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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立尸祭(下)


    庞杰的叫声太凄惨了, 在场很多人上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还是出现在鬼片里, 他们看不到被庞杰遮挡住的面具。


    甚至很多人以为, 庞杰这么叫是因为师公一把将他的手机捏碎了。


    怎么这么生气?庞主任原本有些疑惑,上前想调停, 看到师公把庞杰手机活生生捏碎了,也惊讶于这份手劲。


    庞杰连退几步, 因为师公还拽着他的手机, 所以他的头被拉着往前倾,身体却惊惶失措地向后退, 因为碰到庞主任也停下。


    庞主任走过来时刚好依稀看到了庞杰的手机上满满的弹幕, 难怪他把手机挂着身前,愤怒地抓着庞杰的肩膀,“你这孩子,怎么还开直播呢!”


    还有心情管直播?庞杰抬头满脸惊恐,“他,他……”


    因为庞主任的话, 现场沸腾了起来, 庞杰的母亲都有点窘迫了,她本来想说陪手机的, 现在群情激奋,她维护了几句也没人听到了。


    庞杰站在原地愣愣的, 他刚刚再次看过去, 却发现师公的面具又变回原样了, 木头面具上仍是和蔼的微笑,难道方才都是错觉而已?


    耳边众人的争吵、指责声,母亲尖利地抗议声,全都完全无法进入庞杰的耳朵,他整个人都懵了。


    可就在这时,师公却生生拖着庞杰的手机带绳子,把他给拽回来,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庞杰只觉得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死死卡着自己的脖子,瞬间他的脸就充血胀红,喉咙里发出一点点“嗬嗬”的声音,却说不出半个字。


    “哎,哎你干什么!”庞杰的母亲急了,扑上去掰师公的手。


    另外那个扮演高祖父的师公这时也冲上去,却是抓着庞杰的母亲一丢,丢到几米开外了,他的力气也很大,庞杰的母亲一下捂着砸在地上磕伤的手臂说不出话来了。


    现场显得有些混乱,大家七手八脚想去掰师公,可他的手卡得太死,怎么也掰不开,庞杰都两眼翻白了。


    一个班子的师公觉得不对,说道:“高祖母,你这是要做什么!”


    “叫他给我赔罪!”这位扮演高祖母的师公尖声说道,这时谁都听出来了,语调太奇怪了。一旁的高祖父则捧着肉大嚼,不住地点头。


    众人头皮发麻,这,这真的是高祖母夫妇来了?!


    昴县的风俗流传这么多年,多得是关于祭祖仪式上显灵事件的传说,不过在场中老年人还好,年轻人都是第一次目睹,原本要掰“高祖母”的手都撒开了,觉得毛毛的,又在心里安慰,自家的祖宗怕什么,教训也是教训不听话的小孩。


    庞杰的母亲白着脸道:“师公,师公你和她说一下啊!”


    “骑马分财,拜送高祖,早登云路!速起!”那师公赶紧道掐着手决念咒,想要把“高祖母”和“高祖父”送回去,可是半点用也没有,他急了,伸手去掀“高祖母”的面具。


    那鬼头面具,竟如何也掀不下来,好似长在了人脸上一般!


    庞杰被掐得眼看出气多进气少了,这时一只修长手横里插了进来,在面具边缘摸索一下,发觉抠不开后,又挪到了两鼻之间的山源处,用力一按。


    “高祖母”猛然松开庞杰,后退几步!


    庞杰双目圆睁,嘴巴大张,猛吸几口空气,缺氧的大脑总算恢复些许,咳嗽的声音都十分嘶哑,脖子上有明显的淤青。


    他看着“高祖母”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刚才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贴近了死亡。


    其他人则是看向了那只手的主人,庞主任吃惊地道:“施同学?”


    施长悬三人原本是在旁看着,后来发觉了“高祖母”很激动,但一时并未出手,看那几位师公念咒似乎无效,这才动手安“高祖母”的山源。


    “冒昧了。”施长悬对师公们说了一句。


    这些师公班传承的多是梅山法,和闾山法有点相似,也融合了一点道家的知识,但“巫”的性质更多,比如实行的傩鬼头。


    他们一看施长悬的手法,便知道是内行人,按理说这是他们在办事,外人不好打搅,但看得出来施长悬也是见他们念咒不管用,才出手相助,因此摇头示意,“多谢这位小哥了。”


    “小杰。”庞杰的母亲喊了一声,她刚才被“高祖父”吓得也不轻,尤其是后来听说他们真的被高祖夫妇上身了。


    庞杰一下躲到母亲身边,他发现“高祖母”还在盯着自己看,面具上的表情倒是没刚才瞬间那么古怪,但心理作用下仍是觉得可怕。


    而且,师公们喊他本人的名字,他却捏着嗓子道:“我是庞柳氏。”


    ——按照家谱上记载,这位高祖母正是姓柳。


    一旁的“高祖父”也擦擦嘴巴,说道:“教训教训这不孝子孙怎么了。”


    有经验比较丰富的师公,便商量道:“是小辈冒犯了,本家高祖想要怎样才肯罢休?都是自家孩子,还请手下留情啊!”


    庞杰经过了刚才的事,哪还敢不信,这是腿肚子打颤,嘶声道:“我错了,高祖母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昨晚没注意,你饶了我吧!”


    其他村民则过来压庞杰的背,“还不给高祖磕头认错!”


    磕头?这在庞杰记忆里是完全陌生的礼仪,但这时他还真咬着牙,准备跪下去了。


    “高祖母”却一下闪开,坐上了高凳,跷着脚冷笑道:“上这儿来磕,磕足一百个头,再置办一桌新的席面,烧五斤元宝给我。”


    “高祖父”也坐了上去,“没错,没错。”


    庞杰一下呆住了,“一百个?”


    “一百个!”“高祖母”大声道。


    现场这么多人,庞杰觉得特别丢人,他还以为磕一个头就行了,偷眼去看母亲。可庞杰的母亲也傻傻的,不知道怎么办。得罪的如果是“人”,她还能想想办法,可这不是人啊!


    庞杰不想磕其他人都要压着他磕了,这时忽然听到有人说“等一下”,他立刻活了过来,挣扎着道:“等一下没听到么。”


    庞主任看向说话之人,却是谢灵涯,他问道:“怎么了?”


    谢灵涯:“有朱砂吗?”


    他跟着来围观的,自然什么工具也没带。


    那几名师公答道:“有,做什么?”


    他们也是看谢灵涯和刚才那位施同学一起来的,所以态度还算好。


    施长悬只听了三言两语,就明白谢灵涯是觉得其中有蹊跷,他肩上的商陆神也细声道:“子不孝,孙不贤,孤魂野鬼堂上坐,列祖列宗干瞪眼。”


    施长悬凛然,这话的意思,堂上坐的根本不是庞家高祖?


    谢灵涯也是听了柳灵童提醒发觉,他自己就见识过秦立民假冒他人之名索要,所以很快想通此事大概也差不多。


    谢灵涯用朱砂在眉心三两下画好了灵官神目,冷眼看去,只见院子角落里果然站着两个鬼魂,一男一女,正袖着手一脸焦急、愤怒,可不是干瞪眼么。


    “冒昧问一句,本家高祖母,享年多少?”谢灵涯问道。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高祖母”连庞杰的名字都知道,但那是现在的事,真正的庞家高祖母早就去世了,除非孤魂野鬼在这里待了上百年,否则肯定不知道。


    果然,“高祖母”沉默了一下,随后道:“他不是我们庞家的人,把他赶出去!”


    可惜,这时候那几名师公也觉得不对了,如果是真的高祖,会连自己享年多少岁都答不出来么。而且,他们两个的戾气也确实太重了,早在庞杰还没有犯事时,他们的吃相就特别难看,当时没料到,现在一回想就不对了。


    大家对视几眼,扑上去按这两人的手臂。


    “这是野鬼上身,请来的不是高祖!”师公们一声大喝,“快把他们按住!”


    这两个被上了身的人力大无比,一挥手把人都推开了。


    还有一个怨恨地看了谢灵涯一眼,朝他这边扑过来。


    谢灵涯没带剑和符,只手结灵官诀比了出去。结果这野鬼好像还有些厉害,之前按了山源没走,这时遇到谢灵涯的灵官诀也硬抗了一下,一下撞上来。


    谢灵涯的中指戳在他的胸口,他没事,谢灵涯自己“嗷嗷”叫了一声。


    妈的,中指差点折了。


    小量扑过来,一把抱住其中一人的腰,结果也被丢了出去,还砸在庞杰身上了。现场那么多人,七手八脚地摁着他,饶是如此,仍在不停动弹,力气实在太大了。


    另外一人又想去掐施长悬的脖子,谢灵涯从后头勒住了他的脖子,全身都挂了上去,“烧张符来!”


    这人想要打谢灵涯,但因为谢灵涯挂在自己背上,总是没法用力,不停地转圈把他往下甩。


    谢灵涯紧紧抱着他脖子不放手,腿本来被甩得摇了几下,这时夹住了一根柱子,姿势非常难受。


    “天地自然,秽气消散。人到有门,鬼到无路!”几个师公在旁边对着他俩狂念咒,可是好像没什么效果。


    施长悬现场画符,烧来兑水,试图捏开这人牙关,可他咬得死紧,牙龈都出血了。


    一名师公找来一把尺子,把他牙给撬开了,然后按着头往里面灌符水。


    “咳!咳咳!”被上身的师公咳呛几声,身体一下软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下,趴着喘粗气了,却是没那么紧绷。


    谢灵涯看到他身上分离下来一个阴魂,一打量——你说死不死,冒充人家高祖母,竟然还是个男鬼!


    还有一个被摁在地上的,这时众人也去往他嘴里灌符水,灌完纷纷松开了手。


    这时地上的人猛然一伸手,一拳砸在施长悬肩膀上,施长悬退了几步,眉头皱起,谢灵涯赶紧一下坐在这人胸口,摁着他山源,免得他再起来。


    等符水反应了几秒,这人的力气才抽离,身体一软也哼哼唧唧地躺下了。


    谢灵涯心念一转,唤来本地阴兵,把两个阴魂锁住了,去祠堂外等候。


    ……


    两名被上身的师公让人扶到房间里去休息了,剩下的人看着遍地狼藉,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谢灵涯和施长悬方才露了一手,大家都很服气,还有人说:“小师傅,现在该怎么办啊?”


    那几个师公有点尴尬,本来他们才是被请来祭祀的,可自己人请到了野鬼,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指责他人不给面子。


    “本家先祖还在等着,还是请各位师公把仪式主持完吧。”谢灵涯说道。


    人家就站旁边干瞪眼半天,不可能今天送回去,下次再请过来吧,太折腾了。


    现场收拾了一下后,换了两名师公,重念咒语,第二次请高祖夫妇到场。


    戴着面具的“高祖父”左右看看,忽而走到庞杰面前,庞杰讨好地笑了一下。“高祖父”却是举起手,抡了他一巴掌!


    庞杰捂着脸大喊:“师公,他也被野鬼上身了!”


    谢灵涯还没关眼,亲眼看到庞家高祖坐在“尸”身上的,他说道:“没野鬼,就是你祖宗真的也想抽你。”


    庞杰:“…………”


    ——不管是孤魂野鬼,还是真的高祖,可不都想抽他么。


    一旁的师公也说道:“正是,拜家堂要求祭品干净,你弄脏了祭品,才导致高祖生气,令孤魂野鬼有了可趁之机,冒名顶替!”


    其实这师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发生的事,但是根据做法事这么久的经验,推测得**不离十。


    谢灵涯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可能就是庞家高祖被请来后,看着祭品气得不想坐下,这时候那俩孤魂野鬼反倒是一屁股坐下了,搞得真正的高祖夫妇又气又急,在院子里直转圈。


    那俩能扛下来谢灵涯的灵官诀,可见也是有一定实力的,难怪庞家高祖夫妇被鸠占鹊巢,也赶不走他们了。


    庞杰俨然成了众矢之的,被真高祖又抽了一下后,也不敢再申诉,他胆子早吓破了,灰溜溜地和母亲一起挤回人群。一看周围,还尽是些谴责的眼神,都觉得他活该。


    今天他可算是出了“风头”,可想而知接下来好一段时间里,都会成为村里人的谈资。还有他那突然被迫关闭的直播间,也不知怎样了…….


    祭祀快结束时,谢灵涯出了祠堂,阴兵正锁着那两名阴魂在等待,见他来了便抱拳行礼。那两名阴魂大概被教育过了,也没之前那么凶悍,垂首站着,不敢直视谢灵涯。


    “这俩是怎么回事?”谢灵涯问道。


    “方才问过了,他们两个是裴小山从乱葬岗召的野鬼,后放出去作乱,游荡到此处,一时未被缉拿。”阴兵答道。


    竟然是裴小山那王八蛋的遗祸,当初他逃跑时在路上放了不少山魅鬼怪的给追兵捣乱,不知具体数量,一时也捉不干净。尤其各处乱葬岗的鬼,没个数。


    谢灵涯叹了口气,“真是死了都不给人清净,算了,你俩把他们带走吧。”


    “好的,谢老师再见。”阴兵又一礼,扯着俩鬼走。


    俩阴魂临走前对谢灵涯瑟瑟道:“谢、谢过您不杀之恩。”


    谢灵涯:“……”


    什么情况,他今天没有嚷嚷过要砍鬼啊,为什么要谢他不杀之恩?那俩阴兵到底教育了他们些什么啊??


    ……


    整个祭祖仪式要办差不多一天一夜,结束之后,主家还要招待师公班吃一餐。


    这次把施长悬三人也留下一起吃,这是师公班提议的,方才的事情他们帮了大忙。那俩野鬼还挺凶,师公们念咒都没能赶走。


    “我原本以为,你们就是搞学术的,没想到,实践也这么厉害。”庞主任敬佩地说道。


    本来其他人还在猜想他们的来历,庞主任一说,竟然是什么宗教学专业的高材生,这才恍然大悟。


    其中一个师公更是道:“国家现在还有大学教做法事了?”


    谢灵涯差点笑出来,“误会了,不是一码事。这不是大学教的,我们自家做道士的。”


    “哈哈哈,我就说。”师公又与他们叙过派系,有人竟还知道抱阳观,是听过王羽集的名字。


    一顿饭吃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施长悬也趁机多收集了一些资料。


    吃完后仍是在庞主任家休息,准备次日回去。一到庞主任家就看到,庞杰也在这儿。


    庞主任喝了几杯酒,微醺地道:“你小子,怎么来了?”


    庞杰苦着脸道:“我爸要抽死我了,上您家躲躲。”


    他爸拉个肚子出来,就发现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大事,气得都不行了,把皮带解下来抽人。


    “该啊。”庞主任也不愿意和他多说,洗脸去了。


    庞杰的手机碎了,现在拿着他妈的手机在用,他断了直播后,直播间都炸了,好多人涌入他微博,问他有没有事,当然这都是粉丝,非粉丝则是质疑是否炒作。


    庞杰心里毛得很,也不愿意把自己丢脸的经过详说,只在微博上发了一句话:兄弟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很多人都说他装神弄鬼,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


    庞杰看到施长悬和谢灵涯两人,心情很复杂,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二位大师好。”


    那天第一次见面,庞杰可没和他们打招呼,谢灵涯看他一眼,说道:“以后还来拜你祖宗么?”


    “……”庞杰郁闷地道,“以后,以后逢年过节就回来……”


    谢灵涯乐了,“你不回来也就那样,保有几分尊重就行了,谨言慎行讲卫生,总是不会有错的。”


    他也算看过好几件这样的事了,有的人撞邪是自己真倒霉,有的人那就纯属自己作死,庞杰吧,属于又倒霉又作死。


    庞杰呐呐道:“是是……”


    谢灵涯和他只是萍水相逢,提醒到此为止,听不听也是他自己的事了,不过经历了这件事,正常人大概很难不吸取教训吧。


    谢灵涯三人撇下他进了房间,看小量还意犹未尽的样子,谢灵涯说道:“早知道会闹鬼,就不带你来了。”


    小量一个劲笑,仿佛自己占了便宜一般,“我,我去打点热水给老师喝。”


    说罢又蹿出去了。


    “刚才肩膀是不是被打了一下?”谢灵涯对施长悬道,在饭桌上他就觉得施长悬的手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之前灌了符水,众人收手收早了,施长悬的确被捶了一下,他不知谢灵涯看在眼里了,低声道:“没事。”


    “上点药吧。”谢灵涯把海观潮做的药翻了出来,又走到施长悬面前,扒他衣服。


    施长悬身体往后一躲,按住了领口。


    “?”谢灵涯瞪着他。


    施长悬一抬头,与谢灵涯看了个满眼,他躲了谢灵涯一两天,眼神都没有交汇超过两秒。这时猛然对视,他一时移不开眼神了。


    谢灵涯把他的手扯开,又把衣服半褪,肩上果然有块淤青,“忍着点吧,给你按一下。”


    施长悬一声不吭。


    谢灵涯看施长悬哼都没哼一下,上完药一低头,笑道:“哎,你小时候也这么省心吗?我每次打架输了都能嚎得飞起来。”


    施长悬眼中全是他弯起来的眼睛,淡红色的嘴唇,深黑的头发以及每一处细节,这样近的距离,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施长悬心口上,砸出一个坑来。


    谢灵涯已经起身放药去了,施长悬仍是有些失魂落魄,压抑了两天心神,被他一笑便宛如掉进了无底洞,无处着力。


    商陆神在他耳边悄声道:“施长悬……”


    施长悬回过神来,脸上仍是漠然。


    商陆神鼓励道:“加油。共勉。”


    施长悬垂目不语。


    拨乱反正?已无能为力。


    第52章 走无常


    杻阳人论坛


    [杻阳趣闻]主题:又又又又遇到灵异事件了


    内容:呜呜呜楼主到现在还瑟瑟发抖, 只敢白天发帖。昨天去表哥家玩, 姑妈说表哥生病了, 前段时间突然晕厥, 浑身冰冷,查不出病因。昏了两天才自己醒过来, 看着像没事人。大家正在探讨送表哥去哪家医院检查,楼主去阳台打了个电话。忽然看到表哥和一个黑衣人出大楼, 不知道去哪, 还以为是表哥的朋友找他出去玩。当时在讲电话就没在意,打完了一回屋里, 就看到表哥竟然坐在沙发上, 但是脸色清白,身体僵直,呼吸也很微弱,姑妈正在旁边打电话叫救护车,说表哥又犯病了。如果表哥在房间,那之前楼主在阳台看到的人是谁?TAT现在表哥还在医院没醒过来, 楼主都不知道该不该和家人说自己看到的情形……


    1L:我靠, 本来昏昏欲睡,看到帖子吓清醒了。


    2L:真的假的, 不是看错了吧,还是表哥被鬼勾走了?对了楼主你没说清楚啊, 标题为什么是“又”?


    3L:……楼主, 又是你啊。


    4L:你们不认识楼主吗?之前也发过帖子, 我还记得,第一个是去年中元节发的


    5L:瞎猜什么啊,你看错人了呗,自己吓自己,赶紧送大城市的医院请专家看去。


    6L:哈喽,灵异小说作者你又来试梗了?


    7L:实在怀疑的话,要不去抱阳观或者太和观拜拜吧。


    8L:楼主应该不敢去抱阳观,她第一次见鬼就在抱阳观啊。


    ……


    28L:这个样子,让我想到过阴,老家有个老太太就会过阴,就是帮阴间办事。所以那时候经常有人家里花钱请她打听阴间的事,看家里老人过得好不好,只要问清楚埋在哪个山头,还可以把人请上来


    晚上睡觉之前,谢灵涯隐晦地安慰了一下施长悬,没有人是生下来全知全能不会出错的,他这么厉害,考研不也考了两次。偶尔一次翻车也不算什么,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结果效果居然出奇的好,以前谢灵涯都没发现自己这么有灌鸡汤的能力。施长悬眉目间都轻松了很多,当天晚上也没有背着他睡了。


    次日,回程时间定在下午,上午还要去拍一些祠堂的照片。


    中午,谢灵涯准备用手机推送微信,不过这比较麻烦,得登电脑版后台,然后又要扫码,他把施长悬的手机拿来,两个手机一起操作简单一些。


    这一用谢灵涯才发现施长悬没有微信号,客户端还是他现下的,就劝施长悬注册一个,“那天开会的时候,副会长不是还说么,现在都提倡利用新媒体贴近信众,向大众传播道家文化。”


    施长悬:“……”


    谢灵涯:“怎么样?”


    施长悬点头,“听你的。”


    谢灵涯便低头开始帮他操作,用手机号注册。施长悬看到谢灵涯低头摆弄手机,窗外的阳光照在他冷白细腻的皮肤上,令人很有抚摸一下的冲动。


    “好了,给你加了我的号。”谢灵涯冷不丁侧脸,刚好对上了施长悬盯着自己的视线,他愣了一下,觉得这个眼神有点怪。


    施长悬已默默收回,拿过手机。


    谢灵涯正在琢磨时,施长悬把手机举起来一点,“这个名字……”


    谢灵涯一下回神,“嘿嘿,随便取了一个。”


    只见微信名处写着:高冷道长。


    施长悬:“……”


    施长悬点了几下屏幕,将谢灵涯的头像存下来,然后设成了自己的头像,除此之外却是没有别的操作。


    谢灵涯的头像是商陆神和柳灵童,他能理解施长悬扒自己的头像,但是……


    “你不改名字啊?”谢灵涯看施长悬改完头像就把手机收了起来,好像不打算改掉这个他胡起的名字了,“哈哈哈哈可以,别改了。”


    要走的时候,还有村民来庞主任家,上午其实已经来了几拨了,都是想围观一下他们的,家堂内发生的事情太有得聊了。


    其中一个村民还拿出手机:“道长,能不能加你们的微信啊,以后想去上香。”这是已经听说施长悬是道士了,而且大家都在风传,这道士还是正经研究生,多高级啊!


