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病前都吃了什么?”海观潮问坐在面前的病人。
这病人脸色青黄,四肢不胖,小腹却鼓起来,像五六个月的孕妇,手掌在上面抚摸时可以看出来,内里并不柔软。他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此时把自己吃过的东西一一回忆。
因为这个病,他已经各大医院跑了两个月了,有时候也有好转,但就是无法痊愈。要说吃过的东西,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看病人心情低落,海观潮不动声色地道:“腹中有寄生虫而已,我有对症的方子,开给你吃几剂就好。”
“真的吗?!”这病人求医以来,听过诊断肚子里有寄生虫的,但像海观潮这么笃定地说能治,而且是有对症方子的,还是头一个。一时间柳暗花明,他又是欣喜,又怕不是真的。
其实这人也是朋友介绍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这时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嗯,不过到时可能会上吐下泻,排出寄生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海观潮说道。
病人正在惊喜之中,听到能治就满足得不行了,管他什么上吐下泻,当即点头。
“下泄也就算了,还上吐啊,太恶心了。”谢灵涯就坐在一旁,问道。
海观潮把药抓了给病人,将人送走,这才有空和谢灵涯说话,摇摇头,“其实只会上吐,不会下泄,我骗他的,怕一开始就说吐出来,他太害怕。”
谢灵涯:“……”
也就是说这寄生虫一定会从嘴里吐出来?太恶心了!
海观潮解释道:“这个叫咬龙病,古代医者认为是龙游于人间,龙精洒在菜上,人吃了这菜,腹中就会生小龙。小龙在腹中作怪,要用寒食饧催吐出来。其实就是当时无法辨认的寄生虫。”
人吃东西,没有处理好,倒霉了上头又有寄生虫,就生病了。寄生虫种类多,尤其在一些偏远地区、水域,有时候医院也无法诊治,又不会自愈,一病几年的都有。长在肚子里也罢了,有的长脑子里,那就惨了,还得开颅。
谢灵涯听了道:“那龙到底在菜地上做了什么,还能出精,有别的动物还是就它自个儿……”
海观潮:“……”
海观潮:“谢总,做个正经人吧,这只是个故事。”
谢灵涯老实道:“哦。”
海观潮又道:“我准备把旁边的门面也盘下来,还有就是现在人不够,我一个人,想再招个人煎药。现在都是让患者自己煎,或者去别的店。但是有时也不放心,煎煮是关系到疗效的。”
“嗯嗯,是这个道理。”谢灵涯点头。
要说海观潮不愧是曾经把同行惹到排挤他背井离乡的人,在杻阳短短几个月,诊所生意是蒸蒸日上。像刚才那样的疑难杂症,他治好了不少,现在好像也小有名气了,都是耳口相传,不少人慕名前来。
这不,都要扩大规模了。
“那我帮你也挂个招聘启事吧,主要是给你打下手对吧,不用是医生吗?”谢灵涯问。
“我和同行向来合不来。”海观潮淡淡道。
倒也是。他是家传的医学,里头还包含了不少在现在可能有点争议的内容,比如太素脉。所以比起懂很多的,他宁愿招个什么也不会的,反正做的又不是技术活儿,又有他自己的方式,懂很多也得重新教。
……
晚上,谢灵涯用电脑帮海观潮在网上放招聘。别看海观潮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大概因为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医术上,对网络什么的不太了解。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谢灵涯一看来电者,立刻拿着手机到房间里去接了,“喂?”
那头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灵涯,你爸爸摔了一跤腿骨折了,刚送到医院来。他让我不要给你打电话,我想想还是得告诉你。”
“骨折了?那麻烦把病房告诉我,我现在就过去。”谢灵涯说道。
“你还是明天来吧,这么晚了。”
“没事,还有车。”谢灵涯说了两句就挂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他爸的第二任妻子宋静,两人是一个学校的同事。谢灵涯上高中那会儿他们在一起的,那时候谢灵涯闹过,还因此发奋学习,本来是决心考到外地去的。不过后来过了那阵,而且看到舅舅的态度都是赞成,他也就想通了,但和宋静的关系一直淡淡的。
“我爸骨折了,我下去看看。”谢灵涯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匆匆出门。谢父在杻阳市的地级市镇中学,他们习惯管去那儿叫下去。
现在道观早不需要他一直待着了,大家只关心了一下,让他快点去,待会儿赶不上车了。
去镇上的末班车发车时间是九点半,要是没赶上就只能打出租车了,好在谢灵涯赶上了。上车一看,车上也坐满了大半,他找了个靠后一些的位置坐下。
快发车的时候,又上来一人,谢灵涯本来是埋头看手机,那人路过身边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就扶住了,“没事吧?”
他这时才看清楚,这人腿脚有些不方便,其中一条腿是瘸的。他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目光,“坐这儿吗?”
这人对谢灵涯露出个笑容,顺势坐了下来,“谢谢。”
他一笑,谢灵涯总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为什么,因为心里挂念父亲的情况,也没深究。
宋静发了短信,把谢父的病房号告诉他,顺便说了一下,谢父是因为晚上出去换楼道的电灯泡,没注意踏空了摔下来的,让他待会儿别多问原因,谢父特别不好意思。
谢灵涯他爸就是有点要面子,他靠着车窗打算小憩一会儿,但车上总有小孩笑闹,他没法休息,只好继续看手机。
杻阳到镇上有段路坏了,比较颠簸,谢灵涯只感觉车身一颠,然后一个在玩闹的小孩一下趴旁边走道上了,站起来的时候只见他嘴巴上多了个豁口,鲜血长流,眼泪也跟着哗啦啦流下来了。
谢灵涯旁边那人赶紧把小孩扶起来,“这是谁家小孩,摔出血了!”
一时竟也没人应,其他乘客都漠不关心。
小孩嚎啕大哭,越哭嘴巴越痛。那人赶紧把他抱起来,那纸巾去擦,但是口子太大了,无济于事,一时止不住血。
谢灵涯一看,哪管那么多,赶紧念止血咒:“清血莫出,浊血莫扬……”
几乎是同时,旁边那人也开口道:“内血不出,外血不流……”
话头又同时打住,两人诡异地对视了一眼。
虽然内容不一样,但是意思上好像都是止血,这难道是遇到同行了么?
好在只是路上遇到的小事而已,谢灵涯赶紧一抬手,“你请。”
“……”那人有点莫名尴尬,但还是一边低声念咒一边在小孩伤口处画了几道,“内血不出,外血不流,人见我忧,鬼见我愁,十人见我十人愁。老君坐洞口,有血不敢流……”
咒罢,脚一跺地,小孩唇上立时就不再流血了。
小孩哭声停了,他感觉到自己嘴巴上不再滴答流血,更听到面前人低声念咒,就跟动画片里演的似的,一时呆呆看着他。
到此时,他的家长才揉着眼睛从前面跑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小孩看看家长,回过神来,大声说:“爸爸这两个哥哥是神仙。”
他都听到、看到了,这两个神仙之前还谦让着谁来念咒!
谢灵涯一脸淡定,仿佛和他无关。
果然,家长也没把小孩的话当回事,只伸手去抱人。
“刚才车一颠簸,孩子摔地上了。”那人把小孩递给家长,又道,“还是不要让孩子在车上乱跑,很危险。”
“谢谢,谢谢。”家长接过孩子,又低声训他。
小孩被家长抱在怀里往回走,还兀自回头盯着俩“神仙”,眼睛瞪得老大。
那人无奈地收回了目光,又和谢灵涯对上眼,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哎……你是不是方辙啊?”谢灵涯忽然说道。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仔细打量谢灵涯的脸,也认了出来,“你……你是谢灵涯?”
“真的是你,我就说看着眼熟。”谢灵涯也是刚刚看他念止血咒,加上笑起来样子愈发眼熟,才猛然想起来的。
谢灵涯小时候在舅舅那里玩的时候,见过舅舅一个朋友带来的小孩,也就是方辙。
俩人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几次,不过后来大家都上学,谢灵涯去舅舅那里次数少了。那时候联络没现在这么发达,加上方辙不是住在市区,慢慢也就没见面了。
而方辙的长辈,在谢灵涯印象里虽然不穿道袍,但好像也搞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和舅舅应该算是半个同行。那时候方辙和谢灵涯一样对这些感兴趣,俩人还经常一起偷看。
“一晃十多年不见了。”方辙唏嘘道,“你舅舅还好吗?”
谢灵涯黯然道:“我舅舅已经去世了。”
方辙张张嘴,一脸苦涩,同样低落地道:“……我叔公前几年也去世了。”
两位长辈都不在人世,他俩默然一阵。因为是儿时伙伴,谢灵涯也就没忌讳那么多,小心问道:“方辙,你的腿是怎么了?”
方辙小时候能蹦能跳,腿可半点没毛病,他心想难道出了什么意外,车祸,或者和他爸一样摔的。
方辙表情有点怪异,眼神中的情绪十分复杂,说道:“叔公去世后,我私自学了《鲁班书》。”
谢灵涯脸色顿时稍变了变,他现在已经不记得方辙那位长辈,也就是叔公具体是什么职业了,但方辙一说《鲁班书》,他就明白了,原来方辙的叔公是《鲁班书》传人。
同样是长辈去世后,跨入他们那个行当,谢灵涯和方辙的命运截然不同。重点就在于方辙的叔公是《鲁班书》的传人,这本书据传是鲁班所作,但不止有建造木工之类,还有很多杂术,和道家也有点联系。
此书包含了建造、机关、法术、符、咒等等内容,流传甚广,像刚才方辙念的止血符咒,也是出自其中。
但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法术的练习方法,都是传人之间口耳相传,外人光看文字也不知窍门。
更重要的是,但凡修行《鲁班书》,都会“缺一门”,也就是鳏、寡、孤、独、残,必中其一。方辙的叔公,就一辈子都没有娶妻。
方辙的父母离婚,母亲再嫁,父亲常年在外地打工,而且再婚了,所以方辙一直跟着叔公。叔公并不愿意方辙和自己学习《鲁班书》,就是担心他和自己一样。叔公也没有传人,但他宁愿这本书失传,也不想让方辙来学。
但方辙那时候想,他现在这个情况,和孤儿有什么区别呢,学了说不定也没事。于是平时方辙就经常留心偷看他叔公的窍门,等叔公去世后,方辙就正式自己开始修行《鲁班书》。
谁知道天命注定,方辙中了“残”这一门,前两年出了场车祸,腿就瘸了。
谢灵涯听罢儿时伙伴的遭遇,有些难受,“你真不该练这个。”
方辙摇头,“我曾经也后悔过,后来扪心自问,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不能忍住学习《鲁班书》的诱惑呢?我想我还是会学的,毕竟我想了那么久。”
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谢灵涯闻言也不便再说什么,“那你现在生活如何呢?”
“镇残联也弄了些帮助,让我自己创业,不过到底没那么本事,拿钱开过店也种过水果,都没弄起来。现在到处打工,也没个稳定的工作,毕竟……这不,刚刚又失业了,回去待一阵,过完年再找工作。”
方辙未说完的话谢灵涯也懂,他看谢灵涯的表情,又笑道:“也没什么,我平时没事的时候,还给人画个符看个房子,只是讲究这些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你呢,现在怎么样?”
谢灵涯把自己现在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又道:“你来我们那儿看看吧,我有个朋友是很厉害的大夫,说不定能让你多少恢复一些。”
方辙可有可无的点头,对此并不抱希望,但和谢灵涯叙旧是可以的。
谢灵涯:“对了,你做不做道士……”
“别别,你千万别让我做道士。”方辙一副害怕的样子,“你这个表情就写着,打工还不如给你做道士。算了吧,就算是住家道士,规矩也多着,何况我根本没那个悟性。”
谢灵涯讪讪道:“不至于吧,你《鲁班书》都学得会。”
这时班车也快到了,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过两天方辙去看他。
谢灵涯心中其实还在琢磨,方辙学的《鲁班书》里也有杂符,抱阳观现在符箓生意还挺稳定,但供符的只有他一个,如果可以,倒是能问问方辙要不要也来画符,这样还增加了方辙的收入,一举两得。
谢灵涯和方辙道别,在医院那站下了。
……
谢灵涯进了病房后,谢父腿上已经打着石膏了,看到他来便生气地问宋静,“怎么告诉孩子了?”
宋静笑笑不说话。
“这有什么不能告诉的。”谢灵涯和宋静点了点头,坐下来,“我来得匆忙,就没买什么东西了。你这腿医生怎么说?没法上课了吧?”
谢父长吁短叹,和谢灵涯说了一番,精神看着倒也还好,让谢灵涯放心不少。
过了会儿护士来催促了,让病人早点休息,谢灵涯就对宋静说:“我送您下去吧,今晚我在这里陪着,免得爸不方便。”
宋静还想推说自己来守着,但谢灵涯态度坚决,她也不好意思和谢灵涯争,两人本来就不亲热。
谢灵涯送宋静出医院,小地方,也不必送到家里去。只是看着宋静,谢灵涯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他学习道术以来,对人的面向、气息感应灵敏了一些,看宋静身上好似多了一股生气。
两人沉默着下楼,谢灵涯都在思考,走到门口时,宋静要道别,他却跟着道:“我送您到家吧。”
宋静一愣,不知道他怎么又改变心意了,还以为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忐忑不安地往回走。可一直走到门口,谢灵涯也没说什么。
宋静要进门了,谢灵涯才说道:“……宋阿姨,您明天来医院,也做个检查吧。”
“我身体没事啊,你爸摔了,我没摔。”宋静莫名其妙地说道。
“体检一下也无妨。”谢灵涯坚持道。幸好宋静没摔,他是怀疑宋静怀孕了,才会多出来生气,只是不能百分百断定。
继子很少提什么要求,宋静只推了两句,就干巴巴地答应了。
谢灵涯照料了谢父一晚上,其实也没什么,谢父腿打了石膏,上厕所搭把手的事。第二天早上宋静来医院,给他们带了早餐。
宋静想到谢灵涯说的话,“那……我去了?”
“去吧。”谢灵涯说道。
宋静走了后,谢父才道:“你让阿姨去干什么?”
他觉得很稀奇,谢灵涯和宋静见面时,都只有基本交流。
谢灵涯笑笑没说话。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宋静回来了,一脸懵逼,手里拿着个单子。
谢灵涯正给谢父倒完水,“怎么了?”
宋静抬抬手,茫然道:“……怀孕了。”
这消息猝不及防,谢父杯子里的水一下倒被子上了,呛了好几声,“咳咳,什么?”
他俩虽然没刻意做什么避孕,但这些年的确没要上孩子,宋静年纪比他小一些,也有三十七八了,没想到这个年纪竟然怀上了。
谢父又惊又喜,让宋静到身边来,拉着她的手,问检查结果是否健康,医生有没有给什么意见,毕竟这个年纪要孩子都高龄产妇了。
“没什么……”宋静嘴里说着,转头去看谢灵涯,比起谢父,她心里的震惊更多一些。
小孩只有一个月大左右,她自己都没察觉,谢灵涯却让她去做检查,难道是看出来她怀孕了吗?不然实在难以解释,谢灵涯和她关系淡淡,怎么会突然让她做体检。
可谢灵涯又是怎么看出她怀孕的?这孩子不是学的财务么?宋静懵得不知道说什么。
谢父却以为她是在顾忌谢灵涯的心情,一时也有点讪讪的,松开了她的手。
谢灵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我去问一下护士,给你请个护工吧,不好让宋阿姨再陪床了。”
谢父松了口气,他了解谢灵涯,谢灵涯都这么说了,应该没什么。
谢灵涯又在医院陪谢父一天,等护工来了才离开,约好下个周末再来看他。
宋静一直没找到机会问谢灵涯,等他离开后,才忐忑地和谢父提起这件事。
谢父其实也隐隐想到了,宋静做检查前,莫名其妙和谢灵涯打了个招呼。王羽集的神异之处他早就知道,包括谢灵涯以前跳墙去别人家驱鬼,不过他一直没有张扬,连宋静也不知道。
现在这一招也是和舅舅学来的么。谢父一时沉思起来,虽然谢灵涯答应过,但他现在突然又有点怕谢灵涯会出家了!.
谢灵涯哪知道他爸又在患得患失,怕他会去做道士,他回了抱阳观,非常淡定地告诉关心他的大家,他爸骨折了,情况不严重,倒是要老来得子了。
再过一天,方辙果然如约来了,谢灵涯和他在老房子里叙旧,又回忆起儿时种种。
这是谢灵涯也领方辙去海观潮哪里,让海观潮给他看看。
中途就张道霆叫谢灵涯出去了一趟,等谢灵涯回到诊所的时候,便听海观潮说:“你把那招聘启事撤了吧,我决定聘请小方了。”
谢灵涯:“???”
让你来治病的,俩人居然谈起工作来了。
方辙也对谢灵涯微笑,“我和海医生相谈甚欢,他说这儿招人,我又在找工作,就一拍即合了。”
海观潮对方辙很满意,他的残疾并不影响帮忙整理药柜、煎药之类的。
最打动海观潮的是,方辙是《鲁班书》的传人,那里面也涉及一些医人的法术。即是说,方辙既懂一点医,能帮上忙,又不会像某些同行一样,和他有冲突。
谢灵涯哭笑不得,让他们这样一说,这份工作好似还真的很适合方辙。
海观潮甚至都想好了,方辙上来杻阳工作,可以和他住一个房间,他反正不介意。要不然之后诊所要扩张规模,也可以隔个小房间出来。
他俩都不介意了,谢灵涯就更不会介意,他对方辙说:“怎么说……我本来还想让你给我打工画符的,谁知道被海哥先拐走了。”
“你这里还需要画符的?”方辙颇感兴趣,“我好久没画过了,没什么人需要。”
海观潮玩笑道:“你打两份工也是可以的。”
……
于是方辙摇身一变,成了太素诊所的第二名成员,同样住在抱阳观,和海观潮一样,也能算这里的编外成员。
反正谢灵涯给其他人介绍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施长悬听说方辙是《鲁班书》传人,若有所思,“我父亲早年也曾经在外省见过一人,精通鲁班术,尤其擅长机关。他的研究主张要将机关与符咒结合起来,早日实现驱鬼自动化。”
谢灵涯:“……”
谢灵涯:“……这位前辈真是有理想。不过我发小学得也不错,我之前跟他聊完,除了请他也生产一点杂符放在观里卖,他还答应也帮我建造一个东西。”
施长悬略好奇地道:“用于观中哪处吗?”
这时,商陆神在他耳边带着哭腔道:“谢灵涯好好的!!”
施长悬忽然有点不妙的预感,“……”
“没有啊,”果然,谢灵涯手放他肩上摸了一下商陆神,一本正经地道,“我叫他用柳木做个这么小的床给商陆神睡,以后放你窗台上,还方便晚上吸收日月精华。”
施长悬:“…………”
施长悬正要将哭哭啼啼不休的商陆神捏下来,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谢灵涯一看不对,问道:“怎么了?”
施长悬沉声道:“阳平治都功印失窃了。”
此前施长悬还给谢灵涯说过阳平治都功印的来历,这张天师遗留的三宝之一,也是张天师亲自使用过的法印,藏于省博物馆。
谢灵涯震惊,“放博物馆也能失窃?不是,谁这么大胆啊,不怕被全天下正一道道士下咒?”
第32章 失窃
法印是道教的重要法物,种类非常多,各有效果,比如用来驱使鬼神兵将的兵印,代表道士神职职位的出职印。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道士的法器,以剑最有代表性,其实在内行看来,法印更加重要。比如太清教主印,可以用来请神、奏表章,或者加盖在需请老君相助的符箓上。
而一些传世古法印,就更有来头了。
像张道陵使用过,并传给后人的阳平治都功印,得名是因为当初五斗米道立了二十四治,也就是二十四个传教点,其中阳平治是天师驻地,都功为天师自领。
所以,这枚阳平治都功印,非但是厉害法器,正一道镇坛之宝,还是天师身份的象征。
——更是古代文物,原本被好好珍藏在博物馆。
谢灵涯真不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这具有几重意义的东西也敢偷。偷之前想过后果吗?要面对的不止是国家法律的制裁,还有正一道士的怒火诶!
“恐怕这人是早做好准备,不怕下咒的。”施长悬顺着他回答,“原本阳平治都功印的展馆内,也布有符箓,只是法术被破了。省道协很快查看了现场,这阳平治都功印,应该是道门之人出手窃走的,而且修为高深,一时追查不到。”
“自己人?”谢灵涯惊讶完竟觉得,难怪这人敢偷都功印,原来是内行,而且艺高人胆大,“现在什么线索也没有吗?”
人不是无处不在,但鬼神是无处不在的,道士能和鬼神沟通,省道协都没查出来这人的身份,可见他技高一筹,设法瞒过了自己的身份行迹。
施长悬想想道:“只推测出来,法脉传承可能是神霄派。”
神霄派是正一道的前身,天师道的支派之一,主要修习的是雷法,创始人是王文卿。说它和正一道关联紧密也没什么问题,本来就出自正一道。
不过神霄派下面也还有很多派系,这个线索还是太大概了,不知道要追溯到哪一脉。
这还有几率只是根据盗窃者所用术法来判断的,所以才说“可能”,因为他不一定真出自神霄派。
甚至要说起来,抱阳观也能和神霄派扯上关系。
萨守坚萨祖当年,是受过神霄派王文卿、林灵素等人指点,传授雷法的。然后,萨祖法裔逐渐衍生为萨祖派、西河派、天山派。
萨祖收王灵官为弟子,而抱阳观正是奉王灵官为祖师,如此有了一个七弯八拐的关系。
道门内关系错综复杂,单单知道这人会神霄派的法术,实在难以断定身份。
“省道协那么多高人,包括当代天师本家也得上心吧,那么多高人,愣是查不出人。”谢灵涯不可思议地道,“那这个人的修为一定很高,大家心里没有个猜测吗?”
“华夏何其广大。”施长悬只这么解释,也很有道理,除了道协内的,还有一些民间高人呢,“而且此人有备而来,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人本来就修为高,还以有心应对无心,难怪了。连省城的法师们也查不到,何况是谢灵涯不那么了解派系分布。
谢灵涯心想,但是这人偷了不可能永远不露出痕迹吧,早晚会被找到的啊。
施长悬家也是正一一脉,就在省城,所以传讯给他知晓。
“过两日,应该就会对外公开了。”施长悬道。
阳平治都功印太重要了,更具有历史意义,无论国家还是正一道各派方面,一定都想全力追回。
第二天,施长悬就去省城了,他得回家一趟。
……
又过两天,杻阳市道协还真开会,来说这件事了。
当然,这是个不作记录的私密会议,陈三生召集各位内行,宣布了一件更加爆炸的消息。
——就在阳平治都功印失窃的第二天晚上,三五斩邪雌雄剑也不翼而飞了!
