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晚被他揽在怀里, 身体僵硬得如同一根荆条,却依然盯着他。
看久了,她认真道:“我来突击检查。”
话语将将落下, 易辞洲倏地一愣,随即仿佛感知了什么, 竟扯了扯嘴角, 笑问道:“然后?”
舒晚更是认真,“看看你平日里跑到南沙湾到底在干什么。”
“……”
“有没有左拥右抱。”
“……”
“电影里都这么演,陪酒女站一排, 老板随意挑。”
“……”
“我还怕你找外遇、包二奶。”
她说完抿了抿唇,顺便朝他真诚地眨了一下眼睛。
易辞洲低头看着她, 有些好笑,“我找外遇, 跟你有关系吗?”
舒晚提了口气,镇定道:“有啊, 我善妒,万一吃醋找上门去, 难保不会上新闻。标题我都想好了,人设崩塌?TPN总裁夫人下场亲手撕小三。”
耳朵不好使,嘴巴和脑袋倒是很灵活,连害怕的情绪都隐藏得很好。
这女人,虽然他打心底里厌恶她是个聋子,但是此刻,他忽觉有些莫名的有趣。
易辞洲微阖双眼,冷漠的眼眸染上一层悸色, 盯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了半晌, 不觉失笑:“阿晚, 你跟我跟久了,也会演了。”
舒晚客气回他:“夫唱妇随。”
“夫唱妇随?”易辞洲看着她眼底莫须有的真挚,不屑地挪开了视线,淡淡扫过她耳朵上两只碍眼的助听器,“你还不够格。”
说着,他手中力度渐弱,直至放开了她的身子。
脱离他臂膀的束缚,整个人都如同解脱一般轻松了起来,舒晚长舒了一口气,将刚才被捏出的眼泪抹了抹,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
路途很远,车子也开了很久。
正出着神,这时,易辞洲突然淡淡道:“你弟弟来南沙湾,是我默许的。”
舒晚听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不管舒涞去哪工作,她其实都无所谓。对比起在公司里当个拖油瓶,在南沙湾端茶送水会是个更好的出路。
只是,舒涞那种性格,不适合。
易辞洲继续道:“他太过于莽撞,做事不考虑后果,放在廖霍眼皮底下,至少有人能压制住他。”
“那为什么是廖霍?”舒晚回头,疑惑道:“廖家是什么背景你不知道吗?舒涞那种人,你让他天天在南沙湾待着,少不了耳濡目染,指不定惹出更大的麻烦。”
所以说,女人只看表面、只看当下。
有的时候,他想解释,也解释不通。
见她嘴角下耷成一个小小的弧度,易辞洲眉头微皱,不耐烦道:“他之前在澳门欠的赌债,要他一只手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易家走的是清官白道。
按理说,之前舒涞欠赌债被人要剁手的事儿,除了警察,没人管得了。
而易辞洲却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这次舒涞划车,又是看在易辞洲的面子上才放过了他。
想到此处,舒晚恍惚一愣,不由捏拳,如醍醐灌顶般猛然醒悟了过来。
车及别墅,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转眼到了周日。
下午,雨还在下,窗外淅淅沥沥不止。
易辞洲坐在会议室里,签署着手中的文件,递还给沈特助,“之前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多谢沈特助了。”
沈特助俨然一笑,“总裁过谦了。”
作为集团内部的元老级员工,基本的客气礼让还是要有的,易辞洲干恭恭敬敬对他道:“您在爷爷身边二十四年,所见所闻比我多的多,我还是要跟您学习的。”
沈特助波澜不惊地又笑笑,“总裁,您是董事长的孙子,我跟了他多久,也就等于跟了您多久。”
易辞洲不动声色地听着,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椅背上,淡然如常心中却暗暗发紧。
知道那件事儿的人很少,但沈特助就是其中一个。
他有傲骨,也有软肋。
更甚者,他的身份,就是让他这辈子抬不起头的把柄。
他笑道:“沈特助言重了。”
沈特助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这个易辞洲,比以前的那个,厉害得多。
他没再多说,又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这才转身离去。
天色渐晚,易辞洲静坐了一会儿,回身穿上外套,给付沉打了个电话:“去蓝湾别墅接太太。”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让她打扮好看点。”
接到易辞洲的要求,没多时,付沉就站在了舒晚面前。
这高大的男人,浑身上下的细胞仿佛都在摇旗呐喊“我很不自在”。
他原本跟着易辞洲,只是脱离法国的雇佣兵改行混口饭吃,毕竟给这种大佬当保镖,也算是老本行。
但是自从回国的这些日子,他基本上三天两头就被派来“盯着”这位愁云惨雾的太太。
除了偶尔说上两句话,剩下的时间,她把助听器一摘,基本上就是干瞪眼了。
舒晚走近首饰柜,淡淡问道:“打扮好看?你问问他,什么叫好看呢?”