    这有什么不可以,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那村民还想再加一下施长悬。


    “请问一下,要是做超度法会,怎样算费用呢?”村民问道,虽然本地风行师公班,但架不住人家信别的。


    谢灵涯给他解释了一下。


    村民问道:“请不同的道长收费也不同么?那请高道长多少钱?”


    谢灵涯:“高道长?谁?”


    村民指着施长悬:“这不是高冷道长吗?”


    谢灵涯:“…………”


    施长悬一派淡然,好像不打算解释,反而是谢灵涯非常尴尬,这个微信名被人正经念出来,羞耻感太严重了,他捂着脸道:“没、没有,这是施道长。”


    村民还要纠结:“那高冷是谁?”


    谢灵涯:“……”


    把村民送走之后,谢灵涯红着脸把施长悬的微信名给改成了他的本名,然后道:“我靠,我再也不玩情趣了,都不知道怎么给那个大叔解释!”


    虽然知道谢灵涯的“情趣”只是玩笑的说法,施长悬心里仍是泛起了涟漪。如果他仍不知真相,大概此时会更开心吧。


    “而且为什么是我尴尬啊,明明给你起的名字。”谢灵涯还很不甘心,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皮还是太薄了。”


    小量:“…………”


    ……


    下午一行人坐上了回杻阳的大巴车,谢灵涯和施长悬又坐在了一排,谢灵涯靠着车窗,说自己要睡一会儿。


    回程又是几个小时,车至半途中,忽然停了下来,谢灵涯也醒了,发现自己倒施长悬怀里了。


    最早他要是这样,还得说句不好意思,现在两人都熟得睡一张床了,自然无需多言。谢灵涯揉着眼睛问了一句:“前面怎么了,堵车吗?”


    小量坐在后排,早就站起来往外看了,听谢灵涯问便说道:“好像是前面出车祸了,司机也下去看了。”


    “车祸?”谢灵涯往外看了一眼,但前面车挡着,只依稀从缝里看到有人围在一处。


    没多久,司机回来了,说道:“估计要堵一会儿,前面有辆大巴侧翻,好几个当场去了的,太惨了,好像是司机疲劳驾驶。”


    车上的人都唏嘘起来,确实惨,司机疲劳驾驶,把车上的人都害了。


    谢灵涯和施长悬对视一眼,一齐起身了。


    “谢老师,你去干什么?”小量问道。


    谢灵涯回头小声对小量道:“你觉得我们是去干什么呢?”


    小量想了三秒,才赶紧站起来,“我也去。”


    走到近前出,只见救护车已经到了,正一个个往上抬人,地上还有血迹,大巴车侧倒在地上,有的人幸运只受了轻伤,但可能同行者受难了,哭得泣不成声。


    谢灵涯将阴眼开了,看到车窗还有阴魂半挂着,浑身鲜血淋漓,向外伸着手:“哥哥,拉我出去啊,哥哥……”


    或是奋力是从车门爬出来,试图爬上救护车。


    这是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去世的亡魂,思想还停留在去世一瞬间的恐惧与痛苦中,甚至仍然在求一线生机。


    三人不远不近地站着,开始念道家往生咒和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希望他们能脱离痛苦。


    他们念经的声音很轻,但周围还是有人发觉了,可能不解其意,但猜也能猜到念的是超度之类的经文,也不由肃然。虽说不知道他们是佛家还是道家的居士,自己也不信这个,但对这种行为还是很有好感。


    念到几十遍时,谢灵涯看到有两个冥差赶到,牵引亡魂。


    那两个冥差,一个穿的是吏服,另一个却是穿着休闲西装,穿吏服的还推了穿西装的一下,“都是你耽误了,晚了好些时间才到,还不快一一拿好了!”


    那穿西装的满面委屈,手里拿着绳子系成一个个圈,然后扣在冤魂身上,另外那个冥差一挥令牌,所有魂魄就乖乖排成队,跟在他身后。穿西装那个开始拿着小册子点人头。


    冥差一转头看到了谢灵涯站在不远处,便飘了过来:“谢老师可是在此处办事?”


    周围有人,谢灵涯和施长悬示意了一下,自己走到偏一些没人看到的地方,才开口道:“我路过而已,发现这里车祸,就来念几遍经。”


    虽说他没见过这一位,但他受了提举城隍司印,在鹊山地界阴间,冥差认识他不奇怪,不认识他才奇怪。


    这时,后头穿西装那个忽然“哎呀”一声,焦急地一抬头,看到冥差在和谢灵涯交谈,也跑过来了,说道:“王哥,这个是李东东吗?好像不大对啊。”


    “李什么东东!”冥差正想和谢灵涯套近乎呢,被他打断了,瞪着他道。


    西装冥差说:“少了一魂啊,应该还有一个叫李东东的,我看您和他说话,还以为他就是呢。”


    谢灵涯看他一眼,“你是新冥差吗?我是个开了阴眼的活人你看不出来?”


    西装冥差呆了一下,然后忽然哭着道:“我不是啊!呜呜呜……王哥,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王哥非常羞恼,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上阴间办事,还敢讨价还价,少废话,这一单做完你便能回去了,先把李东东找到再说,他肯定没跑远。”


    “呜……好。”说罢,赶紧找那李东东去了。


    “这是你们找来的临时无常?”谢灵涯问道,他还以为是个新冥差,现在看来根本不算冥差,是个走无常的。


    “可不是么。”王哥汗道,“您也知道因为裴小山,人手严重不足,那小子才第二次上手,先前还死活闹着不来,耽误了好一会儿,这就丢了一魂儿。”


    民间所谓“过阴”,还有“走无常”,就是这种情况。或因阴间人手不足,把人叫下去帮忙,或是有的魂身周有阳气太重的人,冥差接近不得,叫来生魂搭把手,也有叫去处理文书的,不一而足。


    这种在阴间,还叫做“生无常”,因为他们是生魂,与阴间的黑白无常相对。谢灵涯刚才戏言为“临时无常”,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自古以来,乡间很多神婆师公,自称有被叫去走无常的经历,因此而能够知道阴间之事,然后便在阳间拿人钱财,替人打点、探问阴间事。


    其实谢灵涯看到《抱阳笔记》中所记载的,反而多是像那个西装男一样,被叫去走无常后便想方设法要断了这个差事,在阳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者不敢多说的人。抱阳观的祖师有过几起帮忙处理的例子。


    想也知道,极少数人才有那个胆量和天赋,能够在走无常时锻炼出能力,结交鬼神。而且透露阴间事是违规操作,需要冒风险,很多自称走无常的压根就是骗钱。


    过了一会儿,西装男回来了,“王哥,找到了。”


    王哥:“那鬼呢??”


    西装男:“他,他不肯跟我回来,躲在那边的树上,我抓不下来啊!”


    “不是教过你了么,用绳子套啊!”王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算了,我来吧。”


    他惋惜地和谢灵涯道别,看西装男盯着谢灵涯还想再说什么,用力一拉他,“看什么看,走了。”


    阴魂都被抓走了,缘尽于此,谢灵涯也就不再念经,往回招呼施长悬、小量回了车上,不多时道路也疏通了,直奔杻阳而返.


    次日,谢灵涯在抱阳观前院浇花,顺便和来拍照的摄影爱好者聊会儿天,看看他们又拍了什么好照片可以用在微信上。


    说来多亏了这些人,自己拍,发网上宣传,还把周围县市的爱好者也组织过来拍。


    谢灵涯正说着,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男的,穿着一身蓝色的休闲西装,眼下有着重重的青黑,进来就用陌生的眼神不住打量,还有点茫然。


    这不是那天走无常的家伙吗?难道是找他有什么事?


    谢灵涯放下花洒,走了过去,“下午好啊,又见面了。”


    西装男反而被吓了一跳的样子,震惊地看着谢灵涯,“是你!”


    谢灵涯:“……是我啊,你这什么表情,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西装男恍惚地道:“不是啊,我来找人做法事的……”


    “那也算来找我的啊,走吧,后面聊。”谢灵涯把人给带到后院的房间里去了,泡了杯茶给他,“很不轻松吧,不过次数多了你应该就习惯了。”


    西装男差点没哭出来,“习惯什么啊,我可不想习惯!”


    西装男告诉谢灵涯,他叫宁万籁,是从上个月底开始走无常的,第一回走完还没反应是真的,以为做了场噩梦,第二次了才明白过来,不过两次都哭着喊着不想干。


    他昨晚和王五——也就是王哥,一起把李东东逮回来,李东东哭得特别伤心,说自己还有好多事没做不想死,当时宁万籁一个可怜,就说等他回了阳间给李东东做法事,好让他早点去投胎。


    然后宁万籁打听一下,就找到抱阳观来了。他昨天还在走无常时见了谢灵涯一面,今天看到他本人那叫一个惊喜,不但更加确认自己魂魄离体,也知道传言里抱阳观的神奇估计都是真的了。


    昨天王五和谢灵涯打招呼,他就想问谢灵涯的事,王五没说,但是他觉得也许谢灵涯可以帮他,不止是给李东东做法事,还有……


    “谢老师,谢大师,谢天师,你能不能帮帮我,想个办法让他们不要再抓我去走无常了?”宁万籁求道,“我妈都要被我吓死了,我自个儿胆子也不大,为什么挑中我了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我?”


    “别说‘救’啊,你又不是入苦海了。”谢灵涯乐道,“这个下面点中谁就是谁,一般来说走无常的,少说也要值满一纪,一纪就是十二年。这个有点像强行服役,但是最低年限比较长。”


    宁万籁差点没昏过去,十二年,他这才第二次就受不了了,“真的非要熬满十二年吗?有没有办法可以疏通一下?”


    “唔……”谢灵涯沉思道,“按理说,打点到位是可以的。”


    常人都是去求走无常的人帮忙在阴间打点,到了这里,反而是宁万籁这个走无常的来拜托谢灵涯。


    不过谢灵涯虽然有关系,却不能直接让舅舅出手,生无常是登记在册的,还有那么多同僚也要打点。


    “要怎么打点?只要可以辞了这个职,让我干什么都行。”宁万籁充满希望地道。


    “还能怎么打点,多办几次道场、法会,看能不能让冥判手下留情,把你的名字划去。”谢灵涯也没有经验,只是根据《抱阳笔记》上记载的一说。


    宁万籁把这当做救命稻草,连道:“我办我办,只要下面的老爷们能放过我。”


    “你也不要太紧张,冥差可能看起来可怕,但不会害你的,你还算他们同事。”谢灵涯劝解了一下,免得宁万籁在除名之前,就把自己给吓死了。


    各人胆子、志向不一样,大多数人要真遇到这种情况,都和宁万籁一样,恨不得立刻脱离这份工作。


    而像谢灵涯这样的人,天生吃得了这碗饭,要是被抓去做生无常,估计当时就满不在乎地苦练锁冤魂技巧,争当地府先进标兵……


    宁万籁长吁短叹,直呼放松不了,太吓人了。


    “那就先把李东东的法会做了,另外你那个法会,我要再研究一下,看如何针对你的案例做一些改进。”谢灵涯琢磨道。


    宁万籁:“谢谢,太谢谢了。”


    谢灵涯又劝了他几句,在离职成功之前,还是尽量看开一点,再有就是和至亲解释好,免得他们担心。


    ……


    宁万籁走了后,谢灵涯研究了一下可以给他办什么法会,李东东的法会倒好办,刘伯合、张道霆都能来做了。


    谢灵涯又求教了施长悬,因为需要给宁万籁打点鬼神,施长悬说最好烧降真香。


    香有供养、驱邪净化、通灵传讯等功能,而降真香是一种道教香料,传说斋醮时焚香,上彻九天,下贯地府,感应神灵,神灵闻了立马显灵。


    简单来说,这个是鬼神界大受欢迎的供品。道教所用的香料,从单品到混合制作,青木香,九和香,多种多样,唯独降真香最为高端,通常是做成香珠。


    不过这种香市面上是没得卖的,要烧得自己做。谢灵涯问了一下,施长悬家倒是有长辈会做,但是不会多做存着,每次是即做即用。


    无法,谢灵涯决定自个儿做,好在方子他是有的,也用不着什么特殊的仪器或手法,制成鸡头那么大的香珠即可。


    降真香的原材料有些能入药,所以谢灵涯去找海观潮,让他帮着辨别一下品质。


    海观潮听说谢灵涯要自给自足,动手做香珠,扶了扶眼睛严肃地道:“现在是新时代了,你要不改进一下,说不定神明会更欣赏,一开心,你的法会效果就更好了。”


    谢灵涯:“改什么进,这个是老方子了,经典!”


    海观潮:“哎,你这个经典香珠,有前调中调和后调吗?”


    谢灵涯:“…………有你个大头鬼啊!”


    第53章 仙鹤引


    海观潮还挺不服气, 脑洞大不知道自己补一补,“给你出主意呢。”


    “你对香水倒是挺有研究啊。”谢灵涯吐槽了一下, “谢谢你了, 我要是能做出前调中调后调, 还学什么财务啊。”


    谢灵涯做降真香珠的时候,叫上海观潮和方辙给自己打下手。降真香的原料有十二种,沉水香、青木香、乌参、白檀等等, 以沉水香用量最多,按比例来说, 一份里头用三两乌参就要三斤沉水香。


    分别捣筛好了, 加上干枣肉,又要再捣三万下。这一步没有什么捷径, 就是干捣,细捣,不停捣。而且前头是各种材料分别捣, 三人也不能时时刻刻捣香, 所以还花了好些天时间。


    捣完后要蒸一天,再加上三斤白密,继续合在一起捣,然后搓丸子, 晒干。


    香珠制成后, 不必焚烧也能闻到那令人宁静的香气, 谢灵涯特意多做了一些, 此时每人发一颗用线穿好了的, “这个佩戴着能驱除邪恶之气。”


    香珠大如鸡头,小量捧在手里嗅了嗅,此时夸道:“谢老师真厉害,做的香珠也特别好闻。”


    海观潮忍不住笑道:“你闻过别的香珠吗?”他都没说,这个也不是谢灵涯一人做的,他和方辙可帮着捣香来着。


    小量:“呃……反正我觉得谢老师做的应该最好吧!”


    谢灵涯得意地道:“怎么不是了,《海药本草》里说,上好的降真香珠,烧之,或引鹤降,醮星辰,烧此香甚为第一。度箓烧之,功力极验。还有说坛内烧之,天真玉女闻之,降于虚空的。看着啊,看我能不能把玉女引来。”


    海观潮玩笑道:“是玉女的话那还是有前中后调比较好,女孩子喜欢这个。不过,你不是做的阴间法事吗?”


    谢灵涯:“……忘了忘了。”


    ……


    宁万籁在给李东东做法事的时候,又来了,他来了谢灵涯便给了他几颗降真香,叫他自己在家烧一烧,说不定没那么怕了。


    “谢老师,我按你说的,和至亲解释了一下走无常的事。”宁万籁原本的烦恼还没解决,这次又多了新的烦恼,“好不容易让我爸妈信了,但是我妈现在每天琢磨着怎么给我去了这个差事,到处打听那些大师神婆,带我去见。”


    “你说你已经找了我啊!”谢灵涯说道。


    宁万籁:“我说了,我妈说……多管齐下,她从寺庙找到乡间。”


    之前谢灵涯让宁万籁做好心理准备,不太可能一次法事就成功。据说以往,有人不知该说倒霉还是能干,做了得有八年法事才得以除名呢。


    宁母知道可不就烦恼了,想着多找几个同时帮忙,能不能尽量早点除名。


    “你妈是担心你,你多注意,别让她被人骗了。”谢灵涯提醒道。


    “我就是这么想的!”宁万籁说道,“那家伙,一看就不靠谱的人,还跟人买符呢!”


    虽然宁万籁怕得要命,但好歹也是走过无常的人,依稀也能分辨一点,至少跟人一对下头什么景象就知道正误。可惜,他嘴皮子不如那些神棍,人家说得他妈怎么听怎么有道理,都能解释过去。


    正说着,宁万籁接了一个电话,“喂?妈啊,我在抱阳观,刚做完法事……不是我的,是给李东东的。”


    他又听了一会儿,表情古怪起来:“肚仙婆?家里?……唉,好吧,你等着!”


    宁万籁挂完电话后,哭笑不得地道:“我妈说,找了个什么特别灵的肚仙婆,想让她替我和阴间打商量。谢老师,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谢灵涯也笑,“这个好理解,也是请鬼的一种。肚仙婆声称自己肚子里附着仙人,仙人能够帮助他们,来往阴阳两界,,从阴间带来阴魂附在自己身上,和活着的人交流。”


    宁万籁脱口而出去:“这怎么可能!什么仙人能附在人肚子里啊,挨着肠子嫌弃不嫌弃啊!”


    谢灵涯摸了摸自己肩上那个娃娃,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想说,我这个娃娃是个耳报神,也附了‘神’。”


    宁万籁:“…………”


    宁万籁正在凌乱地想这到底真的假的,谢灵涯已经若无其事地道:“我没有和这种肚仙婆交流过,据说这就是会变声和腹语术。但是,所谓仙不一定是真仙人,很多地仙、鬼魂、精怪也是自称仙神的。”


    比如耳报神也不是真神。世事无绝对,保不齐就有那重口味的“仙”,就好住在人肚子里呢。


    而且谢灵涯听过的说法里,肚仙婆肚子里的“仙”,很多是前世欠了宿主的债,于是前来效劳还债。


    “谢老师,那你能不能陪我一块儿回去一下,看看那肚仙婆什么门路。”宁万籁这些天见识了不少神棍,深感有的人虽然没本事,但是嘴皮子真是好,他妈信得跟什么似的。谢老师这个真专业人士,口才也不差,最好能助他一臂之力。


    “行啊。”谢灵涯非常好说话地答应了,俩人一起上宁万籁家里去。


    ……


    ……


    “我妈说,一般都是要上肚仙婆家去看的,她很费劲才把人请到我家来,然后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规矩,说要第一个看才最灵,还有桃花开的时候去看也最好。”宁万籁路上把他妈的话转述给谢灵涯。


    谢灵涯不置可否,再怎么说还是要看到本尊才知道。


    到了宁万籁家里,他父母都在,那个传说中的肚仙婆,大约四十多岁,也在他家里。


    “这个是抱阳观的谢老师。”宁万籁把谢灵涯介绍给父母。


    宁母光听他说谢老师谢老师,没想到谢老师本人这么年轻,一时有些吃惊。


    那个肚仙婆听了,也看了谢灵涯几眼,但表情还是很矜持的,“怎请了别人来,那我还是回去吧?”


    “别啊,来都来了,我们是在抱阳观安排了法事,但和这边无关吧,法事归法事。仙婆,你看这就是我儿子,昏死过去几次了,太可怜了。”宁母赶紧拉住肚仙婆,“你看,能不能请仙人去阴间讲讲情。”


    “我还以为你是要关仙,来了才说是请仙人求情,”关仙就是把下面的阴魂请来问话,看来肚仙婆事先也不知道宁万籁的情况,有些错手不及,“这是要很大情面的,仙人不一定愿意欠这个面子。”


    “麻烦您试一试吧,需要打点什么我们可以出。”宁母说道。


    “那我试一试吧,先问问仙人。”肚仙婆说罢,端坐着,叫宁万籁来自己面前,问了几句他过阴的事情。


    宁万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也是骗人的,但他妈就那么深信不疑,好在这次他请了谢老师,也许说的话他妈能信。


    “我这就请仙人下去问问。”肚仙婆嘴巴不动,喉咙里开始发出像是呕吐一般的声音,像是象征着肚子里的仙人脱离她的身体,到阴间去了。


    宁万籁刚想回头对谢灵涯说什么,忽然一抽,整个僵直地躺下来了,气息微弱,双目紧闭。


    “儿子啊!”宁母和宁父都焦急地扑上去,又看向其他两人,“仙婆,谢老师,他又过阴了?”


    “正是,仙人此时还未回转,待我问问仙人他是去哪里过阴了。”肚仙婆说道。


    宁父和宁母又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还没反应过来,肚仙婆请仙人时他本来想开眼看看,结果宁万籁就倒下去的,被人一盯着,他迟疑地道:“要不……我也找谁问问?”


    宁父、宁母:“……”


    要不是宁万籁说过谢灵涯很厉害,他们都要觉得谢灵涯是骗子了,这猝不及防的表现,这没有把握的口吻。


    肚仙婆心中也是一乐,她给人关仙,有准的有不准的,不准推说仙人累了。但是这户人家却是有个自称走无常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很可能就是犯病——让她去求情。


    她正在想如何编词儿呢,这本家孩子就晕过去了。还有那个道观来的年轻人,也吓呆了,倒显得她很镇定,这都练出来的啊!


    “先搬到床上去吧,可能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谢灵涯说着,要和宁父一起去搬宁万籁,却见肚仙婆也忽然一下厥了过去。


    宁母惊叫一声,“仙婆,仙婆?”她白着脸问道,“是不是被阴间惩罚了啊?”


    谢灵涯一看肚仙婆的脸色唇色,说道:“赶紧叫救护车吧,这看着像犯病了。”


    “对对,救护车。”宁母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一下子家里晕过去俩人,她都懵了。


    救护车很快过来,把肚仙婆给抬走了,宁母又通知肚仙婆的家人。


    宁万籁就没上车了,他这去了医院也没用。还是谢灵涯找冥差问问,这趟差事什么时候办完比较靠谱。


    冥差告诉谢灵涯,“谢老师容禀,这次只要半天便可,挺近的差事。”


    谢灵涯转头告诉了宁父宁母,他们半信半疑,前几次宁万籁都是晕满两天,这次只要半天就行了,真的假的?


    谢灵涯就待在他家,过了半天,宁万籁果然渐渐苏醒,宁父宁母心服口服。


    “你去办了个挺近的差事?”谢灵涯问道。


    宁万籁慢慢坐起来,欲哭无泪,“可不是很近么,就那肚仙啊,寿命到了,叫我领她走。”


    众人:“…………”


    宁万籁:“我在救护车上带的,她一看我就嚎,以为我死了来找她报仇。”


    众人:“………………”


    宁万籁想想也有点感慨。


    肚仙婆看到他要抓自己走,当时便鬼哭狼嚎起来:“我是骗了你家,但是你那病又不是我害的,你爸妈不送你去医院也不是我坚持的啊!”


