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花姐喝得半醉。
孙悟空纵有天大本事, 在唐僧老板手下就施展不开。
何况现在老板还可能换人。新官上任三把火,难免还要把前任定的策略改一改,火还不知道会烧到谁头上。
余自新很是感慨。
花想容这么大个牌子, 产品口碑不错, 总公司历史悠久, 也曾财大气粗, 请的模特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可当它被时代抛弃的时候,像个小丑。
同样被时代抛下的,还有二姐正在用的诺基亚手机。
宋诗远正打电话给大姐。
宋秋凤和徐山平本来要来海市的, 但他俩买的房子这几天要收房了,房主当然得去现场验收。大学开学了, 生意忙,余自新又是跟金姐花姐这种老江湖一起去的,还有什么担心的,于是就没跟来。
宋诗远电话刚挂掉又响起来。
是林通求。
她走去卫生间接电话了。
余自新拿出笔记本翻看,她今天蹦出来的那些主意,不知哪一个能成功。
哦, 对了, 她刚想起来,今天给她营销启发的贝斯塔曼书友会后来也退出了中国,她甚至想不起它是哪一年消失的。
花想容、贝斯塔曼、诺基亚,还要很多她还没注意到的,但同样在十几年后无声消失的品牌,它们被淘汰的原因都是什么?
她得好好想一想,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她靠在床头想,她是不是太着急了?
能不急么?每个抓到时代脉搏的人都会恨不得立刻干出一番事业吧?
但是急了就容易出错。
要稳下来。一步一步, 踏踏实实走,才能走得远,即使遇到强风暴雨,摔倒了,还能爬起来继续走。
从到G市机场就激荡不停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余自新认认真真把自己目前拥有的技能细数一遍,重生前她能拿得出手的是收纳、家务,做精致食物和药膳,护理长期病患,还有丰富的摆摊经验,重生后,她提高了化妆术和审美水平,并且得到了很高的认可,最重要的是,她已经知道未来十几年的大势,除了这些,她还有什么立刻能用得上的技能?
还有,接下来她要怎么做,才能和媛媛接上头?
更重要的是,到了海市,她要真正开始一个人的生活了,要怎么继续赚钱?怎么自立门户?海市的买房落户政策是2002年结束的,她还有三四年时间。
目前她有四万多的积蓄,给大姐帮工的一天一百还有每个月的五百租金;在小体验馆卖化妆品和化妆服务的收入一周一千左右;给金姐的会所打工两个月一共八千的工资,加上一万元的提成。
这笔钱要怎么画,真得好好筹划。
第二天四个女人和花姐在海市的同事一起拜访海市日化厂。
日化厂的领导之前还以为是花想容想跟他们合作,对她们很是客气,后来弄清楚是金姐想定一批化妆品,态度立刻冷淡下来,推说还要开会,把她们扔给手下人了。
日化厂其实接代工订单的,他们领着金姐一行去了展览室,里面放着许多市面上还算知名的护肤品、化妆品,也有不少从没听过的牌子。
“全是我们代工的,这是报价单。”这位经理听金姐说第一批单子只能定5000套水乳,也找了个理由走了,把她们扔给一个姓刘的女主管。
刘玉竹三十几岁,一张鹅蛋脸,眉毛淡淡,说话很和气,“其实我们有一个今年新开的牌子,和你设想的中草药滋养路线很相似,你要不要试一下?考虑外包?”
外包就是代工厂直接给你什么就是什么,订货的人完全不能干预产品的设计和制作,只能提供包装的设计,从生产到装瓶打封全在厂里做好。
金姐犹豫片刻,决定先订十套这个中草药牌子的产品,回去试试再说。
余自新忽然想起海市日化另一个曾经很有名的产品,“你们现在还做银耳珍珠膏么?”
刘玉竹说这条线这三四年也渐渐不行了。
“就像人一样呀,有的牌子老了,顾客就觉得不灵了,不愿意买!我们从前还有个牌子叫‘双妹’的,哎呀,民国的时候有名的呀,好多太太小姐都用的,现在?完了!老奶奶不用了,年轻女孩子听到都觉得老气!”
“珍珠膏是真的好,我手指割破小口子,涂了两天伤口就收好了,你们看——”她左手食指真有一条淡淡的白印子。
“可是没有用呀,现在年轻人都喜欢那些个日本来的牌子,里面东西其实差不多的,但是美容液、爽肤水、柔肤水这些名头听起来就更洋气!”
余自新不解,“那你们为什么不做珍珠的爽肤水呢?”
刘玉竹摇摇头,“妹妹,人们想到珍珠就是珍珠膏,你卖珍珠爽肤水,哦,珍珠在哪里?怎么变成水了?跟大家讲这是水解珍珠技术,很多人是没法接受的。这是概念问题,除非花大价钱做广告,去推销这个新概念。可你想想,要换包装、换技术,还要打广告,哪一样不要花钱啊?还不如推出个新牌子,省力。”
而且,国营厂子,还要看领导政绩。搞新产品听起来就更好,让老产品焕发新活力?哈,简直就是在说领导没魄力嘛。
开会的时候谁敢提出来当即就要受白眼。
余自新这才知道,原来不止人会人老珠黄,品牌和产品线也会。
看来,日化厂今年推出这个打着中草药概念的牌子后,今年后还要出新的产品线。
花姐补充道,“彩妆的产品线换的更频繁,有些牌子每年都会推出新线,或者用新模特,给人新鲜感。”
余自新赶紧把这一条牢牢记在心里。看来,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刘玉竹还带她们去了代工品的仓库。
她是好意。
金姐想要做自己的护肤品牌,是想帮下岗女工多搞些工作岗位,她是很敬佩的,但金姐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不要好心办好事却折本。
仓库里堆着好多产品,刘玉竹打开纸盒给她们看,面霜,洗面奶,水乳,积压最多的是护发摩丝发蜡膏。
“东西都是好东西,可这些牌子没一个做得起来的。”
这些最少都是两万件起的订单。
很多品牌订第一批货时卖得还行,下第二批订单时,产品还在生产,品牌就倒了,订货的尾款没付清。
这样的事多了,日化厂接代工单要放七成的定金。
金姐和宋诗远对视一眼,难怪人家听到她们想订五千件就不想搭理。G市化工厂也是类似的情况,只是拒绝得更果断,连让她们去参观的机会都没给。
余自新看着货架上堆积的产品,“刘姐,这些产品你们怎么处理啊?”
“有卖给小批发商的,厂子根本不赚钱,能抹平账面就不错了。还有好些快要过期了就只能扔掉,唉。”她真心跟金姐说,“想做自己的牌子,不容易呢。”
这里面的门道花姐也讲过一些。知名牌子,尤其是国外的大牌子,进商场是有优惠的,就比如花姐在锦华商厦的柜台,是花想容在G市开的第一个柜台,商厦直接免了前三年的租金。一个新牌子,还是国产牌子要进商场,想有柜台?难哦!商场一楼是最好的位置,护肤品、彩妆柜台数目非常有限,就算愿意付租金,商场也更乐意跟大牌子合作。
金姐请刘玉竹吃饭,几个女人又谈了很久。
刘玉竹挺无奈的,“我们国货不是不好,为什么就是打不过洋牌子呢?”
