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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讨债鬼


    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红阳道现在名声不显, 但已知至少三地有他们出没的迹象, 不能轻视。谢灵涯回去和其他人一说, 通知了相关部门。


    他手抱阴阳,祭心香一瓣, 暗给祖师爷骂了一下红阳道。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上菜, 还送了一小碟大枣。


    谢灵涯那枣子看了一会儿。


    老板娘讪讪笑道:“还以为你不是道士……唉, 我知道你们和尚道士间有矛盾,我也不知道那个方法到底是哪家的, 你要是找那和尚, 不要提起我来啊。”


    “我们跟和尚没矛盾,那家伙根本就不是真和尚。再说了,就算他是,”谢灵涯无语道,顺手拿起一枚枣,“吾有枣一枚, 一心算大道。优他或优降, 或劈火烧之。都大道了,还能是和尚的?”


    老板娘一听他真的会念咒, 再一琢磨,好像是有点那个意思, 但想到那和尚高深莫测的样子, 还是迟疑地道:“我不太了解……”


    “算了, 大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他通知了有关部门,到时就有人来给他们科普,他在这里说一万遍,不如人家官方科普。


    老板娘走后,张道霆凑过来,“谢老师,你给我咒个枣吃吧,这地方干燥,我赶路喝水也不多,感觉有点……嗯……便秘。”


    “哎,这就要吃饭了,张道长你注意一点。”有人不满地道。


    张道霆赶紧抱拳:“我小声点。”


    谢灵涯让了一下身体:“我靠,你也不能就恶心我一个人啊。”


    张道霆:“……”


    谢灵涯把那一碟枣拿到近前来,“你啊,把这些都吃了。”


    张道霆一愣,“便……那个,这么难治吗?咒枣术不是吃一颗枣就行了?”


    “把这些去核煮汤喝了,对你的症状。还咒枣,难道你每次想方便了我都给你咒一颗,自个儿多补充水分。”谢灵涯说道。


    张道霆:“……”


    ……


    饭后继续大约一个小时车程,就到了此行的第二站,天然观。


    谢灵涯看过这里的介绍,也是巧了,刚刚才提起咒枣术,这里也很有渊源。早先说过,萨祖传下法脉,主要形成了三个派系,分别是萨祖派、西河派和天山派。


    天然观正是继承了萨祖西河派的法裔。


    与玉皇宫不同,天然观没有修在山上,反而离城市比较近,占地大约有二十几亩。


    天然观的观主是西河派罗字辈传人,叫夏罗清,一见面后寒暄了一番,就问道:“请问各位道友里,是否也有我萨祖法脉传人?”


    大家都心里疑惑,夏罗清指的当然是抱阳观的人,可他这个问法很奇怪。他问的如果是抱阳观还就罢了,大家只会觉得他听到风声他们要来,但他却是曲折问的。


    “这边。”谢灵涯从人群后头挤过来,指着自己和施长悬、张道霆三人,“杻阳市抱阳观的,供的王灵官。”


    王灵官法脉和萨祖法脉那基本是一回事,很多灵官庙也归入萨祖三派,施法的时候也是萨祖主法,灵祖主帅。


    夏罗清看到他们,打量片刻道:“怎么有三个?难道……”


    “一直是三个人参团啊。”谢灵涯不解地道。


    施长悬忽而道:“我拜抱阳观前任观主为先生,张道霆是后来常住观中,都未受箓。”


    这么说来,只有谢灵涯才是单纯的传人。


    “这就对了,原是真的。”夏罗清面露喜色,“我午睡时梦到一道声音,告诉我下午有一同门来,叫我传他雷法。恍惚间觉得是祖师托梦,没想到真有同门来,果然验证了。”


    谢灵涯一惊,他中午才骂了红阳道,不过他是祷告给王灵官听的啊。


    不过一想,可能是灵祖转告给萨祖的呢……


    萨祖的雷法这雷法虽然萨祖传授过灵祖,但是也许西河派还有什么独到之处。传他雷法的意思,是要他去劈一下红阳道吧?


    谢灵涯心中一喜,说道:“确实验证了,中午我们吃饭时,遇到村民被旁门左道迷惑,还称传村民咒枣术。”


    其他道士也开口作证,又将红阳道的事情说出来。


    夏罗清还不知道红阳道的事情,本来得到托梦欣喜之余有点疑惑,但是谢灵涯如此一说,他就明白了。


    “看来是要灵祖传人剪除妖魔。”王灵官跟着萨祖,本就是奉行法旨的部将,而且夏罗清从其他道士口中听到谢灵涯的名字,一回想,不是前段时间找回都功印那个年轻人。


    夏罗清把谢灵涯带到天然观主殿萨爷殿的耳房中,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册,上面写着《雷说》,这是萨祖的著作,天然观的这一本上面还有历代先师的笔记。


    “以我身造化,适量五行造化,则道法精妙。”夏罗清在旁讲解了几句,又见谢灵涯一时间看得入神,心中立刻知道不需要自己多言,当即闭口不言,在旁边点起香,贴上“学习经典,诸神回避”。


    谢灵涯看书不知不觉就入神了,口中跟着念,只觉得一字一句自然就刻在脑海中,等他醒过神来,香珠都燃尽了。


    这偏殿中挂着一幅萨祖的画像,谢灵涯拜过之后,才用黄布捧着书出去。


    问道团的道士不知道去哪参观了,谢灵涯从耳房出来,只看到夏罗清在正殿里,跪凳上有一对年轻男女,唯有这三个人而已。


    “夏老师。”谢灵涯走过去,把《雷法》还给夏罗清,称呼已经从观主改成了老师。夏罗清于他有传法之惠,以先生的礼仪对待没什么毛病。


    “看完了?”夏罗清吃惊他看书的速度之快,这过去大约已有三个小时,但是对一本深奥的经典来说,正常人三个小时也不过翻了两遍吧。


    谢灵涯点头。


    夏罗清只知道谢灵涯能拿回都功印肯定很优秀,但不知道他这方面的学习能力强到被叫海绵精,一想,还觉着说不定萨祖有灵,亲自授法。殿内贴的“学习经典,诸神回避”,可不是针对萨祖的。


    夏罗清越发有点惋惜,怎么就叫他老师,如果是他亲传弟子就好了。


    这时候,那对年轻男女已经拜完,起身来好奇地看了谢灵涯一眼后道:“夏观主,我们可以说了吗?”


    他们站起来,谢灵涯才发现那男的脸色青白,像是好些天没有休息好的样子,本来英俊的五官满是憔悴。


    “你觉得好些了就说吧。”夏罗清说道。


    年轻男女又看谢灵涯一眼,觉得他也是这里的人,就不再管了。


    ……


    这对年轻男女是新婚夫妇,男的叫古耀先,女的叫林诗,古耀先家和夏罗清家还沾亲带故,所以出了事后就跑天然观来了。


    至于出了什么事,还要从他们商量婚事开始说起。


    古耀先和林诗谈恋爱两年,开始商谈婚事,这个期间一直遇到很多困难,例如订不到酒店、新房出问题、化妆师生病之类的。


    他们一一克服了,光是领证就去了三回,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成行,最后一想,干脆办完婚礼再领也行。


    到了婚礼前一天,古耀先和林诗都睡在举办婚礼的酒店,当然是分开房间。


    半夜,古耀先习惯性地趴着睡觉,本梦半醒之间在,只觉得一物狠狠拍在自己背心,他浑身一痛一凉,生生醒过来了,只觉得背上的疼痛特别真实。


    可是屋子里只有他啊,古耀先还以为自己被什么毒虫咬了,挣扎着起来,把来参加婚礼、睡在隔壁的外地表亲叫醒,让他给自己看看。


    古耀先的表弟也睡得正迷糊,开了灯掀开他衣服一看,睡意一下清醒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怎么有个手印!”


    古耀先:“……别开玩笑了。”


    “真的!”表弟都不敢上手去碰,但古耀先的背上的确有个青色的痕迹,形如手掌。他抖抖索索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哥,你看。”


    古耀先本来以为表弟在拿自己开心,正痛着还有点不耐烦,一看那照片,血都凉了,冲到厕所对着镜子使劲往后看。


    可不是么,背上一只手印!


    “这、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古耀先慌了。


    表弟满屋子翻找,“是不是被什么手掌形的东西砸到了。”


    叙述到这里之时,谢灵涯忽然道:“那个掌印现在还在吗?”


    “在。”古耀先把外套脱了,林诗帮他撩起衣服,后背果然有个青色的掌印。


    “古先生平时体检,心脏怎么样?”谢灵涯问道。


    古耀先楞了一下,随即道:“我有些心律失常,一直在吃药。怎么,你看得出来我有病?”


    “我不是医生,看不出来。”谢灵涯意味深长地道,“单是你后背的掌印对应到前胸,好像就是心脏部位,你说那天晚上你是趴着睡的……”


    古耀先冷汗都要下来了,他一直没想到过这个细节,谢灵涯一说他才想起来,如果他不是趴着睡,那一掌是不是就拍在他心口。不管击打会不会导致犯病,想想都很可怕,尤其是这件事……


    “继续说吧。”夏罗清说道。


    “还是我来说吧。”林诗说道。她的表情有点忧愁,又有些不悦,十分复杂。


    那天古耀先没有惊动其他人,和表弟一起跑到附近的医院急诊去了,人家看了说除了淤青没别的情况,他说自己是梦到什么东西打自己,醒来就这样了。医生说那可能你睡着时真有人打你。


    古耀先和表弟都满腹狐疑,也往不科学的方面想过,但一丝痕迹都没有,回去之后,已经天光刚亮,摄影师化妆师都来了,得开始准备婚礼了。


    因为婚礼在即,古耀先也只能暂时不提这件事,好歹举办完婚礼再说。


    就这么又累又困又担心地度过了婚礼,古耀先和林诗到了新房,晚餐和亲戚又吃了一顿,晚上只有两人在新房。


    林诗看古耀先眉宇间一直有忧色,人前时没有表露,单独相处时终于不悦地说:“你到底怎么了?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


    古耀先这才把衣服解开,给他看那个掌印。


    林诗也很吃惊,摸着手掌形的淤青,百思不得其解。


    “我这都可以进世界不解之谜了吧,医生还非说是有人打的,我房间哪来的别人,我快要以为自己幻觉了。”古耀先苦笑一声。


    林诗刚要说话,目光落在卧室的装饰木架上,神情惊恐。


    古耀先立刻转头,只见木架上摆着的一排五只不倒翁,无风自动,前后摇摆,节奏不一。原本颜色鲜艳,憨态可掬的不倒翁,这时候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林诗嘴唇颤抖,紧紧握着古耀先的手臂,这时,不倒翁也一个、两个地接连停止了摇摆。


    屋内寂静得可怕,只有两人沉重凌乱的呼吸声。


    下一刻,古耀先忽然往前一栽,挣脱开林诗的手,摔到了床下,几乎是以从天而降狗吃屎的姿势,摔得鼻血长流。


    “啊——”林诗憋在喉咙里的尖叫终于喊出来了。


    林诗哭得稀里哗啦,竟然不敢动,尤其是往外跑,他们住的新小区,入住率还不高,从窗口往外看,除了路灯根本没什么光亮。


    古耀先爬起来捂着鼻子,也是一脸恐惧,想到了之前那个手印,甚至是婚礼前的种种不顺。


    林诗给她妈妈打电话,老人家对这些比较懂。


    林诗的妈妈听女儿颠三倒四地说完,赶紧让他们点一堆火,阴物都怕阳火。


    林诗在地板上用纸点了一堆火,心跳还未平复,一直到双方家长赶回新房,她才哭着投入母亲怀里。


    想着大约是新房不干净,一家人赶紧简单收拾,回了家里。


    林诗和古耀先一起去他家,两人准备睡在古耀先的房间里,一想到新买的房子,花费了那么多心思装修,居然闹鬼,之后该怎么办……林诗真是满心忧愁。


    古耀先背痛,鼻子痛,又困得不得了,“先睡吧……明天再说。”


    他实在困得不行了。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刚要关灯,古耀先又是猛地一下挺身,嚎叫一身跳到地上,“有、有东西刺我的背。”


    他没细说,就好像是长指甲一般的触感。


    那玩意儿居然跟回家里来了,两人又蹿了出去,家里像打仗一般,全都坐在客厅不敢睡了,还点着火。


    在沙发上将就轮流坐着睡了一晚,第二天古耀先就打听起了辟鬼的方法,什么挂镜子、桃木剑之类的。


    又过了两三个晚上,古耀先才发现,和辟鬼的方法没关系,他晚上只要和林诗睡在一起,就会遇到这样那样的诡异事件。


    不得已,他们跑到天然观来了,一进来古耀先就先几个头磕下去,他饱受折磨,一直没休息好,脸颊都要凹陷的趋势了。


    ……


    “看来是有恶鬼缠身啊。”夏罗清正色道,“最好是做场法事,把恶鬼超度了。”


    “只要别让它再缠着我们就好。”古耀先痛苦地道。


    夏罗清看向一旁的谢灵涯,“灵涯,就由你去吧。”


    “我?”谢灵涯也不是天然观的人,但他一想,自己刚学了雷法,夏罗清可能是要他去实践一下。恶鬼缠人,要想超度,要么对方也不想在人间了,要么得先降服,让其愿意到坛前来。


    谢灵涯想想说道:“行啊。”


    古耀先和林诗却是有些不信任的样子,他们听到谢灵涯喊夏罗清老师了,这应该只是夏观主的徒弟,还这么年轻,道袍都没穿,长得漂漂亮亮,身上竟然还挂了一个小玩偶……在这方面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啊!


    古耀先直接道:“夏观主能拨冗亲去吗?我已经准备好法事费用了……”


    言外之意,钱不是问题,不要用小弟子糊弄我们啊。


    夏罗清含笑摇头,意味深长地道:“闻道有早晚,而且不要看他年轻……”


    古耀先一凛,“这样啊,这位先生习道很久了吧。”


    如果是从小开始,到现在那也有十多二十年资历,并不稚嫩了。


    谢灵涯犹豫一下:“……不好骗你啊,我去年开始学的。”


    古耀先:“……”


    谢灵涯:“不过闻道有早晚!我很厉害的!灵光在胸,他人枉费墨与朱!”


    古耀先:“……”


    ……真的没什么说服力啊!


    “先不要急,我和他一起去,可以了吧?”夏罗清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谢灵涯不但要自己跟着夏罗清去,还习惯性地拉上了施长悬,问道团的其他人还在天然观交流。


    古耀先和林诗这才发现,新来这个也有个玩偶,俩还是一对的,内心都觉得恐怕是夏罗清给徒弟练手的机会。


    唉,好在夏罗清看在大家亲戚的份上,自己也跟来了压阵了,不然他真不敢放手交给这两个年轻人。


    就这个岁数,这个长相,他们如果是要拍广告,那还差不多,可现在是抓鬼,抓鬼啊!


    谢灵涯和施长悬两个年轻人,自然负责拿法器。谢灵涯的三宝剑让方辙给他快递到天然观,但这会儿还没拿到,仍在路上,只能用夏罗清的剑。


    夏罗清那柄木剑却也不凡,是用整块的霹雳木做成。


    霹雳木就是雷击过后的木头,带有雷气,可以镇鬼,十分珍贵。正一派很讲究这个,因为张天师对霹雳木很推崇。不过一般得到霹雳木,他们都用来刻印。能做成剑,那可是相当奢侈!


    何况夏罗清的霹雳木剑还有些年头了,那时候比现在更难得,可遇而不可求。


    到了古耀先的新房里,谢灵涯把东西都摆出来,然后道:“你们躺床上去吧。”


    其实他有别的引鬼方法,可是一想那鬼每次就趁他们躺一起的时候整治,又何必费那么多心神。


    古耀先只要一躺上床就遭罪,都有阴影了,但这时要引鬼,他们一看夏罗清的脸色,也只好躺到了床上。


    几乎是立刻,“砰!”的一声巨响,从床底下传来,像是有人在用力敲打床铺,灯也跟着闪烁了几下。


    古耀先和林诗吓得抱在一起,闭紧眼睛。


    谢灵涯看到俩人鹌鹑一般,在眉心画上灵官神目,手掐云雷诀,“五雷降灵,锁鬼关精!”


    双目清凌凌看向下方,冷然上前,另一手提着霹雳木剑就往床底下戳:“还躲床底下,死不死啊你!”


    “……”夏罗清本以为可以看到谢灵涯仙风道骨地使雷法,毕竟是萨祖亲自托梦要传法之人,没想到他拿着剑一顿乱穿,像拿扫把赶狗似的,一时眼睛都瞪大了。


    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再看旁边的小施道长,一脸淡定,显然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


    谢灵涯只觉得剑身真的碰到什么物体,那物被附了雷诀又沾了雷气的霹雳木剑一刺,身体一阵哆嗦,然后只见一黑影从另一侧床底迅速爬出来。


    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黑影,而是长着长长头发的鬼物,头发长得能够盖住全身,铺散在地,爬动的姿势敏捷又诡异,不似活物。隐隐透出来头发之下,是绿色的身形。


    这一显形,连古耀先和林诗都看到了,顿时一窒,用力往后退,靠着墙惨叫。


    谢灵涯一看到那长长纠结的头发就觉得不太舒适,身上绿的发光,果然是大凶之鬼,他一走过去那青衣鬼就快速爬来。


    可是整个房间也就这么大而已,施长悬就在另一侧,他抛出两张符,“邪魔归正!”


    青衣鬼被定在原处,扭动了几下,竟是令符纸隐隐有松动的意思!


    谢灵涯赶紧大步往前,剑指着她,“别动啊,再动戳你个对穿。”


    那青衣鬼还真没动了。


    夏罗清:“……”


    古耀先倒是很有安全感,他哪懂那么多,只想果然人不可貌相,谢灵涯并非只有好皮囊而已,之前真是误会他了!


    青衣鬼趴在地上,缓缓抬起头来,从乌发中显出容颜。虽然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但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眼如含着一汪秋水,楚楚动人,五官柔弱娇媚,风情动人。


    这与大家心目中的恶鬼形象都不太一样,同她刚才诡异的动作更是截然不同,反差太大,令人一时有些愣住了。


    青衣鬼望着床上,哀伤地说道:“你竟然……请来道士要抓我么。”


    语气中带着令人心碎的哀怨。


    大家都看向古耀先,用看负心汉的眼神。他也呆了。这么漂亮,他不应该没印象啊,可他怎么不记得见过。


    林诗本来一腔害怕,这时也都被愤怒取代了,青衣女鬼美得就连她看了也心中一颤,不安感顿起,不禁狠狠掐了一把古耀先,用眼神质问:你前女友?


    “别这样看我。”古耀先摆手,“我不认识她。”


    谢灵涯蹲下来,剑仍然指着她,说道:“你害人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楚楚可怜呢,什么前缘啊,说来听听。”


    青衣女鬼望了古耀先和林诗一眼,垂目道:“我没害人,这是他答应我的。我与他是前世夫妻,相约在阴间相会,下一世仍做夫妻。可我死后发现他已先去投胎,要与别人结为夫妇,才来要个公道。若不信,可以去城隍处查。”


    不是前女友,胜似前女友啊。


    这可是笔糊涂账,前世犯的错,这世来清算。


    古耀先俊脸上一片难色,苦恼地道:“美女,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放过我吧,我活得好好的,你害死我有意思么,我被害死也不会继续和你在一起啊……”


    青衣女鬼表情冷了下来,说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说的是林诗。”


    古耀先:“???”


    众人:“???”


    青衣女鬼仰着脸看林诗,痴痴道:“虽然你先去投胎,还投作女身。但,但我可以体谅你等待太久,只要你同他分了,我就不计较,也不害他了。我们还在一起过,我在人间陪伴你。”


    林诗被雷劈了一般,“我……”


    女鬼柔美的面容在眼前晃,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诗还真看出几分熟悉感来,超越了性别的美丽,即使是同性也有些心魂荡漾……


    古耀先目瞪口呆,尤其是看到林诗脸上有一丝羞涩之时,更是醉了,“老婆!别看了嘿!!”


    他又喊道,“我去,道长,道长你倒是说句话啊!”


    谢灵涯这才回过神来,他刚刚看戏也看入迷了,“哦哦,那个……人鬼殊途啊!你们不会幸福的!”


    青衣女鬼目光如水,在符箓镇压下颤栗,仍直视着林诗轻喘道:“那又如何。”她又一笑,带上了几分怨色,却更显风情,“这是她欠我的。”


    古耀先都崩溃了,“不是,你俩性别都一样!有意思么?!”


    “喂喂,劝归劝,都什么年代了,你搞歧视这套就有意思了么。”谢灵涯不悦地道,刚说完就发现施长悬看了过来。


    “……干什么,我说得不对吗?”谢灵涯迟疑地道。


    第62章 拴娃娃


    施长悬缓缓收回目光, 虽然没说话, 但他的神态动作都给人否定的感觉, 即是承认谢灵涯说得对。


    谢灵涯的眼神又滑到了夏罗清身上。


    夏罗清装作看不到, 并没有要发表看法的意思,这就是他日常的习惯, 也是华夏常态,装聋作哑, 他也知道像谢灵涯他们这一辈年轻人较多讲究不搞歧视这一套。


    其实不管他人是怎么理解, 夏罗清认为,万物阴阳共存, 有阴便有阳, 有异就有同,倒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那倒是我的错咯。”古耀先挺委屈的,“林诗要是答应她,是不是等于又辜负了我,我上哪说理去。”


    青衣女鬼森然道:“你也可以去死啊。”


    古耀先被她看一眼,只觉得身上阴冷得很, 又往后缩了一缩。


    “好了, 别说那些不现实的了。”谢灵涯说道,“你久滞阳世肯定是不行的, 今天遇到的是我们,换了其他法师, 不一下给你铲除了。虽然林诗违背了和你上辈子的诺言, 但你想和林诗人鬼恋, 那是没什么可能的,你自己想清楚了,换个条件吧。”


    这女鬼太深情了,这样还想着再续前缘,一般来讨债的直接害人了,她跑去掐情敌了。


    “我就想和她在一起……”青衣女鬼不甘地说,这是她化为厉鬼的执念,哪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夏罗清把带来的手抄经文烧给她,青衣女鬼拿了经文后,眉目间的怨色减淡一点,神智也清楚一些了。


    青衣女鬼清醒一些后仔细想想,也知道自己的愿望无法实现了,人鬼殊途,她和林诗不但错过了性别,还错过了几十年。


    青衣女鬼恨恨道:“林诗不能和他在一起……呵呵,等等,我知道,林诗和这男人不在一起,等我离开后,也会有其他人。所以,我要你给我立牌位,每天供奉,逢年过节祭祀,如待发妻。你日后的丈夫、孩子,也要供奉我,待你百年以后,还得与我合葬。”


    “供祖宗也不过这样吧!我也要供奉,那么不是恶心我吗?什么意思,我是二房你是大房啊?”古耀先不满地道,“我们给你办一场法事,多烧些东西给你抵债就行了吧。”


    他又看了看林诗,发现林诗还是呆愣愣的,推了她一下,委屈地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众人:“……”


    怎么有种颠倒的感觉……


    林诗被推了一下,躲躲闪闪地看了青衣女鬼一眼,知道自己前世负了人家,看着这么可怜,现在还趴在地上,她有些心虚,“每天供奉可以,我虽然不记得了,但上辈子既然对你不住,这也是应该的。可是,祸不及家人吧。”


    青衣女鬼伤心地道:“到这时候了,你要同我讨价还价。”


    “你得讲道理啊!”古耀先不知不觉也忘了恐惧,就差没跳起来了,“跟你合葬了我算什么。”


    青衣女鬼怼了回去:“人间离婚率那么高,你没必要担心这么早。”


    古耀先:“……”


    青衣女鬼又看着林诗:“我原是可以把你害死,带到枉死城中,再续夫妻缘的。但我不忍心看你痛苦的样子,你呢?”


