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野是在“小雪”那天跟薄昀去射击馆的。
他们本来是要去Apex Club的,但是姜灼野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想去玩射击,薄昀就陪他去了。
这间射击馆也是薄昀朋友投资建立的,恰好老板本人今天也在这里,就在动态射击区里。
姜灼野听说这件事的事情,颇为古怪地看了薄昀一眼。
还真的挺奇怪的,薄昀这么孤僻的人,朋友居然不少,隔三差五就能冒出来一个,跟他印象里的孤家寡人根本不一样。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再想这些。
射击馆的主人很快迎了出来,很熟络地跟薄昀打招呼,又非常自来熟一样,桃花眼乱飞,盯着姜灼野:“嗨,姜灼野,还记得我吗,我是薄昀的高中同学,上次你们结婚我还去了,好久没见你了。”
姜灼野一点也没印象。
但他记忆力在某些时候又非常管用,他清楚地记得,这个人是薄昀书房那张高中合照上的人。
“徐也明。”
他清楚地叫出了对面的名字,笑了笑,“我当然记得。”
这下连薄昀也微妙地看着他。
而徐也明更是受宠若惊,大笑起来:“你居然真的记得我。”
他扭头取笑薄昀,“你还说姜灼野记性不好,还认不清脸,这不是认得很清吗?”
薄昀不太高兴搭话,冷淡地看了徐也明一眼。
徐也明也习惯了他这死样,完全不放在心上。
倒是姜灼野有点奇怪,他记得薄昀的朋友,说来也是给薄昀面子,薄昀这么不高兴做什么。
不过他也懒得管薄昀跟朋友之间的机锋,他对徐也明并没有对待许浅菲的亲切,也完全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思。
他对薄昀说:“你们慢聊,我先去靶场了。”
说完,他也不管薄昀,拔腿就走。
姜灼野在动态射击区待了两个多小时,他玩得也不认真,中间还溜到餐区去吃了一个可丽饼。
吃完以后,他本来是要回射击场的,但是经过中庭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薄昀跟徐也明。
薄昀没有进射击场,一直在跟徐也明聊天,两个人似乎接下来有合作,今天正好遇上,薄昀就顺路来谈工作。
现在他们站在走廊上,透过透明的玻璃,看着庭院里的绿植,水池里特意圈养的天鹅游来游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表情都很轻松,似乎已经结束了公事,只是作为朋友在闲聊。
姜灼野并没有想偷听,他只是刚好路过。
这一片是私密的高端会员区,本来也没有几个人。
他本来想跟薄昀和徐也明打个招呼,但又担心太突兀了,所以想了想还是算了,轻轻地走了过去。
可是就在他经过那条走廊入口的时候,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徐也明的声音十分轻佻:“说起来,你跟姜灼野现在相处怎么样啊,其实刚刚看见他,我还挺惊讶的,好像也没你说得这么脾气大,还挺礼貌的,也记得我的名字。”
“关你什么事。”薄昀一点也不客气。
“哎呀我这不是关心你么,”徐也明一只手搭在薄昀的肩上,“你也是不容易,为了完成爷爷的心愿被迫结婚,说真的,当时收到请柬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跟爷爷妥协,我以为你一定会拖到三十岁以后解除婚约呢。”
薄昀沉默,没有说话。
徐也明又问:“我认真的,哥们儿,你这婚姻生活还好吗?”
姜灼野听到这里,彻底站住了脚步。
偷听当然是不对的,但是被议论的对象是自己,那又另当别论。
他就站在这走廊的入口,一丛郁郁葱葱的高大盆栽挡住了他的身影。
他听见薄昀轻笑了一声,吐出了四个字:“烦人得很。”
“真的假的,”徐也明也笑了,“哪儿烦人了?”
“哪里都麻烦,”薄昀轻声说,“每天醒过来,看见那张脸,都有点心烦意乱,有时候一起床就会钻我怀里,还在我床上吃零食,上次还想在家里开舞会,被我制止了。他只有睡着的时候最安静。”
“这么严重啊?”
徐也明摸了摸下巴,“不过也难怪,当初结婚前,你在单身派对上喝得酩酊大醉,一直盯着手里那个结婚戒指,还差点要扔到湖里去。”
他叹息起来:“不过也正常,你这个对象年纪小,又是个暴脾气,有点摩擦也是应该的,你让着点人家吧。”
薄昀无语地瞥了徐也明一眼。
“嗤。”
他冷笑了一声,心想也难怪钟成说徐也明只有脸是精明的,其实是个猪脑子,正反话都听不懂。
徐也明被他暼得莫名其妙:“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本来就是,你让着人家点怎么了,人家才是个大学生,跟你个老黄瓜结婚也怪可怜的,反正也就忍三年。”
谁老?
薄昀危险地眯了眯眼,打断他:“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
徐也明一愣,嘟囔道:“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
但他还真想起了什么,他说:“说起来还真有个事,你知道吗,钟兰蒽前几天跟我聚会上碰见,还问起你来着,我感觉她还是没放下你啊……”
他一边说一边拱拱薄昀:“你也是,当年高中和大学生时候,你跟钟兰蒽不是挺好的嘛,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因为你有婚约,钟兰蒽才不敢太接近你……现在可好,你不仅婚约没解除,你还真结婚了,也不晓得钟兰蒽得多伤心。”
徐也明还挺真情实感叹了口气,等他对上薄昀的视线却一脸懵逼:“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薄昀抱着手臂,看精神病一样看着他。
“你有空记得检查下脑子,再不用要报废了,”薄昀冷冷道,“我让你有事说事,是让你说这个了么。好了,御河太洋的合作让你姐跟我详谈,你少掺和。”
说完,他也懒得搭理这个神经,转身去找姜灼野。
但他在射击区找到姜灼野,却发现姜灼野冷着脸,神色不虞,对他也爱搭不理的。
薄昀一开始还没发现问题,他站在旁边看着姜灼野一发一发射出子弹,几乎每一发都是九环,十环,英姿勃发,身材修长,确实让人赏心悦目。
而等姜灼野停下来休息,他走过去,靠在旁边,抬起手想帮姜灼野撩起耳边的头发,却被姜灼野一把甩开。
“别碰我。”
姜灼野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还有点嫌弃,“当着你朋友,烦不烦人。”
薄昀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姜灼野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
姜灼野却一点没有跟薄昀解释的意思,自己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汗,又哐哐喝了半瓶水。
他对薄昀说:“我不想玩了,走吧。”
薄昀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不在的这两小时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到底是没有提出质疑,而是跟徐也明打了声招呼,就带姜灼野回家。
可是之后一连一礼拜,姜灼野对他都没有好脸色。
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姜灼野并不对薄昀发脾气,薄昀与他说话,他也回答,只是冷冰冰的,回答完就低头做自己的事情,连个余光都不愿意施舍给薄昀。
就连在床上,薄昀撩拨他,他也意兴阑珊,十次有八次说没兴致。
“你到底怎么了?”
薄昀不明所以,坐在床上望着姜灼野,他看着姜灼野的下半身,不无讽刺地说:“你这是没兴致的样子吗?”
姜灼野抿了抿嘴,有点难堪,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被薄昀稍稍撩拨一下,他就原地起立。
可他还要嘴硬:“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姜灼野眼神冷淡,在这种时刻完全发挥出了精湛演技:“男人本来就是欲望动物,这不是你说的吗?但我最近睡你睡腻了,所以有点烦了,不想跟你纠缠了。”
薄昀脸色瞬间暗了下去。
“你真这么觉得?”
他望着姜灼野,姜灼野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色睡衣,露出修长脆弱的脖颈,还有雪白的手腕。
他的视线停留在姜灼野的脚踝上,这一处也很清瘦,像是轻轻一折,就会无措地倒在他怀里。
但姜灼野完全感受不到薄昀有什么可怕念头。
他抱着手臂,冷嘲热讽:“不然呢,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这人向来喜新厌旧。前阵子是图你新鲜,我又是个处男,肯定受不了你天天勾引我,但我现在也腻了,这事情也无非就这样,也没多大意思。”
说完,他就自认为冷酷无情地对薄昀笑了一下,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薄昀目光沉沉地盯着姜灼野的后脑勺,像是衡量着姜灼野话里的真假。
但不等他再与姜灼野说什么,他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薄昀视线侧过去,发现是他爷爷的私人助理,他立刻从床上起身,接了起来。
“喂,什么事?”
薄昀出去了,姜灼野才从装睡的状态里睁开眼。
他撑起上半身,往卧室外看了一眼,他不知道薄昀是在接谁的电话,但是看薄昀似乎很紧急的样子。
但随即他又开始唾弃自己。
姜灼野想,他也真是闲的,这么关心薄昀干什么。
薄昀左一个说他“烦人得很”,看见他都心烦意乱,右一个因为要跟他结婚喝得酩酊大醉,还想把结婚戒指扔了。
背着他跟徐也明说上一箩筐他的缺点,嫌弃他这,嫌弃他那。
他居然还在关心薄昀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他也真是贱嗖嗖的。
姜灼野想到这儿就咬牙切齿。
亏他之前还怀疑,薄昀有没有可能,有一点点喜欢自己,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现在好了。
他一点都不用怀疑了。
没有。
从来没有。
薄昀对他真的只有身体的欲望,就像薄昀自己说的,因为那纸婚前协议规定了他们不得出轨,对于他这种处男当然无所谓,可是对于薄昀这种花心大萝卜自然难耐得很,所以薄昀才处心积虑把他拐上了床。
最近薄昀对他这一点微薄的体贴,想来也无非是对他的身体觉得满意,不介意许他一点甜头。
这跟嫖资有什么区别!
姜灼野想到这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毫不怀疑,他在薄昀眼里只是一个好用的工具罢了。
还有那个什么钟兰蒽……
他算听出来了,又是青梅竹马,又是两小无猜,只是迫于薄昀有婚约无法在一起。
这不是所有的疑点不都合上了吗?
他现在估摸着,钟兰蒽才是薄昀求而不得的那个初恋。
是薄昀真心相待,不能游戏人间,只能放在心底的白月光。
他在这儿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王八蛋……”
姜灼野低低地骂道。
如果薄昀真的喜欢钟兰蒽,那他真是看不起薄昀,装什么深情呢,他本来以为薄昀的初恋是对薄昀没意思,薄昀才无法告白。
可现在看来,明明是郎情妾意。
薄昀却困于家族,困于爷爷的安排,还有大师的批语,不敢为了对方反抗。
这不是怂货是什么?
而居然被这样的薄昀,撩拨得有一点心动的他,比怂货还怂。
姜灼野在心里把自己也骂了一通,他一腔怒火,端起旁边柜子上的冰水,哐哐灌了下去,然后气鼓鼓去睡觉了。
而在卧室门外。
薄昀跟爷爷的私人助理通完电话。
刚刚是爷爷突然做了噩梦,心口绞痛,医疗团队已经立刻赶了过来,确认并没有大事,但是助理出于职责,还是跟薄昀汇报了一下。
“知道了,”薄昀说,“我明天会回来一下。”
松子茶
薄昀也没想到,一墙之隔,还有另一个听不懂正反话的。
当然,也怪薄昀口碑在外(开始指指点点)
42.跟你很熟吗
第二天,在长桌上,薄昀跟姜灼野说了这件事。
“爷爷昨晚身体不舒服,虽然已经没事了,但我还是要回去看一眼。”
姜灼野听到这里紧张起来,下意识问:“爷爷怎么了,确认现在没事了吗?”
“没事了,”薄昀让他放心,“他那边一直有一个医疗团队随时待命,昨晚就守在他身边了,确定没有危险。”
“那就好。”
姜灼野舒了一口气。
但是对上薄昀的视线,他绷紧了脸,还是说道:“但我今天就不去了,晚上我有点事情,你帮我跟爷爷说声抱歉。”
他最近本来就跟薄昀不对付。
看见薄昀这张脸就生气,对薄昀也没什么好脸色,到了薄昀爷爷面前,他要是绷不住,露出了破绽,反倒惹得爷爷疑心。
薄昀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姜灼野拒绝得这么干脆。
但姜灼野低头玩手机,一副难以回旋的样子,他看了一眼时间,到底是没说什么。
一个多小时后,他还要去机场,现在他没空与姜灼野拉扯。
一直到薄昀都离开了,姜灼野才放松下肩膀。
他摊在座位上,面对满桌的早餐也没有任何胃口。
而他搁置在一旁的手机,一点也不识趣,正在播报一则关于影后钟兰蒽的新闻——
“钟兰蒽去年拍摄的电影《今宵月》定档元旦,业内好评如潮,都说是今年的一匹黑马,而钟兰蒽本人近日也亮相米兰时装周,绝美造型登上………”
真是好没眼色一个手机。
姜灼野郁闷地看了一眼桌上,心情更烦闷了,抬手把手机直接关了。
他坐起来,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只是硬逼着自己又喝了一点五谷粥。
接下来的一整天,姜灼野都有点心不在焉,再过一阵子就要圣诞节了,他们学校里已经很有圣诞氛围,路边的咖啡店也已经在门口摆上了圣诞树。
姜灼野盯着路边的一个圣诞装饰,出了一会儿神。
他之前还跟薄昀说,圣诞的时候想跟薄昀去瑞士滑雪,他在瑞士有一个度假屋,冬天偶尔会去住几天。
薄昀当时的回答是,自己可能只抽得出三天的假期,但会尽力。
姜灼野想,他当时听得挺高兴的,甚至已经给瑞士那边打了电话,让管家准备好,他们随时会过去。
可是现在他却突没有这么期待了。
去了又怎样。
那是他的度假屋,是他哥送给他的秘密营地,只有家人去过。
而大多数时候,度假屋里只有他自己,他会在冬天飞过去,一个人待几天,完全放空自己,滑雪,垂钓,静静地看着窗外发呆。
他愿意让薄昀涉足自己的私密领域,就是初步认可薄昀作为他的合法伴侣。
薄昀对他足够温柔,耐心,他就也不介意回报给薄昀一点微小的特权。
可现在呢?