花姐说到这个就来气,“崇洋媚外呗!”专柜都开到中国了,拍广告竟然还想找洋人模特?我们自己没有几个漂亮女明星么?就因为这个,广告一直没做。不知道来继任的总裁会是什么样。
余自新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觉着,不仅是崇洋媚外。”国外大牌子为什么在香港有店面还不止一家,在G市、海市就少了?因为洋人还拿不准中国市场究竟有多大。
她印象中,直到2008年后,各种大牌才陆陆续续来了,有些牌子来得晚了,在华知名度就没有先来的高了,这一点从他们请的代言人的咖位上能看出来。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的国家还不够强大,人民还不够富裕,消费能力还不够高。”大牌不乐意赞助华人明星走红毯也是因为这个。
“等我们国家强盛起来,有一天,国货牌子也会摆在巴黎东京大商场的柜台里的。”她可不是胡说,会有这一天的。
宋诗远乐了,“小妹,你这格局够大的!来,我敬你一杯!”
金姐她们也笑了,一起举杯,“来!”
“别敬我啊!”余自新笑着举杯,“我们敬未来!”
第二天,金姐和姐妹俩包了辆出租车去苏城杭城。
余自新一路上又在感慨,她重生前在海市住了十几年,竟然都没去过周边这两个著名的旅游城市。
不过,这次也不算是旅游。
园林什么的肯定没时间去,她们主要是去参观珠厂和丝厂。
昨天去日化厂参观,金姐问过无纺布面膜的事,但日化厂不搞这个,她想了想,干嘛不搞个蚕丝面膜的噱头呢?
至于珍珠,现在的淡水珍珠养殖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不过,讲真,为什么有“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的说法,还是海水珍珠的光泽彩晕更加明亮美丽。
几个人珍珠粉倒买了不少,其实海南这几年也大量产珍珠粉,不过金姐觉着出来一趟,得给员工们带回去点手信嘛。
参观丝厂的时候她又买了很多真丝围巾。
这时真丝围巾质量是极好的,可惜花色图案的审美没跟上时尚。
金姐还惋惜,都是大方巾,在海市这两天正好戴,可回到G市怕是要再等多两个月才能戴,也戴不了几天。
余自新问丝绸厂的人,“你们有没有长条丝巾?像领带那样的。”这种丝巾在G市更能用得上。她和二姐搞小体验馆时就自己做过长条丝巾。十几年后很流行,可以缠在包包手柄上,可以当发带。
但是丝厂没有。
丝绸厂的一匹布幅宽是固定的,一幅上印两个丝巾图案,再裁下来卷边。全是固定工序,如果要印余自新说的长条丝巾,首先图案尺寸就不合,剪裁封边的工序也要改。
长条丝巾都没有,真丝面膜更不可能谈了。
但是三个人觉得收获还是挺多的,她们想到的没人想到,更没人要做,这就是优势。
回程路上,金姐让司机开到路边墙上写着“出售丝绵被”的民房,问人家买了两床丝绵被胎。
在丝厂的时候她就跟余自新宋诗远嘀咕,真丝面膜能有多难啊,丝绵片压平了剪好贴在脸上不就行了?都不用纺成布!这两床被胎她们拿回去再研究怎么做面膜纸!
第72章 报名 地域差异真不小啊
除了参观几个厂子, 金姐还花了不少力气安排了两个饭局,一个是G市和香港来的商人,其中也有两位在海市开美容院的, 另一个, 是跟海市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美容院老板以为金姐和宋诗远是想把明星会所开过来, 跟他们拿外包业务, 很仔细地讲了讲海市本地人的喜好, 当然,人家也有戒心,一直说生意不好做, 海市人要面子也要里子,阔太和女老板钱包口束得紧紧, 但最不容易取悦的是那帮情妇——什么二奶?三奶、四奶、五奶都多着哪!
一不小心得罪了她们,吹吹枕边风,嘿哟,你衰到醉!今天来查消防,明天来查卫生,客人还在隔间里包着浴袍, 一群人走进去检查灭火器的保质期——嗐, 生意还怎么做?
还不知道是谁使的绊子,看过去全是一路货色。
真是宁愿得罪十个君子不能得罪一个小人。
跟海市大人物的饭局更让金姐头大。
客气了两句之后,人家说话直接讲沪语,金姐花姐和宋诗远仿佛鸭子听雷,全靠花姐的海市同事当翻译,她们全程赔笑脸,一顿饭吃完腮帮子肉笑得酸痛。
余自新倒是能听懂,可她得装着不懂呀!
回到酒店, 金姐疲惫极了,“想来海市拜码头不容易呐。”尤其第二个局,下马威的意思明显极了。
宋诗远想起八卦杂志上的香江旧闻,从前香港影视圈的编剧导演大佬中不少是沪籍,女演员想上他们的戏得先学好沪语,原本沪籍的,就更容易出头些。
地方保护主义。排外。那又怎么样?权和势在人家手里呢。
金姐赌气:“回去我们也学沪语!我就不信能比英文法文更难!”
金姐原本觉着自己都三十多了还学什么外语,手下能干就行了——宋诗远来出差,每天回酒店还背二十个单词。现在看来,不成。她拿出小镜子,摸摸自己的脸蛋,听不懂也讲不出,俏媚眼顿时变成木头美人,自己原本的能力大打折扣,可不就好欺负。
明天金姐就要和花姐先飞回G市了,她跟两姐妹开了个小总结会。
首先,海市的发展势头只比G市更快,有无法估计的前景。
所以,无论如何,她们要设法从这块有诱人前景的大蛋糕上啃下一块。
那么就得制定可行的战略。
金姐决定,先蓄力。先把香港和G市发展好了,这才回归一年,很多港星和导演就开始到内地寻求合作机会,国家也很鼓励支持,以后的合作一定会越来越多,那么她的口碑自然会跟着北上的港星传过来。到了那时候,她在海市也有了一定的“人和”,再想办法谋求“地利”。
至于余自新提出的机场促销办法,金姐也不愿放弃,“我们现在有了海市日化厂的报价单,回去再找机会拉一拉妇联领导和市领导的关系,就不信G市化工厂还会见都不见我一面!哪怕刚开始赔本,发展起来用户了,就能做起来。”
余自新也一直想着这个事情呢,“姐,要是咱们一次也订两万套的单呢?”
金姐皱眉,“可我们定五千都勉强啊!”
“两万套,试用装。”
这个时候,国产品牌很少有旅行套装的概念,化妆品专柜也很少会大方地给顾客试用装。
“我们在候机厅搞一个流动的服务台,给客人免费试用,肯定有人没时间排队但是也想试,只要填手机号和地址,就可以用十元买一套试用装。”包装上会多花些钱,但是化工厂账面记录上会好看许多。
宋诗远很激动,“这法子没准能行。日化厂仓库里那些堆积产品的包装都挺好,质量也没问题,为什么就没做起来呢?我细想了一下,这些牌子我一个都没听说过。不打广告就没知名度,可花姐也说了,她们公司每年在美国的广告费几乎和生产成本一样高,她们的竞争对手在广告费上花的钱更多,国产新牌子很少有人能跟他们打得起广告战,也抢不到商场柜台,那怎么办呢?”
