太子与花将军也在,难道这是太子的主意?”
“太子有这么好?”兵部尚书疑惑道,“太子与文臣的关系,也不……”
也不怎么样啊。
不仅不怎么样,有些文臣还盼着太子被废呢。
只可惜盼了好几年,太子还在嚣张跋扈,也不知道要盼到哪一天,他们的愿望才会实现?
没两天,尚书们得到了消息,加开恩科的意见,还真是太子提出来的。由于透露这个消息的人是大理寺少卿裴济怀,大家都没有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大家改为怀疑太子脑子出了问题。
尤其是那些盼着太子被废的文臣,太子提出加开恩科后,弄得他们这几天都不好意思继续在背后偷偷骂太子了。
身为高高在上的太子,他就不能一恶到底吗,搞得他们很难做的!
京城里贵人多,读书人也多,加开恩科的消息传出来,歌颂昌隆帝、太子还有花应庭、卫明月的文章,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所以,竟没有多少人关注乐阳公主儿子,谢世子搬进宫里的事。
谢世子搬进宫后,住在还没封王爵的四皇子与五皇子旁边。不过五皇子不喜欢谢家人,而四皇子又从来不爱开口说话,他搬过去后,处境十分尴尬。
他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太后新安排的,至于公主府的那些下人,一个都没能带进来。谢世子虽然被养得十分天真,但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明白过来,家里是出了大事了。
母亲送他进宫,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加开恩科的消息,就像一股春风,很快传到了全国各地。学子们欢喜异常,加紧读书练字,以求来年进京能夺得好名次。
谢瑶刺杀太子的消息,比加开恩科更快一步传到南方。
消息刚传过来的时候,学子们只当是谣言,还说一定是恶人嫉妒谢家的好名声,故意抹黑谢家。
可是随着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学子们渐渐有些相信,谢家嫡女真的犯了这种杀头的大罪。
“什么,你们还不知道到谢瑶为什么要杀太子?”一个从京城过来的商人似乎很惊讶南方人对这事一无所知,“这不对啊,我刚从北边过来,这事早就在北边传遍了,你们南方平日消息这么灵通,怎么反而在这件事上一问三不知?”
他挠了挠头,迷惑道:“难道有人故意压下了消息?”
谁会故意压下这种消息?自然是不想让大家知道这事的谢家。
在不少南方学子心中,谢家向来是光明磊落、书香世家的代表,现在有人突然告诉他们,这家人只手遮天,连京里的消息都敢隐瞒,文人们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世人总是如此,坏人做了件好事,就会觉得这人也不是太坏。可若是心目中的好人做了一件坏事,难免会让人觉得,此人会不会是伪君子?
不过大多读书人还是觉得,这个商人在胡说八道,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竟然吵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这件大茶馆里来往的商人很多,一个商人走进来,听两边人争吵着谢家二小姐刺杀太子一事,忍不住道:“这种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有什么好吵的?不就是驸马爷想让谢二小姐做太子妃,可是太子想要求娶的姑娘是花将军之女,便拒绝了谢家的提议。谢家恼羞成怒,派了刺客刺杀太子。据说花将军的女儿为了保护太子,被刺客用刀砍得鲜血淋淋,一身衣服都被染红了。”
有几位书生似乎对花将军一家十分敬佩,听到花家姑娘被砍得鲜血淋淋,脸色都变了:“那、那花家姑娘,可还好?”
“小姑娘家家的,流那么多血,能好吗?”商人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身体什么时候能养回来。太子也是有情有义的男人,当着众多官员的面,向花家求了亲。”
大多文人心思细腻,最是佩服不离不弃的感情,不少年轻文人都忍不住感慨:“花家小姐以性命待太子,太子以真情报之,这样的感情真是令人感动。”
这样一来,就显得谢家的行为更加丑恶了。
商人叹息道:“可不是嘛,花家小姐天生体弱,又受了不少伤,能从死亡边缘挣扎着活过来,也许就是因为放不下对太子的一片情谊吧。”
痴情、无悔、为心爱的人能抛却生死,忍受苦痛。
这简直是无数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形象。
文人们感动了,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回家写一篇歌颂太子与花家小姐爱情故事的文章。
“不过你们南方的读书人为何如此悠闲?”商人话锋一转,“其他地方的学子都在头悬梁锥刺股,为了明年的恩科拼命看书,你们怎么都跑到茶馆来听热闹?”