张天师升天之前,传下三宝,一剑一印一指甲,指甲焚之能请张天师降世,已经不知所踪。这都功印刚在博物馆被盗,剩下的三五斩邪雌雄剑原是天师后裔私藏,竟然也丢失。
三五斩邪被称为道门第一法剑,上面有符文和星斗日月之象,一分为雌雄二剑,雄剑在天师家族内供奉,雌剑镇于天师殿。
就是这雌雄二剑,竟是于都功印失窃第二天,同时在两处也被盗走。
当今华夏道门以正一、全真两大派别为主,正一祖师的宝物被偷走,这消息可以说引得整个道门震惊。
这个人为什么要偷都功印和三五斩邪剑?怎么偷到的?他偷来是作何用?买卖文物,或是自用?还有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陈三生一说完,现场就嗡嗡吵成一片,每个人都有无限感叹和疑问。
谢灵涯因为之前就得到风声,比其他人还好点,但他也不知道三五斩邪雌雄剑同样丢失了,施长悬一直没回来。
“这个偷窃的贼人,是修道者无疑,现在把这个消息告与大家知道,就是道协方面,希望诸位同道都多加留意,如果有相关线索,欢迎拨打电话举报。如果线索属实,能领到国家、道协、天师家族几个方面的奖金,总额上百万。”陈三生认真地说道,“所以,也希望大家回去之后做法……”
谢灵涯听到举报奖金上百万时,就情不自禁坐直了,再听到后头做法,更是兴奋起来。
来了来了,召集全天下道士一起做法诅咒偷东西的人?
结果陈三生说道:“……通报本派祖师,城隍等神灵,祈祷此事。”
不是诅咒啊。谢灵涯略微失望,但是一想也是,都没什么线索,可能不好诅咒。
让大家回去做法通报神灵,其实也是收集线索的一种,道士们求助于鬼神,不是很正常么。
道士们一听,又各自讨论了一番。
陈三生那边还把三五斩邪剑和都功印(包括印出来的图章)的图片打印出来,分发到大家手中。
二宝都丢失的情况下,谁也顾不上觉得丢脸了,也怕有心人利用,赶紧公开并征集线索。
谢灵涯看了看,把图片收了起来。虽说华夏广大,人海茫茫,撞上的几率很小,但是好歹杻阳距离省城和天师殿都不远,那万一有机会呢?
就算提供个线索,都有一百万了,谢灵涯正是缺钱的时候,在同情博物馆和天师家族之余,也有些垂涎欲滴。
等谢灵涯回去后,便看到施长悬也回来了。
“施道长,我们刚才开了会,公开征集都功印和三五斩邪剑的线索了。”谢灵涯说道,“你有没有什么□□消息啊?”
施长悬神色凝重地道:“我回去之时,各位法师都聚在省城,商议追查都功印一事,只是试过多种方法,也没能验出盗贼身份。并且当晚,三五斩邪剑也被偷走了,同样没有太多痕迹。甚至这一次这人还用上了都功印,来对付守护斩邪剑的鬼神。”
和都功印一样,三五斩邪剑旁边肯定也有符箓之类,但这人都有都功印了,要破法估计更加简单。
于是接下来省道协的法师们又去天师殿查看,结果已经知道了,还是只有那一个广泛的线索,这人可能是神霄派传人。
施长悬没有说细节,但是谢灵涯知道神霄派最典型最出名的就是雷法,那人说不定就是用了雷符,才被断定为神霄派传人。
但还是那句话,道门关系错综复杂,神霄派有些雷法还奉萨祖为主法呢,抱阳观也有雷法传下来。
“希望早日把文物法宝追回来吧。”谢灵涯心道,最好还能让他也出个力,赚那一百多万!
远在省城的事情且不提,趁着业余时间,方辙还真把商陆神的小床给做好了,柳木打造,还是个古式的架子床。
个头虽然小,但是立柱、承尘、纹饰一应俱全,漆成红棕色后晒干,完全就是成人床具的缩小版,极其精美。谢灵涯把架子床放在桌上欣赏,只觉得这简直就是艺术。
谢灵涯也是第一次看到方辙手艺的实物,此前只看过方辙打过一些家具的图片而已,没想到这么小的物件也能做得如此精细。
“不愧是《鲁班书》的传人啊,我看你当初创业时,应该选择开家具店的。”
方辙一边给小床挂上自己裁剪的帐子,一边说;“也在家具店干过,那种带订制的。但是我会的都是书上教的老制式,人家来定做床的,要么要最简单的现代款式,要么让我设计,又老不满意,老要我改,我都给改崩溃了。而且,我这个腿脚也不好长期做重活,后来就辞职了。”
“做设计是费神。”谢灵涯点点头,让施长悬把商陆神给放上去,这床垫他也已经放好了。
施长悬把商陆神放置在架子床上,商陆神在他们铺床的时候就泣不成声了,幸好商陆神不能真流泪也不能动弹,否则施长悬难以想象。
“你还是不说话吗?”谢灵涯趴在桌上,凑近了商陆神笑盈盈地问。
他每次一靠近商陆神,商陆神就闭嘴了,除了那次他开玩笑要丢了商陆神,商陆神才唱了几句歌,一般都是施长悬来转述。
商陆神憋了一会儿,羞答答地说:“……啾。”
施长悬站在一旁,听不到商陆神说了什么,只看到谢灵涯听了一会儿就大笑起来,然后对着商陆神说:“么么哒。”
施长悬:“…………”
他早该猜到的,商陆神还能说些什么。
张道霆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水果,还有一张准考证,看到这床后“嘿”了一声,“这小家伙住得比我们好多了。”
谢灵涯从他手里接过准考证,说了句谢谢,这是他让张道霆帮忙顺道在打印店打的,马上就是十二月的研究生初试考试了,他今年都是第二次考了,去年初试差了些分没考上。
现在抱阳观也有三个道士,能维持基本运转,谢灵涯去上课没什么很大的影响,无论画符还是接活儿、找徒弟,都可以利用课余时间。而且谢父一直打电话提醒他,生怕他不去考试了一般。
“谢总,你知道你为什么道术学得那么好,上回考研没考上吗?”海观潮问。
海观潮早拿这件事说过了,他心里老惦记谢灵涯学方术像海绵成精疯狂吸收,也就考研失败能让他平衡一些,这回又提出来了。
谢灵涯哼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不对,那是你没用对法子。”海观潮说,“你要先给自己做个法再去考试,不早考上了。别说你不会啊,不会你不能抽十分钟学一下吗?”
谢灵涯:“…………”
谢灵涯沉吟道:“这算作弊吧?还是算了,我给文昌帝君上过香了,占卜一下倒还行。”
虽然他还没算过,但自卜或者叫其他人卜算一下都可以。
施长悬这时道:“商陆神预测过,有惊无险。”
“有惊无险?看来是低空过线么。”谢灵涯摸了一下商陆神,“真是这样就太好了,能过就行。”
……
一转眼到了考试之期,谢灵涯所分的考场设置在杻阳市一中。
谢父提前一天打电话,叮嘱谢灵涯考试注意事项,让他早点去考场。谢灵涯无奈地说,我都第二次考了,还能不知道么。
不过他还是按照谢父吩咐的,又提早了一些去考场。
谢灵涯在学校附近吃了早餐,然后随便找了个花坛坐下来等入场。过了会儿又去旁边一栋楼找厕所,准备考试前先解决一下。
周末时间,学校又用作考场,基本上看不到高中生,谢灵涯在一楼晃了下,顺着标识往厕所走去。
因为谢灵涯来得还算早,厕所里也没人,他进去一看,镜子上竟是有几个血糊糊的字,仔细辨认,赫然是繁体的“见者死”。
“??”谢灵涯凑上去仔细看了一下,没错,是血不是红颜料,有血腥味,还隐隐有股阴气。
谢灵涯先上了个厕所,出来一边洗手一边继续打量这个歪歪斜斜的“死”字。
鹊山省多山,杻阳市很多建筑都是依山而建,杻阳市一中也是背靠着山,这导致学校挺潮湿,尤其是一楼和厕所这样的地方,阴气更是比较重。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谢灵涯赶紧拍了个照,然后抄起一旁的抹布把血迹抹光了。等人进来时,他刚好擦干净,然后若无其事地洗手出去了。
这字样看上去像一个诅咒,而且是特别无理的——凭什么啊,就因为我上厕所上得早,看到这个字,我就得死吗?!
谢灵涯心想,商陆神说的有惊无险不会和分数无关,指的是这个吧。
妈的,不行,谁都不能阻止我考研!
这时,谢灵涯看到两个挂着监考胸牌的人往这边走,大家只是擦肩而过,谢灵涯并没多加注意。
那两名监考老师低声说话:
“真的有字,你去看看,昨晚还有东西敲我那个隔间的门,要不是我老婆给我一张符,我可能就交代在那儿了。我和主任说,主任还不让我请假……”
“呃,那你以后别去那间上厕所就行了吧,别想那么多。”
谢灵涯一边往外走一边给张道霆打电话。
而这时,厕所里两名监考老师也在疑惑:
“真的,昨晚这里真的有字,我看到了的。”
“呃,你可能真的出现幻觉了……”
“不对不对,是不是清洁工擦掉的!”
“清洁工现在也没上班啊。”
“那就是别人擦掉的,绝对有,我真的看到了。”
……
谢灵涯进了考场,等试卷发下来一扫题型,心中一喜,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有几道他复习的时候接触过类似的,信心顿时加倍增长,下笔如有神。
毕竟是复习过两年的人了,谢灵涯考完出来,都不觉面带微笑,自我感觉良好。
不过谢灵涯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学校旁的小卖店拿了东西,这是他让张道霆送来,寄放在小卖店的,里头装着法器。
谢灵涯提着包在学校附近吃了饭,然后又返回了学校,考场不能随意进出,但其他地方还是能待的。
谢灵涯随便找了个角落坐着,玩了会儿手机,等夜幕降临,便往早上那栋楼走去了。
不像平时可能还有人上晚自习,这时楼内空无一人。
谢灵涯拎着包进了厕所,顺手开灯,里头也没人,他打开一个隔间,顺便进去上了个厕所。
“呲。”
灯泡轻响一下,然后灯开始闪烁。
谢灵涯顺手给张道霆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没带钥匙,别把门关了。
啪。
厕所完全陷入了黑暗。
隔间的门仿佛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就像有人在敲门一样。
但是,当谢灵涯把手机的灯打亮了,往隔间门下面的缝隙一照,没有脚,什么也没有。
谢灵涯心里有数,提起裤子,从包里拿出朱砂。
因为谢灵涯的无声,外面的气焰仿佛更加嚣张了。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在黑暗的厕所里回荡,甚至传到外面长长的走廊中,催得人心跳都跟着变快一般,同步响着。
砰,砰,砰!
到最后,甚至是撞门了,简陋的门锁也嘎吱响。
谢灵涯头也不抬,迅速画好灵官神目,然后把包一背好,便猛然抽开插销打开门。
一个圆滚滚、又矮又肥之物冷不丁撞了进来,它只有半人高,两只眼睛是红色,嘴里淌着口水,手里拿着一根绳子。
谢灵涯眼疾手快,一脚踩在这玩意儿背上,用桃木剑抵着它脖子。
“……”这阴物猝不及防,两只红眼睛瞪得老大,面对桃木剑的威胁不敢动弹。
谢灵涯抓起他往地上摔了一下,它就整个瘫在地上了,蹭蹭往角落里跑。谢灵涯追上去又踩了好几脚,有点惊讶地说道:“什么鬼,这么丑。”
看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了,只是条件反射先把对方制住,然后才来得及感慨。
说好的见者死,口气那么大,怎么又丑又怂?
谢灵涯想了半天才琢磨着,这可能是个厕鬼。因为厕所里秽气重,会生出一些鬼类,专门趁人上厕所时偷偷摸摸看,趁机吓人。
——多可恶啊,幸好谢灵涯早有准备,普通人上厕所时被一吓,不就尿一身了!
厕鬼积年日久,也有可能变得通晓害人,可以用裤腰带勒人脖子。而且厕鬼形状各不一样,没法迅速辨认出来,外貌只有一个特点就是都非常丑陋。
这厕鬼被谢灵涯踩得吱吱叫,最后也发现自己可能跑不掉了,趴在地上求饶:“大师,大师我就想吓吓你,放过我吧!”
谢灵涯又踩了他一脚,气愤地说:“滚你妈的,不是想要我死么?还在镜子上写字吓我!”
厕鬼翻了个边,肥短的四肢朝上,哭着说:“我没有,我没有啊!”
“我亲手擦掉的,那血字。”谢灵涯把它揪起来又摔了一下,“你完了,我这两天考研,我爸说就需要心平气和,你还吓我。”
厕鬼抱头哭着说:“没有啊大师,我昨晚写的,是想吓另外一个人!真的不是写给你看的!”
它疯了吧吓这个人,它才是被吓得够呛的那个啊!一开门二话不说就一顿狂殴!
谢灵涯:“……?”
谢灵涯踩着它不动了,开始沉思,早上那个血迹好像是有点凝固了……
厕鬼慢慢从他脚下往外挣。
谢灵涯踩住了不让它动,坚决不承认自己自作多情了,冷冷说:“害我监考老师就更不行了,出了什么事考场变案发现场,我怎么考试,这还不是想害我??”
厕鬼:“……”
第33章 征召阴兵
“我,我真的不会太极剑……”张道霆被一群大婶缠着让他教太极剑,心中叫苦。
这都是谢灵涯当初随口哄骗人家,说自己拿三宝剑练太极去了,结果人家还以为全道观都会太极剑。新来的侯虚中和刘伯合倒是练过拳脚剑法,但是阿姨们不乐意找他们教。
幸好这时候谢灵涯回来了,他赶紧说:“谢师兄回来了,让他教你们吧。”
大家一看,谢灵涯背着包提着剑呢,于是真去找他。
“好,等等,我放完东西。”谢灵涯和常来道观的大叔大婶们也熟了,当初他为了随口说的瞎话,真去学了,平时在前院时偶尔也证实一下。
谢灵涯到后院去,然后把手里拎着的厕鬼放了下来,这是道观之内,王灵官虎视眈眈之下,厕鬼简直瑟瑟发抖。
施长悬也在院中,虽然厕鬼没有显形,但他还是感觉到不对,“你带了什么回来?”
“一个厕鬼,想吓唬我来着。”谢灵涯说道,先前他把厕鬼揍了一顿后,在厕鬼的再三哀求之下,就将其带了回来,监督一番。
放这家伙在厕所,就算不敢害人了,老偷看人家老师学生上厕所,也不像话啊。
“打算如何处置?”施长悬问道。
总不能把它放在抱阳观的厕所里思过吧,怎么思,改造厕鬼,让它每天刷厕所?
谢灵涯想想道:“对它,我觉得应该劳动改造,消耗一下精力,既减肥,也改了那个爱偷看人上厕所的坏习惯。”
施长悬:“……”
厕鬼之所以这么胖,是因为它体内秽气多,可不同于人类的脂肪,人就算再长脂肪也长不成厕鬼的模样。
要说减肥,那就是不让它待在秽气重的地方,令天地灵气冲刷它的秽气,只是谢灵涯这么表达……还挺新鲜的。
厕鬼被谢灵涯揍过后老实的不得了,蹲在原地,它就怕谢灵涯把它给灭了,或者带回来拘役在神坛前,那多难受。
“回头啊,就让丁爱马和秦立民监督它,不许靠近厕所。”谢灵涯说道。
现在丁爱马和秦立民已经是非常积极向上的鬼了,丁爱马每天在商场转悠,把商场当家——所以他也最不能接受小偷,时不时干一些撞一下偷摸商品的人,让东西掉出来的事。
而秦立民就更加了,他如果是人,这会儿早上社会新闻了,坚持不懈地为金桂步行街一带的夜晚治安做出了巨大贡献。如无意外,明年中元节,谢灵涯就打算超度他了。
谢灵涯放好东西出去,教起了大叔大婶们太极拳,毕竟只有他有剑,人家没有。
不过道观院内因为招待茶客,总是许多桌椅,好在旁边就是个广场,于是大家簇拥着谢灵涯去广场上。
夜晚的黎明广场群雄割据,充斥着跳广场舞的老人,有的还特别专业地穿着统一的演出服,拿着扇子之类的道具。这里头也有练太极拳的,大约十多个大爷大妈,跟着一个大叔自成一个小天地。
但是抱阳观这一行一来,人家立刻就犯嘀咕了,还有人过来问:“你们的教练哪里找的,为什么……”
为什么比他们的帅那么多?还年轻!
谢灵涯一般不出来广场练,只是这次人比较多站不下才来的。大叔大婶们还奇怪呢,小谢不老上外头练剑么,怎么你们还不认识啊?
但疑惑归疑惑,还是回答道:“不是请的教练,这是那边抱阳观的居士。”
对方非常羡慕,道士张三丰是太极大师,他们也不了解,一听下意识就觉得这人道观里的,估计学的那个路子,听起来多有范儿啊!
其实谢灵涯也是上网看视频学的,他没听到人家讨论,因为他教着教着就感觉到一阵不对劲。他的灵官神目虽然关了,但能感觉到阴风嗖嗖。
不会吧,广场上还这么热闹,人气这么旺,能闹鬼?
普通人只觉得吹了一阵怪风而已,谢灵涯却觉得不对劲,和大叔大婶们打了个招呼,往回跑了。
他今天已经用过灵官神目,眼睛还不太舒服呢,于是让施长悬给自己用符开眼,口中还说道:“我刚在外面,感觉有阴风大作。”
这时候诊所也下班了,海观潮和方辙回来关了后门,看谢灵涯又是一副要往外走的样子,正想问他,却听后门被敲响了。
海观潮奇怪地回身去开了门,但门外空无一人。
当然,在谢灵涯眼中外头是有的。
秦立民和丁爱马扶着一个女鬼在门口,极为狼狈,那女鬼肚子高高隆起,脸色青白,长发披散,样子不是很和善,但靠着另外两鬼,似乎很虚弱,甚至还有点惶恐。
——当然,不管是那个鬼,被带来敲王灵官庙的门,大概都会很惶恐。
这女鬼大腹便便,看起来是怀孕了。
人有怀胎,鬼也有,但要么是人死后的余气遇到机缘托生,要么是一尸两命,胎死腹中,先天魂魄和怨气缠结,类似这两种情况,都可以诞下鬼胎,但前者鬼子是不能投胎的。
这些情况都比较少见,需要一些机缘,更多见的是血糊鬼,也就是难产妇女成鬼。
“这是怎么了?”谢灵涯问道。
这女鬼他没见过,难道是秦立民和丁爱马的朋友。
丁爱马忙道:“谢老师,刚刚我们感觉到好像有人在征召我们,还有她,她也是附近的鬼。”
征召,就是一些法师把鬼神请来帮忙,在法事中很常见。谢灵涯一下想到刚才那阵阴风,难道是鬼魂过境导致的么,那得召了不少吧,什么法事能用得着这么些啊。
普通孤魂野鬼面对征召没什么抵抗力,但秦立民和丁爱马,为了方便他们做好事,进出后院通报,谢灵涯特意打过招呼,算是在祖师爷庇护下的。
秦立民愤愤不平地道:“连孕妇都征,太过分了,这简直是人间惨案,比石壕吏还不是人!要不是我们拉着,她也被征走了!”
谢灵涯:“??”
谢灵涯沉吟,这个角度倒是新奇,他没有征召过孤魂野鬼,也不知道征召时原来不分性别和身体状况。
这么说来,对怀孕的女鬼好像的确很过分,都怀孕了还征人去干活……
秦立民指着女鬼道:“她就是为了抵抗,动了胎气,现在要生生不出来,谢老师,你帮帮她吧!她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不信你可以去查,她生前就住在那边的小区,死后顶多在广场看人跳广场舞!”
那女鬼也一脸痛苦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
不是,你真以为谢老师万能啊,连接生都会?!
海观潮没阴阳眼啊,就看谢灵涯在演独角戏,好奇地说:“谁啊?”
谢灵涯慢慢看向海观潮。
海观潮:“……”
谢灵涯:“……”
海观潮:“…………”他有不妙的预感。
……
太素诊所。
“干什么你们,别给我开眼,我不看,不看!”海观潮挣扎无果,一睁眼便看到大肚子女鬼的惨状,顿时生无可恋。
“我是医生没错,但我也不会给鬼接生啊!”海观潮觉得自己特别冤。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和我的孩子吧……”那女鬼捧着肚子,在地上爬了几下,握着海观潮的脚踝。
“……”海观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话好好说。”
秦立民和丁爱马把女鬼扶起来,也跟海观潮赔笑,“海医生,你就做个善事吧,她就是投胎了也不会忘了你的。”
海观潮:“……”
谢灵涯说:“你就按照人的那套试试呗。”
海观潮正在沉吟,一转头看到了厕鬼,吓得倒退五步,眼镜都歪了,“我日这什么玩意儿!”
厕鬼一脸委屈地低下头。
“这是我新带回来的鬼,不过不重要。”谢灵涯劝道,“海哥,不然你就试试吧,鬼也是人变的,也许有能用的法子。”
这时,方辙说道:“让我来试试吧。”
大家都看向方辙。
《鲁班书》上也有能见鬼的方法,方辙自己就解决了开眼的事情:“就不要为难海医生了,他也没和阴物打过交道,我倒可以试试催生。”
海观潮连连点头,他虽然因为家学对这些有所了解,但毕竟不是吃这碗饭的,也没正经见过鬼,更何谈给鬼接生。
鬼是阴物,当然不能用朱砂画符给它们催生,方辙让女鬼平躺在地上,取了阴气重的井水来,口念催生咒,“一化九龙水,二化王母催生水……”
咒罢再将水洒在女鬼身上。
奇迹出现了,只见女鬼手放在肚子上,长叫一声,肚子就渐渐平了,这一点和人类孕妇不一样,生完立刻就平坦了,随之岔开的双腿之间裙子也隆起。
谢灵涯一下感觉到不大合适,他们都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现在想想,刚才竟然一起围观女士生孩子了,赶紧蒙上眼睛,“都不许看啊。”
女鬼忍不住笑了一下,显得青白的脸更恐怖了,她捞起裙子把鬼婴饱了出来,怜爱地看着孩子。
鬼本来就是阴物了,鬼子更是阴气浓厚,浑身都没有血色,眼睛一出生便睁着,黑黝黝的,盯谁谁毛骨悚然。
“……”大家心里又想感动母子之情,但看到这一幕又谁也没法按下立起来的寒毛,情绪一下散了。
女鬼抱着孩子,给方辙鞠躬,又给其他人也团团鞠了个躬,包括海观潮和谢灵涯这样没帮上忙的人,“谢谢你们!”