    这是宁万籁才知道,这肚仙婆之前都没信他真是个走无常的,还以为他晕倒是犯病!


    宁母听罢,给医院打了个电话,果然得知,肚仙婆在救护车上就猝死了,脑梗导致的,去得太快太突然了。


    虽然从儿子口中听说了他走无常的经历,但这么印证在身边,宁万籁的父母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宁叔叔,宁阿姨,宁万籁自己就是生无常,别看他怕得跟什么似的,但关系也比那些或真或假、间接得知的人要硬多了。连他自己都恳求不了,其他人面子真不一定有他大,你们打听一下,多的是人还要找走无常的人来问阴间事。”谢灵涯临走前劝道,“我会尽力,但不能保证时间,这种事真的急不来,你们平时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谢灵涯到底也露了一手,告诉他们宁万籁什么时候能醒来了,加上这次有个肚仙在家里发病,宁父宁母也被吓着了。


    这个时候宁万籁再一说,他们立刻答应,以后不胡乱花钱请人了。这件事啊,还是就交托给谢老师一人吧!.


    给宁万籁的法事,谢灵涯比较谨慎,要和施长悬一起做,俩人先斋戒了七天,然后沐浴后才开始。


    其实谢灵涯一个人也行,但是抱阳观是开放的,做法事时人来人往围观着,他没出家,要是在道观内主法不太好,还是另找一人主法,他从旁协助。说谨慎,不是用了俩人,而是因为他选了施长悬。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宁万籁一家人都来了。


    谢灵涯准备了酒、白米、干枣、水果等等祭品,法坛上左右放三个炉子,这时要点降真香的,从法会开始到结束,香料的烟气不能断绝。


    道家对行香是很重视的,以前来说,参加法会的人,要是撞倒了香,得罚香二斤,烟气在法会时断了,要罚油四斤。诸如此类,规定很多。


    “香官使者,左右龙虎君,百灵众真交会在此香火之前,愿坛前信众受福天下,侍香诸灵官。侍卫香烟,传奏所言,径奏十方仙灵道前。”施长悬祝词行香,然后再祈愿祷告。


    谢灵涯则在一旁,在他祝词时便将降真香点燃了。只见三缕香烟袅袅升起,伴随着施长悬的祝告声,缓缓升腾,飘得十分高。


    宁万籁也在坛前闭眼默默祈祷,求求各位大神了,每月工资叫我烧一半都行,别再找我当临时工了。


    谢灵涯在旁念经,心中也默念,希望香烟能够传达愿望。


    因为抱阳观的规模,不可能单辟出地方来办法会,每次法会大家都随便围观,这次现场围观的人也不少,但是都非常自觉安静。


    可谢灵涯正闭目默念时,忽然听到一阵喧哗,皱眉睁眼,一时惊了——


    ……


    抱阳观的信众或者游人,围着法坛站立观看施长悬和谢灵涯做法事,便是普通人也觉得赏心悦目。还有小量这样的,也在一旁观摩。


    施长悬身上穿的正是谢灵涯第一次见他时,他在祈雨法会上穿的那件背后绣了仙鹤的红色法衣。


    降真香珠的烟气袅袅升天,在空中盘旋。


    此时,大殿那方天空中竟是飞来八九只通体雪白,唯有颈部翅尖乌黑的鸟类,拍打翅膀在烟气中穿梭两周后,翩翩落在了法坛上,昂首而立,引颈清鸣!


    仔细一看,这些鸟的外形与施长悬法衣上所绣的一般无二,二者相映成趣,这不正是一群仙鹤么?!


    现场顿时沸腾了,法事做着做着,居然来了一群仙鹤。


    那些比较忠实的信众此时心情更是澎湃,道教仙人大多骑着仙鹤,比如张天师也是骑鹤的,他学道的地方更是叫鹤鸣山。《拾遗记》里也说,群仙常驾龙乘鹤。


    道家典籍里面,唯有法力高强,才能引来仙鹤。


    便是普通路人,也觉得特别神奇,早就拿起手机拍摄了。即便不了解仙鹤与道家,华夏人也知道仙鹤代表着长寿吉祥等,出现在法事上,便是巧合寓意也太好了!没看那道长背上还绣着仙鹤么!


    “快快,来看仙鹤啊!”


    “我的妈道长做法事时把仙鹤招来了。”


    一下连殿里的人也出来围观了。


    小量脑中更是轰一下炸开了,他想起前些天谢老师说,焚降真香,或引鹤……


    或引仙鹤啊!降真香太牛逼了!


    小量走上前两步,仰脸看着谢灵涯,激动地道:“谢老师,降真香真的把仙鹤引来了!”


    谢灵涯也懵了一会儿,这时冷静地道:“少废话,给动物园打电话看是不是他们丹顶鹤丢了。”


    小量:“………………”


    ……


    古代称为仙鹤的,就是丹顶鹤,搁在现在,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几只丹顶鹤还在坛上闲庭信步一般,甚至低头吃供奉的祭品,现场人都因为它们哗然了,法会被迫中止,谢灵涯把这些都不怕人的仙鹤给抱到房间里去了。


    宁万籁一家也呆了,他们都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虽说法会因为仙鹤暂停了,但是这个寓意好像很好啊……


    谢灵涯和宁万籁约了下次再办,然后打电话给动物园。杻阳周围又没有丹顶鹤的自然保护区,要有肯定和动物园之类的地方有关。


    果然,打过去之后发现动物园也在着急,他们从某森林动物园引进了十只丹顶鹤,结果因为没有剪羽,又交接混乱,一时疏忽,都“越狱”了。


    这才找回去两只,还有八只下落不明,接到电话才知道,原来竟落到抱阳观去了。


    谢灵涯怀疑它们是饿了,被食物吸引下来的,要么就是在一片闹市中,觉得抱阳观还算安静舒适。但他一这么说,海观潮就说:“你也太没自信了!这怎么就不能是闻降真香来的?”


    谢灵涯哭笑不得,“一定要往这方面拔高,那也是来听我讲经的啊,就跟小狐狸似的。”


    海观潮:“这个也不错……”


    ……


    现场那么多人,哪里轮得到谢灵涯他们发言,人人有自己的看法。


    这些丹顶鹤落得实在太巧,抱阳观正在做法事,如此有戏剧性,谢灵涯还在和动物园联系时,仙鹤降落的视频就被传到网上去了。


    某道观做法事时,身穿仙鹤法衣的道长把一群真仙鹤引来了,这是要成仙的节奏?


    诸如此类耸人听闻的标题,迅速传播开,视频也从杻阳本地论坛、朋友圈分分钟流传到各处平台。


    其中拍得最好的一个视频,是某个站在法坛旁内围群众拍摄的,他原本是想拍法事,结果拍着拍着,高高的大殿顶后便飞出一只两只三只……八只丹顶鹤,身姿翩翩,还有淡淡的烟气缭绕,与古旧的大殿衬着,仿佛古画上的景儿一般。


    画外音很明显有“卧槽”一声,镜头一下往上挪了一些。


    紧接着数只仙鹤拍翅落下来,坛上青烟袅袅间站着两人,一个背对着镜头,红色法衣上还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


    另一人则面对镜头的方向,原本是闭着眼,仙鹤落地时恰好因为动静睁开眼,那双十分漂亮的笑眼也流露了一丝讶异。


    拍摄质量是差了一下,但画面着实好看,有仙气。


    后来镜头就比较晃了,似乎不小心切断了,又接上了一段后头的镜头,已经是法会中止了,两个做法事的帅哥正将丹顶鹤抱起来要带走——其实好几个人在帮忙,但是网友们看视频的时候就注意着俩人去了。


    尤其穿着红色法衣那位,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也仙气飘飘,宽袍大袖相貌俊秀就算抱的是鹅也像仙鹤了,何况是优雅的丹顶鹤。


    “66666拍视频的人一直在抽气啊,我看得也吸气了,打开前真想不到。”


    “我去这是哪个深山里的道观吗?古观,道长,仙鹤,妈妈这个视频有仙气啊!”


    “……神仙做法?”


    “哎不是,这不就是上次救了狐狸,狐狸不肯走的那个道观么!这两位的脸我记得很清啊照片来看出现过的!”


    “这是在哪座山!法事什么价格!我要去——”


    第54章 包办婚姻


    抱阳观法会上出现仙鹤的视频被热转无数, 也有人科普这是杻阳市一座道观, 叫抱阳观, 不久前也因为救助的狐狸小红过一次。


    起初大多数人都是因为画面之漂亮、情节之神奇而关注, 后来越来越多人知道,事件发酵, 有对道家文化比较了解的人,引经据典, 说了一下古代有名道士引来仙鹤的例子, 佐证这是当代的道家灵验之迹。


    有的人看到科普,还真要信了。


    自然这时候又会有人站出来说, 不过是巧合罢了, 这丹顶鹤都不怕人,人工饲养的吧,说不定还是炒作,虽然也不知道是怎么训练的丹顶鹤。


    这一点也很多人信,还说这道观是不是特意找了俩长得最帅的出镜,好吸引人。


    “胡说八道, 这道观的人颜值平均值就是高。”也有人翻出之前的照片, 里头还有张道霆。


    杻阳本地人掌握的消息比较多,也从本地论坛搬了一些来, “本地人表示,抱阳观是挺灵验的, 最有名的两个例子。一个是他们卖的驱蚊符, 好多本地人都有, 管保一季家里没蚊子,就是现在卖得少抢不到,马上又到蚊子多的季节了,不知道能不能买到。还有就是庙里的主神王灵官很灵,之前有人在门口不敬,后来连着倒霉,直到去烧香赔罪才好的。”


    另有一些中元法会之类零零碎碎的,网友们不禁懵了,仙鹤和狐狸的事他们单觉得好玩,夸几句有仙气想去玩也是冲着景,怎么这么灵的吗?


    还有,驱蚊符又是什么,听过护身符、镇宅符,符还能驱蚊的啊,这就有点像吹的了。可在当地好似不是秘密,很多人验证过。


    不少人感兴趣地问,网上能买到么,不贵的话真想自己印证一下,实践才出真理嘛,单吵吵有什么用。


    有支持的有反对的,反对者俨然认为仙鹤、狐狸、驱蚊符等事都是抱阳观糊弄人的手段,谋财而已。


    这时候一则最新出炉的当地新闻也曝出来了:


    抱阳观“仙鹤”降临,负责人第一时间联系本地动物园,将逃脱的丹顶鹤送归。


    也就是仙鹤事件的后续,文中还写了丹顶鹤是如何逃走的,负责人对道观表示了感谢等等。


    ——大家一看,他们在网上争得风生水起,人家道观好像半点没有要宣传自己引来了仙鹤的意思啊。


    这时还有人扒出来,穿红衣那个主法应该是鹊山学院哲学系宗教学专业的研究生,难怪第一时间联系动物园了。


    符箓的灵验与否众人心里各有定论,但最终风评走向和上回狐狸的相当一致了,那就是抱阳观一定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不然就算这丹顶鹤是逃出去的巧合,那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待,偏偏去了抱阳观?


    这一点大家都不反驳了,因为光看视频里的抱阳观,的确给人一种出尘之感。


    看看热闹而已的网友们,管他符灵不灵,仙鹤狐狸通不通人性,我就觉得这地方有意思,一查地理位置,要是离我不太远,回头周末也去逛一逛呗!


    这件事可以说是抱阳观知名程度跨入全华夏范围的第一步,也着实吸引到了外地信众、观光者。


    因为他们观内本就有休闲饮茶的活动,这种无心的准备,使得后来很多观光攻略都会提到,去抱阳观不上香也一定要喝茶,受众范围一下又扩大了。


    至于到了本地才发现抱阳观不在山里头,那又是后话了。


    ……


    谢灵涯发现抱阳观的公众号一下多了很多关注者,ip分布在全国各地,估计是因为仙鹤搜索关注的。


    还有很多人发消息问,抱阳观能不能开网店,他们想买张驱蚊符长长见识。


    “这些人是不是想拿我的符去做研究啊,”谢灵涯想了想,“不过我是不怕任何验证的,就是开网店的事不可行,就俩人画符,除了我就是方辙,供应道观里的都不够了。”


    现在他们已经很少卖驱蚊符了,因为需求最多的还是护身符之类的,一天的时间有限,谢灵涯当然主要画护身符。


    但是这么多人呼吁,又多了挺多关注者,谢灵涯就画了个二十张驱蚊符,然后在微信办个活动抽奖送出去,回馈粉丝。


    只要留言,就能参与抽奖。


    这下粉丝又涨了一波,连带着以前的文章点击也上涨了——能来关注的,多少对这个感兴趣,相当一部分还挺爱看他们的科普或者日常写真。


    现在已经进入初夏了,蚊虫已经初现踪迹,去年,谢灵涯正是靠驱蚊符让抱阳观在杻阳博得小名,拿到其他地方也是不怕的。


    当然,在这个期间,谢灵涯还是要先给宁万籁把法事做完。


    可惜了上次点的降真香,已经烧完的都浪费了,又要重新开始,这原料还不便宜。


    这回办法事,围观的人更多了,谁叫上回把仙鹤给引来了。好在大家素质比较高,而且有老信众会提醒,现场还是很肃穆的。


    以降真香为传导,又供奉了祭品,还要超度孤魂野鬼积累功德。


    如此办完一场法事之后,宁万籁虽然还是被叫去走无常,但是回来后告诉他父母,冥差的口风已经松了一些,而且对他的态度也比以前好多了。


    宁家人都觉得大有希望,宁万籁心态都提升了不少,他想照这样下去,继续多打点几次,应该就能辞职了吧.


    谢灵涯的抽奖活动办完后,送出了二十张驱蚊符。收到的人大多也在网上贴出了用后感,无一例外,灵的。


    于是上次没辨出个结果的话题再次讨论了起来,二十个人毕竟还是少数,也没法自证不是托儿。


    再说了,就这二十个人里,还有在琢磨到底是什么原理,上头是不是洒了什么药水的人。


    这和驱蚊符最早在杻阳红起来后的景象,几乎是一样的,所以谢灵涯更加不在意了,反正信众是强求不来的,他正忙着别的事情。


    因为这数次网络讨论带来的热度,使得抱阳观又有道士前来应聘了,人数更多,还有想在这儿短期出家的。


    应聘的好说,抱阳观的确长期缺人,尤其在现在香客又暴增的情况下,招人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谢灵涯决定一口气再招收五个常住道士——说是常住,起码半年多晚上无法住在观里。


    因为住不下啊,没房间了,扩建的综合楼还在盖着。要做得和学校宿舍一样,一间房上下铺睡十个八个人,那倒是管够,但洗手间也不够用,生活质量太差了。


    谢灵涯打算在旁边租一段时间房子,到时新来的道长就暂住租房,等自家的楼盖好了再搬回来。


    至于短期出家的,谢灵涯自己都迷糊了,他单知道一些主信佛教的国家,男子都会出家一段时间,怎么跑他这儿来想出家?


    还是刘伯合告诉他,现在很多寺庙、道观都有这样的业务,周末、假期,招收短期出家弟子,一般都是些想要体验出家清净生活的都市人,短至两三天,中有仨月半年,长到两三年。


    这些短期出家的人,也要持戒,打扫卫生念经之类的。当然,免不了交一笔费用,用以生活、上课。与其说是短期出家,不如说是体验班更合适。


    “哈哈哈,这是倒贴钱给我干活吗?”谢灵涯乐道,“我倒是想,但是即便住得下,人家来了咱们这儿也会觉得上当受骗的,白天听两元店的叫卖声,晚上听广场舞的音乐声,我这里比他上班的地方还喧嚣,清净不了!”


    刘伯合:“……对!”


    可不是么,一说这个,他练习道家音韵时都容易被外头广场舞的伴奏带跑!


    ……


    来抱阳观应聘的道士,惯例还是先笔试,再面试,面试的时候观内几位常住道长都在,谢灵涯也在,还给人家出题,“请结合自身实际,谈一谈你对‘戒行精严’的理解。”


    有的笔试成绩不错,面试不一定行。


    谢灵涯有看到不错的,还要去摸一下骨,把一下脉,别忘了他舅舅没有亲传弟子。


    小量进进出出给大家倒茶、添茶,他看了试题后更加觉得做道士也没那么简单了,没什么文化做题也做不出。


    出去加水的时候小量看到刚下班的施长悬,打了个招呼,顺口道:“施道长,里面考试还没有考完,谢老师说晚点吃饭。”


    “好的。”施长悬把书给放下了,“定下人没?”


    小量:“好像还没有特别合适的,谢老师正在摸人。”


    施长悬的动作一下顿住了。


    小量:“?”


    谢灵涯正在看人根骨,门一下被推开了,施长悬就站在门口,脚步未停地大步走进来,衣摆带风,十分有气势。


    “嗯?干什么?”谢灵涯手还放在人胸口,无辜地看着施长悬,“你饿了吗?”


    其他道士也暗暗擦汗,施道长那个架势,要不是面无表情,还真有点像是要吃人。


    施长悬看着谢灵涯的动作,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要招常住道士,却险些忘了谢灵涯还在寻觅舅舅的传人。


    商陆神很急:“还愣着干什么!”


    施长悬撇开脸,说道:“……我传你相人之法,看骨。”


    谢灵涯学的法子是《抱阳笔记》上的,比较粗浅,非得上手摸不可。施长悬的意思,他有方法不用摸,光看就行。


    “不用了吧,我这样也很方便。”谢灵涯也不知道他干什么突然冲进来要教自己。


    那个被摸的道士也嘿嘿笑,挺开朗的,玩笑道:“对啊,赶紧摸完吧,再等我不是在这儿过夜了?”


    施长悬:“反正也就一会儿的事。”


    谢灵涯:“……”


    众人:“…………”


    施长悬握着谢灵涯的手腕,便把他拉出去了。


    剩下那个道士懵逼地道:“什么一会儿的事?”


    其他人默默喝茶,唉,你要是能进来,自然就知道了。


    ……


    谢灵涯被施长悬握着手拉到外头去,道观里人来人往的,他不禁戏谑地道:“你这样别人会误会的。”


    施长悬:“……”


    谢灵涯:“哈哈,你教吧。怎么,我那样摸人家是很猥琐吗?你都看不下去了?”


    他扪心自问,大约也只有这个理由了,没想到施长悬这么古板。不过仔细一想,也是抱阳观没在收坤道,这要来个女的,还不成耍流氓了?


    施长悬:“……”


    施长悬虽已觉感情之事并无反悔,但他缺少经验,看见谢灵涯如此,更有无处着手之感。


    平时施长悬总是不大喜爱商陆神的喋喋不休,这时却有些盼望它说话了,耳报神的话也许能给他一下指示。


    商陆神幽幽感慨:“谢灵涯真直啊!”


    施长悬:“………………”


    谢灵涯只见施长悬缓缓伸手,把商陆神摘下来放到了一边,表情一言难尽,好笑地道:“它说什么了?”


    ……不提也罢。施长悬摇摇头,开始教谢灵涯相人之法了.


    再说宁万籁,他自我调节了心态,又通过上次法会打点后,和带自己的王五也好生商量过了,之后每次调他去当差,王五就提前给个预警。


    这样也好过宁万籁走在大街上,突然凉了,还不吓死路人啊。


    这天宁万籁刚下班,走到半道上就觉得手发凉,赶紧给父母发了个短信,然后随便找个旁边的宾馆开房,往床上一趟。


    果然,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然后魂魄离体,随王五去干活。


    “这次差事比较重,你做个两天就回去吧。”王五体贴地道,宁万籁的身躯饿久了也不好。


    “谢谢王哥。”宁万籁还换上了差服,之前他一直不肯,盼着马上回去,后来心态调整后,就主动要求换差服了。


    宁万籁跟王五一起去接引阴魂,拉了一串回去,忙活了一天多,王五就说:“你自己回去吧。”


    之前几次都是王五接送,现在也差不多让宁万籁独立了。


    于是宁万籁自己从城隍庙回去,惦记着自己醒过来刚好是晚上综艺节目的点,心想能赶回去就在家看,赶不回家就看看谁家在放,往人家里一蹲蹭个节目。


    阴庙偏僻无人,回家之时,路过一处荒郊野外,宁万籁听到有女子在哭泣,他找了找,原来是个女鬼坐在一块石碑上痛哭,便问道:“美女,你这是怎么了?投不了胎吗?”


    女鬼看他一眼,背转身体,继续大哭。


    宁万籁也在攒功德呢,说道:“我认识道士,帮你超度一下要么?”


    女鬼松开手,露出脸来,长得竟是十分清秀可人,“什么道士?”她顿了顿又叹气,“还是算了,谁也帮不了我。”


    宁万籁说:“你说来听听啊。”


    女鬼犹豫一下,索性把他当做个树洞,倾诉道:“我是意外横死在这里的,投不了胎,而且我父母都不信鬼神,所以也没找人超度我。


    “前几天,有个活人走过这里看到我,和我搭话,我还没有见过能见鬼的活人,而且不怕,就和他说了几句,他又问我姓名和生辰,说要给我烧纸。我信以为真,就告诉他了。


    “结果后来他告诉我,他儿子刚死,死前没有娶媳妇,他觉得儿子泉下孤单,看着我不错,生辰八字也很好,决定去和我父母商量,给我们办冥婚。


    “我父母是不信这些的,那人不知怎么和我父母说的,可能重点是给了一些钱吧,他们就同意了。”


    “太无耻了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而且连死人的婚姻都包办?”宁万籁难以置信地道,“那个人叫什么,干什么的,是道士还是民间师公?”


    女鬼看他一眼,说道:“我听别的野鬼说,那个人是个风水先生,但捉鬼也很厉害。”


    “那我还是生无常呢!”宁万籁气咻咻地道,“我这是换了制服,告诉你吧,我不是鬼,我是去走无常的,刚刚下班。你等着,回头我就去你家,帮你说一顿你爸妈,然后叫人把你超度了,我看他上哪娶你去!”