“什么恩科?”文人们诧异地看着商人。
“为了庆贺朝廷打了胜仗,陛下决定加开恩科了啊。”商人比这些文人更加诧异,“公告早就张贴到全国,昨天谢家旁支的读书人,还在我这里买了几套从京城带过来的科举套题,说是为了明年恩科做准备,你们竟然还不知道?”
众文人懵了,这么大的消息,为什么他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其他地方,也张贴出公告了?”有几个文人面色不太好看。
“北方那边,五天前就已经张贴出来了。”刚才那个自称从北方过来的商人接过话头,“你们这边是郡府地界,离京城还近一点,难道公告还没有张贴出来?”
后进来的商人满脸不解,小声嘀咕:“没道理啊,谢家旁支都知道的事情,你们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文臣:太子今天被废了吗?
答:没有呢
谢家:看,这口锅又大又圆,又黑又亮。
第109章 婚期
为什么谢家知道的事情, 他们却不知道?
是不是谢家想隐瞒住消息,提前准备?
今年科举, 谢家旁支没能拿到状元, 他们想明年科举拿到状元,一雪前耻?
想拿到状元没错, 可是自己偷偷学习, 却不让别人知道朝廷加开恩科,就有些过分了吧?
众所周知, 当地太守与谢家是姻亲,太守的儿子娶了谢家的姑娘。为了谢家, 太守压下公告晚几天贴出来, 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还有部分文人安慰自己, 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但是谢家高高在上的地位,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朝廷加开恩科的消息, 很快传到每个南方学子耳中。文人们发现,在消息越传越烈后, 太守府贴出了朝廷开恩科的公告。为了平息文人们的怒气,太守亲自出来解释,他们也是刚刚接到朝廷传下来的消息。
文人们进京赶考, 需要在衙门办理路引等手续,表面上相信了太守的解释,实际上对谢家以及太守府已经满腹怀疑。
谢家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事,又怎么知道买京城传出来的资料?
不过这个关头, 文人们虽然不满,但也没有精力与谢家争吵。
“听说明年恩科主考官的书籍已经开始在书斋售卖了,我们快去买。”
对于考生来说,主考官的偏好十分重要,所以不管有钱没钱,都要想办法弄来一本。
等这些文人赶到书斋一打听,发现书全部已经卖完了。
“卖完了?”文人们惊讶道,“老板为何不多准备一些?”
书斋老板苦笑:“各位老爷,小的准备了不少。可今天书斋刚开门,就有谢家的下人过来,把相关的书买光了。几位老爷若是不介意,可以去邻县买,那边应该还是有的。”
那几个自称是谢家家仆的人出手大方,他一个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谁给钱多,就卖给谁了。
“多谢老板告知。”文人们没有办法,只好去下一家书斋去问,结果得到的答案是相同的,书被谢家下人买走了。
接连几家都是这样,交好的文人们互相一打听,才得知谢家把全城的书几乎都买了,唯一没被买走的那几家,书籍印字不清晰,书的纸张也不好。
“谢家虽是名门望族,但如此欺负人,也太过分了。”脾气再好的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有怨言,更何况事关科举。
可他们大都是小门小户,得罪不起谢家,就算心中有怨,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好言好语求书斋老板,让他下次多准备一些,他们一定来买。
新书到的那一天,很多文人一早就守在了书铺门前。书铺刚开门,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几个神情凶悍的人,冲进来抱起他们想买的书,扔下一锭碎银子就走。
有文人想上前理论几句,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沉着脸道:“我们可是谢家的人,谁若是敢多说一句,小心我们不客气。”
说完,也不等文人们的反应,转身就走。
“这、这、这……”文人甲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谢家近来为何如此嚣张?”
以往谢家行事十分谦逊,素有善名,很少做这种横行霸道的事。
“大概是假仁假义的面目被拆穿,就破罐子破摔了。”一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书生道,“谢家人都敢刺杀太子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兴许、兴许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分明是怕我们考得太好,抢了谢家的风光。”陌生书生道,“几位兄台都是有名的学子,若是你们都被打压,我们这些学识平平的人,又怎能看到希望呢?”