    他们去请了道士,来抓她,现在还要和她讨价还价。


    林诗纠结了一下,虽然青衣女鬼很深情,说的话让她揪心,但是她毕竟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弱弱地道:“我要是折中去做,既对不起你,又对不起他……”


    她甚至不敢说把死后许给女鬼了,已经食言过一次了,还是不要随便承诺的好。


    青衣女鬼惨然一笑:“多情又无情,你还是这样。”


    古耀先也很痛苦,他觉得自己脑袋和女鬼的衣服一样颜色了。


    青衣女鬼深深看了林诗一样,平静地道:“那就不用给我供奉了,但是,你们若不杀了我,我转世之后,再来讨债。”


    她本来不愿意失去那些记忆,且怨恨心切,变鬼后发现林诗没等她就投胎了,便跑回人间讨个公道。现在事已至此,也就无所谓了。


    “……”古耀先听得一寒。


    青衣女鬼极为烈性,谈崩了,人家打算自己去走官方流程,换作人身来讨债。


    最终谢灵涯还是给青衣女鬼做了法事,送回地府,不可能真打她个魂飞魄散,她来讨债是有前缘的,而且最后没能害死人。


    女鬼站在坛前,对林诗道:“你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吧,再喊我一声小舟好吗?”


    林诗下意识道:“小舟?”


    下一瞬,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留下一个意味深长、哀婉动人的神情,令人怅然若失。


    刚才劝不住女鬼,这会儿谢灵涯说道:“还是多给她念经烧纸,也许她的执念能渐渐化去,到投胎的时候,又改变想法了。”


    古耀先松了口气,后又担忧地道:“她是不是立刻就去投胎,要是立刻投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或者美女……”


    众人:“……”


    他虽然没说完,但大家听着总像是在担心自己到时候“色衰爱弛”了没有竞争力,怪里怪气。


    古耀先盘算:“我给她烧几个纸人吧,也许享受着就忘了我们。”


    “……你开心就好。地府排队也是要时间的,晚了说不定下辈子才遇上。”谢灵涯说道。


    诸事皆有前因。谁也不知道女鬼的执念到底有多少会带到下一世,又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到那时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辞别了古耀先和林诗夫妻,三人回天然观去。


    路上,夏罗清忍不住道:“小谢啊,你这个剑法……是自学的吗?”


    “我只学过一点养生太极剑。”谢灵涯讪讪道,“哪有什么剑法。”


    夏罗清一想起之前谢灵涯那个架势,就很汗颜,说道:“我看你还是要学一些实用剑法,用起来方便也好看,需要我教你吗?”


    好看并不是浮夸,有的时候要取信他人,就得靠表面工作,这是很无奈的事。


    谢灵涯一想也有道理,“这倒不必,我可以和施长悬学啊。”


    早他就羡慕莲谈那个剑法了,看来不是任何道术都能速成,剑法就得靠勤学苦练。


    “单看施道长握剑的姿势,就能看出深浅了。”夏罗清赞同地道。内行看门道,施长悬没有在他面前用过剑,但是提着剑往那儿一站,便大致知道水平高不高.


    杻阳问道团正和天然观一起讨论斋醮,谢灵涯手机响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方虚山发来的消息。


    经过警方的侦测,已经确定了几个嫌疑人的身份,都在那栋小楼里住过。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大部分是小城市甚至乡镇的,迷信氛围较为浓的地方。女性成员不少,大多早年也有过宗教信仰的经历,甚至有做过真道士的,从前两年起就各自消失在家乡,可能是跑出去大江南北地传教了。


    再一查行动轨迹,竟是坐高铁奔首尾省去了。但到了首尾省境内,就失去踪迹了,在遍布监控的城市内,这是很难做到的。不过对于某一部分人来说,其实还算轻松,就像裴小山。这些人不如裴小山狡猾,但也比较谨慎了,不知是不是邪佛被毁让他们警醒。


    方虚山现在的苦恼就是,如何找到这些人的确切踪迹。


    施长悬却忽然一笑。


    平时大家看到施长悬总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他在谢灵涯面前表情多一些,现在当着众人一笑,顿时让人有种千年积雪消融的震惊感。


    本来在发言的一位道长都紧张了,“我说的有问题吗?”


    其实谢灵涯也呆了一下,他以前看施长悬都没想那么多,但是自从前几次胡思乱想之后,再去看施长悬,就琢磨出点别的味道了。都不知道是他自己眼神问题,还是施长悬真的生动活泼一些了。


    而且施长悬还是看着他笑的,谢灵涯眼神飘忽,“怎么了?”


    “首尾省从明代起,就是红阳道活动最多的地方,尤其是漆吴、天虞等城市。”施长悬收起了笑容,淡淡道,“他们假托僧道身份行走,还要传道,当然是混迹在宗教场所及周围。”


    而且这些人是真对佛道知识有了解,真出家人都可能被骗,很能混淆视听。说起来,他们的创始人早年也做过几年道士。


    “对哦,有道理。”谢灵涯沉吟道,“那可以先行把重点放在那几个城市内的寺院、道观。”


    这个范围一下就缩小了,一个城市里的寺院、道观不会太多的。


    谢灵涯把施长悬的分析告诉了方虚山,他们不像施长悬看了很多古代宗教的资料,此时一听分析,再去搜索,好像还真是这样,立刻打算顺着这个线索再去查。


    “要不我们也去首尾省吧?”谢灵涯都摩拳擦掌了,他的三宝剑已经收到了,祖师爷传他雷法就是让他去教训红阳道的,所以他很积极。


    那些人就在首尾省,找一找肯定能找到。


    “接下来的行程你不参加了?”施长悬问道。


    “……事分轻重缓急,这个以后还有机会啊。”谢灵涯说道。


    施长悬点了点头,都随谢灵涯。


    于是,谢灵涯决定,脱团前往首尾省,和方虚山商量一下,他和施长悬前往漆吴市,莲谈也会去那里,方虚山则在另外一个城市。另有其他道协派来的道士,分散在各个城市,和当地相关人员一起探查。


    ……


    再次见到莲谈老和尚,他身边还多了个年轻一些的和尚,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样子。


    莲谈介绍了一下,这是他的徒弟昙行——非但是道士们活动了起来,经过莲谈的奔走,和尚们也盯上红阳道了,这次可谓是两教联手打击。


    和尚们进寺院找,道士就在宫观附近找,这次虽然不像上回文物盗窃案那样,政府给予了很大支持,但监控录像也是可以提供的。


    漆吴有个碧霞元君庙。这天谢灵涯和施长悬到了这附近,因为是十五的日子,来上香的信众不少。


    两人顺着人流进了元君庙,只见这里面多是女道。碧霞元君又叫泰山娘娘,据说她庇佑众生,察看人间善恶,祖庭便在泰山。从古到今,妇女最喜欢拜碧霞元君,因为她还保佑妇女生子,孩童无病。


    谢灵涯和住在附近的信众聊了聊,暂时没听出什么异样,倒是把自己聊得口渴了,看女道在布茶,就去讨了杯来喝,这茶水还是免费供应的。


    女道温和地看着他:“够吗?”


    “够了,谢谢。”谢灵涯一笑。


    女道问:“饿不饿?吃饭吗?”


    这也太好了吧,还送饭吃,谢灵涯赶紧摇头,“不用了。”


    女道也不强求,但谢灵涯看她也会问其他人饿不饿,如果饿了,有斋饭吃。


    在正殿门口,谢灵涯看到一个老太太在问女道,“这周什么时候上课?”


    女道微笑道:“今天就可以,您留下来,或是晚上来都行。”


    老太太还带了一个年轻人,往外走的时候说:“这是观主心好,愿意给我们上课,分享。那经书,可是宝贝。”


    年轻人心不在焉地道:“怎么个宝贝法啊。”


    老太太说道:“观主前些年翻修庙宇,在地砖下面发现了一个布包,里头装着经书,正是几百年前的仙师留下来的真迹。”


    年轻人:“嚯,几百年还没烂?”


    老太太一瞪他:“你以为经书一定写在纸上?而且那是仙师留下来的。”


    祖孙俩渐行渐远,谢灵涯听罢则有点不安,直觉告诉他有点不对。谢灵涯回身一看,施长悬已经进正殿之中了,便也走进去。


    抬头望去,碧霞元君的神像端坐其上,身披彩衣,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在她的身周,有送子娘娘、眼光娘娘,还有许多姿态各异穿着红肚兜的塑料娃娃,还有妇女把娃娃拿起来放在怀里。


    这不是对神灵不敬,也不是捣乱、偷东西。


    这是一种叫“拴娃娃”的老习俗,就是想求生育的妇女到碧霞娘娘庙,或者女娲庙、观音庙等有保佑生育职能的神庙里,跪拜神灵,拿一根红绳系住娃娃的脖子,用红布抱起来藏在怀里带回家,祈愿来年生个孩子。


    以前,娃娃都是泥捏的,庙里的道士会先让人捏好。现在时代不一样,当然就成了塑料娃娃,意思还是那么个意思。


    一般来说,捐款两三百以上,才能拴娃娃。


    施长悬正盯着那些信众看,谢灵涯进来后,两人站在一处,一旁的女道问他们,要不要上香。不栓娃娃不必添那么多香油钱,这里的香还是免费的。


    “不了,谢谢。”施长悬拒绝后,和谢灵涯一起出了正殿。


    谢灵涯把刚才听到的话转述给施长悬,然后道:“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有点不对劲。”


    施长悬也说道:“当然不对,这里拴娃娃不要钱。”


    谢灵涯震惊了,“茶水免费,斋饭免费,香免费,连拴娃娃也免费,他们的道士怎么生活?”


    要说把费用降低到成本价他可以理解,但是完全免费,也太神奇了吧,这么有钱吗?


    “我留心看了一下,”施长悬低声道,“有不少人自愿捐钱。”


    也就是说,供养他们的信众不在少数,不缺那点批发娃娃的钱。


    谢灵涯一时呆愣了,回头看看热闹的正殿和面容和蔼的女道,竟然有点冒冷汗。


    他们原本的猜测是红阳道可能假托僧道身份,隐藏在宗教场所附近,或者上里头挂单。可现在,谢灵涯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元君庙,会不会也是红阳道人栖身地之一,里头的道士,会不会成了他们的信众??


    一个正规宗教场所内的人,要是成了歪门邪道,这可就太荒谬了。而且,他们可能也在道协之内,会不会知道有人来首尾了……


    不过现在也只是谢灵涯的猜测而已,不能单凭第六感和些许事件判定,从表面上看这都没什么错,甚至人家做的是好事。


    谢灵涯面色凝重地道:“晚上再过来一趟吧,他们晚上会讲课,听一听也许就知道了。”


    施长悬点头,两人一同先出了元君庙。


    ……


    谢灵涯联系了莲谈和昙行,问他们收获如何,两人说在寺庙内看到有和尚拿了红阳道的经,一问之下,是在外面人家塞给他的,他好奇就看了看,看没看出名堂来。


    可见漆吴的确有红阳道活动,谢灵涯又告诉他,这边觉得元君庙有些古怪,决定晚上去看看,约上两人一起。


    谢灵涯换上深色的衣服,到了晚上,四人一起去元君庙。这时候庙门已经关了,当然是翻墙进去。


    施长悬就不说了,不知怎么的,一下就翻过了三米多高的墙。


    莲谈那个徒弟昙行,看起来温文尔雅,捞起袖子两臂肌肉鼓鼓,跳起来扒在墙头,撑着坐了上去,又回身一手把莲谈给拽了上来。


    莲谈不做法的时候体力差了点,但还是敏捷的,一转眼他们三人都跳过墙过了。


    谢灵涯硬着头皮,蹬着墙壁跳起来,翻过去的时候差点没站稳跌倒,幸好施长悬把他抱住了。


    谢灵涯那一瞬间差点因为脱险喊出来“我靠”,施长悬眼疾手快,一手捂住他的嘴。他瞪着眼睛看施长悬,点一下头,再点一下头,施长悬才把手松开。


    白天谢灵涯就记了地形图,此时庙内大多数地方都是黑暗,安静的没人行走,谢灵涯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指了指一个方位,往那边走过去。


    元君庙有个大的厅堂,平时专门做法事、办讲座等用,此时灯光大亮,他们躲在外头一听,依稀有声音传出来。


    有男女有女,有老有少,齐声诵念:“万劫常在世,老母发慈心。今众闻妙道,同此跪坛中……”


    谢灵涯侧头去看施长悬,他对元君的典籍不了解,不知这是哪一段。


    施长悬贴着他的耳朵道:“老母指的并非元君,而是红阳道无生老母。”


    经过施长悬的科普大家也知道了,混元道供了很多教派的神仙,但是尊神有三个,那就是混元老祖、无生老母和飘高祖师。其中,飘高祖师就是创教的韩祖韩太湖,死后被奉为尊神。


    因此,此女神彼女神,这里,的确就是红阳道的窝点之一!


    也不知里面的人知不知道,他们在信奉的到底是什么,与碧霄元君半点关系也没有。


    谢灵涯悄悄把手机拿出来,举到窗户下面一点,拍了几张照。然后轻轻转身,带着大家一起往后退,走到了稍远一些的角落,昙行问他:“不进去了吗?”


    “进去干什么啊,人家群殴我们怎么办?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让信众清醒,就我们四人还想包抄?”谢灵涯说道,“我拍了照,明天就举报他们,这非法的,到时候一锅端了。”


    昙行一想,说的也是,单他们和人斗法可以,还有那么些信众呢。


    “走了走了。”虽然四下无人,谢灵涯还是习惯了小声说,原路返回。


    莲谈和昙行爬上墙,跳出去,施长悬也跳到墙头上,回身伸手给谢灵涯,他看出来之前谢灵涯跳墙有点吃力了,毕竟没练过。


    谢灵涯冲他一笑,伸手拉着他刚要蹬墙,只见施长悬眼神忽然一变,自己手上也多了什么束缚一般,抬不起来。


    谢灵涯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脚边一米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塑料娃娃,目如点漆,脸蛋饱满白皙,嘴唇鲜红,手里正捏着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头赫然系在谢灵涯的手腕上。


    塑料娃娃的嘴巴张开,在夜色中露出欢快的笑容,一个撒娇的童声从它体内响起:“哥哥,你把我栓回家好吗?”


    虽然是天真可爱的童声,却让谢灵涯一阵恶寒!


    施长悬也面色冷然,伸手要抽出背后桃木剑,只听肩上的商陆神崩溃地大喊:“臭不要脸!!”


    第63章 打假行动


    红绳看着不粗, 但系在手上好似浑然天成, 扣都找不到。谢灵涯用力一扯, 别看塑料娃娃小小一个, 是半点不动弹。


    他哪知道商陆神正在鬼哭狼嚎地让施长悬把娃娃砍了,有个柳灵童还不够么?


    谢灵涯看到塑料娃娃面朝着自己, 明明双目无神,却让他有种被盯着的感觉, 真是不妙, 被庙里的人发现了么,他干笑道:“不行啊, 哥哥家已经上有二老下有二小了, 负担不起。”


    塑料娃娃一时声音十分悲伤,“那……我把哥哥栓回去吧。”


    谢灵涯的表情都有点扭曲了,这时看到施长悬把剑握在手中,跳下来要挥剑斩断红绳。


    可塑料娃娃竟是动了起来,往身后“跑”,谢灵涯一个成年人, 竟然被拖动了。这娃娃说是跑, 其实脚不沾地,越来越快, 谢灵涯一个踉跄几乎摔倒,顺手抱住一棵树, 从背后把三宝剑拿出来一剁!


    红绳断了, 谢灵涯站直, 一看那塑料娃娃脸上多了几丝黑气,似有怨怼。


    这时谢灵涯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施长悬身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两个塑料娃娃,正用自己的红绳往他脚上栓。


    竟然不止一个会动,红阳道到底在搞什么,这些娃娃平时不会也放在娘娘座下给人栓吧?


    还有墙头上,昙行趴在上面往里瞄,见这副情形赶紧低头和莲谈汇报。


    这时,谢灵涯只觉自己脚上一紧,那塑料娃娃也凑过来用红绳捆他脚了,谢灵涯及时抬起一脚,它就只绑住了一只脚,然后往外一扫,摔在塑料娃娃身上,把它给踹飞去一米。


    塑料娃娃在地上滚擦了一下,也不知什么材质那么不禁摔打,鼻子凹了进去。


    谢灵涯:“……”


    哎呀,给这家伙毁容了……


    扁着鼻头的娃娃很生气,声音变得刻毒起来,从小嘴里吹出一股黑气,黑气像长了眼睛一样奔着谢灵涯来。


    谢灵涯抬手便是一张符纸抛出去,引动后与黑气交汇,符纸迅速化为飞灰,黑气也消弭不见。


    这时再看去,又不知几个塑料娃娃赶来了,簇拥在他脚边,其中那个没鼻子的娃娃最阴险,从后头一顶谢灵涯的膝盖弯,谢灵涯往后一倒,它们就给谢灵涯接住了,抬着往里走。


    施长悬在不远处看到,一剑斩断了两个塑料娃娃的脑袋,追上来。


    莲谈和昙行也在翻墙,心道今晚还是不得安宁啊。


    塑料娃娃跑得飞快,绳子还缠住了谢灵涯的身体,他反拿着剑一声低喝:“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俭剑横扫,塑料娃娃腾一下飞开了,谢灵涯一下摔在地上,翻身爬起来。


    转头看到施长悬也追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没脑袋的娃娃。


    谢灵涯吸了口凉气,还是施长悬狠啊,他只是给破相了,施长悬把人脑袋都弄没了。


    没脑袋的娃娃还要喋喋不休:“你把我们的脑袋砍掉了,我们还怎么找爸爸妈妈。”


    谢灵涯一看,这就已经到元君正殿附近了,周围也不见人。


    ……


    莲谈和昙行追了上来,说道:“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婴灵。”


    婴灵?谢灵涯一想这怨气这么重,而且是孩子的声音,的确是婴灵无误,但他不解的是:“把它们附在娃娃上做什么。”


    “……投胎。”昙行有些恶心地道,“红阳道连邪佛都练成了,既有神佛,自然也有转生之道。只是立不了地府,借拴娃娃叫信众自己请回婴灵投生。”


    能来栓娃娃的,肯定都是想要孩子的,如果一直没怀上,婴灵在家里也能入梦影响他们的信念,怀了孕那就更好了,婴灵就钻入胎中降生,长成后也是自然的红阳道人。


    红阳道就堂而皇之,在元君庙里养婴灵,做娃娃,也不怕碧霞娘娘一道雷劈死这些缺德鬼。


    哦对,谢灵涯倒是学雷法了,也是冲这个来的。


    那些塑料娃娃还嘻嘻笑着,说道:“和尚栓不走我们,我们把和尚栓走。”


    这是,元君殿的大门嘎一声开了,里头亮起了烛火,一个中年女道站在门内看过来。


    谢灵涯白天在庙里看到过布告板上贴的照片,这分明就是碧霞元君庙的住持何妙田。


    何妙田冷冷道:“几位既然来了,不进来给娘娘上柱香吗?”


    那些娃娃都往里跑,爬上桌案,簇拥在碧霄元君像身下。


    既然都到这儿,那也没办法了,谢灵涯嘲讽道:“是碧霞娘娘,还是无生老母啊?”


    何妙田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碧霞元君不是老母的化身之一?”


    她刚说罢,像是为了印证一样,碧霞元君像的外皮竟是一片片剥落,露出下面的无生老母像来。混元老祖外貌是佛样,又叫混元古佛,而无生老母则是又像菩萨又像女仙,脚下也踏着莲花。


    谢灵涯也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什么法术,顷刻间神像换了模样,他皱眉抬头一看,庙上的牌匾竟然成了“无生老母殿”!


    谢灵涯心中一紧,上次看到的邪佛也擅长幻术,这个所谓的无生老母可能也不会差,它可是假借碧霞元君之名,受了这么多香火了,还不知道红阳道另外加持了些什么邪法。


    有了这个前提,再看周围,一片漆黑,半点声响也没有,但庙内分明还有其他人在的,果然是幻术的缘故。


    “何住持,我看介绍上说你出家二十多年,怎么二十年道心还未坚固,竟然供起了邪神?”


    “混元神怎么会是邪神呢。”何妙田平淡地道,被洗脑已深。


    “谁给你传的道,你还有同伙吗?”谢灵涯又问。


    这时一个女声的轻笑响起,谢灵涯早在看到神像剥落时就有心理准备,并没太惊讶。


    无生老母神像道:“无论‘尘世即修行’‘一心三观,三谛圆融’,或是‘法界缘起、六相圆融’‘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皆逃不过末劫,妙田是为解脱更多民众,使他们度过劫难,尔等又如何?”