他的合法伴侣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在乎他,只拿他当个棘手的任务,一个甩不开的麻烦。
姜灼野顿觉索然无味。
因为不想跟薄昀碰面,姜灼野今天特地晚回去了一会儿。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没有必要,薄昀本来最近工作就多,经常凌晨才回来,只是以前薄昀会给他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忙,甚至问他要不要来公司。
而今天姜灼野坐在床头,玩游戏玩得手机都发烫,才等到了薄昀的电话,薄昀说他今天还留宿在爷爷这边。
“我刚刚在跟爷爷的主治医生谈他的康复计划,谈完就这个点了,我也不值得再回去了,你早点睡吧,我明天再回来。”
“知道了。”姜灼野冷淡道,似乎毫不在意,说完就挂了电话。
但是几分钟后,他操作的游戏人物,短短十几分钟死了五次。
姜灼野心烦意乱地放下了手机,望着面前空荡荡的卧室,也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有点不适应。
婚前协议上规定,他跟薄昀一周最少要睡在一起三次。
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个人都选择性遗忘了这条规则,几乎每晚都厮混在一起。
现在薄昀不在,这间过于空旷的卧室,居然显得有点冷清。
姜灼野烦躁地抿了抿唇,按下了床头的按钮,室内顿时流淌起了令人平静的白噪音,像是置身在深夜宁静的雨林里。
在潺潺的水声里,姜灼野勉强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也算得上精神充足。
他坐在桌边吃早餐,慢条斯理地咬着一块三明治。
今天是周末,他不用去学校,而正在看一条金融新闻的时候,他的聊天群里震动了一下。
姜灼野漫不经心地点开,只以为是几个发小又在瞎扯淡。
但他刚进入聊天页面,就看见了一个硕大的标题——“影后钟兰蒽秘会地下男友,男方高大英俊,疑似好事将近!”
看见那个最近莫名高频出现的名字,姜灼野已经眉心一跳。
而他往下拉,就看见方臣发道:“灼野,这新闻里是不是你老公啊?草他居然敢背着你出去偷腥,还是跟我女神,要不要脸!”
姜灼野迅速点进了那条新闻。
新闻写得极尽浮夸,博人眼球,但撇开那些扯淡的形容,简单来说,就是钟兰蒽昨日光顾了某高端珠宝店,也不知道狗仔如何拍摄的,居然拍到了珠宝店的内景,钟兰蒽与一位英俊的神秘人一起坐在桌前选购钻石,疑似好事将近,在为婚礼做准备。
那张钟兰蒽与男方的合照十分模糊,看不太清男方的正脸。
但这只是对于路人来说,事实上,落在熟悉的人眼中,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薄昀的侧影。
姜灼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这张照片,脸色从来没有这样难看过。
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像个影视剧里被带绿帽的丈夫。
如果说之前都算捕风捉影,他一边怀疑一边又心存幻想,也许薄昀对钟兰蒽并没有什么旧情,那薄昀与钟兰蒽一起出现在珠宝店里,完全是给他怀疑的神经加上了最后一粒砝码。
他足够了解薄昀。
那天徐也明已经说过了,钟兰蒽对薄昀从前就有过爱慕,甚至可能含糊地告白过。
但薄昀并不是一个会给足追求者体贴的人。
如果薄昀对钟兰蒽毫无心思,从来没有心存遗憾,那薄昀是不可能会与钟兰蒽私下碰面。
可现在算什么?
薄昀明明告诉他,是回去陪伴爷爷,结果却跟钟兰一起登上了花边小报的头条。
他现在毫不怀疑,钟兰蒽就是薄昀心里一直惦记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薄昀是怎么跟钟兰蒽一起的,是特意约见,还是偶然重逢。
可是两个人一起从珠宝店出来,薄昀绅士地让钟兰蒽走在前面,钟兰蒽一身绿色的丝绒大衣,衬得肤色雪白,而薄昀一身黑色西装。
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般配无双。
盯着这一条新闻,姜灼野的怒火越烧越炙。
而就在姜灼野努力平心静气的时候,薄昀的电话打来了。
“哈?”
真是自己往枪口上送。
姜灼野抓起手机,下意识就准备发作,今天不把薄昀骂得狗血淋头他都不姓姜。
但是他接通了电话,一低头,看见了银色餐具上映出的他的脸。
怒火中烧,面色难堪,像个失控的妒夫。
姜灼野陡然冷静了下来,心里空了一瞬。
他这是在做什么?
原则上,他与薄昀虽然是合法伴侣,可他们本来就有名无实,不能干涉对方的私事。
薄昀与钟兰蒽也没有实质性的出轨,只是作为多年好友私下见面,新闻上甚至没有爆出薄昀的大名,他就是想要发作也站不住脚。
“喂,姜灼野,怎么不说话?”
薄昀在手机那头问。
姜灼野定了定神,淡淡道:“我听见了,你有事吗?”
薄昀难得有点迟疑,他今天一来公司,就在秘书隐晦的提示下,发现了这条新闻。
他已经让公司法务部去处理,用不了多久,这条新闻就会被撤得干干净净。
可他却不知道姜灼野有没有看见这则消息。
这让他难得有点踌躇。
如果姜灼野根本没有看见,他主动提起,岂不是像是做贼心虚,所以要先一步解释。
正在薄昀迟疑的几秒里,倒是姜灼野先开了口。
“你不说话就算了,我倒是有件事要提醒你,就在刚才,你跟钟兰蒽的绯闻都转发到我面前了。”
薄昀心头一顿,立刻解释:“那只是意外,我跟钟兰蒽只是恰好撞见……”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
姜灼野打断了薄昀的话,他从桌旁站起来,慢慢站到了窗边,在窗外,花园里的喷泉还在汩汩流淌,已经是冬天了,院子里的梅花逐渐开放,暗香浮动。
他语气冷淡道:“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你去见了谁,又或者不见谁,跟我都没什么关系。只是薄昀,就像结婚前你警告我的那样,你最好别让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影响到我们两家的合作。有什么事情你最好藏着一点,别真的被狗仔挖出了实质性的证据,那就难堪了。”
薄昀顿住了。
他没想到姜灼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成熟,冷静,体面,像个十分合格的理性成年人。
唯独不像姜灼野。
“你是这么想的吗?”他问姜灼野,声音低沉。
“不然呢,”姜灼野冷嗤了一声,“当然了,任谁大早上看见自己伴侣跟别人的八卦心情都不会太好,再怎么说,明面上我跟你也有婚姻关系,容易被别人看笑话,但对我自己来说,无所谓。我不是你这样的假正经,我理解你在这段不情愿的婚姻里,偶尔开小差。”
说到最后,姜灼野没忍住,咬住了嘴唇。
他心里气得要吐血了,但又不愿意在薄昀面前丢面子,装也要装得云淡风轻。
p个允许你开小差。
他现在就想把薄昀吊起来打一顿。
他死死咬了下嘴唇,片刻后,又松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就想说这件事,还是你有别的问题?要是没有事了,我就挂了。”
薄昀僵坐在办公室里,室内寂寂无声,几天前姜灼野站在下着碎雪的路边,笑着仰头望着他的样子还近在眼前,他吻上姜灼野的时候,姜灼野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脸。
可是一转眼,姜灼野就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说着不在意。
果真是——喜新厌旧。
薄昀睫毛扇了扇,片刻后,他才又开口:“我确实是想跟你讲这个新闻,让你不要相信,没想到你已经自我开解得很好了,是我多心。”
薄昀讽刺地笑了一下。
但他垂下了眼,停顿了一瞬,又道:“先不说这事,我今晚会回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谈谈,姜灼野。”
不管姜灼野到底有没有在意这则绯闻,就凭姜灼野最近对他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他们也需要聊一聊。
“有什么好谈的,”姜灼野忍不住讽刺道,“我们很熟吗?”
“好了,没别的事情我就挂了,我待会儿跟人约了聚会。”
姜灼野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将电话给挂了。
松子茶
小姜:“跟你很熟吗?”(气鼓鼓)
43.怒火
挂完电话,姜灼野仍旧看着庭院发着呆。
一晃眼,他在薄昀的别墅里已经住了大半年,这里到处都留下了他的痕迹,院子里的樱花树也是他住过来后新移栽的,就因为他夸了一句顾羌云家的樱花品种好看。
他在这儿住得自由自在,因为他喜欢吃粤菜,薄昀还新添了一位粤菜厨师。
家里的工作人员比起为薄昀工作,更多都像在为他服务,一切都依照他的心思来。
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他适应怎样样的温度,湿度,每个人都牢记于心,绝不让他有一点不适。
就这样过了许久,恍然间,他都要忘了自己最开始跟薄昀是怎么剑拔弩张,互相敌对。
薄昀来他家商议婚期的时候,他还觉得三年太难熬了,可是现在他站在这栋住宅的窗前,却觉得自己跟这里已经如此熟悉。
连带对住宅的主人,也滋生出了一点不合时宜的占有欲。
姜灼野垂下眼,窗上映出他神色复杂的脸。
他不喜欢自己这副纠结的样子。
太难看了,一点也不像他。
正在他陷入沉郁之中,他的手机又拼命震动起来。
姜灼野差点以为是薄昀又发了什么,打开一看,才发现是那几个讨厌鬼发小的语音。
方臣在聊天框里说:“你来顾羌云这里吗,他家谢莹要开聚会,让我们都过来,人多热闹一点。这回没什么不谨慎的外人,都是谢莹的朋友,有一些人你可能不熟,但都很懂事,不会往外乱说什么,你不用担心像上次一样引起麻烦。”
姜灼野正烦着呢,根本没有心思聚会。
但是他正要拒绝,手指都按上了语音键,突然又顿住了。
他盯着玻璃上的反光,看见了自己阴气沉沉的脸。
上回在射击馆,薄昀说什么来着——
“他还想在家开聚会,太吵,被我拒绝了。”
呵。
姜灼野冷笑一声,本来平复一点的火气此刻又翻涌上来。
凭什么薄昀在外跟旧情人私会,他就要在家乖乖遵守规矩。
这是薄昀的居所没错,但法律上,他也是别墅的另一位主人吧?