    “谁敢超度我,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厉害,别说你是生无常,你就是真冥差也不管用啊。”女鬼说着又抽泣起来,“不要几天,我就得和他儿子白骨同棺了。”


    宁万籁迟疑一下,问道:“现在不是都火化了吗?你到底死多久了?”


    别看着年轻,其实是死了几十年的大姐吧。


    女鬼:“……”


    女鬼:“呜呜,我只是一个形容,骨灰同坛,可以了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宁万籁汗道,“可是这人真有那么厉害吗?连冥差都不怕?”


    他想到谢老师,本来底气十足,这时也有点没信心了。谢老师和王五是认识,看着他对王五倒还挺客气,那人却似乎是连冥差都不怕。


    女鬼:“是这样的……”


    ……


    谢灵涯正在打电话通知,招聘已经结束,他通知那几个道士通过了面试,可以来报道了。另外,他们的房子他也租好了,就在旁边,老居民楼,三室一厅只要一千块一个月,水电另付。


    这时宁万籁来了,被张道霆领着进来的。谢灵涯看到人比了个等一会儿的手势,挂了电话才道:“怎么了?”


    他和宁万籁约好的下一次法事,可不是今天,今天观内也没有什么活动。


    “谢老师,你认识一个叫孙庆祥的人吗?”宁万籁问道。


    “好像没听说过。”谢灵涯琢磨了一下,找来施长悬再问。


    施长悬想想,说道:“有些耳闻,并非同道中人。”


    这不止是说那人不是道士,更是说大家行事风格不一样,孙庆祥的路数更接近裴小山以前,专门帮人设计一些损人利己的风水局,做些各种阴事。


    “怎么,你妈又找上这人了?那得花不少钱吧。”谢灵涯边吃水果边道。


    “……不是,我妈真的没再找了。”宁万籁说道,“是我遇到一女鬼,他说孙庆祥要让她给自己过世的儿子做媳妇,搞包办婚姻——冥婚。”


    宁万籁将自己的经历说来,他当时听了只听到表面这些。


    谢灵涯和施长悬听了却想得更多,儿子死了没投胎,他也不给超度,还操办什么冥婚,不是太难超度,就是压根没想让儿子去投胎吧。


    细细一想,各人想法不同。世上还有丁爱马这样不想投胎的鬼,何况这人能通阴阳,儿子成鬼了他也能看到,说不定就想留在身边自己护着。


    这个倒不提,谢灵涯也很唾弃那种包办婚姻的行为,“太不要脸了,真是目无王法,仗着阴间没有婚姻法啊。”


    “就是,我本来想帮那女鬼超度了,逃过他们。但是女鬼告诉我,孙庆祥很厉害,冥差都不怕。”宁万籁弱弱道,“谢老师,你说怎么办?”


    “冥差都不怕?”谢灵涯一惊,那这个级别确实高,难道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施长悬也一皱眉,“怎么说?”


    宁万籁回忆了一下女鬼的话,说道:“那家伙,厉害啊,您知道鬼也分等级么,有东西南北四方鬼王,是鬼中之雄,距离鬼仙只有一步之遥。孙庆祥就和东方鬼王交情匪浅,常供坛前,只要不是涉及公务,普通冥差见了鬼王也会避让几分!!”


    谢灵涯瞬间一脸冷漠:“哦。”


    第55章 结阴亲


    宁万籁不知道谢灵涯为什么突然一脸冷漠, 他还以为说出来谢灵涯面色会更凝重, “呃, 谢老师, 所以你觉得……?”


    “我觉得挺巧的,我和鬼王也有一点点交情。”谢灵涯低调地道, “你是怎么想,先去找女鬼的父母吗?”


    宁万籁惊喜, 没想到他最担忧的事在谢老师这里并没什么的大问题, 谢老师太厉害了,居然也和鬼王有一点交情, 而且巧得很, 鬼王不是有四个么,谢老师也和东方鬼王认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孙庆祥交情深。


    他忙不迭道:“是,我已经问过地址了。”


    “那就去找吧。”谢灵涯道。


    冥婚也叫结阴亲,早年未婚男女去世,家里就会操办冥婚, 为双方并骨同葬, 好叫在地下不孤单。


    而且旧时候女性都葬在夫家祖坟,未婚去世自家祖坟也不让埋, 家长不忍心孩子孤零零葬着,就找一门阴亲。


    其实就算在古代, 这种习俗也是被抨击过的, 认为冥婚“既违国禁, 又乱人伦”。


    冥婚陋习现在很少见了,但并不是没有,尤其在比较偏僻的乡间。谢灵涯小时候还听舅舅说,有人要给病逝的孩子结阴亲,打出打听哪有卖自己叠、念过经的元宝。


    这还算是好的,有的地方陋习复苏起来,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有人还会盗取尸骨、购买尸身,转手卖去配阴亲。严重者,还出现了没有尸身就残害无辜的犯罪行为。


    而且孙庆祥的情况本就与旁人不同,思想更不同。


    他想要给儿子娶的那个女鬼本名陈蔓,父母是普通工人,陈蔓这个女儿前些年去世后,失独家庭太难过,陈母本来想自己再要一个孩子,身体不允许,就领养了一个。


    谢灵涯和宁万籁商量后,他先带宁万籁到陈蔓父母家走一趟,这一趟就不必麻烦施长悬也去了。


    陈蔓父母住在老城区,两人坐公交车到了小区,因为是老小区,安保也不严,径直进去。


    在陈蔓父母楼下,正看到一个阿姨从车上往下搬箱子,谢灵涯看着就问了一句:“阿姨要帮忙吗?”


    “谢谢你啊,我东西也不重。”那妇女对谢灵涯非常友善地笑了一下,她一手抱起一个纸箱便往楼下大门走。


    路过谢灵涯身边时,谢灵涯一垂眼就看到了,她那半开口的箱子里,金灿灿一片,装的尽是纸元宝。


    谢灵涯当时就灵光一闪,对宁万籁说:“这不会是陈蔓的母亲吧?”


    宁万籁也没仔细看阿姨的脸,想不起来是不是和陈蔓相像了,但也道:“有可能,除非那么巧一栋楼的邻居办白事。”


    他们跟在妇女后头,上了五楼,见她停下来,果然是在陈蔓家里。


    陈母开门看到那俩小伙子在身后止步,还不解。这小区很多房子租出去了,她看到他们也上来都没在意,还以为是新来的租户,怎么停在他家门口。


    “请问,您是陈蔓的母亲吗?”宁万籁问道。


    陈母面露异样,“……我是,你们是?”


    这两个人她绝不认识,陈蔓去世也几年了,难道有生前的朋友,这时候才找来?


    “方便进去聊聊吗?我算是陈蔓的朋友。”宁万籁说道,看陈母有些不信任的样子,又道,“有些关于她的事想和您商量。”


    陈母本来还觉得这俩小伙子精神帅气,楼下还想帮忙,应该不太像骗子,可是宁万籁这话一说,她立刻觉得像是诈骗了,脸色一沉,伸手关门,“你怎么不打听清楚,我女儿前几年已经去世了,你还想商量什么事!”


    谢灵涯一抵门,说道:“当然是商量她的婚事!”


    陈母动作一顿,疑惑地道:“是孙先生让你们来的吗?”


    他们要给陈蔓结阴亲的事,只告诉了少数亲戚,因为办冥婚时还要人做送亲吃酒的贵客。


    “我说了,我是陈蔓的朋友。”宁万籁又强调道。


    这时候,一个男子从屋内出来,“这怎么了?谁啊?”


    “他们说是蔓蔓的朋友,想商量蔓蔓的婚事。”陈母说着,心中仍是惊疑不定,不过看丈夫在家,也没那么紧张了。


    陈父看看他们,倒是没想那么多,这光天化日的,能做什么,“那就进来说呗。”


    陈母只好把他们让了进去,但没关上大门。


    谢灵涯看到他们家中还摆着一些纸扎的房子、电脑之类的,按照习俗这些应该是男方送来的。


    另外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趴在沙发上睡觉,想必是后来领养的小孩了,陈母把孩子抱进了房间才出来。


    “你们是蔓蔓生前的朋友?”陈父问道。


    “是朋友,但不是生前交的。”宁万籁说道,他有点紧张,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陈父和陈母一下无语了,觉得宁万籁胡说八道。


    “他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谢灵涯在旁解释道,“所以认识了二位的女儿,也是陈蔓告诉他自己要被迫结阴亲的事情。”


    谢灵涯这个“被迫”两个字,让陈父陈母一下没了猜忌他们的心思,非常没底气地说:“蔓蔓去世了,一个人怪孤单……孙先生说这个……我们也是为了蔓蔓好。”


    “据说二位根本就不迷信鬼神,连超度都没做过,又怎么会因为考虑孩子孤单,操办这种事情呢?”宁万籁一提起来就有些不悦,“恐怕你们心里觉得人死如灯灭,放着也是放着,办了还能赚点钱。”


    他们不迷信的事情是陈蔓告诉宁万籁的,这时脸色都是一变,“你胡说什么!”


    陈父本来还让他们进来聊,这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想赶人。


    “你们自己心里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陈蔓亲口告诉我,你们根本不信的,只是拿了人家的好出去。”宁万籁说道,“就算她去世了,也不能擅自用她的婚事牟利吧!”


    谢灵涯按了按宁万籁,说道:“二位,你们之前可能不相信世上有鬼魂,所以孙庆祥没花什么力气就让你们同意了。我们来也是想说明,陈蔓确实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着,而且她内心十分不愿意和孙庆祥的儿子结婚。你们是否能考虑一下,暂停婚事,我们相信你们二十多年感情,应该不会忍心让她死后那么痛苦吧。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设法让你们见到陈蔓,亲口问一问她。”


    陈父和陈母脸上烧得慌,谢灵涯的话比宁万籁委婉一些,但还是那个意思。他们又怕谢灵涯说的是真的,又想知道陈蔓是不是还有思想,而且不愿意。


    没错,最初孙庆祥找他们时,他们是觉得很无稽,拒绝了的。但是孙庆祥提到愿意给一笔彩礼钱,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家里还有个小孩,想着办个冥婚,可能没什么影响,最终就还是同意了。


    对那少数亲朋他们都说改变了思想,还是怕女儿孤单,但是被宁万籁说穿,不管世界上有没有鬼,都实在难堪。


    谢灵涯看他们神情,好似也松动了,就对宁万籁耳语几声。他那灵官神目不能给别人开,因此借宁万籁的身体召唤陈蔓来。


    宁万籁是个生无常,很适合请鬼上身,他虽然没做过,但是谢灵涯提前传授了他方法,按部就班就是。


    宁万籁点了三炷香,口中含上七粒糯米,口念咒语,点出陈蔓葬身之地,然后猛然昏死过去,浑身僵直发凉。


    陈父和陈母其实都在犹疑之间,看宁万籁一下厥过去了,死了一般,吓得都想叫救护车了。


    “没事,等等。”谢灵涯说了一句,刚说完几秒,“宁万籁”就缓缓苏醒了。


    “宁万籁”翻身起来,左手手指在右手上捏了几下。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把陈父和陈母都看呆了。陈蔓生前有腱鞘炎,手经常疼痛,所以平时有事没事就揉揉手。


    “宁万籁”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和陈蔓几乎一模一样!


    这时,“宁万籁”看到他们,也神情复杂地喊了一声:“爸,妈。”


    陈父陈母都有些不敢答应,“你,你真的是蔓蔓?”


    “嗯。”陈蔓对父母的态度有些别扭,说她心里没有怨肯定是不可能了,但平静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小的时候,咱家住在老房子,妈妈带我到邻居奶奶家做客,她家的门是松的,我一个用力,整个就摔了出去,在下巴上磕了个口子,当时妈妈还笑了,后来才发现我脸上都是血,邻居奶奶就拿了创口贴来。”


    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陈蔓下巴现在还有细细的疤痕,她把细节说出来,陈母脸上的肌肉都颤抖了。


    即便给陈蔓结了阴亲,他父母也不大相信人死后会变鬼,直到这时候陈蔓上了宁万籁的身。


    从那些外人不知道的细节,到说话的速度、节奏,分明就是他们的女儿。


    陈父陈母的三观被颠覆之余,也不禁大为愧疚,陈母哭了出来:“蔓蔓,妈妈对不起你。”


    陈蔓神色还是有些冷淡,她已经哭了太久,这时候实在哭不出来了,只吩咐道:“妈妈,我真的不想嫁给孙庆祥的儿子,我知道我死了,没有真金白银可靠。但你们如果能记着二十多年的情分,就放过我吧,我会真的感激。”


    说完,那三炷香也差不多燃到了尽头,宁万籁的身体往后一倒,陈蔓离开了。


    等宁万籁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就看到陈母已经泣不成声了,陈父也一手捂着脸,十分愧疚的样子。陈蔓的话,让他们心里太难受了,恨不得现在就把收的定钱还出去。虽然一时财迷心窍,但夫妇俩到底还是对女儿有感情的。


    宁万籁刚才也能听到他们说话,这时问道:“现在你们相信了吧?”


    陈母低声说:“老陈,我们还是……”


    “不要了不要了。”陈父一脸痛苦地道,“不结这个亲了。我把东西都退了。”


    谢灵涯问道:“他就送了这些纸扎吗?”


    陈母说道:“还有几张纸。”她从抽屉里翻了出来,拿给谢灵涯看,“好像是婚书。”


    那是几张手写的冥婚文书,都是毛笔写的,谢灵涯翻开一张文书,只见上面写着双方姓名、证婚人等信息,还有几行字:


    尔既早逝,独寝泉宫。未经婚聘,死亦孤零。两姓和许,以结冥婚。择卜良时,礼就合吉。


    后面还写明了吉时的具体日期,双方合葬。


    另有祭墓文、敬告鬼神等文书,全都是文言写的,应该是孙庆祥的手笔,全文悲凉又肃穆,将婚礼与冥仪的气息融为一体。


    “已经下了婚书?”谢灵涯神色严肃,“幸好婚书还没烧了,要赶紧取消,这只差最后一步迁葬了,放在以前,你女儿都是半个孙家鬼了。”


    “应该没事吧,我现在就给孙先生打电话。”陈父把手机摸了出来。


    谢灵涯看他们也不像知道孙庆祥真实职业的样子,看陈父要打电话,暂时也没说。


    陈父拨通电话后,向孙庆祥表达歉意,想要解除婚约,东西钱财他都退回去。那边大概是问了为什么,陈父和谢灵涯他们对视一眼,说道,“……我女儿给我托梦了,她,她有喜欢的对象了。”


    然后也不知道孙庆祥说了什么,陈父拿开手机。


    “怎么说?”宁万籁问。


    陈父表情不怎么好看,“挂了。”过了会儿才又道,“……说东西让我们自己留着烧。”


    “这……”陈母觉得不舒服,虽然他们出尔反尔是不好,但是这个诅咒挺恶毒的。


    谢灵涯却上了心,孙庆祥这是记恨上了啊,“把这些折算成人民币,和之前的定金一起打回他帐头,宁可多算,不要短缺。”


    他又摸出三张护身符,“家里人一人一张,佩戴在身上,除了洗澡外不要取下来。”


    陈父和陈母不明白为什么,谢灵涯这才道:“孙庆祥本人也通晓风水法术,怕他怀恨在心报复你们。不过也没事,我这个符很灵的。”


    陈父拿着符一看,外头胶皮上有三个小字:抱阳观。


    “原来你们是抱阳观的人。”陈父想起自己还听过这里,也是有人和他说这地方的符很灵之类的,但他没信罢了,这会儿倒是多了几分安全感。


    ……


    陈蔓的父母叫他们留下来吃一顿午饭,这件事多亏了宁万籁走无常时遇到陈蔓,否则以他们之前的思想,别说陈蔓无力托梦,就是真的托了,他们也不会当真。


    可开席前陈父又打了个电话,慌慌张张地说:“陵园的人告诉我,蔓蔓的骨灰盒不见了!”


    因为本是准备迁葬,和孙庆祥的儿子合葬在一处,所以陈父早就联系了陵园,要迁移。可是刚才打电话想通知不迁了,那边告诉他,原来已经把墓翻开,准备起出骨灰盒,现在发现骨灰盒不见了。


    才刚通知孙庆祥多久啊,说这件事和他无关,大家都不信。


    谢灵涯本以为他会对陈蔓父母,或者陈蔓自己下手报复,没想到直接去挖墓了,这根本就还是想把陈蔓娶回去。只不过这次打算来强的了。


    “可恶!给他打电话!”宁万籁气死了。


    “没用的。”谢灵涯冷静地道,“没事,我先把陈蔓的魂魄带回抱阳观,他就算仪式办成功了,也拘不走陈蔓的魂。然后,我们再去取陈蔓的骨灰。”


    孙庆祥大概料不到背后有人在指点,谢灵涯把陈蔓带到抱阳观,王灵官在上,谁也没法从这里带走陈蔓。


    看到谢灵涯胸有成竹的样子,陈父陈母才安心一些,将事情托付给他。


    谢灵涯把那些文书拿走了,上面写了“冥婚”的举办地点,就在原定合葬的陵园,时间是晚上。要找孙庆祥人难,去这里守株待兔就容易了.


    谢灵涯要去陵园找孙庆祥,约上了施长悬。本来不想带宁万籁,他刚做生无常,什么也不太懂,但是宁万籁憋着要去骂一下孙庆祥,谢灵涯就给他多塞了几张符。


    仨人晚上打车去陵园,因为大门处有保安,还是跳墙进去的。


    陵园是依山而建,谢灵涯借着月光半摸黑找孙庆祥儿子的墓地,施长悬也在帮忙,一看宁万籁腿都软了。大晚上的在墓地里转悠,心确实虚。


    “我都说你别来吧,你看你来了又害怕,不然你坐这儿等我们?”谢灵涯道。


    “我不我不!”宁万籁脸都白了,他哪敢啊,跟着谢灵涯还好,一人坐在这儿才是真的要死。


    谢灵涯无语,继续找。


    不多时还真给他们找到了,墓碑是平放在地上的,等待入葬,很明显,也更说明了孙庆祥今晚要来这儿。


    “走,我们躲上头去。”谢灵涯领着他俩到上头,躲在别的墓后,背靠墓的挡墙,坐在地上。


    宁万籁看到周遭都是墓碑,瑟瑟发抖,“谢老师,你觉不觉得有点冷啊?”


    谢灵涯:“我跟你说了晚上有点冷吧。”


    “……”其实宁万籁是觉得怪阴寒的,墓地阴气太重了,但谢灵涯又特别正直地扯到了天气上。


    宁万籁此时心里确实后悔了,当时怎么就一腔热血要求来了,本来就挺怂的,真是被孙庆祥气到了。


    宁万籁想着,把脑袋往谢灵涯肩膀上搁。


    刚一放上去,就见施道长冷冷地看了过来,看得他一个激灵,刚想说有什么不对吗,就听到一片寂静中,一个细细的声音在耳朵边上响起。


    “你压在我身上了。”


    “我——”宁万籁一下蹦了起来,一身冷汗都下来了,手死死得捂着嘴,就怕自己喊出声来。


    那声音又细又冷,放在耳边响起,宁万籁眼泪飙出来,不住地对前面的墓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谢灵涯被他吓一跳,整个往旁边一翻,栽施长悬怀里了。要不是施长悬接着,他大概就扑街了,这时黑线地道:“你吓死我了。”


    宁万籁带着哭腔,指着前面的墓道:“……呜,他说我压着他了。”


    “你靠的是挡墙,怎么可能压到人家的墓。”谢灵涯指了指肩膀上的小木人,“那话,它说的。”


    宁万籁:“…………”


    宁万籁两只眼睛几乎凸出来,木人说话,那他妈比墓主人说话也没好到哪里去,也很恐怖啊!!


    谢灵涯还要说:“我不早跟你说了么,我这木人是个耳报神,跟肚仙一样会说话的。”


    宁万籁:“……”


    他刚想说什么,谢灵涯神色一凛,“蹲下来,来了。”


    宁万籁赶紧蹲下来,只是不敢再靠近谢灵涯了——以后打死他,他也不要再靠近了!


    谢灵涯从施长悬怀里慢慢爬起来,刚刚柳灵童提醒了他,此时盯着下头一看,果然没多久,一行五六个人上山来了。


    他们和谢灵涯肯定不同,是从正门走进来的,手里还拿着很多东西。


    结冥婚最后一步,就是到合葬的墓地来,备上果酒,小幡等物,举办仪式。那几人手中,还有两张椅子。


    谢灵涯听过宁万籁转述孙庆祥的形容,现在辨认出来他正是为首的中年男人,只见他们站在目前,摆放好祭品、座位和小幡,骨灰盒也放在两张椅子上。


    孙庆祥一颔首,“开始吧。”


    旁边一个女人变拿出一把文书,开始诵读,她应该就是这场冥婚中的鬼媒人了。现在要读奠文,招男女双方前来就坐。那两面小幡就插在座位后面,如果夫妻相见,都很满意,小幡就会飘动起来。


    鬼媒人念着奠文,孙庆祥却是面无表情地叫住了,四下一看,“不对,陈蔓怎么没来。”


    鬼媒人迟疑道:“不会吧,我一个字没念错啊。”


    孙庆祥眉头紧锁,“等会儿,我来算算陈蔓为什么没来。”


    “不用算了,陈蔓不会来了。”谢灵涯从后头站起来,缓缓说道。


    黑暗中谢灵涯把那孙庆祥以外的几人都给吓一跳,“你谁啊?”


    “啊蹲麻了……”谢灵涯嘀咕一声,幸好施长悬站起来扶了他一把,他便道,“我们受陈蔓所托,打击你这种强娶女鬼的不道德行为。”


    孙庆祥发出一声冷笑,“你算什么东西。”


    宁万籁也爬起来,骂道:“你才不是东西,人渣,人家陈蔓不愿意嫁给你儿子你不知道么?告诉你,我是给阴间当差的,我,我告你状!”