    它所说的“尘世即修行”等,分别是道家正一派、佛门天台宗、华严宗、唯识宗等的理论。


    又是红阳道蛊惑人的那一套,无论什么教派都要通过他们进入极乐世界。只是连修行二十年的道士也像被下降头一样,让谢灵涯不解又无奈。


    这些邪神的幻境的确容易迷惑人,好在谢灵涯心智还算坚定,他说道:“少废话,要斗法就斗法,真把自己当神了啊?”他把手摸到了怀里。


    谢灵涯刚说完,只见无生老母身上金光大作,异香阵阵,面上露出慈悲的笑意,又有仙乐阵阵,周围盛开莲花,塑料娃娃抱着莲花,也露出了笑容,何妙田伏在跪凳上,口念经典。


    如此庄严神圣的一幕,着实唬人。而且令谢灵涯觉得别扭的是,何妙田不像一个施法者,反而在被无生老母支配一般,可这邪神不是他们练出来的么。


    无生老母头上冒出火焰,飘到他们面前,形成一个圈子围住。


    莲谈一看,脸色微沉,说道:“这是密教护摩,用以烧除前业。”


    烧除前业的是正经护摩,谢灵涯感觉不到这护摩火的温度,他甚至觉得这火是假的,但昙行惊叫起来:“你们看到了吗?”


    昙行盯着火中看,口中喃喃道:“我看到了自己……”


    无生老母的幻术比之前那邪佛要厉害多了,邪佛把他们拉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但是心志坚定一点就会看出来是假的,甚至像莲谈和施长悬一样,根本不受其扰。但无生老母则在现实基础上施法,看起来无比真实。


    谢灵涯听他一说,也鬼使神差往火里看,只见那火中真有什么闪过,仔细一看,有他母亲、舅舅各自去世时的样子,那是过去,还有他父亲、继母、异母弟妹在一起快乐生活的情景,这是未来,更有他自己考研失败……


    “谢灵涯!”施长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轻轻三个字却将谢灵涯的神智唤回来了。


    谢灵涯一个激灵,刚才他心头涌起无限酸楚,这是邪佛做不到的,好在施长悬叫醒了他。


    再看一旁,昙行竟然坐在地上,一脸痴狂痛苦,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莲谈在叫他,但没叫醒。


    “昙行心神乱了。”莲谈说道。


    谢灵涯是天赋异禀,入迷了也能被叫醒,莲谈和施长悬对功课研究深到无法被动摇,但昙行有些不上不下,被勾住了心神。


    谢灵涯想到上次的经验,擒贼先擒王,便把手又摸在了符上,“弄她。”


    莲谈今日也带了剑来,拿剑正要观想。


    无生老母说道:“你手中可是慧剑?”


    她声音中带着无限的蛊惑,引诱人往她想要的方向思考。


    就连谢灵涯这样不懂佛理的,听了也有些恍惚,越是精通佛理可能越是受影响。


    但是莲谈经过上次心智也更为坚定了,老和尚神色只是一瞬恍惚,随即道:“不,此乃斩邪之剑。莫说你不是,就算你是真菩萨,我也要砍。今日便效仿文殊杀佛,灭了你这伪神!”


    文殊菩萨也曾在佛弟子困于佛陀所设前世罪业时,提剑杀佛陀,只为逼得佛陀收了神通。因为诸法皆如幻化,一切是空,没了他就没了罪业。


    撇开其中的佛理不谈,其实就是谢灵涯所想的,擒贼先擒王,不过现在莲谈喊得特别大声,谢灵涯也不好冲上去挤开他然后引符,就暂慢了一步。


    莲谈翻身跃出火焰,飞掷手中宝剑,剑身上火焰大作,流光一般瞬间刺入无生老母眉心,她闷哼一声,门外的护摩散去。


    昙行喘着粗气,从幻境中脱离,一身大汗,立刻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懊恼不已。


    谢灵涯把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昙行摇头。


    再看无生老母,莲谈那一剑对她好像只造成了小小的伤害而已,她轻笑一声,声音又恢复了正常——要不是脑门上还插着一柄剑,看着真是自然无比。


    无生老母身上的光焰随着一卷,呼地吹向了何妙田,何妙田缓缓从跪凳上站起来,回过头来,只见她脸上含着莫名的笑意,神态竟是有点像无生老母。


    “神不在外,求之于心。”何妙田缓缓说道。那些婴灵娃娃都从案几上跳下来,围在她身边,她拿着案几上的杨柳水一弹,娃娃们即刻“活”过来一样,脸上五官能动了。


    被谢灵涯打歪鼻子那一个,还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试图把凹进去的部分抠出来,可惜只抠出来一半,看起来更奇怪了。


    这些婴灵娃娃扑过来,手中的红绳有意识一般,缠向四人。


    昙行很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惭愧,这时把脖子上挂的佛珠取下来,在手中挥舞,一绞,把红绳都绞在手里,一只手紧紧握着。


    那些娃娃握着红绳向后拽,昙行蹲身,纹丝不动,只是脑门上青筋都鼓了起来,还一寸寸往回拉。


    小娃娃们嘴巴张开,发出尖叫声,活生生被拉到近前,只听昙行一声佛号,它们的尖声更乱了。


    其余三人再往前几步,就见何妙田再一洒露水,地下冒出骨瘦如柴的饿鬼,嘴巴长得老大,骨节分明,在地上爬动。


    “阿波竭,证证竭,无多萨,喜迟比迟沾波沾波伽罗准……”莲谈诵念辟鬼神咒,饿鬼不敢近身,在周身十米处徘徊。


    “试试我们这个。”谢灵涯一说,给施长悬使了个眼神,摸出灵官符撒出去。


    “邪魔归正!”符纸长了眼睛一样,沾在饿鬼身上,一时无法动弹。


    何妙田面现苦色,一伸袖子,袖中竟然钻出来四条蛇。


    莲谈辨认一刻,说道:“这是地水火风四苦,集成蛇身,沾到即生病。”


    那四条蛇朝着四人游来,莲谈刚说完沾到即生病,自己却上手,捉住两条蛇的七寸,放在一起,两条蛇竟然互相吞噬。


    剩下两条蛇,被施长悬一剑串起来,钉在地上。


    整个过程也不到一分钟,何妙田回身看了一下无生老母。


    无生老母沉默了一下,大约觉得莲谈、施长悬他们都不好欺负,昙行也被娃娃困住,就对之前才差点也乱心志的谢灵涯道:“汝学道为何?”


    谢灵涯胡言乱语:“赚钱。”


    无生老母一笑:“礼诸天曹求福,拜北斗星祈寿,学道以索金银,是禽兽之秽术。”


    谢灵涯大怒:“禽兽秽术那你们还盗版?出去教人咒枣术说是你们的,要脸不要脸?”


    无生老母还待再说什么,谢灵涯已不耐烦地挽起袖子捏了天雷诀,抛出一把雷符,口中诵念道:“雷府诸将,云集坛所,真君降现,谴去邪精!”


    雷符连成电光,一道闪着紫电的霹雳“轰隆”一声打在神像上!


    泥塑的神像霍然开裂,神光不复,坍塌下来,一阵灰尘飘动,只见神坛上一堆泥石之间,还有一尊金色的古旧无生老母像,以及莲谈那把剑。


    谢灵涯都有点吃惊,他之前用雷诀打那青衣女鬼,威力可没有这么大,竟然出现了电光雷鸣!


    何妙田震惊地看着谢灵涯:“你的雷法……”


    自古流传了许多擅长雷法之法师的事迹,但到了现在,人们画雷符只觉得它能杀死妖邪,但还未有看到真的霹雳。


    这自然是萨祖借谢灵涯泄愤,所以威力才这么大。


    谢灵涯片刻后也想明白,愈发兴奋了,“等等,都先别过去,我再补个雷。”


    他怕没劈死无生老母,过去前先补刀。而且神像塌了他才发现,外头的泥像其实还是碧霞娘娘的,只是腹内放了一尊无生老母像,刚才的变化大概是幻觉。


    何妙田惊叫一声,扑向他们,生怕谢灵涯再劈无生老母。


    谢灵涯一伸手把她推开了,从包里拿出几十张雷符,“都是给你准备的!”


    靠,不是盗版咒枣术么,给你们尝尝萨祖另一项绝技,雷法。刚才那些小鬼他憋着没用雷符,就想让无生老母全都享用。


    “……”何妙田震惊地看着那几十张雷符,用看禽兽的眼神看谢灵涯。


    这时无生老母的神像埋在灰堆里,又发出了声音,只是没有刚才那么中气十足:“何妙田,还不护法。”


    她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为什么刚才要捏“软柿子”……这“软柿子”也早不说自己雷法已到如此境界。


    何妙田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趴在神坛上,用身体护住那无生老母像。


    谢灵涯摇摇头,真是没救了,他抬手一连引动数张雷符。


    “谴去邪精!”


    “谴去邪精!”


    随着电光闪动,几声轰鸣,何妙田紧闭着的眼睛睁开,发现自己毫发未伤,连周围的泥土也没有焦色,偏偏怀里的神像已经焦黑破碎,脸孔裂开,唯有唇角还剩了一点点金色。


    何妙田愣住,然后放声大哭,捶胸顿足。


    谢灵涯走到那些娃娃面前,它们倒是知道眼下的情形,一个个挨在一起,缩头缩脑。过了一会儿,那两个没头娃娃把缺鼻子娃娃推了出来。


    这娃娃之前和谢灵涯闹得最凶,这时嘤嘤哭着道:“哥哥,不要劈我们……”


    但凡妖魔鬼怪,最怕的就是雷火,何况这是萨祖天雷。


    商陆神气哼哼,在施长悬肩上道:


    “不要脸。”


    “鼻子都没了,还充可爱。”


    “都劈死算完。”


    ……


    谢灵涯从它们手里把作案工具——红绳都取走了,然后用符将不敢反抗也不敢逃跑的它们都定在原地,回身就用红绳把何妙田捆了起来。


    何妙田因为无生老母,心目中的神灵竟然被凡人劈碎而伤心不已,看到谢灵涯就说:“报应,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是佛家的,我不信这个。”谢灵涯随口道,又在神坛前找了找,翻出来几本经书,也是红阳道的,而且看着有些年头了,是布料的。


    施长悬走过来,问道:“你一共挖出来几尊邪神像。”


    谢灵涯心中一动,想到之前那老太太说女道挖出来前人的经书,方才碧霄娘娘腹中藏着的神像,看着也有些年头了,难道都是挖出来的。


    他猛然想到,红阳道原本被打击得都快无影无踪了,在当代的实力也远不如以前,忽然间这么肆无忌惮,难道他把因果想反了。


    不是何妙田祭炼邪神,骗取信仰,而是被打击的古代红阳道人私藏下来的邪神像出土后,影响了他们的心神,就像刚才让何妙田来给自己护法一样,哄他们祭供自己,然后循环恶化……


    像那种人魂装脏的方法,可能也是古时候就用过的,他们见到的上一尊邪佛看着倒新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后来仿照炼的。


    何妙田神情黯然,根本不想说话。


    谢灵涯:“不说我把这经也烧了。”


    何妙田骇然看着他,就是这个人啊,看着清秀漂亮,方才二话不说砸雷,嘴里还不饶人,听他说咒枣术,结合雷法……要说不愧是萨翁传人么。


    她极不情愿地道:“……还有一尊混元古佛像。”


    “在哪?”谢灵涯问她。


    何妙田不肯答了。


    施长悬却若有所思地道:“天虞,是你们所言韩祖得到混元老祖点化的地方……”


    何妙田脸色微变,都没法掩饰,他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在天虞没跑了。


    谢灵涯忙道:“方住持就是去的天虞,赶紧通知他。”


    说罢,谢灵涯把布制的红阳道古经卷撕了。


    何妙田:“…………”


    ……


    谢灵涯坐在车上,和施长悬肩并肩,他们要连夜赶往天虞。莲谈和昙行留在了漆吴处理后续,毕竟庙里还有其他女道,以及那些婴灵。


    累得很,谢灵涯不知不觉歪着脑袋睡着了。


    施长悬侧头一看,正在沉思之际,忽听商陆神幽幽叹气,那细嗓门饱含沧桑地对柳灵童说:“……现在觉得你还不错了。”


    柳灵童:“……”


    第64章 打假行动(下)


    谢灵涯两人半夜到的天虞, 打车去了方虚山所在的酒店, 单是这里就住了十来个和尚道士。大家连夜商讨了一下, 谢灵涯把遇到无生老母的全过程细说了一遍, 又道:“再出门最好带上雷符。”


    他估摸着,既然自己使出来雷符威力很大, 那其他人应该也差不了,而且这个对付邪神的确管用。


    因为之前没人能想到, 神他们也敢欺, 而且渗入得那么深,所以此事除了要保密之外, 之前查探过的地方说不定要再去一遍。


    “那就捡紧要地方, 查看的人带上雷符。”一名道士说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不用不用。”谢灵涯从背包里拿出几十张雷符,还有一堆未书写的黄表纸,“一人带个五张是管够的,计一下人数,我现在就开始画。”


    众人:“…………”


    方虚山比其他人还算稍微了解一点谢灵涯, 摇头笑道:“这红阳道可算倒了霉了。”


    “谁让他们作死, 惹了和尚惹道士,咱们这次还没联合信上帝那帮人。”谢灵涯也就在车上睡了会儿, 他战斗力虽高,但这时候还是服务众人比较划得来, 打起精神画符。


    一旁的道士们观摩他画符, 之前还有点半信半疑, 看到谢灵涯动笔了,只剩下服气两个字。


    什么时候他们画灵符,也跟人家一样啊!


    还有,都这样你还不出家?真是让人又起了劝说之心!


    等大家围观够了去休息,谢灵涯趴在桌上,小学生写作业一般,矜矜业业画了一大叠符箓,交付给方虚山分发,到这时天也大亮了。


    谢灵涯爬上床补觉,让有事打自己手机,而施长悬十分拼地继续出门。


    等谢灵涯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两点钟了,饿得两眼发黑,下楼吃了个午饭。


    他坐在饭店里扒饭,后来旁边多了一对爷孙拼桌,老头手里拿着个蛇皮袋,里面是半口袋的种子。


    老头对孙子道:“回头就把大师给的符,跟猪圈里放好了,这样这栏猪就不会生病了。”


    用符,那肯定是道家,不是正经道教也是民间道派。听这个意思,他家的符还是保佑家畜不生病的。道家的杂符很多,但现在多用大符,没想到除了他的驱蚊符外,还有人在杂符上研究。


    谢灵涯不禁好奇地看了一眼,搭讪道:“大爷,你那符是请的什么神?”


    老头看年轻后生懂礼貌,长相也好,好声好气地答道:“请的灵官啊。”


    天上灵官很多,不是只有王灵官,大家职责不一样,只是王灵官是最出名的灵官,五百灵官之首。


    “从哪里请的?”谢灵涯又问。


    老头笑哈哈道:“你不种地养猪不知道,当然是从混元师父那里请的。”


    谢灵涯一听这两个字,眼皮就一跳,说道:“混元教吗?他们在哪?”


    “不知道,他们没有庙,就时不时上家里转一圈,有相熟的趁机一起求符。”老头答道,这也在意料之中,外人是不知道他们据点的。


    老头说罢,还补了一句:“国家不让他们盖庙,所以都偷着来。”


    红阳道就在天虞发扬光大,历史上这里是大本营,后来虽然历代都被打击,但是莲谈都说九十年代还见到他们的踪影,估计本地不少人知道这么个存在。现在看来,有的人还不排斥。


    谢灵涯一汗,原来老头还知道这是被打击的对象啊,“那您还求符?”


    “不然哪个庙给我防猪瘟的符?”老头说着,从怀里把一张符纸拿出来,展开给谢灵涯看,“有用的,贴上,再念一段咒就行了。”


    “诸佛菩萨现金身,一年喂猪快快长,瘟气邪气一扫空,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老头还现场来了一段。


    谢灵涯:“……”


    谢灵涯看了看符纸上是写着马灵官的名号,但听老头念的咒里面又是佛菩萨又是太上老君,也不知道怎么赁的,那到底是谁保佑你家猪啊?


    这风格倒也真是红阳道的路子。


    但是,这玩意儿真的能灵验吗?谢灵涯忍不住问道:“你家猪不得瘟其实是打了疫苗吧……”


    老头:“哎,不贴符疫苗能管用吗?再说了,还管猪快长呢。”


    谢灵涯:“……”


    老头的孙子倒是上过学,这时候捂了脸:“爷爷你就别说了,这都什么封建迷信啊,让人看笑话了。”


    老头挺倔强地一抬头,“你懂什么。”


    谢灵涯叹了口气,说道:“大爷,我给你写道符吧,你回去试试,应该比这个管用。”


    老头的孙子:“…………”


    打脸怎么来得这么快,刚才他还在说爷爷封建迷信让人看笑话了,怎么这位大哥还要自个儿画符了。


    老头也惊奇地打量谢灵涯:“你还知道画符?”


    恰好这个时候有几个道士回来了,谢灵涯抬手喊了一声,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看,那都我同行,我祭酒道士。”


    老头哪知道祭酒道士什么意思,还以为和火居道士一样,一下来兴趣了,“那行啊。”


    谢灵涯把随身带着的符纸朱砂拿出来,不是他谨慎,下楼吃个饭都带家伙。只是吃多了在外面没带工具的亏,老咬手指真怪疼的。


    谢灵涯符写好,说道:“这个是安槽符,牛、猪、鸡都可以用。用布包了埋在槽下,然后点香点蜡,念一遍安槽咒:丁字虎,八字龙,青龙白虎来护槽,宁叫青龙高一丈,不叫白虎抬头望……”


    谢灵涯把咒复述一遍叫他记住,又说了些注意事项,然后还是忍不住diss了一下:“大爷,你又是马灵官,又是佛菩萨和太上老君,他们要打起来怎么办?一家人还有个口角,何况是两派的人。”


    老头可能也没多了解红阳教义,反而挠了挠头,“有点道理,我还以为多供点更好,不是都说什么团队协作。”


    谢灵涯:“当然不是了,你去庙里请神,人家都不让请太多尊的,供奉不过来,神仙也会生气,要住群租房。”


    老头连连点头:“是这个理。那我不贴那个符了,我贴你的符。”


    他孙子在一旁一拍脑门,这管什么用啊!


    这人看起来正正经经,没想到居然是个神棍!


    谢灵涯哪管他想什么,吃完一结账,就告别老头了,临走前还嘱咐他红阳道迟早要完,还是不要过多来往。


    老头看他也是道士,还以为就是普通的同行互相攻击,只是因为改用符,后来一段时间没好意思再去找红阳道士,没想到后来红阳道还真被严打了,有些朋友还被带去问话,这是后话不提。


    ……


    谢灵涯回酒店,又休息一会儿,道士们陆陆续续也回来了。


    方虚山累得满头是汗,开了空调一坐,摇头道:“什么也没发现,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有庙,说不定在天虞是找的民居。”


    “我出去吃饭还遇到有人说,那些红阳道不时去人家里,他们自己要是住的民居,让人上门更方便吧。”谢灵涯琢磨了一下,“可能是藏得比较好而已,可以再蹲蹲,肯定会露出马脚。”


    方虚山嗯了一声,不说话了,躺在床上休息。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晚上还是睡在我这里吧,反正是大床,没必要再开一个房间了。”


    谢灵涯晚上一直在画符,后来就在方虚山房间睡的,施长悬昨晚也是在同一个房间的沙发上将就了一下。


    “那施长悬也得开房啊,不过我睡哪里无所谓。”谢灵涯说道。


    “那就睡这儿,我同你聊聊天。”方虚山说道。


    怕是又要劝出家啊。谢灵涯苦着脸:“方住持,我已经是抱阳观的人了。”


    何必拘泥这一点形式,他也是真不想持戒啊。


    方虚山笑了笑才道:“那也可以来玉皇宫啊,人才就是要流动嘛,你雷符画得真好。”


    谢灵涯听了心里有点微妙,这不是他第一次和方虚山说到这样的话题了,方虚山也是知道他情况的。他说那句话的意思,旨在调侃自己平时也会在抱阳观接活儿,和道士一起行动。


    但是方虚山回的这句话,没有到牛头不对马嘴的份上,却也有那么点不对劲,大家都知道他是抱阳观老板啊。


    而且,方虚山怎么非要和他一起睡,又不是不知道他和施长悬一起来的。这只是一点点细节而已,谢灵涯却愣了一会儿,疑心是自己想太多,只悄悄打量方虚山。


    看不出来什么,本来他和方虚山认识也没有太久,观察不出什么来。


    “对了,那雷符还够吗?”谢灵涯问道。


    方虚山看了看口袋外侧,说道:“还有。”


    这个回答很含糊,明明一张都没用,早上才给的,又什么都没发现,本身问得就没必要,答得更没必要。


    “那就好。”谢灵涯默默点头,去点了三柱香,插在橘子上,貌似祭拜祖师。


    再看方虚山,他虽然没说话,但是闻着香火味道,脸上隐隐透出点陶然,很是享受。


    这个家伙,怕真的不是方虚山吧?


    这享受的模样,倒像极了以此为生的……


    所以到底是谁,那就呼之欲出了。我没去找你,你自己还敢上门了。


    谢灵涯脸色也不变,继续说道,“唉,方住持你说这个红阳道是不是一群乌合之众,我抓无生老母的时候,她为了求饶,还和我说,自己这个老二做得也没意思,其实早就和天虞这边离心了。只是没找到机会,想要自立门庭。”


    方虚山:“……是吗?”


    “对啊,还跟我骂了一下混元老祖。”谢灵涯不经意地说,“说它特没用,废物,信众都希望只尊她为圣。你说,这是不是狗咬狗?”


    原本施长悬就说过,红阳道内部也不是一派团结,历史上就有过分支,只是外表勉强维系而已。而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是如此,这些邪神是人造的,当然也是如此。


    方虚山表情看起来倒是镇定,甚至笑了一下,“是啊。”


    “所以,最后被我砸了个粉碎。”谢灵涯笑嘻嘻地说,“方住持,你累不累,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不必了,你也累了,我躺一躺就好。”方虚山温言道,也不知是不是谢灵涯的脑补,总觉得他有点隐含扭曲。


    “嗯。”谢灵涯也若无其事,起身道:“我烧点热水喝。”


    他走到一旁去把矿泉水倒进水壶里,趁着机会背对方虚山,给施长悬发了个短信,很快施长悬就有了回应。他收好手机,把水倒了,然后一转身,就见方虚山站在自己身后。


    方虚山反而退了两步:“吓我一跳。”


    “您吓我一跳呢。”谢灵涯说着,对方虚山比了个中指。


    方虚山愣了一下:“这?”


    谢灵涯无辜地道:“灵官诀啊,我练习呢。”


    方虚山疑惑地道:“你这灵官诀食指怎么没搭过来。”


    “这是我们抱阳观简化后的。”谢灵涯说着又比了个大大的中指。


    方虚山:“呵呵……”


    他干巴巴地笑着,越笑越干,“那冲着我干什么,怪像那个意思的。”


    “哪个意思?”谢灵涯一笑道,“我为什么冲着你,你心里面没点数吗?”