“没事,我都没帮上什么。”谢灵涯躲开了,没受这个礼。
海观潮也惭愧,他现在反而有点后悔了,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在鬼身上验证医术的机会,但因为一开始不够胆错过了。
女鬼抿着惨白的嘴一笑,“我叫杜敏敏,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方先生尽管说。”
方辙也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丁爱马和秦立民把杜敏敏送走之后,海观潮犹自后悔,“刚刚应该试试来着。”
他又嘀咕着也许这个方法能试试,那个方法说不定有用。
“没事啊,海哥。”谢灵涯安慰他,“也许之后又找你问母婴问题,你还是有机会大展身手的。”
比如什么小鬼夜啼、母乳不够(他也不知道女鬼有没有母乳)等等问题。
海观潮:“……”
一伙人围观了给女鬼,又把诊所门再次关上,溜达回道观。
谢灵涯和施长悬走得比较后,他说:“我有点好奇今晚是谁征召兵马,动静这么大。”
施长悬也若有所思地点头,都阴风大作了,阵仗确实不小,不过他沉默一会儿,开口只说:“明天还要考试,别想那么多了。”
如果是施长悬的家人在这里,大概会觉得很不对劲,因为这话很不像施长悬平时的风格。
施长悬自己说完也觉得有点怪异,但谢灵涯每天都这么关心他,还有商陆神在洗脑,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谢灵涯也没想那么多,点点头。
施长悬走得稍微靠前一点,心中还在想自己方才的话。
这时,谢灵涯忽然往前一点,一手搭着他的左肩,脸也靠在右肩上,温柔地问道:“小可爱,你饿不饿?”
施长悬:“???!”
施长悬竟然有种头一次见厉鬼也没有的无措感,心跳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提速了,脑中大部分区域空白,小部分区域充斥着:怎么能这样!
小可爱。
小可爱??
商陆神羞羞的:“……饿。”
谢灵涯把脸搁施长悬肩上笑眯眯地说:“那我给你一些水果,你下次要多说几个字哦。”
施长悬:“……………………”
施长悬心情更复杂了,微微启唇,什么也没说出来,有点茫然地默默踏上台阶
第二天,谢灵涯又去考试,经过昨晚的惊险——不对应该只有惊,他的心情好在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保持良好的心态考完了试。
接下来就要等过两个月出成绩了,谢灵涯已经尽了人事,希望如同商陆神的预言一般,顺利过初试,这也不枉费他今年的复习。
之前谢灵涯和唐启一致认为要保持联系,这不,唐启还真来联系了,而且是给他介绍生意。
唐启的一个朋友,或者谈不上朋友,生意上认识的一位姓朱的女士,父亲生了重病,怀疑是被什么缠上了。原也想请陈三生,但陈三生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接活儿了,于是找了另外一位法师,那位法师说,这是有人做法,派遣了很多鬼魂去害他,所以才会一病不起。
但是,那位法师做法没能成功,败下阵来。朱女士便到处打听其他法力高深的大师,唐启便给她介绍了一下,还透露了一些高总的故事。
经过这样一个中间人,谢灵涯就同意了。但是大概是唐启在说的时候,是连着施长悬一起说的,所以朱女士觉得请他俩一起比较保险。
其实谢灵涯也觉得有施长悬这个科班出身跟着心里比较有底,而且他们俩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有点巧。
前两天他们还察觉有人在征召孤魂,这里朱女士的父亲据说也是被调鬼害的,难道是同一个人?
两人和朱女士约了一个时间,就到她父亲家里去了。
朱女士四十左右,老爷子也有七十了,一家人住一栋带了大院子的别墅,可见家境相当不错,这也符合她承诺给谢灵涯的酬劳。
朱女士早听唐启打过预防针,所以没有对两人的年纪表示疑问,领他们进了院子后说道:“我父亲这两天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希望二位不但把邪法破了,还要把那个幕后黑手找出来!我可以另加钱!”
正说着,进了一楼大门,只见客厅里还坐着几个人,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还有一老一少,老的穿着颜色鲜艳的法衣,少的抱着一堆法器。
两边人一对上,那胖男人立刻说道:“阿妹啊,你怎么又请了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行不行,上次请的都吐血了。”
朱女士不甘示弱,“你才是请的什么人来,上回那个骗吃骗喝的还不够吗?”
胖男人哼道:“你说话注意一点,这位赵大师,是我特地从省城请来的高人,他已经看过爸爸的情况了,马上就要做法了!”
朱女士:“呵呵,要做法也是我们先来,我早就和爸爸说过了,这两位是抱阳观的法师,他们不但要做法,还要帮我把幕后黑手找出来,给爸爸报仇。”
其实谢灵涯刚才还没答应,但是朱女士都说了,他也不可能这时候辩驳什么,只是观察了一下那位“赵大师”。
看他身上穿的衣袍,似道非道,长得倒是有仙风道骨之感,可能是民间法师吧。谢灵涯对这位半个同行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
仙风道骨的赵大师却不屑地转过头,只做没看见。
他旁边跟着的那年轻人抱着东西,呆愣地说:“师父,我还布置吗?”
朱女士大声道:“不准布置,我早就约好了的。”
“我还说我早约好的呢,爸爸还昏着,谁作证你约没约。”朱女士的哥哥也扯着嗓门道。
谢灵涯和施长悬微微皱眉,在一旁都有些无语,这对兄妹关系太恶劣了,事先也不知道这个情形,没想到今天来了还不能立刻干活。
这两人扯皮了整整二十分钟,朱女士才不甘地让了一步,要他们先来,但是人都带来了,朱女士也不打算让谢灵涯他们走,只说:“我们再等等,等他们胡造完,二位老师再给我爸爸做法。”
朱先生瞪了他一眼,也说道:“赵大师您开始吧,也好让有些人早点死心。”
赵大师淡然一颔首,“小量,设坛吧。”
被叫做小量的年轻人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准备法案。
赵大师很懂得雇主的心理,此时咳嗽一声道:“朱先生,你放心吧,我斗过不知道多少次法,次次都是全胜。呵呵。”
朱先生点头,顺便得意地看了妹妹一眼。
这时小量也布置好了,赵大师便上前做法,举手投足倒是似模似样。
小量则站在一旁,吹捧道:“朱先生您看着吧,我师父养了一百万兵马,只要调来十万,就足够吧害朱老先生那人的兵马给打得落花流水,顺便收编了。”
法师们管自己征召来的鬼叫兵马,往上一点还有将帅,那就不是鬼,而是神将了,一般道家大型法事里很多环节需要请鬼神帮忙。但和兵马一样,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请来。
而且他说他师父是“养”,也就是说并非临时从周围征召,而是养在麾下,要定期供养的。
——等于是签了长期合同,普通开坛临时调遣,就相当于临时工。
养兵马和养小鬼、养耳报神一个道理,也要分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如果做好事,那就是修功德。
朱女士不屑地道:“还一百万,切。”
小量一副看外行人的样子道:“这位大姐,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你可能觉得一百万很夸张,但是,这一百万中,既有我们历代祖师留下来的,还有我师父自己多年来征召、训练的。普通法事,成千上万就了不得了,但我师父可不是一般人!”
供养了兵马之后,也得和人类士兵一样,练兵,从孤魂野鬼练习成精兵强将。比如茅山派,就挺擅长这些的。
不过,能招来百万阴兵,那真的不是一般法师了,不说青史留名,怎么着也得在当代华夏业内鼎鼎有名吧。可谢灵涯观察了一下施长悬的脸色,看着不像是认识这位赵大师啊。
这时,赵大师在坛上大喝:“贵职亲领,部下副将精兵,一合只悉,听令施行!”
他年纪有些大,但是中气十足,一嗓子把朱女士给震住了,四下看看,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不敢再说什么了。
谢灵涯却是暗暗开了阴眼,一眼望过去,赵大师一个人对着空气在发号施令,还丢令牌。这年头,正经道士都穷死了,民间骗子倒是混得风生水起。
好嘛,说好的百万鬼兵,原来全是自己脑补。
小量也不知道是太入戏了,还是对师父深信不疑。他手中也跟着师父微微比划,恨不得全都学会,从这点上看,要是骗子演技可能太好了。
他在赵大师画符的时候,还抽空看着谢灵涯和施长悬。这俩人年纪也不大,估计比他就大个几岁,能会些什么啊?
小量矜持地道:“你们能请阴兵吗?”
施长悬没理,谢灵涯比较好说话,想想道:“能……吧?”
一副不确定的口吻,他办法事不多,大部分还是超度法事,虽然没实践过征召科仪,但谢灵涯觉得应该没问题。
小量淡淡一笑,傲然道:“能请多少啊?我师父说,等我出师后,会先行拨调八千兵马传给我,而且还带战斗机。”
谢灵涯:“????”
他不禁和施长悬对视了一眼,不是,这孩子是不是被忽悠傻了啊?你师父怎么不干脆给你的兵马装备个航空母舰呢?
第34章 城隍借兵
别说谢灵涯,施长悬都没听过阴兵能开飞机的,这简直滑稽。
要是仔仔细细掰扯一下,理论应该是这样:
在丧葬之礼中,古代的有钱人大多陪葬真正的钱币、器物,以便在死后享有。平民只能凿纸为冥币,糊纸房子,但肯定不如真东西,所以经常有鬼魂托梦,告诉家人自己过得不好,多烧些东西下来的故事。
这纸糊的,到了阴间它能用,持久度也没那么高,消耗得很快。
试想一下,纸房子且如此,纸糊的战斗机,你就是真做出来烧过去了,能开几分钟?
当然,认真掰扯这些都没用,阴兵的战斗方式和人根本就不一样,人得开飞机上天,阴兵还用飞么,人要炮火,阴兵用自己的法术就行了——只要不像秦立民似的,学个什么鬼拜灯的法术,还只能拜油灯。
小量看他俩不说话,还美呢,以为是被自己给吓到了。
“你……多看书吧。”谢灵涯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凡是多看点道教方面的书,也不会相信阴兵能开战斗机了。
小量却哼道:“我高中毕业了!”
谢灵涯:“……”
这时候赵大师已经画好了符,脚下生风,比着剑指蹚嘡往二楼走。
朱老爷子的房间在上头,朱先生赶紧跟在后面,别看赵大师也有点年纪了,但朱先生还真跟不上。
朱女士一看,也赶集跟上去。
“你们要来见证奇迹吗?”小量一笑,从容迈步。
谢灵涯:“……”
不过在下面待着也是待着,谢灵涯和施长悬一起上去了,他刚刚打开了阴眼,上了二楼后,先看到的不是赵大师或者朱老爷子,而是一屋子的鬼魂,挤得满满当当。
他本来想进去,一下停在门口,这也太挤了。
朱老爷子躺在床上,眉头紧皱,身上也压着许多鬼魂,这些鬼魂轮流在他身上作怪。
赵大师毫无所察,坐在床边把朱老爷子托起来,把符塞进他衣服里,然后剑指在身上画符,念咒。
朱先生和朱女士都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老爷子的脸,忽然不知自己身处鬼魂堆中。
过了一会儿,朱老爷子还真的艰难地睁开了眼,动了动身体。
小量得意地看过来一眼。
但他们的目光被赵大师画符的动作吸引过去了,谢灵涯却看得明白,赵大师扶着朱老爷子背的时候,一手画符另一手在背上、脖子上按了好几下。
朱老爷子只是昏睡时间越来越长,并没有完全昏迷,谢灵涯知道赵大师根本召不来阴兵,他觉得赵大师与其说会法术,不如说懂那么点中医,按了朱老爷子的穴位刺激他醒来。
“老大,老二啊……”朱老爷子喊了一声。
两人都冲上去,“爸爸,爸爸你没事了吧?”
“我觉得……好重。”朱老爷子说罢,喘了几口,又闭上眼睛了。
赵大师淡定地松开他,说道:“朱老爷子被阴魂缠身太久,虽然我已经把那些阴兵收服,还给老爷子放了灵符,但还是只苏醒了片刻,需要好生调养。放心吧,已经没有大碍了。”
朱先生还真深信不疑。说来好笑,他们以前请的大师真的有点本事,只是没斗过而已,还吐了血。这个赵大师因为什么都没做,反而没事,又把朱老爷子给叫醒一会儿,让朱先生倒觉得他是最厉害的。
赵大师拍拍袖子,“我明日还要前往省城为人驱邪,就不多留了。”
“我送送大师!”朱先生说道。
“等等,我爸爸还没醒呢。”朱女士却叫住了他们,她之前也是半信半疑,而且性格比较直,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别说醒一会儿,可不得等完全好了么。
“你没听赵大师说么,已经没事了,剩下的就是调养!”朱先生嚷道。
“没事了怎么不醒啊?”朱女士柳眉倒竖。
“……”朱先生被她绕得一下无语,“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你来,你请的人能让爸爸立刻好么?”
“来就来啊!”朱女士立刻吼了回去。
她吼完才想到自己好像没问谢灵涯,但是想想唐启说的那么厉害,又多了点自信,咳了两声道:“谢老师,那你二位来吧?”
谢灵涯点头,“可以啊,那我在这层楼设坛吧。”
“行,那就看看呗!”朱先生凶巴巴地道,随即对赵大师和颜悦色地说,“那就不好意思,请你多等一下了,待会儿我派车送大师回去。”
赵大师也不怕,他觉得那俩年轻人多半和自己一样是江湖……人士。
他这边都做好准备了,他那符上动了手脚,明天他去省城,要是之后这老爷子没好,朱先生找他。他就会让朱先生把符拆开看,然后说有人破他的法,朱先生家有内鬼。
想着,赵大师非常自然地带着小量在一旁坐下。
“谢老师,施道长,你们能不能也请那个什么兵马?”朱女士说道,“总得以牙还牙啊!”
她一则是因为有法师说过父亲就是被人请鬼缠身,二则刚才赵大师他们也是请的阴兵,心里有些想较劲,才有此一问。
谢灵涯和施长悬一时沉默了。
谢灵涯是不会,但施长悬是会的,虽然并非他家族擅长的术法,他平时也不供养阴兵,但总是通晓的。
那个房间确实有很多鬼魂,常人可能觉得,请一堆阴兵来对打听起来比较有胜算。
但他们不知道如何和朱女士解释,请阴兵对打还得花费老半天,等他们打完,要是直接让谢灵涯提剑上去一顿暴力碾压,那要快多了……
朱女士话都说出来了,才不想让人看笑话,她小声道:“要是有困难,我再加十万。”
谢灵涯:“咳咳,没有,没问题。”
他想想算了,既然朱女士有要求,就尽量满足呗。
谢灵涯和施长悬在旁边商量了一下,俩人怎么分工,设坛当然是施长悬来。
这时施长悬却听商陆神在耳边说:“请神祝将,灵涯设坛。”
谢灵涯看施长悬迟疑了一下,“怎么?”
施长悬便小声告诉他,商陆神希望他来设坛。这应该也是商陆神的预测,可能比起施长悬设坛,谢灵涯来会比较好一些。
谢灵涯不禁道:“可我不会啊!”
施长悬:“……”
谢灵涯:“……”
……
小量坐在师父旁边,一个劲看那俩人。
他们摆好了法案,但没有立刻开始做法,而是由其中一人在给另一个人小声讲些什么,另一个人一边听一边比划动作,嘴巴微微动,仿佛在默背一般。
小量忍不住说道:“你们是不是现学来着?”
这句话算是问出大家心里的疑惑了,其实连朱女士也有点发愣,一开始还以为准备工作,但准备了那么久,看着真的像在临场学习……
谢灵涯一听,立刻反驳道:“我不是,我没有,我们商量战术呢!”
小量无语地道:“怎么可能啊,商量战术要那么久,你其实根本就不会吧。”
谢灵涯理直气壮地道:“没有金刚钻,我们能揽这个瓷器活吗?你的阴兵可以开战斗机,我们就不能排兵布阵了吗?”
小量:“……”
其他人一想,这前半句也有点道理,虽然他们磨磨蹭蹭,但要真什么都不会上去做法,也不怕被打出去啊。
谢灵涯赶紧一转头:“还有几段,我抓紧背完。”
施长悬:“……”.
谢灵涯准备妥当,开坛请兵马。
“一炷真香达八荒,祈祷威灵赴坛场!”谢灵涯步踏天罡,手捏法诀,神色比之刚才要严肃多了。
叫小量惊讶的是,看上去气场竟然不比他师父差多少。
就连赵大师也在心中暗道,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竟然也是个老江湖了。
他干这行这么多年,遇到的同行多了去了,只要一开口,一设坛,他就能从举手投足里看出来,这个人是什么身价。
而看这个年轻人的气势就知道,是能唬住主顾的,难怪敢接下这个活儿。
谢灵涯哪知道自己被赵大师和骗子相提并论,他正在诵念长篇祷词,手中拿着法剑,起坛招将。
此时外面已是一片浓黑夜色,随着谢灵涯一声“恭对威灵”,整个室内温度竟然猛地降了好几度一般,众人露在外头的皮肤更是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个异状,是刚才赵大师做法时没有发生的,他自己都有些疑惑了,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人在朱家内部还有人配合?
他们这些人行走江湖,骗术多得是,一些障眼法更是不用说,还有那种从古到今传下来的手艺,世代行骗。
《抱阳笔记》里就记载过一些,历代师祖游历的时候,也没少见骗子,也琢磨出来可能是什么方法。
像什么请仙姑下凡,其实就是请了用绳技在空中动作,黑色的绳子在夜晚看不见,与人之间再放上一些遮挡,比如帐幔之类的。让仙姑在上头晃一圈,然后找种种借口,临时离开而不是下来。
这种都属于比较大型的骗术了,需要配合、布置。所以那时候内部也有种说法,脑子够活的去做了法师,脑子不够活的,上街卖艺杂耍。这两者有些手法,实在是相通的。
当然,像那种骗术在今时今日不好时了,还有一些也被科学戳破,不过骗子们的技巧也会随着时代进步。
现在遇到温度降低的情况,赵大师第一个念头就是,谢灵涯他们的团体里还有其他人,或者是买通了朱家的雇工之类。
谢灵涯却是眺望了一下,看自己招到了多少阴兵。
这时,窗口处飘进来一名男子,穿着一身古代制式的衣服,进来后张望了两眼,看到谢灵涯,就飘了过来。
谢灵涯又看了看他身后,失望地说:“就你一个啊?”
谢灵涯对着一个空地说话,本来是挺恐怖的事情,但他说“就你一个”,大家就无语了。
什么情况,赵大师麾下还有百万阴兵,刚才自称也调了十万过来,你就请一个会不会太简陋了?
谢灵涯也是第一次征召阴兵,没想到竟难得地遇上了挫折。
那鬼脸上也露出一抹尴尬,随即对谢灵涯一拱手,“小人张三,乃是杻阳城隍庙一名力士,听令特来恭候谢老师调遣。”
谢灵涯一时乐了,“你还知道大家叫我谢老师。”
张三:“……”
施长悬听到那鬼自报身份时,目中就流露出惊讶,这时咳嗽一声。
谢灵涯回过神来,一想重点好像是有些错了,又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来是城隍庙的力士。”那一个鬼也足足够用了。
朱女士忍不住道:“城隍庙的?施道长,这是把阴间的公务员请来了吗?”
妈的,她心想,把大哥比下去了,太有排面了!
小量愣愣回头看他师父,赵大师则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孩子年纪不大,江湖倒老,吹得一套一套的,还城隍庙的力士。
前面说过,这兵马有自己养的,有现借的,现借的里头呢,又要分借周围的孤魂野鬼前来听命,或是借阴庙中的兵马。
城隍属于阴间的地方官,属于地方守护神,对应阳间的都府州县,也就是今时今日的县长、市长等职。和人间一样,一层一级往上,分管一县一省的都是各个品级的城隍。
城隍通常是当地去世的英灵担当,他们手里还有些“公务员”名额,也就是所谓的神夫力士,可以从孤魂野鬼中择优录取。这些鬼有了差事,就不再流离失所,也算是城隍爷的好心。
但是借阴庙兵马,比起借孤魂野鬼难度就大上很多了。一则是在城隍那里要有面子,二则自身能力要够,这些鬼能入职,可是从众多野鬼中百里挑一、万里挑一的。
而用赵大师的话来说,就是法师的戏也得比借一般兵马要足!
看看这年轻人,戏就很不错,仿佛他眼前真的站了个鬼似的。
谢灵涯对张三道:“事情是这样的,这宅子的主人朱鼎峰老爷子,遭人陷害,谴阴魂纠缠于他,我受主家所托,驱逐阴魂。”
张三立刻了然地道:“此事就包在小人身上了,我即刻将这些阴魂锁了,带去关押几日,留一个给谢老师审问。”
谢灵涯一乐,不愧是当过差的,真会办事啊,“行。”
嗯,这段差了点,这段差了点,和阴庙兵马交流,怎么能说大白话呢,要文言一点,主家才会相信啊。赵大师虽然还没破解温度怎么降低的,但总算找到一个破绽,在心中感慨,年轻人到底还是年轻人。
这时,张三飘往房间,竟是带起了一阵阴风。他作为一个城隍庙的正式员工,力量比起那些孤魂野鬼不知道大上多少。
这阴风一刮,众人又齐齐一个激灵,寒毛倒竖。
这比单纯温度下降要可怕多了,因为这层窗子并没有打开啊,哪来的风?
赵大师都脸色一白,呆愣在当场。
谢灵涯走到房间门口去看,朱女士等人也赶紧跟上,本来想踏进房间,却看谢灵涯不进去,朱先生想到这人之前好像也没进去,就问了一句,因为刚才的事情语气还好了很多,“那个,老师你怎么不进去啊?”