说到这,他掩面哽咽道:“可怜我家中老母,一直盼望我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谢家如此行事,我如何能完成二老的期望?”
“抱歉,在下失态了,告辞。”说完,在其他文人同情的目光中,跌跌撞撞跑开了。
“唉。”一位文人看着这个书生狼狈跑走的样子,忍不住叹息,“谢家一时半会这样便罢了,若是一直这样……”
众人心头,顿时乌云密布,心生惧意。
谢家还不知道,很多文人对他们已经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应该说,谢家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小事,他们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京城。
听说有交好的家族来向谢家借书,谢家人虽然奇怪,但还是借给了他们。不过由于家里发生了大事,他们没有把这种小事上报给代理家族的谢幺爷。
“你确定家主被软禁在京城了?”谢幺爷是谢家辈分最高的老爷子,早年在京城里任过职位,后来因与杜太师政见不合,于是告老还乡,在南方过着悠闲日子。
“为了迷惑陛下,家主已经服下暂时能迷失心智的药物。”传话的人,是谢驸马身边的小厮,“可是陛下不仅没有因此放过家主,反而派了重兵把公主府重重围了起来。小人非常担心,陛下会因为谢二小姐的罪,把家主在京城里关押一辈子。”
谢幺爷摸着花白的胡子:“备马车,老朽亲自进京,求陛下放家主回南方养病。”
当年先帝差点废去陛下太子之位时,他也在朝堂上帮陛下说过话,希望陛下能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放谢家一马。
谢幺爷带着几个族人,连夜赶往京城,全然不知谢家在读书人中的名声,已经渐渐坏了起来。
家主不在,辈分最高习惯管着后辈的谢幺爷一走,谢家旁支几个纨绔子弟就活泛起来,在外面闹了不少事。
有次喝醉了,还把一个敢冒犯他们的读书人,推进了河里。
这个读书人挣扎了一番,便沉了下去。等其他路过的文人安排书童来救的时候,这个被推入河的书生已经被水流冲走,连尸首都没找到。
文人们虽不认识这个被推入河的书生,但却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的事,跑去衙门报了官,哪知太守却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首就跑来报官,那就是污蔑。
文人们被太守维护谢家的行为气得拂袖而走,回到河边时,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跪在河边伤心痛苦,心中又愧又难过。
心中更是发了狠,这次去京城,一定要考取功名,为这位失去孩子的老妇人讨回公道。
没过几天,老妇人消失了。文人们私下偷偷打听,有说老妇人进京求大官住持公道了,有说老妇人已经被太守与谢家灭了口,无论真相如何,老妇人与那个被淹死的书生,就像是不值一提的蜉蝣,被谢家与太守忽视得彻底。
文人们却是彻底寒了心。
那几个推书生下河的谢家旁支,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心生出老天都帮他们的错觉。不然为何刚好那个书生的尸首,就被河水冲走,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
南方发生的种种,并没有影响京城众人的生活。
昌隆帝甚至特意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花应庭跟卫明月请进宫里,再次提起了婚期的事。
“元溯这孩子是朕一手养大,年岁已经不小,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昌隆帝搓着手,有些不太敢看卫明月:“钦天监算了几个吉日,朕瞧着都不错,两位爱卿也看看。”
赵三财把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日,准备放到花应庭手里,但是在走近花应庭时,他脚步顿了顿,转身双手呈给了卫明月。
“五月初六?”卫明月皱了皱眉,“陛下,这个日子怕是早了些。”
昌隆帝赶紧点头:“朕也觉得早了些,元溯乃朕之爱子,福寿郡主是两位爱卿的掌上明珠,朕自然想把他们的婚礼办得隆重些,这点时间朕怕准备得不够充分。”
“当然,若是卫爱卿觉得这个日子好,朕就让礼部加紧准备,定不会委屈令嫒。”昌隆帝觉得,这种小事顺着卫明月完全没问题。
毕竟卫卿家能够拳头碎大石啊。
卫明月缓缓摇头:“陛下,末将以为,这个日子不够好。”
“那……看看下一个?”昌隆帝忍不住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六月二十八?”卫明月想也不想就摇头,“六月暑气正旺,小女体弱,这么热的天,她坐在花轿里怕是受不住。”
“卫卿家所言有理,朕也觉得这个日子不够好,一切以令嫒身体为主。”昌隆帝想了一下太子妃的吉服,大热天穿着确实难受。
“七月天气倒是渐渐凉爽下来,只是这个月份不太好。”卫明月继续摇头,“腊月又太冷,依末将看来,明年三月正好。不冷不热,万物复苏,寓意也好。”
明年三月?那岂不是要等上将近一年?