    “方虚山”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他森森然看着谢灵涯,神态一变后,肉身还是那个肉身,却一点也不像方虚山本尊了,“小道士,你倒是好胆量。”


    “这句话原样送给你。”谢灵涯没反驳自己不是道士,只回道,“还想和我一起睡,怎么,怕我画几百张雷符,全都往你身上打啊?”


    连雷符是什么时候画的都不知道,看来是今天方虚山出门时出的事,方虚山去的是本地的三官庙,那么地点可能在那儿。留他睡觉,多半也是知道了雷符是他画的。


    之前谢灵涯问到雷符,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口袋,所以应该不是幻术,而是附身。


    这就有意思了,试想一下他附身后发现身上居然携带了雷符,对他来说不亚于□□啊,这得怕成什么样,难怪赶紧探问雷符是谁画的。


    这时大门猛然被推开,以施长悬为首的六七个道士冲了进来。


    谢灵涯赶紧大喊:“把门锁上!”


    道士们:“……”


    “方虚山”狰狞一笑,“你不锁,我也要锁的。你就这么有信心吗?”


    谢灵涯:“你如果看到你老母的下场,就不会这么问了。”


    “方虚山”:“……是无生老母。”


    不是他老母。


    道士们也是哭笑不得,甚至有些憋笑,这分明是在戏弄这邪神啊。他们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好像也都叫小谢几番话打消了。


    “方虚山”冷冷扫了一眼这些不尊敬自己的道士,盘膝坐在床上,从天灵盖升腾起一抹虚影,渐渐变实,正是形似古佛的混元老祖。


    他头顶的肉髻每一个小疙瘩里又升腾出来一抹影子,各不相同,有的手持刀兵,有的拿着净瓶,还有的捏着蛇。


    一共八个分.身幻影,护持在他身周。


    再一数道士这边,差不多也是□□个人,但数量对等,实力却不是各自对等。


    道士们又紧张起来了,说道:“刚才我们看到短信,连忙查看,发现他不知动了什么手脚,把我们的雷符都脏了。”


    这不出奇。


    谢灵涯冷眼看着混元老祖,他从昏迷的方虚山兜里捏出几张雷符,只见上面也脏污了,“唉,幸好本座发现了,借他之手一一毁去。”


    谢灵涯把雷符都给了其他人,自己身上也没了,他看混元老祖得意的样子,面无表情地道:“你到底在高兴些什么啊,没人告诉你那是我昨天一个小时画的吗?”


    混元老祖:“……”


    谢灵涯:“你不会以为我攒了半年吧?”


    混元老祖:“……”


    按照常理来说,没错,甚至何止要攒半年……


    他都有点怀疑谢灵涯说这话是在虚张声势了。


    施长悬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说道:“去吧。”


    谢灵涯便拉开椅子,把装朱砂的盒子打开,再铺好黄表纸,顺便嘴里调叼上一枚灵祖护身符,以免待会儿心神不稳,再被拉入幻境。


    混元老祖眼睛都瞪大了一些,可不等他多想,这些道士已经操起法器拥上来了。其他人倒好说,唯独施长悬,不受幻境影响,想干涉也无法。


    酒店的房间不过方寸之地,谢灵涯占据一角画符,剩下几人在狭窄的空间内斗法。


    明明相隔这么近,施长悬持剑挡在他身前,混元老祖的幻影竟是都近不得身!


    “砰砰。”


    敲门声响起,“您好,这边是服务员。”


    谢灵涯看他们一眼,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你好。”


    服务员想往里看,但谢灵涯比她高,看不到也就罢了,反而对上谢灵涯带着笑意的眼睛,一下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我听到里面动静很大……”


    这是里面混元老祖正大喝一声:“我佛三燃灯!”


    “没事,朋友喝醉酒了,非说自己是菩萨。”谢灵涯镇定地道,“刚才还摸头说自己疙瘩不见了。”


    服务员顿时笑起来,明明不是特别好笑的笑话,她倒是笑得格外甜,听到里面还有人喊什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说道:“你们还陪他玩儿呀,真有意思。”


    “……一群中二病。”谢灵涯貌似不好意思地道。


    “那注意不要让你朋友毁损家具了,要照价赔偿的。”服务员说罢,恋恋不舍地道,“……不打扰了。”


    她脑海里什么都不剩了,还想不起来是不是听说本店有几个道士入住,又是在哪个房间了。


    “谢谢,再见。”谢灵涯把门关上,迅速蹿回去,恰好看到一个幻影伸手,手上的蛇探头来咬施长悬,施长悬侧头闪过。


    谢灵涯一手往朱砂里一按,顺手就抓住那蛇的七寸,把它从幻影手里抢了过来,还打了个结。


    蛇:!!


    谢灵涯一手画符,另一手掐死了蛇的七寸,它身上打了结又被掐着七寸,实在动弹不得,谢灵涯急急忙忙画完了十张雷符,抓起来一声大喝:“闪开!”


    道士们应声避开,雷符疾飞,八张奔向幻影,两张奔向混元老祖——


    谢灵涯一伸手捞住了其中一张,贴在手中那蛇脑门上,“差点忘了你。”


    蛇:“……”


    “……谴去邪精!”


    谢灵涯一声断喝,电光连闪,霹雳声骤起!


    只见幻影消失无踪,混元老祖的神魂也变得浅淡起来,便惊慌地往方虚山身上钻。


    谢灵涯一下把朱砂倒了出去,撒了方虚山满身,朱砂辟邪,混元老祖近不了身。


    谢灵涯手上还沾了些朱砂,见十张符还没劈死他,灵机一动,在左手手背上画了一道符,“我今启请望来临,大赐雷威加拥护!”


    正是他自己巧思妙想,之前总是画灵官神目,刚才灵感涌动,画符启请,请祖师爷左手神通。


    谢灵涯咒罢手捏灵官诀,一下按在混元老祖身上,只见他手指与其身体相接之处,涌出火雷之光,顷刻传遍混元老祖全身,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惨叫,神魂消弭殆尽,唯剩下一根直直竖着的中指!


    ……


    谢灵涯垂着一只无力的手,只觉酸痛感几乎连着心口,往床上一坐,看其他人都一头大汗,刚才为了空出时间和空间来给谢灵涯画符,他们也是拼了。


    但是,却也成功铲除了邪神,这几天的辛苦没白费,顺着将那些红阳道人抓起来就可以了。


    这一瞬间,道长们心里十分快意。


    谢灵涯问道:“刚才那雷声是不是特别大?”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他们一心放在混元老祖身上,哪有心思管其他的,但是动静肯定不小啊。


    谢灵涯迟疑地道:“那……要是服务员来问,就统一口径说水壶炸了怎么样?能糊弄过去吗?”


    谢灵涯刚说完,就听酒店警报声呜呜响了起来。


    第65章 要完


    两个道士背着刚才匆忙给换上衣服的方虚山, 和着人流一起下楼, 因为紧急疏散的警报声呜啦啦作响, 酒店的住客都下楼去了。


    这时候才黄昏而已, 住客也不算特别多,刚才的雷声可以几层楼的人都听到了, 不过隔着墙壁不真切,要说是什么东西炸了他们也信——水壶就不可能了。


    谢灵涯哪还好意思把水壶当做由头, 就暂时放过了把水壶弄破帮自己背锅的想法, 和大家商量待会儿就咬死了不承认和自己有关。


    反正,他们房间里是一点遗迹也没有。


    酒店官方本来吓个半死, 听到内部的巨响生怕出事, 启动紧急疏散又报了警。


    谢灵涯走到楼下时一听居然还报了警,顿时感觉有些内疚,这不是让人白跑一趟么,到上面去一排查,保准什么都查不出来。


    幸好这时候方虚山幽幽转醒了,发现自己还在人背上, 虚弱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谢灵涯三言两语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又道:“方住持,你看能不能通过本地的道友联系警方, 把这件事情模糊处理?”


    酒店和警方查不出来,但雷声很多人听到了, 周围的住客都在讨论, 以后还不得又起什么都市怪谈。大家若想起来像是霹雳声, 会不会以为有妖怪在酒店渡劫啊。


    谢灵涯想起之前方住持就显现过能耐,红阳道据点的尸骨也是警方处理的。


    方虚山被附体过后有些虚,但还是把手机拿出来:“扶我到僻静地方,我打几个电话。”


    这时候有人来问他们,是不是某某房的住客,然后说根据判断,声音好像就是他们房间那一块传来的,那几间都被道士包了,旁边几间也没有住客。


    谢灵涯知道方虚山正在托人,听他说周围没别的住客也不觉得如何了,其他道士都有些脸皮薄,他是无碍的,看了下来问过的那个服务员不在旁边,就正色说道:“我们也很奇怪,怎么有那么大的动静,赶紧下楼了,不敢去查看。”


    其实酒店的人是想问,这动静是不是和你们有关。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谢灵涯还若无其事,只能更直白地问:“这……当时几位在房间做什么?”


    “几位道长都在看书啊,道士还能做什么。”谢灵涯随口道,“难道你以为我们的炼丹炉炸了啊。”


    众人:“……”


    ——别说,就他们给方虚山换衣服时,身上多少沾了点朱砂,还真有些可疑!


    旁边的人就影影绰绰听到几个字,什么房间,炼丹之类的。


    不过这时候警方也赶到了,上楼去排查了一下,不过多久就下来,说什么事也没有,一场误会。


    住客三三两两回房间,而到这个时候,和尚们才回酒店,他们去的佛寺在山里比较远,所以竟是错过了整场,连疏散都没赶上。


    而住客们细问原因,又有点含糊,据说是用几个音响一起放音效声,恶作剧,虚惊一场不必在意。什么人能在酒店搞这种恶作剧?抓不抓起来啊?到底哪个房间的?


    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警方被打了招呼,都含糊应对,直到后来,谢灵涯才听本地的同行说,不知怎么的,有谣言说那无名巨响根本不是恶作剧,而是几个道士在酒店炼丹炸了……


    相比起恶作剧,这个说法居然更受人欢迎,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都市奇闻。


    还有什么旁的说法佐证,什么酒店确实住了道士而且就在发出巨响的那一层,除了他们根本没什么其他住客,不是他们炼丹也是他们在放音响。


    ……


    回到现在,谢灵涯已经准备启程回杻阳了。


    这时问道团还有两站地点,但谢灵涯的左手都抬不起来了,还是先回杻阳。至于漆吴、天虞二地的后续事宜,莲谈、方虚山他们自然会主持。


    不过通过这次,谢灵涯也算认识了一些同道,甚至多了一位先生,大家一起战斗过,感情不同寻常,约好了以后常联系。


    也正是这些同道,因为亲眼见识谢灵涯当场画符,帮他把人肉印符机的名声又传扬得更远更高了。


    这一出去大半个月,回来时杻阳的天气都变了,步入炎热的盛夏。


    谢灵涯一只手软趴趴的,施长悬也不叫他拿行李,一路上都是自己照顾着,两个人的行李也是自己一个人拿。


    回了抱阳观,进门便看到一院子的茶客,张道霆正在浇花,身边一群人拿着相机、手机拍他,小量坐在阳光下看书,其余道长、义工知客。


    这熟悉的景象令谢灵涯格外感触,离开一段时间,还真想观里了。


    有相熟的善信看见他打一声招呼,引得张道霆等人也看来,赶紧过来接过行李。尤其是谢灵涯这个手没骨头一样垂着,他们都不太敢碰谢灵涯,怕给他碰坏了一样。


    到了后院,一会儿功夫海观潮和方辙也匆匆自诊所跑来了,“听说谢总在外面又立功了啊?这次折腾出多少伤口?”


    “没有,”谢灵涯自豪地道,“只是脱力而已。”


    海观潮检查了一下,严肃地道:“幸好你这是左手,要是右手,怎么写字、吃饭、那什么啊。”


    众人:“……”


    谢灵涯:“……那什么??”


    海观潮还是一脸正直的医生样:“就是那什么啊,洗澡。”


    在场人都是男性,而且谢灵涯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海观潮,怎么还可能被他这斯文样子骗到,哼唧道:“我单手也能洗。”


    刘伯合开玩笑道:“那还用得着小谢洗?施道长照顾得多好啊。”


    之前谢灵涯受伤,大家都知道施道长照顾他细心,所以开个夸张一点的玩笑,仿佛说施长悬可以帮他洗澡。


    施长悬听了有些沉闷,那时的心境和现在不能同日而语,那时候他不好意思进浴室,只偶尔搭把手帮忙,现在也是不好意思,但其中含义又有区别了。


    谢灵涯没注意到,他离开一阵子,垂着一只手就去看施工进度了。


    这些天方辙都给他盯着,一点问题没有,于是放下心来。


    ……


    过了些天,果然新闻也报出来了,官方打击死灰复燃的民间歪道,给村民发放宣传手册等等,莲谈他们也说都清查得差不多了,那些被侵蚀的道观和寺庙都要彻查。


    根据审问一些红阳道人的结果也知道,神像最早从元君庙起出来。住持最初没想那么多,以为就是前人藏下的,至于是神像还是佛像,并没什么奇怪。


    一些庙宇在古代,并非只有一个宗教常住,尤其是动乱时候,可能走了一拨道士,来了一群和尚,就把神像搬到后面,改换牌匾作寺庙,和尚走了,道士回来,又弄回道观。


    那些经书、神像根据上头的记录,是红阳道某代祖师在当时被朝廷追索的情况下,藏在庙内,原本是让当时庙里的人代为护持——是的,早年就有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道士了,


    这是很常见的事,靠着这样的人帮扶,才得以让一些经卷藏于庙内百年不失,不至于被官府发现毁掉。但是这些东西传着传着,也不知道那一代道士出了岔子,把它给忘却了。


    如此过了多年,才在何妙田手里重见天日,她原来只是看了看经卷,还没研究出什么来,就因为没有及时丢了两尊神像,而被引得入迷了。


    那两尊神像不简单,是红阳道供奉了三四代、上百年的古物,早就在邪法之下有了一些小能耐。这次重回人间,引得新信众,就叫他们多加供奉,还要给自己再弄些人魂来增加实力。


    混元老祖、无生老母都是红阳道人编造出来的神灵,这两尊神被造出思想,也真把自己当做混元老祖和无生老母,其实只是高级一些的五通神之辈邪神。


    还有些其他的细节,多数和谢灵涯之前推测的差不了多少,像那些婴灵的作用——现在都叫和尚道士们组织超度了.


    再过几天,谢灵涯又自己往市医院跑了一趟,他的手都没恢复全,但不是不信任海观潮跑去别处的,而是宋静十月怀胎,预产期到了,上市医院来生产。


    因为抱阳观现在也挤,加上为了方便,谢父就在医院陪床。


    谢父刚来的时候,谢灵涯过去张罗了一下,等到孩子生完了,又去探望了一下。他和宋静关系淡淡,反倒是宋静怀孕之后,才因此多了些送符之类的来往,但也没多亲近。


    宋静生了个女孩儿,谢父这个年纪得了个女儿,十分疼爱,谢灵涯来看时,孩子眼睛还没睁开,像只小猫一样,刚刚吃饱奶。


    谢父给女儿起名叫谢灵思,又叫谢灵涯抱一下。


    谢灵涯看到妹妹倒还比较喜爱,但推了一下自己现在手不方便。


    “这有什么抱不住的,你试试。”谢父有心让他和妹妹亲近一点,教他抱着。


    谢灵涯单手抱着妹妹,低头看她粉嫩的嘴巴微张,吧嗒几下,脸圆圆的,十分可爱。


    谢父在旁边还给拍了张照,才接回来,毕竟是第二次做父亲,虽然时隔很久,但很快找回感觉,抱起来十分熟练。


    市医院的病床吃紧,宋静也没能住上单人间,病房内还有两位产妇,已经生产几天了。还有隔壁住的产妇这些天也熟识了,有产妇散步走到这里来,她家婆婆也抱着孩子,大家一处聊天,夸谢家孩子乖巧,他们这个出生当天就爱哭,哄不好,可以预见未来怎么折腾家长了。


    这边病房的人都说,太巧了,他们病房里三个新生儿,一个爱哭的都没有,很好哄,不怎么折腾母亲,三家人都轻松。


    谢父心有余悸,“说起来,谢灵涯小时候也爱哭,而且是没日没夜的哭,后来你舅舅给你……那什么,才好的。”


    谢灵涯也知道,他没什么记忆了,但是听大人说过,孩子小时候天灵没盖,灵性尚存,何况谢灵涯感应强,容易被惊,是王羽集给他念咒画符才好的。


    “怎么好的?”那家人好奇地问。


    “就是夜啼符。”谢父说道,他也不知道人家对这些会不会相信。


    不过他们还真不怎么介意,问谢父有没有渠道弄到。夜啼之类的符咒一直很流行,一直到谢灵涯小时候还能看到最普遍那种治小儿夜啼的方法,就是上外头红纸贴墙,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过这种其实不算很灵验,只是简单、知道的人很多而已。


    谢父看了谢灵涯一眼,他自己可不会,王羽集去了,也不知谢灵涯学了这一节没。


    这是小事,顺手就帮忙了,谢灵涯开口道:“有没有确定过是不是病理性的,孩子身体不舒服也可能哭。”


    他们这个病房没有小孩哭,那是孩子健康之余,又有他送过护身符给宋静,鬼神莫近。


    “身体不好啊,刚生下放保温箱里住了两天,还打了药。”家长说道。


    “那可能就是身体不舒服才哭啊,跟我小时候不一样。”谢灵涯说着,看到他们讪讪的样子,又道,“如果之后没病了还爱哭闹,就用这个方法:拿白酒化开一块朱砂,再用这么大的黄纸,毛笔沾朱砂写个田字,边写边念,小二莫夜啼,朱书田字在肚脐……念完后黄纸贴在孩子肚脐上。”


    谢灵涯不知道自己小时候王羽集具体用的哪种夜啼符,而这一招,却是他从《雷法》里面学的,所以也对不科学性质的夜啼格外灵验。


    那家人这才转喜,仔细记下来,感谢他。


    人堆里没有什么秘密,没过两天,这个方法那家人没用上,但是传到了其他病房。过后几天竟有好几个产妇家人跑来这里感谢谢父,因为找不到谢灵涯嘛。都说用了他儿子那个方法,孩子无故夜啼不止改善了很多。


    产妇本来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喂奶,晚上已经休息不好了,孩子再闹腾一下很折磨人,这真是造福大家了,比那个什么“天皇皇地皇皇”的咒语灵多了。至于这属不属于迷信,谁管他啊。


    至于谢灵涯,他回去之后,收到谢父发来的照片,一时心血来潮,就发到了朋友圈。


    照片上他一手垂着,衣袖稍宽大,手指头都盖住了,抱孩子都一只手,大家看了忍不住在评论里一皮:杨过,你手怎么了?


    还有人把之前谢灵涯抱鹤的照片翻出来,说:“真是当代杨过,不过你家是鹤兄!”


    “有道理,全真教=抱阳观。”


    ……


    在朋友圈说说也就算了,还传到学校去了。


    没过多久,谢灵涯要开学了,正式成为鹊东学院研一的学生。他没申请研究生宿舍,以后还是住在抱阳观,有时候还能和施长悬一起去上学。


    因为他本科就是鹊东学院毕业的,有些同学、学长姐弟妹的还在学校,又是研究生考试的传奇考生,外界虽然谣言纷纷,但是少数老师学生还是知道的。


    报到的时候晃悠一圈,就有参与朋友圈皮那一下的人笑嘻嘻地继续打趣他,搞得其他人也笑哈哈地说真有点那意思。


    主要是现在住道观的人少得很,谢灵涯这几处信息都模糊对上了。


    “去你们的吧。”谢灵涯笑骂。


    谢灵涯去见导师的时候也有意思,他导师朱教授早知道谢灵涯就是那个考场上吐血的传奇考生,看过照片再看本人很好认,见本人一只手软软,杨过什么他没想到,光被吓得道:“手骨折了就快些去医院啊!考试一年一次,报名又不是不能拖,之后上课也不要勉强,该请假要请假!”


    谢灵涯都给他的动静吓一跳,哭笑不得地道:“教授,我手是前段时间伤的,没力气,但是没断,自己会恢复的。”


    “我可听说了,你上考场时也说伤是以前见义勇为受的,不碍事。”朱教授心里,谢灵涯俨然是一个为了上学校不计代价的学生,这种事别人也就算了,他真的做得出啊!


    平时老劝学生要勤勉,看到这种勤勉过头的学生,朱教授心头还是发颤。


    谢灵涯赶紧把袖子捞起来,又努力动了一下左手给他看,朱教授这才相信真的没事。


    不过经此一事,师生之间关系一下拉近了。


    “我听说,你现在自己在校外创业?”朱教授一本正经地问道。


    谢灵涯:“……”


    谢灵涯:“不,不是创业,那是我舅舅留下来的……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产业,是个道观!”


    “我知道是道观,只是不知道原来不是你自己承包的,看来我信息有误。”朱教授呵呵一笑,“你开的是什么我不管,不违法就行,就是想提醒一下,以后平衡好工作和学习,也不要太累着自己。”


    后头又说了好几句劝谢灵涯注意休息的话。


    谢灵涯都晕了,他那次吐血到底把老师们吓成什么样了,几次三番地让他好好休息,他都要不好意思了。


    但这里头的事情也难解释,谢灵涯索性答应下来,又请老师没事去道观喝茶.


    “人家现在都叫我杨过!”谢灵涯站在床边上说。


    施长悬正在帮他一起穿衣服,他一只手不方便,把手放进袖子里,看了谢灵涯一眼,“不像。”


    “我也觉得不像,我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谢灵涯还挺自豪,明明平时还有人拿这点笑他。


    施长悬听了也不知什么滋味。


    谢灵涯却鬼迷心窍一样,说了一句:“但是你有点像小龙女。”


    施长悬:“……”


    谢灵涯说完就觉得不对了,他是没有恶意,但难保人家会不会觉得不尊重,赶紧补了两句:“就是气质像,没别的意思。师兄我错了。”


    他还是第一次叫施长悬师兄,好卖乖糊弄过去刚才那句话。施长悬是王羽集的弟子,这么叫是没有问题的。


    施长悬正给系扣子,听到“师兄”两个字,谢灵涯还一脸纯洁,却是心头腾一下热了,冲动之感涌上来,上前一步。


    两人本来就离得很近,施长悬再近一步,一脚都并着谢灵涯的足间,身体贴得极近,谢灵涯吓了一跳。施长悬比他高一点,微低头看来,眼神竟然有些可怕。


    不,也不能说是可怕,谢灵涯只是被看得慌,但知道施长悬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他想退开,可是身后是床,施长悬一手还抓在他衣服上。


    谢灵涯:“……一点也不像,一点也不像行了吧!”