    “我儿子愿意就行了。”孙庆祥淡淡道,“不要怪我没给你们机会,现在就离开,否则,就算你是生无常也没用。”


    他倒是一下听出来了,宁万籁是个走无常的。不过这又如何,几个小年轻,都没被他放在眼里。别说是生无常,就算是真冥差,也管不了他办的这桩阴亲。


    宁万籁看了谢灵涯一眼,只见谢灵涯对他肯定地一点头,又尽量很有底气地道:“少废话,把骨灰盒留下,你滚。”


    孙庆祥抬眼扫了他一眼,冷笑数声,不愿误了吉时,也没心情和小辈纠缠,他摸出一个火纸折成的牌位,一下点燃了,“生无常,那便看看活鬼王吧。”


    火焰转瞬吞噬火纸牌位,在黑暗中极为醒目,孙庆祥一抛,火纸牌位还未落到地时就都成了灰烬,随风打了个圈飘向东方。


    墓园内顿时阴风大作,宁万籁禁不住抖了一下,“……谢老师,你待会儿好好和鬼王商量啊!”


    谢灵涯点头:“我尽量。”


    ……


    墓园内的植物被吹得沙沙响,一阵阴风从东边滚滚而来,落地而成一抹巨大的黑影,浑身散发的阴寒气息,叫在场人如临地狱。


    “本王正在饮酒,何事扰我?”鬼王冷冷道。


    孙庆祥拱手一礼,说道:“犬子今日冥婚,请鬼王来吃酒。顺便和那个生无常说一说,叫他别管我家闲事了。”


    孙庆祥眉宇间颇有得色,十分享受这一刻震惊众人的快意,如此一来,衬得上方的宁万籁愈发显得不安了。


    鬼王一转身,红红的眼睛看向后方,“哪个不——”


    他才说到一半,目光落在施长悬身上,又挪到旁边的谢灵涯身上。


    鬼王迅速道:“打扰了打扰了。”


    第56章 问道团


    鬼王厉害归厉害, 架不住谢灵涯领悟了心印, 都功印之下, 鬼神伏首。虽说谢灵涯用都功印很耗费心神, 换了一般会惧怕反噬,架不住谢灵涯家还有两尊护短的大神。


    鬼王是吃过亏的, 更见识过谢灵涯的行事风格,知道此事不同趴在院墙上偷看之类, 一不小心又要挨雷劈的。因此, 一见谢灵涯的脸,脑子转得极快, 转身就溜了。


    来也快, 去也快,风一般便不见了,将阴寒的气息也都带走。


    现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宁万籁:“?”


    孙庆祥:“???”


    刚才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地上火纸牌位焚烧后的余灰,孙庆祥都要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其实他根本就没把东方鬼王招来吧?


    “谢老师……你们不是,有一点点交情吗?”宁万籁茫然地问。


    他想象中谢老师应该上前寒暄, 然后刚才那个气场十足的鬼王认出谢老师, 深沉地说这是我一位小友,我岂可帮你孙庆祥……


    直接跑了是什么操作?


    “是啊, 就一点点。”谢灵涯有点失望,这个鬼王还真是猴精, 他本来还想劝反一下鬼王, 听宁万籁这么问, 便答道,“打过架的交情,不算多深厚吧。”


    宁万籁:“……”


    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问谁打赢了。


    此时四周寂静无人,二人对话隐隐传到孙庆祥耳中,他从懵逼中惊醒,讶异地道:“你是谢灵涯?”


    谢灵涯反问:“怎么,鬼王和你提过我?”


    那么丢脸的事,鬼王怎么可能到处说。孙庆祥露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觉得脸很疼,尤其是旁边还有手下看着,但也只能说道:“阳平治都功印失窃,谢先生力挽狂澜,我是听闻过的。”


    这件事因为有旁人在场,在道教界内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使谢灵涯常被劝出家,孙庆祥虽然不是道士,但有些业务重叠之处,也有相识的宗教界人士,所以知道。


    谢灵涯三言两语,他再看外形,一想这里是杻阳,就猜到了七八。只是没想到谢灵涯比传闻中的还要令人吃惊,鬼王见到他怎么有点儿闻风丧胆的意思?


    孙庆祥万分无奈,但也知道自己拼不过谢灵涯,更别提谢灵涯还有俩帮手,一个是生无常,另一个应该就是和他一起找回都功印的正一道施家子弟。


    形势比人强,孙庆祥只能强行转变态度,说道:“那这是误会一场,我久仰谢先生的大名了,如果知道是你,这个面子我不会不给的!”


    宁万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都只觉佩服这人的脸皮,五分钟而已,换了个人一般。


    谢灵涯松了口气:“这么说你不打了?”


    打什么打,打得过么。女鬼还可以再找,犯得着和这家伙过不去么,龙虎山还欠着他人情呢。孙庆祥点头,“呵呵,我还想和谢先生把盏言欢,还有那位一定是施道长吧,听说你和谢先生现在也有同门之谊,真是一桩佳话啊!既然陈蔓是你们的朋友,我也不会难为她的!”


    他看着谢灵涯也还好,似乎很爱好和平的样子,有些放心了,只是说着说着,发现施长悬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


    孙庆祥正在不解,夜空中刺耳的警笛声响起。


    大半夜,郊外陵园怎么会有警笛声?


    孙庆祥:“……”


    谢灵涯把手机举起来:“不好意思,之前我就让人报警了,你偷人骨灰盒,这属于违法吧……”


    孙庆祥:“………………”


    孙庆祥带来的几个人都慌了,那个鬼媒人更是拽着他道:“孙先生,我只是听你的做个媒而已啊。”


    甩开鬼媒人后,孙庆祥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灵涯:“老子,老子跟你拼了!”


    孙庆祥手捏法诀,便要念咒征鬼。


    这就是墓地,按理说孙庆祥这方面业务再生疏,也不至于毫无反应吧,但事实结果就是他怎么念咒也招不来半个鬼魂。


    孙庆祥感觉不对,转身就跑。


    这可让宁万籁找到机会了,也不管孙庆祥带来的几个人,扑上去就压着他。


    宁万籁年轻力壮,孙庆祥还真不是对手,而且警察就在门口了,很快顺着动静上来制服孙庆祥,陈父也跟在一旁,之前正是他报的警。


    人赃并获,骨灰盒就在现场,警察看了也很气愤。


    杻阳是不风行冥婚的,尤其像这种偷别人家骨灰来办冥婚的,就更显得可恶了。


    孙庆祥被拷走前还悲愤地看了谢灵涯一眼,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进局子。


    ……


    等人走了之后,谢灵涯才看看四周,说道:“是哪位无名英雄刚才帮了我啊?”


    过了几秒,鬼王从树的阴影中站起来,讪笑道:“想想直接走不太礼貌,又回来了。”


    刚才孙庆祥施法不成功,正是鬼王在作祟。


    鬼王什么都不必做,宁万籁一看到他就腿发软,没了刚才扑人的英勇,扶着旁边的围栏直喘气,


    “是这么样吗?”谢灵涯冷笑一声。


    鬼王站在四五米开外,一弯腰,脖子又拉长伸出去一米远,盯着谢灵涯肩膀上的柳灵童看,“哎呀,小柳这个芽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


    谢灵涯双手捂住柳灵童,“走开走开。”


    宁万籁响起之前在谢灵涯肩上听到的那一声叫唤,哭丧着脸道:“谢老师,你肩上那个到底是什么啊!还有施道长也有个同款,不会也能说话吗?”


    “还会骂人呢!”商陆神开始大骂宁万籁也把它和柳灵童弄混。


    没办法,它和柳灵童在一般人眼里,那就是一样的,就好像泰迪和藏獒都统称为狗。


    “耳报神你都不知道?小说里没看过吗?”谢灵涯给宁万籁解释了一番。


    宁万籁听完才算懂了,又忍不住去看鬼王,知道了耳报神是什么,但鬼王为什么盯着耳报神他还是不懂,不会是要吃了耳报神进补吧?


    “谢老师,我要走了。”鬼王说。


    “快走啊。”谢灵涯看着鬼王。


    鬼王指指他,“你就别捂着了呗,我打个招呼就走。”


    谢灵涯看他这样子也觉得好笑,把手松开了。


    鬼王脖子又伸长了一点,凑近了柳灵童,两颗红眼珠转动一下,森森然道:“回见。”


    柳灵童快哭了,憋着不敢说话。


    等到鬼王打完招呼离开后,柳灵童才瑟瑟道:“好、好可怕,你都不怕吗?”


    这句话却是对一旁的商陆神说的,它们耳报神之间,听力敏锐一些,交流距离和人类不一样。


    刚才柳灵童被看得不敢作声之时,商陆神还在骂宁万籁,这时听了柳灵童的话,不屑地道:“我不怕,谢灵涯厉害着呢!”


    柳灵童顿时羞惭起来,它都没有商陆神这个觉悟…….


    孙庆祥被抓了起来,谢灵涯给陈家布置了一下,以防孙庆祥被放出来后还想报复,同时陈父和陈母也拜托他给陈蔓做法事,超度她去投胎了。


    再说抱阳观的综合楼和新配殿已经在盖了,这配殿也原来的一般规模,也就是仍然不大,只是为了供奉萨祖。


    加上综合楼也不是什么高楼大厦,修建速度还是挺快的,只是在市区动工,晚上不能扰民,无法日夜施工,不然速度更快。


    谢灵涯每天去盯一盯进度,颇为期待。


    这时市道协却是给谢灵涯来个电话,邀请他参与道协组织的问道团,这应该说是一个参观访问团,组织本市各个宫观的负责人一起去外地的宫观。


    “我去?不合适吧,我给我们观的张道长报个名可以吗?”谢灵涯问道。


    “怎么会不合适,小谢你也是学道之人啊,而且施道长也去的!”


    “施长悬也去?”谢灵涯说,“怎么他也去。”


    这不是本地宫观的人么,非要说的话,施长悬也是代表抱阳观,但现在才通知他啊。


    “哦,施道长是因为学业,所以顺带着一起,他导师过来联系的,刚定下。”道协的道长说道,“小谢,其实我是觉得,这个对你经营道观也比较有帮助,参观其他道观的经验。”


    这一说谢灵涯倒是感兴趣了,而且道长又说,还会去道教学院,他就想到了给舅舅找徒弟的事。其实谢灵涯知道,叫他去路上多半又要劝他出家,所以才婉拒,但一想到出去的好处,又觉得值了。


    “我看行吧,那我再把张道长也带去可以吧?”


    “当然可以了,每个宫观有两到三个名额的。”


    谢灵涯把这件事敲定了,和张道霆说了一声,又告诉施长悬:“那个问道团,你是不是参加?我也去!惊不惊喜?”


    施长悬笑了一下,“我已经知道了。”


    “道协告诉你啦?”谢灵涯乐道,“速度这么快。”


    施长悬:“耳报神说的。”


    谢灵涯:“……”


    对,大家都有耳报神来着。


    谢灵涯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外地的宫观,对其他派系也不了解,到时就靠你带着了,别让我说些外行话。”


    ……


    初夏的天气正好,市道协包了两辆大巴车,一共有三四十个人,除了谢灵涯这样的,其实不止有道长,也有少量虔诚居士。


    行程远至省外,路途极长,在车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只有在加油站或者吃饭时下来。


    不过既然是出去问道的,就没有享受的道理。车上,道长们就讨论一下经典、科仪,还挺有意思。


    晚上就在普通的酒店,一般是双人标间,谢灵涯和施长悬住一间,张道霆和其他宫观的道长拼着。


    正在酒店大堂等拿房卡时,张道霆看有人在微信上给自己弹视频,他点开一看,是贺樽。


    “怎么了,小贺。”


    “张道长,谢老师在道观吗?打电话都没人接。”贺樽问道。


    “我和他在一起,我们都不在道观,他手机没电了。”张道霆说道,谢灵涯正蹲在大堂一角边等边充电,“你什么事?”


    贺樽赶紧道:“我就是有个事请教啊,我有个同学,最近他家开的店不是很安宁,好像是土地不吉。他们买的那房子,是发生过命案的,这该怎么办?”


    贺樽一直是抱阳观的忠实粉丝,自从和谢灵涯往来,朋友圈还不时会发一些这方面相关的事,导致他朋友有些这方面的问题还会来问他,甚至有外地亲友还会让他代购符。


    遇到事贺樽就转问一下,看自己能念个经掐个决解决,还是要去道观。


    “等等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张道霆经验还是不足,“凶宅我没有处过。”


    他回头招呼了一声:“各位,有个问题请教一下?”


    贺樽只见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张道霆回头喊了一声,然后屏幕里瞬间呼啦啦蜂拥入几十个道士,头叠头地出现在他身旁、背后,从他这儿看,都溢出屏幕了。


    贺樽:“……”


    “一位善信的朋友买了个凶宅,有点不安宁,各位,这个用什么方法最简便有效?”张道霆问道。


    一位道长捏着胡子道:“这要看你朋友的朋友更喜欢哪种方式,是符法还是斋醮,是供三清还是真武大帝,或者比较接地气的本地城隍土地……”


    贺樽狂汗,他们和一大群道长在外头这是干什么啊,光看沙发他还以为在别人家里,“就、就最简单的。”


    “那肯定是符法了,用埋符最好。”另一位道长说道。


    这时谢灵涯也发现这边的动静了,跳起来探头,“谁啊,谁?”


    “师兄,是贺樽,他一个同学家买到凶宅了,刚正说埋符比较好。”


    谢灵涯挤了进来,一看果然是贺樽,先调侃:“你都快成我们代理商了。你回头去观里拿一张镇宅符先顶着,等我回去,再用桃木板给你同学画一个,这个更好。那符的埋法是,清晨日出的时候,主人单独一个人,在家里东方挖个一尺的洞,黄纸铺着,符也对准东方放在黄纸上,然后再盖上土。”


    贺樽顺手就拿着纸记笔记,一抬头发现屏幕里的道长们也在颔首,竟是探讨了起来。


    “……你们玩得愉快。”贺樽一囧,挂了。


    他们这一大群道士,从一进来就十分引人注目,刚刚又比划着讨论凶宅的事,有同家酒店的住客过来打听:“你们是拍戏的吗?”


    道长们哭笑不得,他们这些人,尤其里头的住观道长,都蓄着长发,绑成发髻,一身道袍,看着和常人的确不同,尤其一起出现在非宗教场所。


    其实平时一两个道士上街,路人都不免多看两眼,何况几十个道士,难怪人家有此一问。


    “你看着我像拍戏的啊?”谢灵涯笑问。


    那人一看他,又道:“难道不是啊,你是男主角吗?”


    谢灵涯还没回答,那人又看到了施长悬,“哟,你也像男主角。”


    谢灵涯严肃地道:“你说,我们到底谁像男一号?”


    众人:“……”


    那住客还琢磨上了,摸着下巴道:“不好说啊,都挺像的,不然你们双男主好了。”


    众人:“…………”


    “哈哈哈,开玩笑呢!”谢灵涯也被逗乐了,“这都是真道士,包括这位双男主之一,也是火居道士。”


    住客:“……真的假的?”


    “你看看这都像假发吗?拍个戏那么拼,都留成长发?”谢灵涯捏了捏张道霆的发髻给他看,这人这才信了。


    住客讪讪道:“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拍戏的。”


    到后头,这住客问了是打哪来的,去干什么,还要求和他们合影,感觉特别新奇。


    谢灵涯:“合影让我们张道长来,他特别有经验。”


    张道霆:“……”


    ……


    房间开好后,谢灵涯洗了个澡,趴在床上,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施长悬洗完澡出来见他头发还湿漉漉的,叫了一声,见人已经睡着了,一时顿住。


    商陆神:“嗯……”


    施长悬把它塞床头抽屉里了。


    商陆神:“……”


    很委屈,它才说了一个语气词而已。


    施长悬拿了块毛巾放在谢灵涯头上,手指碰到他冰凉的耳朵,忍不住往下,停留在脸颊上。因为趴着的姿势,脸颊被挤得鼓起来,施长悬在那块软肉上摸了摸,神色也不禁柔和了一些。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顺势扶着谢灵涯的手臂推了两下,“把头发擦干了再睡。”


    说罢,施长悬自己也去擦头发了。


    “唔……”谢灵涯翻了个身,看到施长悬背对自己,表情有点困惑。


    谢灵涯这个人,要说迟钝也很迟钝,有的事实摆在面前也会视而不见,但有时又敏锐得不像话,他人一句话中的几个字,也会让他察觉到幕后的真相,便如此时。


    刚才他并未睡熟,迷糊间感觉施长悬碰了自己的脸。


    这个动作让谢灵涯生出了一点异样,明明一张床上睡过,抱也抱过了,但偏偏这个动作让谢灵涯感觉怪怪的。


    他看不到施长悬的眼神,却觉得施长悬手指缓缓滑过时,仿佛带着什么情绪一般。甚至好像正因为看不见,反而感受得更深刻了,让他心里一震,下意识觉得不对。


    应该是睡懵了吧?


    谢灵涯擦擦自己的湿头发,按下了那点异样.


    第二天,问道团继续出发。


    经过半天的车程,终于到了第一个目的地所处的城市,先下车吃个午饭,再往市郊的山里去。道教讲究天人感应,道观普遍建在山上,像抱阳观那样是没条件,没办法。


    一群道士进了饭店,一下把空座几乎占满了,和以前一样,老被路人看,大家都习惯了。


    正吃着呢,大门外走进来一个老和尚,抬头一看也愣住了,一是好像没座位了,二是占座位的都是道士。


    “那边还有个座位,这位……这位大师,要不去问问能不能拼座?”服务员招呼道。


    这个点,这个地方,吃饭的人真多,老和尚好像也不是很介意,点头了。


    服务员走到谢灵涯他们那桌,问能不能让大师拼个座。


    这桌坐的是谢灵涯、施长悬还有另外一个居士,服务员估计不知道他们也有道士。


    虽说大家不是同一种宗教,但也没有到势同水火的份上,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谢灵涯和其他两人对视一眼,就点头了。


    老和尚过来坐下,还合掌感谢了一声。


    一顿饭吃饭,老和尚又合掌致意,结账走人。


    他才出去一会儿,谢灵涯这边也结账了,他站起来一看,嚯,老和尚座位上还有个手机,这是落下了啊。


    “刚才那和尚手机落下了。”谢灵涯拿着手机一说,大家都出了饭店张望,和尚的僧衣在人群中还是比较醒目的。


    “大师!和尚!”谢灵涯喊了两声。


    不过大街上比较闹,和尚仿佛没听到,其他道士也跟着一起喊起来,还往前追了几步。


    “和尚!和尚别走!”


    路人纷纷侧目。


    老和尚总算听见了,回过头来,再上下一摸索,可不是么,手机掉了,赶紧往回走。道士们也往前迎上去。


    “感谢,感谢各位……”


    老和尚走到近前,他年纪大了,走快了还有点喘。拿手机时和谢灵涯脸冲脸,更是觉得有点眼熟,刚才在饭店惊鸿一瞥就有这种感觉,这时对脸一看更觉得了,还扶着腰想,哪里见过么?


    ——正是这一幕,被一个不明真相的路人看到了,拍照上传微博:


    “卧槽,路过XX路,看到一和尚被道士们包围,我是该继续回家,还是留下来看火拼呢!”


    第57章 红阳道


    一个普通路人的普通微博, 因为一张图片引来了很多人。图上几十号穿着道袍的道士, 半包围着一个老僧人, 这画面, 乍一看还真有些让人吃惊。


    “6666这是干嘛呢,和尚:你们要对老衲做什么……”


    “笑死, 火拼个鬼啦,一堆道士包围一个和尚。”


    “惨不忍睹!博主千万别走, 直播!”


    “这画面太美我都不忍心看了。”


    “求和尚的心理阴影面积……”


    “道长手下留情啊!”


    ……


    在现场人不知道的情况下, 微博上热闹得很,那张图后来也一直被不明真相的网友拿来恶搞, 配上各种文字。


    同样不明真相的路人围观之下, 和尚道士们倒是和谐得很。


    谢灵涯说:“没事儿,您拿好。走吧。”


    道士们准备上大巴车了,他们那大巴车前头车窗内夹着一个牌子,标着司机名字和杻阳问道团。


    老和尚一看杻阳二字,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叫住谢灵涯:“你是不是姓谢?”


    谢灵涯回头, “是啊,我认识您吗?”


    老和尚仰脸一笑, 爽朗地道:“有缘,有缘, 竟遇到你了。”


    谢灵涯:“?”


    他一头雾水, 道观他还有几分熟悉, 寺庙他就真的进都没进过几次,更别提认识和尚了。这张脸,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其他道士们本来都要上车去等了,听了不禁面露异样,喂有缘是什么意思啊,谁和你有缘了,这位是我们道门的人!


    老和尚又笑看了施长悬一眼,说道:“山水供莲花,你我三人有前缘啊!”


    他一说“山水供莲花”五个字,他人还不明所以,谢灵涯和施长悬却是一下恍悟过来。去年,施长悬为唐启唐总的度假区内将建的佛寺设了风水局,以山水生气为托,供养上方别称莲宗的净土宗佛寺。


    那时唐启便说,佛寺修好后会有从外地延请的高僧坐镇,现在看来,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和尚?


    “您是唐总请的禅门法师?”


    老和尚颔首,“正是,我知道佛寺的设计后,就记住你们二位了。”


    老和尚自我介绍,法号莲谈,在净土宗祖庭东林寺出家——当然,等唐启那边建设好后,他就会过去了。


    他认出谢灵涯来,也是因为加了唐启的微信,而唐启转发过谢灵涯他们被发到网上的照片。


    听了名字后,谢灵涯和施长悬又对视一眼,巧了,老和尚法号里也有一莲字,那这个局和他本人也对上了啊。


    虽说释宗弟子不能从事风水卜算,讲究佛寺在处,即是有灵,但是在华夏衍生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完全摆脱本土影响。老和尚为什么记住他们,还不是觉得那风水局设得有意思。


    “那确实有前缘,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您来这里参加活动吗?”谢灵涯客气地问了一句。


    “办事来的。”莲谈说得很简略,并没有要说清具体事宜的意思,但是这也没什么,大家本就是萍水相逢。


    靠着这一点缘分,聊了几句,莲谈再次谢过谢灵涯给他送回手机,这才道别。


    ——看到和尚道士们友好地挥手道别,围观的路人们竟露出有点失望的表情。不吵架也不打架啊?