他那不孝儿天天都想把福寿郡主娶回东宫,他这个当父皇的,怎么都要替儿子拼搏努力一把。
“朕瞧着今年八月的那个日子也挺好,天气适宜,又是即将丰收的季节,寓意也不错。”昌隆帝干笑一声,扭头看向花应庭,“花爱卿,你说是不是?”
花应庭莫名其妙地看了昌隆帝一眼,陛下,我的意见并不知道啊,反正我说了又不算。
昌隆帝看着花应庭夫纲不振的样子,就知道这位老友是指望不上了,他鼓足勇气望向卫明月:“卫卿家,令嫒嫁进皇家,朕定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花应庭开始思索,陛下对两个女儿好还是不好?
“八月确实是个不错的日子,只是……”卫明月怜悯地看了昌隆帝一眼,只是何必呢,早早让琉璃嫁去东宫,最后苦的只能是太子啊。
“卫卿家没有意见就好。”昌隆帝拍了拍手掌,“既然我们两边已经说定,那朕就让钦天监把日子定在八月十二这一日,让他们好好算算那天的吉时。”
“陛下……”花应庭忍不住开口,“末将以为,殿下与小女都还年轻,不必急着把婚期定下来。”
“男儿先成家后立业,太子成了亲,朕也能早点把身上的担子交给他。”昌隆帝打断花应庭的话,“更何况太子已经二十又一,不算小了。”
“可小女才……”
“太子虽年长令嫒五岁,但年龄大些也好,大一点知道疼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昌隆帝没想到花应庭竟然闹出幺蛾子,语重心长道,“应庭,朕这些年一个人撑着偌大的皇宫,已经累了。太子有了你跟卫卿家这样的岳父岳母,朕才勉强能松口气。我们既是君臣,又是好友,你就当是为了朕,就把婚期定下来吧。”
为了儿子,昌隆帝连卖惨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花应庭有苦说不出,陛下,末将就是为了您着想,才想把婚期延后啊。
“一切都按陛下的意思来办。”卫明月沉默了片刻,对昌隆帝行礼道,“末将没有意见。”
花应庭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满含期待地昌隆帝,缓缓低下了头颅:“末将,谨遵圣意。”
陛下,末将真的已经努力过了。
未来的一切,你都不要怪在末将的身上。
送走花应庭与卫明月,昌隆帝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对赵三财道:“去把太子叫来。”
太子一进宸阳宫大门,就见昌隆帝指着一大堆奏折道:“今天这些奏折,都交给你。”
“父皇,儿臣忽然想起,东宫还有些事……”
“朕已经跟你未来岳父岳母说好,婚期订在八月十二,你如果有意见的话,改到明年三月也是可以的。”昌隆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朕向来偏疼你,为了你出尔反尔也是做得出的。”
太子转过去的身子,瞬间又转了回来,他笑容满面道:“是儿臣记错了,东宫那边没什么事,能为父皇排忧解难,是儿臣莫大的荣幸。”
他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朱笔唰唰写了起来。
昌隆帝喝了一杯茶。
昌隆帝吃了一碟点心。
昌隆帝出去赏了一会儿曲,乐声时不时传进书房里。
听完曲,他回来看着奋笔疾书的儿子,内心不由自主升起一股畅快。原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如此的美妙。
“父皇,婚期您真的帮儿臣定下来了?”太子假装没有看到昌隆帝脸上灿烂的笑,手中的笔不停,“儿臣就知道,父皇待儿臣的爱,比泰山还要厚重,比大海还要宽阔。”
昌隆帝:“呵。”
别以为说好听的话,他就会帮着处理这些奏折。
这种肤浅的讨好手段,太子从三岁用到二十一岁,他这个做父皇的,早就看腻了。
“父皇,儿臣前些日子得了块好玉,请匠人雕成了一大一小两只瑞兽。”太子笑容灿烂,“儿臣让赵三财把这两只瑞兽摆到您的寝宫里,您若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去私库。”
昌隆帝想起太子还小时,得了新奇玩意儿,总会给他留一份。就连抓虫子,都会特意多抓一只给他带回来。
一炷香后,昌隆帝看着时不时揉手腕的太子,默默坐回了御案旁,拿起了御笔。
算了,儿女都是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昌隆帝:给人当爹不容易啊。
花应庭:给人当爹当臣子真不容易啊。
第110章 善良的太子
皇家学堂内, 其他皇亲后辈正在院子外打闹,谢世子沉默地坐在走廊下, 双眼无神。
“谢世子。”一位皇族远亲小辈走到他面前, “下午我们要去练武场学习骑射,听说卫将军会来给我们授课, 你去吗?”