    可施长悬还是没放开他,谢灵涯想到前两次异样,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


    施长悬逼近些,一手放在谢灵涯下巴上。


    谢灵涯平时还能花言巧语一下,这时呐呐半晌,被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思绪混乱地又喊了一声:“师兄……”


    施长悬正在权衡,他要不喊也就罢了,或是喊的其他称呼也有回转余地,偏偏这两个字好像落在施长悬心头上。


    施长悬再忍不住,情难自禁地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谢灵涯眼睁睁看着施长悬的动作,施长悬动作不快,但作为一个钢铁直男,直到施长悬的嘴唇和他只差一厘米距离时,他都还在想,也许施长悬是要做其他的。不躲,我坚决不躲。


    待两人鼻尖蹭在一处,嘴唇上的触感也清晰可觉了,谢灵涯才两眼一黑。原来,脑中那呼之欲出的两个字是写作:要完。


    第66章 出息了


    施长悬虽是情不自禁, 冲动为之, 但仍在潜意识中留给谢灵涯躲避的时间。触及他柔软的双唇后, 随之而来就是因为他没有避让而产生的欣喜。


    明明只是简单地贴在一起, 施长悬却已心跳加速,修道多年鲜有这样的事发生, 如是换了现在的心态去迎敌,恐怕也会落入邪佛的幻境。


    也不知是几秒后, 施长悬微微退开一丝距离, 然后又难抑止地吻回,一只手托着谢灵涯的脸颊, 轻轻地在唇瓣上吮了一下, 这才改作抱住谢灵涯的姿势。


    施长悬用叹息一般的声音,还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好意思,说道:“……师兄喜欢你。”


    谢灵涯一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喉咙被卡死了一般,而且面红耳赤,毕竟这还是头一次。


    就算有那么多预感, 但不到最后一刻, 他都不敢相信施长悬是怀着这样的心思,真是人不可貌相, 人不可貌相啊!!


    那一吻就让他眼前一黑了,施长悬还补了一句告白, 谢灵涯听完快要无法思考了。被告白不是第一次, 但是被施长悬这样的, 真是头一遭。


    可是客观地一回想,施长悬从前那些看起来偶尔不正常的动作,的确透着那个意思,偏偏他像瞎了一眼认不出来。就上回,他还得意洋洋地说不要歧视同性恋。


    更可怕的是,被亲了一口后除了震惊,仔细想想居然不讨厌,他好像早习惯和施长悬接触了!


    施长悬的手又摸了一下谢灵涯的后脑勺,他这才惊醒,往后一蹦。


    这么一来,谢灵涯整个倒栽在床上了,他立刻连滚带爬地翻身蹿开,靠着墙脸颊发热地喘气,声音都颤抖了:“你,你怎么……你冷静,不是……我要冷静一下……”


    他脸皮再厚,口才再好,也混乱了。


    施长悬看到谢灵涯语无伦次的样子,别样可爱,自己心中也平定了一些,说就说了吧,反正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想不到旁的方法能破解,虽然似乎让谢灵涯受惊了。


    施长悬知道谢灵涯还在震惊之中,可谢灵涯未躲开也未露出厌恶让他没那么忐忑,甚至看到谢灵涯的反应,他反而冷静了,垂目说道:“能容我再说几句吗?”


    他想将自己的心理告诉谢灵涯,也想安慰谢灵涯不必惊恐,他只是情难自禁点破此事而已。


    “不行!”谢灵涯嚎了一声,索性把脸给捂上了,他已经无法直视施长悬了,更没有过多的脑细胞来思考更多的话。


    施长悬哑然失笑,上前两步俯身。


    谢灵涯顿时僵住了,不过施长悬只是在他枕边把商陆神摸了起来,然后道:“我先搬到出租屋,你……”


    他犹豫一下,也没再说什么了,收拾几件衣服转身出去。


    ……


    施长悬刚刚把商陆神拿起来靠近耳边,就听到他在鬼喊鬼叫,一片乱码,立刻要把它拿开。


    “别别别——”商陆神惨叫。


    施长悬听它没有鬼哭狼嚎了,这才罢手,将之挂在肩上。


    商陆神过了两秒,才酸溜溜地道:


    “施长悬出息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施长悬平静待之,“嗯。”


    就这么承认了。


    商陆神:“……”


    商陆神终于按捺不住了:“那到底甜不甜啊!!”.


    谢灵涯趴在床上,明明只是左手脱力,现在却像全身都没力气了。


    半晌后,才蠕动了一下,翻过身来。怎么办啊……


    施长悬留他思考,可是他实在是半点头绪也没有,脑海中乱糟糟的。


    更可怕的是,仔细想想他震惊之余,没有抗拒、厌恶之类的心理,甚至面红耳赤,难道说,他其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直,而是有那么一点点弯的潜质?


    毕竟二十多年也没有挖掘过,这时才悚然地想起这个可能性。


    不过,他待施长悬,一开始当做舅舅弟子的备选人,后来相处中也觉得两人志向相投,一起出生入死、同床共枕,交情已十分深厚。


    正因如此,现在告诉他有发展的可能性,经验稀少的谢灵涯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暂时还是不要告诉舅舅吧。”谢灵涯喃喃自语,否则他怕舅舅知道徒弟喜欢自己亲外甥,会震惊到影响公务。


    施长悬搬到新道士们租的房子去暂住了,多加一张床而已,这让观中其他人都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他和谢灵涯怎么了,干什么突然搬出来,而且说话都少了——其实施长悬说话还和以前一样,是谢灵涯话少了。


    不过,如果是吵架了,又何必还在抱阳观租的房子里住?而且吃饭、没课的时候,施长悬也还是在观内,除了换个地方睡,和以前一般。


    大家不敢问施长悬,但找谢灵涯竟也打听不出来,这个家伙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搞得大家好奇心非常严重。


    谢灵涯在理清楚思路之前,先感受到了习惯的力量。


    他和施长悬住一起那么久,已经养成了许多习惯,乍然身边没这个人了,他真是浑身别扭,明明很多事以前都是自己做的,甚至根本不存在。


    尤其是谢灵涯的手还没完全恢复,遇到不便的时候,就更想念施长悬了。现在换做小量来照顾谢灵涯,但是他们风格不一样,而且小量没有施长悬那么细心。


    谢灵涯也不禁唏嘘,难怪施长悬对他无微不至到那个程度,现在想想他之前一点没察觉,好像不知不觉中渣了一把啊。


    ……


    谢灵涯心里藏着事,不能和观里的人说,否则他们会察觉出来。但他又实在为难,于是上学的时候,和看着人不错的研究生同学倾诉了一下。


    同学听罢道:“你真的不喜欢你那朋友吗?不然怎么害臊得都不肯继续听她说了。”


    被他一说,谢灵涯也犹豫了:“……不可能吧,我都没想那么多,当时特别震惊。”


    “你应该让她说完啊,”同学说,“你都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你吗?”


    谢灵涯:“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人也优秀啊,每个跟我告白的人都这么说。”


    同学:“…………”


    谢灵涯:“同学,你去哪儿?”


    同学:“……不太想和你聊天了,你找别人去吧。”


    谢灵涯把人给拽了回来:“别啊,给我参考一下!我开玩笑的!”其实他觉得以施长悬的思想境界,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但是那会儿他哪好意思再听。


    “唉……”同学幽怨地叹了口气,然后道,“是挺难办的。你对她也不反感,不答应吧,交情在那儿……对了,什么叫出生入死的交情啊,你帮人干什么了?”


    谢灵涯:“哦……打游戏我俩总是一起下副本。”


    同学:“……”


    同学:“算你个志趣相投吧,反正关系好,试都不试一试很绝情,而且估计朋友都没得做。但是要是试完了没成,也很尴尬。要我看啊,还不如就试试,要是成了你也脱单了,反正没成和拒绝是一样的结果。”


    “结果一样,过程不一样啊。”谢灵涯急道。


    “不是,你不是不反感人家么,又要相同爱好,约会一下往那方面发展试试看怎么了。”同学奇怪地看着他。


    同学不知道里头还有个问题,就是性别,谢灵涯只是想到自己好像不反感,但肯定要慎而重之啊。


    谢灵涯犹豫地道:“这个,谢谢你,我再想想吧,你别跟人说啊。”


    同学刚点了下头,就看朱教授来了,俩人赶紧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没事,坐,我和谢灵涯聊几句。”朱教授说道。


    同学听他说的是和谢灵涯聊几句,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小谢手怎么样了?”朱教授关心了一句,就因为早就知道谢灵涯的事迹,他都不大敢给谢灵涯布置太重的作业。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灵涯说道。


    “是这样的……”朱教授犹豫一下,说道,“你不是开了个道观吗?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道长?”


    “要做法事吗?我们观里的道长擅长的不一样。”谢灵涯没想到导师都教授了,也会信这个,不过倒也不奇怪,很多科学家最后还信奉神去了呢,他十分淡定地问了起来。


    “会驱邪的那种。”朱教授说道。


    谢灵涯吃惊地道:“驱邪?能说说是什么事吗?”


    朱教授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告诉谢灵涯也无妨,道观是他的,早晚会知道,“唉,还不是我们小区,最近晚上有些奇怪的事发生。有那种在背后喊人名字,一回头什么也没看到的,还有鬼打墙,最严重的是我邻居,也是咱们系的老师,直接吓病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谢灵涯严肃问道:“怎么吓病的?”


    朱教授说道:“我问过,他晚上回家时走在小区里,忽然觉得有什么跟着自己,当时就打电话给小区保安了。但是保安还没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影子不大对劲,动作和自己的不同步,吓得他拼命跑。


    “可什么叫如影随形,那影子就在脚下啊,他一边跑就一边跑到那影子还在摆出不同的姿势……然后一跤摔地上,磕晕过去了。后来是保安送到医院,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这不是一个两个人啊,但总要解决吧,物业又没什么法子。我想起你那里是开道观的,就来问问。”


    抱阳观毕竟在本市也有些名气了,朱教授打听之后,想到那就是自己学生开的,自然来找谢灵涯。


    “朱教授,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跟你去一趟吧。”谢灵涯说道。


    朱教授还没反应过来:“去道观找人吗?”


    谢灵涯又道:“去小区看看。”


    朱教授愣是没想到,“你?你还会这个?”


    “跟我舅舅学过一些,我是觉得要叫道长去,让别人看到不太好吧,”谢灵涯说道,“到时候传出些新闻,引起不安就不好了。”


    朱教授他们那小区离学校近,好些老师买房子买在那儿,大学老师找道士做法,外人听着指不定怎么说。


    朱教授一想也是这样,“那你有这个信心吗?”


    谢灵涯一笑,“挺有的。”


    朱教授信了,按谢灵涯说的,他先把谢灵涯带到医院去探望自己那位同事,也是本系的崔老师。


    崔老师也就三十多的年纪,躺在病床上脸色发青,妻子在一旁照顾,看到朱教授后都起来打招呼。


    两家是邻居,崔老师的夫人一看谢灵涯没见过,就问了一句。


    “这是我的学生。”崔老师说道,“还有个身份,是抱阳观的负责人。”


    崔老师夫妇都惊讶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腼腆一笑,“崔老师你好,你最近经常做噩梦吗?”


    崔老师下意识地点头,“……哎,休息不好,身上不舒服,又查不出原因来。”


    现在医院都在催他们出院了,可崔老师就是觉得没大好,不肯出院。再说了,搬回去他还得担心会不会又遇到那样的事,再来一次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这是非常典型地装过邪受了惊的后遗症,谢灵涯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轻车熟路地结着灵官诀,按了按崔老师的山源。


    “还要佩一道符。”谢灵涯本来想说吃一道的,但是考虑到崔老师的接受能力,还是退而求其次,他拿出一张护身符,教崔老师佩戴好,再让他跟自己一起念几遍灵官咒。


    其实刚才谢灵涯做那些动作时,崔老师就觉得有所改善了,还怀疑是不是心理作用,但是佩上符念了咒后,身上的阴冷不适真的驱散得更明显了。


    崔老师不知不觉,就自己跟着念得大声了一些。


    朱教授和崔夫人看到,好像是有用的样子,心里都又惊又喜,没想到谢灵涯看起来年纪轻轻,还真有点本事,不愧是开道观的。


    谢灵涯领着崔老师念过七遍咒后,说道:“佩符三天就会完全好的,多晒太阳,不过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明天再出院吧。”


    今晚他去小区,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老师连连点头,感激一笑,“那就辛苦你了。”


    ……


    谢灵涯晚餐在朱教授家里吃的,他家就他和妻子,女儿在国外念书。朱夫人一开始都不知道谢灵涯来干什么的,家里时不时也有学生来,只是谢灵涯老不早,她问朱教授是不是要留学生在这儿睡,朱教授才说:“不是告诉过你么,我要去请人来。”


    “你说请道士啊,怎么把学生带来了。”朱夫人无语,“你要小谢做什么。”


    “别看小谢这个样子,真有些玄,今天我还带他去看小崔了,三两下小崔就好多了。”朱教授小声道,“你想想,没有金刚钻敢揽瓷器活吗?”


    这倒也是,尤其谢灵涯在朱教授门下。朱夫人不禁点了点头,“那让孩子也小心一些吧。”


    到了夜深一些的时候,谢灵涯才和朱教授一起出门了。三宝剑太显眼,谢灵涯便没带,只拿了令牌和符纸、朱砂。


    本来谢灵涯想劝朱教授在家等着,但是朱教授不放心学生一个人,还说反正自己阳气旺,这些日子都没见和别人一样撞邪。


    谢灵涯没办法,给他塞了一张符就带上了。


    夜晚的小区虽然有路灯,但仍有许多黑暗的角落,白天看起来绿化面积大,到了晚上树影摇晃,反而让人觉得阴嗖嗖的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知道这里闹鬼。


    朱教授听多了同事们的事迹,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只是责任心让他坚持跟着。


    谢灵涯在眉心画上灵官神目,然后观视阴气,往一个方向走去,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朱教授答道:“那里是小区的游泳池,说起来,也听说送外卖的晚上进来,结果不知怎么就跳进泳池里去了。”


    游泳池周围种了不少景观树,走到周围时谢灵涯就听到一声尖叫,他赶紧往前跑,跑了两步想起朱教授来,又回头拉了他一把。


    幸好朱教授平时也坚持锻炼,还跟得上他。


    谢灵涯在前面一点,转过前面一堵墙,却见面前两道人影,差点撞在一起,倒是把朱教授吓得不轻,以为撞鬼了。


    谢灵涯也吓到了,但很快就看清楚,和自己撞在一起的分明是施长悬。再后头,则是施长悬他导师谢凡。


    “没事,没事,认识的。”谢灵涯回头道,“那个也是学校的老师,宗教系的谢教授,您认识吗?”


    朱教授倒是不认识,但大家在同一个学校工作,总是面熟的,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谢凡也说道:“我不住这儿,是有个同事说这里出了点事,就带人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巧。”


    这个理由很充分,这里的住户都各自想办法,有其他老师找到谢凡身上不奇怪,他一个宗教学的老师,认识他当然找他。


    谢灵涯看了一下施长悬,给朱教授介绍,“……这是我师兄。”


    “哎?那还真是巧了,你们师兄弟都不知道对方也来了啊。”朱教授一乐。


    他哪知道,谢灵涯和施长悬现在是尴尬得很,以前谢灵涯干点什么都找上施长悬,如今当然不会了。


    “不说了,先进去看。”谢灵涯还惦记着刚才的叫声,含糊过去。


    两人拐进了游泳池,只见水里有个女人正在扑腾,哭得十分凄惨。谢灵涯跳下去,发现这池水根本不深,但女人还是一口一口地咽水,用力向上挣扎。


    看到有人来,女人有一丝获救的希望,“救我,救我!”


    她伸手向抓住谢灵涯,但离得没那么近。


    谢灵涯心里有数,下意识回头看了施长悬一眼。


    这已经是习惯了,谢灵涯自己都未反应过来,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施长悬把剑抛了过来。谢灵涯伸手接住,吸了口气一下钻入水,在水底睁开眼睛。


    只见水底有一大团黑色的头发,正缠着女人的脚。


    谢灵涯游过去,那团头发中就分出一缕发丝探向他,他主动挺剑,绕了一圈缠住那一缕头发,头发有生命一般畏惧地向后缩,但谢灵涯已经缠住了,剑身探进浓密的头发之中,卷起来向下一撑。


    于此同时,施长悬也已经下水游到了附近,把那女人拖上岸。


    谢灵涯想上去换口气,可那卷头发也知道这是大好时节一般,分出一缕来缠住谢灵涯的腰。


    谢灵涯并不紧张,把衣兜抖开一些,拨开里面的朱砂袋子,水中立刻红了一团。


    谢灵涯手指在那红色的朱砂里搅了搅,向旁一引,带出来一条红色的轨迹,就着在书中画了一道灵官符。


    符成后,朱砂轨迹竟然凝而不散,谢灵涯向前一推,便拍在了那团头发上,相撞后才散开。


    浓密的头发分开,露出了里面青色的面孔……


    ……


    岸上,朱教授和谢凡正在安慰那女子,只见水里有些红色,都一紧张,还是看到施长悬镇定的神色才没有喊出声来。


    下一刻,谢灵涯拽着他们看不见的阴物浮出水面,把那玩意儿穿在剑上甩上岸,然后自己才爬上来,却是从泳池另一边上岸的。


    “已经抓住了,你们先送这位女士离开吧。”施长悬也考虑到大家的承受能力,现在看不到,不代表阴物显形后还看不到。


    朱教授有点汗毛倒竖的意思,见他们有了两人互相照应,也没拒绝,和谢凡一起扶着人离开了。


    谢灵涯坐在池边喘气,看施长悬过来了,说道:“就、就是这个,看着像怨魂,还是水陆两栖的。”


    施长悬:“……”


    这个形容好像还真找不出毛病,又能钻进人家影子里,又能栖息在水下。只是似乎失去理智了,否则怎么逮谁弄谁,毫无规律。


    长发女鬼吃了谢灵涯一道符,动弹不得,怨恨地看着他们。


    谢灵涯看施长悬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刚才的自然而然也一下带上了些尴尬,避开他的眼神,低声说了句废话:“我不知道你也会来……”


    夜风一吹,此处十分静谧,唯剩两人,此前在观内他都避免独处尴尬,谁知还是逃不过去,这时候不说点什么好像不好,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


    施长悬一时也有些不自然了,“没同你说。”


    谢灵涯干巴巴地道:“我还没有想好。”


    施长悬想到他朋友说过,从前遇到告白他都拒绝了,现在却可怜兮兮地说自己还没想好,竟有些感动,他们之间到底是不一样的。又觉得自己这样好似有些幼稚,总之是垂着眼睛道:“……没事。”


    谢灵涯紧张地道:“我、我尽快。”


    施长悬反而安慰起来:“真的没事。”


    一旁被晾了很久的女鬼冷冷地道:“我有事,你们到底杀不杀我了。”


    第67章 桃木人


    谢灵涯好像还是第一次被鬼吐槽, 竟是有些汗颜, 不过很快冷静下来, 说道:“急什么急, 法师说话呢,你一鬼别插嘴。”


    女鬼:“……”


    不过这女鬼倒是帮谢灵涯摆脱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而且谢灵涯听这鬼说话还挺有条理,没他想象中那么丧失理智, 于是冲女鬼抬抬下巴, 说道:“你这怎么回事啊,先说说吧, 在这儿干什么。”


    女鬼沉默一下, 说道:“找人,找那些杀了我的人。有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们蒙着脸抢劫我,又杀了我抛尸在河里。我看到了他们身上的单据,知道他们就住在这里。但是警方迟迟查不到人, 我只好自己来了。”


    谢灵涯皱眉道:“可是你这些天骚扰的不止三个人吧, 有一个还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老师犯不着抢你的钱啊。”


    女鬼:“我说过他们蒙了面!”


    “合着你就是瞎找啊!你还理直气壮!”谢灵涯心说难怪说逮谁弄谁, 又都没出人命,这不是看着谁像就上么, 弄着弄着发现其他地方不太像, “既然是这样, 我就不砍你了,交由城隍审理,你的案情也可以向阴司陈述,比你瞎找不好多了。”


    女鬼却是低着头道:“交给阴司判,也不过是夺其算纪,我要以牙还牙。”


    谢灵涯还挺能理解女鬼的心情,他说道:“那你就更不能瞎忙了,手头有冥钞就拿去打点一下,还可以托梦给警方,透露一些信息,甚至,阴间也不是没有在冥吏监管下回阳世复仇的例子。”


    女鬼猛一抬头:“真的有吗?”