如果不走传统路线,打广告,做专柜,那就只能像雅芳那样直销,这样省出来的广告费当做让利给直销的人,再让他们去发展下线,继续直销,从数学逻辑上说这个模式是能盈利的,但实际上,很多人拿到产品先找的是自己的亲友,所以第一批产品都销出去了,但最先搞直销的这批人里有多少能成功发展出下线?又有多少人会把直销当全职事业去搞?这么发展客户太慢了,第二批的产品想要卖出去自然就难。最后周转不灵,只能倒闭。
金姐激动地来回踱步,她顺着宋诗远的思路说:“我们也直销,不过我们在机场和火车站的贵宾候车室直销,那里一天得有多少乘客?转化率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也很惊人了!”她翻出笔记本,上面写着她们来时所在的候机室一天起飞的飞机数目,要是再乘以机场的候机厅数量,假设每架飞机有一百名乘客……
三个人继续讨论到深夜,金姐第二天要赶早上八点的飞机,她早早起来,却不觉得累,两眼放光交待宋诗远,“安顿好小妹赶紧回来。我们得去香港一趟,算算一套搭配大概要多少钱,好做个成本估算。”
多探探路总没错。
她还要把面向白领的美容院给开起来。美容院的顾客要是能维持在每个月一千人,再加上机场推销,渐渐就能把自己的护肤品牌做起来。
金姐走后,姐妹俩也退了房。虽然金姐说让她们继续住酒店,可前几天是出差,现在是私事,不能占人家便宜。
姐俩今天要去海市大学附近找房子。
宋诗远现在觉得孟母三迁的道理是真没错,看看,连大姐和徐山平都用功自学了!既然这样就在大学附近给小妹找个住处,学什么课程都方便,学生们之间交流信息也灵通。
这几个月她赚的钱可不少,丽影的佣金,会所的抽成,再加上自己卖衣服,一共存了五六万,要是能在大学边能帮小妹买个小房子那最好,一时间买不到的话,就先租着,再慢慢找。
余自新把自己的学习计划都写出来了,先用一年时间自学高中课程,同时继续学美术基础,明年她就十八岁了,到时可以参加成教和自考,接下来争取再用两到三年时间考下大专文凭,之后嘛,她还想到国外的大学看看呢,哪怕是短期课程也好。见识多了,自然知道该往哪里走,想学什么,需要哪些专业知识。她觉得这样有的放矢比只为了拿个大学文凭随大流报个热门专业要强得多。
其实,海市几个大学都有余自新想学的设计专业和面向社会开的美术课,但是这所大学附近她是最熟的——重生前,媛媛就住这里,余自新和她共同生活了快十年。更重要的是,媛媛的妈妈李婉晴,这时就在大学当行政老师。要改变媛媛的厄运,必需通过李婉晴。
上了出租车,宋诗远问司机,“您对海市大学那片熟吗?我们想在大学附近找个能常住的,不贵又干净的地方。”
海市的出租车司机多精明啊,立刻给她们介绍,“去光华旅馆呀,开了好几年了,很干净,价钱也合适,每年开学好多家长送孩子来都住那里。”送人过去住,旅馆会给他佣金。
这间光华旅馆直到余自新重生前还开着呢,确实口碑不错,就是离大学不算近,坐公交车要一站路才能到学校大门,要走路的话最少十几分钟。
光华旅馆在街道里面,离大马路有几十米距离,房间只放得下两个单人床,而且还没独立的卫生间,公用的厕所和淋浴在走廊尽头,但收拾得干净。一个床位一天二十,现在是淡季,老板娘就一个房间算她们三十。
姐妹俩跟旅馆老板娘打听租房的事,老板娘说:“这附近有个职业介绍所,你们去了,找一位王秀娟老师问问吧,她对这一片很熟的。”
这个职业介绍所余自新可太熟了。王姐王秀娟更是大熟人。
她来海市第一份钟点工就是王姐帮她找的。
王姐后来又帮了她很多很多次,找房子,找工作,在菜市场找摊位……媛媛这份也是王姐牵的线。
职介所里的人其实是街道办事处人员,来办事的人都得尊称他们一声“老师”,这工作很清闲,后来电脑普及了,来找工作的人可以在一楼大厅自己用电脑上网找,老师们就更没事了,但是,王姐是办事处老师中的异类。
余自新一度觉着,王姐在街道办事处真是屈才了,她应该去国安部门才对。
王姐对自己手下这片地盘上有什么动静一清二楚,谁家婆媳不和,谁家有空房出租,谁家小保姆要回老家了,谁家媳妇要生宝宝了,谁家小男囡对象吹了……她全知道,全记得!全写在一个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往笔记本上记录这习惯余自新还是学她的。
如果仅是爱打听,那么王姐可能只是个热爱八卦的大妈,但是,王姐就像一台人肉信息匹配机,她积极地收集整理好各项消息后,热情地配对!
每一次介绍成功工作、租房、相亲,王姐都非常有成就感。
两姐妹一路走来,余自新感慨万千,她以为这里是她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但现在这地方很陌生,高层住宅还没建起,到处都是六层楼的家属院,路边还有电线杆呢。
职介所倒是没怎么变样。
两人进去一问就被带到王秀娟老师这儿了。
余自新看到年轻了许多的王姐,腼腆地笑了笑。
王姐问清她们的情况后让宋诗远留下手机号,“没问题!保管给你们找到一个合适的房子。你们先去大学联系吧,知道继续教育怎么去吧?”
姐俩去大学办好课程报名,宋诗远感叹,“真是到哪个山头唱哪里的歌。海市人好像都更喜欢说沪语。”
进到办公室,老师跟她们打招呼开口就是“侬好”,不过,小妹有语言天赋,学粤语也快,应该几个月后就习惯了。
因为今年大学五十年校庆,继续教育要在国庆之后才开课,这刚好,还有两周时间适应环境。
办完了事,姐妹俩在学校食堂吃了顿饭,宋诗远感到更深的地域差异,海市的饭菜,哪怕是食堂的,都是甜咸口。
下午姐俩坐上公交车去了浦东,可不是去观光,是去和余自新的姑父刘家成和表哥洋洋见面。他们两人现在工作的工地就在浦东。
第73章 立足之地 你永远可以相信你王姐
浦东现在像个大工地, 公交车四十几分钟的车程中,几乎每一站附近都能看到正在扒掉的房子,正在盖起的高楼, 不知名的机器和高大吊车。
来海市前余自新跟二姑一家联系过, 姑父现在和洋洋虽然都是吴胖子的施工队的, 但现在不在同一个工地, 当然这俩工地也离得不远。
到了约好的那家超市门口, 姐妹俩看到姑父和洋洋吓了一跳,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罪,又黑又瘦, 尤其姑父还穿了件黑T恤,显得脸更黑了, 脸上的皱纹比一年前更深了,虽然笑着,可是一脸愁苦。
宋诗远跟洋洋开玩笑,“哎唷,这不仔细看我还以为是个非洲小伙子!”
洋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是不是能给黑人牙膏做广告了?”
宋诗远哈哈笑, “能!还挺帅的!”
这是实话,洋洋会长,他专挑姑父和二姑的优点长,个头又高,在工地干活练了一身腱子肉,往哪儿一站,哪怕黑乎乎的,也有路过的女孩看他。
余自新重生后还是头一次见他们, 又激动又心酸,反倒说不出什么话,只默默笑。
唉,想也知道,工地吃住的条件比起工厂更糟了不知多少倍,在G市那种四季常夏的地方还好,海市冬天又潮又冷,工棚四面透风,睡的是大通铺,别说洗热水澡了,一个月也不一定能用热水擦擦身。
姑父和洋洋今天显然还捯饬了一番,可是仔细一看,两人的手指硬茧里都是洗不净的油泥。两人的手倒比胳膊和脸白了不少,大概是经常戴着手套干活的缘故。
四个人找了家路边小饭店,姑父把菜单递给余自新,“小妹想吃什么就点,姑父给你接风!”
他笑着打量姐妹俩,“我们也差点没认出你们!哎唷,这么洋气,穿得比城里姑娘还体面呢!”
“还有这个!”洋洋对二姐比个手机的手势,“像女老板!”