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姜灼野眼神一转,对方臣道:“可以,我会参加,但不要到顾羌云家举办聚会了,换个地点。”
“换哪儿?”方臣不明所以,“老顾家不好吗?他最近新扩建了地下室的酒库,购入了不少好酒呢。”
“你到我这儿来,我让你喝个够,”姜灼野冷笑一声,他对着手机说,“给我到薄昀家来开。”
“哈?”方臣真情实意地发出了一声质疑,“你疯了吧?我们跟薄昀啥关系,跑人家那里聚会。就薄昀那死装冰块脸,还有精神洁癖,回来还不得把我们都杀了。”
“杀不了。怎么?我是他的合法伴侣,开个聚会的权力都没有吗,”姜灼野冷声道,“他越生气我才越高兴,不然他都忘了我以前都是什么脾气。”
方臣皱起了眉,他算明白了,发小这是跟老公又吵架了:“怎么回事,你跟薄昀又吵起来了吗?不会是因为我刚才发的那条新闻吧,不至于吧姜灼野。”
那他可真是个罪人了。
他本来是觉得姜灼野不会生气的,只会当个把柄去取笑薄昀。
姜灼野抿了抿唇,没有说实话:“不是,是别的事情。行了,你别问东问西的,去喊顾羌云谢莹他们过来,我现在让人布置一下。”
说完,姜灼野就挂断了电话。
方臣倒吸了一口气,他觉得发小这婚姻生活听上去可真是刺激,看上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
但是姜灼野非要气死薄昀,他左右权衡了一下,到底还是站在了发小这边。
开个聚会怎么了,薄昀也不能真的把姜灼野掐死。
想到这儿,他果断去给顾羌云打了电话。
到了傍晚,顾羌云就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
他们并不怎么来薄昀家里,一般与姜灼野碰面,不是约在外面的会所,就是在姜灼野家里。
如今踏入薄昀的地盘,顾羌云古怪地打量了一下肃静的庭院,设计风格极致优雅与克制的别墅,心想这房子还真一看就是薄昀那性冷淡的风格。
姜灼野让他们到室内泳池这边来,里面已经布置好了。
薄昀家的佣人十分配合,一点没有管另一位主人的意愿,为他准备了现场需要的一切。
虽然时间紧急,但他们还是准备好了需要的红酒与香槟,泳池上放着水上浮床,搭配着漂浮烛台与水底灯,还有专门找来的雾化器,雾气漂浮在水面上,整个室内都看着十分如梦似幻。
姜灼野打电话给熟悉的俱乐部打了电话,对方直接送来一套现成的演奏班子。
雪白的长桌上放着厨房刚刚紧急制作的餐点,鸡尾酒在漂亮的玻璃缸盛放着,同时还有厨师在现场制作寿司。
顾羌云环顾了一下周围,虽然说仓促了点,但薄家的工作人员效率还可以,也算像模像样。
他勾着姜灼野的脖子:“你说你这是费什么劲,这么草率,我那边都布置好了,谢莹早几天就让管家去打理了,结果你一个电话,非让我换地点。当然了,谢莹无所谓,一听你跟薄昀吵架了,她比我还兴致勃勃。”
“怎么了,我就乐意。”姜灼野冷冷回道。
他们说话间,顾羌云的女朋友谢莹过来了。
她倒也不是真的光想来看八卦,还是先关心了姜灼野:“灼野,我都听顾羌云和方臣说了,你跟薄昀到底怎么了啊,薄昀不会闹矛盾了吧?还是只是有点口角,你想气气薄昀啊。”
她捏捏姜灼野:“你可别跟薄昀正面冲突,要是吵架你喊我们来给你助阵,免得薄昀突然失控,他练格斗的,你打不过怎么办。”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姜灼野哭笑不得。
“没什么,”他敷衍谢莹,“就是有点口角,想气气他。”
他对谢莹扬扬下巴:“除了这边的室内泳池,你跟你的朋友说,整个西楼的娱乐区都是可以用的,包括楼上的房间,只要别进主楼就行。”
主楼是他跟薄昀起居的地方,别说薄昀这个洁癖了,他也不乐意外人踏进去。
谢莹比了个了解的手势。
但她踮着脚,又去揉了揉姜灼野的脸:“哎呀,你别不开心了,薄昀气你你就别理他,来跟我们玩吧,我朋友里今天有两个还是你高中同学,一直对你很有印象,刚刚路上就说着想找你聊聊呢。”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姜灼野往自己朋友堆里走。
姜灼野也没反抗,由着谢莹拉走了。
他向来是个合群的人,只要不讨厌对方,跟谁都能玩到一起。
但是今天,他却心不在焉,玩游戏的时候也输掉了好几轮。
谢莹这次邀请来的朋友都很随和,要么是谢莹的同学,要么是跟谢莹家里有来往的,姜灼野又不是个坏脾气的人,虽然有点心不在焉,却也很落落大方地招待,一群人很快就玩开了。
泳池里,楼上,到处都是人,浮床上坐着两个女孩子在拍照,拍完照往泳池里一跳,溅起的水花直接扑了姜灼野一脸。
“……”
姜灼野无奈地笑笑,要是过去,他估计也蹦下去溅别人了,可他今天却没什么心情。
他端着一杯酒,站去了窗户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薄昀养的锦鲤。
薄昀这样的人,养不了需要爱护的猫猫狗狗,也不愿意养叽叽喳喳的鹦鹉,只能养一养安静的,投喂就好的锦鲤。
在他踏入薄昀家之前,薄昀家的锦鲤活得自在又活泼,薄昀家的佣人非常擅长照顾锦鲤,兢兢业业,三年来没有死伤一条。
结果姜灼野一住进来,因为太喜欢去洒一把鱼食,又低估了这鱼的娇气,一下子就撑死了三条。
这还是薄昀爷爷找的那位神棍大师亲自点名要薄昀养的,说旺薄昀事业。
薄昀倒没生气,只是望着在水里翻肚皮的锦鲤,一言难尽地望了姜灼野一眼,“我现在真的很怀疑,贝贝是不是你亲手养大的。连鱼都能喂死,小狗居然能养得活。”
贝贝是姜灼野养过的那条查理王小猎犬,在姜家寿终正寝,一直活力四射,拆家闹事。
姜灼野在这喧闹的人群中,想起薄昀站在鱼池边,对他微笑的样子。
其实他在薄家真的干了不少坏事,前些天因为不想喝药浇死了薄昀的兰花。
可是薄昀都没有生气。
跟表面的坏脾气不一样,薄昀虽然总是摆出一副冰山的模样,对他冷嘲热讽,毒舌得像是舌尖淬了毒,但是私底下,薄昀对他非常包容,宽和。
在他做了噩梦的夜晚,薄昀也会握着他的手。
可现在姜灼野站在窗边想,他喂死薄昀的锦鲤,浇死薄昀的兰花,晚上吵得薄昀睡不了觉,在薄昀开会的时候骚扰薄昀……
薄昀都不生气。
那今天呢?
他在薄昀的别墅里开聚会,带上一群薄昀不喜欢的陌生人踏足薄昀的领地,在薄昀的眼皮子底下狂欢。
薄昀又会不会生气?
薄昀是会觉得这不值一提,只是他在瞎胡闹,还是会觉得被他侵犯了自己的私域,像狮子被入侵了地盘?
他猜是后者。
因为他比谁都了解薄昀。
这座别墅是薄昀的孤岛,像君王一样不允许任何人涉足,除了工作人员,勉强加上个姜灼野,最好谁都不允许入内。
姜灼野喝了一口香槟,莫名的,脸色有点冷。
他希望薄昀生气。
他想要薄昀生气。
就像过去的二十年一样,他一看见薄昀那张处变不惊,不动如山的脸,似乎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心里都会像现在一样蹿起无名之火。
他会故意撞上薄昀的肩膀,故意挑衅薄昀,与薄昀争斗不休,好换取薄昀八风不动的脸上的一丝裂缝。
现在也是如此。
他一点不想看见薄昀冷静从容的那张面孔。
他要薄昀生气,愤怒,失态,就像此刻的他一样。
姜灼野缓缓喝完了杯中的酒,也步入了泳池里。
松子茶
今天还在外面没来得及修文~待会儿再修一下
44.没有被邀请
因为姜灼野早上那一通电话,薄昀这一天气压都很低,他早上要赶去R国,与一家专注于边缘人工智能技术的创始公司负责人见面,他的团队评估了这家公司技术的可行性与价值,他有意向收购这家公司,但是在最终落实合同之前,他还要再来实地考察一趟。
这一天他都在连轴转,最后一场会议结束之后,他重新坐上了私人飞机,在飞机上也在继续看资料,连晚餐都是空隙里完成的。
而一切都暂时结束后,飞机也即将降落在国内,薄昀盯着面前的屏幕,想起家里还有个棘手的“小麻烦”。
老实说,姜灼野比他一切工作加起来还要令他头疼。
比起安抚一个冷漠又刺猬一样的姜灼野,他宁愿去挑战一场难以处理的集团危机。
薄昀微微垂下眼,他已经不再看工作上的文件,随意地放在了一边,而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着跟了他六年的秘书,比他大五岁,严谨本分,五官平淡,看不出太多个人特色,但是为人十分可靠。
最重要的是,结婚七年,育有两个孩子,拥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
“吴仲,”薄昀低声喊道,“有个问题想问你。”
秘书立刻打起精神,以为又是哪份文件的细节,“您说。”
但薄昀却难得面色有点迟疑,他微微蹙眉,停顿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结婚这么多年,跟妻子会吵架吗?她会莫名其妙发脾气不理你吗?”
哈?
跟从这位老板六年,吴仲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老婆会不会跟他吵架?
这……这,他们什么时候从财经频道切换成了狗血八点档了?
吴仲难得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
不过他作为一位金牌秘书,很快就反应过来,神色如常,轻声笑了下:“那当然是也会吵架的,哪有夫妻一点摩擦也没有呢。”
吴仲此刻非常理解自己的老板为什么会有此发问。
薄昀跟那位年轻的“妻子”才结婚不到一年,还在热火朝天的磨合期,有点矛盾太正常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顶头老板愿意与你聊家庭可是件好事,说明对你信任与倚重。
“我太太也会发脾气不理我,不过一般都是我得罪她了,犯了一些小问题,不过也是一天吵架,两天和好。”
吴仲斟酌着说道,他也不太了解那位姜少爷,不过就婚礼上与姜灼野偶尔来公司的几次,都看得出来是个暴脾气的美人。
“都是什么问题?”薄昀追问。
“这就多了,”吴仲有点为难,“比如我忘记了答应她的事情,工作太忙了没有空陪孩子,我们甚至还因为喜欢的家具不一样而吵过。”
吴仲轻轻笑了一声,也带上了一点真情实感:“只要朝夕相处,生活里总会产生一点问题。”
薄昀微妙地抬起眉,在心里思考姜灼野的反应。
可是他一件也对不上。
他答应姜灼野的所有事情都会做到,即使暂时没空也会与姜灼野好好说明。
他工作确实够忙,但他经常带上姜灼野出差,也会把姜灼野放到书房里,陪他一起工作。
至于孩子……他们没孩子。
“那如果我方方面面都做到了,我的伴侣为什么还要跟我吵,”薄昀将脸转过去,他天生一张傲慢又冷淡的脸,片刻前还在会议上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现在却像个被老婆嫌弃的普通男人,“姜灼野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就不高兴了。这是为什么?”
这还是美化过的版本。
事实上,姜灼野用词更过分,说对他没有兴趣,生出了厌烦。
他问吴仲:“陪伴对方太久,也会出现问题吗?你的太太会觉得这样没有新鲜感,对你十分厌倦吗?”
吴仲简直要倒吸一口气。
这种危险的问题他真是一点不想回答。
谁知道夫人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在发脾气?
吴仲想,实际上确实是会的,毕竟夫妻久看则生厌。
但他万万不敢这样回答自己的老板。
他思考再三,谨慎地回答:“一般是不会的,这只会出现在结婚七年十年以上的那些夫妻身上,刚结婚一两年的伴侣很少有这些问题。”
他已经听明白了,自己老总真是跟伴侣闹了一点小问题,却找不到病因,甚至已经怀疑起了自己的魅力。
他大胆提议:“虽然不知道您面对的具体情况是什么,但您说是出去之后才发生的矛盾,会不会是上一次出门,有谁在姜少爷面前说了什么,又或者您在约会里哪一点让姜少爷误会了,产生了一点不满?”
谁在姜灼野面前说了什么?
薄昀微微皱起眉。
他想,这人选可就多了,有一个算一个,从姜灼野的发小到姜灼野的哥哥,姜灼野身边没一个人喜欢他。
随时随地都可能跟姜灼野说他坏话。
薄昀不禁陷入了沉思。
此后的半小时,他都没有再发问,但是心里却列了长长的一串可疑名单。
旁边而吴仲则悄悄松了一口气,给老板解决问题真是太虚无缥缈了,他哪知道薄昀跟那位小姜少爷平时都是什么相处模式,还不如问他工作问题呢,起码他还知道回答哪个方向。
不过他真心期盼,薄总可以跟小姜少爷快点和好。
结婚后的薄昀表面并无变化,还是照常高效工作,铁面无私,但是作为薄昀最亲近的助力,他明显感觉到薄昀周身的气质都平静多了,就像有了归处,一切暴躁与隐藏的疯狂都有了收容之所。
可是今天,薄总却明显低气压,虽然他并没有对下属发脾气,跟过来的高层们却还是个个打起精神,生怕被挑了错处.
薄昀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他一手搭着自己的西装外套,一手拎了一个绿色的礼品袋,刚刚吴仲说,跟“妻子”吵架,送上礼物有助于和好。
薄昀想,这一招上次他已经用过了,确实有点用。
但他不觉得同样的招数,姜灼野会吃第二次。
不过吴仲既然这么说了,他本来就有东西要送给姜灼野,也就顺便带上了。
但是一进家门,薄昀就看见管家小心翼翼地凑上来,一边接过他的外套,一边低声告知,姜灼野少爷正在家里开聚会,并且到现在也没散场。
“聚会?”薄昀挑起眉,“跟谁?多少人,在哪里?”