    谢灵涯:“有啊,并非只能等到死后判,不过这种需要等待审判、申请,你自身的案子也要符合条件。有的审太久了,复仇时都是下一世了。”


    但重要的是公平合法啊,尤其像她这样都不知道害自己的到底是谁,她害人的罪要审,但她的冤情也会被理清,一码归一码。


    女鬼狐疑地看了谢灵涯几眼:“你死过吗?怎么那么了解。”


    她作为一个鬼,虽说没被接引去阴司吧,但也认识了几个同类,没一个像谢灵涯这样清楚的。


    “你这个女鬼同志,怎么这么贫啊,我了解是因为……”因为舅舅给他讲过啊,不过谢灵涯还是记得官二代要低调,咳嗽一声说道,“我们经常和阴间打交道。”


    女鬼思考再三,说道:“我是躲过了冥吏拘魂,来这儿报仇的。但是始终没有找到真正的仇人……既然这样,我愿意自首。”


    谢灵涯还以为她是由于别的原因没能入城隍司,没想到是自己逃了,谢灵涯惊道:“胆子真的够可以啊,行,那就这样吧。”


    他启用提举城隍司印,招来附近的阴兵,将女鬼交托给对方。


    事情办完之后,谢灵涯和施长悬才默默往外走,中间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朱教授和谢时把那女士送医院去了,问他们怎么样了。


    谢灵涯说了下那女鬼的情况,又说让他们也小心一点,这小区闹鬼也就罢了,居然还住了抢劫杀人犯。


    朱教授头一次接触灵异事件,要不是亲眼看到,他也不能相信这么玄乎的事,这时苦着脸道:“还以为把那个……解决就行了,居然还住了杀人犯,而且是逍遥法外的,天啊。”


    谢凡接触过的比较多,所以没那么难接受,而且他也不住这儿,心理压力也没那么大,还安慰了朱教授几句,他们应该不大敢在家周围作案。


    “没事,有的事瞒得过人瞒不过鬼神,阴司自然有记录。我已经指点过她了,到时候有结果了,就给办案的人托梦,这么一来凶手也会早些被绳之以法。”谢灵涯说道。


    这件事还涉及到阳世的凶手,他也比较上心,打算到时候给宁万籁说一下,如果女鬼那边有什么问题,宁万籁这个生无常也能指点一二。


    还有托梦线索的事情,虽说现在社会不讲究鬼神之说,托一次梦人家可能不在意,但多托几次不就行了。至于怎么写报告,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谢灵涯说得轻描淡写,朱教授也是心有余悸,直到后来警方的确从他们小区抓走几个人,他才知道谢灵涯真没胡说。


    ……


    办完事了,谢灵涯和施长悬自然一路回去,朱教授本来想留谢灵涯住一晚,被他谢绝了,明天就是周末,回去可以睡个懒觉,在导师家哪好意思太晚起床。


    不知道多少次他们一起深夜里行动了,这次气氛略有不同而已,所以也没那么多话。


    出租车直接开到租房楼边,谢灵涯也懒得再麻烦,这车要开到抱阳观前门还得绕路,但他从这儿走小路到后门还要快些,于是一起下了车。


    “我送你。”施长悬冷不丁说道。


    “不用了。”谢灵涯连忙道,“就这么一小段路,送什么。”


    放在以前谢灵涯肯定不当回事,爱送送呗,现在就忍不住多想,施长悬这是在表示吧?可惜从他的脸上真看不出来,语气上也听不出来。


    施长悬还待再说什么,谢灵涯已经无奈地道:“附近三条街,还有鬼不认识我么?周遭一里地,还有人敢犯罪吗?”


    今年的中元法会在开学前几天,秦立民已经叫张道霆超度了,但厕鬼、丁爱马他们还在啊。


    就金桂步行街这一带,鬼知道不能来以外,因为多次发生热心道士提供线索破案,以及莫名其妙作案时出问题的例子,全市犯罪分子也觉得邪乎,就算这儿人流量大,也很少来这儿了,治安可谓好上加好。


    就这样一个地方,他晚上走那么一段路还用得着送的?


    施长悬却换言道:“陪你回去。”


    谢灵涯:“……”


    唉,小龙女有点闷骚了……


    谢灵涯只敢在心里想,还真由施长悬陪着走到了道观后门,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坚决拒绝了,因为这一截路走得气氛更怪了。


    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以后,施长悬一个字不说谢灵涯都能自己脑补万千:师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桌上摆着一个大约到膝盖上面一点儿那么高的木人,非常敦实,底部还包了铁皮,关节处可以活动,身上缠着电池电线之类的,背后还被挖空做了个小门。


    这就是方辙所说,那个自动桃木人了。


    谢灵涯把小门打开,又将一张金箔剪出来的小人放进槽中,“就这样是吧?”


    这个是方辙做的木人,和谢灵涯想象中不太一样,他还以为是成年人那么高的木人。


    那么高的不好活动啊。方辙这么解释。


    “就这样吧,试试。”方辙把一柄剑插进小木人手里,开关打开,一按遥控器,木人就自动抬起了手,一下一下连续进行横劈动作。


    谢灵涯看了半天还是觉得太娇小了,“我说实话,你这个只能砍腿……”


    “还能竖着来啊!”方辙按了一下,木人又换了姿势。


    “哈哈哈,可以,你这个手指也挺灵活,能单独控制吗?”谢灵涯看他点头,拿着遥控器操控了几下,木人抬起左手,大拇指、食指、无名指和小指曲起来,中指笔直竖起。


    方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灵涯笑得差点打滚,还要喊其他人来看。


    大家知道方辙摆弄这个很久了,等到谢灵涯回来,手好了,才有功夫和他一起实验涉及到法术的部分。之前本来已经看腻了,听到谢灵涯笑就过来看了一下。


    谁知一入眼就是那桃木人竖着一根中指,“谢总,素质啊!”


    “喂,我这个是灵官诀好吗?”谢灵涯还振振有词。


    方辙黑线了一下:“试一下代形术的效果吧。”


    这个技术核心还是在代形术,能否令木人挥剑具有真人挥剑那样的驱邪效果,代形术结合成功与否才是关键。


    谢灵涯刚才已经把象征着自己的金箔小人放进了桃木人背后的槽里,按理来说,现在它挥剑已经能够驱邪。


    “单这样看不出来,要找个阴物实验。”谢灵涯沉吟一下,“也不知道这木人能发挥我几成的功力,像厕鬼那样的,找来会不会一砍就死。”


    厕鬼大概在不知哪个角落瑟瑟发抖,方辙不忍地道:“估计会,还是别找它了。”


    “有了,有个家伙肯定能受得住。”谢灵涯一拍掌,把东方鬼王叫来呗!


    方辙:“……方便吗?”


    谢灵涯:“我还好,不知道他方不方便。”


    方不方便都得来,鬼王怀里还抱着一坛酒,被谢灵涯给找来了,看着还微醺的模样,一见到他们就猛地飘向前,“小柳啊!”


    谢灵涯往旁边一闪,一手捂住了肩上的柳灵童。


    但他想太多了,喝多了的鬼王捧着那桃木人痴痴道:“小柳你怎么长大了?”


    众人:“……”


    谢灵涯赶紧把鬼王折腾清醒了,从他手里把桃木人□□,开玩笑,这桃木人是代他之形,他看鬼王抱着就觉得起鸡皮疙瘩。


    鬼王酒醒了,叹道:“本王今日若任你劈砍,还有何颜面见鬼界父老。”


    谢灵涯疑惑地道:“你现在鬼界还剩了颜面的?”


    鬼王:“……”


    鬼王委曲求全:“算了算了,本王敬重萨真人门人,给个面子。”


    他站在桃木人前面,张开双臂——当然这个动作是很没必要的。


    如果说面对普通高矮的鬼,桃木人横劈只能斩到小腿,那面对鬼王就只能斩到脚踝了。


    桃木人机械地抬起手,一剑劈下去,砍在鬼王脚踝上,一阵金光波光粼粼地泛开,登时现出了一道黑痕。


    “成了!”方辙惊喜地道。


    桃木人没有被按下停止,就不停地挥剑,鬼王赶紧捂着脚往后窜。


    谢灵涯把桃木人给抱了起来,关上开关后,举着剑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过了片刻,鬼王腿上的痕迹就开始愈合,很快消失不见。可见比起本人来,桃木人挥剑虽然有用,但效果会打折,饶是如此,也很不错了,这砍的是鬼王不是普通鬼。


    “可以啊,那之后还是要研究一下指令。”谢灵涯说道,“这样还能做些比较准确的动作,捏手决。”


    说到这个,谢灵涯还让桃木人比了个中指给鬼王看。


    鬼王:“……这不是灵官诀吧。”


    “是不太标准的灵官诀,可惜了啊,手指还是不太灵活。”谢灵涯一本正经地道。


    鬼王:“……”


    总觉得自己吃闷亏了。


    虽说请鬼王只是来做个实验,但到底还是要供奉的,谢灵涯拿来早就准备好的酒菜,再烧些元宝、冥钞。


    鬼王一边大吃大喝,一边说道:“那个火居道士呢?你们不是形影不离吗?”


    这说的显然是施长悬,鬼王还不知道施长悬搬到租房有些天了。


    “我没有,别瞎说啊,什么时候形影不离了。”谢灵涯心正虚着,说道。


    鬼王很正直地道:“反正每次我见你他都在啊。”


    谢灵涯:“巧合。”


    其他人也琢磨,谢老师是不是真和施道长起矛盾了,这两句看着都不想承认自己施道长关系好了,但是昨天俩人一起夜归,这关系真是扑朔迷离啊!


    鬼王喝罢了酒,谢灵涯把那酒倒了。鬼喝酒是吸酒气,没了酒气酒就淡如白水,因为阴气重,也不能继续给人引用,得倒了。


    吃饱喝足,塞满了冥钞元宝后,谢灵涯就赶鬼王回去了。


    鬼王:“再待会儿。”


    “这个时间我们观里都要休息了,没人招待你。”谢灵涯说道。


    鬼王眼神在他肩膀上扫着,“没事,又不要你招待……”


    柳灵童软软地道:“主人,我害怕。”


    谢灵涯保护欲油然而生,把鬼王给推走了,“回见!”


    他一低头,心想哎呀柳灵童真是越来越活泼,还知道撒娇了,以前老是吓得自己哭。


    他哪知道,自从商陆神在外见了那么些玩意儿后,越发察觉出柳灵童好,对它和善许多,独处时还教它怎么跟谢灵涯撒娇。


    当时柳灵童很疑惑,你自个儿见到谢灵涯都经常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啊。


    不过事实证明,商陆神的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有力的,柳灵童照做果然有用。


    再说这桃木人实验成功后,方辙又按照谢灵涯说的,增添了一下动作设计,包括把手指做得更加细致一点,能够捏出来许多种手决。


    方辙手巧,又将木人漆成枣红色,但未画上五官,只是由谢灵涯在眉心的位置画了一只灵官神目,如此一来还能识别普通的鬼物伪装了。


    方辙踌躇满志,只等下一次抱阳观再有什么活儿,桃木人就能实地演练了.


    农历九月廿三是萨祖圣诞,谢灵涯组织了信众一起恭贺萨祖生日快乐,把耳房那尊萨祖像用柚子皮清理了一边,涂上精油。


    出来之时,只见一个腰身板直的男子和一个老太太同在院内,老太太是这里常来的信众,看到谢灵涯还打了个招呼,问他解签的道长在哪。


    “请假出去办点事,待会儿才回来。”谢灵涯和那男子点头示意,说道,“大妈你求的什么签,我帮你看看?”


    “我儿子求的,今天带他来拜拜祖师爷,他啊……”老太太刚说着,就被儿子制止了,让他别接着说下去。


    谢灵涯倒没在意,拿过那签看了一下,他平时不解签,只是看书看着,就也看了一些解签文,有所了解,扫了一眼后说道:“所求之事无法应验……也不是这样说,应该说所求对象错了。”


    男子竟是一笑,说道:“我求的对象是祖师爷,这也会错?”


    “不同的神灵司职不同,当然会出错。”谢灵涯看看他说道,“你一身正气,恐怕是公职,甚至在警局、法院之类的地方工作吧。”


    “年轻人眼力不错。”男子微微一笑。


    老太太小声道:“我儿子是警察,老不愿意来,这次也是……”她说着又看了看儿子的神色,没接着往下说了,有所顾忌。


    谢灵涯又仔细看了看这警察,“你是不是没休息好,晚上多梦啊,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去后面诊所看看。”


    男人失笑,没想到谢灵涯开口会劝他去诊所,“是多梦,但是诊所可治不了。”


    谢灵涯听他这么说,多半梦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既然不是健康问题,可不就是求神拜佛才能解决的问题。


    “咱们跟小谢说说吧,他都说你这签解了不对。”老太太劝道。常来这里的人都知道,谢灵涯是张道长的师兄。


    男人一想,都来烧香求签了,还怕什么再多一项,于是点头。


    “那跟我来房间里吧。”谢灵涯把他们带到室内。


    男人非常直接、毫无铺垫地说道:“我在侦办一起命案时,连续四天梦到死者告诉我,害她的人在某某小区,有什么样的特征,是如何杀害她。醒来后我不可思议,又抱着一丝希望,调查了一下,竟然真的发现了破绽,最后破获这起毫无头绪的案件。”


    谢灵涯立刻就想到他们在朱教授小区遇到的女鬼,心想不会那么巧,就是她吧,他那时还说遇到不信邪的就多托梦几次来着。


    “那这也是好事啊,死者后来是不是还托梦感谢你了?你上香是为了告慰她的在天之灵吗?”谢灵涯问道。


    男人却脸色扭曲了一下,说道:“不是……后来我又开始做梦,一个晚上能做三四个,全都是孤魂野鬼来找我,说什么在阴间告状被驳回,但还是觉得自己可冤,听说我帮了死者,想要我也帮帮他们。”


    谢灵涯差点笑出声来,“这是把你当包青天了么。”


    好多孤魂野鬼,就跟阳间的无赖一样,也不讲道理。


    “胡搅蛮缠。”男人见谢灵涯神色自如,也看不出他到底什么来路,只能继续道,“而且我去查过卷宗,有些死者都去世四五十年了……我怎么再调查。我现在睡眠质量很受影响。”


    谢灵涯心想这位警察倒是很正义,还真去找了资料,不过,既然在阴间告状被驳回,基本上很少有误判的。


    “既然是这样,你的确进错庙,拜错神了。”谢灵涯哈哈一笑,把城隍庙的地址抄了下来,“你去城隍庙拜一拜吧,灵祖驱邪降妖,但是要想根治,还是得找本地阴官。对了,找你的死者是不是死在河中?”


    男人悚然看他一眼,显然是说对了,但这件事他连家人都没告诉,谢灵涯怎么得知,男人锐利地扫视他几眼,见他神色未变,才缓缓道:“……我下午还要上班,等下一次休假吧。”


    “那不是又得等一周?”老太太说道,“看你累的,咱们赶一赶,现在就去城隍庙吧。”虽然老太太心里也觉得稀奇,还有把来自家烧香的人,往别的庙赶的。


    “等等,城隍庙离这里有些距离。”谢灵涯忽而道,“我给你想想办法吧。”


    母子俩好奇地对视一眼,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


    谢灵涯把他们带到了供奉历代师祖牌位的房间,自然也包括王羽集的牌位,还有遗像呢,然后说道:“在这儿祷告一下心里所想。”


    男人一看这房间里都是些某某法师的牌位,还有些糊涂,什么意思,拜他们道观的法师们,这些法师在天有灵,就会帮他了?那和拜王灵官有什么区别,未必这些法师就是本地阴官了?


    他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堪破了一个真相,由于之前谢灵涯说破第一个托梦死者的特征,心里有些承认谢灵涯的本事,也就听他的在这位牌位前祷告了,又上了香。


    “成了。”谢灵涯把他们送出去,“如果事情解决了,你们再去城隍庙还愿。”


    老太太迷糊地道:“不是该来这儿还愿吗?”


    “那就都去,行吗?”谢灵涯微笑道。


    ……


    送走了那对母子后,谢灵涯看到施长悬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他就局促地转开目光,生找话题道:“啊……昨天实验了一下桃木人,挺好的。”


    施长悬把桃木人拿起来,问了几句代形术的情况。


    一聊到专业知识,谢灵涯也自然了很多,同他探讨起来,说方辙还要不断改进,问及有没有意见。


    与此同时,柳灵童与商陆神再次获得单独相处的机会,柳灵童也给商陆神汇报了一下上次自己如何鼓起勇气,按照商陆神的指导,恳求谢灵涯,力拒鬼王。


    商陆神先知先晓地淡淡嗯了一声。


    柳灵童小声道:“……谢谢。”


    商陆神傲然道:“只要你听话,以后我把压箱底的绝招也传给你。”


    第68章 红领巾


    柳灵童好奇地说:“是什么绝活啊?”


    怎么说商陆神也是先天木灵, 指不定就有什么它独到的本事, 柳灵童见商陆神比以前和蔼很多, 也敢问了。


    商陆神:“现在不能告诉你, 等你表现够好了再说。只能和你说,此法能让谢灵涯神魂颠倒!”


    都已经出来闯荡这么久了, 它当然知道什么叫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它得留一手啊!


    “好吧。”柳灵童听它说得那么夸张, 也没怀疑, 老实地点了点头,“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施长悬带着商陆神搬走了, 现在每晚它独一个吸收月华精气, 原来还好说,现在和商陆神关系改善了,柳灵童就问了起来。


    商陆神却忽然不说话了,因为谢灵涯突然凑了过来,冷不丁地道:“你俩说什么呢!”


    两个小木人都没声儿了,谢灵涯不意外地直起身, 哎, 还是这样。不过他都习惯了,拿了双份的食物供上。


    施长悬看了一会儿, 则道:“我抄了经来,该给先生供上了。”


    日常香火肯定少不了, 每到初一十五, 施长悬这个弟子还要一尽孝心, 如果王羽集有空,还会显灵指导一番。


    两人到了房内,摆上供品,先点香,好叫王羽集知道他们来了。


    片刻后,那香烟从直着向上变为曲折,谢灵涯一看就知道舅舅显灵了,但只有香火有变,本人未显形,应该是公务繁忙,远程交流一番。


    施长悬看了《抱阳笔记》,此前谢灵涯也给他讲过一些,所以这时汇报起学习成果。


    细细的烟火雾气绕来绕去,组成了一个“好”字,然后消散。


    等香快燃完之时,施长悬方恭恭敬敬地道:“弟子会悉心学习,照顾好师弟,请先生安心。”


    香头燃尽最后一点,烟雾散去,谢灵涯在一旁听到施长悬那句话,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又想起以前施长悬也在牌位前夸他了,那时候他和舅舅还都特别高兴……当然现在舅舅也很高兴,他却是面热了。


    谢灵涯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收拾好了,拿本新的《抱阳笔记》给施长悬看。


    施长悬接书时两人手指碰在一处,他盯着谢灵涯的手看了一会儿,说道:“上回你说要学剑,现在伤好了,还学吗?”


    那都是在天然观时说的了,谢灵涯没想到他又提起,可想想自己要是不答应好像显得小气了,于是说道:“……学吧。”


    施长悬并无异样地道:“好。我把剑谱默下来,择日学剑。”


    他把商陆神拿回来挂在肩上,谢灵涯也点头应了一声,“行。”


    商陆神在肩头哼哼唧唧道:“确实是出息了啊。”


    施长悬:“??”


    商陆神鄙夷道:“你自己心里有数!”


    施长悬:“……”


    ……


    杻阳市非著名生无常宁万籁先生,今天在进行一项重要的活动,那就是相亲,他父母朋友介绍的女孩子,大家约在了一间饭店包厢,介绍人聊了几句后,就到旁边一桌去了。


    宁万籁说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和女孩子聊了几句,并不说特别有火花,但是暂时也没发现三观不合的地方。


    一想到这个,宁万籁又拐弯抹角地打听:“你对鬼神之说怎么看?”


    女孩子一笑,随即道:“那不都是封建迷信么,不过我觉得,星座什么的有时候还挺准的,当然了我不信这个。”


    宁万籁心说你这不是矛盾么,你都觉得准了还是不信啊?


    不过,这个到底算不算能接受不科学事件?


    宁万籁正想着,忽然身上一冷,他就知道不好,这还在相亲,怎么偏偏今天要当差了,难道是天意不能成?


    “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失陪一下。”宁万籁急匆匆地站起来道。


    女孩愕然,“怎么了?”


    宁万籁含糊道:“单位有急事。真的很抱歉,太突然了,咱们下次再约可以吗?”


    女孩也没看到他打电话,只以为是接到了短信,于是站起来道:“没事,工作要紧。”


    旁边那介绍人却是大感奇怪,拉着他道:“什么情况啊,不能推了么?这都什么点了!”


    “没办法,能推我就推了。”宁万籁苦笑道。


    介绍人看了一眼女孩,把他拉到一边去细说,“你怎么回事啊!你们单位什么时候加过班了?”


    宁万籁没想到他还挺了解自己单位,尴尬地道:“真的是急事。”


    介绍人不悦地道:“人家女孩子挺重视的,你看捯饬得那么漂亮,你才来十分钟就走了,说得再无可奈何,让人心里怎么想?你到底怎么个想法,真的有急事么?是不是不愿意?”


    “不是,我真有事。”宁万籁有点急,和介绍人啰啰嗦嗦扯了一会儿才得以脱身,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身体一僵,晕倒在地了。


    介绍人和女孩赶紧冲上来,女孩心里都想了,这不会是有病才沦落到相亲吧……


    魂魄离体后,宁万籁穿着差服和王五回合,王五看了一下牌子,说道:“今日你去城西柏杨街某户,有个叫程昕的阳间差人,被孤魂野鬼缠身,将他们都逐走,该锁的锁。千万要办好,这是大老爷面前挂过号的案子,据说,是上头直接下的命令。”


    宁万籁一点头,记下地址信息,自己就去了。


    他心中哀叹,从一开始的胆小如鼠,到现在单独执行差事,因为这份“兼职”,胆子增长了不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宁万籁到了那户人家,一看是间单身宿舍,里头一人蒙头睡觉,正是程昕,他眼皮下的眼珠子还在不断转动,显然是梦到了什么。


    宁万籁钻入程昕梦中,原是有三四个孤魂野鬼正缠着他,有的软言相求,有的露出凶恶之相来,程昕不胜其烦,这都在梦里了,他还有些想打盹的样子,看来是累得不行了。


    “放肆!”宁万籁责任心油然而生,大喝一声,抛出锁鬼链,将其中一鬼卷住。


    那些孤魂野鬼看了宁万籁,吓得赶紧求饶:“宁爷,我们没有害人啊,只是请这位先生帮忙而已。”


    杻阳也不是特别大,宁万籁主要在市区一带执勤,因为他是生无常,特征很明显,一段时间下来很多鬼都知道了,不知道也听说过。


    宁万籁只听王五说他们缠着程昕而已,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不过他不感兴趣,冷着脸道:“放肆,这件事已经被报上去,到了大老爷案头上。”


    一众孤魂野鬼面面相觑,他们这点破事,居然还到了城隍老爷那儿?妈呀,这个程昕到底是什么来头!


    宁万籁都没告诉他们,王五说,这还是省里吩咐下来的,怕把他们给吓得魂飞魄散,“今日都随我回去接受一下教育,日后再犯,直接上刑了。”


    孤魂野鬼们哪还敢反驳,纷纷低头袖手,排成一队,准备跟宁万籁一起离开。


    程昕梦了那么多次鬼,没想到这一次突然蹿出来一名鬼差帮自己解围,竟是那日在抱阳观上的香真有用吗?这鬼差还说自己是城隍派来的。


    “谢谢。”程昕喊了一声,“我会去城隍庙还愿,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打算还愿时,也烧些东西给这个鬼差。


    宁万籁头也不回,潇洒地挥了挥手,“我叫红领巾!”


    “?”程昕懵了,怎么,阴间也流行这个?