谢灵涯:“不了,里面太挤。”
众人顿时一阵恶寒。
谢灵涯看到张三手里拿着一个令牌,轻而易举地就把鬼魂一个个拨开锁起来。这个估计是从城隍爷处得来的,应该也是城隍庙公务员的好处之一。
张三把鬼魂悉数锁起来,只留下一个,押到谢灵涯面前,然后又抱拳行礼:“幸不辱命。”
“多谢力士。”谢灵涯又回到坛前,烧了些提前准备好的元宝冥币酬谢张三。
张三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是听令行事,哪好再拿谢老师的钱。”
施长悬则第二次有些惊讶,头次征召就借来阴庙力士还好说,谢灵涯天赋如此,他都要习惯了,但他从未听说神夫力士还有推拒好处的。
大型法会上请神夫力士前来,比如中元节帮忙管理鬼群,都要烧纸备酒酬谢,是理所当然,什么时候人家和你客气过了。
谢灵涯哪知道那么多,一把把地烧,把准备好的全烧了:“请你帮忙,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拿我才是要不好意思了。”
他心想,反正也便宜,三千个元宝也才二三十块,这里拢共不要一百块钱……
张三于是羞涩地收下了冥币,又道:“那便却之不恭了,不耽误谢老师办事,对了,老爷让我代他和您问个好。”
谢灵涯笑着笑着愣住了,“老爷?谁啊?”
张三:“……老爷啊,城隍老爷。”
谢灵涯瞪大眼睛,“他老人家跟我问好做什么?”
张三也一头雾水,不是,问他,他还想知道呢,他以为谢老师和城隍爷有交情,所以才毕恭毕敬,心中还想这位挺客气的。谁知道临了,问他老爷是谁。
“这……我也不清楚,只是依令行事。”张三小心答道。他一个小小力士,老爷怎么会和他说那么多。
咦,难道是祖师爷知道我要借兵马,特意给我打了招呼?大家都是神,说不定祖师爷和城隍爷有交情,让他照顾家里小辈呢,毕竟我应该是祖师爷最优秀的后辈。
谢灵涯满腹怀疑,勉强想到一个解释,但也只能暂时按下这问题,“那您先回吧。”
谢灵涯送走张三,这回一阵更大的风在屋内刮起,张三拖着一长串的鬼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房间内便传来声响,过了几秒,朱老爷子竟是穿着拖鞋,自个儿走出来了!
“爸爸!”朱女士和朱先生齐齐惊叫,迎上去想要扶朱老爷子,朱老爷子却挥手说自己可以,他们真是彻底服气了。
赵大师坐在一旁,四肢发麻,瞪着眼睛,竟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的徒弟小量更是一脸懵逼,仍然沉浸在难以置信之中。
……
赵大师就是再不要脸,也不能甚至不敢起来说朱老爷子醒来,有他的功劳了,他哪敢和谢灵涯去抢了,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走。
赵大师勉强保持镇定地道:“恭喜老爷子,既然您醒来了,我就放心离开了,明天还有事。”
朱老爷子刚醒,什么也不知道,连刚才短暂醒过也不记得了,还茫然地说:“多谢,那就不送了。”
朱先生则黑了黑脸,只咬牙切齿说了俩字:“不送。”
钱是别想拿了,赵大师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往外走,小量还傻傻站在那儿,他小声喊了一句:“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小量当然没法留下来,理智上他已经知道赵大师没本事了,但心情仍是一时无法接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往外走,出门前还下意识可怜兮兮地看了谢灵涯一眼。
谢灵涯没有注意到,他把张三特意剩下那鬼提起来了,逼问他做法的人在何处。
这些鬼是要先到坛前集合听调令的,所以他肯定知道法坛设在哪里,此时忙不迭道:“我说,我说,别打我。”
朱老爷子在儿女的解释下,知道谢灵涯才是救他的人,这时也气急败坏地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害我。”
他连日来一天比一天精神要差,身上像被巨石压着一样,直到刚才,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锁链的声音,然后便猛然惊醒了。
在那鬼魂的带领下,他们追踪到了不远处一个公寓,朱先生直接暴力地让人把门给开了,进去后就发现有法案等物品,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嘴角有血,动弹不得,眼睁睁看他们进来。这显然是因为阴兵全都被锁走,遭到法术反噬了。
朱女士冲上去抓他脸:“谁让你害我爸爸的——”
谢灵涯知道这多半就是做法的人了,那人又没法动,一下被朱女士抓的脸都花了,嚎叫道:“我只是拿钱办事啊,你别抓了我告诉你!”
朱女士一逼问之下,那人说了个名字,她和朱先生对视一眼,都一脸骇然,头一次没有吵架,而是默契地警告:“你最好不是说谎。”
中年男子捂着脸,“我没有,他每隔段时间都要联系我问情况的,你们可以等等。”
谢灵涯听了,知道幕后主使的人多半朱女士认识,说不定还关系匪浅,朱老爷子那么有钱,身边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也不意外。朱女士兄妹讳莫如深,他也不会探听别人家事,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
这时施长悬却忽然拿着一物过来,冷然道:“这是从拿得来的?”
谢灵涯一看,施长悬手里拿的是几张符,好像从旁边的法案上拿的,他仔细一看,符箓上有些红色的方印图章,形状极为眼熟。
只是片刻,谢灵涯就想起来了,这不是阳平治都功印的印章么?
谢灵涯一下生龙活虎了,从朱女士手里抢过那人的领子,恶狠狠问道:“谁!谁给你的!人现在在哪?”
他和施长悬都不认为是这人拿了都功印,能偷走都功印的人能这么挫,就请那么一点孤魂野鬼,还这么容易被他们抓住?
但这人和都功印有联系是肯定的,现在他在谢灵涯眼里,头顶就像标着一百万。
中年男子战战兢兢道:“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给我的啊,我也不知道在哪,我们就上周在薄山见过一面,他看我在画招鬼符,就说帮我印一下。”
他竟是不知道这符上印的是阳平治都功印,看来是个民间法师,否则不会知道道协内都翻天了。谢灵涯松开他的领子。
薄山,这人还在鹊山省内!
不过上周,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了……举报拿一百万肯定不能是过期消息啊。谢灵涯有点失望,又想也许薄山能查到一些线索呢。
施长悬则问道:“拿印的人长什么样?”
中年男子回忆了一下:“三四十岁的样子,没胡子,老带着帽子看不清眼睛……对了,他帽子上有个和你衣服上一样的柳灵童。”
谢灵涯和施长悬同时想到,他们从湘阴回来时,曾在高铁站偶遇一个戴着帽子的人,身上有只柳灵童。这世上养柳灵童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会不会那么巧,他们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而且,谢灵涯记得那天他随意看了一眼,那人上的车就是开往省城的。之后不久,省博物馆的都功印就失窃了。
两人正陷入沉思之际,商陆神却是勃然大怒:“哪里一样了?哪里一样了!一个柳木一个商陆,而且它哪有我可爱?!”
第35章 枫鬼
商陆神不依不饶地让施长悬和那个中年男子“说个明白”,施长悬没理,气得商陆神不说话了,还发出被气到痛的低吟声。
朱女士也不知道他们问些什么,好像也有仇一般,不过看他们问完了,就问是不是能让保镖把那人给拉走了。
不过谢灵涯估计,之后还得和朱女士联系,他怀疑道协方面说不定也要确认一下,反正那符他们肯定会交给道协的。
朱先生犹自在生气,拿出手机发了好几个短信,然后咬着牙道:“弄不死他们。”
俩人才同仇敌忾了没有十分钟,朱女士立刻嘲笑道:“是得好好补救,要不是我找来谢老师和施道长,就凭你找的那老骗子,你还想送人回去,哈哈,之前给过定金了没?”
朱先生:“……”
朱先生气得脸都憋红了,又无法反驳,只能恨恨回答最后一句:“用不着你关心,他不连本带利吐出来,我不姓朱。”
估计赵大师现在也在惶恐不安,刚才那会儿朱先生没顾得上和他多聊聊,但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谁让他好死不死,和谢灵涯撞在同一天,即便换个人,可能也不至于被拆穿。
谢灵涯那做法的动静,太大了!
不过朱先生也反应过来,这两位才是真的高人,他想想又对他俩露出笑容,说道:“二位帮了我父亲,我无论如何,都要感谢一下二位……”
朱女士一下挡在他面前,她看着苗条纤瘦,但是以朱先生的体型愣是一时无法挤开她。
“去你的吧。”朱女士说了一句,然后从包里翻出一个红包递给谢灵涯,“谢老师,今天也晚了,谢谢你们,过两天我再去道观当面致谢一回!”
她说着还踩在朱先生的脚上,高跟鞋碾了一下,朱先生疼得脸都绿了。
谢灵涯觉得好笑,咳嗽两声说:“行,那我们走了,不必送,我打车回去就行。”
“好好,太感谢了。”朱女士估计一面是不让她哥和谢灵涯他们说话,一面还要立刻单独聊聊,暂时没有离开这公寓。
……
谢灵涯二人出了公寓,这时已经有些晚了,但施长悬还是立刻打电话,通知了家里他们发现盖了都功印的符箓,还有那个养柳灵童之人的事情。
施长悬在电话里和家人商量,他们兵分两路,家人设法去高铁站查那班列车的乘客信息,同时看看是否能找到监控,让那个中年男子来辨认是不是同一个人。
另一方面,施长悬也决定连夜赶往薄山。
这种事,越早去越好,他有些不妙的预感。
薄山那地方虽然很多人去观光赏景,但同时山高林深,怪事很多,古代还有个乱葬岗位于其中一个山头。像上次贺樽和他同学去那儿旅游,不就遇到了疑似山魅的东西,好在谢灵涯远程协助,让他们逃脱了。
而那个中年男子上周之所以会去薄山,也是想去那里征召一些山林的亡魂。
偷都功印的人去那儿,很可能没什么好事。
而谢灵涯,无论从施长悬帮过他,还是价值一百万以上的线索来说,都肯定要跟着一起走啊,俩人还先回抱阳观,多拿了一些符箓之类的东西,以防万一。
这个点了,肯定是没班车,薄山是属于隔壁市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俩人包了辆出租车过去。
司机其实挺不乐意跑那么远的,薄山这个点也不可能有人回杻阳,回程很难拉到客人,但他们加了钱,也就接了。
“你俩不是去玩吧?要看日出也得提前一整天上去啊,这都十点多了,到那儿更晚。”司机和他们搭话问道。
谢灵涯正在埋头整理包里的东西,刚才出来比较急,只是胡乱塞进去,他理理看有没有忘带的,听到司机问话,便笑笑道:“没,过去工作的,而且山脚下不是有酒店嘛。”
“哦,你什么工作啊,连夜过去?”司机又道,“而且酒店可得提前订好了,哎不是,你怎么还拿着木剑,这是工艺品吗?”
谢灵涯看他盯着后视镜看,便含糊点头。
司机想问怎么带这么大的工艺品去玩儿,这时车轧过石头,一颠,谢灵涯满满的包里就调出来一扎冥币和几张符纸。
司机:“…………”
“……”谢灵涯也略尴尬地把东西都捡了起来。
他觉得司机这会儿说不定在心里嘀咕了,俩乘客怎么年纪轻轻去做神棍。
早知道刚才就不和人搭话了,谢灵涯索性闭目养神起来。结果闭着闭着,他就睡着了,直到施长悬把他给推醒,他才发现自己都靠施长悬身上了。
“不好意思啊。”谢灵涯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俩人拿着东西下车。
这个点,肯定是没有什么缆车了,两人徒步往山上走,他们的打算是招个本地的阴物来问一下,看能不能问出一些线索。
深夜的薄山大概只有酒店有人,但考虑到怕吓着人,还是往山里面走一点再说。此时山路上空空荡荡,这一截连路灯也没有,好在谢灵涯带了手电筒。
“都功印能克制鬼神,他印一张符,都能帮人招来那么多兵马,你说这人在薄山待了几天,自己得招了多少阴魂?”谢灵涯觉得更加细思恐极的是,这人要真招了很多阴兵,会用来干什么?
要知道,如果他们在高铁站遇到的那人真的是偷都功印的人,依照商陆神的预测,这人可能不怎么干好事,他的柳灵童都是“为虎作伥”。
施长悬也无法得知,现在他们连那人的身份都无法确定。
他心中也有些迷茫,这时耳边忽然响起商陆神的尖叫声,“有流氓!有流氓!”
之前路上商陆神已经生气,一直没说话,现在突然尖叫,施长悬还在思考都功印的事,而且也没有想到这是什么意思,左右看了看。
谢灵涯正想着,忽然感觉谁摸了一下自己的腰,他立刻转头看向施长悬。
茫茫夜色中,施长悬和他对视了一眼。
谢灵涯:“……你刚才,摸没摸我?”
施长悬:“……”
施长悬:“没有。”
“很好。”谢灵涯就知道施长悬不可能干那种事,他一下停住了脚步。刚才,他感觉到有只手,非常轻浮地在自己腰上摸了一把。
他把手电筒往周围扫了一圈,恰好山风吹过,摇动树叶发出沙沙声,黑暗中也不知藏着什么。
施长悬这才知道商陆神的意思。
商陆神如果能动,这会儿大概都在捶胸顿足了:“我没有预报清楚,我是个坏商陆神。”
这还是商陆神第一次认为自己有错,它激动得打油诗都不会作了,揪着“有流氓”这三字重点嚷,可惜没能成功阻止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占谢灵涯便宜!
施长悬好不容易清净了一路,这时微皱眉道:“你还小,多加练习吧。”
商陆神正在脆弱之时,被施长悬的话安抚了,大为感动,发誓道:“我肯定再也不让谢灵涯被占便宜了——”
施长悬:“…………”
谢灵涯忽然听到施长悬说话,看过来一眼,一想心里大概猜到为什么,顺手摸了商陆神一把。
施长悬则道:“就它吧。”
他们本来就打算找个阴物问问话,现在竟然有自个儿撞上来的,那就不客气了。
“行。”谢灵涯又说道,“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那次贺樽在这儿,也是有东西摸了一下他的腰。”
还摸了他女同学的屁股……
施长悬那时也在一旁,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不定是同一物,点点头。
“那时候我就特想知道,摸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和我的猜测到底是否一致。”
谢灵涯说着,把背包离开,从里面倒出了一堆灵官符,又把剑抽出来往上一搁,然后对着摇曳树丛的方向语带威胁地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帮你呢?”
树丛一下不摇曳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片刻,还真有一个黑糊糊矮墩墩的家伙显形后爬了出来……
“还真是山魅,枫鬼啊。”谢灵涯把它给揪了起来,虽然时隔这么久才揭晓谜底,但他还是有种猜对了的喜悦。
枫鬼分为两种,一种是枫树年久有灵,一种是枫叶上长出宛如人脸的疙瘩,附着上游魂便成了枫鬼。
这一个,估计是后者。
只是从外表怎么也看不出性别,因为枫树没有性别,而附着在枫树上的可能不止一个阴魂,这是一个杂交产物。
这枫鬼在谢灵涯手里不停地作揖,认错,动作有一丝扭捏,但说话的声音却偏向男性,“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傻,我……”
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灵官符啊!
谢灵涯乐道:“你不知道吧,咱们是第二次打交道了,之前有一次我朋友,和同学一起来这里玩,也被摸了腰,然后我给他们用手机念咒驱赶的,那个也是你吧?”
枫鬼:“…………”
他现在更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
“上次让你给跑了,这就叫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谢灵涯把枫鬼放下来了,“不过,你如果将功折罪,我便饶了你。”
枫鬼往谢灵涯小腿上抱,柔顺地道:“我以后都听大师的了——”
他的眼睛在商陆神身上转了几下,早看出来那是个木灵了,想他枫鬼也算半个木灵,要是能和商陆一般,跟在大师身边修得功德,不比每天在山里摸摸游人来得更有建树?
何况这位大师,那么凶,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
谢灵涯一阵恶寒,把他给挡住了,“去,我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商陆神早料到了,这时也居高临下地道:“呸。”
枫鬼失望地坐直了,抬起黑糊糊的脸,“您要问什么?”
谢灵涯说:“这一周,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带着柳灵童的人?”
枫鬼立刻点头,“有的,凶得很呢,我都不敢靠近。”
鬼比人看得要清楚一些,谢灵涯和他对过,那的确就是他们在高铁站看到的人无误。
“那他现在还在薄山吗?”谢灵涯追问。
枫鬼摇头,黑脸上有点惶恐流露出来,“我不知道,没看到啊,大师,上一周山谷里有阴兵过境,山里的鬼魅都躲了好几天,到现在我还不敢去那头呢。”
谢灵涯和施长悬却是脸色一变。
当初贺樽在薄山遇鬼时,谢灵涯就说薄山阴得很,以前还有传闻,乡人目睹过山谷里有红灯遍野,那个是阴差押解亡魂过境打的鬼灯。
阴差路经薄山,那人就来了,恐怕不是什么巧合吧。
“阴兵过境会鸣钲,你没看见,但是否听见阴兵的去向了?”谢灵涯试探地问道。
枫鬼迷糊地想了想,然后迟疑道:“依稀,仿佛,在山谷里就没了呀,难道不是改制度怕扰民吗?”
毕竟现在薄山,多得是游客啊。
谢灵涯顿时无言。靠。
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他们还猜那人会不会是来薄山实验都功印,征召乱葬岗的亡魂。人家却是把主意打得更大,直接和地府抢鬼了。
阴差押解鬼魂,往山林里走,必然是有大批鬼魂,占得满山谷都是鬼灯。
“去看看。”施长悬说道。
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阳平治都功印在天师手里,是降鬼伏怪的法器,在不怀好意的人手里,却可以成为克制鬼神,收为己用的工具啊。
他们在枫鬼的带领下,到高处望了一下,山谷中早就什么也没有,而乱葬岗的亡魂也全都一空了。这二者加起来,起码有十万亡魂了,还包括阴差,短短几日之内就被悉数摄走,是那人的本事,但阳平治都功印绝对居功至伟。
“阴差都敢惹,胆子也太大了吧。”谢灵涯不可思议地道,阴差和他们押解的亡魂在地府都是有数的,丢了肯定会问责,盗窃者欺瞒得了人,难道还能欺瞒鬼神?
不过考虑到他手里有都功印和三五斩邪剑,这个可能性貌似又变得大了一点。
如果不是知悉了薄山这个线索,恐怕道协的人也想不到这里发生过那种事。
“回去吧。”半晌,施长悬说道。
盗窃者早已离开薄山,他们只确定了那人的确乘坐过去省城的高铁。
盗窃者有三五斩邪剑和都功印,在这里是得不到更多线索了,试试能不能查到他的乘客信息比较靠谱,毕竟那是在偷窃之前,那时也许他还没有掩盖自己。
枫鬼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那我……”
“你什么你,你还真想跟我走啊。”谢灵涯好笑地道,“说话算话,放你回林子,但是以后你可别再耍流氓了,让我知道了回来找你。”
枫鬼打了个寒颤,别提了,他都要有阴影了,只能弱弱应是,爬回树丛,身影融入了黑暗中.
两人在山下的酒店住了半夜,第二天早上才回杻阳。
期间施长悬也和家里通报了这个信息,而他们那边连夜去高铁站查了,监控录像已经过了留存时间,但是因为知道车次,所以查到了乘客信息。
只是盗窃者太过小心了,他的乘客信息可能根本不是真的,道协查了一晚上所有的乘客,都没有任何线索。
虽然高铁站进站时要检查人票证统一,可是对修道者来说,只要简单的术法就能迷惑了。
于是这条线索也断了。
“但是盗窃者还强征了那么多鬼魂,道协打算怎么办?”谢灵涯问道,“这得设法通报给冥官吧?”
施长悬点头,“应当会报给城隍知晓。”
不过城隍是阴间地方官,少了这么多鬼,他们不报,说不定也已经知道了。
谢灵涯再次感慨,这闹得真是太心跳了,跨界通缉啊!
谢灵涯沉吟道:“你说,要是有阴兵查到线索了,告知道协,道协会不会把一百万奖金都买冥币烧给他?”
施长悬:“……”
施长悬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道:“……应该会说话算话。”
谢灵涯想了想,嘿,一百万,得堆成山了吧,那都烧多久啊。
……
谢灵涯一晚上也没怎么休息,和施长悬讨论完后,在车上又睡了会儿,抵达抱阳观时才醒来。
这时候抱阳观早开门了,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个半大小子,一见他们回来,便站起来,“谢老师。”
谢灵涯一看,这不是赵大师的徒弟小量么。
谢灵涯不禁往里看了看,不会是赵大师也来了吧?被朱先生追杀得?
小量窘迫地道:“谢老师,我,我来找你,是想……”他吞吞吐吐的,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说完,“我想拜师……”
“你和你师父决裂了啊?”谢灵涯倒也没太惊讶,他昨天就看小量呆呆愣愣的,发现自己受骗了吧。
小量一脸要哭的样子,“嗯!”
昨天赵大师还想和他“开诚布公”,承认自己不会调鬼,但是,他可以教小量赚钱啊。
小量是为了学本事去的,一听赵大师承认自己果然是骗子,彻底崩溃了,什么战斗机,大炮,竟然都是骗人的,他既感觉受到欺骗的耻辱,又羞愧于自己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话连篇。
难怪,他说和赵大师学习,为什么那么容易,还可以不认真修炼,接收师父拨给的兵马。
昨天朱女士介绍过谢灵涯他们是抱阳观的,小量和赵大师掰了后,就奔这儿来了,他就想学点真本事。
“你还是回去吧。”谢灵涯好笑地道,“你才多大,回去上个学不强多了。”
“我不回去,谢老师,我就喜欢这个。”小量说道,“而且我也回不去了,我爸妈因为我学这个,早就不要我了!”
“你回去道个歉,亲爹亲妈肯定不忍心的。”谢灵涯认真地说,“做道士不是这么简单,战斗机不说了,也不一定能见到鬼——我们俩能见到单纯是我们牛逼。”
小量:“……”
施长悬:“……”
谢灵涯:“多得是道士,过清苦日子,一个月才几百块单费,做法事也没有什么感应。而且道士的本职不是驱鬼,是修道,你知道什么是道吗?”
小量摇头。他倒是和赵大师学习过,赵大师来说自己师承什么什么天师,但是他都知道赵大师是骗子了,学得那些估计也是假知识。
谢灵涯说道:“所以你不要太鲁莽了,凡事多过脑子想想,万一我们只是比赵大师手段更高明的骗子呢?”