他对姜灼野要求不多,仅有的一条就包括不许随便带外人回来。
很显然,姜灼野这是铁了心要惹他生气。
薄昀松了松手腕,将腕表取了下来,脸色已经有些沉了下来。
“都是姜小少爷的朋友们,大概二三十来人,”管家回答的得很谨慎,“在西楼,主要都在室内泳池那边。”
薄昀脸色不虞,尤其是听见“泳池”两字。
他站在客厅里,灯光从上方打下来,照得他的影子格外细长,向前延伸。
那只想要用来赔礼道歉的礼物还在旁边,却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他上赶着要找姜灼野聊聊,想要与姜灼野“和好”。
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可是姜灼野根本不在乎。
他不在家的时候,姜灼野玩得很好。
也许正像姜灼野说的,姜灼野本来就是热衷于享乐,广结朋友,喜欢一切新鲜事物的人。
与他长久绑在一起,本来就违背了姜灼野的天性,所以只是一年不到,姜灼野就已经产生了厌倦。
薄昀的眼睫眨了眨,沉默片刻后,他低声道:“我去看看。”
管家暗暗想不好,可又阻止不了薄昀的脚步,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薄昀刚一走进西楼,就隐约能听见音乐声,年轻的男男女女,发出热烈又刺耳的笑声。
他在室内泳池的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他都怀疑姜灼野是把酒吧给搬回来了。
简直是不堪入目。
室内音乐嘈杂得刺耳,恒温泳池里都是年轻的男女在穿梭打闹。
几个只穿着比基尼的女生坐在沙发上聊天,手里拿着小蛋糕,还笑着往对方的脸上抹了一下。
另一边的角落里,两个年轻男生抱在一起,借着树木的掩映,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薄昀面无表情地想,待会儿他就让工作人员来全面消毒,今天用到的东西一件都不能留。
但他现在顾不上理会这群不速之客,他很快就找到了姜灼野。
姜灼野一个人坐在泳池边,穿了一件蓝色的大衬衫和白色短裤,腿泡在泳池里,正在喝酒。
旁边的女孩子拍了他一下,他很好脾气地笑了笑,从旁边的餐盘上也拿了一杯鸡尾酒给她。
这女孩看着十分年轻,跟姜灼野差不多大,似乎有一点混血,轮廓很深,一头自然卷曲的棕发,笑起来漂亮又热情。
薄昀一步步走过去,在姜灼野身边站定。
他脚步声不重,室内又如此吵闹,他已经走过来才被那个女孩发现,他又一身格格不入的黑色西装,与这个场合截然不符,这女孩吓了一大跳,差点尖叫着蹦到姜灼野怀里去。
但她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就被薄昀的目光瞪住了。
薄昀直勾勾地看着她:“不好意思,麻烦你让开一下,我要跟我的伴侣聊会儿天。”
他语气彬彬有礼,但眼神又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像一把刮骨刀一样,从上到下地打量着这个女生。
伴侣?
这女生又看看姜灼野,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这栋别墅的另一个主人。
姜灼野安抚地朝她笑笑:“你先去找谢莹吧,待会儿再聊。”
再聊?
薄昀冷冷地想,真是浓情蜜意,一会儿不见,这又是姜灼野从哪儿招来的哪朵桃花。
这女生就也不再耽搁,飞速地离开了。
泳池的这个角落,顿时就剩下薄昀和姜灼野两个人。
一对上薄昀的视线,姜灼野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
他是坐着的,而薄昀站着,位置上薄昀占尽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但他高高昂着脸,挑衅地对薄昀笑了下。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将最后一点酒液饮尽,然后他把玻璃杯随手扔在了一边,舌头勾了一下,将嘴唇上沾着的一点酒也舔了进来。
“你回来得真不是时候,”他望着薄昀,眼神桀骜不驯,“派对还没有结束呢,而我也没有邀请你。”
松子茶
是谁没有被邀请,是倒霉催忙了一天风尘仆仆赶回来发现老婆又在(?)与年轻貌美同龄人打情骂俏(?)的薄昀
45.嫉恨
薄昀一时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划向周遭看了一圈,刚刚他进来得悄无声息,并没有引起这个吵闹派对上太多人的注意。
这些年轻人都还在泳池里玩得尽兴,香槟浇在透湿的身上,水珠溅上一张张青春活跃的脸。
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喧嚣,聒噪。
恰好是他最讨厌的样子。
但是他很清楚,姜灼野的那几个发小应该注意到了这边,正在担忧又警惕地往这边看。
时刻戒备着,像是生怕他把姜灼野给吃了。
想到这儿,薄昀不无讽刺地笑了一下,真是稀奇了,明明他才是姜灼野的合法伴侣,是与姜灼野在神前起誓的那个人,可是姜灼野的密友们防他跟防贼一样,好像他是易燃的危险品。
他重新将视线落在姜灼野身上,眼神冰冷。
如果说走进家门前,他还在想着该如何与姜灼野和好。
但看见姜灼野衣冠不整地坐在水池边,言笑晏晏地与年轻女孩说话,确实点燃了他的火气。
“我以为你在家里举办派对,最起码该告知我一声。”薄昀冷淡道,“我走进西楼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有劫匪闯了进来。”
“而且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有陌生人进家里,更不喜欢他们在这里聚众喧闹。你是一点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对吗?”
姜灼野看得出薄昀的不悦,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眼底却像燃着火,只是顾及到场合才勉强压住。
可他就是要薄昀不高兴的。
薄昀如果不回来,他今天这一场派对还真是白开了。
姜灼野昂着头,轻忽地一笑,漫不经心道:“抱歉,忘记通知你了。”
他手一撑地面,慢慢地站了起来,与薄昀相对而立。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派对,但是我喜欢,本来这阵子就无聊,恰好顾羌云女朋友说想要举行派对,需要场地,我就让他们过来了。”
他对薄昀笑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们两个生活在一起,也不可能样样如你意。这次没有提前跟你报备是我不对,但我不会为你改变我的生活方式。如果你想让我长期住在这里,就得接受我的生活习惯,我忍了大半年已经够憋屈了,我现在告诉你,我就喜欢邀请朋友聚会,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还会继续邀请,也许我下次还要更放肆。”
他对着薄昀轻轻一笑:“又或者,你想让我搬出去,那也可以。”
这室内的音乐声吵得薄昀头疼,这声音在他听来简直歇斯底里,足以让任何一个冷静的人失控。
他冷漠地看着姜灼野。
作为一个合格的伴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应该再与姜灼野争执,而应该等宾客散尽,再把姜灼野领进书房冷静地谈一谈。
可他做不到。
他望着姜灼野桀骜不驯的眉眼,充满冷淡地盯着他,对他充满了厌烦,他的手指不知不觉攥紧了。
他心里翻滚着许多暴戾的念头。
他今天回家,是想要与姜灼野和好的,他不喜欢姜灼野总是对他冷言冷语,他想要姜灼野对他微笑,坐在他的怀里,亲吻他的脸颊。
那样的话,姜灼野向他索取什么都可以。
可他现在看见了什么?
姜灼野在这聒噪吵闹,风流放肆的派对上,对所有人微笑,对所有人展示风情,却偏偏对他不屑一顾。
“你到底在闹什么,姜灼野,”薄昀睫毛压低,声音危险,“别跟我装模作样,说什么正好要借给顾羌云场地,你就是故意在我们家里开的这场派对,我越讨厌什么,你就越要做什么来惹我。”
他上前一步,而姜灼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两个人都隐入了这间室内泳池的角落里。
“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薄昀一步步紧逼过来,他的眼睛盯着姜灼野脆弱的,暴露在外的脖颈,还有姜灼野衬衫里敞开的一小片雪白的胸膛,他脸上带上了一丝讽刺,“故意在泳池里开派对,浑身湿透,跟别的年轻男女打闹,让我回来一眼就看见,这就是你的把戏吗?比幼稚的高中生还要不如。”
姜灼野的脸上噌得蹿起了红晕,恼羞成怒。
但薄昀说得偏偏是对的,每一句话都刺中他脆弱的心脏,让他一时无法反驳,反而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薄昀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他:“你到底在闹什么,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你看见我就没有好脸色,恨不得拒我千里之外,却还故意要惹我生气。但我自认为没有做任何事情招惹你。”
“怎么?”他又往前逼近一步,逼得姜灼野已经贴在了冰冷的墙上,旁边高大的绿色盆栽垂下阴影,掩盖住了他们的身影,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姜灼野,“你真的对我失去了兴趣,所以看我又觉得面目可憎了是吗?”
他盯着姜灼野红润的嘴唇,脸上的红晕,这一个多星期被冷待的怒火越烧越炙。
他声音越发刻薄,“我不如你身边这些年轻人讨喜,不如他们会说一些愚蠢的话哄你高兴,反而处处管教你,给你立规矩,让你觉得讨厌,所以想离我远一点,是吗?”
他记得姜灼野抱怨过,说他比自己爹妈管得还多。
在床上控制欲强就算了,下了床也还是一个德行。
他当时没有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他恨不得将姜灼野关进只属于他的金笼,永远只为他一个人所有。
可是金笼关紧了,里面的金丝雀也是会反抗的。
“你如果是想让我生气了,那你成功了,姜灼野。你的手段虽然幼稚,但很有效,”他低下头望着姜灼野,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几缕,遮住了瞳孔,“我今天赶回家,是想与你和好,可我现在只想把你关起来,绑在床上,狠狠抽你。”
他说得很平静,声音里甚至没有太多起伏。
可他越是这样平静,反而令人胆寒。
姜灼野抿住了嘴唇,心脏猛然像漏了一拍。
薄昀跟他靠得这样近,呼吸就在他的脸侧,而薄昀的手也死死掐住了他的腰,掐得他甚至觉得痛,像是要防止他随时逃跑。
他悲哀地发现,这些天里他已经太习惯薄昀的靠近了,连薄昀这样轻佻地触碰,也让他的皮肤感受到战栗。
但薄昀的话又让他怒气高涨。
“知道你还问?”姜灼野冷笑一声。
他仰头看着薄昀,眉眼冷淡又骄傲,像是真的回到了与薄昀互看不顺眼的时候,眼睛微微上挑,猫一样的傲慢,猫一样的勾人。
他想起薄昀的那一则“风流韵事”。
想起薄昀在与他约会后,一起坐在餐厅里,薄昀说起自己爱而不得,一瞬间落寞的神情。
想起这些日子点点滴滴,薄昀挑起他的手指,轻轻含住他的指尖,让他心脏砰砰直跳。
也想起薄昀说他……“烦人得很”,是个麻烦。
“就凭你也想来教训我。”
姜灼野也管不得偷听是不是有损颜面,讽刺薄昀。
“你哪来的脸警告我,还好意思生气。你给我立了这么多规矩,警告我不要做这不要做那,还让我不要惹出风流债,影响薄姜两家的关系,但你自己又做到了吗?你心里明明有喜欢的人,却还是听命家里跟我结婚。一边觉得我麻烦,看不上我,一边又跟我在床上厮混……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吗?”
姜灼野用最后的理智压抑着没有太大声,但是每一个字都像是含着钉子,像要钉在薄昀身上。
他嗤笑了一声,眼神冰冷地望着薄昀,可是眼角却微微泛红。
他真不知道薄昀怎么有脸来质问他。
他只不过一个多礼拜冷待薄昀,薄昀就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
那他呢?
他自顾自地以为他与薄昀好歹也有一点情愫暧昧,却听见薄昀声音轻佻,完全不拿他当一回事,只把他当作与朋友的一段谈资。
那薄昀又为什么要招惹他?
他跟薄昀走到今天这一步,敌人不像敌人,情人不像情人,说是伴侣又全然够不上。
都是薄昀一步步招惹的。
薄昀先让他失控,薄昀先拽他上床,也是薄昀……先吻了他。
姜灼野想到这里,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他也觉得丢脸。
在这种喧闹的场合,所有人都在肆意玩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躲在阴影处,随时可能被发现,他却这样弱势地面对薄昀红了眼眶。
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可是钟兰蒽那一则绯闻,比他想象得还让他伤心。
凭什么?
是薄昀先吻他的。
在薄家的卧室里,燃着松木香与檀香,薄昀吻了他。
在夜深人静的街头,灯光的照耀下,薄昀也吻了他。
之后的无数个瞬间,薄昀都熟稔地低下头,含住了他的唇。
他以为喜欢的人才会有亲吻。
可对于薄昀来说不是,不喜欢也可以上床,发泄欲望罢了,亲吻也只是辅助欲望的工具,是安抚他的药剂。
就像他们的婚姻,没有爱情也可以结合。
想到这里,姜灼野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跟不爱的人又有什么好争的,从一开始,他跟薄昀的婚姻就是荒诞的,充满利用的。
婚前协议明码标价,说好只是联姻。
这怪不得谁,是他太幼稚,逢场作戏也当作了真。
姜灼野别开了脸,不去看薄昀,气势也在一瞬间消沉了下来,没有刚才小豹子一样要与薄昀争个高下的样子。
“算了,我跟你吵什么,在这儿不觉得难看吗,”他颓然道,心里烦躁得不行,“刚才的话你当我没说,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在你家开聚会,我以后不会了,我自己有的是地盘,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给我出去。我要好好把客人们送走。”
姜灼野一边说一边想推开薄昀,他以为自己已经这样说了,薄昀也该见好就收。
可是薄昀却分外不识趣,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有喜欢的人还跟你结婚?”薄昀紧紧盯着他,“你听谁说的,还有我什么时候说你是麻烦了?”