谢世子骑射功夫非常差, 也不喜欢学这些。可是进了皇家学堂以后,他发现京城的这些皇亲国戚都会一些拳脚功夫, 甚至以文武双全为荣。他们中间有个小世子习得一套好剑法,在学堂里人气很高。
“去。”谢世子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除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合群以外,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学堂里其他人虽然表面对他客气, 但他看得出来,这些人大多都不敢与他来往密切。这是他第一次体会人情冷暖,以及皇亲国戚们的虚伪。
中午用饭的时候, 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捧着食盒有说有笑, 他坐在角落里,食不知味地担心着被软禁的父母,还有被关进大理寺天牢的二姐。
“听说了没有, 今天下午不仅卫将军回来演武场,太子与几位王爷也要过来。”一位少年公子道,“听说四皇子五皇子要封爵建府,需要一些同龄人做两位皇子副手, 太子殿下过来替两位皇子挑选的。”
他们里面有些人虽然与皇家沾亲带故,但却是家族又不太显赫的远亲,能到封爵的王爷府上谋职,算得上一条不错的出路。
给两位皇子的副手,由太子来挑选,可见陛下对太子的信任与看重。
谢世子对太子的惧多于敬,因心虚而害怕,只要想到太子差一点被二姐害死,他就没法在太子面前抬起头来。
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太子会来,他就不该同意下午去演武场。可惜以他现在的处境,若是真不去,在别人眼里又会变成别有用心。
难怪会有人主动邀请他去演武场,原来他们知道太子会来,把他叫去只是为了看笑话。
谢世子恨不得午休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可是不管他如何不愿意,最后还是站在了演武场上。
弓,他拉不开。
剑,他舞不动。
就连最基本的强身拳法,他都练不好。
他知道旁边的人在心里偷偷笑话他,可他已经无瑕顾忌这些,只是在心里偷偷祈祷,太子不要过来。
骑在马背上的他心神不定,甚至连缰绳都没有握紧。随着一声尖叫,他才发现自己骑着的这匹马好像突然发了疯。
这些温顺的马,怎么会突然发疯?
有人想要他死?
谁?!
太子还是花家?!
马儿把他甩来甩去,谢世子恶心得想吐。就在他终于抓不住缰绳,即将摔下马背的那一刻,有一个人骑着马飞奔而来,把悬空的他捞了起来。
“谢世子,可还好?”
他被此人放下马背,在天旋地转间,他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是……母亲极不喜欢的卫明月将军。
是她救了他?
想到自己刚才还在怀疑花家,谢世子只觉得臊得慌,满脸通红道:“多谢卫将军救命之恩。”
“这匹马得了热症。”卫明月皱眉,“负责这些马的官员是谁,马儿患了病,为何没有查出来?!”
马夫们吓得变了脸色,这些马儿是专给皇亲国戚使用的,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每天他们都会认真挑选这些马儿,今天怎么会混入一匹病马?
“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卫明月把手里的马鞭一甩,冷笑道,“皇亲国戚的安全你们都敢不放在心上,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负责演武场的小吏们见卫明月动了怒,都叩头求饶起来。
那些皇家小辈们纷纷用敬仰地目光看着卫明月,卫将军好生威风。
“娘亲,出了什么事?”花琉璃走进演武场,见自家娘亲脸色难看,旁边一个小太监扶着站立不稳的谢世子,演武场小吏跪了一地,意识到演武场可能出了事。
“你怎么来了?”卫明月见太子把花琉璃带了过来,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太子今天过来替两位皇子挑选王府副手,把琉璃叫在一块,是想让皇子们提前适应琉璃这个皇嫂?