    谢灵涯上了大巴车后,还有人问了两句他们怎么认识的。


    谢灵涯说罢,坐在后面的张道霆趴在座位椅背说:“还以为和尚要拉你入伙呢,突然一句有缘,吓死我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啊,我都开道观了。”谢灵涯觉得他们太搞笑了。


    “释道两家,千百年来本就有互相学习的地方,也有弃释入道或者弃道入释者。”施长悬不觉惊讶,淡淡道,“金丹派南宗五祖之一的白玉蟾真人,即因为融会佛理,曾被释宗邀请入教,只不过他拒绝了。”


    ——看,别说你只是开了个道观,你就算做了道士,人家也是有可能来拉你的。


    白玉蟾的名字谢灵涯听过,金丹派指的不是灵霄派、萨祖派这样的具体流派,而是以道士主修的科目分类,比如施长悬他们以符箓斋醮为主,是符箓派,金丹派指的就是以炼丹为主。


    白玉蟾是宋朝道士,很有名,只是谢灵涯不知道他的详细事迹罢了,没想到这位牛到佛教都想挖角了。


    “还有这种操作啊,不过也不用担心,我对佛法还没什么兴趣。”谢灵涯想着道,“现在这个年头,又学佛又学道的应该很少了吧。”


    ……


    与莲谈偶遇一事并未被谢灵涯放在心上,他俩微信都没加一个,上了车后就奔当地宫观玉皇宫去了。


    玉皇宫顾名思义,供的主神是玉皇大帝,这里也属于当地的风景名胜,一般人上山要买票。问道团一行基本上都不用买票,有道士证就行,像谢灵涯这样的才需要买票。


    这儿也有缆车,不过那是供游人乘坐,他们来问道,自然步行上山。


    到了玉皇宫,此地的住持出来迎接,招待大家喝茶。


    ——叫住持不是叫错,本身方丈和住持两个词都是出自道家,属于道教宫观最高教职称谓。一般全真派叫方丈,正一派叫住持,当然叫观主,甚至喊主任(通常都有个宫观管理委员会)也是没错的。


    玉皇宫的住持叫方虚山,中年模样,和问道团的领队周道长,也是太和观的管委会委员之一寒暄了几句,一一介绍问道团的人员。


    介绍到谢灵涯的时候,周道长打趣道:“这个是我们的祭酒道士。”


    方虚山立刻领悟过来,“是小谢吗?”


    谢灵涯一汗,没想到他在外头还真有点名了,“是我是我。”


    道士分很多种,有出家的,也就是在道观内常住,也有在家的,便如施长悬这样的火居道士,而祭酒道士大家不太熟悉,是称呼那种熟悉道教经典也了解斋醮科仪,但是不愿意传度的道教徒——和居士是有区别的。


    “你们抱阳观的公众号,我有关注啊,而且每期推送都有看。”方虚山对谢灵涯还挺热情的,“里面的内容非常好,我还推介给了信众,我说这个非常有助于大家学习经典。”


    谢灵涯也连忙谦虚了几句,说这是抱阳观历代先辈的成果,他们一直都愿意分享给同道。


    “如果你们早来几天,就刚好碰到我们的旅游文化周,有很多活动。”方虚山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每年我们都会在政府、企业支持下举办好几次这样的大型活动,吸引数以万计的游客前来参观。”


    谢灵涯一听,这正是他感兴趣的啊,立刻振奋了起来,专心听方虚山说。


    “小谢,你有没有兴趣到我们道观来实习?我听说你在管理方面,还是比较有资质的。”方虚山忽然转头问谢灵涯。


    “……”来了来了,又来了,谢灵涯蔫蔫道,“我还是比较想留在抱阳观。”


    什么管理方面的资质,是道术方面的资质吧,只是说得比较含蓄一点罢了。


    “哎,过来交流一下也可以嘛。”方虚山毫不犹豫地道。


    谢灵涯花费了不少口舌,糊弄过去,好在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说罢,方虚山又带大家参观了一下观内,走到一处殿院时,里头正在办法事。谢灵涯一看,还有一架摄像机在现场。


    方虚山又介绍道:“这是我们和某直播平台的合作项目,为信众直播法事过程,最高有数万人在线观看。”对业内人士,他说的又比对外人要多,稍稍透露了一下合同收入与直播收入。


    谢灵涯总觉得方虚山一边说还老一边打量自己,大概在想这个对他有没有吸引力吧。


    谢灵涯只觉得羡慕而已,而且他想的是,玉皇宫人气真不错啊,网络直播还有几万人观看,什么时候抱阳观能达到这个程度呢?


    “我带各位去那头的扩建地去看看。”方虚山领着大家往外走,玉皇宫也扩建,规模却比抱阳观大多了。


    方虚山表现得对谢灵涯这么好,有人觉得理所当然,也有人会不满,比如参与接待的一个姓刘的道士,是方虚山的师弟。


    走着走着,他就对谢灵涯说:“谢总,抱阳观每月给常住道士开多少工资。”


    谢灵涯的功底是没得说,虽然没比过,但是知道人家能把都功印拿回来,就心里有数了,要找不痛快当然不会傻到从这方面下手。


    起初谢灵涯还没反应过来,说道:“现在单钱是每位道长一月两千。”


    这相比最早给张道霆开的单钱,已经涨了,还不算提成。


    刘道士一笑,“我们这里是六千。”


    玉皇宫是大宫观,城市也大一些,水准自然不同。


    他又问道:“平时一次斋醮,怎么收费?”


    “参与法会一百块吧,法事另算……”谢灵涯回答着,也觉得有点微妙了。


    刚才方虚山也在提钱的方面,但那一是介绍观内情况,二是想给谢灵涯卖安利,不至于让人反感。而这位的语气,就让人不太舒服了,仿佛在嘲弄抱阳观一般。


    几十个道士前前后后地走着,他们俩声音又不大,旁人看到还以为正经讨论些什么。


    谢灵涯都不太爱搭理了,一脚跨进山门殿,刘道士还在叨叨:“那平时供奉困难吗?贵观占地面积是?”


    谢灵涯不乐意回答,他平时爱提钱那是身负重责,你一个出家人老提钱有意思么,你是来修道的还是来赚钱的?


    不过,这样的道士现在好像为数不少。


    刘道士:“……贵观的主神像是多高的?泥塑还是铜铸?”


    他话音刚落,一个重物砸了下来,就落在刘道士脚前,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而过!


    谢灵涯看了一眼地下差点憋不住笑意,半转过去身体低着脑袋免得被看见。


    道士们全都被吸引了,“哎这是怎么了?”


    “有没有受伤?”


    “神像该修补了,赚那么多别舍不得花钱,我们那儿是金的。”谢灵涯抬头缓缓说道,言罢走到神像前,上了三炷香。


    刘道士震惊地看了他一眼,摸摸自己的鼻子,低头一看,脚前一个硕大的中指正朝上,对着他的脸。


    这是一个竖着中指、泥塑彩绘的手,而在道家,哪个神仙是中指竖起来的呢?


    他们刚刚才迈入山门殿,庙之有灵官,犹制府之有中军,自古灵官镇山门,这只手正是山门殿内王灵官像上掉下来的!


    其他道士都折返过来,看了看神像,都觉得寓意不大好,方虚山赶紧用黄布把手给抱起来,然后让人去联系工匠。嘴里嘟囔着工厂怎么搞的,豆腐渣啊,还能断了。


    “师弟,你没事吧?”方虚山看刘道士还傻傻愣愣的样子,问了一句。


    刘道士则去看谢灵涯,谢灵涯刚刚上完香,此时也有其他道士因为刚才那一幕去上香,唯独他站在一旁,一脸似笑非笑。


    刘道士心中一寒,哪里敢说刚才的真实情况。他走到山门殿提起了抱阳观的主神,现在一想,抱阳观的主神不就是王灵官么……


    就算是巧合也够吓人,何况刘道士就是个道教徒。


    一时间,刘道士怂了,都没敢再和谢灵涯搭话。


    ……


    “刚才那是怎么了,谢老师,你没伤到吧?”张道霆和施长悬刚才都被其他道士拉着说话去了,张道霆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事啊,就是……”谢灵涯看了一眼灵官像,“哎,你祖师爷还是你祖师爷。”


    祖师爷这个脾气是真的暴,难怪原名叫“王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张道霆半懂不懂地点头,“那我也去给祖师爷上个香吧。”


    当晚也是在玉皇宫过夜,这里有专门招待居士、游客的房间,不过都是一个房间睡好些人。


    “咱俩睡一块啊,你上面还是下面?”晚上进了房间,谢灵涯习惯性地拉着施长悬问。


    施长悬:“……”


    谢灵涯:“?”


    施长悬:“……上铺。”


    这床都是上下铺。


    “你太好了。”谢灵涯还道谢,可不么,上铺上下床多不方便,施长悬主动承担过去了。


    其他床位多是年纪轻的让着年纪大的,主动睡上铺。


    施长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埋头爬到上铺去了。


    ……


    第二日,杻阳问道团要和玉皇宫的道士们正式论道了,谢灵涯为了逃避安利,蹲在门口用手机编微信推送。


    正在此即,有个小道士慌慌张张朝这边跑来,绊在阶梯上,摔了个鼻血长流。


    谢灵涯一个箭步过去,扶着小道士便念止血咒,“清血莫出,浊血莫扬!”


    他现在念止血咒,已经不需要患者再吐口水了,念完鼻血就不流了。


    这时里面的道士们刚好说完,往外走出来,看到谢灵涯扶着小道士,小道士满脸鼻血。


    方虚山:“小游啊,谢师兄再好看你也不能流鼻血啊。”


    小道士:“……”


    谢灵涯:“……”


    施长悬:“…………”


    小道士急得跳脚,“主任,别开玩笑啦!我刚刚接到电话,是警局打来的,叫我们协助调查。”


    方虚山一脸莫名其妙,“叫我们协助调查什么?”


    方虚山告了声罪,和小道士一起走了,消失了大概二十分钟才回来,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带了些悲痛,说道:“我们道观一位虔诚信众,被发现离奇死在家中。”


    不止是虔诚信众,而且是捐了挺多钱的虔诚信众,但是离奇暴毙。他去世前两天还上山来烧过香,所以警方调查时也联系到了道观。


    “哎,何居士是位虔诚善信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一个玉皇宫的道士说道。


    方虚山当时没说什么,后来道士们都散开了,他才拉住谢灵涯和施长悬,沉着脸道:“小谢,小施,你们给我参详一下。我打电话打听过详细一些的情况了,怀疑何居士可能是被人咒死的。


    “何居士的尸体被发现时,手上还捏着□□经,那是我放在殿内供奉过的,可以辟邪驱鬼,给他时特意告诉过了,遇到什么邪门事就拿出来。


    “何居士平时身体也很好,连警方都不太相信是急病猝死。”


    “那确实听着不大对,还有什么迹象吗?”谢灵涯问道。


    但是方虚山也没去现场,只是打听来了些许细节,三人讨论了一下,只觉得有这种可能性,无法肯定。


    “我肯定要去给何居士超度,你们可以和我一起走一道吗?”方虚山知道,且不提谢灵涯,施长悬出身道门世家,业界里,这方面是很有名声的。他在这方面,可能还不如施长悬。


    何居士平时对玉皇宫帮助良多,所以方虚山毫不犹豫地邀请了施长悬二人一道去看看。


    二人自然没有拒绝,“这个当然可以。”


    方虚山帮忙和领队说了一声,就带着谢、施二人下山了,一路奔市里去。何居士妻子俱全,方虚山给他家打了电话,到了何家,自然有人来开门,是何居士的儿子。


    小何先生神色疲倦,看了看谢灵涯和施长悬,只以为是方虚山手底下的。


    一进屋子,只见客厅内除了何居士的妻子之外,还有个白胡子老和尚。


    “莲谈师父?”谢灵涯惊讶地道。


    莲谈抬头一看,“小谢?”


    “你们认识吗?”小何先生迷茫地道,不知道一和尚一道士怎么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认识。”谢灵涯下意识回答,“怎么您也在这里?”


    何家不是笃信道教么,和尚上门是什么情况?这一点,方虚山都不大明白。


    何居士的太太则面色有些古怪地道:“方住持来了,这位莲谈大师刚刚不请自来,但他说了和你一样的话,我家老何是死于那方面的。”


    方虚山和她联系过了,也说得很清楚,自己不止是为了超度来了,而且怀疑害人者用的手段不一般。


    “阿弥陀佛。”莲谈站了起来,对屋内众人道,“一个月前,我们寺中一位信众的女儿,也是一模一样死法,且招不到阴魂。我追查线索到了此地,但在查清楚之前,发现这里也出了人命。”


    他从自己的袋子里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众人看,“这就是线索,在上一位受害者家里出现的。”


    谢灵涯一看,上头写着《混元红阳飘高临凡经》,看着像是什么教派的典籍,他眉头一皱,“这什么?”


    “好像有点眼熟?”方虚山也迷糊了。


    施长悬不愧是学宗教学的,一上眼就看出来了,不等莲谈科普,说道:“是红阳道的书?”


    “这哪一派,我怎么没听过。”谢灵涯更加迷茫了。


    施长悬:“这一教派发展也有数百年,虽然名为道,其实是假托道门身份的民间邪门歪道。”


    毕竟在华夏,道佛两家的影响力最大,官方也承认,大家对和尚道士还是比较有信任感的。


    像这种假托释教或者道教身份的歪门邪道多得是,而且他们也确实会用到一些道术,因为有的就是真道士或佛教徒发展过来的。


    其实民间教派很多,像闾山法、梅山道,人家还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红阳道却依然被鄙视,当然是有原因的。


    施长悬拿过那一本经书,翻开后续道,“修炼此道的,供奉佛菩萨,也供奉道家天神,主张释道儒俗皆需读他的经才能飞升。发展到近代,听说连上帝也没逃过……”


    众人:“…………”


    谢灵涯:“……不是,进天堂也得读这经啊,他们给翻译么?”


    第58章 失魂


    “……”施长悬听了谢灵涯的话, 一脸无奈, 他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要说起来, 明清时期, 民间教派林立,红阳道也曾为其中之首, 势力最大。


    后来沉寂了数十年,方才死灰复燃, 但今时不同往日, 人们的思想不同了,再不复往日声势, 因此谢灵涯听都没听过他们的存在。


    莲谈也合掌道:“上个世纪末, 我就与红阳道打过交道。他们在农村私修庙宇,除却创教祖师韩祖外,三教殿内供着孔子、释迦佛、老子,背后是观世音,另有弥勒佛、上帝、圣母、孙悟空、玉皇大帝等……”


    “等一下,”谢灵涯喊住了, “那个, 上帝我刚才知道了,孙悟空是什么情况??”


    莲谈一脸无辜地看着谢灵涯, “嗯!”


    “嗯”是什么意思?老和尚一把年纪了还卖萌。


    谢灵涯捂了捂脸,“算了继续说吧。”


    莲谈道:“庙宇是募捐修建的, 外有剧场, 每逢初一十五办庙会, 以节目吸引人来,再行传教。红阳道人大多住家,因为庙宇不够。而且后来那庙也被拆了,我已经十数年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


    方虚山问何太太:“可见何居士和红阳道有什么联系?”


    何居士的死法和莲谈寺中信众女儿死法一样,二者虽然是不同宗教的信徒,但是刚才大家了解后也知道红阳道连孙悟空的热度都蹭,已经有相当高的关联了。


    何太太想了想,只是摇头,“但凡有其他宗教传道,他是一概不理的,我家也没有这样的经书。”


    小何先生却想到什么,忽然道:“爸爸去世前唯一怪异的地方,就是他接到了好几个骚扰电话,我在旁边听到两次,只听他说什么茶叶,还以为是推销铁观音的。现在想起来,他有说到‘不信’之类的字眼。”


    电话推销很常见,尤其是茶、酒。


    谢灵涯说道:“只是不信不足以说明什么吧,也许原句是‘我不信铁观音才卖四块五’之类的呢。”


    这个也有道理,很多电话推销那就是骗人啊。


    施长悬冷不丁道:“何居士家中,有病人吗?”


    提到这个,何太太又有些悲痛,“妈年纪大了,有冠心病、哮喘,发作起来很难受,现在还在医院。我现在都没敢把老何去了的事情告诉她。”


    施长悬沉声道:“红阳道喜欢以茶治病。”


    以前很多道士会给人看病,他们就借看病、传授医术的机会,给人传道。这么听来,何居士也确实和红阳道接触过了,只是可能对方单方面纠缠。


    何居士信道也那么久了,是个非常清醒的人,他很虔诚,但不会认为母亲生病了不去医院就能好。而且以他对道门的了解,一听红阳道大概就知道不是正宗道门。


    “难道他们因为何居士不肯信他们,就害人?”谢灵涯觉得匪夷所思,但是一想,旁门左道的思想他要是能理解,早疯了。


    莲谈也道:“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来揣度。”


    “方住持,现在怎么办,能找到凶手吗?而且,我们家老何的魂儿也没了?”何太太虽然不信教,但是在丈夫耳濡目染下也有所了解。


    她一则希望把凶手绳之以法,二则希望丈夫去世后,按照他信奉的宗教仪轨来超度,现在据说阴魂也不见了,老何怎么瞑目。


    “我还未做法事,不知道能不能招来他的魂魄,但是按莲谈师父所说,多半是凶多吉少。”方虚山面色凝重,“我先一试吧,如果招不到,再卜问城隍土地,何居士魂魄哪去了。”


    现在暂时只能这样了,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应该是招不到魂了。


    ……


    因为要做法事,来时只带了工具,还得出去卖供奉之物,几人出去买东西,顺便避开主家聊一聊。


    “方道长,此事涉及到我们两教,希望在这件事上,能通力合作。”莲谈边走边道。


    “这是当然。”方虚山点头,“红阳道的法术融合了一些两教之法,我们一起商量更为周详。”


    俩人在超市里一边选水果一边严肃地小声讨论。


    谢灵涯和施长悬不远不近站在后边,扶着手推车,听到有路人稀奇地说:“怎么和尚跟道士关系那么好,还一起逛超市。”


    他大概以为谢灵涯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了,还寻求肯定。


    谢灵涯问他:“你看过红楼梦吗?”


    路人:“……”


    把东西买好了回去,方虚山在客厅内设坛,超度阴魂,只是到召阴魂的环节,怎么也不见何居士。方虚山早有所感,叹了口气,再告土地神。


    可是每次卜算结果都不一样,显然神灵无法示下。


    谢灵涯和施长悬把两个耳报神拿出来,也试图让他们占卜一下。耳报神属于木人占卜术,平时报主人身边的事,但也能特意用来占卜某件事,只是不一定有用,看本事大小。


    谢灵涯把那本红阳道的典籍摆在它们面前,叫它们卜算一下。


    柳灵童卡壳了,“呃……呃……”


    最后哭出声来了,“算不出,我算不出……”


    商陆神虽然没哭,但也沮丧地道:“这道题好难哦。”


    谢灵涯和施长悬都皱眉了,他们两人的耳报神,一个是先天木灵,另一个是裴小山做出来,受灌生气,按理说占卜能力都比较强。现在一个字都算不出来,再加上刚才,连土地也无法示下,这背后的力量不简单啊。


    “这里虽然不是鹊山省……不过,我问一问阴庙吧。”谢灵涯也设坛,召来此处城隍阴兵。


    外省的冥差对谢灵涯不如鹊山的那样亲热尊敬,但态度也还算好,环视一圈此处似乎并没有要用到自己的地方,问道:“法师何事?”


    谢灵涯烧了一堆元宝,对方的脸色立刻更加缓和了,带上了淡淡的微笑。


    “是这样的,此处男主人何方鸣于几日前离奇暴毙,我们想要为他超度,但不见阴魂,因此向阴庙打听一下。”谢灵涯说道。


    原来是打听阴魂的去向啊。冥差松了口气,这种属于擦边球,按理说阴间事不能随意透露,但他们只是想知道为什么阴魂召不出来而已,“待我查一查,何方鸣此人平日经常施食、烧纸,我是有印象的。”


    冥差回转打听,过了半个小时才来,讶异地道:“此人寿命未到而横死,本是老爷降恩,升往阴庙当差,可是当差的也没找到魂魄,可是被带往他方了?”


    方虚山一听也急了,又烧了大把的元宝,“恐怕是被红阳道人引走了,既然何居士本是要当差的,虽然尚未入职,但现在消失无踪,力士能否上禀城隍,勘察此事。”


    冥差拿人手短,说道:“你们写了表来,我便递上去。”


    这方面谢灵涯不如他们,方虚山做道士几十年了,各位表文信手拈来,当即铺纸写了一篇,阐明经过,烧给冥差。


    冥差把文看了一遍,卷起来插在腰间,“成了,我给呈上去。”


    “多谢力士。”众人把冥差送走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何太太和小何先生就看他们云里雾里弄了一通,忐忑问道。


    “去警察局啊。”谢灵涯把那本经书拿了起来,“不能光指着阴庙,到时候还不是要在阳间动手。”


    而且此地和净土宗祖庭相隔一省,证明红阳道作案范围还更广。


    “……”何太太犹豫地道,“怎、怎么和警方说啊。”


    “就提供线索呗。”谢灵涯也想过了,虽然他们没法把什么魂魄之类拿出来给人当证据,人家就算信,怎么好把这种东西录入卷宗。


    但是,好在莲谈大师拿来了另一件案子的线索,而且,何居士接到茶叶电话,多少能够证明一点二者有干系。警方现在也在追查线索,他们一定会对这个“巧合”感兴趣。


    何太太点了点头,她也想好了,不管花费什么代价,一定要找出那个杀害了她丈夫的凶手。


    ……


    把线索报给了警方之后,时间也不早了。


    莲谈和尚说自己会在本地一个佛寺挂单,明天他会自己继续找线索,大家保持联络,发现了什么就共享。


    方虚山很想请谢灵涯继续一同行动,但是问道团明天去参观道教学院,后天就要离开去往下一站了。而红阳道的线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出现,谢灵涯不能一直留下来吧。


    再说了……


    “你们说,红阳道人还在这个城市吗?”