宋诗远也笑,“你还别说,大姐现在真是女老板了!”
她讲了大姐的串串店是怎么做起来的,怎么注册公司的,还有,大姐为什么要注册公司、贷款买房。
余自新说,“就昨天,G市也开始实行蓝印户口政策了,从96年买商品房的,都可以去申请蓝印户口,跟G市市民待遇一样,过几年就能转成正式户口。”
房子也是大姐名字,她和徐山平听人说一套房子可能只能申请一个户口,再带一个孩子户口,他俩现在没孩子,可是孩子户口是跟母亲的,为了保险,当然得先给秋凤办户口。
洋洋听得很羡慕,跟他父亲说:“看,还是得自己出来做小生意吧?老是呆在工地,来的城市再大也没意思,跟在村里有什么不一样?”每天说的话,做的事,全都一样,每天打交道的人,大多数还不如他们。
姑父低头不说话。
余自新一看,就知道父子俩早就讨论过这个事了。
但是,也不能头脑一热就辞工跑出来自己做生意,做什么?房子租在哪儿?暂住证怎么办?一细想,没一样是容易的。
要迈出这一步可不简单,当初都买好房子了,大姐他们还想拖到五一才辞职呢。
菜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聊,余自新仔细问了洋洋和姑父现在具体做什么。两个人在工地都是“大工”了,就是熟练掌握了技术的,他们会砌墙、铺瓷砖、管道安装,还会木工活儿。
余自新看着小饭店门外就要完工的住宅楼,问他俩,“你们会装修么?”
怎么不会!
吴胖子跟在大包工头后面捡饭粒,哪有工就去哪儿做,所以他的施工队里的人什么都会做一点。
洋洋出来打了四五年工,现在连吊柜都会打了。上次装修好,户主验收时还一直说他手工好。姑父说到这个一脸笑。
有技术,也够勤劳,一个月就休息两天,可他们却赚不到很多钱。
按理说应该一个月一千二的,但是姑父和洋洋已经有快三个月没拿到工钱了。
为什么?
因为工程尾款没结。
别说吴胖子了,就是大包工头,也不敢保证工程完工后立刻就能收到尾款。开发商今天说工程还没验收,明天说房子还没卖完,后天又说得先还银行贷款,拖上几个月都寻常。
所以大施工队最喜欢接政府工程,因为一,人不会跑,二,钱肯定给。
大施工队吃饱了剩下的才是小队的,那什么时候能收到钱,甚至能不能收到钱,就只能碰运气了。
余自新听到这儿心里叹息,即使十几年后也还有工人爬到吊车上拉布幅讨薪,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却空着口袋回家的事也时有发生。
宋诗远听得心里难受,“姑父,那你们换个工呢?”
姑父摇头苦笑,“换去哪儿?没有熟人领着,工难找啊!这附近有个劳务市场,你们去看看,拿着木牌蹲街边找工的人多着呢。而且,我走了,前面几个月的工钱怎么办?”手停口就要停的人,哪里有时间隔三差五跑去讨薪?留在工地,至少有住的地方,不愁三餐。
刘洋洋听父亲这么说时紧紧咬着嘴唇,余自新看得有点不安,“你们别急,等我安顿下来了,看看能不能帮你们找份别的工。”
姑父急忙摆手,“你就好好念你的书!你才多大?这事不用你操心。”
宋诗远可知道她和大姐这一年来的改变都是谁在推动,“姑父,你别小看小妹,我和大姐能有今天多亏小妹一路出主意。”
她拣了几件事说,做发夹、到学生宿舍推销电话卡,花市摆摊,买房开店,改名,上学……
姐妹仨这一年干的事刘家成早有耳闻,他一直没觉着会是年纪最小的余自新在后面出谋划策,听了还是有几分不信,但是洋洋是信的。小妹和从前不一样啦!给乔引娣的那封信就是他帮雯雯寄的,现在,这个混蛋还进监狱了,他可不觉得这是巧合。
宋诗远也看出来姑父不信,“姑父,我两天后就回G市了,小妹在海市跟你们互相照应,要是遇到什么大事,你们互相商量也好。”
看来,只有等小妹真地帮他们找了新工作姑父才会信。
傍晚六点多,两姐妹回到旅馆,老板娘叫住她们:“王老师刚才打电话来,说帮你们找到房子了。”
两姐妹惊喜地对望一眼。
余自新心说,你永远可以相信你王姐。
宋诗远急忙打电话,王姐乐呵呵的,“你手机是外地的,接电话还要漫游费呢,我就打去旅馆了。”
余自新不知道该说什么,王姐人是热心肠,但她这精明劲儿永远使不对地方。她能贴心地帮人省几块钱的电话费,可后来给人做担保自己牵扯上几百万的债务。
没啥说的,她现在到海市了,也得尽力把王姐给捞上岸。
九月中旬的海市气候凉爽,晚上七点多,很多吃过晚饭的市民出来散步,巷子里有人下棋聊天,街上三三两两行人,法国梧桐的树叶落在地上,街边小卖部里电视机放着电视剧。
王姐跟她们约的是自己家,街道办事处的家属院。
她老公常建刚跟高中生儿子小伟回家晚,两人这时还在吃饭。常建刚出来跟姐俩打了个招呼,王姐介绍,“我老公是派出所民警,小余妹妹,你租好房子去他们那里办暂住证可以找他。”
宋诗远先一叠声说谢谢,再送上礼物。她们来的路上看见有人拉着人力车卖新摘下来的苹果,买了一兜子。
王姐留了四个,剩下的还让宋诗远提着,“走吧,我们去看房。”
她给余自新物色的两处房子都离大学很近,都是老家属院,房子都不大,一个是三十平方的一居室,在二楼,阳台就对着大学小东门,过一条马路就是,另一个更大些,四十几平方,一室一厅,在三楼,跟大学隔着两条马路。
两处房子都是三十多年房龄,标准老破小。
她们先去的是三十平那套。
王姐跟阿姨讲沪语,“小囡来念书,家里帮她买的,住得舒服些。”
“两姐妹都长得灵哦!”
房子的朝向不错,难得的是厕所也有窗户,算下来一平方要两千二。
余自新跟房东讲:“阿姨,我今天过浦东那边,看到共康新村的新房子才要两千一平方呢。”
“吓!那哪能一样呀?”房东阿姨都笑了,“你要是沿着滨江走,还有首付九千的房子呢!”
王姐也摇头,“滨江那里是东沟新村的房子,卖不出的!”
“对的呀,新村那也还是村嘛,乡下地方呀!”房东阿姨指点她们,“我们本地人都说,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你不要光看它明珠塔建起来了,你看看它周围都是什么地方啦?什么都没有嘛!买个菜要跑老远,晚饭出去散个步,别说穿睡衣的了,穿背心的爷叔满地都是!不文明呀。”
余自新看着很没主意的样子,“可我大姐刚买的就是电梯房。”
房东阿姨也不生气,“你再和姐姐商量商量。”她觉着这小姑娘是拿不了主意的,跟宋诗远说普通话,“我这个房子地段多好呀,邻居都是老老实实上班的国企职工,囡囡自己住着你们也放心啊!我要不是女儿要去日本留学,想让她过得轻松点,我才不卖呢!”
临走时王姐让宋诗远送给房东阿姨几颗苹果。
另一家的房价、朝向也差不多,房东是想卖了再添点钱买外销房公寓。
看完房子,余自新坦然说跟王姐说,“王老师,我还是觉着两千二有点贵。而且我想要个能当门面的,我还想勤工俭学呢,念书的时候再做点小生意,卖女孩子用的化妆品发夹丝巾什么的。我老实讲吧,我们姐妹不受家里待见,我是被迫辍学的!”