哈?
姜灼野真是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自己说过的话也能矢口否认。
他本来已经偃旗息鼓了,不想与薄昀大庭广众之下争执,听见这句话却真是忍不了。
“你这人真是……”他一脸怒火地看着薄昀,“你是不是要我录音给你才行,是你自己跟那个徐也明说的,就是在射击馆那天,被我听见了。你说觉得我讨厌,每天看见我都觉得烦人。钟兰蒽也是你自己去私会的,两个人都去挑戒指了,又是你青梅竹马你当我傻啊,我不明说你还来劲了……”
还薄昀想抽他呢。
姜灼野觉得自己才想揍人。
他算什么?
无意识破坏了一对佳偶的小三吗?
他在气头上,一把拎起薄昀的领子,“我告诉你,我最看不起你这种,喜欢谁就该自己去追,而不是遮遮掩掩,结了婚还藕断丝连……”
薄昀越听越眉头紧皱。
徐也明?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什么时候跟钟兰蒽私会了,明明就是偶然遇见的,他要跟姜灼野解释,是姜灼野自己不想听的。
可他在这一刹那盯着姜灼野涨红的脸,姜灼野一脸的愤怒,额头上却又冒着冷汗,像是恨不得咬他的肉来泄愤。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某个地方像塌缩了一角,无端软了一下,他冷声道:“好了,你先冷静一点,慢慢说……”
“冷静你大爷。”
姜灼野冷笑。
还冷静呢?
他就是太冷静了,装模作样在电话里说他不在乎。
他明明在乎的要死。
他冲薄昀嚷嚷:“你去跟钟兰蒽过好了,明天我就去跟你离婚,让你得偿所愿,让你……!”
姜灼野的话没有说完。
他被薄昀堵住了嘴唇。
这样风尘仆仆赶回来,即使在温暖的室内,薄昀的嘴唇也带着一点凉意。
可是薄昀将他抵在墙上,借着绿植的遮掩,放肆地亲吻他,唇齿纠缠间,他的嘴唇完全把薄昀捂热了。
“唔……”
姜灼野试图发出抗议,但是没用,他微弱的反抗被薄昀毫不留情地吞噬了。
薄昀的膝盖抵在他的腿间,用力抓着他的手,将他按在了墙壁上。
就在这个吵闹的室内游泳馆里,他自己邀请来的宾客们正在嬉戏玩闹,甚至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见证了他与薄昀如何不对付的发小们就在不远处观望。
一切都这样聒噪。
可是这个绿植掩映的角落却分外安静。
静得他好像能听见有蝴蝶在他的耳边振翅。
薄昀的舌头灵巧地探入,又强势地索取,几乎要剥夺他所有空气。
姜灼野的头脑越来越晕,却又莫名有一点酸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觉自己的嘴唇被松开,甚至有些刺痛,让他疑心自己嘴唇已经出血了。
姜灼野呆呆地看着薄昀,本来张牙舞爪的人,现在陡然安静了下来。
薄昀的手还按着姜灼野,发丝垂下来,遮住了眉眼。
他静静地望着姜灼野,语气依旧平静,像山雨欲来之前的海。
“现在冷静了吗?”他乌黑的瞳孔盯着姜灼野红肿的嘴唇,“再随便说离婚,我就真的把你锁在床上。”
松子茶
已知目前有两个人躲在角落又吵又亲,并且有两个人在吃醋小心眼
那么无奖竞猜,这都是谁呢?
46.解释
姜灼野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像是很难相信这话会从薄昀嘴里说出来。
可是薄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冰冷,不带一点玩笑。
就连薄昀的食指指节也抵在他的下唇上,很轻地摩挲了下。
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姜灼野情不自禁喉结滚动了下。
他明知自己此刻不能示弱,应该张牙舞爪像薄昀吼回去,就像他过去无数次一样。
可他此刻大概是觉察危险的本能发挥了作用,居然不是很敢动。
这让他呆愣愣地看着薄昀,像被亲懵了一样.
而就在离姜灼野和薄昀不远不近,隔着泳池的一个边角的地方。
方臣和顾羌云一起躲着,非常鬼祟,但又非常密切地观察着姜灼野和薄昀,嘶了一声又一声。
两个人跃跃欲试想去解救发小,生怕姜灼野跟薄昀打起来。
但是现在两个人齐刷刷倒抽了一口气——
“卧槽,卧槽,是我瞎了吗,还是他俩刚刚真的抱一块儿亲起来了?”顾羌云茫然地问,“那是姜灼野跟薄昀吧?”
“你别问我!我还觉得我瞎了呢!!!”方臣崩溃回答。
搞什么?!
不是说好是势不两立的仇敌吗?
不是说好这只是一场身不由己内心煎熬朝夕相恨的联姻吗?
说好薄昀是个王八蛋,魔头,混球的呢?
哥们儿你怎么乖乖让他抓着亲起来了?
还亲得没完没了。
方臣的脸都痛苦得揪在一起。
“杀了我吧,”他说,“我觉得我要长针眼了,我的眼睛好痛,我光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但我不知道姜灼野这浓眉大眼的也会叛变。”
但是过了几秒,他又自欺欺人去看顾羌云:“你说会不会是咱俩刚刚眼花了,他俩其实是在打架?”
“呵。”
顾羌云抱着手臂冷笑,“他俩亲得比我跟谢莹都难舍难分。”
好了,stop。
方臣想,他就多余问。
在这一刻,他非常羡慕刚刚没有来偷窥,而是在旁边玩骰子的另外几位发小。
真好,保住了双眼,不用直面这种可怕的刺激。
“那咱们是不是不用担心要去拉架了……”方臣有气无力地问,“万一拉架到一半,这两人又亲起来怎么办……”
他会觉得自己是小丑。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羌云拍了拍肩膀:“你先闭嘴,你看姜灼野状态是不是不太对,他怎么蹲下去了?”
“啊?”
方臣一脸懵逼地抬头.
在长久的安静对视后,看姜灼野终于安静了下来,虽然一脸警惕,还有点茫然,但好歹不再吵吵嚷嚷说要离婚。
薄昀可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
他的手指从姜灼野的脸侧绕到耳后,理了下姜灼野耳边的发丝。
“下次别说这种惹我生气的话,别随随便便就把离婚挂在嘴边,”薄昀仍旧一张冷淡严肃的脸,好像刚才把人按在墙上的人不是他一样,“你冷静下来了,我们才能沟通,我不喜欢你这样随随便便判我死刑。”
他终于有点理出来姜灼野的意思。
徐也明。
麻烦。
钟兰蒽。
这几个关键词真是让他十分无奈,也让他终于回忆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说过这样一番话。
他想,姜灼野偷听也不知道偷听全一点……也不对,可能也听全了,只是跟徐也明一样傻。
薄昀垂下眼,问姜灼野:“在射击馆那天,你听见了我跟徐也明的聊天,所以才对我没有好脸色,是吗?你认为我跟徐也明说你是个麻烦,认为我讨厌你,甚至觉得我心里偷偷爱慕着其他人,却还来跟你结婚,这很没骨气,对你也不公平,所以你很生气,对吗?”
对的。
但姜灼野显然不愿意这么回答,他紧紧绷着脸,把脸轻轻偏到一边,甚至不愿意看薄昀。
他其实不太舒服,从刚才起他就觉得下腹隐隐作痛,要靠在墙壁上才能支撑,可他又不愿意让薄昀看出来,只能抿紧了嘴唇。
“你真是……”薄昀真是无言以对,他盯着姜灼野,“我希望你下次有任何疑问,都能直接来找我,而不是自己在那边胡思乱想,这才是真的愚蠢。”
他注意到姜灼野愤怒地瞥了他一眼,赤红色的发丝微微颤动,又生气又可怜的样子,让他不自觉想去碰一碰。
他不禁身体又往前倾了一点,“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麻烦,我跟钟兰蒽也什么事都没有,我不喜欢……你怎么了?”
薄昀的声音陡然止住。
他看见姜灼野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白得毫无血色,连嘴唇也泛着白,脸上都是冷汗在往下滴。
而姜灼野捂着肚子,完全没有了刚刚嚣张跋扈的气势,因为疼痛,甚至单膝跪在了地上,呼吸仓促。
“你怎么了?”
薄昀又问了一遍,他心头一惊,像心脏也被砸在了地上,顾不得有任何耽搁,也蹲下去扶住了姜灼野。
他注意到姜灼野似乎有要呕吐的样子,手也捂在右下腹的位置。
姜灼野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在薄昀回来之前就觉得腹部有点钝痛了,但他没有当回事,还忙着跟薄昀唇枪舌剑,可是刚刚靠在墙上,这份疼痛却越演越烈,让他觉得肚子像被穿凿了一样痛,痛得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我怎么知道,我肚子疼,”姜灼野有气无力,却还不忘骂薄昀,“可能被你气的吧,谁让你跟我吵。”
但他百痛之中还惦记着薄昀刚刚没说完的话:“你别管,你先说完,你跟钟兰蒽怎么了?”
薄昀:“………”
他真是匪夷所思,不知道该骂姜灼野脑袋不好,还是该叹服姜灼野的毅力。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嘴硬,还惦记他跟钟兰蒽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一起骂蠢蛋的关系。
但姜灼野还能有力气骂他,总比失去意识好。
薄昀没有回答姜灼野的问题,而是观察了姜灼野的状态,自己下了判断。
“你可能是阑尾炎,也可能是肠胃炎。”他当机立断打横抱起姜灼野,“我带你去医院。”
姜灼野这时候已经没法抗议了,他冷汗如雨下,只能靠在薄昀的怀里,任由薄昀摆弄。
而这时候,一直探头探脑观望,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来插足的几个发小,也终于觉得不对,全都跑了过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薄昀。
“你要对灼野干嘛?”方臣还冲薄昀撸了撸袖子。
薄昀真是懒得理这几个蠢货,但他又不得不叮嘱,语速飞快道:“灼野可能阑尾炎发作,我要带他去医院,你们不用跟过来,去送走客人。”
说完,他根本不管这几个人什么反应,抱起姜灼野就走.
当着几个发小和满场宾客的面被抱走,姜灼野只觉得十分丢脸。
他一路都靠在薄昀怀里,脸埋在薄昀的颈窝里,自觉没脸见人。
他片刻前还对薄昀怒目而视,以挑衅薄昀为乐,恨不得气死薄昀才好。
可他现在却像浮萍一样置身在薄昀怀里,红色的发丝因为冷汗全贴在脸上,抓着薄昀的衣服不放,堪称颜面扫地。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就这样靠在薄昀身上,呼吸着薄昀身上微苦的气息,会让他在疼痛中感到一丝安心。
薄昀用最快速度把姜灼野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他们这片住宅区就自备有医疗救援的直升机,也配有医疗团队。
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姜灼野能感觉到薄昀一直在他身边,本来薄昀一直握着他的手,但是医护人员要为姜灼野进行检查与急救,薄昀才不得不松开。
医护人员初步为他诊断,高度怀疑应该就是阑尾炎,但他的情况并没有到穿孔这么危险,可是他脸上满是冷汗,嘴唇痛得都没有了血色,蜷缩在斜置单担架上,看着分外可怜。
薄昀眉头拧紧在一起,他被迫站在离姜灼野稍远的位置。
姜灼野平时并不是一点也不能忍痛,但是现在却发出虚弱的轻哼,像雨天被淋湿了皮毛的猫。
姜灼野每哼一声,他的五脏六腑都像被搅动了一下。
但是这种虚浮的安慰也无济于事,他只能在医护人员撤开的时候,又去握住姜灼野的手,低声道:“很快就到了。”
姜灼野有气无力地横了薄昀一眼。
要你废话。
医护人员的播报比你还准时呢?刚刚就说了,还有五分钟就可以降落。
可是他虚弱地抬起眼眼,看见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薄昀。
那素来冷若冰霜的脸上,是以前从未见过的焦急。
医护人员明明就在旁边,也不能宽慰薄昀一二,薄昀的脸色倒比他还要惨白,一直眼都不眨地看着他,趁着一点空隙都要来握一握他的手,好像这样才能确认他没事。
……出息。
姜灼野痛得要死,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满腔的怒火来不及发作,倒变得有些温吞。
他想,薄昀确实讨厌,非要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对他在意。
薄昀自己断了胳膊都能一声不吭,赛车差点出了事故也能临危不乱,好像天生缺少恐惧的神经。
怎么现在一个区区阑尾炎,就能让薄昀露出这种痛苦的表情?