这话问得太专业,付沉这种糙汉直男|根本答不上来。
舒晚自嘲地嗤笑了一下,手指划过一排排精致的耳环,最后停留在一根铂金钻石项链上。
戴上项链,她对着镜子,里面的人,那张脸蛋,妩媚得像一颗刚刚沁了水的珍珠。
她眼神黯黯,嘴角的弧度上扬,自嘲道:“别说你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好看,谁让我是个聋子呢。”-
傍晚时分,舒晚跟着易辞洲来到了易家老宅。
车子稳稳停下,易辞洲先下了车。
他径直走到舒晚的这边,帮她拉开车门,扶着她下了车,而舒晚也熟稔地伸出手,顺势攀住了他的胳膊,自然地贴了上去。
浓烈的男士香水味掩不住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虽然两个人不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但是蓦地贴紧在一起,还是同时僵硬了一秒。
易辞洲阖了阖眼,低头看她。
没有过多的首饰,只有胸前一条钻石项链,衬托得那张精致脸庞更加娇媚如丝。
然而,再仔细端详,两只碍眼的耳朵上,依然挂着助听器。
真的是连半点再看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
舒晚冷冷问道:“好看吗?”
易辞洲稳住脚步,不语,只紧紧拉住她的手,然后按响了门铃。
令人惊讶的是,开门的居然是易宏义,他虽暮年,却精神矍铄,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易辞洲和舒晚之间来回逡巡了一下,沉声说道:“怎么来晚了?”
易辞洲也没有想到会是老爷子亲自来开门,他稍稍迟疑,解释说道:“路上堵了。”
易宏义也没再多问,便示意二人入座。
舒晚环视了一圈,几乎都是生面孔,除了易老爷子,只有一个稍稍眼熟的中年男人。
易辞洲的父亲去世得早,TPN集团旗下的金融行业完全被二房家的堂叔易飞白掌控着,如果猜得没有错,这个中年男人,就是那个堂叔无疑了。
果不其然,易辞洲礼貌说道:“堂叔好。”
易飞白见他们携手而来,满是探究的目光先是扫过舒晚,然后慢慢停留在易辞洲的身上。
凝视了几秒,他侧过脸,几不可闻地从鼻腔里轻轻嗤笑了一下。
舒晚诧异地愣了愣,随即抬头去看易辞洲,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便随着他跟堂叔打了招呼,然后入了座。
舒晚环绕一圈,见易母不在,便问道:“爷爷,妈呢?”
易母身体一直不好,常年久居易家老宅,偏离城市喧哗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易宏义一边倒着白酒,一边说道:“严芷她身体不是很舒服,应该马上就来了。”
不多时,就见一个中年女人在护工的搀扶下缓缓从隔间外的走廊里走了过来。
她一身白裙,肩上罩着厚厚的披肩,虽然看着上了些年纪,但是眉宇间的风韵依然犹存,依稀能看清往日的风华。
易飞白笑意更浓了,懒洋洋地喊了句:“大嫂。”
严芷稍稍点头,她看了一眼在座的几个人,目光落在易辞洲和舒晚身上的时候,不禁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母亲,坐。”
易辞洲站起来,将身边的椅子拉开。
舒晚也赶紧站了起来,伸手扶住严芷的胳膊。
然而没想到的是,严芷挥开了两个人的手,冷漠的声音就像一汪死水,冰凉凉地浇灌而下,“不用了。”
舒晚一愣,有些尴尬地站在一侧,她看向易辞洲,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见易辞洲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
对面的堂叔易飞白见状,不由又低声嗤笑了一下。
易宏义不满地掷下酒杯,喉咙里重重咳了一声,“再笑就给我滚出去。”
易飞白立刻止了笑。
但余光依然若有似无地在严芷和易辞洲之间来回打量。
一家人都冷冷漠漠奇奇怪怪,舒晚也不好说什么。
她只能继续坐在那静观其变,安静地喝着茶。
席间,易宏义不断地在和易辞洲和易飞白讨论公司里的事情,舒晚听不懂,便时不时给身边行动不便的严芷夹菜。
正吃着菜,严芷突然问道:“舒晚,你们结婚有一年多了吧?”
舒晚低声说道:“是的。”
严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吃了口菜,细嚼慢咽吞下去之后,慢悠悠说道:“抓紧时间生个孩子吧。”
因为只是家里的小聚,所以桌子也不大,几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一清二楚。听到严芷忽然问及孩子的事情,易辞洲倏地抬眼,两眼微眯了半秒。
舒晚筷子一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易辞洲,见他淡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只能小声“嗯”了一声。
严芷手中的茶杯冒着袅袅青烟,伴着茶香的味道,她看着舒晚的眼睛,视线逐步转向她的耳朵,“你听见了吗?”
舒晚心中一凛,抬高了声音:“听见了,妈。”
严芷不紧不慢道:“那就好,我说的话,别不放在心上。”
易辞洲眉头突然皱起,他放下筷子,伸手握紧舒晚的手背,勉强浮着笑意说道:“母亲,我们自己会有安排的。”
严芷眼底那种不甘愈渐浓烈起来,“你能有什么安排?”
坐在对面的堂叔易飞白低声嗤笑,手中的酒杯都差点晃了出来。他瞥了一眼易宏义,垂眼转着酒杯道:“以我对辞洲的了解,他肯定跟我堂哥一样,不缺呀……”
舒晚疑惑道:“不缺?不缺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严芷沉着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不缺女人,你不生个孩子,自然有外面的女人给他生。”
【旧笔记小说网】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