“你们肯定不是。”小量一下红脸了。
谢灵涯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们当然不是,我只是告诉你这个道理。好了,你回去吧。”
他说着往观内走,进去了再回头,却看小量还站在原地。
小量不敢跟进去,可怜巴巴地道:“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谢灵涯想了想,他和家里估计闹得也挺僵,昨天和骗子师父裂了,现在脑子估计都是糊的,看样子身上也没什么钱,不落忍地道:“算了,你在这儿住几天吧,顺便也可以感受一下真正的道士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小量一下露出笑脸,蹿了进来,“谢谢。”
施长悬心里好像早猜到谢灵涯会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意见,只轻声道:“走吧。”
谢灵涯领小谢进去,问道:“你全名是什么?”
小量把自己身份证拿了出来,递给谢灵涯:“我叫吴量。”
这个名字倒是有点道家的意思,谢灵涯看了看,见他还不收起来,说道:“干什么?”
“我之前和赵大师住在一起,他都拿了我的身份证啊,昨天我抢回来了。”小量低头道,“我,我愿意交给您……”
谢灵涯:“……”
这缺心眼孩子!谢灵涯无奈地道:“你自己拿着,得亏你遇到的是老骗子,不是传销组织。”
他们走到正殿前,这时张道霆略有些狼狈地走出来,身边还跟着好几个手拿□□短炮的男女,对他说:“张道长,您再摆一个姿势吧。”
张道霆无奈地开始摆弄殿外的养莲花的水缸,供他们拍摄,摆弄完和信众讲经也有人跟拍。
小量看得一愣一愣,弱弱地道:“谢老师,这就是真正的道士过的日子吗?”
谢灵涯:“………………”
第36章 狐狸求救
谢灵涯很不开心,他觉得自己被打脸了。刚和小量说,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道士过日子有多清苦呢,张道霆在这里光芒万丈地出来了,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什么明星模特,这么多人跟拍。
尤其小量这孩子这么缺心眼,他一看还不误会了。
谢灵涯一想,赶紧掰回来:“出家有很多考验,比如他要是长得好,就有很多诱惑,稍微把持不住就跟人做模特去了。要是身体素质好,人家也可能找你去练体育,拿的钱全都比做道士多。但是,像我们这位张道长,仍然保持着道心!”
小量一想也很有道理,连连点头,“我肯定也不会的,我不做别的!”
好险啊。谢灵涯赶紧领着他往后走,让他好好看看道观的房子,“看到没有,我们的住宿条件也很一般,你在这儿还得和人拼房睡。”
“这已经很好啦,我在家时和两个弟弟睡一张床。”小量惊喜地说道。
谢灵涯:“……”
谢灵涯刚想说我们还得种地,但是一看那小菜地,竟是还有游客观赏,搞得像什么珍稀植物一般,只能作罢。
小量所有的行李拢共也就一个包而已,他向赵大师拜师时,身上的钱全都交给赵大师了,作为一个学徒,往后赵大师也是不会和他分酬劳的,只管吃管住。
谢灵涯问了一下,小量是外省人,高中毕业后就出来闯荡,现在才二十岁不到。
从小吧,小量就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小时候就自己淘点书来看,然而都是那种什么《三十天教你灵魂出窍》《三年悟道五年辟谷》之类瞎扯淡的书。
后来也在乡间陆续找过几个所谓的能人,然而事实证明功力都很一般——他都没识破人是骗子,谢灵涯听得都一脸黑线了。
再往后小量又学会了上网,他觉得应该是因为家乡并非修道的好地方,于是大学落榜后,家里本来让他去上技校,他选择了外出闯荡,去仙山福地寻找高人。
不过也许是最开始接触的东西就比较歪,加上人有点愣,正经法术没学到,反而接触上了江湖骗子。毕竟比起真道士,这些人更会吹。
也就是看到谢灵涯,小量才真正遇到一个有本事的。
小量问谢灵涯:“对了,谢老师,我这个年纪才学习,会不会太晚了啊?”
他以前遇到的老师都和他说,他年纪太大了,学法术要从小练起,然后勉勉强强收下他。
谢灵涯摇头,“最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自己的本心。”
其实在道家来说,认为二十、三十是修道的最佳年纪,也就是“上年”,这个时候无论头脑还是身体,都是最佳状态。
当然这并不是铁定的,比如施长悬肯定是从小就开始接触,他家传的。萨守坚祖师当年更是先学医,然后发现学医救不了华夏人……不对,是医术不够高明,治不好病人,于是弃医从道。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和长处,萨祖学医救不了人,学道倒是用咒枣法救了许多百姓。
“其实,即便你现在真要向道,也不是立刻出家,至少有三年的学习考验期,然后才能传度。这个时间,也是留给思考的。”谢灵涯解释道,“我只是不希望你以后为了浪费时间后悔,你这个年纪,正是最好的时候。”
这个时代,不是每个道士都能像他舅舅那样了,小量为了他跑来抱阳观,他再缺人也不能不负责,随随便便收下,所以一再解释、劝说小量仔细考虑。
小量遇到的所谓大师,还没有这样说的,一般在挑剔他的资质之余,透露出来的观念肯定是干我们这行,降妖伏魔赚大钱,谁不来干谁傻蛋。
“你以后要记得,正经的宗教,肯定不会催着赶着让人信奉。无论佛家还是道家,要成为真正的出家人,都得经过很多考验。考验完后,还有许多戒律要遵守。”谢灵涯说道,“而在经历那么多后,你要是想还俗,花不了半天功夫。”
放弃远远比追求要轻松得多。如果再次反悔,第二次出家,又只能重头修起了。
小量问道:“那有多少戒律呢?”
谢灵涯随口道:“三百条吧。”
小量吓到了,“三百条?!”
单是记就得记半个月吧?
谢灵涯还把手机拿出来查给他看,“看到没,三百条。”
小量捧着手机陷入沉思,经过谢灵涯连番“恐吓”,他的思想已经十分动摇了,并不是退缩,而是想像谢灵涯说的那样,仔细思考自己的人生追求了。
谢灵涯看小量那模样,收回目光,看施长悬正有些无语地看自己,便偷偷笑了两声。
道教戒律有很多种,主要的比如有老君想尔戒、初真戒等,一般入门都是先修初真戒,其实也就十条八条。
谢灵涯故意说了个最多的吓他,三百条的是中极三百大戒,包含了各个方面,特别详细,一言一行都有规定。一般持初真戒没有犯错,才会授中极大戒。
……
回过头来,谢灵涯给抱阳观的各位介绍完小量,说明他在这儿参观暂住之后,为了证明自己之前说的清苦没错,一看今天十五,又组织三个道士打扫卫生,尤其是张道霆。
张道霆一脸懵逼,被谢灵涯赶去清理香炉、神像。
这个活儿,前几个月都是谢灵涯在干,为了减轻一点张道霆的负担。张道霆之前还在景区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算起来他也很久没有做过了。
张道霆铺了一层黄表纸,先把香炉里的香□□,插在事先准备好的橘子上,再把香灰都掏在黄表纸上,用网筛一筛。筛完后香灰倒回炉中压平,香也插回去。
抱阳观香火渐旺,这香炉中的灰还真挺多,只是一般唯有初一十五及腊月大清除时能香灰。
一个个清理过来,整理出来多余的香灰包好了,以前是要求放到流水之中,住城里为了河道卫生,就没那么讲究了。
——街道社区的人可就盯着抱阳观,怕他们搞活动烧这个丢那个的影响环境,不过抱阳观保持得其实还不错,虽然还没能用心香代替香火。
至于神像,必须是清理完香炉之后,再去清理。不能用水冲洗,得先用刷子把灰尘刷掉,然后用柚子皮里头白色那一面来擦,最后还得用精油擦一遍。那么大的神像,这可是个体力活儿。
张道霆先擦三清,然后擦祖师爷,手都酸了,坐在凳子上直揉胳膊。
小量在旁边认真地看,还给张道霆捏手。
谢灵涯也没阻止,他给祖师爷上香去了,在心中默念道:“祖师爷,那个偷都功印的家伙收了地府的鬼魂,您老人家保佑一下,让我撞见他,为民除害,顺便把那一百多万赚回来吧。我想攒钱扩建,把您的正殿给赚回来。”
谢灵涯睁眼一看,发现那香烧得特别快,很快就烧到了香脚,不禁啧啧称奇,祖师爷是不是特激动啊。
“那就说好了啊,虽然他有都功印和三五斩邪剑,但是我相信以祖师爷的神目,一定能看到他在那儿。对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在城隍爷那儿有面子了,是不是您给美言了几句?”谢灵涯又默念道,“您要继续保持啊,那家伙征了那么多鬼魂,我以后说不定还要和城隍爷借兵打架。”
祷告完了,谢灵涯又美滋滋想了一会儿以后要是能扩建是什么光景。
到了晚上,施长悬接了一个家里的电话,回来后谢灵涯问他怎么样了。
施长悬说道:“城隍不在庙中。”
之前说好道协那边会禀告冥神,盗印贼截了阴魂的,谢灵涯不解地道:“是出差了还是早知道这件事,去上司那了啊。”
这人间的市长还有去别的城市调研呢,说不定省城的城隍爷也去考察其他省城的鬼混先进经验了呢?
施长悬摇头,“那之前两日庙内便占不出任何东西了,法师们猜测是城隍爷换任了,几十年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阴间当然也有人事调动,城隍本就是本地英灵担任,犯错了调职、撤职,功德修满了升职,都属正常。
“怎么偏偏这个关头换任啊!”谢灵涯感慨,对应古代,现代的城隍爷是县市省京几个级别,省城的城隍爷已经比较高级了,管着一个省。
这不但是报信的问题,城隍爷那边报不了,还可以从别的渠道告知地府的鬼神。但是如果那人没有离开鹊山,到底还是有本地城隍相助最好。
也不知道阴间的办事效率怎么样,换个任要换多久。谢灵涯说道:“那还是我们祖师爷比较靠谱,我给他上香时,他答应会帮忙了。”
不是人人都像谢灵涯这样能和本派祖师爷感应那么强的,也不是每个神灵都那么热心的,人家也有个性,也可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施长悬心里倒安慰了一些,王灵官火眼金睛,纠察人间,也许真的可以给予一些指引.
第二天,谢灵涯本来想占卜几次,看看有没有线索了,外间报刊店的孙富洋孙老板,过来和他商量中止租赁合约的事情了。
抱阳观外头隔出来的小空间,租出去赚点租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道观的大头收入,一度十分重要。
孙富洋租那儿也有好几年了,他说儿子在省城混得不错,已经决定全家搬到那边去和儿子团聚了,这个报刊店当然也不再开了。原先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近来抱阳观发展得很好,他也就放心提了。
没办法,谢灵涯又和他谈这件事,双方友好解除了合约,门面收回,过几天本月的租期到了正式结束,孙富洋就会把东西清空。
谢灵涯想,孙富洋走了,他就不打算把门面再租出去了,反而想把地方拆了,重新恢复门墙。给抱阳观换一个大一些的门,再把那个古董老牌匾给重新挂上,那多有范儿啊。
现在的外墙不但是仿古的,还为了整出门面压缩了很多,挺没气质的。
如今抱阳观的一大特色,就是里头的古建筑,很多游客都为这个来的,大门重新设计一下,还能更增色。他们现在可是还有《鲁班书》的传人,相信能建造一个合适的大门。
如此想着,谢灵涯就跑到门口去看,脑补能弄多大的门。
“谢老师,谢老师!”
谢灵涯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看了一眼,一辆车刚挺稳,上头下来一人,大步跨过来和他握手。
“唐先生啊。”谢灵涯一看,这不是唐启么,他含笑说,“有日子没见了,来上香吗?”
唐启却有些急,说道:“不是上香,我那里出事了。”
谢灵涯眼睛都睁大了,“不可能啊!”
有施长悬做的法事,他又特意画了太上秘法镇宅灵符,这都能出事?
唐启都等不了进抱阳观内,其实他恨不得直接把谢灵涯拉上车,站在马路边上就道:“有工人去山里头抓兔子,结果好像撞邪了,找到他时人都疯了!直喊有鬼!”
“确定不是人为?”谢灵涯问道。
唐启一听,不肯定了,“呃,您要这么说,那我也不确定了……有人想搞事害我的项目?”
虽说那人喊着有鬼,但的确也不一定是被真鬼吓到。他是特别相信谢灵涯的,也相信他们做的法事,所以他是最郁闷的了。
谢灵涯都想说不然把海观潮的带去看看了,这时唐启的车后备箱却咚咚响了两声。
“卧槽。”唐启吓了一跳,站远了几步,警惕地对司机道,“你后备箱装了什么?”
司机也懵着,“没什么啊,就一些吃的、用的。”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里头有什么,实在想不到哪样东西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要不是大白天,唐启都要吓得直接蹿谢灵涯身后起了,“打开看看!”
司机按了一下,后备箱便弹开一点。
谢灵涯在花坛上捡了块石头防身,走过去掀开了一看,里头一堆杂物中间,竟赫然蹲着一只红黄色的小狐狸!
谢灵涯把石头给丢了,“怎么是你啊。”
司机难以置信,“它,它什么时候进去的,我明明没看到啊!”
唐启倒好了点,“是狐狸啊……”
他也辨认出来,这应该就是之前偷髑髅的狐狸之一。因为见过,即使知道是精怪,他心里反而不怕了。
小狐狸看到谢灵涯后,便拢着前爪对谢灵涯,仿佛作揖一般拜了几下,然后跳下后备箱,抱着谢灵涯的小腿。
司机一时间有点接受不过来,这是狐狸还是狗啊。
唐启看到这动作,心道怎么像是求救一般?小狐狸有灵,定然不是乱做的。
“你上去。”唐启直接把司机打发上车。
司机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两眼,他很想说我后备箱放的酸奶怎么好像仿佛貌似被咬破了……
唐启问道,“谢老师,它这是特意来找你的啊,会不会和我们工地上的事有什么关联?”
“有可能。”谢灵涯也不懂狐狸语,但小狐狸一副求助的样子,唐启那里又恰好出了事,也许真的有联系。
“先进去说吧,我给施道长打个电话。”施长悬去上课了,谢灵涯电话里一说,他当即表示请假回来。
谢灵涯抱着小狐狸进道观,小狐狸蜷在他怀里,有香客看到,还以为这是条土狗崽子。
谢灵涯让唐启坐下,把那工人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因为小狐狸也来了,谢灵涯便隐隐感觉那的确不是人为。
而唐启买的地也不是在特别深的山里,进去不过是半个小时车程而已,不然怎么吸引游客。
山连着山,更往里头自然还很广阔,山一深,精怪便多。如是那工人进山太深,或者有什么厉害的鬼怪,也是有可能出事的。
唐启也是听人转述,他说道:“他们一共有三个人结伴去的,进去的深不深不好说,但那几个工人都是本地招的,对林子很熟悉,之前也去抓过兔子。”
偏偏这一次出事了,三人有些分散开,其中一人忽然大叫,其他人还以为是遇到毒蛇猛兽,赶过去一看,人已经晕倒了。背下去之后,才到工地,正喊车来送人下去,又醒过来了,但这时神智已经不清。
信息太少,谢灵涯一时也分辨不出什么,问那小狐狸:“你父母出事了吗?”
小狐狸点点头,又摇头。
“那就是受伤了?”谢灵涯问。
小狐狸点头。
谢灵涯:“和他们工地的事有关联吗?”
这次小狐狸歪着脑袋想了很久,大概它也不知道。
不多时,施长悬请假回来了,询问过后和谢灵涯意见一致,带上家伙去山上看看。
小量正跟着张道霆看书,这也是他见识道观生活的一部分,此时见谢灵涯取剑,便一脸崇拜向往,恨不得跟着一起去,但是他知道谢灵涯和赵大师不一样,肯定不会带他的。
这时小狐狸扒着门口看谢灵涯,它还挺急的,尾巴在地上一扫一扫,迫不及待。
小量看到狐狸人性化的动作,羡慕地说:“谢老师,你还养了狐狸精。”
谢灵涯:“……”
怎么听着怪怪的呢?
谢灵涯把狐狸抱了起来,说道:“我出去干活,你跟着道霆好好看书,不要胡想八想。”
小量连忙点头,“哦,知道了。”
……
谢灵涯、施长悬连着小狐狸,一起上了唐启的车,在唐启的再三催促下,以交通规则上限速度往山里赶。
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唐启的急性子发挥到了极致。
原本的车程被压缩了近三分之一,待到了工地上,下车一看,施长悬立刻道:“阴煞之气太过浓重了。”
这原本是龙脉结穴的福地,但施长悬一看,周遭竟然都有阴煞之气,只是因为有太上秘法镇宅灵符七十二道,没有侵袭到其中而已。
而且,这气越往山内越浓!
倘若他们之前不是来过一次,还要分辨一下是否源于风水,可上次他们来时,非但这块穴地,周遭也是生机勃勃的,否则怎么养得出一窝有灵性的狐狸。
“这么重的阴气,乱葬岗也不过如此了吧。”谢灵涯喃喃道。
一说到乱葬岗,他和施长悬心中都想到了薄山,还有那盗印贼。
此处绝非阴兵途径之境,陡然间阴气聚集如同乱葬岗,让人无法不猜测,是有人真的将比一个乱葬岗还要多的鬼搬到了这里头……
难道那人从薄山离开后,竟是来了杻阳。他这是在炼化,还是练兵?
“唐先生,你最好和你的下属们说,不要再离开工地了。”谢灵涯严肃地说道。在工地之内他的镇宅符还能护住,离开就不一定了。
“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唐启汗都快下来了,“能解决吗?我以后生意还能做么?”
“尽量。”谢灵涯赶紧将自己带的符纸都拿了出来,他要赶紧再画一套符。因为他记得唐启说周围还有一个村子,也不知有没有受到影响。
施长悬则通知道协,省道协应该是赶不过来了,杻阳市道协的人可以。
小狐狸叫了几声,施长悬便随它一起离开了一会儿,过了大约十分钟,施长悬手里抱着两只大狐狸回来了。
两只大狐狸身上都有伤,而且伤口也缠绕着煞气,无法愈合,血流不止,显然是阴物伤的,它们到底没真成精,要是真狐仙和鬼打起来也不至于落于下风。
谢灵涯又抽空用祝由术给狐狸处理伤口,去除煞气,血这才得以止住,但因为先前流血颇多,狐狸们十分虚弱,用舌头舔了舔小狐狸的脑袋,看向谢灵涯,流露出人一般的情绪。
“放心,你们好好养伤。”谢灵涯安抚了一句,狐狸这才安心地转头,公狐狸嗅了嗅母狐狸的伤口,确认它没事。
“唐先生,能不能麻烦你联系一下兽医院方面?”谢灵涯指了指那两只狐狸。
“可以可以!”唐先生回过神来,立刻让司机把狐狸送到市区去救治。
除此之外,还要麻烦他的下属把符送到村里去,并说服村民别丢了。
做完这些后,谢灵涯对施长悬道:“我看这次咱俩怕是不够了。”
他一个人一把剑,再怎么凶残,也不能一剑斩尽十万阴魂吧。杻阳市的整体情况他俩都了解,其他同僚不是特别擅长这方面。
施长悬点头,“设坛吧。”
人不够,鬼来凑。
先时谢灵涯还和祖师爷拜托,在城隍那里美言几句,许他多招些兵马来帮衬。况且这件事,本就和阴间有关。
“行。”谢灵涯把法器摆好,还小声喊了句口号,“打倒盗印贼——活捉柳灵童——!”
施长悬:“…………”
商陆神:“?????”
第37章 活捉柳灵童
施长悬可以感觉到,商陆神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中,甚至都说不出话来了。不是没有意见,而是已经懵了。
可谢灵涯哪知道耳报神的反应,又不是挂在他肩上。谢灵涯开坛做法,与上次不一样,先告城隍再征兵,免得又只来张三一个。
“恭炷宝香,虔诚上启。奉请杻阳市城隍,威灵有感尊神座前。三十六曹,七十二司,赏善司,罚恶司,碟文到时,速赴宝坛!”谢灵涯烧了刚写好的文书,不需多久,张三果然率着百来名冥吏前来,一时间阴风大作,刮得唐启脸都白了。
张三看到这地方陡然间煞气如此浓重,不禁眉头紧锁,拱手道:“谢老师,接到你碟文,原来那胆大包天的贼人到了杻阳,我们奉命前来襄助。”
虽说就派了百来名力士,但各个拿着令牌锁链,想来是精兵强将。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要出发。各位力士等会儿要多加小心,避让盗印贼,山里的阴魂都是他上次用阳平治都功印收来的。”谢灵涯提醒道。
阳平治都功印的名气,就算这些力士生前不知,死后也了解了,纷纷点头。别说是他们了,地府阴兵都收走了,他们还只是地方兵而已。
谢灵涯又让唐启带着小狐狸,好好待在工地里,不要外出。尤其不能让小狐狸乱跑,大狐狸没让小狐狸跟着,可能就是觉得这里还安全一些。
吩咐罢了,谢灵涯听说符纸已经送到村里,这时才提剑领着城隍力士们往山内走。
……
越往山内,阴煞之气就越浓,谢灵涯一行几乎不用辨别方向,只要冲着阴煞之气最重的地方走就行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了,云层极厚,看不见星星,谢灵涯和施长悬拿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走。
张三等一干阴兵,则飘着往前,从上方观察路线。
“不对,应当就是此处了。”施长悬忽而驻足说道,“他要练兵或者炼魂,就要找死穴。”
这里应该就是发源处才对,但他们没看到什么。
商陆神终于说话了,但仍是有些生无可恋的语气:“鬼傍阴,人哭丧。”
施长悬环视一周,只见周遭有些桑树,桑通丧,树属阴,他下意识拉着谢灵涯离开树木几步。
这时谢灵涯转了一圈,手电筒照见的范围有限,但他除了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情况,施道长你能打个光吗?”
施长悬之前对付独脚五通时用过一招纸月术,谢灵涯记忆犹新,他觉得特别省电。
施长悬恰好心中正有疑虑,此时裁纸为月,一抛,那纸便粘在一棵树上方,“纸月赐光!”
纸片发出清幽的光芒,如同一轮明月,照亮了一方山林。
谢灵涯才看到令自己头皮发麻的一幕:
刚才空空荡荡的林子,赫然挤满了不知多少阴魂,只是它们全都依附在树上,不是扒着树干,就是用上吊绳挂在树枝上。只有树与树之间,有一点缝隙,连头顶也满是一双双垂下来的脚。
刚才,他们就是和这些玩意儿擦身而过的,直到现在也置身其中。
谢灵涯是画了灵官神目的,刚才却看不见这些鬼,要么是他的法术莫名失效了,要么是这些鬼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身形,只是被施长悬的纸月照了出来。
……太阴险了!