花琉璃讨好一笑:“女儿陪殿下过来看看。”
她不爱插手后辈的私事,所以也不会管女儿与太子的相处方式。她对太子行了一礼:“太子殿下,演武场的病马方才差点伤了谢世子。”
皇家演武场怎么会出现疯马?
太子与花琉璃交换一个眼神,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谢世子若是摔得重伤,以京城那些没事都喜欢多想几分世家们行事风格,这口锅多半要掉在太子或者花家头上。
早不摔晚不摔,为什么他们一来这边,谢世子就摔了?
那肯定是故意欺负人啊。
有些人嘛,就是喜欢不讲道理并毫无原则地同情弱者,这样才能彰显出他们无处安放的善良。
好在娘亲及时赶到,还把谢世子救了下来。
这下就变成卫将军放下上一辈恩怨,危机时刻勇救仇人儿子。谢家女儿想雇杀手杀她,她的娘亲却以德报怨,救下了乐阳公主的子嗣,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与品德?
值得所有人夸奖与赞扬啊!
也不知道背后设计这件事的人,会不会被气死?
当然,能被气死就更好了。
太子二话不说,叫来金甲卫把这些小吏全部带走,交给大理寺一一审问。
“孤今日来的用意,想必在座各位都清楚。”太子往雕花大椅上一坐,看向这些皇室宗亲,“你们有什么会的,什么擅长的,都开口介绍一下。”
说完,他偏头看向两个弟弟:“四弟、五弟,你们自己看着挑。”
皇室宗亲:“……”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地里的萝卜,等着兔子来挑拣似的。
四皇子抬了抬眼皮,又飞快地把眼皮垂下:“都由太子做主。”
“既然四弟没什么要求,那只能由孤来替你挑了。”太子在众人脸上扫过,点了几个相貌出众的少年郎,“你们几个里,谁擅长与人交流?”
宗室子弟有些茫然,擅长与人交流的标准是?
“孤的这个四弟,平日不愿与人来往,也不喜跟人说话,孤想替他挑两个性格活泼,能说会道的。”太子指了其中一人,“孤瞧着你挺机灵,去,站到四皇子后面。”
“谢太子殿下。”被太子挑出来的人,满脸喜色地给四皇子见礼,“学生见过四皇子殿下。”
“嗯。”四皇子拒绝开口说话。
这个宗室子他有印象,家世清白,与其他势力也没有什么牵扯,但是……聒噪。
一个不爱说话的他,实在不想拥有两个话多的手下。
可是太子能如他的意吗?
当然是不能了。
他不仅给四皇子多挑了两个副手,而且每个副手都是话多的性子。
四皇子忍不住怀疑,太子是在报当年他不理太子之仇。
那时候太子才几岁大,主动找他说话,他却懒得开口以后,太子就再也没有主动与他攀谈过,这些年他们一直都相安无事,他也以为太子早就忘了小时候的事情。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他。
“太子三哥。”自从百国夜宴以后,五皇子对太子就亲近了不少,他见太子帮四哥选完了副手,赶紧提出自己对副手的要求,“臣弟想要几个擅长绘画,又懂画的人。”
太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可疑地沉默了片刻:“好。”
但是宗室子弟们发现,太子给五皇子殿下挑的四个副手,只有两个擅长作画,其他两个最大的特长……就是说甜言蜜语,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不管太子挑选出来的这八个人有什么特长,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世清白,家里没有性格偏激、立场鲜明的长辈。
这些宗室子家里,没有任何一个是偏向太子的。
卫明月赞赏地看了眼太子,难怪陛下心中的帝位继承人,从未有过动摇,因为治理江山,需要有胸怀的人。
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皇帝,但太子身上有着好皇帝的品质。
太子替两位皇子选完副手,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宗室子弟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还算拿得出手的骑射功夫以及剑法,在未来岳母面前刷足了存在感,才礼貌又客气地提出告辞。
卫明月神情温和道:“太子殿下慢走。”
花琉璃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卫明月,乖巧笑道:“娘亲,女儿留在这里陪您。”
“演武场灰尘重,你身体不好,在这里待久了会咳嗽。”卫明月可不想打扰自家小花猪刨水灵白菜大计,对太子笑道:“小女就拜托殿下多多照顾了。”
“孤乐意之至。”太子观察着未来岳母看自己的眼神,心头大定,看来岳母大人对他还是很满意的。
花琉璃笑眯眯地拉着太子离开演武场,好奇地问:“殿下,为何要给四皇子挑能说会道的副手?”