    ……


    转过天来,宁万籁在家里醒来,被父母告知介绍人表示这事儿吹了,姑娘觉得大家没缘分,他心中唏嘘,果然如此。


    宁父宁母倒还冷静,儿子还都这样了,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走无常的事情,催着宁万籁去抱阳观,今天该去那里念经祈福了。


    宁万籁到了抱阳观,由谢灵涯领着进房间里开始抄经,因为不能抄错,写得非常慢。


    “谢老师,我昨天去相亲,然后忽然要当差,相亲也吹了。”宁万籁抄了一个小时,休息一下,顺便问正在画符的谢灵涯,“这是不是说我姻缘还没到?还是说,当差耽误了我的姻缘,我能要求补偿吗?”


    谢灵涯道:“你可真会想,放心吧,就算真耽误了你,你要索赔人家至多还你一次机会,也不能给你销了生无常的差事。”


    宁万籁讪讪一笑,“谢老师懂我……”


    他抄了会儿经,不知怎么竟打起盹儿来,谢灵涯见状以为是太累了,没休息好,也就没打算。结果宁万籁这家伙睡着睡着,嘴巴还吧唧起来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也不知梦见吃什么好东西了。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宁万籁一睁开眼睛就听谢灵涯调侃他:“你梦见吃什么好东西了?看这一桌子的口水。”


    “红烧狮子头,五花肉,米粉鹅……”宁万籁脱口而出几道菜名,然后咂摸了一下滋味,按着肚子道,“我去,谢老师,我真的饱了。刚刚做梦梦见吃这些菜,现在肚子都是鼓的,嘴里还有余味!”


    就好像,他真的吃了一顿饭一般,可他明明只是睡了一觉。


    谢灵涯顿时来了兴致,放下朱砂笔道:“那就是真的有人给你供奉了,我以前只看过梦醒知前世供奉滋味的例子,你梦里是什么场景还记得吗?”


    宁万籁回想了一下:“我怎么觉得是在庙里,当差的地方。”


    “城隍庙?”谢灵涯想想道,“那应该是今世的事情……没错,你是生无常,应该是有人祭了你,不过是当鬼差祭的,所以梦中享受。”


    宁万籁顿时想到程昕和自己说会上供,惊道:“不是吧,难道是他……我昨儿帮一个人,他说要给我上供来着,我随口说自己是红领巾,这也送得到我嘴边?”


    “红领巾?你怎么给自己起这么个艺名啊!”谢灵涯都想拍桌子了,“你一言一行,鬼神看得到,土地听得到。那个老实人要是真的给阴庙‘红领巾’上供,找不到此人,你的兼职单位就会从中查询,然后分拨给你。但是,你这个艺名从此也被记录在册了!”


    “噗!”宁万籁喷了,“什么意思!什么叫记录在册!”


    谢灵涯镇定地解释:“就是以后阴庙的人都知道,你姓宁名万籁,诨名红领巾。你完了,阴间很喜欢叫外号的,到时候整个杻阳阴界都会知道你叫红领巾。”


    那些鬼魂真的很八卦,比如第一次见他的鬼,都知道管他叫谢老师。


    宁万籁:“…………”


    宁万籁郁闷地道:“我怎么那么欠……不对,那人怎么这么老实,我就开个玩笑,居然真给‘红领巾’上供。能不能改啊,就算要个外号,也得起个威风一点的吧。”


    “改了这个也是曾用名,使用过后,都有档案的。名字能是随便起的么,日后阴间干什么查证你身份,都会报上一句。”谢灵涯好笑地道,“这红领巾啊,你且当着吧。”


    宁万籁一脸绝望,悔不当初,又只能含泪继续抄经。


    ……


    抄了二十遍后,要拿去供桌上,宁万籁的字还不错,这经文还能拿来给信众结缘,增加福报,日积月累,都是为了宁万籁早日辞职。


    一出门,谢灵涯只见那日来过的警察又来了,要是拜完不灵验应该不会来,看来今天是来还愿的,只是老太太没一起过来。


    “谢先生,还愿该在哪儿拜呢?”程昕问了一句,他是专门来找谢灵涯的,听说谢灵涯在后面,他眼神好,刚走到后头,远远就看到谢灵涯走房间里走出来了。


    随即,谢灵涯身后又走出一个穿着休闲服的男子,两人对视了一秒,全都认出了对方。虽然当时在梦里,宁万籁还穿着差服,但是五官是一丝不差的。


    程昕:“红领巾?!”


    宁万籁绝望地道:“我不是!”


    程昕:“……”


    宁万籁:“……”


    程昕仍有些震惊,为什么阴差会出现在阳世,现在是大白天没错吧?


    宁万籁也很震惊,说好的装完逼就跑,转头又遇上多尴尬啊!


    谢灵涯转瞬间就想到了,原来这两人遇上了,那之前给程昕上供的,就是程昕呗,那天说还愿两处都去,他先去了城隍庙,又来抱阳观。


    可巧了,刚刚供完就遇上真人。


    这可苦了程昕,他对这些本来就不了解,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在灵官庙拜了城隍,一个鬼差救了他,他又在灵官庙遇到这个鬼差变成真人……


    谢灵涯看程昕一脸懵逼,忍笑对他招手,把他叫进来,“你方才是不是在城隍庙祭了红领巾,有红烧狮子头、米粉鹅等菜。”


    这都能知道,程昕已经木然了,“……对。”


    “他吃到了。”谢灵涯说道,“他其实是生无常,也就是活人为阴间当差,刚才我们还在讨论有人祭了他。”


    程昕听罢恍然大悟,“所以红领巾是你在阴间行走时的花名?”


    宁万籁:“…………”


    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宁万籁根本没想过自己在阳世还能遇到正主,胡说八道是要有报应的啊,他蔫蔫地道:“……算是吧。”


    程昕不禁笑了,“我就说鬼差怎么还知道红领巾。”


    这倒霉名字。宁万籁幽怨地道:“其实你不用给我弄吃的。”


    说起来,要不是程昕那一祭,阴庙也不会去查红领巾是谁,然后给他登记上,没人使用就不算数的。


    程昕说道:“这是应该的,我给城隍祭的更多。”


    “别说了,这都是缘分啊!”谢灵涯倒了两杯茶,“来,大家以茶代酒,干了。”


    宁万籁郁闷地和程昕喝了一杯茶。


    程昕又打听起来他的职责,问他以后有冤案信息,能不能给自己透露。那种真冤假错案,他还是有兴趣的。


    宁万籁脸都白了,“不行,阴间事不能透露,那是犯错误的。”


    没想到阴间纪律也这么严,程昕点了点头。


    “那还是应该拜城隍,请他放冤魂托梦给你。”谢灵涯没想到程昕还有这样的想法,难怪那些孤魂野鬼会去找他,要不是他们确实没有冤案,程昕可能都动手帮忙了,便说道。


    “宁万籁最多帮你和鬼魂沟通,押解鬼魂——如果城隍爷真的许了你,那多半也真会派宁万籁去帮忙,你身上阳气重,普通阴差靠近不了。不过,宁万籁是兼职,而且一直在努力辞职中。”


    程昕听阴间办事程序,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很是新奇,最后听到宁万籁不愿意干这个,看了他一眼。


    宁万籁竟有点羞愧,胆子小也不是他的错啊。


    但程昕却是理解地道:“我单是每天梦到鬼,就很难受了,你还要抓捕,辛苦了。”


    见鬼,不是两个字说说那么简单。


    宁万籁一下感觉被这阳间的半个同行安慰了很多,他俩梦里见过,这其实是第一次真正见面,但因为那件事多了些隐秘的亲近感,聊得颇为愉快。


    程昕问道:“谢老师,有一件事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在你这里拜城隍,也有用呢?”


    他如果是经常接触阴间事的就会知道,何止是有用。


    宁万籁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谢灵涯和省城隍的关系,王五的嘴太严了,他只是隐隐知道谢老师很不简单,像上次鬼王一见他就溜。


    谢灵涯含糊地道:“道家鬼神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叫长辈代为通传一下。”


    程昕恍然,还以为他说的是让鬼魂报信。


    ……


    话说程昕本是无神论者,经此一事,还真上了心,常拜城隍。


    过了几天吧,程昕又上门来,说自己路过这里,告诉一下他自己已经得到杻阳城隍认可。


    谢灵涯本来坐在椅子上,一下蹦了起来,“还真是当代包青天啊,我是不是见证传奇的诞生了,哥们儿可以啊!怎么样,有什么大案子吗?”


    程昕顿了一下,道:“今日红领巾确实领了冤魂入我梦中,叫我为其伸冤。”


    谢灵涯鼓掌:“你们案情应该要保密的吧,我能听么?”


    程昕脸色有一瞬古怪,然后说道:“没什么好保密的,就是五里街那个农贸市场两猪相残,一猪被顶后跌死,凶手猪反而趁乱逃跑,我刚下班,准备抽时间去把它‘逮捕归案’。”


    谢灵涯:“…………”


    程昕不自然地撇头,说道,“红领巾告诉我,死后万物平等,而且这也是城隍对我的考验。”


    是这个样,人到了地下要伸冤,禽畜到了地下也要伸冤啊,然后依功、罪,判定轮回后投作什么胎。


    谢灵涯道:“你能想通就是最好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程昕失笑,“谢谢你的安慰,我相信城隍会看到我的诚心。”


    谢灵涯:“可不,你就是程昕本昕了。”


    ……


    程昕告辞后,根据冤魂所说的方位,追着凶手猪。


    凶手猪在猪中算是身手矫健,不知怎么避开人群,跑到人家小区里去了。它还钻到一户人家的花园,在茂密的花丛里埋头一顿乱拱。


    程昕拿着绳子套住那猪,用力向后一拔,猪后蹄一滑趴了下来,却也露出了面前的坑,与坑中一点颜色。


    程昕眼见不对,顾不得那么多,翻进花园蹲下来拨了几下土,只见这浓密的植物根部竟然埋着一颗骷髅头,长长、繁复的白色根茎缠绕在骷髅上,有几缕更是自满是泥土的眼洞中钻出,极为诡异。


    第69章 髑髅术


    以程昕的经历, 如果只是普通白骨, 他看到后脸色都不会变, 但这头骨样子诡异, 透着一阴森的气息,让程昕骨子里发寒。


    尤其是, 一户人家的花园,怎么会埋有头骨?这猪刨的坑不算太浅, 但也没有很深, 不像是古物。


    没想到,只是追拿凶手猪, 竟然引出一桩怪事来。


    那凶手猪还在程昕脚边哼哼唧唧叫着, 程昕正要拿出手机,房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扶着一个老人走出来道:“这位先生,你怎么擅自翻进我家花园,请带着你的猪离开好吗?”


    这地方是有监控的,程昕估摸着他们也是发现了有外人进来, 他把证件拿出来, 说道:“我是市局刑警队的,你家这个头骨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看着这两人的脸色, 但发现他们的神色没有一丝异样,那个老人反而淡淡道:“警察先生, 你在说什么头骨。”


    程昕低头一看, 正要让他们仔细看, 赫然发现植物下哪还有什么白骨,只是一块白色的石块而已。揉揉眼睛,真的是石头,上面缠了些根茎而已。


    程昕一时间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男人呵呵一笑,说道:“擅自跑进别人家,硬说有什么头骨,你到底是警察还是精神失常啊。”


    程昕无语,他甚至蹲下来摸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不好意思,我弄错了,刚才是为了抓猪心切,我现在就离开。”


    这时,那猪却哼唧了一声,竟是突然撒开蹄子奔着那两人去,它都出栏了,少说也有三四百斤,颠着一身肥肉冲过去,还挺灵巧,左冲右突。


    那两人吓了一跳,老人上了年纪腿脚不是很灵便了,中年男人为了护他,挺身而出,被那猪撞个四脚朝天。


    这猪和同伴在一起时就凶悍,但没想到还能伤人,程昕赶紧将绳子一套,强行把猪拖开。


    程昕力气大,愣是把猪拽得四蹄在地上划拉,他也有些吃力,还是那中年男人赶紧叫了几个人来,一起把猪给摁住了。


    程昕听到旁人叫那中年男人王先生,叫老人鲍先生,那个王先生一脸嫌弃,但竟是没有找程昕麻烦,一副迫不及待打发他走的样子——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是程昕干什么专业的,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表里不一。


    程昕压着猪上了车,当着他们的面报了市场的地址,上车后却道:“去抱阳观。”


    ——那土里埋的明明就是头骨,其他人可能以为自己看错了,程昕却不觉得自己,他的眼神和观察力要是差到这个地步,还会出现幻觉,那干脆辞职算了.


    程昕走了之后,施长悬便来了,正好看到谢灵涯还在笑,他一想到程昕去抓猪了,就特别可乐。


    施长悬笑点大概比较高,只看着谢灵涯笑。


    谢灵涯被看得也笑不大出了,“学剑啊?”


    他和施长悬约好的,约了时间学剑。


    谢灵涯之前都是野路子,施长悬从头开始给他纠正,这个点道观还有人,虽在后院,也有几个人围观,所以谢灵涯反而不紧张了。


    这些人站开了,留出空地了,自己一边围观还跟着用手比划两下,赞叹着。施长悬倒也没有什么藏着的念头,当然有些东西就算看了也看不明白。


    只是教剑难免有个肢体接触,施长悬还挺认真,他第一次教人,虽然画了剑谱,但有些不是单看就能领悟的,他抓住谢灵涯的手腕,“气自丹田气,向上贯注于……”


    他把谢灵涯的手按在了自己腹部,让其感受如何正确地用气用力。


    谢灵涯立刻先看了一下周围,我靠,那些观众居然一点都没觉得不对,还自己也学着去摸肚子。再看施长悬一脸认真,谢灵涯也不好意思歪歪了,怎么就他不正直呢……明明施长悬才是弯的那一个吧!倒显得他不自在了!


    施长悬按着谢灵涯的手,一路向上移到胸口,另一手提剑,又让他感受肌肉的变化,手是如何运动的。


    谢灵涯隔着薄薄的夏衫摸到他的肌肉,不夸张却十分柔韧禁实,该有的都有,在手底下温热温热的。


    太基了,太基了,为什么围观群众这么正直。谢灵涯再次感慨,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思想有问题啊?没办法,要是施长悬告白以前,他也和大家一样天真啊!


    这么摸来摸去,摸得谢灵涯都快保持不住正常脸色了,施长悬才放手,然而下一刻又把自己的手放在谢灵涯身上,正色道:“你试试。”


    谢灵涯:“……”


    谢灵涯:“……我先喝口水。”


    施长悬看谢灵涯有一丝不自然地溜了,若有所思,原来那天商陆神指的是这个……他略一回味,此时耳尖方泛起红色来。


    ……


    “谢老师,程警官牵了头猪来谢你啊。”刘伯合给谢灵涯报信,满嘴的胡乱猜测。


    “谢什么啊。”谢灵涯黑线,他正在喝水,端着杯子出去一看,程昕确实牵了头大肥猪,他一乐,“这就是那个凶手?已经被逮捕了?”


    程昕点头。这猪离开那户人家后,就冷静了很多,也不挣扎了,他就牵着猪到抱阳观来,和牵狗也差不多,这猪愿意走路。


    程昕甚至觉得它其实有些灵性。


    谢灵涯问道:“那你怎么还不送市场去,绳之以法啊。”


    “谢先生,能借一步说话吗?”程昕问道。


    谢灵涯一看这里头是有事,立刻道:“行。猪……先栓外头吧?”


    程昕把猪栓好了,同谢灵涯去后院,说道:“我找这猪时,它不知怎么溜进了别人家院子,还在里头拱土,刨出来一个头骨,我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什么,主人家出来之后,头骨就成了白色的石块,可惜我没有早一步拍照。”


    “这不会是谋杀案吧,又用了障眼法?”谢灵涯琢磨道,“障眼法不算什么高深法术,但是你一身正气,寻常障眼法也瞒不过你的眼睛,如果你确定看清楚了,那对方还是有点能耐的。”


    “障眼法?”程昕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后来他们也急着要让我离开的样子,里头一定有蹊跷,这障眼法怎么破?我得立刻回去查一查,否则他们把那玩意儿给转移了。”


    “别急,真要转移你也没办法,日后知道死者身份,再逆向去查也能证明联系。”谢灵涯说道,“猪是城隍爷让你找的,结果找出来白骨。而且藏尸为什么藏在花园,还不埋深点,疑点有点多,等等我找我师兄问一下。”


    谢灵涯去把施长悬叫来,心中觉得不但是生活上习惯了,这方面也有点离不开施长悬啊。


    程昕又对施长悬说了一遍,施长悬听罢很快理出重点,“头骨埋在花园?外表有没有特别之处?”


    程昕记得清清楚楚,“非常诡异,里头也有土,缠着许多植物的根须。”


    植物原本是生机勃勃的象征,但是扎根在头骨之中,那画面便不知道多诡奇了。


    施长悬脸色一沉,说道:“好恶毒的人家,髑髅是人之灵精所在之处,这术法是以折磨死者尸骨,以求预知后事。和柳人预报术同为预报术,但更为不择手段。”


    像柳灵童那样,当初裴小山残害孩童做成耳报神,但好歹还会日日供奉。这种髑髅预报术却不一样,就是单纯的折磨。


    髑髅有多重要,看狐狸都需要它来修炼就明白了。


    把植物种在头骨上,根茎在头骨内生长,穿刺,对魂魄是极大的折磨,而且尸骨不全也无法投胎,只能日复一日消磨自己的灵性,为人预报。


    这种方法在一定程度上,是比柳灵童预知范围要广的,因为“付出”的也更多。不过裴小山这没人性的家伙没用,不是觉得太残忍,而是柳灵童更方便携带,而他要四处办事。


    谢灵涯忽然道:“他们既然会障眼法,那么此前放心把头骨放在花园内,可能也施了法,只是被猪一拱破了而已。程昕,这才是城隍爷的考验啊。”


    “不错,”施长悬又道,“髑髅内一定要寄着魂魄,人死后魂魄离体,他们做髑髅术,一定是在旁守到人断气,立刻制作。有一定可能,死者并不是自愿承诺过世后把尸骨交给他们处理。”


    他说得比较委婉含蓄,但是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


    程昕这才知道,他之前没在意的植物根茎是重要细节,极为气愤。而且他也信了,就这个情况,一定是城隍爷在点拨!


    谢灵涯道:“合不合阳世的法规现在还不知道,但既然城隍暗示了,那肯定犯了阴间的条例,那魂魄可能是被强拘的……这是和阴间抢人啊。”


    程昕第一次办这样的案子,他冷静下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说道:“我记下了地址,先去查一查主人家。”


    程昕打电话给同事,让他们用电脑查一下,过了一会儿后道:“已经查出来了,屋主鲍跃升,就是我看到的那个老人,他是本市的企业家,近两年生意越做越大,铺到省城去了。”


    程昕还查出了一些新闻,给二人看。


    谢灵涯感应敏锐,说道:“做到这个程度,你们说会不会还有其他头骨没被拱出来?”


    程昕恶寒,只觉人心竟然可以险恶至此,他拳头都捏紧了,说道:“谢老师,该如何破了他的障眼法?”


    只有找到尸骨,才能知道内情到底如何,是否能立案,否则他们连死者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他家肯定有‘同道’在出谋划策,执行术法,老头不可能亲自动手。要破法,就相当于和那人过招。”谢灵涯想想说道,“先打听一下到底是谁吧,这么恶毒。”


    杻阳就这么大,既然知道了主人家是鲍跃升,谢灵涯便找同道询问,知不知道他家平时和哪个法师来往多。


    谢灵涯才打听了一圈,没过半天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以前帮过的那位高总打来的,说自己受人所托,有人想认识谢灵涯。


    谢灵涯问是谁,高总吐出一个名字:“鲍跃升。”


    “……他?”谢灵涯吃惊,“他找我干什么?”


    难道鲍跃升知道他们在打听他家的事情?不对啊,谢灵涯走的太和观的关系,特意嘱咐了不要走漏风声。


    高总:“我和他也不熟,小谢,这人在商场口碑也不怎么样,而且平时他也请了些大师奉为座上宾,可能是你名气大了,想找你看看,你自己掂量吧。”


    高总好意提醒,谢灵涯道谢,心里有数。


    ……


    通过高总穿针引线,鲍跃升的秘书联系了谢灵涯,约他见面。有些事,鲍跃升肯定不会在电话里说的,只能当面谈。


    因为对方只约了他一个人,谢灵涯独身赴宴,倒也不惧怕什么。


    鲍跃升约在一间茶楼的包间里,谢灵涯看过他的新闻,进了包间后,一眼就认出来正在品茶的老头就是鲍跃升本人,对他点了点头。


    “谢法师,请坐。”鲍跃升和气地道,看着倒像是个普通和蔼老头。


    谢灵涯坐了下来,“谢谢。”


    鲍跃升细看了谢灵涯几眼,感慨地道:“虽然知道谢法师年轻,但看到本人,还是很惊讶。不过我活了六七十年,知道不能以年领取人,尤其是你们这样的神人。从前我女儿犯冲,就是一个十三四岁,其貌不扬的小和尚帮她解决的。”


    谢灵涯没说什么。


    鲍跃升又道:“我从很多人那里听过谢法师的事迹,知道你是有能耐的人。实不相瞒,我家中也聘请了几位民间法师,但是随着我的发展,他们的路子有些不适合了。”


    谢灵涯听到这儿,心想,难道只是巧合,鲍跃升根本不知道我在查,只是自己找上门来?


    还有,什么叫路子不适合了……


    谢灵涯打量起鲍跃升的面相,心里这才有了几分底,问道:“鲍先生说的不适合,是不是指他们的路子太损阴德,导致你子息艰难?”


    鲍跃升笑容一僵,没想到他把话说得这么开,旋即貌似洒脱地点头,“不错,我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意外去世,一个远走国外,剩下一个也不大成器。而且,这三个孩子膝下至今都没有一儿半女能长成。”


    谢灵涯心中冷笑,就这样的人家,缺了大德了,还想要孙子啊,谁愿意投到他家去。听他说长成,恐怕是纵然生了孩子也夭折了。


    赚够了钱,才想起来这茬了啊。


    鲍跃升哪知道谢灵涯在想什么,又道:“如果谢法师能够出手相助,我愿意聘请你为顾问,除了每月高薪之外,我知道谢法师一心兴盛抱阳观,我愿意出资扩建抱阳观,规模就比照太和观来。而且,是在原址,如何?”


    谢灵涯惊讶地看着他,太和观的地价和抱阳观的地价可是天壤之别,抱阳观虽然不在最市中心的地带,但绝对也算繁华了。


    鲍跃升这是下血本了,而且就这么信任他?