    他们对红阳道了解得还不够多,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怎样活动,又是以什么地方为据点,作案后会不会留下来,或直接换一个地方传道。


    “要是需要的话,等有线索了,打电话叫我们来吧。”谢灵涯说道。


    方虚山喜出望外。因为今日种种不顺,但他隐隐感觉到了困难程度,还真没太大把握。谢灵涯不说,到时候他估计也得向本省的道协求助。


    好在,谢灵涯和施长悬身上还有那种长辈影响下的习惯,能跑到百里之外去祭孤,当然也能到千里之外帮人抓害人的邪门歪道.


    第二天,杻阳问道团去玉皇宫承办的道教学院参观。


    华夏各地有大大小小的道教学院,多是各地道协主办的,有的直接放在宫观之内。道教学院一般面对全国招生,不过一般都是面对出家人,不会招毫无基础的社会人士,学历也是内部承认。


    玉皇宫的道教学院是在本省政府支持下建设的,有专修班,也有进修班,还有短期学习班,甚至有只收坤道也就是女道士的班级。


    这些学生都是本省各地道协、宫观推介来的,如果之前没有单位,成绩又优秀,毕业后学院还可以推荐宫观。


    谢灵涯对这地方感兴趣啊,玉皇宫不可能吸纳所有无宫观的优秀毕业生,所以也不用担心抢人家的学生之类的。


    方虚山找到谢灵涯道:“既然小谢来了,讲一课如何?”


    谢灵涯差点把喝的茶给喷了,瞪着眼睛,他们周围还坐着很多道士,他迟疑地问:“你是说,让我去听一课?”


    方虚山重复道:“讲一课。”


    “……”谢灵涯汗了,“方住持,我都没出家,你找周道长,找施长悬啊,他都上到研究生了——”


    就算老有人劝他出家,他也没觉得自己能给人上课了,总觉得自己还是半桶水,出门前他还和施长悬说,让施长悬帮着点,免得他在内行人面前露怯。


    方虚山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去讲课,而且那上课很多都是真道士,他竟是难得的害臊了。


    “小谢,学无先后,达者为先。而且周道长也会略讲一讲,只是想邀请你也上去交流。”方虚山露出一个笑容,“我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希望你去给大家说说,因为我想,你在这方面很有感触。不用讲太久,谁能听懂也都是天意。”


    其他道士竟也毫无意见,“也没说不是道士不能上课,何况小谢不是祭酒道士么?”


    大家笑了几声。


    就连施长悬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你可以给他们讲一讲‘法是心之臣,心是法之主’。”


    历代能领悟心印者着实不多,谢灵涯就算知识学得不系统,但在法即是心这一点上,的确够格给人讲一课。这一点,是正一派祖庭龙虎山天师也认证过的。


    谢灵涯是想来有没有好苗子可以挖,但他想象中自己是暗搓搓地摸人骨,哦,现在施长悬不让摸了。


    他愣是没想到,还能让自己站到讲台上,光明正大地宣传抱阳观……不对,宣传心法相传。仔细想想还有点心痒。


    “我可当真了,我就讲几句啊。”谢灵涯谨慎地道。


    大家都笑起来,还拍他肩膀,“你怕什么。”


    谢灵涯:“……”


    总觉得又陷入了什么阴谋一般啊!


    ……


    玉皇宫建在山顶,玉皇山道教学院则在半山腰,方虚山领着问道团去学校,先参观,和老师们交流一番。


    谢灵涯讲到一半,出去上厕所,他也第一次来,半天愣是没找到,心说学校真的应该做好标识。一看有个胡子拉碴的道士靠着栏杆,就去问了一下,“道长,请问厕所在哪?”


    道士看他一眼,比了比身后。


    “谢谢。”谢灵涯上完厕所,洗了手一边擦一边走出来。


    走到原处时,道士还在那儿,抬起眼皮看了谢灵涯一眼,沧桑地道:“这位居士,你是杻阳问道团的吗?”


    “是啊。”谢灵涯一愣,随即答道,“道长你是这儿的学生还是老师?”


    年龄不是分辨学生或者老师的标准,有的道长也许四五十岁了来进修,那也是学生。


    “学生啊,我是青河市三官庙推荐来的。”道士摸了摸鼻子,说道,“前天还看到你们爬山了,累得很吧?”


    “是啊,从杻阳过来还坐了很久的大巴车。”谢灵涯索性也停住脚步,想借机打听一下。


    “哈哈,等你年纪大了就知道了,做了道士更辛苦。”道士戏谑地道,心说这小居士和道协关系倒是不错,还能进问道团,这能念过几年经啊。


    谢灵涯一笑,问道:“第一次来玉皇山,昨天和玉皇宫的道长们见了,不知道学院里还有哪些高功法师,道法比较精深?”


    “我啊。”道士毫不犹豫地道,“艾玛,我可优秀了。”


    谢灵涯:“……”


    道士和他对视,样子非常理直气壮,“你要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讨教。”


    好在谢灵涯不是普通人,再优秀能有他优秀??


    谢灵涯点点头,说道:“我有个朋友叫爱马。”


    道士:“???”


    “先走了,回见啊。”谢灵涯对道士挥了挥手。


    ……


    回去后,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方虚山才说道:“去讲堂吧,我还和小谢约好了,叫他给大家讲一讲心法。”


    在场的各位就算之前没听过,昨天今天也都听说了谢灵涯的事迹,这时也抱着感兴趣的态度点头。


    谢灵涯一笑,“要是表述得不到位,请各位道长多指点。”


    方虚山带着人去学校的大讲堂,里头已经坐了很多道士,都是得到通知过来的,


    周道长叫谢灵涯先上,谢灵涯小声说:“那我就给您探路去了?”


    周道长哈哈一笑。


    “各位,今天请杻阳问道团的谢居士……哦不,应该说祭酒道士,给大家讲一讲他在道法上的理解。”方虚山没有再详细说一遍谢灵涯的背景了,谢灵涯讲完课,大家自然能感受到他的水平。


    谢灵涯走上讲台,一望台下,第一排正对脸坐的就是刚才给他指路那个道士。


    道士:“……”


    四目相对,他有一点点尴尬。


    方虚山看他俩瞪着眼睛,还说了一句:“这是怎么了,一见如故啊?这是我们本届进修班最优秀的学员,每次考试都拿第一,江玉启道长。”


    谢灵涯:“……”


    咦,还真是最优秀的啊?


    谢灵涯冲江玉启点点头,江玉启也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接着谢灵涯便开讲了,以自身联系道法经文。


    谢灵涯的确不太会讲课,不知道深入浅出那一套,他没有做老师的经验,而且这不像平时给小量解释名词之类,心法是一种比较玄的东西。


    所以谢灵涯想到哪里讲到哪里,下面的道士们有三分之二以上眉头紧锁,因为不大能摸到脉络,也有的隐隐能体会到什么东西。江玉启也属于那种有些感悟的,看来他的确是这届进修班最优秀的道士。


    课讲到一半,坐在第一排的江玉启忽然猛推了一下桌子!


    哐当一声,谢灵涯吓了一跳,抬眼却见江玉启的脸色极其难看,手抓着胸口的道袍揪得紧紧的,脸色青中透紫,嘴巴大张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谢灵涯一手撑着讲台翻跳下去,“怎么了?”


    其他人也发觉了,纷纷站起来。


    “都不要围着,给点空气。”方虚山喝了一声,又问平时和江玉启玩得比较好的道士,“江玉启有什么病?会随身带药吗?”


    那道士也很惊讶,“他身体好得很啊!”


    江玉启的皮肤开始发凉,眼睛也向上翻,有人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施长悬排开人群,低头按着江玉启的眼皮一看,沉声道:“失魂之兆。”


    他一提醒,谢灵涯和方虚山都发觉了,他们第一时间都想到的是什么急病,施长悬一说,吓出他们一身冷汗。


    方虚山急得手都要哆嗦了,浑身上下摸符纸。因为他们一提到失魂,想到的都是红阳道,毕竟昨天才接触过,而且江玉启这个症状出现得太蹊跷了。


    谢灵涯一看,直接把右手中指咬破了,在江玉启脑门上画符,咒道:“天动地转,魂魄相随。魂真魄神,七星合形!”


    人有三魂七魄,此处七星指代七魄,谢灵涯刚刚定住七魄,江玉启脸色便好了很多,只是谢灵涯再往下念,他却两眼直勾勾看着天花板。


    谢灵涯觉得不对,慢慢止住了咒语。


    方虚山拉着江玉启一看,失望地道:“……晚了,魂已丢了!”


    江玉启丢了一魂,整个人都呆呆的了,只是命还在而已。


    在场这么多道士,谁不会一两个招魂的方法啊,可这么多人愣是招不回江玉启的魂,和何居士的情况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江玉启大庭广众下发作,所以还被谢灵涯拉回来一部分魂魄。


    “去江玉启的宿舍看看。”方虚山让众人先散了,然后黑着脸道。


    谢灵涯跟在后面,侧头有些伤感地对施长悬说:“太突然了,我还没印证完我的优秀。”


    “……”施长悬干巴巴地道,“会有机会的。”


    谢灵涯看他一眼,以前施长悬听到这种话都不接茬的,单单是无语而已。


    商陆神小声道:“施长悬都学会捧哏了,这都是爱啊!”


    第59章 邪佛


    江玉启的宿舍有六个人, 因为是修道之人, 宿舍整理得还算干净,方虚山在他的地方翻翻找找,还真从收纳袋子里找出来五本经书, 除却昨天在何居士家里看过的《混元红阳飘高祖临凡经》,还有《红阳悟道明心经》等。


    “这是红阳道大五部经。”施长悬说道,翻开一摸, 纸质还挺好,就连封皮都颇有设计感, 用的祥云花纹。


    果然江玉启出事也和红阳道有关系。


    谢灵涯也拿起一本, 翻到第一页,看得想笑,只见上面用毛笔字随便批注着:“狗屁不通。”


    再看一旁的纸篓里,还有几张残页, 像是从书上撕下来的, 还沾染了油渍。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江玉启收到经书后没扔, 敢情是废物利用了。


    “真是气焰嚣张……”方虚山脸色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了。


    “既然又动手了, 人应该还在本地。”施长悬沉吟道,“对方可能没想到只收去了一魂,快些找到才是, 魂牵魄引,或有可能。”


    大家心中也是一凛, 不错, 江玉启只被收去一魂, 魂魄间还有联系,反而成了寻找对方的契机。但也需要尽快,否则对方回过味来了,还不知道会怎样。


    玉皇宫的人把江玉启从学院带回了宫观内,放在玉皇殿中。


    方虚山又通知了莲谈,然后由感应最强的谢灵涯来施法,他拿来一个干净的茶盘,放满小米,铺平后用红布盖上,再置于江玉启胸口。


    “荡荡幽魂,何处失落。山神五道,游路将军。着意搜寻,助起真魂!”


    谢灵涯咒罢,掀开红布,提着的心放下了,有了这魂魄关联后,果然算出来了。原本平整的茶盘上,出现了一处小坑。


    玉皇宫的人又拿来一张等比例的本市地图,往茶盘上一盖,上下点对点,对照那小坑的地理方位就出来,正在此地市郊二十公里的位置。


    谢灵涯搓了搓手,“方住持,带上全观道士,咱们群殴去吧。”


    方虚山哭笑不得,“我倒是想。”


    这种事情,不是一加一大于三的。方虚山找了八个平时在方术上有些功力的道士,一起出发。


    谢灵涯出门没有带三宝剑,从玉皇宫随便借了一把桃木剑,又带上大把符纸便出门了。


    玉皇宫有那种运货用的面包车,十来个人一起上了车,到了约定好的碰头地点,又把莲谈也接上。


    车上,谢灵涯还忍不住问莲谈:“待会儿万一打起来,大和尚就避着点儿。”


    他怀疑对方也不止一个两个人,要是动起手,莲谈这个身子骨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莲谈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他还是那身袈.裟,手里捏着一串佛珠。


    ……


    从玉皇宫下山便是一个多小时,再由所在地赶往那方,有半个多小时,到的时候天色都黑了。市郊的房子十分稀疏,开一段车程才有建筑。


    道士们跟着导航找地方,下了公路,开上土路,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应该是地图标识的地方。


    就在一小片树林子的掩映下,一栋三层小楼静静伫立,里头亮着灯光,从外表看,完全就是普通的乡间房子罢了。


    一群道士加一个和尚,蹭蹭下了车。


    大部分人都没这种围攻的经验,方虚山也想了一下才指挥道:“分开包抄。”


    可无论怎么分头,都是要进林子的,小楼就在不远处,这林子像是天然的篱笆一样,阻隔了众人去路。


    谢灵涯和施长悬分开了十多米,左右可见。


    他刚一踏进树林,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林中的温度仿佛要低一些,就连光线也像被什么吸收了,寒毛一下倒竖起来。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红阳道人通晓邪法,这要真是他们的据点,没点防护才怪了。


    谢灵涯都还算好,其他道士不禁咽起口水,默默念咒。


    谢灵涯握紧桃木剑,因为有类似的经验,眼睛一直在树木上打转,不时还看一眼天,就怕蹿出来什么吊死鬼、山魅之类的。


    柳灵童嗯了几声,憋出来一句:“弃身处,林下填。”


    谢灵涯还未反应过来,一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忽而,从下方伸出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握着谢灵涯的脚踝!


    “我靠!”谢灵涯脱口而出,往旁边跳了一下,用力甩脚。


    再听周围也惨叫几声,显然一个都没少,大家都有遭遇。


    那只手往上伸,借着谢灵涯觉得脚下一软,刚才的地面触感一下消失了,或者说可能一开始就是幻觉,他仿佛踩在什么凹凸不平、发软的东西上。


    随着那只手的其他部分显露出来,谢灵涯头皮发炸,那是一具灰白的死尸,身上沾着落叶,一起身,就能看到其身下也是层叠的尸体……


    脚下的“地面”好似也开始蠕动了,用力一脚把死尸蹬开,桃木剑刺入胸腹!


    这死尸会动,但不像是僵尸,就单纯是能走动的尸体。被桃木剑刺了一剑后,双膝一软,又躺了下去。


    倒是不难对付。可是,脚底下还不知有多少啊!


    一会儿,脚下又伸出来几只手,往谢灵涯腿上扒拉了。


    谢灵涯看到有的手上生了尸斑,有的干脆腐烂了,直想呕吐,不停挥剑打开往前疾走,张望一旁,“莲谈师父没事吧?”


    莲谈不紧不慢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像还有那么点喘,就和第一次遇到那天他跑快了时一样:“没事。诸位,这是一片尸陀林!”


    这形式谢灵涯闻所未闻,方才施长悬和方虚山也没解释,只一个劲挣脱,现在听莲谈提到来历,看来与佛家有关。


    果然,莲谈解释道:“尸陀林乃是弃尸之林野,直译过来叫‘墓田’,也可以叫‘寒林’,葬尸之处。可此处像是人力为之。”


    尸陀林本非邪地,但谁叫此处也不是正宗的尸陀林。


    “哪来这么多尸体啊!这死尸逐人又是什么法,可破吗?”谢灵涯惨嚎了一声,这些尸体一个劲追逐活物,就跟丧尸似的,看起来死亡日期也不一,不知上哪弄来的,也不知道咬到人会不会和丧尸一样有病毒。


    地面因为死尸的蠕动好像也在动摇一般,那些死尸都在挣扎着要站起来,仿佛遍地都是手臂挥动。


    莲谈大概一边和死尸较劲,一边答道:“这、这是佛门禁用的‘母陀摩奴沙’,也就是起尸法,咒死尸而起——你们聚到一处,待我持诵经文!”


    谢灵涯忍着恶心,踩在死尸上往莲谈的方向去,只见施长悬已在老和尚身边,帮他挡着那些死尸。


    施长悬真是尊老爱幼啊。


    谢灵涯想着,也上前护在老和尚身周。片刻后,其他道士也聚拢过来。


    谢灵涯看到有个中年道士没小心,一脚踩在尸体的缝隙中,一条腿一下陷进去大半,然后一具尸体猛然从尘土落叶里起来,一把抱住他!


    道士大叫一声,嘴唇哆嗦,用力推开死尸,连滚带爬地跑起来,跑到一半又想起桃木剑没拿,回头去捡。


    谢灵涯看得心生怜悯,感同身受。


    莲谈正要持咒,却见林子西方两具骷髅走来,一丝血肉也无,手以诡异的角度挥舞着,手中抓着长长的形似棒子的骨头,姿态仿若舞蹈。


    莲谈脸色变了变,说道:“这,这是尸陀林护主。这尸陀林是邪法造成的,怎么会有尸陀林护主守护?”他对有些茫然的道士们道,“尸陀林护主像是把我们当做盗贼,手中骨棒摧人心神。”


    眼看白骨步步向前,地上死尸好像也都要离地而起,谢灵涯脑中空白了一瞬间,抓着那柄普通的桃木剑,一剑挥出:“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淡淡的金光波涛一般涌开,谢灵涯以普通桃木剑施三宝剑法中的俭剑,竟也使得周遭死尸一窒,两具白骨更是后退了几步,头骨一歪,黑洞洞的眼睛觑着谢灵涯。


    三宝剑虽不在手中,但舅舅早便有言,三宝剑修的一直是心,虽说此剑上没有三宝剑那么多功德,但剑法还是有几成效用。


    “不好,这怕是拖延之法。”方虚山说道,“还是分作两路为好!”


    见他人也有察觉,谢灵涯说道:“我和方住持带几位道友、还有莲谈大师走,施长悬你带几个人留下来。”


    他思来想去,怎样也不放心,只能把自己和施长悬拆开,换了别人他也不信任。


    “等等,你们都去,我留下来就行了。”莲谈忽而道。


    “……开玩笑吧?”谢灵涯无语道。


    “你把剑借给我。”老和尚看了眼步步逼近的尸陀林护主,说道。


    谢灵涯犹豫一下,把剑塞他手里,“武器借你可以,你倒是跟我们一起来啊。”


    “这样效率比较高。”莲谈低喃着,双手捧着那剑,口中诵念道,“我今欲为未来有情,及末法无福德者,以于前世不修善品作诸罪业,致于今生招感贫匮……能缚摧诸鬼魅,灭除邪见……”


    剑身渐渐泛起火焰一般的光芒,从淡到浓,而白骨已到近前,死尸更匍匐在地爬来。


    莲谈手握剑柄,干瘦的身体忽而舒展开,一个空翻便轻飘飘到了白骨身后,稳稳落在地,一剑刺出,火焰大作,死尸到地不起,白骨避之不及!


    谢灵涯:“……”


    “走了走了!”方虚山也目瞪口呆了一番,但反应过来,拉着众人往前跑。


    谢灵涯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老和尚仗剑而立,死尸莫敢近身。


    “……不是,刚刚还喘气呢!”谢灵涯忍不住道。


    施长悬研究生真没白读,若有所思一会儿,说道:“他刚才念的是圣迦柅忿怒金刚童子菩萨经,其中提起诸般神通,修持者右手把剑,剑现光焰,则成持剑明仙。”


    持剑明仙?


    没想到老和尚其貌不扬,多走几步都会喘,还学了个这么飘逸的剑法。


    谢灵涯未及多想,三层小楼就在眼前,大门紧闭,谢灵涯上前直接把玻璃给砸碎了,然后爬进去开门。


    众人上下搜寻,只见屋中空无一人,屋后是山与河,不知屋中人是早就离开了,还是往山里去了。


    “应该刚刚还在施法,否则尸陀林怎么起尸的?”方虚山道,“我做法感应此处山神!”


    谢灵涯则四下打量一楼,这里四散着一些经书,桌上还有几杯未喝完的茶水,没有电视,没有冰箱,东南角有一个佛龛,摆着一尊半人高的铜制佛像,戴着莲冠,右手捻一支莲苞,身披□□,双目低垂,嘴角含着慈悲的笑意,桌前供奉着香花烛火。


    “走,往后面看看。”方虚山领着道士们向门口走。


    谢灵涯还站在远处,心头总有些异样,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不对,是因为有人曾经在这里做过邪法残留的气息吗?


    施长悬也摸出符纸,说道:“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砰!”


    施长悬刚说完,大门无风自动,紧闭上了,把道士们的去路堵住。


    屋内的灯光一下灭了,窗外乌云蔽月,也无月光也无星,唯有……


    唯有佛像前两支烛火,在轻轻摇曳,照亮了佛像脸上的笑意。


    谢灵涯莫名打了个寒颤,令旗他也没带,无法施展闾山法,此刻心印一动,直接传唤东方鬼王!


    可不知何故,鬼王迟迟没有降临,谢灵涯心中一沉,看看身周的柳灵童。


    柳灵童却也说不出只言片语。


    “到底什么作祟?”谢灵涯手指沾着朱砂,在眉间画上灵官神目,可着眼之处,并没有怪异。眼中没有怪异,心底的异样却越来越深,只是一时说不上。


    此刻,莲谈已负剑从林中奔来,一手捏着佛珠,他刚刚解决林中白骨死尸,抬头看屋内灯光灭了,大门也关上,想要从窗口进去,却怎么也走不到窗边。


    莲谈面色凝重,念了佛号,甩出手中的佛珠,菩提子串成的佛珠摔在窗台,噼里啪啦落地,打破了寂静。


    屋内的道士们正有些紧张,围在一起,见莲谈进来,心中一喜。


    莲谈四下一看,却是变了颜色,死死盯着角落的佛像。


    “怎么了?”


    莲谈咬着牙道:“此像佛样菩萨装,一半佛陀一半菩萨,是哪里来的邪物?!”


    ……难怪尸陀林中有护主,原来是邪佛受供有灵,还能倒行逆施,施展神通。


    众人脑中轰一下炸开,倏然明白了。


    他们对释宗制式不明白,但莲谈一上眼就看出来,这根本不是已知任何一种佛或者菩萨的外貌,反而形势糅杂。


    原来真相就摆在眼前,只是他们不晓得而已。


    再看那烛火前的佛像,唇角的笑意竟不知何时加深了!又像是嘲弄,又像是怜悯!