明明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被硬塞给薄昀的联姻对象。
姜灼野这样想着,眉眼却缓和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得太厉害,他也克制不住的,握了握薄昀的手。
而他这样一动,薄昀更紧张了,以为他是更痛了。
“怎么了,”薄昀弯下腰,警惕地观察他,“你是喘不上气吗?”
薄昀的脸凑得很近,近得姜灼野几乎可以吻住薄昀的耳朵。
姜灼野眼睫眨了眨,虚弱的哼哼唧唧:“你刚刚还没解释完。”
他声音十分轻,断断续续的,但是十分顽强:“你刚才说,你不喜欢谁,钟兰蒽吗?什么意思?”
薄昀:“………”
他一言难尽地垂下眼,与痛出冷汗的姜灼野对视。
他真想让姜灼野涨点教训,知道现在最该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
在姜灼野的身体健康面前,其他一切都显得不值一提。
如果姜灼野真的介意,他回去就可以叫来律师团签合约,保证他若有出轨就净身出户,而不是在这种关头还要去辩解清白。
但他垂着眼,与姜灼野执拗的眼神对上。
这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很明亮,眼尾轻轻上钩,像藏着山川湖海,轻易可以夺走人心。
现在却只专注地看着他一个人。
即使正在经历着痛苦,也要一心一意地等着他的答案。
与他梦中的场景几乎是如出一辙。
薄昀的心里突然像被一只手拧了一下。
他想,姜灼野确实是个幼稚鬼。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天都塌下来也只会惦记自己还没吃到嘴的那颗糖果。
但他心头一片柔软,俯下身,吻了吻姜灼野汗湿的额头。
他声音很轻:“是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钟兰蒽。我向你保证,那天我不是去与她约会。”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去给你买礼物。”
听到这句话,姜灼野怔了一下,手指突然松了劲
47.面具之下
五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最近的荣恩医院。
因为在路上薄家的团队已经与医院沟通过,一切准备已经就绪,几乎是一落地,姜灼野就被推进了手术。
手术室上的进行中亮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姜灼野面色惨白地被推了出来,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垂落下来,有种被不同于往日的脆弱。
他仍旧处于昏迷中,但是手术很成功,他被送入了病房,只等着麻醉效果退去。
薄昀对医护人员道了声谢,坐在了姜灼野的旁边。
他带来的医护团队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隔壁的房间里待命,以防姜灼野这边有突发状况。
而他刚刚也已经通知姜灼野的家人,发小,告知他们姜灼野的情况。
姜煦和姜灼野的父母都很担心,但是这三个人现在全在国外,即使赶回来也得是明天了。(心意在换牙)
“请放心,手术没有问题,姜灼野过几小时就醒了,”薄昀低声道,“我会一直守在姜灼野身边,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你们不用急着赶过来。”
“那就好。”姜灼野妈妈长舒一口气,又操心道,“真是辛苦你了,薄昀,谢谢你照顾灼野。”
“说不上,”薄昀眼睫眨了一下,“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身为伴侣,照顾姜灼野本就是应尽的义务,姜灼野的家人却还要对他道谢,未免过于生疏。
薄昀又说了几句姜灼野的状况,才挂了手机。
声音彻底消失,病房内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秘书与其他人员都在一墙之隔外,这个门内只有他跟姜灼野两个人。
世界像是一瞬间无限缩小,只剩下他与姜灼野两个人。
薄昀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真是……
薄昀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支住了额头,难得感受到了一点疲惫。
他这一天过得也算是刺激又荒诞,早上还在R国开会,傍晚又去参加聚会,晚上则急匆匆赶回来,结果一进门就发现姜灼野在胡作非为,与姜灼野争吵不休……
好不容易要解释清楚,姜灼野却突然阑尾炎发作,现在一动不动,过于安静地躺在他面前,像个沉睡的琉璃娃娃,脆弱得像是经受不住一点风吹。
薄昀的视线又落在姜灼野身上。
他跟徐也明说,姜灼野只有睡着的时候最为安静,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
姜灼野醒着的时候,真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连看书也不安分,会轻轻哼着歌,坐着的椅子会有两个脚翘起,在上面一晃一晃。
平时在家里也是招猫逗狗,一会儿在树下装给小鸟的喂食器,一会儿琢磨着往他的院子里加一个花廊。
可现在姜灼野安静地躺在他面前,不会睁开那双煽动人心的眼睛,不会抬起眼眸,对他微笑。
也不会无时无刻,诱惑着他,引诱他犯下罪行。
薄昀望着雪白床单上的这个人,居然感到了一点意外的平静。
刚刚做手术的两个小时,他一动不动地守在手术室外,内心焦灼得像是有一团火,在烤着他的五脏六腑。
明明知道这只是个小手术,这也是有口皆碑的医院,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可他坐在那里,从肩膀到背脊都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理解了他父亲,为什么母亲发现怀孕的时候,他父亲甚至考虑过打掉他。
因为太危险了。
即使他母亲一切指标都正常,母亲作为孤儿也一直期待着有个孩子,所以十分欣喜于他的到来。
可是随着怀孕的时间越来越久,越了解生产的过程,他在父亲眼中,就只是一个可能会让妻子陷入危险的炸弹。
而现在,薄昀转动眼珠,望着在床上的姜灼野,在一刹那,微妙地共情了二十八年前的他的父亲。
如果要他等在手术室外,等待着姜灼野经历几小时的剖腹产才能生下不怎么讨喜的,只是妻子附属品的孩子。
他大概也会觉得这个孩子消失了比较好。
想到这儿,薄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嘲笑。
他坐得离姜灼野很近,近得他可以数清姜灼野的睫毛。
大概是这个下着薄雪的夜晚,会让人下意识回忆起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望着姜灼野没有血色的嘴唇,思绪却有点飘远。
他刚刚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眼前像是又出现父亲自杀时的场景,他的父亲就躺在白色的浴缸里,四面都是黑色的墙,他高大的身体瘦得像一把骷髅,脸上已经瘦得脱形,右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古铜色心形项链,打开后,里面是母亲十八岁的相片。
薄昀抱着手臂,眼睛盯着姜灼野床边的一支蝴蝶兰。
他一直很可怜他父亲,却也带着一点轻蔑的厌恶。
他一直觉得他父亲太软弱了,被心爱之人的离世折磨得成了一个疯子。
世人总喜欢歌颂爱情,但是世人不会知道这种所谓的真爱,是如何迷惑人的神志,将人类变得面目全非。
只是因为爱上某个人,他父亲就失去了所有理智,所有的心神都维系在另一个人身上,对她百依百顺,只有看见她才会感觉快乐,而一旦离开她,则会抑郁到想要自裁。
像她足下的蝼蚁,像她的臣属,也像她掌心的一滴眼泪。
他当然明白自己母亲的可爱之处,但他冷眼旁观他父亲的哀嚎,心里只觉得可悲。
他绝不会为了区区爱情就把折磨成这个样子。
不。
他根本不会拥有爱情。
这种下等的,低级的,可笑的,不自量力的欲望,根本不会俘获他。
他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即使他爷爷怜悯地看着他,告诉他爱情来临的时候毫不讲道理。
即使他爷爷特意为他请的那位大师,言之凿凿说他与姜灼野天生一对,命由天定,他也嗤之以鼻。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尤其是姜灼野。
这个可笑的,讨厌的,喜欢吃糖果还容易弄脏脸的小鬼。
这个占据了他未婚夫的名号,有着雪白柔软的脸颊和漂亮的眼睛,看见他会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过一会儿却又从父母身后偷偷看他的小鬼。
像小精灵一样可爱,却也像魔鬼一样令人恐惧。
他想,他绝不会对姜灼野低头,也绝不会与命运妥协。
他会一个人走完这一生,他不像爷爷与父亲那样脆弱,要依附于某个人的爱与怜悯才能存活。
那太荒谬了,也太可悲了。
他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薄昀的睫毛颤了颤,一错不错地盯着床上的姜灼野。
他曾经真的以为他摆脱了那可悲的血脉,心如冷铁,对所有人都没有兴趣,注定要踽踽独行在这个世上。
他对姜灼野就更是如此,他觉得姜灼野聒噪,幼稚,不值得他施舍一分一毫的注意力。
可事实却是,在这个分外安静的夜晚,他守在雪白的病房里,轻轻握住姜灼野的手,像个忠诚的骑士,彻夜等待着姜灼野醒来。
薄昀轻笑了一声,带着极为浓重的自嘲意味。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姜灼野与他躲在泳池的角落里,质问他是不是喜欢钟兰蒽。
真是可笑的问题。
居然问他是不是喜欢钟兰蒽。
不是。
薄昀在心里回答,如果钟兰蒽不是朋友的妹妹,他也许打了无数次照面,也不一定记得钟兰蒽的脸。
他命中注定的爱人,出生在二十年前的德心医院。
他捧着小小的花束,去探望那个婴儿与婴儿的母亲,在蓝色的摇篮前虚伪的微笑,心里却想,这个一团粉色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他未婚妻。
他绝不接受。
可是二十年后,他还是在亲朋面前,虔诚地为这个长大的年轻人套上了戒指。
他亲吻了他的嘴唇,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喉咙。
他渴望对这个年轻人俯首,捧出他的一切,献祭一样呈上去,只为换取这个年轻人一个怜悯的微笑。
“你看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薄昀握着姜灼野的手,轻轻贴住了自己的脸,他低头望着姜灼野,脸上似嘲讽也似叹息,他说,“你把我变成了这么可悲的样子,却还问我是不是爱着别人……姜灼野,撒旦都不及你残忍。”
可他这样说着,在这空无一人的病房内,他又轻轻吻了姜灼野的额头,虔诚得像在对他的君王顶礼膜拜。
他到底是没有逃过命运的指引。
可是放弃反抗后,他竟然也会觉得有一丝解脱。
松子茶
扒拉扒拉我的大纲瞅瞅,确实是要告白了
薄昀的面具也在摇摇欲坠,他爱得要死要活,但是我们可怜的灼野一无所知,根本没有察觉老公是怎样一个bt
48.照料
姜灼野一直睡到早上才醒过来,他醒来的时候人还懵懵的,看见薄昀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在床上盯着人,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但薄昀很快注意到了,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俯身去查看姜灼野的情况,按下了呼叫铃。
医生很快就都过来了,检查了伤口情况,体征,并且殷切地与护理人员叮嘱病人的事后护理情况。
姜灼野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用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啊,他已经做完了阑尾炎手术,现在正在恢复期。
病房里现在站着好些人,光医生就有好几位,有他的主治医生,也有薄昀自己随行的团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得了什么要命的大病。
只是大家都轻言细语,告诉他手术非常成功,叮嘱了他几句,就识趣也不再打扰他。
而他的视线也转到了站在病床边的薄昀身上。
连着两天没有休息,薄昀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
“还认得我是谁吗?”薄昀俯下身看他,“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姜灼野:“……”
他是打了麻醉,不是伤到了脑子,更何况他现在腹部还有伤口,稍微动一下都觉得疼,哪有力气冲薄昀说话。
他用尽力气,对薄昀翻了个白眼。
薄昀看见了,轻笑了一声。
“看来是没有失忆。”他低声道,替姜灼野抚平了一下被子。
接下来的事情姜灼野就记不清了,因为他很快又陷入了昏睡,稍微醒来一会儿,又浑浑噩噩地被护理人员扶起来走路。
又隔了好几个小时,他才喝到了术后的第一口水和几口流质。
清汤寡水的,难吃的要死。
即使是薄昀亲自喂到他嘴里的也一样。
“你们虐待病人啊,”姜灼野虚弱地吐槽,“谁想出来的把蔬菜汁混在米汤里,你怎么不自己尝尝,恶心得我能记一年。”
薄昀低下头,又舀了一勺,凉飕飕道:“少在这里挑三拣四,这是家里厨房做好送来的,我要是真狠心就应该让你尝一尝医院餐,你才知道什么叫难吃。”
姜灼野气得不行,薄昀又送过来一勺的时候,抿着嘴不肯吃。
薄昀也不强求,反正姜灼野现在也吃不下多少。
但他还是又舀了一勺,“真不吃吗,下一顿可还是流质。你现在需要清淡,所以不会给你口味太好的东西。”
姜灼野皱着眉,真是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但是他现在又确实饥肠辘辘,想想实在没有必要和自己较劲,又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
薄昀立刻送了一勺进去。
姜煦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身边还站着姜家的一双父母,三个人在进入病房之前还在低声交流,说这回真是麻烦薄昀了。
虽然薄昀跟姜灼野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但是两个人一直不对付,现在是缓和了一点,也还是客气又生疏。
这次姜灼野生病,薄昀居然一直守在医院里,甚至推掉了工作,已经称得上仁至义尽……
三个人低声聊天,到了病房门口才止住嘴,以为打开后会看见姜灼野昏昏欲睡,护理人员守在旁边。
然而实际却是护理人员在门口,门内只有薄昀和姜灼野两个人。
而他们家那个,不事生产,游手好闲,招猫逗狗,仗着受宠就无法无天的小儿子,正穿着柔软的蓝色睡衣靠在床上,红色的头发乱糟糟的,一脸没好气的样子。
而他们那个一直疏离冷淡,从来说不上脾气温柔的“儿婿”,正托着一只青瓷碗,坐在床边不紧不慢地给他们小儿子喂食流质,一点没有假手于人的意思。
姜煦:“……”
姜家父母:“………”
梁婕轻轻捂住嘴,眉毛也轻轻挑起,姜宏安也忍不住面露古怪。
而姜煦的眼睛则像两道探照灯一样射向了弟弟。
怎么说呢?