宋诗远没想到小妹会跟才见第二面的人说这些大实话,“小妹!”
不怕人家瞧不起,故意不帮你么?
王姐原本看姐妹俩穿戴打扮洋气,姐姐还拿着最新款最贵的手机,以为她们是想找个比宿舍更舒服的住所,没想到是这样。
要是别人,可能会说“那你一开始就跟我说嘛,看了才说”,但王姐一点没有生气,反而细细问余自新想要什么样的门面,还提醒她,海市这边气候可能跟G市不大一样,黄梅天一楼潮得厉害。
“这样的房子好像也有,不过人家不想卖。你要租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
“好的呀!”余自新想到姑父黑瘦愁苦的脸,难受得不行,她想尽快给他和洋洋找份好点的工作,至少不用睡工棚。
回了旅馆,姐俩轮流去洗了澡。
现在天气还不算冷,厕所在走廊尽头只是不方便,以后更冷了要是还找不到住处就麻烦了。
小旅馆临着街的这边还有几个阿姨支了张小桌子在打牌,宋诗远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不认得她们打的是什么,纸牌细长,上面画着花。她们打着牌又说又笑,十点多了才散。
隔天早上姐妹俩去了外滩,又去了趟中华书店。
宋诗远觉得,海市的繁华和G市是不太相同的,就像香港的繁华和海市也不同。不仅是公交车和出租车的颜色不同,人们的口音不同,但究竟不同在哪里,她目前还说不清。
看来,每个大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
傍晚王姐联系她们,找到一间符合要求的了,在大学西门外,一楼,前面临街可以当门面,后面住人。
“就是租金贵。”王姐带她们去看房,“一个月要四百,还不包水电。”
这次的地方,余自新是真熟。
这一片老破小居民楼,拆迁说了二十年也没拆,房东钟美云在这一片“小有名气”,卖菜的摊主见了她都要暗叫晦气,买一根小葱还要你添两头蒜。你不给她?她能跟你啰嗦一整个早上,让你没法做生意。反正她也没别的事要做。
1998年的钟美云还没露出后来的刻薄相,乍一看是个白白胖胖四五十岁的大妈,但一细看就知道不好相与,离得老远就看见她脸上纹的像毛毛虫的眉毛,眯眼笑的时候也像是在想什么奸计。
钟美云的房子和昨天她们看的两家格局相似,老家属院居民楼都是这样,一楼阳台下搭了几节台阶,开了门,就可以当门面了,三十几平方,厕所没有窗户,小得只能站得下一个人。
宋诗远还有些犹豫,但余自新已经决定了。先租下。距离国庆假期还有不到两周,她得抓住这个赚钱的机会。
第74章 我独自生活 成为Super Tony……
在日化厂仓库看到堆积的产品时, 余自新问过刘玉竹,这些产品可以用批发价买,价格低廉, 质量又好, 明显有利可图, 只是要有营销手段。
她昨天见到洋洋和姑父后, 想好了怎么做这笔生意。她急需一个能当仓库的屋子, 住在旅社可不行。
有王姐做中保,双方很快签好了租房协议,租金最后定了380一个月, 水电另算,交三押一, 不论双方谁要改租都要提前一个月打招呼。
钟美云立刻把钥匙给了,“那就从今天算租金了。”
王姐说她不厚道,“现在都快下午两点了,人家还没搬进来呢。”
钟美云嘻嘻笑,只当没听到。
姐妹俩谢过王姐,拦了辆出租去旅社拿了行李, 再去买日用品。
余自新在菜市场买了个铁丝折叠小拉车, 别看两个轮子小,实用得很,油盐酱醋米面菜肉一趟就买回来了。
家里没冰箱也没电视,电器只有一个电饭锅,钟美云还额外要了50块押金,本来她还想要煤气罐子再收押金,被王姐鄙视了才作罢。
余自新买了块五花肉,切成小块用调料腌上, 油锅里爆过葱姜,把肉倒进去翻炒几下,铲进电饭锅里,和淘好的米搅匀,再放上几片姜焖上,今天晚饭就吃这个。
钟美云人是小气,但是挺爱干净,连厕所厨房的瓷砖缝都是清洁的,余自新做着饭,宋诗远把屋子里能擦的地方都擦了一遍,跟上次在G市打扫房子的劳动量根本不是一回事。
宋诗远帮妹妹把衣服挂进衣柜,“咦,怎么里面还挂了个灯泡?”
“黄梅天用的。听说不开灯衣柜里衣服会发霉,一定要每天照几个小时才行。”
“哇!”宋诗远长见识了。
焖上饭,两人又出去一趟,买了被褥窗帘。
房子没装修过,家具也破旧简陋,住上之后慢慢有了人气,就会变好了。
两人回来时还没进门就闻见五花肉焖饭的香味了。
宋诗远把床单窗帘放洗衣机洗上,余自新把饭盛出来,再烫几颗上海青放在饭上,有菜有肉,营养均衡。
出租屋只有一张折叠方桌,桌面上贴的绿黄相间的假木纹板还缺了一个角,四张折叠椅也是很老的款式,坐垫一面是红绒面一面是木纹塑料,可以翻面坐。
姐妹俩对坐着吃饭,楼上邻居的电视机播着新闻联播,不知谁家在骂小孩,小孩哇哇哭了两声,还有哪一家播着越剧,恍惚间,就和在G市家中吃晚饭并无差别。
这天晚上姐妹俩还是在光华旅馆睡的。老旧洗衣机还有点漏电,用的时候要把排水管放在蹲厕边上,还要压块砖头,不然洗衣机甩干的时候管子也跟着洗衣机乱跳乱跑,水流得房间里都是。潮乎乎,没法住。
宋诗远叹口气,这些只能慢慢改善了。
原本她对小妹自己在海市生活还是挺放心的,但现在她有点埋怨自己心大,小妹再能干,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她还能陪小妹一天,就要飞回G市了。
在海市最后这天,宋诗远先跟余自新去了日化厂。
刘玉竹昨天接到宋诗远的电话时还挺意外的,不过,积压代工产品卖给谁不是卖啊。
库管一见人是刘玉竹领来的,就没提配货的事——别的小批发商来进货,什么都要搭一点的,一箱面霜、乳液要搭一箱发蜡,不然这些过时的东西怎么卖!
余自新倒是懂这个规矩,跟库管商量了一下,进了十箱润肤霜十箱洗面奶。润肤霜好卖,洗面奶价钱一样,就比较少人买。
这两样都是一个叫“乐心”的牌子的,包装有点土,白色塑料瓶配粉红色盖子,纸盒是浅绿色。不过保质期还有两年多,价钱也便宜,一箱三十六瓶,一瓶十块。
进货花了七千,运货回去又花了一百多。姐妹俩叫了两辆出租车才把货装下,司机还挺不乐意,一路叽叽咕咕不知说什么,宋诗远听不懂,只当他王八念经,余自新跟她那个司机爷叔还聊得挺好。
她把九分熟的沪语调成三分熟的,先问人家浦东浦西和市中心现在房价都多少,又问人家待会儿愿不愿意再载她们去趟襄阳市场。
襄阳市场就跟G市的小商品批发城是同样的地方,不过很多店铺是棚摊,档次也更低,有的店铺连塑料袋都不舍得给,东西放在黑色垃圾袋里递给顾客。
余自新批发了毛巾、小脸盆、海藻绵之类小东小西,又去卖彩妆的一条街转了挺久,不过只买了几支口红,两盒粉霜。
襄阳市场认真淘货是能淘到好东西的,在卖衣服的街道,宋诗远给余自新挑了两件羊毛开衫,一件呢子大衣,还有三套秋衣秋裤。海市马上要换季了,小妹没什么秋冬衣服。去年冬天她们大多数时间在工厂里,一件正经大衣都没也能扛过冬,在海市可不行。唉,来不及去好商场了。
在市场大门口的街道上有电信厅,宋诗远买了张手机卡,还多花了二十块挑了个好记的号码,伙计拿到她给的手机装卡,“哦哟,是香港那边的水货吧?”