此时,这些鬼好像也发现了什么,他们的智商倒是比独脚五通要高,察觉到谢灵涯的视线。
扒着树的鬼或是脑袋扭过来,或是从树后探出头,树上吊着的鬼也向下盯着谢灵涯……
谢灵涯背心发寒,这时张三还在山林上空喊了一声:“谢老师,这么久了,怎么只看见阴煞之气,瞧不见半条鬼影啊?”
谢灵涯下意识看了一眼阴魂的反应,随即立刻感觉不妙,抬手一剑荡了出去:“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施长悬同时转身,与他背靠背,抬手挥出数张符箓引动,“邪魔归正!”
一瞬间这些也合身扑上来的鬼,随着剑气四溢与符箓散发的光芒,被震出去老远。
张三感觉不妙,刚要下来,却发现自己数位同僚忽然大叫一声,身形不受控制一般向某处疾飞而去。
张三想到谢灵涯提醒的话,极为懊恼,都功印太强悍了,像他们这样的小鬼,没有对抗的可能,只有能避则避。
“先下去!”张三招呼一声,率领剩下的阴兵扑了下去,这才发现下头竟是有一群阴魂,不知为何离开纸月照耀范围竟是不显踪迹。
“谢老师,盗印贼摄走了我几个同僚。”张三说了一声,手下也没停,用令牌去定那些鬼魂,可是这些鬼魂已经不是孤魂野鬼,不但被收了,而且对方似乎炼化过一番,张三竟是指挥不了,只能亲自上手,用锁链一个个捆起来。
其他阴兵依法照做,在谢灵涯和施长悬身周,把扑来的阴魂都锁住。
“拘役冥吏,他一定就在周围。”施长悬反应过来,说道。
神父力士们也是有主的,受到城隍保护,和地府的阴差一样,比寻常鬼魂要难收,得当面做法。
谢灵涯用手电筒照着周围,在鬼影中寻找。
商陆神卜不出和到盗印贼有关的事,而且对方也有个耳报神,施长悬自己折枝占了三次,也没占卜出来。
这时,盗印贼大约发现他的那些阴魂被力士不停捆走,按捺不住,于是又有几名力士被摄往一个方向。
谢灵涯两人朝着那头跑了一段,就看到上方站着一人,正是他们在高铁站有过一面之缘的柳灵童主人。
那人仍戴着帽子,身上穿着风衣,手里却是拿着一根长长的竹子,青翠得宛如刚刚砍下来。
谢灵涯本以为是他爬山用的拐杖,但是仔细一看,竹子上竟然还流动着若有似无的五色光晕。
“是你们……”盗印贼也认出了他们,却是低笑了两声,将帽子摘下来,淡淡道,“又见面了。”
谢灵涯死死盯着他,然后抬起手机:
闪光灯一亮,咔擦。
盗印贼:“…………”
谢灵涯单手操作,用单身二十多年的手速,把照片发进了杻阳市道协的微信群里。
一时间群里都沸腾了:
“这是什么?”
“小谢不是和施道长追踪盗印贼去了,还直播上了?”
“我靠,盗印贼就长这样,快传给警方查查身份!”
……
盗印贼脸很黑,没想到谢灵涯这么做,有点想指责却觉得无从下口,于是冷哼一声,手捏竹杖,“看来你们是不想活了。”
谢灵涯面上不露畏惧,同时小声问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不用都功印和三五斩邪剑倒好说,他用那两样是为了克制鬼神,谢灵涯他们又不是鬼神,但这竹子是什么路数?
施长悬辨认出来,说道:“恐怕是九节向阳竹做出来的法器。”
古代有些道士就不用符不用剑,而是用竹杖或者竹枝施法,有用在医术上,比如用竹杖敲病人,有用在炼度上,以竹枝沾水度化亡魂。
盗印贼咒道:“甘竹通灵,出幽入冥。招天天恭,摄地地迎。灵符神杖,威制百方。万劫之后,以代我形!”
念罢用竹杖敲了敲地,便又有大量阴魂从地里钻出来,他收了不下十万鬼魂,这些只怕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连谢灵涯二人脚下也有阴魂钻出来,一把抓住他们俩的脚踝。
先前那批鬼魂,张三他们倒是牵制住了,但拢共一百多人,还被摄走一部分,这些实在顾不上了。
谢灵涯感觉到脚踝上冰凉的触感,双手握剑,一剑插进土里,三宝剑上的剑气与功德逼得阴魂撒手,避开他们身周一米。
看来盗印贼把阴魂强征走,又用竹杖炼化,此时指挥起来,十分自如。
阴魂围在两人周围,蠢蠢欲动,随时要扑过来撕咬一般,凶性十足,单看唐启工地上的工人,和狐狸夫妇就知道,他们还会主动伤人。
按理说,乱葬岗的亡魂,还有阴兵押解的亡魂,不可能各个都这么凶残。
再有方才在林中,他们头顶上也挂满了吊死鬼,数量多得出奇。
盗印贼在炼化的过程中,刻意折磨他们,增加了他们的怨气和煞气。鬼的力量就是来自于精神、信念,越是怨恨,越滋生力量。
他们之中,一部分因为未能得到好好安葬,在乱葬岗徘徊日久,无法投胎,另一部分本来要被带往地府,各有各的苦楚。
现在却被半道截走,百般折磨,激发凶性,都失去理智了。
本来看到他们,心生寒意,现在谢灵涯更多了几分怜悯,这些鬼魂也属无辜啊。
谢灵涯看着蠢蠢欲动的阴魂,说道:“施道长,我来牵制这些,你对付他吧。”
阴魂太多了,谢灵涯学道日短,但他知道施长悬肯定有“远程攻击”的方法。
看着数不清的阴魂,施长悬略有些不放心,可想到这是谢灵涯,他还是点头了。
盗印贼并不认识谢灵涯,甚至不知道有这号人,杻阳能有什么高人?他含着残忍的笑意,想看看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怎么被恶鬼撕成千万片。
施长悬结着手印,竟是不顾身周恶鬼,席地而坐,闭目存想起来。
谢灵涯看着按捺不住的阴魂们,则面色平静的横握三宝剑,“祖师遗我三宝剑,以心证慈俭让三法。”
恶鬼逐步逼近,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或死于刀兵,或自缢而亡,或寿尽而终却于死后被折磨。
形容各异,有的七窍流血,有的肠穿肚烂,匍匐爬来。眼看,就要碰到闭幕端坐的施长悬。
谢灵涯站在施长悬身旁,平静续道:“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他一剑挥出,却没有阴魂被伤。
剑上散发淡淡金芒,扩散开来,笼罩了见不到边的茫茫阴魂。
王羽集临终前嘱咐谢灵涯,一定要告诉他的传人,三宝剑练的是心。
唯有心怀仁慈,才能勇武;唯有简朴,才会宽广;以天下人为先,所以成就大器。
这三剑,都不是练习千万次就能达到的,心中有慈俭让三宝,挥剑既成。三宝剑的三个剑招,在笔记上都只有寥寥几句口诀,并没有详细剑招,就是因为剑法修心。
三宝剑最后一剑,让剑,又叫天下剑,是威力最大,也最难练成的一剑。
方才谢灵涯看到这些阴魂,心情激荡,才在一瞬间心领神会,他忽然想通了舅舅为什么提前衰老……
必然是在斩妖除魔的时候,力竭之余,仍要使用让剑,以己身赴死于人前,用寿命换取力量。
谢灵涯泪盈于眶,剑上金芒更盛。
舅舅心怀无辜之人,所以让剑斩妖魔。眼前的阴魂虽不是人身,但他们无辜被困,谢灵涯心系于上,所以他的让剑,威力同样既强且广,但却是度化之剑——
金芒所照耀之处,接触的阴魂身上凶煞之气被涤荡一空!
三宝剑上历代师祖所修的功德与思想随金光流淌,唤醒浑噩梦中人。
阴魂如梦初醒,恢复神智,且心中存有道法,脸上再没有狰狞之色,反而满是宁静。原本在和张三等抵抗的阴魂,也不再抵抗。
一众气喘吁吁的阴兵停手,惊讶看来。
……
谢灵涯身体一软险些摔倒,他兼职干这行以来,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感觉全身被掏空”,幸而及时用剑撑住,单膝跪在地上,遥望过去。
只见盗印贼脸色极为难看,万万没想到这副场景,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天纵奇才,修成神杖法,又夺了都功印与三五斩邪剑,此时心中翻涌,手指下意识紧捏竹杖,一点东北方。
这时,存想已久的施长悬泥丸宫却升腾起一抹金光,如同火焰一般的颜色,倏然投向盗印贼!
盗印贼始料未及,提起竹杖挡过去,但流光极具神威,一下破开竹杖,当头击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盗印贼应声一头栽倒。
随即,这流光便回转施长悬泥丸宫内。
此时谢灵涯看到东北方的树内走出一抹黑影,原是盗印贼要用神杖法招出山间树魅对敌,他虽然还有许多阴魂,但不愿再唤出来了,免得还没靠近就被谢灵涯超度,但只来得及招出一只而已。
立约者虽然不在了,树魅脑袋转转,仍是扑了过来,一掌去抓施长悬。
施长悬还在调息,谢灵涯毫不犹豫地挡在施长悬身前,不过他全身脱力,所以活生生被抓了一下肩膀。
好在很快张三就赶了过来,锁住这山魅,“谢老师,没事吧?”
“还好。”谢灵涯皱眉,肩上估计是被抓了几道口子,但也不是要害,不至于大哭大叫。
这时施长悬才收完法术,睁开眼,一下抱住了谢灵涯!
“?”谢灵涯愣了一下,今天头一遭体验太多了,第一次感觉身体被掏空,第一次看到施道长这么激动,不就是挡了一下么?
唉,施道长平时那么闷,可能没什么朋友吧。谢灵涯单手也抱了一下施长悬,还拍了拍。
施长悬脸色有些发红,是心绪波动导致的。他方才虽然一直闭着眼,但外界发生的事情都清楚,无论是谢灵涯一剑度了上万阴魂,还是后来为他挡了一下。
半晌,施长悬才恢复过来,自知失控,松开谢灵涯低头不语。
谢灵涯扶着树站起来,施长悬便站起来搀着他的手。
那些阴魂被洗去了凶煞之气,得到道法度化,神杖也被劈了,一个个乖乖站在原地,等待阴兵指引。再根据他们自身生前的功德、罪业,各有去处,好的是那些原本往死的亡魂,也有机会投胎了。
以张三他们和阴魂打惯交道练出来的眼力,粗一估算,约莫有两万阴魂。这些阴魂们一排排被送走,临走前还对谢灵涯行礼。
张三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和谢灵涯打完招呼后,就忙着管束亡魂,鬼多兵少啊。
“哎,施道长,我们先去补个刀吧,我怕那家伙没事啊。”谢灵涯步履蹒跚地往那边走,心说怎么也得捆结实了吧,他怕那种人,手一动就可以招魂。
施长悬:“……”
他没办法,扶着谢灵涯过去。
……
到了跟前才看到,黑暗中的草丛里只有一根竹杖和一套衣服,人却是不知哪里去了。
“我靠,我就迟了几秒吧!”谢灵涯心说我就和施道长抱了一下,伤口都没处理,“那家伙怎么回事啊,光着屁股就跑了?”
施长悬:“…………”
施长悬觉得自己原本震荡的心情在谢灵涯连番言语下,慢慢平静了很多,他说道:“不可能,他被流金火铃打了一下,爬不起来的。”
流金火铃本是道家的铃形法器,又衍生出流金火铃符,流金火铃印。
施长悬从小修炼流金火林法,先是画符,然后就是在心中画符,最后直接在心中存想流金火铃,以道法催动,人畜树木皆能伤。这是天赋与苦练都需要的法术,得有大毅力,没有捷径可走。施长悬但凡多几个朋友,小时候经常出去玩,大概也练不成了……
法诀说左掷奔星,右迅电光,流火万里,何妖可挡?这么给盗印贼来了一下,怎么可能跑得动。
施长悬心念一转想到了:“万劫之后,以代我形,他是用竹杖代了自己。”
道术中专门有个代形的类别,用各种物体代为受伤甚至受死,只是难练得很,尤其越到现代,时代变迁,人们生活环境、思想变化,就更没什么人能炼成了。
包括刚才的流金火铃也是如此,和一个从小接受科学教育的人说你想象自己身体里有个兵器,想个三十年就能丢东西砸人了。那给六十年可能也练不成。
这盗印贼老江湖啊,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代形,那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谢灵涯和施长悬能使出什么招吧。
“气死我了,这跑不了太远吧,幸好刚才都拍到他的样子了,可以通缉……我觉得要抓到了功劳也得算我的。”谢灵涯说着说着气都喘不过来了。
施长悬心中竟觉得好笑,叫谢灵涯坐下休息,给他处理伤口。
施长悬就地采摘草药,谢灵涯则拿出手机一看,道协的人姗姗来迟。
“我们在山下了,怎么好多阴兵和魂魄!”
“情况如何?小谢有空看手机吗?”
“好消息,警局打电话来,人已经对比上了。”
……
谢灵涯单手敲手机,简单说明了一下那家伙跑了,跑哪儿去了不清楚,但估计不能太远,道协的人来得迟,刚好去追捕。
正说着呢,谢灵涯忽然瞥见盗印贼那堆衣物中,露出一物的一小部分,方才黑暗中一时没注意到。
谢灵涯咳嗽一声,弯腰把衣服掀开,只见里头躺着一个小木人,想必盗印贼逃得还是比较狼狈,把自己的耳报神都落下来了。
虽然“打倒盗印贼”尚未完成,好歹“活捉柳灵童”有了啊!
谢灵涯心中一喜,把柳灵童捡了起来,“我问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施长悬心道,虽说盗印贼修为极高,导致大家算不到他在哪,但耳报神是他自己供养,兴许倒真有一丝感应。
谢灵涯迫不及待问:“你会唱小跳蛙吗?”
柳灵童:“???”
施长悬:“………………”
第38章 再见舅舅
耳边迟迟没有响起柳灵童的声音,也不知道它是不会唱还是不肯回答,谢灵涯有些泄气,他羡慕施长悬的商陆神多久了啊。
这时谢灵涯看到施长悬的表情,立刻意识到自己重点又歪了,于是咳嗽一声严肃说道:“知道你主人在哪吗?我看你也是为虎作伥,希望你能够意识到现在的局面,弃暗投明。”
柳灵童还是没说话,但谢灵涯和施长悬都知道它肯定能听懂。
柳灵童虽没说话,施长悬却听到商陆神在自己耳边嫉恨地开口。
商陆神:“打它!”
商陆神:“逼它!”
商陆神:“刑讯它!!”
施长悬:“……”
商陆神气焰之嚣张,简直宛如恶霸,吓得柳灵童更加瑟瑟发抖了。谢灵涯虽然听不到商陆神说话,作为半个同类,它却是能听到的。
谢灵涯又说了几句:“作为一个柳灵童,我没必要再给你多说道理吧,难道你还想跟着他害人吗?”
这时柳灵童才说话了,声音听上去像是六七岁的小孩,因为它本就是用孩童灵魂和柳木祭炼成的,只是相比真的孩童,带着一股空洞的味道。
“我,我不敢……”
柳灵童虽然是盗印贼的耳报神,却怕极了自己的主人。它体内的灵魂被祭炼过,早已没有了生前的记忆,和柳木拼在一起成了一个耳报神。
但是,柳灵童潜意识中却还记得,自己原本就是死在主人手中。
有的鬼魂记得还是自己的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有的鬼魂却会畏惧杀害自己的人,这是各人天性不同。柳灵童体内的魂魄生前还是个孩子,当然更加害怕主人。
再说了,它跟在盗印贼身边,也见多了盗印贼的恶毒手段,心里恐惧更加重。
谢灵涯想到这一节,鼓励道:“别怕,他没法再把你抢回去,我们也会供养之法,非但如此,我还会帮你修功德,这样以后你就可以重新投胎转世了。”
其实就算谢灵涯不是自己想养,他也会给柳灵童找个新主人的,否则柳灵童就没法再投胎了。
柳灵童身上的阴煞气息是为虎作伥而来,但它也无法决定自己的主人,如果有机会,哪个耳报神不想去投胎,尤其它体内的灵魂是被害横死的。
柳灵童怕极了自己的主人,但听到谢灵涯说可以带它修功德带它飞,忍住恐惧,抖着声音道:“我,我只知道他往东南方向去了——”
听到柳灵童几乎带着哭腔,应该也尽力了,它和盗印贼有感应,但盗印贼才是主人啊,比它厉害。
谢灵涯立刻通知道协的人往东南方向找。
这时施长悬也给谢灵涯处理好了伤口,他们把盗印贼遗留下的九节向阳竹杖和遗物都带上,慢慢往山下走。
因为谢灵涯一直用手机和其他人联络,道协的人虽然奔着东南去追盗印贼了,唐启却派了人上来接他们,轮流背着受伤的谢灵涯下去,他那伤口只简单处理过,不能老动。
到了下头,唐启看谢灵涯受伤,嚯了一声,“谢老师,凶险着呢吧?”
小狐狸也上来抱着谢灵涯的脚,目露担心。
“没事,伤不重。”谢灵涯摸了下小狐狸的脑袋,“这山里,回头我好了再给你画几张符,除一下秽。”
唐启连忙谢过,他刚才在这儿,还和道协的人撞见了,知道他们都是来支援谢灵涯的,后来又都往一个方向跑了,看来这件事确实棘手。
“我先回去了。”谢灵涯打了声招呼。
“对,回头咱们再聊,这个伤赶紧去医院治疗一下。”唐启隐约看到谢灵涯伤口处衣服破的痕迹,就跟被野兽挠了似的。
唐启派了车,把谢灵涯和施长悬送回去,小狐狸跟着上车。
唐启:“哎它……”
“没事,跟着我吧,反正它爸妈也在市里。”谢灵涯说道,反正这一家三口一时之间也没法回山里住,大狐狸们有伤,山里又因为聚拢过太多阴魂秽气重,暂时也不适合小狐狸待着。等他除完秽,狐狸们伤也好了,那就差不多了。只希望把小狐狸带回去,不要让人举报他无证饲养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了。
于是,小狐狸蹲在谢灵涯腿上,跟着他一起暂时回抱阳观去了。
……
谢灵涯坐在车上,这才有空翻看手机里,关于那盗印贼的真正身份。
根据公安部门查到的档案,盗印贼现年三十九,本名裴小山,天虞省人,原来也接受过传度,是正经道士,不过后来还俗了。至于门派,还真是神霄派一脉。
而根据道协内部的信息,裴小山十年前就还俗,他天资聪颖,在神霄派拜了许多先生,道术进步极快,但是贪欲过重。当时他所待的宫观还算纵容,因为这个年头太多人朝着钱看了,他到底天资还好。
后来裴小山在宫观学无可学,又开始学习其他派系的法术,并在积累了人脉后,还俗闯荡江湖去了,在社会上卖本事给那些富商,倒也小有名气。
不过大概一年前,裴小山就销声匿迹,很多人还以为他赚够钱,逍遥自在去了。加上他很早就还俗,当时都功印被盗,道协还真没猜测到他身上。
“身份查出来就好,通缉他。”当然最好还是立刻抓住他,谢灵涯粗粗看了下这人的经历,心想原来裴小山从前就干了不少有损功德的事情,难怪这么熟练。
柳灵童也在旁小声补充,还把自己的遭遇也说来了。从残余记忆中被害,到裴小山做坏事,用它占卜,它身上的罪业越沾越多……
商陆神听了:“这么可怜。”
施长悬看了它一眼,这个小家伙到底是先天木灵,还是有恻隐之心的。
商陆神:“但也不能坏了规矩!”
什么规矩?施长悬不知道什么时候商陆神还自己制定了规矩。
柳灵童听到商陆神的话,也提心吊胆起来。同样是耳报神,跟着的主人不同,柳灵童远远没有商陆神那样外向开朗。
商陆神碎碎念:
“劝劝谢灵涯吧。”
“质量一般,别养了。”
“送给张道霆吧。”
施长悬:“……”
这时谢灵涯凑了过来,挨着施长悬,贴着商陆神说:“你还记得柳灵童吗?以前就见过,它主人很坏,我们把它带回去一起修功德。你们做小伙伴,一起互相学习,好不好小可爱?”
商陆神:“好啊好啊。”
柳灵童:“……”
施长悬:“…………”
见风使舵的商陆神,到了谢灵涯面前便乖巧得不得了,把原则抛之脑后。谢灵涯心目中的商陆神,也俨然是腼腆,乖巧,话不多的形象。
谢灵涯笑笑,他一离开,商陆神又在施长悬耳边喋喋不休起来。
……
因为观里就有海观潮,谢灵涯也没去什么医院了,让唐启的司机直接把他们送回抱阳观。
这时候大家本来都休息下了,海观潮被谢灵涯叫醒,同屋的方辙自然也醒了,披着衣服起来,动静连带着把其他人也吵醒了,纷纷披衣服起来。
“这是怎么了,还受伤了?”
“没事,包扎一下就可以了。”谢灵涯让海观潮给他看伤口,海观潮说这还得打针,谁知道那山魅爪子多脏。
“谢总出去太卖力气了,我再也不叫你海绵精了。”海观潮发现谢灵涯还脱力了,忍不住说道。
谢灵涯:“……”
谢灵涯:“……我就说你好像胡乱叫过我!”
还海绵精,太过分了,海绵精是什么鬼啊!