这场景放在别人身上也许不太奇怪。
但是放在姜灼野跟薄昀这两个从小不对付的人身上,可实在太古怪了。
太诡异了吧。
姜煦想。
他弟弟这个混世小魔头,不是最烦薄昀?看见薄昀都会扭头就走,怎么可能还让薄昀喂东西,没吐薄昀手上就算不错了。
“啊呀,”梁婕先反应过来,放下了手,笑着走了过去,“薄昀你怎么自己在照顾灼野,让护理师来就好了呀。”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姜灼野,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心疼。
“你怎么突然就阑尾炎了呢,”她轻轻掀起被子看了一眼姜灼野的腹部,担忧道,“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薄昀将小碗放到了一边,站起了身,先打了声招呼:“伯父伯母。”
他跟梁婕解释,“灼野手术很成功,医生说恢复得快的话,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回去休养。”
其实梁婕也知道,只是姜灼野长这么大几乎没有遭过罪。
她点点头:“嗯,出院的时候我来接他就好了。到家里养一养好了,学校那边请假就是了。”
薄昀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要不还是回我那边吧,伯母您跟伯父最近不是在推进X国的项目吗,今天也是匆匆忙忙赶回来,别耽误了你们。灼野跟我回去很方便,我最近都会尽量在家,家里的佣人也都了解他的口味喜好。”
梁婕倒是没想到。
她跟姜宏安确实最近很忙,他们在X国的海岛拿了一块非常有利的地皮,正在建设新的大型酒店。
她对薄昀笑笑,又瞄了眼旁边一脸淡定,仿佛事不关己的小儿子。
她注意到,薄昀就站在床边,姜灼野的手无意识揪着人家的袖口,自己却没察觉到。
“那倒是麻烦你了。”
她仰头对薄昀笑道。
“不麻烦,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薄昀仍旧这样回答。
姜煦心里的疑惑更甚,视线在姜灼野跟薄昀扫来扫去。
即使迟钝如他,在这个冬日的早晨,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暧昧。
可是看着床上脸色苍白,一看就像小可怜一样的弟弟。
他犹豫再三,到底是把心里的疑惑咽了下去,转而关心起了姜灼野的身体。
姜煦三人并没有在病房里待太久,虽然这样有点像甩手掌柜。
可是薄昀跟一个医疗团队都在待命,他们在这儿也显得无事可做。
而三个人确实工作上非常繁忙,只是略略坐了一会儿,下属就打来了好几个请示的电话。
薄昀主动道:“伯父伯母,你们如果有工作就先去忙吧,我会在这里照顾姜灼野。”
梁婕有点担忧。
但是看了看姜灼野在薄昀的搀扶下,已经慢慢起身,可以挣扎着在病房走了一圈。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薄昀,又看看姜灼野。
刚才她跟薄昀一起伸手去扶姜灼野,姜灼野却下意识选了薄昀。
“也好。”
梁婕改变了主意,拿起了自己放在一边的手包。
“我确实晚上还要飞欧洲,公司那边离不开,就要麻烦你了,薄昀。”她客气道。
“没关系。”
说着,梁婕就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顺便拉上在旁边当电灯泡的老公和大儿子。
姜煦还想反抗:“我晚上又不赶飞机,我可以再陪灼野一会儿……”
梁婕却不动声色地拧了一下姜煦的耳朵:“说什么傻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有跟信梁老总的见面吗?给我工作认真一点,不要总是想着推迟。”
她回头对姜灼野叮嘱:“我们就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有任何事就给我电话。”
姜灼野毫无留恋之情,十分心大地冲老妈挥手:“我能有什么事。”
“臭小子。”梁婕轻轻弹了一下姜灼野的额头,但是望着薄昀握着姜灼野的手,又十分温和地笑了笑。
很快,她就拎着大儿子和老公撤离了。
病房里又剩下姜灼野和薄昀两个人。
护理师想来继续陪姜灼野散步,却被薄昀拒绝了。
“我自己来。”他一边说,一边稍稍用力抱起了姜灼野的背。
姜灼野心想,拿你薄家的工资可真是容易,这一天下来,他就没见护理师能插上几回手。
但他还是没有吐槽出声,就着薄昀的手站了起来。
荣恩医院的顶层套房都被薄昀包了下来。
所以这一层只有姜灼野一个病人,护士站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小护士,都十分安静。
为了确保肠道不黏连,防止静脉血栓,薄昀带着姜灼野在走廊上慢吞吞地走,姜灼野东倒西歪的,半边身体都靠在薄昀身上,像蚂蚁散步。
走到拐角处,姜灼野站住不动了,望着窗外。
“下雪了啊。”他轻声说。
“嗯。”
只见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素白。
他们的楼层很高,从这里俯瞰花园,所有的行人都变成了小小的黑点。
姜灼野还有点气虚,但又不想回房间躺着,就这样看看外面天地一片广阔,雪落人间,也会让人心情有一点舒畅。
他瞄了一眼薄昀,其实他没想到薄昀这次会在医院陪他这么久。
下午的时候,薄昀只短暂离开了两小时去处理工作,很快就回来了。
他难得良心发现,问薄昀:“你待会儿有事情要处理吗,你集团里事情也多,也不用一直在医院陪我。”
他是认真的,他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这也不是什么狗血偶像剧,非要薄昀放下一切才能体现对他的重视。
薄昀却说:“都处理好了,你不用操心。我们集团也不至于这么无人可用,我稍微离开两天就六神无主。”
行吧。
当他白善解人意了,姜灼野懒得再搭理薄昀,又去看向窗外。
可是只过了几秒,他就听见薄昀说:“我以为你醒过来,还要跟我冷战一会儿。”
“什么意思?”
姜灼野没听明白,不明所以地看着薄昀。
薄昀靠近他,一只手搂住了姜灼野的腰,怕姜灼野身体虚弱站不稳。
他说:“在直升机上,你问我是不是说自己不喜欢钟兰蒽,我说我一点不喜欢她。可是其他问题我都还没来得及解释,你怎么不逼问我了?”
松子茶
ps:
薄其实挺喜欢照料姜灼野的,会让他觉得回到了姜灼野幼年期……而幼年期是姜灼野唯一不讨厌他的时候
(但是被他自己推开了)
(所以一直阴暗地在后悔)
49.喜欢的是你
哈?
姜灼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急着被逼问。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薄昀一眼,他做了个手术也没伤到脑子,薄昀倒是一副被驴踢了的样子。
但是薄昀的手贴着他的腰,让他颇为不自在,不自觉地偏过脸。
“有什么好接着问的,”他避重就轻,后知后觉也有点脸皮发烫,觉得自己气势汹汹质问薄昀的样子也实在难堪,明明说好是商业联姻的,偏偏他自己在斤斤计较,他小声嘀咕,“我知道你没给我戴绿帽子就行。”
像是怕这句话不够有说服力,他又咕哝道:“当初结婚前签协议都说了,咱俩谁都不能出轨,也不能只约束我一个人。”
薄昀也知道姜灼野在嘴硬。
他的眼神落在姜灼野的嘴唇上,因为做了手术不能正常进餐,姜灼野唇色泛白,还有点干燥。
让人很想亲一亲,好让这双唇重新湿润起来。
他更凑近姜灼野一点:“你只是在介意这个吗?你难道不介意我那天跟钟兰蒽干什么,她跟我是什么关系,我和徐也明说你烦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灼野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他抿着唇,心想废什么话,你倒是解释啊。
他怎么可能不想知道。
“我跟钟兰蒽没什么关系,但她以前是喜欢过我,”薄昀承认道,这句话一出口,姜灼野就唰得抬起了头,不怎么愉快地望着他,薄昀没忍住嘴角勾了下嘴角,又解释道,“但那已经是大学时候的事情了。”
他望着姜灼野:“你知道的,因为家里出了事,我那几年经常需要回国,大学读得断断续续,中间还休学了一阵子,真正毕业的时间比原本晚了两年。这中间钟兰蒽来过Y国几次,都只说是路过顺便找我吃饭,回国也都是和她哥哥一起来参加聚会,我根本没多想,直到她在毕业的时候找我告白。”
薄昀还记得那天的场景,钟兰蒽约他在门口的土耳其餐厅吃饭,并没有什么浪漫情调,大概钟兰蒽自己也知道会被拒绝。
钟兰蒽一直是个很温和的人,被他拒绝了也没有怎么失态,只是叹气,甚至在他提出无礼的问题后,还耐心地为他解答。
他说:“我拒绝了钟兰蒽,她很爽快地接受了,并没有太伤心。之后的那些年,她进了娱乐圈,我们很少会碰面,她哥哥钟成还有徐也明倒是知道她跟我告白的,又看她这些年一直单身,所以徐也明才会误会她还放不下我。但是上次在珠宝店遇见,钟兰蒽告诉我,她最近有个在接触的男孩子,比她小了六岁,很阳光活泼,很讨她喜欢,所以她打算买一对袖扣送他。”
薄昀问:“这个解释你还满意吗?”
姜灼野呆住了。
这样说起来,薄昀跟钟兰蒽还真是清清白白,毫无暧昧。
他嘴唇动了动,莫名有点心虚,却又不愿意承认,眼珠四处乱看。
薄昀却说:“你知道我那天路过珠宝店是为什么吗?”
“我在那个珠宝店定做了一对耳钉,要送给某个人。本来是要送到家里来的,可我那天正好路过,就顺便下车来取了。没想到钟兰蒽也在,我们就聊了一会儿,结果就被狗仔拍到了。”
薄昀盯着姜灼野看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小小的,心形的绿色丝绒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两只镶嵌着欧泊与钻石的耳钉,璀璨耀眼,一只是羽毛的样式,而另一只则有着细细的耳链,很适合单带。
薄昀低声道:“这是我想送给你的小礼物,没什么特殊的纪念意义,就是有一天我正好路过那个珠宝店,突然想给你也定做一个。”
他抬起眼看着姜灼野:“但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又会不会收下,也许因为是我送的 你反而不愿意戴,所以我放在办公室里好几天都没有拿出来。”
他选择耳钉,而不是手镯,手表,就是想这样一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一副珠宝,毫不起眼,也许姜灼野不会太挑剔,愿意施舍他一点仁慈,满不在乎地收下。
就像他曾经送的那支玻璃铃兰与小虎鲸,被姜灼野随手放在了收纳柜里。
他将这对耳钉递出去,神色波澜不惊:“你愿意收下吗?”
姜灼野微微睁大了双眼,他看看那个耳钉,又看看薄昀。
薄昀神色十分平静,仿佛送礼物的不是自己一样。
倒是他这个当事人,莫名有点站立不安。
但姜灼野还是把这个盒子接了过来,盒子不算沉,里面的钻石与欧泊璀璨又闪亮,全然称不上低调,很符合他平时张扬的风格。
姜灼野突然嘴角弯了一下,低声说:“其实我更喜欢红宝石。”
薄昀愣了一下,“什么?”
姜灼野慢条斯理,拈起那个羽毛造型的耳钉,戴在了左耳上,然后仰头望着薄昀:“我说我更喜欢红宝石,蓝宝石和祖母绿也可以,你下次再想送我什么,可以有个参考。”
他挑起唇,眉毛轻抬,对薄昀笑了一下。
薄昀明白过来,望着姜灼野,也很轻地笑了一下:“好。”
姜灼野将另一只耳钉连盒子也揣进了自己兜里,搭着薄昀的手,要回病房。
他一边继续慢吞吞龟速前进,一边“逼问”薄昀:“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跟徐也明说我烦人。”
他十分自然地开始翻旧账:“你还说我哪里都麻烦,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听了多生气,没当场找你吵架都算我脾气好,看见你就觉得可恶。”
他一边说一边去掐薄昀,虽然现在知道薄昀也许只是嘴硬,但他还是会有点恼火。
可薄昀扶着他进病房,却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问道:“你以为你不烦人吗?”
“哈?”