    如此诡异的一幕,令众人心中发寒,一紧手中的法器。


    此刻,耳畔响起了低声细语,像是蚊虫嗡鸣,听不清楚,一开始若有似无,但渐渐大了起来,不知道声源在哪,混着佛像古怪的笑容,让人心中一冷。


    谢灵涯手持灵官诀,给施长悬使了个眼色。


    施长悬了然,席地而坐,存想流金火铃。管他是什么邪佛恶菩萨,一道打下来就是。


    ——谢灵涯那个请灵祖的招一用出来,只有十秒不到,CD还巨长,所以轻易不用。


    这时其他道士也持剑护法,口中诵念金光神咒,声音朗朗,像在与那低语声对抗。


    莲谈提着剑,一边念经一边走向那邪佛像,走到五步开外时,只听原本低声细密的声音中,忽然一道声音骤起拔高:“吽!”


    莲谈干瘦的身体如平空受到重击,一下倒飞出去!


    谢灵涯扑过去捞了一把老和尚,只见他口角流血,“没事吧?”


    莲谈面露痛苦,但摇了摇头,推开谢灵涯就盘膝入定。


    谢灵涯立刻想到,刚才那一声像要钻入人脑子里,比起肉身上的伤害,还是精神攻击比较厉害吧,尤其莲谈就是修习佛法的。


    谢灵涯怔怔回头,看着烛火后的邪佛,把莲谈放下的桃木剑捡了起来。


    呢喃的念咒声围绕在他耳畔,钻进他大脑中,佛像的表情褪去了诡异,挂满了欢喜,像是由心而生的欢喜,让看到的人都一起欢喜起来。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谢灵涯心内默念六甲秘祝,可眼前一下天翻地覆,他像是从高空坠落了一样,摔在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


    “……靠。”谢灵涯低骂一声,爬起来一看,满地都是骷髅,堆积成山,无边无垠,他一个人,坐在浩渺如烟的骷髅之中,整个世界都成了黑白,白是白骨的颜色,黑是骷髅的缝隙。


    刚刚还在小楼里,怎么会一霎间到了骷髅山上,谢灵涯看了一眼肩膀上,虽然还有一个小木人,但半个字不会说,心里顿时有数了。


    这是幻境。


    谢灵涯踩在骷髅上,剑也抵着骷髅,扶剑冷笑了一声:“这个不如刚才的尸陀林吓人。”


    这时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在他耳边淡淡响起:“此为汝故身骨。”


    谢灵涯心头猛地一跳,头皮发麻。


    虽然知道是幻境,但这句话还是让他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那声音又道:“一量劫中,汝生死轮转,故骨不腐,化为此山。”


    这山海一样多的尸骨,全都是我的前世……


    踩在脚底的感觉一下不一样了,谢灵涯毛骨悚然。


    那声音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继续道:“入我门下,超脱轮回,不堕罪,不苦痛,快乐无极。”


    谢灵涯:“……”


    这蛊惑的话语反而让谢灵涯脑海中更加澄清起来,不知道该不该隔三差五就有人劝他出家,他恹恹道:“有五险一金么?”


    那声音顿了一下,才道:“世间种种,譬如故骨,解法无常,见性证果。”


    谢灵涯仰脸一笑,说道:“天底下就你超脱么?我祖师爷超脱自然,但守山门,安社稷,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像你这种邪魔外道——”


    他一剑狠狠插在骷髅山中,眉心朱砂愈发鲜亮,恶狠狠道:“少他妈来我面前卖安利!”


    骷髅山从剑没入之处,开始迅速坍塌!


    ……


    谢灵涯抱着剑滚落在地,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房间,或者说只是惊醒而已。


    莲池还在打坐,施长悬在存想,可其他道士却是不知何时躺在地上了,谢灵涯怀疑也都陷入幻境中,仍未醒过来。


    ——要问为什么?莲谈不提,施长悬都能把流金火铃存想成真了,这意志力大概就没能被拖入幻境。


    与此同时,施长悬睁开眼,泥丸宫疾射出流金火铃,直直钉入邪佛胸腹。


    佛像原本翘起唇角微笑的嘴巴忽而张大,发出重重叠叠、不男不女的嘶吼声,和刚才谢灵涯在幻境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柳灵童挤出来几个字:“装、装脏!人魂装脏!”


    谢灵涯一个激灵,抬手一剑,木剑破铜像,削泥一般劈开两半,它脸上的表情也永远凝固了。霎时间不知多少阴魂钻出来,挤得整个房间都是,只是一脸木然。


    佛像肚中还掉出来一个黄布包,散落开来,原来是一些毛发、指甲。


    这时,方虚山等人也呻.吟一声,苏醒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还要问你们发生了什么呢,”谢灵涯蹲着问道,“刚才丫挖墙脚给你们开什么待遇啊?”


    第60章 咒枣术


    方虚山刚从幻境中拔离, 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灵涯这话的意思, 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说道:“我看到恶鬼在鞭打一具腐烂的尸身, 然后有人告诉我, 那是我的前世。”


    谢灵涯想象了一下,这场景比起他那堆积如山的前世白骨, 可能更惊悚一些。


    那幻境太过真实,现在想起来还让方虚山脸色发白, “那邪物蛊惑我, 信奉它就得证罗汉果。”


    “什么你还有职称?我问一句有没有五险一金它都给我支支吾吾!”谢灵涯心想果然是骗子,根本不能信。


    道士们:“……”


    “先不说那些, 你们还好吧?”谢灵涯问道。


    道士们只是在幻境中精神受到了刺激, 也许有心神动摇的,但好在及时脱离了。


    谢灵涯再去扶施长悬,他用完流金火铃后也比较腿软,莲谈仍坐在地上入定。


    谢灵涯站在窗边,向外一打量,只见原本在树林上空盘旋的一抹身影飘了下来, 正是东方鬼王。他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 说道:“方才本王怎么也进不去那房间。”


    “我就说没看到你。”谢灵涯说道,“你能帮忙在周围搜寻一下吗?找找有没有人。”


    他还抱着希望, 也许红阳道人没有逃远。


    “什么样的人?”鬼王问道。


    这是个难题,他们至今还未见过红阳道人的面目。谢灵涯想了想, 把留在屋内的书拿来, “身上可能会有类似这样的经书, 也比较像修行者,不僧不道。”


    “试试。”鬼王点头,腾身而起,须臾又落了下来,“那个……”


    谢灵涯把柳灵童举了起来,“来,给大王打个call。”


    柳灵童:“……”


    柳灵童:“加、加油……”


    鬼王发出阴森森的笑声,卷起几片落叶,旋身飞走了。


    他一离开,柳灵童松了口气一般,面对鬼王的威压,它产生了类似人类屏息凝气的紧绷感。


    另一边,方虚山看着一屋子的魂魄,在里面找了好一会儿,果然看到角落里畏缩的江玉启那一魂。


    “江玉启?”方虚山喊了一声。


    “……”江玉启的生魂脸上只有害怕和迷茫,没答应,但比起周围完全像木头一样的魂魄好多了。他被邪佛纳入体内只有几个小时而已,没像其他魂魄一样完全失去神志。


    方虚山松了口气,还能救,用柳木牌位把他给收了起来。


    这时候,莲谈缓缓苏醒了,他看了一眼屋内的魂魄,还有地上碎裂的佛像与毛发、指甲,“这是……”


    莲谈并不是不认得,而是十分痛恨。


    之前柳灵童提到了“人魂装脏”,装脏,指的其实是一项仪轨,新的神佛像做好后,开光之前,在中空的内部装上象征性的内脏,令其获得神识。


    佛家通常是装上佛舍利或上师衣物、古董佛像之类物品,不同派系装的东西也不尽相同。


    这尊非佛非菩萨的邪物,里头装的却是人的毛发与指甲,大家一下子知道红阳道是如何夺魂,又为什么害人了,自然是为了增添邪物修为。


    这样的邪佛,不知道最初是如何催生出灵性,但在之后,为了继续供养,让它的能力扩大,就用人魂装在其中,增加“神识”。


    而采用的人魂,也都是有信仰之人,因为红阳道教义糅杂了数个宗教,所以选用的人也各个宗教、派系都有。


    此前它在幻境中展现给大家的,都是佛家手段,莲谈听罢后就说,见故身骨,是传说中佛陀十大弟子之一,目犍连展示过的神通。


    可见,邪佛的确通晓知识,这些知识到底是红阳道人灌输的,还是体内那些佛教徒的魂魄赋予的?不得而知。


    更可怕的是,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当邪佛有了能力,就能残害更多人,蛊惑更多信徒,它的力量也会更强大。


    谢灵涯难免想到一个问题:“……这样的邪物,他们还有多少?”


    红阳道人把邪佛留下来,不好说到底是自信他们会败在邪佛手下,还是另有其他邪物,并不执着于这一尊。


    众人都是一阵无语。


    这一尊佛像就够难对付了,外面的尸陀林,要不是莲谈,他们挣脱也得半晌,遇上邪佛本尊后,要么意志力如施长悬、莲谈一样坚定,要么像谢灵涯一样能暴力破法。


    这时,鬼王已回来,蹲身在窗外道:“方圆几十里,都没有那样的人。”


    “跑了啊。”谢灵涯叹了声气。


    “……无论如何,此事太不简单了,我要通报上去。”方虚山严肃地道。之前还以为只是几个受害者,到了这里一看,何止啊!


    而且说到尸陀林……


    众人走出小楼,看了一下林中,只见累累白骨。


    “尸起为毗陀罗鬼,这些毗陀罗鬼没有魂魄,已经被我降服,因此变回了前貌。”莲谈说道,之前急得很,他也没解释完全,“如果邪法修炼得更精深,咒起的毗陀罗鬼也会越凶恶。”


    这些白骨让谢灵涯想到幻境中的场景,撇开目光说道:“该报警了吧,采集一下屋子里的指纹,也许还能找到人。不过,怎么和警方解释?”


    “我先打电话到省宗教局吧。”方虚山喃喃道。这种事当然是官方对官方为好,本来也要向上一级道协通报,看到邪佛后,大家就明白这件事现在还没有闹大,但不及时遏止苗头,后果不堪设想。


    “再多叫些人来吧,还有一屋子的阴魂要超度。”谢灵涯冷不丁道,“和尚道士都得有。”


    ——这里面的阴魂信仰不同,当然不能一概用道家手法超度,得尊重亡魂生前的信仰,不然你说人家信佛,给他送东方去,不太好吧。


    和尚道士们都忙活了起来,往外打电话。


    谢灵涯和施长悬就坐在楼外的台阶上休息,谢灵涯问他:“你还好吧?”


    施长悬摇头,“没什么。”


    鬼王飘在半空中,腆着脸道:“我找了半晌,还招呼了游魂野鬼一起找,怪累的。”


    谢灵涯:“……没问你。”


    鬼王一笑,仿佛在示意,那他也得说啊。


    谢灵涯:“当然还是谢谢了,待会儿给你烧点供奉你就可以走了。”


    “这倒没什么,一回生二回熟,我同谢老师也算有些交情了。”鬼王一副想凑过来聊天的样子。


    谢灵涯把剑一立,撑在身边,“唉……好累啊。”


    “……”鬼王的身体直线上升,匀速飘向了楼顶。


    ……


    市警察局的人惊了。


    他们没办过这么奇怪的案子,内容不明,只知道好像是命案。


    听命令到了地方,一个郊外林子,满是白骨,看样子还有新有旧。让人怀疑是不是地下原来是古代墓地,怎么挖出来这么多白骨,反正这些全得捡了送火葬场去。


    接着,还得查旁边那栋房子的讯息,从房主人到有什么人进出,提取里头的指纹、毛发等物,找出相关人士身份……


    最诡异的是,他们到了后,发现现场有几个道士一个和尚,此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两批人,也是道士和和尚。


    一群道士、和尚,一边占着小楼一侧,开始做了法事。


    大家都觉得,这是在超度那些白骨吧?


    本来大晚上收拾那么多白骨就很可怕了,还有人在旁边念经,更是诡异。


    众人都猜测到,案子有些诡异之处,能理解找些宗教人士来超度,可是,怎么还找两拨人?这两拨倒也够和平的,有商有量,分开做法。


    中间,还有和老和尚和年轻道士坐在一起喝热水,不时交谈几句。


    这正是莲谈、谢灵涯和施长悬三人,谢灵涯正在劝莲谈去医院,“都吐血了,摔那么狠,肋骨没断吧?”


    “我当时为持剑明仙相,伤不到根本。”莲谈说道。


    这和施长悬当时所说的对上了,果然是持剑明仙。


    谢灵涯问道:“莲谈师父,你们这个,一作持剑明仙相,就自动变剑术高手吗?”


    谢灵涯有点羡慕,他就学过太极剑,平时用三宝剑,也都是很普通平实的招数,看莲谈兔起鹘落,身姿潇洒,一点儿也不像老头。


    “怎么可能!”莲谈说道,“我自学的,早年还参加过武术比赛,年轻时别说鬼了,七八个壮汉也不能近身啊!像你这样的,我能打十四五个!”


    谢灵涯:“……”


    谢灵涯郁闷,不服输地道,“我也壮汉啊!”


    莲谈笑而不语,又道,“现在是年纪大了,只有做法时能找到一点当年的感觉。”


    谢灵涯向左看,他的灵官神目还在,只见玉皇宫的道士们正在用柳枝洒水,阴魂们受了后,脸上的表情生动了起来,神智恢复。


    再看右边,和尚们合掌念咒,檀香袅袅,面前的阴魂也双手合十,闭目听经。


    两方喃喃咒声在这一刻交合,却无碰撞之意,各度人超生。


    月亮仍未出来,谢灵涯望了望天,心中总算有一丝欣慰,希望这些无辜亡者能摆脱所受的苦难。有邪才有正,这世上总少不了险恶,但好在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守护。


    谢灵涯一歪头,靠在施长悬肩上休息了。


    施长悬转过脸,把手放在谢灵涯脸上。


    这个感觉,令谢灵涯记忆中那天晚上的被压制的异样一下又涌上来。谢灵涯心里猛地跳了一下,想要后退,但不知为何身体僵住了,可能是身体赶不上思想。


    这一次谢灵涯是睁开眼,他看到施长悬的眼神,虽然上次没对视过,可这一次看到,却觉得与自己想象中一样,说不出的奇怪。


    这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谢灵涯带着一丝奇怪的心情,看到他的手指向上挪了挪,放在自己额头,摩挲着将红色的朱砂擦拭去。


    施长悬目光认真,将朱砂擦了大半,伸手一看,手指上也沾染了浓浓的殷红。


    谢灵涯这时才能动弹,茫然地坐起来,“……谢谢?”


    施长悬对他一笑。


    擦拭朱砂,这看似只是普通的动作而已,却和上次一般令人心中忐忑。谢灵涯突然觉得,那一点异样可能不是他的错觉,但是到底是什么?.


    问道团该离开玉皇宫了。


    江玉启已经醒来,只是记忆力有点受损,正在吃药恢复,他也把自己在市区偶遇传道者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种民间奇怪教派又不少,江玉启当时初听有点道理,后来细看就知道无稽了。但是,他当时也没有注意到,对方还悄悄收集了他的头发,然后摄取魂魄。


    案子也在侦查中,一天两天还没有结果,谢灵涯告诉方虚山,这件事反正已经报给上一级道协,到时有需要的地方,他和施长悬义不容辞。至于现在,他们就先随团离开了。


    离开玉皇宫时不如来到这里那样心情轻松,仍然带着一丝对红阳道的忧虑。


    车上,问道团的成员也问起了昨夜发生的事,他们依稀听到转述,但不如谢灵涯和施长悬在现场。


    谢灵涯就细细讲了一遍,也是提醒大家之后要注意,遇到疑似红阳道的人,小心保护自己。


    “这方面还是和尚方便,修修指甲就好了。”张道霆摸了一下自己那一头秀发,“虽然天气热,但我还是把帽子戴上吧。”


    谢灵涯:“……有道理。”


    ……


    这一路开往下一站,又有一两天路程,半途中下车吃饭。


    谢灵涯伸了个懒腰,接到方辙的电话,“喂?”


    方辙说:“给你把剑寄出去了。”


    “行,谢谢啊。”谢灵涯说道,“我发现出门在外,没带法器还是不方便。”


    谢灵涯除了怕剩下的日子万一还有要用到法器的地方,也在电话里将红阳道的事说了,虽然杻阳现在还没有红阳道活动的迹象,但谁知道呢。


    方辙有些羞涩地道:“……其实我最近在研究桃木人,结合机关与代形之术,令桃木人自动驱动法器,已经稍有成果了,”


    谢灵涯一惊,传说鲁班能造木人,自动赶车,还有施长悬家长辈遇到过的那个《鲁班书》传人,也扬言要研究驱鬼自动化。


    看来,这是《鲁班书》传人们难以避免的梦想,方辙也走上了这条路。如果成功,岂不是一大助力,尤其是在尸陀林那样的情况。


    谢灵涯夸赞道:“了不起啊,现代人都觉得是古人的意淫,木人怎么能自己动。方辙,你用的什么法术?”


    方辙:“……充电电池?”


    谢灵涯:“…………”


    方辙无辜地道:“我自学了一下机器人的制作原理,把装置放在桃木人身上,核心其实是代形术,你应该知道代形术吧?这样就能让木人代替施术者,使用法器了,法器会将其辨识为本体。”


    幸好刚刚没别人听到,谢灵涯左右看了一下,严肃地说:“我当然知道,我问的就是什么代形术!回去我和你一起研究!”


    方辙:“哦……”


    谢灵涯挂完电话还心有余悸,好家伙,真是防不胜防。


    停车的地方有两三间小饭店,这地方很偏僻,饭店是村民开的,也就接待一下路过的车辆。


    道士们分散开进了饭店,谢灵涯几人也一起走入其中一家,老板娘热情地拿来菜单。正在点菜,后厨有个男声粗着嗓子道:“干什么呢你,快点来洗菜!就知道偷懒!”


    “点菜呢!”老板娘赶紧应了一声,又道,“你们写在纸上,我等会儿过来拿。”


    她说着,匆匆去后院了。


    看来店家关系不是很和睦,大家只是念头一闪,自己点了菜,老板娘又来拿了单子。


    “我还是走一走,刚才坐太久了。”谢灵涯在饭桌前坐了才两分钟,就忍不住站了起来,屋前屋后的溜达,手捂着后腰。


    老板娘在后院洗菜,看到谢灵涯就对他淳朴地笑了一下。


    谢灵涯也笑,“我走走,坐久了腰痛。”


    “腰痛啊?”老板娘的笑容更热情了,“喝杯茶啊。”


    谢灵涯还未多想,“不用了,不渴。”


    “不是,我这个茶是药茶,”老板娘擦了擦手,站起来道,“可以治很多病的。”


    谢灵涯脸上淡淡的笑容一下僵住了,随即道:“什么样的茶,还能治病?”


    “这是一个高僧给我的。”老板娘取出一些茶叶,谢灵涯也不懂茶,看不出是什么种类,她捧着道,“我丈夫有风湿,没喝之前犯病脾气就不好,爱打人,喝了后心情好多了。”


    谢灵涯想到之前那个吼她的人,不会就是她丈夫吧,一时无语,又道:“什么高僧送的?哪个教的?”


    “好像是混元派,不都是佛教。”老板娘不甚在意,“这个茶是真的好,而且第一包免费,也不贵。”


    混元派不就是红阳道的别称,看来这里曾经有红阳道的人来传教,而且还真有人产生好感了。而且他们混淆视听,一般人就以为是正宗的道士、和尚。


    这就是他们最担心的啊,红阳道假充正派,以治病、小利等诱惑信众,取得信任,但久而久之,才是他们敛财、施邪法的时候。


    骗子的手段,从古到今就是那几样变来变去,就跟有骗老人买保健品,也会先免费送礼物一样。


    谢灵涯想劝她,又怕打草惊蛇,先问道:“你有没有那个混元派和尚的联系方式?我想买茶。”


    “你和那些道士不是一起的啊?还买和尚的茶。”老板娘诧异,又乐,“我没有他联系方式,而且我听说他要去外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要是来了我通知你啊。不过,要买茶你不得先尝尝有没有用?光听我说,你不怕我是骗人的么!我给你泡一杯吧。”


    “不了不了,我现在喝不下。”谢灵涯可不想喝,谁知道茶叶怎么炮制的。和尚去外地了,怕不是就跑到玉皇宫所在之处?可惜了,还以为能在此地找到人。


    老板娘想了想又道:“高僧还教我一个治病的方法,要不我给你试试那个,不用喝茶,吃枣就行。”


    谢灵涯:“…………”


    谢灵涯:“……什么吃枣?”


    “我也就学了几遍,不知道灵不灵,就是拿枣念咒,吹气,然后你把枣给吃了。”老板娘说罢,看谢灵涯脸色不太好看,又道,“哎你们年轻人是不是觉得这个封建迷信啦,其实有些老方子是真的有用哦,我婆婆以前给人看病,也是用芦苇搞……”


    谢灵涯缓缓道:“我不觉得这是封建迷信,因为这是我们家祖师的绝活。”


    老板娘:“???”


    还给谢灵涯吃枣,他十分钟能给咒一篮子出来。


    萨祖行走天下,就是靠所受的雷法和咒枣术,其中咒枣术还是第三十代龙虎山天师传给他老人家的,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完成了萨祖学医时没能做到的事。由他发扬后,也有很多道士学了这一法。


    就这咒枣法,红阳道敢当他们的东西,拿来收买民心,亏心不亏心啊??


    “老板娘,真有个好歹还是得去医院,还有,夫妻矛盾要找主要原因。”谢灵涯对老板娘说了几句便回身要去找其他人,最好再通知一下本地政府,给村民科普一下歪门邪道。


    谢灵涯心想红阳道的人真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他祖师爷们脾气是真的很暴烈,不信问四方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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