海观潮讪讪一笑,“你这身体得好好补补啊。”
谢灵涯也知道自己用力过猛了,点头。他看到小量也在一旁,也没多说什么,希望小量自己能够看到,干这行,要么很枯燥,要么惊险够了,但有危险。
眼看时间也不早,谢灵涯打发其他人都去睡了,海观潮本来有些不放心,谢灵涯现在基本半瘫,走路都要人扶着。
“我留下来吧。”施长悬说道。
海观潮本来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留下来,一听施长悬自告奋勇,哪里有不答应。施道长是很靠谱的,而且他一直觉得施长悬高冷,现在看来,也是面冷心热。
谢灵涯还哈哈笑,“行吧,那施道长和我睡几天。”
施长悬:“……”
虽然是他主动说留下来,但谢灵涯的话还是让他有些不自然。
不过想想林中之事,施长悬又没事了。
虽然谢灵涯嘴上经常不着调(行为也有点),导致施长悬频频失态。可他所作所为,却很能体现为人。无论湘阴祭孤,还是今日让剑度魂,后以身相救,都让施长悬感觉到他的信念与自己是相像的。
施长悬默默把柳灵童拿来检查,通常来说,耳报神是可以转让的,否则也不会有游方道士专门制作这个买卖,只要懂得供养之法就行。但是,还是要警惕裴小山有没有自己改造。
检验过后,施长悬又拿来祭品,教会谢灵涯一些咒语,“柳灵童是用生魂炼成,如果感应强,晚上也可以梦到。”
祭完柳灵童和商陆神后,就已经是深夜了,施长悬扶谢灵涯洗漱完,方才休息,为方便随时照顾谢灵涯,两人同睡。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今日施长悬心境更不一般,他转头看到谢灵涯因为过于疲倦,已经沉沉睡去,侧身面朝着他这边。
睡着时的谢灵涯是很安静的,这房间的窗户只把下半部分贴上了报纸,上半部分有月光照进来,方便吸收日月精华。月光落在谢灵涯身上,让他看上去更温柔了……
“谢灵涯好软的。”一个细嗓子幽幽冒出来。
施长悬:“……”
他差点忘了这个。
施长悬把商陆神塞进了枕头下面.
晚上,谢灵涯做了个梦,看到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
这小孩面白如纸,眼下是浓浓的青黑,身上散发着阴气,站在那儿怯怯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恍悟过来,“你就是柳灵童?”
小孩点了点头。他晚上已经受过谢灵涯的供奉,也愿意跟着谢灵涯修功德,于是特意入梦来相见。
“裴小山太禽兽了。”谢灵涯在梦里捧着小孩冰凉的脸蛋,“看这俩黑眼圈深的,是不是加班加出来的?”
柳灵童低着头,扑簌簌流眼泪,一头扎进谢灵涯怀里。
于是谢灵涯在梦里领着柳灵童一起狠狠谴责了裴小山良久,醒来后还意犹未尽。
这一觉睡过头了,已经日上三竿,但大家知道他昨晚累了,谁也没叫他和施长悬。施长悬比谢灵涯还稍微早一点醒来,尽听商陆神指责柳灵童了,索性又把商陆神丢到谢灵涯枕边。
于是谢灵涯早上一起来,左边是柳灵童,右边是商陆神,床边还有个施长悬正等着伺候他起床。
谢灵涯非常满足地在柳灵童和商陆神身上各亲了一口,才让施长悬扶起来。
知道谢灵涯醒来了,海观潮又从诊所端来补药,谢灵涯正需要大补,他给谢灵涯灌了一碗,午饭还有补汤,方辙下厨的。
施长悬还特意和导师请了假,专门照顾谢灵涯。
谢灵涯感觉自己就像个老太爷,慢悠悠地喝着补汤,把手机打开,看看抓捕直播。
可惜,美中不足,杻阳市道协面对裴小山竟是落于下风。裴小山即便在施长悬那里吃了亏,耳报神没了,神杖也劈了,身上还有些伤,但仍不是杻阳市道协的人能奈何的。
除此之外还有杻阳城隍庙的追捕,可裴小山手里有阳平治都功印,和三五斩邪雌雄剑,一个比一个能克制这些鬼神。
好在省道协的大师们也早已动身,在知道裴小山身份的情况下,好做法、占卜多了,持续追捕中。警方也通缉裴小山,根据大师们提供的路线布防。
如此几日,裴小山虽然暂时还没落网,但谢灵涯的奖金倒是非常利落地到账了。
现在能知道裴小山的身份,掌握裴小山的逃窜方向,多亏了谢灵涯和施长悬。施长悬那一部分,他转手就给了省道协,让省道协以扶持资金的形式再给抱阳观。
谢灵涯不知道,还以为省道协要培养抱阳观了,挺开心的。
这些钱,再加上谢灵涯之前攒下的,要给祖师爷修个大殿,还是有些窘迫,他们这个地方的地价太贵了,但已经是很大一个进步,谁都不是一个吃成个胖子。
另外,张三又来了一趟,他们已经把那两万阴魂牵引完了,累得像狗一样,“城隍爷嘱咐在下,一定要将道谢带到,谢老师此举真是大功德,极有先辈风范。”
“是说我舅舅吗?原来城隍爷也知道他老人家。”舅舅在杻阳那么久,城隍知道倒也正常,谢灵涯与有荣焉,也觉得自己没有丢了舅舅的脸。
不过一说起舅舅,谢灵涯又一件事,问道,“对了,张力士,能不能劳烦你帮我查一查,我舅舅去世后,我中元节想祭祀,但迟迟不见。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去投胎了。”
亡魂去向本来是不能向人透露的,但像这种经常和阴间打交道的道士,有时也能通融一二。张三一听,立刻道:“我回去就打听打听。”
他只是力士,但冥吏也有关系网嘛。
谢灵涯感谢过了,又烧了些冥钞给张三,张三还要推拒,谢灵涯说他回去打听,总得打点,张三这才笑嘻嘻地收了,又问过谢灵涯王羽集的姓名和逝世年月,心中对谢灵涯又更喜欢几分了。
……
收人钱财与人办事,张三揣着冥钞,一路回转城隍庙,思量如何去给谢灵涯打探,就看到自己的同僚们正在忙前忙后。
“这是怎么了?”张三问道。
“省里的大官儿上任了,大人要去拜见,咱们正在准备资料。”张三的同僚解释道。
上任省城城隍升职了,早就有消息称新官即将上任,不过一省城隍换任可是大事,这是主管一省的,事务何其繁多,交接了好些日子。
张三忙问道:“可算就任了,不知道新省官尊姓大名,何方人士?”
同僚笑道:“说起来,这位大人还是我们杻阳人士,原是一位法师,姓王讳字羽集,生前修了大功德,直接被点为省城城隍……”
张三瞬间脑子都空了,谢老师让他打听的舅舅姓名,可不正是这位大人的名讳,籍贯身份也对上了!
“难怪啊!”张三失声说道。
难怪顶头上司那样上心,谢老师明明不认识他,还含蓄地叫张三带个好,一定是早就有了□□消息,知道王羽集要上任。
王大人是杻阳人,大人一查便知他仅剩的亲眷是谁,不说徇私枉法,看在王大人的面子上也得打好关系吧……
“哎,鼓鼓囊囊的,赚钱了?”同僚看到张三怀里鼓起,冲他挤眉弄眼。
张三看着自己满怀谢灵涯送的冥钞,忽然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谢灵涯坐在躺椅上,怀里是睡得正香的小狐狸。
谢灵涯受伤后都不用干活,没事给小量补补课,喝点药。补的倒不是道家典籍,而是文化课。他自己也要做好准备,研究生初试如果过了,还有复试。
小量也会看一些抱阳观收藏的书,他如果问些这方面的问题,谢灵涯倒也会回答。
“谢老师,我看到一个字,聻。书上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是真的吗?”小量指着书上一个字问谢灵涯。
这是一本笔记小说,说聻为鬼死后变成的,鬼也会惧怕,所以把聻字贴在门上,能够制鬼辟邪。
这个问题谢灵涯小时候也问过他舅舅,他回忆起来,找出另一本书给他,笑道:“这是误传。你看这里,原本是一种司刀之鬼,名为渐耳,小鬼怕大鬼,于是有法师说:制鬼之法,无如渐耳。
“当时的人便把渐耳写在门上,因为从前是竖书,所以渐渐成了‘聻’字,然后被误传以为鬼死后为‘聻’。其实,鬼死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学习要多方印证,前人也是会出错的。”
他之前观看抱阳笔记时,也会在其他书里找一找,有没有可以互相印证的内容。
“原来是这样!”小量本来还以为自己学到了一个好方法。他跟抱阳观的各位,无论是谢灵涯还是张道霆、刘伯合等人,都感受到,学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要看要背的书也不会比上学少、轻松。
小量看着还待再问,发现谢灵涯坐在躺椅上睡着了,便悄悄退了出去。
……
谢灵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睡着了,好像忽有一人拍了拍他的手。
他一睁开眼,发现道观里没人,而面前赫然站着舅舅王羽集,而且不像去世前那样衰老,而是恢复了壮年风采,这时他便知道自己在做梦。
“舅舅,你是不是知道我在打听你,所以来托梦了?”谢灵涯又惊又喜,看舅舅慈爱地盯着自己,说道,“我招到了道士,中元节时还办了法事。只是我供奉了你的牌位,也不见你来……”
王羽集欣慰地道:“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已经领悟了三宝剑的要义,你是个好孩子。”
一提到三宝剑,谢灵涯险些又落泪,“舅舅,你其实是消耗寿元,使用让剑,才会提前去世的,对不对?”
王羽集十分平静,“不用伤心,死得其所,我并不后悔。你已经领悟了让剑,应该知道我的心情。”
他越是平静,谢灵涯越是伤心,理解是一方面,哀痛又是一方面,而且正是自己体会过,才知道舅舅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谢灵涯忍了很久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
王羽集摸了摸谢灵涯的头,“好了,多大的人了。你现在做得很好,舅舅全看在眼里,欣慰啊!”
“欣慰您不早来找我?我很担心,还以为是投胎了。舅舅,您到底干什么去了?”谢灵涯问道。
王羽集笑了笑,摇身一变,身上就多了一套官袍,“我一去世便被点为省城城隍,前往地府做职前培训,办理交接事宜,所以才没来看你。日后你想找我,清香祝祷,我就知道了。”
谢灵涯惊呆了。
省城新上任的城隍,就是舅舅?!
谢灵涯这才知道杻阳市城隍为什么认识一般,和他打招呼,他好像被砸晕了一般。在此之前一点也没法把舅舅和城隍联系起来,他舅舅在抱阳观清苦得都不行了,完全不像有做大官的派头。
但是转念一想,舅舅行善积德,他不做城隍,谁做城隍?生前舍己救人,死后也守护一方百姓!
谢灵涯略带激动:“这么说,以、以后我就是官二代了么?”
“一个阳间,一个阴间……”王羽集说着,看到谢灵涯的神情,失笑道,“算,也算吧!”
第39章 心印
谢灵涯恨不得现在把舅舅介绍给施长悬,他都铺垫了那么久,现在舅舅还上任了,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
但王羽集先道:“我此次找你,其实也是要和你说说那裴小山的事。”
谢灵涯顿时肃然,“那王八蛋怎么了?”
王羽集:“……”
王羽集:“他拘了十万本该送往地府的阴魂和鬼差,并数万无主孤魂,此事发生在我的辖区,是我上任后第一件案子。但裴小山握有阳平治都功印和三五斩邪剑,因此这件事要阴阳两界一同配合。”
谢灵涯点头,这很重要啊,前几天他帮着解决了两万阴魂,但还剩下大半,“这个裴小山还在逃窜中,我觉得很快就能捉拿归案。”
“不得掉以轻心,我怕你日后再遇上他,要小心一些!”王羽集说道,“那日你是打了个措手不及,裴小山此人,很不简单,更别提还有那两样法宝!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个还俗的道士,专门行走江湖赚钱。”别说谢灵涯了,大家都不知道裴小山怎么突然这么做,还想抓着了审问一下。
虽说都功印和三五斩邪剑很牛逼,拿了实力大涨,但同时也会引得道门追击啊,就像现在这样,死死跟在裴小山后头,这好像有点得不偿失。
王羽集道:“裴小山原本寿命八十有四,然而因不修功德,行凶作恶,所以天夺其算纪!”
《抱朴子》中说过,凡有一事,辄有一罪,随事轻重,司命夺其算纪,算尽则死。
一个人如果犯下过错,天地鬼神有所察,便削减他的寿命。大罪夺纪,纪是三百日,小罪夺算,算为一百日。
裴小山作恶无数,本该在去年,就算尽而死。
但裴小山是华盖入命,道术天才,看到了自己的死兆,就挪人寿命。但是仍然逃不过鬼神所察啊,他一年内想了无数方法,还躲了起来,也就是外界以为的销声匿迹。
俗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
可裴小山着实厉害,他不但躲了大半年死期。最后还在鬼差找上门来时,直接把鬼差给打伤了,又一不做二不休,去把阳平治都功印和三五斩邪雌雄剑都偷来。
——他不打算绞尽脑汁地躲藏了,他要直接硬刚,所以拿着两样法宝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收魂。
这也是很多人算不出来盗印贼身份的原因之一,除了裴小山自己在掩盖行迹之外,因为他本是当死之人,按理说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谢灵涯觉得自己还是接触这一行太少了,他愣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这个裴小山胆子真是够大,难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这是拼着多活一天赚一天啊!
本来就该死了,而且死了估计没什么好日子,不如拼了。
“那这人岂不是时刻处于狗急跳墙的状态,”谢灵涯沉思道,“舅舅,这是你上任第一件案子,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一定会积极参与的!”
王羽集点头,“你既不是道士,也还有学业在身,但如果遇上了……”
“当然是见义勇为了,上回还给他跑了。”谢灵涯摩拳擦掌,“等我养好了,他要是还没被抓到,我就和道协申请,有什么抓捕活动一起去!”
裴小山再天才还能有他天才么,回头就看看有没有比较恶心人的道术。
王羽集听他这么说,还挺欣慰,孩子很有正义感啊!
“不过他那都功印真是个麻烦,我一剑还不够,舅舅,有没有什么法宝借来一用?”谢灵涯问道。
这些天他看群里的消息,好像各个正一道的精英都出动了,有的是自发,有的是道协或者天师家邀请,誓要追到裴小山,把他捉回来。
不过人家吧,家底都丰厚一些,出门了就带上一麻袋的祖传法器。
抱阳观,就一把三宝剑最牛逼,但面对那么多阴魂,也有些不够使。谢灵涯想说,他这都官二代了,不能来点福利吗?
王羽集微微一笑,“如此,我传你心印一道。”
谢灵涯疑惑:“心印?都没个实物吗?”
“修道修的就是本心,心印才是最上乘的,进一步说,你心中有道法,什么法器也不必依仗了。”王羽集讲解了一番,“舅舅传你提举城隍司印,凡是鹊山境内,默想法印,便有阴兵冥吏前来护持助法。”
城隍司是总理各地城隍的地方,提举城隍司印本就是道士法印之一,意思是法师受了此职,代天行化。不过能发挥多少,要看各人本身的实力。
而这一方印,是作为省城隍的王羽集亲自传给谢灵涯的,不说在别的省如何,但在鹊山省肯定灵到不行,各地城隍都会配合他调人,开坛做法都省了,而且权限更为大。
对了,这还没有实体,便于携带极了。
王羽集又叮嘱了一句:“我的身份,你勿要大肆宣扬。”
谢灵涯也知道他的意思,虽说舅舅当了官,但还是低调行事,虽说他肯定不会徇私枉法,也免得影响不好。
谢灵涯本来头一个就想告诉施长悬,现在倒不能说了。不过要是施长悬以后能拜师,那时候知道也无妨。
“那好吧。”谢灵涯顺势说道,“对了,舅舅,我在给你寻摸弟子呢,有一个根骨特别好,虽然有门户,但是可以拜先生。施长悬,你应该知道的。”
提到收弟子的事,王羽集非常矜持:“总要人家愿意的……”
谢灵涯一听就知道舅舅还是很满意这个质量的,很懂地道:“知道了。”
“好了,阴庙内公务繁忙,我还得去处理公务。”王羽集这就是要离开了。
谢灵涯十分不舍,他还没和舅舅聊够,还有好多话没说。谢灵涯想跟着送几步,王羽集却一掌拍在他心口,将提举城隍司印打进去。谢灵涯受力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一惊,便醒过来了!
手上传来温热粗糙的触感,谢灵涯低头一看,是小狐狸也醒了,正在狂舔他的手掌,看他醒来就跳到他胸口叫了几声。
小狐狸刚才有所感应,但它还小,也不知道谢灵涯是被托梦了,一个劲舔谢灵涯,却不见谢灵涯醒来,正急着呢。
“没事。”谢灵涯抓了抓小狐狸的耳朵,摸摸心口,颇为感慨。
这时施长悬也进来了,“你醒来了?”
他顺手递上已经削好的水果,一如这些天的贴心。
“施道长,我刚刚梦到我舅舅了,聊了聊近况。”谢灵涯没有把王羽集现在的身份说出来,但也铺垫了一下,“我还跟他说起你来。”
施长悬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谢灵涯也在观察他的神色,小心地继续说道:“我舅舅……也挺欣赏你的。”
“……”施长悬默然不语。
谢灵涯又以舅舅的口吻夸了施长悬几句,便听施长悬轻声说:“王法师高山景行,功德无量。”
以谢灵涯的习惯,在用完让剑后自然也和施长悬说明过,甚至告诉了他自己的猜想,舅舅当初可能就是因为这一招去世的。
现在听施长悬夸舅舅,谢灵涯心里就更觉得有谱了。刚好他救了施长悬,俩人还睡在一起,感觉关系正是最要好的时候。
谢灵涯正要趁热打铁说出来,施长悬已经说道:“……我会去祭拜王法师的。”
谢灵涯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想到施长悬可能是非常赞赏舅舅的品行,他索性暂时没说,决定等到更加“水到渠成”的时候,于是只对施长悬笑了笑说:“那就太好了。”.
施长悬说到做到,果然自备了祭品,在王羽集的灵位前拜祭,谢灵涯站在旁边听,越听觉得不好意思。
因为这个施长悬,平时看起来闷闷的,拜祭的时候,先是把舅舅的生平给夸了一遍,然后竟然开始夸谢灵涯,还连带回忆自己和谢灵涯刚见面的样子。
“我们二人在祈雨法会上见过一面,但只是遥遥一眼。后来令晚辈印象深刻的,是他一笔成符,再到前时,一剑度魂。”
“他平时虽然常言语无忌,但却有一颗赤子之心。”
……
施长悬从业务水平夸到日常,谢灵涯听着比夸舅舅还夸张一些!
当然,毕竟他和舅舅也没有见过面,倒是和谢灵涯朝夕相处。
谢灵涯纵然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住了,插科打诨道:“施长悬,我才知道,我在你心目中这么可爱啊。”
施长悬看了谢灵涯一眼,倒没说什么。
谢灵涯看着,竟然是默认的意思!
谢灵涯一时更加不好意思了,连连咳嗽。
倒是从这时起,谢灵涯真实感觉他俩关系有了一个升华,毕竟都一起出生入死几回,施长悬还这么夸他,夸得他都羞耻了。
此前谢灵涯都叫他施道长,因为施长悬一直比较闷,他比较小心,怕引起施长悬反感。现在知道施长悬的想法,从这时起也就改为直呼其名了。
谢灵涯已经能自己走动了,施长悬也就回去上课,但晚上仍是暂住在谢灵涯房间,毕竟他还没能活蹦乱跳。
这些天报刊店的合约到期,谢灵涯就雇人把墙给推了,叫方辙设计了一个大门。顺带着,再给柳灵童也做个床。
现在,商陆神和柳灵童的床就摆在窗台上。
谢灵涯半夜睡得迷糊,睁开眼,发觉不知怎么,他和施长悬的睡姿成了他面朝着施长悬蜷着,施长悬则展臂抱着他。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暧昧了,俩人面对面抱着睡……正直如谢灵涯都觉得不妥当,以前都没发现,不过施长悬前几天晚上就抱过吧,在家抱枕头习惯了还是怎么着?
谢灵涯悄悄把施长悬的手拨开,然后转了个身。
这时施长悬的手又搭了上来,只是没那么上了,而且由于谢灵涯背过身去,施长悬的手往前那么一放——
谢灵涯迅速捂住自己的鸟!
……我靠,幸好他反应灵敏啊!
施长悬毫无所差,手覆在谢灵涯的手背上。
谢灵涯保持这个古怪的姿势,欲哭无泪,这什么鬼啊。
他小心翼翼继续去推施长悬的手,反而把施长悬惊醒了。施长悬睁眼看到谢灵涯都快滚到床边去了,也没想那么多,更没在意自己的手放在那儿,只感觉碰着谢灵涯的手。
“怎么了?”他反手一握,就将谢灵涯拉了回来,还扶了扶谢灵涯的腰,声音与白日的清朗冷淡不同,低沉中带着一丝睡意与沙哑,“别掉下去了。”
说罢,施长悬又自然地合上眼,继续睡觉。
谢灵涯:“……”
谢灵涯再次和施长悬面对面睡了,而且施长悬的手还放在他手臂上——本来是腰上,谢灵涯搭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单身太久,谢灵涯听到施长悬说话,竟然有点耳朵发热,也许是施长悬的声音太那什么了。这个……美色果然是不分性别的啊。
谢灵涯折腾了一番,又回到原点,他的睡意也涌了上来,索性不管那么多,继续睡吧。
……
第二天早上,周末,谢灵涯去刷牙,施长悬扶了他一把。
这个点大家陆续都起来了,排队用水。
施长悬默默给谢灵涯倒好了水,挤好了牙膏,谢灵涯洗漱完,他手里又端好了一杯热水。
海观潮看得有点受不了了,虽然最近施长悬已经回去上课了,但只要在观里时,对谢灵涯的服务就没变过——即便谢灵涯已经好转很多了。
这个照顾法,是仍然把谢灵涯当瘫的啊!
这些天大家早就叹为观止过了,只想着施道长真是面冷心热,但一想谢灵涯给他挡了一下,知恩图报好像也没什么。但随着时间迁移,施长悬还一直这个态度,就让人有点觉得肉麻了。
而且再看看谢灵涯这个家伙,可以说是从俭入奢易吧,头两次还会和施长悬客气,现在习惯得仿佛他从小到大都有人这么伺候似的,顺手极了!
海观潮忍不住说道:“施道长,有些事你还是让患者自己练习一下吧。”
说是患者,肩上的伤和体力都好了五成以上了。
谢灵涯连忙说:“没事没事,我不介意的。”
众人:“……”
海观潮:“你不介意有什么用啊!!”
“你们看看,海哥对英雄的尊重只有三天而已,我怀疑回头又要骂我海绵精了,吃了吐。”谢灵涯呼吁群众,“我这伤还没好全呢,就这样了,真是世态炎凉啊!”