这手机是宋诗远去香港进货时专门给小妹准备的,法国牌子,样子小巧好看,也有简体中文显示,比G市的便宜四百多。
宋诗远又给传呼机重新办了入网。
海市的传呼台也和G市一样,多到乱,不知道哪个台好,听卖手机卡的小伙子的选了一个,入网费要240,每个月三十服务费。
下次见到姑父时把传呼给他们,联系就方便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宋诗远起床赶飞机,小妹已经醒了,煮了一锅茶鸡蛋,还洗了两个苹果让她带上。
余自新跟二姐走到大路边上拦了辆出租车,两姐妹紧紧拥抱。
宋诗远鼻子酸酸的,再次嘱咐,“遇着什么事给我打电话。银行卡我先留在这儿,要是买房你就先用。”
“嗯。”余自新扯着嘴角笑,“你也好好的。过年我就回G市了。别担心。”
二姐上了车,趴着车窗挥挥手,余自新忽然眼眶发酸,但她努力笑着,用力挥手。
回到出租屋,余自新关上门,阳光正从卧室窗口斜斜照进来。
她拉开窗帘,叠好被子,又到厨房揉了一次面。这盆面昨天临睡前发上的,已经涨了两倍大,等会儿她要蒸些包子。
天色还是蒙蒙亮,外面渐渐热闹起来,余自新要去菜市场买点肉馅,她拉上小折叠车,出门时愣了愣,把钥匙从门框边的挂钩摘下来握在手里看了看。
她现在,要独自生活了。
七点钟是菜市场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余自新拉着小车走着,看到了几个熟面孔。市场管理处的老王,卖生鸡生鸭的老朱,还有小红房熟食店阿梅两口子,还有几个钟点工阿姨,她们正在挑拣小菜,主人家每天给的菜钱固定,她们要买到又新鲜又便宜的菜肉,能丰丰富富做两餐饭,还能抠出几块钱给自己留下。
回到家,余自新搅拌好肉馅,按照海市人的口味调味,包了两笼小包子,剩下三分之一的面团切成小方馒头,刚好凑足一笼。
半小时后包子馒头都蒸好了,她用铝饭盒端了一盒包子给家属院看大门的郑阿姨。她在这做小生意,门房阿姨的关系可要搞好。
然后,她又装了两饭盒,提着去找王姐了。
职介所这时刚开门,勤杂阿姨还在拖地,王姐已经来了,正给办公室暖壶打热水呢。
她一见余自新就笑了,“小余,早啊!你姐姐今天早上飞机啊?”
余自新点点头,“我姐姐临走做的包子,让我给你送来。”
“哎唷,这么客气干什么?”
王姐请余自新坐下,打开饭盒一看,小包子做得秀气,一个个比龙眼大一点,捏起来刚好一口一个,“味道真好!”
这时办公室又有人来,王姐连忙叫同事一起尝尝,跟他们介绍余自新。
有个留长卷发,三十出头的老师尝了个包子小声惊叫,“鲜的嘞!比我常买那家还好吃呢。”
王姐问余自新:“你有什么事要阿姨帮忙啊?”
余自新想笑,上辈子王姐可从来没在她面前自称过阿姨啊,唉,也对,她上辈子做钟点工的一家雇主,比她还小两岁呢,一直叫她阿姨。日子过得苦,人就老相。
“王老师,我想买点二手的电器,没有电冰箱太不方便了,现在天气凉了还好,夏天怎么办呀,还有电视机。要是谁家有不用的缝纫机也好。”
王姐一口答应下来,“缝纫机我就有,结婚时买的,长远没用了!你要就拿去!”
留长卷发的老师姓田,她插口说,“是的呀,现在谁还自己做衣服呢。”
余自新先谢过王姐,“还有就是,我想打听打听,有没有愿意接零活的钟点工阿姨,国庆节的时候我想请几个人帮忙推销。”
王姐说:“我帮你问问看。”要推销,那得能说会道的。
余自新补充,“一天就干一个多小时,时薪15元,还有抽成。也不要她们跑老远的,就在我们这片附近。”
田老师好奇,“你要卖什么呀?”
余自新笑眯眯回答,“护肤品。我姐姐跟她老板这次来海市出差就是去日化厂谈合作,我跟着去了才知道,市面上好多牌子其实都是日化厂代工的!几个外国牌子,在专柜卖老贵的,也是他们代工的。”说着后悔,“唉,我应该拿来些样品的!”
田老师和王姐赶紧说不行,送点吃的是心意,送这个可不像样。这几年又在搞反腐,大的搞不定,反而她们这种基层小芝麻官最容易倒霉。
“总之,东西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包装不一样,牌子不一样,咳,价钱差几倍。新牌子做不起来,还留了好多货也不取了,日化厂哪有人帮他们销啊?就堆在库房。”
余自新很可惜又有点小得意的样子,“我姐姐就说,干嘛不批发些卖呢,她跟厂里领导一说,真让我们批发了一些。”
余自新走后,王姐跟几个同事说,“要是东西真好,我们也去买一些,给小囡捧捧场。”
田老师听了余自新的事,感叹道:“小姑娘才多大呀,又要念书又要做生意!不容易啊。”
另一个年长些的老师吃掉最后一粒小包子,“小囡可惜了,一脸聪明相,长得又灵,人又要强,被家里糊涂爹妈拖累了,将来找不到好对象唉!”
余自新回家把剩下的包子馒头装好,坐车去了表哥洋洋干活的工地。
她到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工地工人排队打饭,有人叫刘洋,“你妹妹来给你送东西呢。”
余自新把传呼机给他,“后天是周六,你看能不能跟姑父休一天假,我有事请你们帮忙。”
刘洋以为她刚租了屋子,要重新粉刷,一口答应,“行!”
周六这天早上刘家成父子俩按照余自新说的地址坐车摸到了地方,离得老远就看到一大群人站在门口街边在围观什么,再看看两边的街道地标,对啊,就是这儿,这干嘛呢?
爷俩挤进人群,好嘛,一溜排着四张椅子,椅子上坐着四个大妈,每个人手拿镜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大妈,余自新站在她们对面,身前也坐着个大妈,两手比划,嘴巴不停,“毛巾围在领口,发夹夹好头发,洗面奶在手心捂热了才涂,轻轻打圈,再用湿海绵擦掉——”
父子俩面面相觑,这究竟,是在干什么啊?
第75章 好消息!好消息! 原价一百多两百多的……
王姐花了一天时间帮余自新找了几个能说会道的钟点工阿姨。时薪15块, 一天就干一个小时,时间自己定,还就在平时做工的附近, 做得好有奖金还有抽成, 谁不愿意来啊!
早上九点余自新到职介所把阿姨们接来出租屋, 说了工作内容:推销护肤品。
润肤露35一瓶, 洗面奶25, 买一套50,有的阿姨性子急,“怎么拿货?要不要交押金?”