“孤担心四弟整日闷着不说话,对身体不好。”太子露出温柔的微笑,“有几个喜欢笑闹的副手,对他也是好事。”
“原来如此。”花琉璃感慨,“殿下对几位皇子殿下真好。”
殿下都这么好了,还有文臣时不时挑殿下错处,真是鸡蛋里挑骨头。
她家殿下,从小到大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想到这,花琉璃心疼地握住太子的手:“以后你不要这么好了。”
太子露出包容的笑容:“以后他们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四弟当年对他爱答不理,现在他要四弟被烦得痛哭流涕。
“以后他们如果不听话,我帮你一起教训他们。”花琉璃道,“你是太子,其他皇子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该教训就要教训,不要老让着他们。”
“郡主。”东宫随侍太监道:“请恕奴婢斗胆插几句话,太子殿下这些年,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不要胡说。”太子打断随侍太监的话,“这些下人知道什么。”
“奴婢虽然不懂,但是奴婢有眼睛。”随侍太监道,“您受的这些委屈,奴婢瞧着都心疼,更别提郡主……”
“既然知道郡主知道会难受,就不要提。”太子冷着脸道,“自己下去领十个板子,以后再敢胡说,就不要留在东宫伺候了。”
虽然随侍太监没有说太子以前受了什么委屈,但是已经足够花琉璃心疼了,她紧紧握着太子的手,以后她要对太子更加好一点。
不能再让他受这么委屈了。
听说太子为皇子挑选副手,林妃特意招来四皇子,问他太子挑选了哪些人。
四皇子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的贴身太监开口回话。
等四皇子身边的太监说完这几个人的名字,林妃缓缓点头道:“虽然这几个人身份没有本宫预想的那么好,但好歹不是太子那边的人。本宫就知道,太子再胆大,也不敢在你父皇眼皮子底下,在你身边安插眼线。”
只可惜陛下不让她插手这件事,不然她挑出来的人,肯定比太子挑出来的好。
四皇子看了林妃一眼,忽然挥手让屋子里宫人都退下:“母妃,儿臣有话说。”
难得见儿子主动跟自己说话,林妃想也不想就让这些人退下。
“母妃,百国宴那天晚上,太子在后殿出了一些事,你可知道?”四皇子看着林妃,不想错过她脸上的表情。
林妃神情平静:“你在说什么?”
“儿臣只是想劝您悬崖勒马,太子此人……”四皇子皱眉,“生性记仇,你不要做一些不可挽回的事。”
“母妃心里有数。”林妃板着脸道,“你需要好好讨好你父皇,其他的不用你管。”
四皇子皱眉:“母妃,父皇是个英明的君主,他待儿臣很好。”
他不爱说话,父皇从不逼迫他,平日赏赐其他兄弟什么东西,也从未忘记他一份儿。
也没有因为他阴沉的性格,对他有半点厌弃。
“好?”林妃语气突然尖刻,“有对太子好吗?!”
她与惠妃同年进宫,陛下待惠妃只是平平。太子刚出生时,身体不太好,她实在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最喜欢这个病恹恹的儿子。
论容貌,惠妃比不过她。论才华,惠妃也不如她,陛下为什么要偏宠她生下来的孩子?
“母妃。”四皇子睁着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看着林妃:“太子比儿臣长得好看。”
林妃:“……”
四皇子继续道:“太子从小就比儿臣讨父皇喜欢。”
林妃:“……”
四皇子一本正经:“父皇对儿子很好,对太子更好,不是很正常?”
林妃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生气。
生气催人老。
“本宫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这个问题,十四年前您已经问过了。”四皇子眼瞳黑黝黝地看着林妃,“儿臣也不知道。”
林妃悚然一惊,十四年前他才三岁,怎么会记得她私下抱怨的那些话?!
作者有话要说: 四皇子:这是报复,最恶意报复。
东宫太监:演技,是我们东宫下人必备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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