海观潮:“……”
他正想说什么呢,却听施长悬收好了保温杯,慢吞吞地说:“我也不介意。”
海观潮:“…………”
不管了不管了,让这俩继续gay里gay气的去吧.
谢灵涯让张道霆代为从兽医院把两只大狐狸给带回了道观,在医治之下,它们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毕竟伤口比较深,医生的建议是好全了再送回野外。
没让它们在兽医院继续住着,也是谢灵涯听说这俩在那里一直闹,毕竟是野生的,受不了住在笼子里。谢灵涯一想小狐狸也想它们,就出院吧。
谢灵涯本来是想联系一下唐启,让他和工地方面打个招呼,叫狐狸们“散养”一阵子,工地上给点吃的,这样就没有捕猎的压力了。
原是说好了,只等来接的。
这中间谢灵涯也让人带着小狐狸去医院探过病,饶是如此,他把笼子打开时,小狐狸还是一下扑进去,抱住父母。
大狐狸却在小狐狸头上拍了一下,赶着它往外:哪有主动进笼子的,爸妈在里面也不行啊,万一是圈套呢?
“你们可以在院子里活动,有人来就避着,菜地不能给我踩坏了。”谢灵涯叮嘱了一下,又告诉了张道霆,“工地那边下来采购时把它们带上,还有一阵,不用管。”
张道霆看着这三只狐狸,颇为惊奇,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灵性的野狐,难怪谢师兄说有成精的潜力。
看看它们彼此的互动,还有在谢灵涯吩咐时一动不动,最后点头的模样,人性化得很。
三只狐狸本来是听从谢灵涯的吩咐,慢慢的,它们竟然听到刘伯合在念经,就跑到他门口去了。也不敢进去,三只排成排,趴在门槛外听。
谢灵涯和施长悬看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并没有阻拦,生灵有向道之心是好事。看来,上次谢灵涯在山上讲过一次《常清静经》,果真令它们有所开悟。
刘伯合专心致志,也没发现有狐狸在旁听。
反而是张道霆,他又被几个摄影师跟拍,无奈地走到后院来浇菜。摄影师们不去拍他浇菜,而是发现了有个房间,里头是道长念经,门口趴着三只狐狸,屁股撅起来,整整齐齐。
这画面可太有意思了,摄影师们不约而同地举起相机定格这一幕。
咔擦,轻微的快门声惊扰了三只狐狸,它们发现有人来了,迅速蹿进了另一间屋子。
摄影师们惋惜一声,自然不好擅自开人家的门进去,纷纷检查自己刚才拍好没有,还问道:“这是你们这儿养的吗?”
张道霆说道:“是我师兄在山上救的,送到兽医院治疗了,还要送回去的。”
“我还以为是你们养的呢,这狐狸还会听经!多神奇!”一个第一次来的摄影师说道。
一般来说,即便狐狸是在等吃的,他们都能附会成听经,何况这一次,狐狸一家还真是在听经……
这一点,恐怕就是他们自己也不一定打心底相信。
张道霆笑了两声:“觉得好奇吧。”
谁也不知道动物心里在想什么,它们到底能不能理解人类的音乐、舞蹈等艺术,乃至念经。
摄影师们对狐狸感兴趣,索性待在后院,希望还能再看到狐狸出来,顺便也拍拍张道霆浇菜。
不过没一会儿,工地的车已经到了。
谢灵涯接到电话便出来,“狐狸呢?”
狐狸们听到他的声音,才从房间里出来,那几个摄影师立刻暗搓搓地拍照。
谢灵涯也看到他们了,他知道张道霆现在都要成杻阳市摄影爱好者中的知名网红模特了,不来拍拍张道霆,能说自己玩儿摄影的杻阳人么。
“车来了,走啦。”谢灵涯也没在意,弯腰去抱狐狸。
可是原本早就说好了,还乖巧同意的狐狸,一下闪开了,蹲到门槛上去了。
谢灵涯身体还有点虚,没抓上,一愣,走了两步继续抱。
那狐狸又绕出来,扒着门槛。
谢灵涯走过去,捏着狐狸的后颈,“干什么呢。”
狐狸又不敢真撒腿跑,惹谢灵涯生气,可在谢灵涯上手时,也表达了自己的不甘心,使劲扭动,抓后颈都不管用,爪子还在地上刨,划拉得一下一下的,把地面薄薄的青苔都抠出乱七八糟的爪痕。
一直被抓着,另外两只也不跑,就抱着门槛,一副想要留下来的样子。
谢灵涯:“……”
他心里知道这看样子是想留下来听经,他们观要在山里也就罢了,大城区的,他还怕被举报呢,看看旁边有好多正在兴奋狂拍的摄影师,有些话也不便说,含蓄地道:“带你们回家去了,快走啦。”
谢灵涯叫来施长悬一起,把三只狐狸给抱了起来,对摄影师们呵呵笑了两声,送外头去了。
那些摄影师特别感动,“动物通人性,它们喜欢你,喜欢这里,不愿意离开啊。”
喜欢啥啊。谢灵涯低头小声说:“别整得像失学儿童一样!”
狐狸可怜兮兮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以后办活动,就邀请你们过来听经,可以了吧?”
就算是人类信众,也没有天天来听的。狐狸们一听,满意了,舔舔他的手。
而当天晚上,本地论坛上,又一个关于抱阳观的摄影贴也迅速成了热门。
第40章 地铁惊魂
杻阳人论坛
[杻阳美图]主题:在城市中遇到三只成精的狐狸……
内容:原谅我做了一回标题党, 周末和摄友们一起去拍张道长, 得了一组好图。走到抱阳观后院时,无意中看到这一幕[三只狐狸排排趴.jpg]
张道长告诉我,是他师兄在山里救下来的, 在观中养伤。我们来的时候, 狐狸已经好得差不多,趴在门前听房内的道长念经, 令我们直呼这三只狐狸都成精了。
不止如此, 因为伤好要送回去放生,它们竟然不肯走。[狐狸扒地十连拍.jpg]
1L:??你们不说去拍抱阳观,直接说去拍张道长了吗?
2L:哈哈哈哈哈1L这个重点抓得好, 笑死。不过这组图拍得真好,这狐狸还知道听经。
3L:好图, 野生的狐狸?最后几张太搞笑了, 那狐狸都把地上抓出道子来了,怎么这么夸张,不愿意离开啊, 相处得真融洽。
4L:太可爱了吧!还有后面抱狐狸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张道长吗?怎么没穿道袍?
LZ:不是, 是张道长的师兄,就是救狐狸那个,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没穿。再放几张图, 狐狸看到我们后就躲起来。还有一些零碎的张道长两位师兄抱狐狸出去的花絮。
6L:我去——张道长师父的收徒标准难道是长得好看吗?
7L:我要是狐狸我也不走啊……
8L:?我进来看美女图的, 怎么是真狐狸
9L:一点也不标题党!真的成精了!楼主, 可以转载吗?
10L:我也来放几张图, 和楼主不同角度的,那天拍得太兴奋了。
……
狐狸被抱着身体,爪子在地上刨出很多道痕迹来,还有趴在门前听经……这些图都夸张到让人觉得是摆拍了,但又怎么可能摆拍出这样的画面。
如果是抵抗人抱自己,狐狸应该挠人才对,但它们分明是抠着地不肯起来,还有往屋内躲的。
加上楼主的叙述,大家脑海中一下就有画面,以及前后剧情了。最难得,这竟然是被救助的野生狐狸。
在感慨狐狸的人性化,调侃它们成精了想要听念经修炼等等的同时,网友们下意识觉得,能够令野生狐狸不愿意离开,这个道观的环境和人,应该都很好。
这组图连带着简短的说明被转载起来,起先是在杻阳本地圈子,抱阳观这半年来本就小有名气了,连张道霆都成了标志性模特。
因为图片故事性太强了,很快又被转到了更大的平台,狐狸和道观、道士的组合(里头还有俩长得特别帅的)让人一瞬间能脑补很多。
抱阳观在杻阳市以外没什么名气,这组图倒是火了一把,还有网络媒体转载,网友们也P图,在狐狸头上加行字:道长我想修仙——
有人也呼吁道长以后允许狐狸经常去“修炼”,这种属于不了解抱阳观的。本地人知道抱阳观地址在繁华地带,不清楚的网友单看故事和简单说明还以为抱阳观其实在山里。
确实从图片里看来,后面的大殿也是古建筑,古观、野狐总让人想到深山。
后来抱阳观做大做强,有外地人特意来游览时也经常发出疑问:为什么抱阳观在城区啊??
图片可听不到声音,谁能想到画面里那么宁静古朴的道观,其实常年能听到广场舞的音乐声和精品店的喇叭声……
……
总而言之,就是抱阳观的环境因为受到野生动物“认可”,口碑变得更好了。以前不还有人觉得抱阳观做营销,现在一看,谁营销能拍出这种照片啊!
感兴趣来看一看的市民就更多了,一到周末更是人满为患,上香,喝茶,游览,不亦乐乎。
连带着,来打水的人也更多了。
之前旱灾时,抱阳观开放打井水,旱灾过去后,有一批茶客仍然会不辞辛苦地来打水。
自从狐狸不愿意走,人们就自动联系上抱阳观的各个方面了,莫名觉得井水水质肯定好,不然狐狸能住着不肯走么,未必还真是想修仙啊?
于是打水的人一下暴增。
这井水虽然源源不断,但是一方面观里自己卖茶水也要用,有些受影响;另一方面,地方小,每天从早到晚打水,搁在以前是需要聚集人气,而且那时也只是一段时间,现在就看着有点乱了。
谢灵涯想了想,就出了规定,仅限每天上午开放两个小时自由打水。
而说到谢灵涯,因为那组照片在网络上走红,虽说大主角是狐狸一家,但他和施长悬这俩露了脸的,也连带着受到了不少关注。
有人以为谢灵涯也是俗家道士,感慨怎么现在做道士也要颜值高了么。本地人就更不必说了,从前只是少数人知道,抱阳观不时会出没一个大帅哥,现在全都知道了。
还有人问张道长他师兄在哪,每天拍张道长,想换换口味拍他两个师兄。
海观潮都调侃:“可以啊,现在道观有三个网红了。”
谢灵涯这几天都没出门,无奈地道:“等过几天热度过了就好。”花无百日红,没有连续的事件,大家也就不会关注了。
海观潮:“哎,那我们也有三个过气网红。”
谢灵涯:“……”
谢灵涯:“你别这么说,道霆每天抛头露面,一定会长红不衰的。”
张道霆:“…………”
海观潮大笑起来,尤其是看到张道霆生无可恋的表情。
刘伯合在旁边幽幽地说:“那我也出镜了,你们说怎么就没有要拍我的……其实不拍也就算了,我也不想红,可是为什么有的新闻里要说,狐狸在听一位‘老道长’念经?”
众人听了,你看我我看你,猛然哄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还真是,他们都忽略了,刘伯合还在里头呢。而且刘伯合今年还不到四十,原帖里也没有说他是老道长,偏偏有的网媒转载后把他称为“老道长”,仿佛念经的是个老道长就更加有仙气一般。
因为这件事,也有本地媒体想趁着关注度来采访,但是谢灵涯和施长悬都没出境,和记者商量了一下,把采访中心放在道观本身上。
于是也有一篇关于城市中的小道观,令野狐流连忘返,还有众多市民前来打水引用的报道出炉了,反响也相当不错
抱阳观可以说蒸蒸日上,谢灵涯好得差不多时,又从道协听闻,省道协的法师们组织的追捕联盟,于日前终于在某市追上裴小山。
但连日来,逃亡中的裴小山利用都功印和三五斩邪剑,又增添了一些阴物助力。双方斗法后,裴小山再次金蝉脱壳。不过这回也不是毫无收获,裴小山把三五斩邪剑中的雌剑落下来了,而且一部分阴魂也被法师们度化了。
谢灵涯因为提供可靠线索和省道协的人联系上,后来还申请了之后一起抓裴小山,省道协的人告诉这消息的时候,还顺带感谢了一下谢灵涯。
——裴小山太阴了,他们这次险些连雌剑都捞不着。
能找到裴小山的方位,是联盟内的法师们各显神通,使用了占星、算卦、请神等手段,而能一下追到具体地方,则是谢灵涯之前提醒他们:“上回我把裴小山的衣服捡回来了,你们去找他的时候和警方商量一下,带几条警犬吧……”
所以说裴小山这家伙是被狗给咬了,这才把雌剑落下。
谢灵涯赶紧说:“那请警方注意一下医院吧,说不定他会去打狂犬疫苗。”
道协的人也连说就是这样,注意着呢。
“那就好。”谢灵涯又不是非要自己去逮着裴小山,能早点落网就是最好的。
……
这头一转眼也到了二月初,谢灵涯考研成绩出来了,一查果然过了,分还挺高。
这都是谢灵涯第二次考了,他特别开心,谢父也打电话来问了。
谢父那个腿还没好全,谢灵涯受伤后就没回去看他了,只说自己要专心复习,谢父听着就觉得靠谱啊,这是胸有成竹,都直接准备复试了。
现在看成绩果然过了,谢父也开心,叫谢灵涯继续好好准备复试。
因为谢父那边不方便,宋静也怀着孕这几天还要做产检,谢灵涯就没回去了,而是伙同抱阳观的伙伴们,一起出去庆祝了一番。
虽说复试还没考,但初试成绩不错,谢灵涯紧张了一年,趁机放松一下。
因为道观开门到晚饭以后了,所以要聚齐所有人,就得晚上。□□点关了门后,再出去吃夜宵。
“谢总辛苦了啊,一边复习,一边开道观,听说早些时候自己坐外边卖瓜子,听着人家聊天自个儿看书。”海观潮给谢灵涯倒了杯酒,“不错,不愧是你舅舅的外甥。”
“也要感谢大家的支持,尤其是这些天这么照顾我。”谢灵涯敬了众人一杯,席间推杯换盏,他还和施长悬喝了几杯。
施长悬喝完酒脸色也稍稍红了一下,不过他也只喝了这两杯而已,除了谢灵涯也没人敢灌他酒。本来今天的主角也是谢灵涯,吃完喝完已经两眼迷蒙了。
谢灵涯喝多了就嚷着要给商陆神和柳灵童也喝两杯,既然是出来庆祝的,都得喝啊。
张道霆咂舌:“它们还是孩子啊!”
谢灵涯沉思一下,“那就只喝一杯。”
众人:“……”
张道霆才喝一杯怎么就晕了,俩人在这儿乱扯。小孩不喝酒是因为在发育阶段,但耳报神都已经不是人了,一般人供养耳报神,逢年过节也会摆酒,耳报神爱喝就喝,全凭喜好。
谢灵涯把酒掺进果汁里,摆了两杯,念咒祭给柳灵童和商陆神。
俩耳报神好奇地尝了尝,然后当甜水儿喝了下去。喝完后商陆神便开始哭嚎,“既生商陆,何生柳木——”
施长悬:“……”
柳灵童则开始骂裴小山。
谢灵涯只听得到柳灵童的声音,听罢跟着他一起骂裴小山,一直骂到饭局结束。
“走,走吧,还能赶上末班地铁。”谢灵涯脸颊和耳朵都通红的,说起话来也有点磕巴,好在还能走动路。
这个点地铁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家各自坐下,谢灵涯则靠着椅背睡着了。
施长悬坐在他旁边,听到商陆神在耳旁说:“谢灵涯睡着了,好机会——”
他看看其他人,或是闭目养神,或是看着手机,也没人注意这边,他有些迟疑。
商陆神:“……快让我亲亲他!”
施长悬:“…………”
商陆神还在说醉话,谢灵涯则脑袋一歪,靠在施长悬肩上了。
施长悬犹豫一会儿,还是揽住谢灵涯的肩膀,让他靠得更方便一些。
……
小量本来也和张道霆靠在一起打盹儿,不过他俩都打盹儿,也没人扶着对方,脑袋一下就歪了。小量揉揉眼睛,把张道霆给推开了,张道霆便靠着另一边去了。
地铁在黑暗中穿梭,不时闪过广告灯牌,车厢内除了他们几个人,也没别的乘客了,原来仅有的几个都下光了。
小量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车窗外的广告牌,他对面坐的就是谢灵涯和施长悬,小量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们身上,谢老师正靠着施道长睡,小量感慨,施道长对谢老师真好啊——
这时,车窗外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仿佛是广告牌上有个人形。
小量吓了一跳,整个人弹了一下,心想这应该是广告灯牌里的东西吧?地下怎么可能有人呢?
小量也没喝酒,但他怀疑是自己困了,一看其他人好像也没注意到的样子,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抬眼看到车窗外,忽然一只苍白的手拍在了车窗外侧!
紧接着,手掌使劲,胳膊、头、身体,都露了出来,一个非人之物巴在车窗外,肚子鼓起来,衣服带着血污,眼中泛着诡异的光,嘴巴一咧,舌头就伸出来,在车窗上舔了一圈。
小量只觉浑身发寒,一下捏着张道霆的手,“那——那——”
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跟着神棍混了那么久,可这还是第一次见鬼。最让他着急的是,那东西和谢老师就隔着一面玻璃而已,正位于他身后!
张道霆一下被小量捏醒了,才睁眼就看到对面的大嘴鬼,当时便吓出了冷汗:“我靠!”
那鬼物对着他们又是一咧嘴,手掌在玻璃上“砰、砰”拍起来。
这时地铁内响起一声通知:“前方到站,清泉路口……”
鬼物仿佛也听懂了一般,眼神邪恶地投向地铁门,好像在说:待会儿我就进来了——
张道霆和小量汗毛倒竖。
小量全身都软了,心头克制不住的狂跳,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闭着眼扑过去拉谢灵涯的手,那鬼就在谢老师后头呢。
但是小量一过去,却被施长悬拎住,提起来放一边了,再看向身后。刚才他听到张道霆喊那一声了,又看那表情惊恐便知道后头不对。
可施长悬回头看去时,窗上已是空空如也。
这时其他人也察觉动静,睁眼或抬头看过来,“干什么?”
张道霆面如白纸,盯着门口说道:“刚才有,有鬼,扒在窗上,现在往门边去了……”
小量听了,牙齿打架,伸手推了推谢灵涯,可谢灵涯睡得正香,愣是没醒过来。
什么,有鬼?
其他人一听也有点发寒,下意识站了起来,望着张道霆说的地方。还有人注意去看了一下车窗,虽说已空无一物,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角落有个巴掌印……
施长悬制止了小量推谢灵涯的动作,问了一句:“都带了护身符吗?”
一句话就让现场的氛围平定了一些。每个人身上都有谢灵涯亲手画的灵祖护身符,而且他们这都是些什么人,不是道士就是道士的师父,鲁班书传人之类的。
方才乍然听到外头有鬼众人的确吓了一跳,那是下意识的,但这时很快就淡定了下来,也是啊,好像没什么好怕的。平时也老听谢老师说,撞见鬼心里不能虚,一虚就完了,都说鬼也怕恶人。
等到地铁到站,车门打开,一个大嘴大肚的鬼物从外面爬进来时,已经感觉不到人类的恐惧之意了。就刚才,有俩还被他吓得差点尿裤子了,阳气眼看越来越弱,叫他心中好生得意。
而此刻,张道霆甚至舒了口气,对小量说:“我想起来了,年底了鬼差也要交差,到处都在算总账,鬼物乱窜,以后太晚了还是不要坐地铁的好,地下本来就阴气重……”
大家也看清这鬼物,胳膊细细,肚子却老大,舌头掉出来,嘴里发出怪笑声。地铁内本来有空调,这时不知因为门开了,还是鬼物的缘故,气温骤然下跌,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笑着笑着,这鬼物也笑不出来了,因为眼前的人类都一脸漠然。
……不对啊,他们明明看得见自己啊!
方辙客气地道:“施道长,您请?”
施长悬还揽着谢灵涯,也很客气地说:“还是方先生来吧。”
一个鲁班书的传人和一个正一道士在这儿谦让着。
鬼物左看右看,不太懂什么情况。今天因为出来吃东西,为了不引人注目,住观的道士都没穿道袍。
海观潮说:“不管哪位来,安静点儿吧,回头把谢总吵醒了不好,大过年的。”
这鬼遇到他们就够惨了,要让谢灵涯出手,那就是惨上加惨!大过年,海观潮不落忍啊!
鬼物:“……”
这大肚子很生气,把他当什么了?
他用指甲在肚皮上一划,肠子便滑了出来,血糊糊的一地都是,又捞起肠子攥在手中,竟是要用这个缠人的架势。
他长长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自己的鼻子和脸颊,嘻嘻怪笑数声,声音在人耳边响起一样,森森冷冷。连带着,车厢内的灯光也闪烁了一下。
施长悬凛然,要是谢灵涯醒来看到这个模样……他想到上次谢灵涯崩溃地声称要用吊死鬼的舌头勒死她自己。
施长悬和方辙对视一眼,达成了默契。
方辙念咒:“奉请昊天玉皇尊,天大不如地大,地大不如我大,我大不如泰山大……吾奉太上老君急急令!”
咒罢,大肚鬼一下往前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直嚎。
这是被方辙用千斤拖山法给压住了,现在他身上就好比有座山压着,方辙还没修炼到能搬来泰山之重,但随便一座小山也不是他受得起的。
施长悬则摸出一张符纸,“元精摧凶,莫不束形!”
符纸飘至鬼物身上,这下连嚎也嚎不出了,嗬嗬喘气。
……
谢灵涯听到耳边的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看到小量坐在地上,便抓着椅背坐起来:“干嘛呢你……”
小量其实已经好多了,最开始是腿软,被施长悬拎开就没能站起来,后来是看方辙和施长悬降鬼看呆了。
“没什么。”小量爬起来,坐回座位上。
谢灵涯摸不着头脑,转头一看,便见门口那块地上趴着一鬼,脸贴着地板,肚子极大,因为趴着肚子抵着地板,导致下.身像是撅起来,肠子哗啦啦流了一地。
谢灵涯差点把夜宵给吐出来,“这什么玩意儿,我的剑在哪儿——”
赶紧把这玩意儿捅死了免得糟心。
“出来吃饭,没带剑。”张道霆说,又劝了一句,“没事已经伏法了。”
海观潮也劝:“大过年的。”
鬼:“……”
谢灵涯捂了捂额头,还糊里糊涂去摸摸背后确实没有剑,才说道:“好吧,那回头我把张三叫来,带走这家伙。”
商陆神醉意朦胧仍不忘荡漾地说:“谢灵涯心地真、真善良。”
施长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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