也有人不太相信余自新, “小姑娘,你们经理不在么?”
余自新听了提醒自己, 以后得化个成熟点的妆,她笑着说:“别急,从我这儿拿货推销得先学习。”
话音刚落有个阿姨就嘀咕着往外走了,余自新提高声音,“一点不难,看一遍就能学会, 你们以后没准还能用得上!别人只会做饭打扫卫生你多会一样不好吗?”那阿姨听了又返回来。
余自新让留下的几个阿姨帮忙把椅子搬到门口, 随便点了一个阿姨当模特,小脸盆里倒上温水,先洗脸,再往手心里放上洗面奶,捂热了涂在脸上按摩一会儿,再用半湿的海绵擦掉,涂上润肤露轻轻拍打,“大家看看, 她两边脸有什么区别?”
她刚才只给阿姨做了半边脸。
阿姨们凑近看,“哎呀,脸皮子紧了嘛!”
“做过的这边皱纹好像淡了些……”
“是不是还白了一点呀?我觉得白了一点!”模特阿姨拿着镜子喜滋滋自己对比,“哎呀,你是叫我们去搞推销,还是要推销给我们呀?”
余自新笑着告诉阿姨们,这些护肤品是给专柜洋牌子做代工的日化厂生产的新牌子,可惜没做起来,出身高贵命运悲惨。
她总结:“五十块买一套,占了大便宜了!专柜里一样的东西,一瓶至少要一两百。”
一个阿姨说,“唉,这个牌子包装设计得不好,不然说不好能做成呢!”
另一个笑道:“它做成了,还有我们的事?”
阿姨们兴奋起来,人多声音又大,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邻居和路人围观,今天周六嘛,大家都闲得很。
有个邻居阿姨要求余自新给她也做一次,她要买一套,余自新就叫几个阿姨互相搭配做脸,边观摩边学习。
做脸的手法是她跟金姐聘请的技师学的,基础护肤做好了再上妆就更服帖,但其实能有多大技术含量呢,诀窍就是手心要捂热,用力轻柔,毛孔张开了,人心情也放松了,人舒服了,再照镜子心情就好呀,自己看自己顺眼多了,那技师的手法自然是好的,产品也是有效的。
当然了,余自新试过这套产品,质量还是很好的。最主要是钟点工阿姨们普遍上了年纪,她们又哪有时间金钱天天享受护肤呢,所以效果更明显。要是找的模特是细皮嫩肉的年轻姑娘,效果就没这么立竿见影了。
没一会儿人越围越多,姑父和刘洋也到了。
余自新跟他俩打个招呼,收起毛巾和小脸盆,“谁想买的过来吧,想接小时工的阿姨也跟我来。姑父,你帮我收下钱。”
刘家成一看,余自新在阳台门口放个桌子铺了块桌布当收款台,桌上还摆了个塑料招财猫,猫爪一招一招,不光钱盒和零钱也准备好了,还有一本收据和笔,那还有啥说的,坐下收钱开票呗。
几个邻居阿姨还问她:“就只进了这两样啊?”
“阿姨,要不是我姐姐的关系,就这两样也难搞来呢!人家卖给大批发商多轻松啊!”余自新收了收据,让刘洋帮她拿货,“四个月前生产的,还有两年多保质期,你们不如多拿两套。我跟你们讲实话,不敢保证以后有没有。”
有人直接一张一百元买了两套,有人犹豫之后只拿一套,余自新也不多说,照样笑眯眯招呼。
这么一口气卖掉二十几套,接着是钟点工阿姨。
余自新跟她们讲好,一人每次拿十套,押金四百,还送她们一套免费套装。她还给每个阿姨准备了一套表演道具,小脸盆毛巾海绵镜子。
然后,她启发她们怎么在一小时里卖货,“你们都是要去家属院做工的吧?在大门口支张桌子,找个模特,等人多的时候宣传一下,十套很快就卖完了。记住,一定要只做一半脸让人看效果。卖完来退押金,还有三十块奖金。你要是能多卖,就再来拿货,我这儿一共三百多套呢,不过,免费套装只给一次。”
有四个阿姨当场就交钱拿货,另外几个说没带够钱,去取了,可是只回来三个。
钟点工阿姨们走了,刘洋问余自新,“要是有人只拿免费套装,一套也没花时间卖,你不是亏了?”
余自新笑,“不是还有押金嘛。”
这时快十点了,刚好钟点工阿姨们要去做午饭了。
不过,街道上的行人更多了。
刚开学不久,学生们还放松着呢,有人到路边小店买吃的喝的,有人来租闲书,小情侣、小姐妹拉着手闲逛。
余自新跟姑父和刘洋说,“我批发了一共二十箱,每样都是360瓶,花了七千多,批发价算下来润肤露一瓶15,洗面奶不到10块,你们帮我算算账。”
刘家成和儿子对视一眼,这生意可真赚钱!就是对半赚呀。刚才一会儿工夫,卖掉二十几套,就赚了五六百,要是这几个阿姨每个人拿的货都卖掉了,又是一千多。
余自新静静等着。
姑父一向脑子灵活,只是缺个人推他一把,指指方向。
刘家成这时终于相信宋诗远说的话了,三丫头,跟过去不一样了!
他思索一会儿问:“你这房租一个月多少钱?”
余自新开心地笑了,响鼓不用重锤敲,姑父想通了!
刘洋笑得露出大白牙,看着父亲。
余自新跟他们简单说了自己的计划,“很快就国庆了,咱们打着节日促销的旗号,卖货!我数过了,大学周围的老家属院大大小小的有十四个,每个院至少有两三百号人,人口集中,趁着换季卖一批基础护肤品,然后,咱们再针对不同市场卖别的!”
刘洋问:“那我俩干什么?”
“先卖货,等有了小资本,不管是卖早点还是自己搞个装修队,都成啊!”余自新给他们想好了,“我跟大姐、二姐,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最重要的,就是踏出第一步——离开工地!
余自新请爷俩先出来,让姑父坐下,“姑父,这次你当模特!刘洋在旁边学着!”
路边有些刚才围观还没散的闲人,一看,“哦哟?还给男士做啊?”
刘家成听了别别扭扭的,“我这老脸,还是男同志,搞这个干什么呀?”
余自新给他围上毛巾,让刘洋调好温水,先给他洗脸,大声说:“男同志怎么了?男同志的脸冬天就不会皴不会起干皮?”
洗了脸,她指挥刘洋给姑父用洗面奶按摩,围观的人又更多了,有人小声笑,刘洋浑身不得劲,这也不像爷们儿该干的活儿啊,可是,这刚表完决心就掉链子,不行啊!得,接着干吧!就当给老爸爸尽孝了。
他按照表妹教的手法给老爸洗了脸,再涂上润肤露,心里五味陈杂,老爸皮肤粗糙干枯,眼角的皱纹深得洗面奶要擦几次才能擦净,眼角和嘴角因为愁苦疲劳下垂着。
这时刘洋再不觉得他干的不是爷们儿的活了,诚实劳动有啥丢人的,多赚点钱让爹妈妹妹过上好日子就是爷们儿!
余自新拿出个录音喇叭,说了段广告词“高档护肤品厂倒闭了!原价一百多两百多的产品,现在通通四十、五十!好消息!好消息!”先用普通话说一遍,再用沪语说一遍。
刘家成睁开眼,“你啥时候学会沪语了?”
余自新糊弄过去,“想好词,再问人家怎么说,跟着学那几句能有多难?”她还鼓励刘洋,“你也跟着学!”