    鲍跃升看谢灵涯不说话,又道:“谢法师,我曾经见过裴小山,他出手为一位外商延寿。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在那个红阳道被捣破后,我就更明白,你的能耐既然比裴小山还要高,这件事舍你其谁?”


    谢灵涯心下知道了,这是自己在外头办的几件事传扬出去导致的,的确,现在慕名而来的人,尤其是有钱人比以前都要多一些了。


    但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谢灵涯摇头道:“鲍先生,术业有专攻,我擅长的是驱邪镇鬼,这种运势、命格之类的,我真的不太擅长。”


    鲍跃升皱眉道:“我听说,谢法师在阴间,也颇有面子……”


    谢灵涯一想就知道,怕是东方鬼王那点事,他和舅舅的关系只有冥差知道,都是有数的,不能给外人说,连宁万籁那个生无常都不知道。


    “这不是一个路子,在有面子我也管不到投胎那块儿。”谢灵涯还要是咬紧了不松口,“我非常心动,但是这件事上我真的无能为力。”


    “谢法师!”鲍跃升看谢灵涯要走的架势,一下站了起来,然后道,“我有位女朋友,怀了我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孕妇出了三次大事,不知多少次小问题,千辛万苦保到现在。你真的没有办法帮忙吗?”


    谢灵涯惊讶地看着鲍跃升,我去……老头可以啊!


    这个年纪了还能播种,难怪这么急。说什么改路子,归根结底是想让孩子顺利降生啊。


    鲍跃升干的事太损阴德了,他原来聘请的法师怕是要黔驴技穷,保不住孩子。


    鲍跃升尴尬中带着一丝得意的笑了笑,“我也是一片爱子之心,如果谢法师能成全……”


    他言有未尽之意,但大家心里有数。


    谢灵涯却只想到,那些被他害了的人,他们的父母呢,知不知道孩子死后还在受折磨?


    谢灵涯拱了拱手,“抱歉。”


    鲍跃升露出失望之意,他对谢灵涯还算抱有比较高的希望,谁知谢灵涯连试一试也做不到。唉,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


    谢灵涯回去的时候,天色也不早了,抱阳观已经关门,门口却是站着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谢灵涯本来以为就是个路人,这人却叫住了他:“谢灵涯?”


    “什么事?”谢灵涯淡定地回视。


    这人上下扫了他几眼,说道:“我师父是鲍先生的顾问,听说鲍先生去聘请你了。”


    谢灵涯接活比较散,所以没怎么经过这样的事,但是想一想也知道了,人家这是不服气吧。


    其实他们不找谢灵涯,谢灵涯这头还在帮着程昕一起调查他们呢,所以此时心里只觉得好笑,说道:“想怎么样啊?”


    那人淡淡道:“你跟我走一趟,当面说吧。”


    谢灵涯直接道:“不去,我压根就没接活儿。”


    那人阴阳怪气地道:“裴小山都不是你的对手,看来看不起这点事啊。”


    谢灵涯:“嗯嗯。”


    那人:“……”


    嗯嗯是什么意思?


    这时大门开了,施长悬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后顿住,皱眉道:“我正要看看你怎么还没回来,这是谁?”


    那人镇定地道:“我是马小川的弟子,这位是施道长吧。”


    施长悬冷淡地道:“你师父是裴小山的兄弟。”


    “裴小山还有兄弟?结义兄弟么?”谢灵涯又看那人两眼,“听着刚才直呼裴小山大名,真看不出来有这关系啊。”


    施长悬没说什么,心里清楚,因为裴小山的事情,谢灵涯名声传了出去,加上后来他办的几件事,明显路子很正,和这些人不是一条路的。而且,谢灵涯都送进警局好几个这样的人了。


    “呵呵。”那人说道,“不去就等着吧。”


    “等等,”谢灵涯叫住他,“你都威胁我了,我还能让你走?”


    那人:“……”


    说好的正派人呢,为什么这么流氓??


    那人显然知道谢灵涯的事迹,自己肯定打不过,四下看看,居然很没种地拔腿就跑了。


    装完逼就跑,可能吗?


    谢灵涯追了上去,他还想趁机扣着这人问一下髑髅术的事情呢!


    那人一阵狂奔,跑到了无人之处,实在跑不动了,回头一看不但谢灵涯跟了上来,施长悬也追了过来,这是要二打一的节奏,他喘着气道:“我,我报警了。”


    谢灵涯嘲笑地看着他,报吧,他也要叫警察来呢。


    那人看谢灵涯这样子,再想到他的名声,就有点发毛,一咬牙,念起咒来:“……犬房、曲张、失伤、远望、大将,五兵护身!”


    施长悬轻声提醒:“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万物有名。”


    谢灵涯一凛,想起来施长悬拜斗那晚,的确给他讲过,但是那天他说的大多是星宿名,现在想想,俩人看星星也是够gay了……


    施长悬又道:“刀名犬房,弓名曲张,弩名远望……祝五兵之名,则此五兵莫能伤之,刀枪不入。”


    这时,对方身上也泛起了淡淡的金属光泽,像在佐证施长悬的话。


    这是要来硬的啊!


    谢灵涯立刻低头在路边找起来,“我靠,五兵不伤,刀枪不入,板砖破不破得了?”


    第70章 近墨者黑


    这一带不时就有老房重建, 谢灵涯扫了一圈, 还真看到路边有些砖头, 他拿起一块掂量了一下分量, 嗯,实心的。


    这已经不是施长悬第一次看到谢灵涯拿砖头, 但还是有些无奈,“没用的。”


    谢灵涯还是执着于暴力破法, 就像最早他去帮施长悬时, 拿砖头拍那老师娘,万一要是成了呢?


    这时, 马小川的弟子“哇哇”叫了两声, 一拳击在旁边的墙上,竟是捶出来一个坑。


    谢灵涯:“……”


    谢灵涯把砖头放下了。


    施长悬这时才好解释:“土生金,火才克金。”


    对方用的五兵护身法术,五行之中属金,要破此法,得从火入手。


    谢灵涯一点就通, 弯腰又把那块砖头捡起来了。


    施长悬正要问, 便见谢灵涯从兜里摸出一包朱砂,现如今他都随身携带了, 省得老咬手指头,指纹都快没了。不过黄表纸没带, 谢灵涯手握板砖, 在上面书起符来。


    马小川的弟子愕然!


    他见过在木板上画符的, 见过在布上画符的,就是没见过在板砖上画符的!


    念头一闪而过,隐隐觉得可能要不妙,赶紧生龙活虎地冲了过来,自知双方差距,不搞什么鬼魅之术,来个肉搏可能还有些希望。


    施长悬自然上前一步,抬手挡了一下,只觉得像被铁棍敲了一般,眉头微微一皱,却不畏缩,反手扣住了马小川弟子的手腕,不叫他再近一步。


    马小川那弟子憋着气,大吼一声,另一手继续狠砸下去,反正他现在不知疼痛。


    谢灵涯听到施长悬和人动手时的声音也觉得不对,加快了画符的速度,同时口中咒道:“南极之精,火雷之神。赤面忠心,巡游乾坤。敢有不伏,寸斩如尘。”


    书毕之后,还要加盖印章,捧符闭眼默念:“心印到处,王善显形。祖师宝字,拱手听令!”


    这一步狠了,灵祖执掌雷火,谢灵涯念了灵祖的秘名,还加盖心印,此符功效也会加强很多。


    暗红色的砖面上,朱砂蜿蜒,谢灵涯蓦然睁眼道:“师兄!”


    施长悬手腕一翻,从马小川弟子手下抽离,避到一旁。


    谢灵涯则一砖拍了下去,符字冲着对方肩膀。只觉手下初时接触到时金属的质感,但是很快,灵符起效,金属像是豆腐一样,坚硬感倏然褪去!


    马小川弟子只觉肩上一烫,身上多了个气口一般,嗤一下就泄气了,法术被破,紧接着传来的,就是疼痛感。


    一砖头砸过来,多疼啊!


    谢灵涯手里的砖头符完成自己的使命后碎成两半,再看马小川的弟子,已经捂着肩膀飙泪了。


    这一砖,是既破了对方的法,又拍了人,谢灵涯非常满意,这一次临场急中生智,很是见效。


    谢灵涯手放在他肩上,拽着他往回走,这人还想呼救,这个点步行街还有挺多人呢,他一张嘴谢灵涯就在他被拍过的地方捏一下,喊出来的全是痛叫声了。


    马小川的弟子总算明白,谢灵涯和他想象中的真是完全不一样,铲奸除恶善良勇敢的人也不一定就很心软。


    谢灵涯把人给拎回了抱阳观,拿绳子把他给捆了起来,嘴巴也贴上了,免得这人做法。


    这时再扒开衣服一看,他肩上有一大块青紫色的痕迹,还带着些许焦灼的痕迹,难怪刚才嚎得那么大声。


    看完之后谢灵涯说:“你这就是报应,平时没少干坏事吧。”


    那人呜呜几声,一副很不服的样子。


    谢灵涯嗤笑了两声,“不然灵试一下?”


    灵试指的是道门之中一种术法类型,检测一个人是否用道术害过人,例如刚才谢灵涯那道板砖符,如果加了灵试之法,被拍的人要是没用道术害过人,就不会受到雷火伤害,害了结果就是相反的,而且犯罪越多,伤害越严重。


    这种方法会的人极少,那人不敢置信地看了谢灵涯几眼,却是不敢冒这个风险,毕竟谢灵涯已名声在外,他默默低下了头,生怕谢灵涯来灵试一下。


    谢灵涯就知道这人不敢,说道:“骗你的,这法子早失传了。”


    那人:“……”


    谢灵涯打电话通知了程昕,又从这人身上把身份证找出来,一看名字那栏写着郝志远。


    施长悬在旁说道:“他师父与裴小山相交多年,曾经结拜过。”


    但是马小川的名气远不如裴小山大,一开始大家起步都差不多,裴小山因为没了师门,还弱一些。两人名字又有些像,那时候业界也会捆绑销售一下。


    不过后来裴小山越冲越高,马小川有些别扭,于是那点惺惺相惜也烟消云散了。没听郝志远喊起裴小山的名字,都半点尊敬也没有。


    当然在裴小山犯事后,这些人都心有余悸。他们为了赚钱,多少干过些损阴德的事情,到那一天,他们要是和裴小山一样被夺纪而死,还不一定有裴小山那个能耐,死里逃生多挣出来两年的命呢。


    不过施长悬了解的也是表面,谢灵涯听完后还说:“好啊,我就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和裴小山一路的能有什么好人。”


    ……


    没过多久,程昕也赶到了,看郝志远凄惨的模样,“你给他上过私刑了?”


    谢灵涯说:“没有,他先动手的,我为了自卫拍了他一下。”


    郝志远心想,要不是你狂追我,我会动手么!最后受伤的也只有我啊!


    谢灵涯把今天鲍先生找他之事,还有马小川的名字都说了出来,程昕听罢问郝志远:“鲍家那个髑髅术,是你们布下的?”


    谢灵涯把郝志远原本贴上的嘴撕开了,但郝志远都迷糊了,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问到髑髅术上,但想也想得到不对,闭嘴不答。


    程昕又问:“鲍跃升身边还有个姓王的男人,他也是法师吗?”


    郝志远可算发现了,这些人奔着鲍跃升来的,亏鲍跃升还想去聘请谢灵涯。但是他和马小川才是一边的,一起给鲍跃升做事,参与很深,要是说了出来,马小川那边饶不了他,在这里也不能免责。


    施长悬缓缓道:“问不出来的,不如送往阴间发落。”


    郝志远猛然抬头看着他,有点不敢置信。


    谢灵涯一下懂了施长悬的意思,笑道:“你也知道,我和阴间的鬼王有点关系,走他的关系,让你提前去阴司报道,到时候你也得招供。”


    郝志远摇头,“不可能……”


    “你应该知道,就算阴差也得卖鬼王面子,鬼王出手,他们就算你个枉死。”谢灵涯说罢,就地做法,现场阴风阵阵,鬼王与阴差都到场,那阴差手里还拿着锁链,立马就要拿人的样子。


    郝志远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我只是个小徒弟而已,你把我弄死亏不亏心啊!你才应该受灵试吧!”


    谢灵涯:“胡说八道,你给鲍跃升做事,罪有应得,怪不到我身上。”


    郝志远急了:“我才做多少,我不过是给他们打打下手,栽栽花而已!”


    程昕紧逼问道:“栽花?髑髅上的花吗?尸骨到底是哪里来的?”


    郝志远感觉到阴差也把脸凑了过来,还“嗯?”了一声,也在疑问一般。


    这阴差的脸毫无血色,贴近自己时冰冷的气息让他双腿发软。他也干了几年这行,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阴差!活人面对阴差,一不小心冲着了,少说也要大病一场,倒半年霉的!


    更何况,谢灵涯威胁他 ,要让鬼王把他弄死,然后让这阴差勾了他的魂……


    郝志远被阴差几乎脸贴脸地吓唬,心理彻底崩溃了,怎么所谓的正派下手比他师父还要狠啊,没办法了,他闭着眼睛说道:“都是,都是王化雨给鲍跃升挑的人,想办法拐来处理了,然后他们几个一起炮制髑髅,已经好几年了!”


    “禽兽不如!”程昕骂了一声,继续逼问细节。


    郝志远跟在马小川身边,并不是唯一的弟子,也不是特别受宠,知道的不算太多,但也不少了。趁郝志远心防失守,程昕把他知道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谢灵涯则在一旁对那个吓唬郝志远的阴差说:“你明天记得还要来,得办场法事。”


    “知道,我妈都给我定好闹钟的。”宁万籁说道。


    没错,这个配合他们吓唬郝志远的阴差,其实是宁万籁。但以郝志远的功力,怎么可能看得出这其实是个生无常。


    宁万籁脸上露出些担忧,又道:“马小川等人不足为患,大不了有鬼神报应,阴司处理。但程昕要在阳间定案,恐怕很难吧。”


    “确实很难,那些人已经消失几年了,鲍跃升有钱有背景。”谢灵涯小声道,“但这不是城隍爷给他的考验么,咱们只能在术法、鬼魅方面帮忙了。尤其是你,城隍爷拨你去传信,其实是默许你在一定程度上帮忙的。”


    宁万籁若有所思地点头。


    一直折腾到挺晚,程昕才问完郝志远,反反复复,变着法儿地问,确保郝志远没法说谎,他记录了有用的信息,对谢灵涯等人道:“他人怎么办,不能放回去吧。”


    也不能带到警局,刚才都属于私下逼供了,只是特事特例,为查出线索也没办法。


    “就让他住这儿,他跑不了,也不敢跑。”谢灵涯还吓唬人,“他跑得能有阴差快么。马小川那边也不用怕,他只会以为我恼怒了,是我们二人之间的斗法,反而会被引开注意力。”


    郝志远垂头丧气,心中都怨上马小川了,为什么要派他来,为什么不打听清楚谢灵涯是什么样的人。他看到鬼王和阴差之后,已经彻底心灰意冷。


    这不是一日之功,谢灵涯把人留在抱阳观,叫程昕和宁万籁先回去休息了。


    明天宁万籁要来了,他还得注意,别让郝志远看到活人版的宁万籁,否则吓唬他那茬就穿帮了。


    提到吓唬,谢灵涯还有些洋洋得意:“他真的信了,相信我能间接调动阴差勾魂。”


    招阴兵随行和让阴差勾魂,可是完全不同的等级,他是提举城隍司,但不是城隍本尊。要真这么法力无边,他早飞升了。


    宁万籁幽幽道:“谁知道呢,海医生那天还跟我说他们叫你海绵精,谁知道你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谢灵涯把郝志远安排在原来施长悬的房间,也就是放着祖师爷以前那尊像的房间里,他老人家手持金鞭,捏着灵官诀,三只眼睛怒目而视,在黑暗的房间里差点把郝志远吓尿了。


    施长悬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让灵祖来“看守”郝志远,确实像谢灵涯能做出的安排。


    施长悬正要离开,被谢灵涯叫住了,“我看看你的手。”


    “……没什么。”施长悬道。


    谢灵涯把他的袖子捞上去了,只见手腕和上臂都有浓重的青紫,之前郝志远五兵护身时和他掐了一阵,当时谢灵涯就觉得不大对。只是施长悬没呼过痛,之后也若无其事,到这时临走了,谢灵涯还是不放心,要求看看,没想到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施长悬:“我卸了些力道,没伤到筋骨。回去上药。”


    “那也不能不当回事啊。”谢灵涯说罢去翻药箱,“而且你上臂这个位置,自己按摩擦药都不方便,大晚上其他人睡了。还是我来吧。”


    施长悬低头不语。


    谢灵涯把海观潮配的特效药找了出来,给他推淤血,上药,嘀咕道:“你不能好的不学,坏的学啊,回头也和我一样吐着血去考试么。我算是知道我们朱教授什么心理了。”


    越是这样的时候,他对施长悬态度越自然,浑然忘了之前那些尴尬。


    施长悬竟然还笑了。


    谢灵涯给施长悬处理了一番,这过程中施长悬也没呼痛,倒是谢灵涯自己看着有些头皮发麻了,倒还提心吊胆一些。


    一抬头,谢灵涯发现施长悬还盯着自己看,便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施长悬原本是看着谢灵涯的样子入神,月光照着他专注的神情,不像平时那样容易亲近,多了几分冷清,甚至微微皱着眉,但手下的动作是十分仔细的。


    此刻谢灵涯抬眼,眼神闪烁地笑了笑,很让施长悬意动。他握住谢灵涯的手,谢灵涯下意识弹动了一下,但没能抽出来,被他捏住了。


    “没事。”施长悬轻声安慰。


    怎么没事啊。谢灵涯有点慌,这是干什么,花前月下手牵手啊!


    谢灵涯手上还有残余的药膏,施长悬握着他的手,将药膏都推开,拇指顺着掌心向上刮,在虎口处按捏,又仔细揉过每一根白皙的手指,从指缝到饱满的指尖,搓至温热,药膏暖暖融在其中。


    谢灵涯平时为了给观里画符备货,经常动笔,开学后也有功课要做,手指难免有些僵硬。施长悬便借着残留药膏做润滑,给他按摩了一番。


    力道恰到好处,施长悬又会认穴,谢灵涯只觉得舒服得要命,而且他总控制不住去看两人的手,滑腻温暖地交叠在一起,他的手被施长悬摆弄,贴着按揉,每一寸都仔细摸遍了……


    这感觉怪异得竟不下于施长悬告白那日的一吻,谢灵涯看着他俩的手缠在一起,好像都懵了,竟觉能从中看出几分缠绵来。


    施长悬轻声道:“师兄给你按一按……”


    谢灵涯觉得自己耳朵应该一下就红了,往回抽手:“谢、谢谢。”


    ……


    转过天来,谢灵涯给宁万籁做法事,张道霆那边说道观的座机接到一个电话,是找他的,不过他那时抽不开身,等法事做完了,才去回拨了一下。


    “谢先生,你好,我是马小川。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


    谢灵涯听到一个粗粝的男声,他不意外地道:“你好,需要办什么业务吗?祈福法会一千,度亡法会一千五……”


    马小川打断他的话:“你拿我开涮吗?”


    谢灵涯浑不在意地道:“驱蚊符了解一下?”


    马小川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把我徒弟怎么了。”


    早这么开门见山不就得了。谢灵涯说道:“你徒弟觉得你本事不够,决定跳槽跟着我了。”


    马小川:“……”


    马小川冷笑了两声:“看来,谢先生脾气很大啊。但是容我提醒你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出道才多久,道协也有护不住抱阳观的时候。”


    他要是拿道术来说事,当场就该被打脸了,但他说的是抱阳观。


    “哎,道协护不住我就找鲍先生。”谢灵涯说道,“昨天我拒绝不是真不懂,只是不喜欢接你这种人的烂摊子而已,但你要逼我那也没办法了。”


    马小川怒道:“好,你是要和我较劲到底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派人到我门前装逼算怎么回事?不能没装成就赖我先要较劲的吧?”谢灵涯反问道,“你要挑衅,我就奉陪啊,我看看你本事不如裴小山,命会不会比他硬一些。”


    马小川差点没给气死,没想到谢灵涯比他还脾气大,嘴巴又不饶人,喊了一声:“你等——”


    本想喊完后挂电话,谁知谢灵涯狡猾得很,先一步挂了,马小川在那头看着手机,更加憋屈了!


    “幸好我手快。”谢灵涯低喃完,一看正紧张看着自己的宁万籁等人,安慰道,“没事,我先挂的电话。”


    众人:“……”


    宁万籁抓狂:“谢老师,不是问你谁置气置赢了!”


    谢灵涯:“哦……没事,他就以为我跟他争面子,没察觉出来别的,让程昕放心去查。”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又顺势夸了一下谢灵涯:“挂得好啊,不要给他装逼的机会!”


    谢灵涯:“嗯嗯。”


    ……


    出去后谢灵涯看到施长悬也放学了,正在墙角打电话,挂完后一回头,两人正对视上。


    谢灵涯想到昨晚,就生硬地打了个招呼,“伤怎么样了?”


    “不影响。”施长悬收了手机,说道,“省道协要办大型法会,问你去不去参加。”


    “有时间当然去。”谢灵涯说道,虽然老劝他出家,但是省道协对抱阳观多有支持,人家既然问了,也是头一次邀请,怎么着也该给个面子,“什么主题的法会,是不是又邀请了全省的高功,那可是大场面。”


    施长悬道:“省道协办文化论坛,顺势做个世界和平祈福法会。”


    也就是全体高功道长一起,祈求老天保佑全球和平?不错,与时俱进啊。


    谢灵涯嘴角抽了一下,说道:“大气!上档次!我请假也得去!”


    施长悬看他的模样,眉目又不自觉舒缓了许多,淡淡道:“嗯,那你专门负责祝祷南北韩那一块。”


    谢灵涯:“???”


    这玩意儿还划片进行的么?谢灵涯对斋醮科仪了解得远不如科班出身的那么全面,这时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说:“换一片儿行么?应该还没定下来吧?”


    施长悬没答,谢灵涯仔细一看,在施长悬眉眼间竟是找到了一丝笑意,这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施长悬在和他说笑。


    方才施长悬神情语气还是平常那样冷冷淡淡的,平时信誉又太好,他还真信了,反应过来后差点崩溃,“不好了施道长被鬼上身了……”


    施长悬却摸了摸他的头道:“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灵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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