姜灼野大怒,甚至想抄起旁边的花瓶给薄昀来一下。
“你什么意思?”姜灼野开始撸袖子,他好不容易火气消下去,薄昀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又来气他。
可很快,他就听见薄昀又说道:“你确实很烦人。每天早上起来都像睡不醒,会蹭在我的肩膀上说你怎么离开高中还是想逃课。喂死我的锦鲤一脸心虚的样子,又很心疼鱼死于非命,只好拉着管家去忏悔。还有打碎我的砚台不好意思看我,吃夜宵的时候会把酱汁弄在脸上,跟我吵架了就趁我睡觉偷偷摸摸掐我……
桩桩件件,全是这种孩子气的事情,让我怀疑我到底是结了婚还是进了幼稚园。”
薄昀说着这种让自己烦恼的事情,可是他的眼神又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即使迟钝如姜灼野也听出来,这一次,薄昀好像并非在抱怨。
薄昀道:“你每一件事情,都很让我心烦,我本来生活很平静,可是你跟我结婚后,我甚至会在会议上开小差,会情不自禁想你在做什么,是在家里还是去学校了,晚上会跟人去聚会还是回家?”
“你说,我怎么能不觉得你烦人得很?”薄昀轻声问道,“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过这些烦恼。”
姜灼野彻底呆住了。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跳得太用力了,让他甚至模模糊糊在想,他一个刚手术的人,这样跳是不是不太健康。
可他呆呆望着薄昀,又说不出任何话。
“你知道吗,钟兰蒽跟我告白的时候,我问过一个很冒犯的问题,我说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什么这么多人为此前赴后继。”薄昀向前一步,姜灼野本来就在床边,因为他这个举动,跌坐在了床上,却又被他扶了一把,以免震动到伤口。
他没有松开姜灼野,就这样抓住了姜灼野的手腕。
他说:“我觉得爱情很无聊,很低级,在大学里拿你当挡箭牌拒绝跟我告白的人,完全是因为未婚妻这个借口好用。当时钟兰蒽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不自觉地留意他,哪怕人群熙熙攘攘,你只是惊鸿一瞥,也能精准捕捉这个人。你会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他,会为他烦恼,会被他牵动心神,甚至……会不像自己。”
“她说,这就是爱上某个人。”
薄昀垂下眼,盯着坐在床上的姜灼野,姜灼野明显很慌张,这张漂亮高傲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无助,像被人拿着枪抵在了墙角,无处可逃。
那双明亮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一脸无辜。
无辜得让他想亲吻这双眼睛,想用锁链扣上姜灼野的手,想把姜灼野藏进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薄昀俯下腰,与姜灼野四目相对,他很清楚自己外貌的优势。
他直勾勾望着姜灼野:“钟兰蒽被我拒绝后,在餐厅门外用雨伞指着我,说诅咒我有天会发疯一样爱上某个人,我当时嗤之以鼻。可是回国后,她的诅咒生效了,我确实爱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很讨厌,总是躲着我,可是他笑起来非常可爱,经常抱着小狗在花园里晒太阳,还给小狗编辫子,他是个幼稚鬼,但对朋友很讲义气,出去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装得好像很酷,心肠又很软。
他在我眼皮下一天天长大,也一天比一天让我烦恼,最头疼的时候,我甚至想为什么他不能出国读书呢?最好发配到北极圈,也许我就不用这么心旌动摇了。”
薄昀说到这里,似悲哀似嘲讽地笑了一下。
何止如此。
他说得太轻描淡写了,他受到的煎熬怎么会是这样轻飘飘的几句话可以概括的。
他真的想把姜灼野发配北极圈吗?
不。
他分明是想把姜灼野偷走。
他甚至在漆黑一片的夜晚,考虑过飞机失事的可能性。
可他不能这样告诉姜灼野,这会把姜灼野吓跑。
薄昀与姜灼野贴得很近,蛊惑一样,轻声问道:“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姜灼野说不出话。
他的脑子一片浆糊。
怎么回事?
要说他没想过薄昀也许对自己有好感,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以为那只是一点轻薄的,蒲草一样脆弱的刹那心动。
因为薄昀生来就是一副傲慢,高高在上,不懂得如何爱人的样子。
可他现在听见了什么?
他怔怔地看着薄昀,心脏这次真的超过了警戒值,跳得足以让医生尖叫。
他嘴唇动了动,他想问是谁,可是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好在薄昀本来也没要他回答。
薄昀吻住了他的脸颊,很轻的一下,而后说道:“这个人就在我的面前,刚才我送了他一对耳钉,希望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属于我的记号。”
姜灼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了起来。
他像一颗红得发亮的小番茄,不可置信地看着薄昀。
松子茶.
姜灼野(手足无措版):这个人、怎么一点不按常理出牌
50.心脏过载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
姜灼野的脑子都死机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刀口都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想,也就薄昀干得出这破事。
在他阑尾炎手术后跟他告白,别说浪漫场景了,连束花都没有,就这么把他怼在床上,一步步地逼近,盯着他的脸表白。
知道的是在说“我喜欢你”。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家劫舍强抢民男。
哦也不对……
姜灼野在心里轻轻反驳,他跟薄昀已经结婚了,用不着抢。
他心里吐槽一大堆,却又根本不敢抬头看薄昀的脸。
薄昀的呼吸近在咫尺,害得他脸上的热度一直无法降下来。
被告白这种事他已经是熟练工了,从初中起他应付这场面就十分游刃有余。
可现在他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倒像自己是那个忐忑的告白者,惴惴不安是否会被拒绝……
“你怎么这么随便就……”
姜灼野嘟嘟囔囔道,“哪有人这样表白的。”
但他说着又有点不确定,终于看了薄昀一眼:“你刚刚是在表达你喜欢我吧?我没理解错吧?”
薄昀都要被逗笑了。
如果是之前,他大概会控制不住嘲讽姜灼野几句——太笨了,哪有人连这都反应不过来。
他终于退开了一点,为了不让姜灼野一直仰着脖子看他,他单膝半跪下去,变成他抬头看成姜灼野。
而他的一只手扣着姜灼野的手。
这姿势让姜灼野脸更红了,简直要冒出蒸汽了。
搞什么,他俩求婚薄昀都没这么正式过,当时薄昀只是站在他家的客厅里,随随便便说了一句“请跟我结婚。”
“是的,我喜欢你,”薄昀又重复了一遍,“我会现在说出来,是因为希望下次不要再有别的乌龙了,你不要一言不合就觉得我喜欢我别人,跟我冷战十天半个月,这会让我很头疼。”
他的手指摩挲着姜灼野的拇指,“如果你嫌弃我这样表白太潦草了,我也可以等你出院重新来一次,我可以给你准备一个更正式的仪式。”
他像是完全看穿了姜灼野在想什么,说得轻描淡写。
“不不不,用不着。”姜灼野吓得够呛。
这一次他就心脏过载了,再来一次他还不知道会怎样。
他一个刚动手术的人,虽说是小手术吧,还是静养为好。
但是他这样说完,病房里又陷入了安静。
薄昀仍然仰头望着他,倒也没有催促,平日里总是过于高傲,不近人情的脸,即使在这种等待心上人宣判的时候,也没有露出忐忑不安。
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又让姜灼野觉得呼吸困难。
今天没有下雨。
可他却觉得潮湿,无数的雨丝铺天盖地落下来,蛛网一样将他层层围困。
“我……”
姜灼野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喜欢薄昀吗?
毫无疑问,他对薄昀是有心动的,所以他才会嫉妒,吃醋,蛮不讲理地与薄昀冷战。
他从前觉得薄昀为人傲慢,心性冷酷,可是结婚后的这段时间,薄昀对待他却与过去截然不同。
他能感觉到薄昀对他的温柔,偏爱,乃至纵容。
他又怎么可能毫无所动呢?
但是跟薄昀恋爱,他倒是真没有细想过。
他根本没有恋爱经历,唯一的悲催经验,是被初恋给甩了。
而跟薄昀在一起,这实在是一件太需要郑重考虑的事情。
顾及到两家的关系,合作,还有这一纸婚约,他不可能只是玩一玩,随时抽身就走。
虽说他也没想玩一玩,可他真的能一直对薄昀负责吗?
不知道为什么,姜灼野出神地想,他总觉得不能对薄昀负责到底的话,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里,姜灼野咬住了下唇的肉,脸上十分纠结,是那种又想吃蛋糕又迫于健康只能忍住的表情。
薄昀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猜都猜的出来姜灼野在想什么。
他年轻的爱人才二十岁,正是轻狂,放肆,醉生梦死的年纪。
应该毫不顾忌地去谈恋爱,爱就在一起,不爱就分开 ,谁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互相不要纠缠。
可他二十八岁,是姜灼野的合法伴侣,哪一点都不符合以上的要求。
姜灼野要是掉进了他的网中,就休想抽身离开。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案,”薄昀低声道,“我知道你现在脑子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
他仍旧握着姜灼野的手,大概是刚做了手术,姜灼野的手即使在暖和的室内也微微有些冷,被他包在手心里。
他说:“是我突然跟你告白的,没有给你时间准备。你可以慢慢考虑,要不要接受我,要不要跟我假戏真做,真的在一起。只要……”
薄昀说到这里,望着姜灼野,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流露出一点无奈,“只要别真的让我等三年就好。”
薄昀这样说,姿态放得这样低,姜灼野反而心里生出一丝愧疚。
“我……”
他怔怔看着薄昀站了起来,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别想太多,”薄昀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在你给我答案前,我会向以前一样跟你相处,什么都不会改变,所以你不用担心。”
姜灼野只觉得额头都在发烫。
他愣怔地看着薄昀。
这哪是告白,这简直是薄昀打通了任督二脉。
买一句话都直戳他的心脏,让他的好感度biubiubiu往上蹿。
姜灼野面露纠结,最终还是说道:“那你……让我再想一想,我会尽快给你答案。”
“好。”薄昀答应得干脆利落.
之后的几天,薄昀说到做到,对姜灼野一如既往。
姜灼野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在康复,度过了最难熬的前三天以后,已经能比较轻松地下床溜达了。
薄昀集团那边到底是有不少工作要处理,所以不得不让护理师上岗,自己回去开会出差。
但是他只要一有时间,依旧在医院里陪伴姜灼野。
他陪姜灼野打无聊的游戏,操作完全不输姜灼野这个资深游戏积极分子,搞得姜灼野时不时探过脑袋,一脸狐疑:“你会打游戏的啊?”
薄昀瞥他:“很显然,我并没有老到能进博物馆当古董的地步,上学时也会跟钟成徐也明他们一起玩会儿游戏,不是很正常吗?”
也是。
姜灼野又靠了回去,心想却想,都怪你太严肃正经了,本来就像老古董,送进博物馆里一点都不违和。
而等姜灼野出院的那天,正好是圣诞节。
一般来说,阑尾炎这种小手术,在医院待个五六天已经绰绰有余,但是薄昀不放心,硬是让他住了十天。
等到出院的时候,姜灼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康复,虽然伤口还没长好,但他简直身强力壮,甚至能打一套拳。
薄昀对此嗤之以鼻:“我劝你别作死,我不想半夜再带你回医院。”
姜灼野大怒。
他踹了薄昀一脚,不满道,“有你这么追人的吗,会不会讲话啊?你真的喜欢我吗,怎么还是没事就怼我?你这样是要打光棍的你知道吗?”
他说着就冷哼一声。
该说不说,薄昀还真是说到做到,对他的态度确实纹丝未变,想管教就管教,想嘲讽就嘲讽。
出院的时候他收到了照顾他的护士的小礼物,说祝他圣诞快乐,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自己编的小手环。
结果一扭头,薄昀脸色冷得像能滴出水,直接将那个小手环给没收了。
“不许收。”
薄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十分理直气壮:“已婚人士不能随便收其他人圣诞礼物……哪来的规矩?我定的。”
想到这儿,姜灼野就更气了,额角都要冒出十字了。
有没有王法了?
谁家追求者是这个态度?
薄昀却侧头望着他,微微弯了下嘴角:“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喜欢你,如果你还不能确认……”
他握住了姜灼野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他的舌尖探出来,舔住了姜灼野的指尖,柔软的唇舌轻轻含住姜灼野的指腹,眼神懒洋洋的,却又像一只进攻的蛇,紧紧地锁住姜灼野。
他由着姜灼野的指尖,慢慢往上吻,吻过姜灼野的指节,手腕,动作很慢,像一片羽毛轻轻划过。
姜灼野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天杀的,他们现在可还在车上,虽然开启了屏蔽司机不会听见,他却还是莫名有种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情的感觉。
薄昀慢慢扯过姜灼野的手腕,迫使姜灼野靠近自己,动作却十分克制,搂住姜灼野的腰,不会牵动到姜灼野的手腕。
他的嘴唇又吻到了姜灼野的喉结,吮吸了一下,才又慢慢往上,停留在姜灼野的嘴唇上。
他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在这封闭的车内,像要扇起一阵小小的气流,将姜灼野卷入其中,晕头转向。
“我喜欢你,爱你,想要抱你,想要对你做很多下流的事情。”
他顶着一张最清心寡欲的脸,对姜灼野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你还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对你说成百上千次。”
松子茶
窗户纸捅破以后,这个薄昀就骚不拉几的。
对了明天周一休息哦 这几天一通狂赶,终于可以存一点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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