喇叭嘟嘟一放,模特还是大老爷们,这就够吸引人了,挤进内圈的人再一看刘家成脸上这效果,都“哇”的一声。
这对比也太明显了!一边黑黄干枯粗糙下垂,另一边虽说离皮光肉滑还远得很,但年轻了至少四五岁。
余自新暗自得意,她见到姑父洋洋两个晒得比丧彪还黑的时候猛地想到了这个赚钱的主意——男模特,对比强烈的效果!还有最重要的,针对爷叔大妈的市场定位。
这是受了花姐的启发。
花姐说即将空降的新总裁想要在超市开货架,已经开始物色合作超市了,她们极力反对,但是意见不被重视。
在中国,商场专柜和超市货架的市场定位是完全不同的,专柜货要是进了超市,就是“掉价”,会流失一大批原本的客户。而会在超市买彩妆的客户又往往会觉得花想容目前的定价太贵,是宰人。
要进军超市必然得降价,开新产品线,那么,花姐和同事们这两年的辛苦也就全白费了。
余自新牢牢记住了花姐的话。
去日化厂进货时,见到这批成本价不高,包装土气,但质量还不错的护肤品,她立即琢磨,要是给这种产品做市场定位,会是谁乐意买呢?图实惠的大妈们。
围观的爷叔大妈看到确确实实的效果后不少动心了,可他们这个群体,还有个毛病——买把小葱也要讲讲价钱!
余自新咬定了五十一套,“刚才那么多钟点工阿姨在我这儿拿货推销,一次拿十套,押金我还收四百呢。”
有个阿姨赌气放下,“不买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真不能便宜点呀?我们可是邻居了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余自新无奈地叹气笑,“唉,阿姨……好啦好啦,我送你一个洗脸海绵吧!”
“送两个嘛!又不贵的。”
“阿姨你也知道不贵呀!”
这阿姨最后要了两套,又让余自新送给她一个小脸盆。
这个头一开,其他的顾客也纷纷要赠品。
余自新批发这些小东小西的时候就是为了当赠品的,但她装出一脸无奈的老实相,“哎呀,我从襄阳市场提回来,老累的呀!你们拿了赠品,要多帮我宣传一下呀!”
“好好好!”顾客们高高兴兴走了。
中午吃饭时还陆续有人上门买一套护肤品。
余自新昨天卤了一电饭锅的卤味,有鸡翅、琵琶腿、豆皮、素鸡,最下面是带肉皮的三层肉,再焖一锅米饭,炒一把空心菜,和姑父表哥就坐在阳台里面一起吃。
饭吃到一半,一个钟点工阿姨喜滋滋回来了,十套全卖完了!
她没退押金,又拿了十套,问余自新,“小余呀,你说的提成,是怎么算的?”
请看作话
第76章 营养液过万加更 我忍我退,坏人可不会……
拿货的几个阿姨当中有三个午饭后就卖完货了, 另外两个晚饭后才来,这几位都又拿了十套货。只有一位第二天早上来了,只卖掉九套, 不想再做了。
余自新爽快地退了她押金, 也还是给了她奖金, “阿姨, 你不要灰心, 不是有一套免费的吗,你用着,长远了给人看到肯定要问你, 怎么越变越年轻了?那时你再推销,有说服力呀!”
另外五个阿姨掌握住诀窍了, 第二次拿的货也很快卖完了。星期天嘛,人都在家,就算要出去玩,早饭总要在家吃的,阿姨们有的在家属院门口支个桌子,有的是周六这天晚上联络的顾客, 一早上十套就卖完了。
余自新又痛快地给了奖金, 阿姨们想再拿货,她问,“你们想不想一次多赚点呀?”
当然想呀!
“那就等几天。”等消息发酵,等有人来问,搞搞饥饿营销——这是捡漏,捡到了是运气,哪里天天有!
余自新买了些水果糕点去感谢王姐。
王姐的老公出值班了,她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着儿子做功课, 憨都儿子,都高二了,一眼不盯住就抱着篮球出去玩,你要是打篮球能上大学也行啊,打得一般般,瘾还大!
还是小姑娘好。
余自新跟王姐说,“生意还挺好的!就是阿姨爷叔们买东西要赠品。”
王姐哈哈笑,“那你下次多买些不值钱的赠品回来,他们也就是图个开心。”
余自新点点头,跟王姐说姑父和洋洋的事,“……快三个月没拿到工钱了,住的工棚,真是风餐露宿,人晒得又黑又黄,老了好几岁,我想,还是买个小房子,让他们先有个落脚地,然后再做个小买卖,赚多赚少,至少不用担心白打工一年。”
王姐想一想,“上次我们看的那个二楼房子,房东还是想卖的。最近这一年市面是不大好,老实讲,能买起房子的谁要买老破小啊?实在是小了点,有了小孩怎么住?我帮你再跟她讲讲价钱。”
余自新连忙谢过王姐。
周六日这两天,进的二十箱货已经卖掉一半还多了,有近一万的流水,余自新打算周一再去日化厂进货。
她算算手头的钱,房租交三押一,买各种日用必需品,还剩三万出头,二姐给她的那张卡里有六万。
这些资金怎么用才能用到刀刃上,可得仔细考虑。
周一早上余自新去了日化厂,刘玉竹在仓库等她,还挺惊讶,“这么快就卖完了?”
“哪能呢,卖了一半。下周就国庆了,我担心厂里放假,提前来了。”
1998年的10月1日是周四,10月5号又是中秋,国营大厂,政府部门,怕是要到7号才上班。
上次余自新买的那个牌子的护肤品还剩十二箱润肤露,十箱洗面奶,她全包了,又问刘玉竹有没有包装更好看的,适合年轻女孩的产品。刘玉竹带她找了找,正挑货呢,余自新手机响了。
她一看是个海市固话,赶紧接起来。
姑父和洋洋被赶出来了。好像还挨了打。
余自新那还顾得上挑货,急急忙忙先付了货款,赶去上次四个人吃饭的小饭馆。
下来出租车一看,先放下一半心,父子两人靠在墙根,坐在自己的铺盖包袱上,姑父满面愁容,刘洋却看起来好像有点解气的样子,嘴角眉毛向上翘着。
“怎么回事?吃饭了么?”余自新走近了又更放心了些,“谁打的谁?”
姑父看刘洋一眼,“你自己说吧!”
周六晚上父子俩回到工地,先找工头问了拖欠的工资什么时候能拿,吴胖子平时可不跟他们住在工棚,人家早在海市买上房子了!
工地管事的人还是那套话,款项没结,他也没办法,也是打工的。
刘家成就说,“那不然,写个欠条或是凭证吧,我们父子家里有事,得辞工了。”他想清楚了,辞工不干,很可能之前欠的工资就拿不回来了,但继续留在这儿等,欠的三个月工资就会变成四个月、半年。
工头一听他们要辞工,脸色变了,“你说辞就辞?我到哪里找人填你的空?”指着父子俩瞪眼睛,“你们不能走!想走?工资就别要了!”
刘洋气得攥紧拳头,刘家成拽儿子一下,跟工头商量,“那我们再干几天,干完这个月再走,行不?欠的工资写个借条……”
工头冷笑,“我怎么写?是我欠你钱么?你要欠条,就去找吴胖子和他小舅子!”
怎么办?
刘家成给吴胖子打电话说辞工要工资,吴胖子直截了当说,“我没收到钱,怎么给你?我也要还房贷、养老婆孩子呀!”
至于欠条,那更不可能写,“上面欠施工队的工程款你去打听打听,谁敢要欠条?要了这一次,以后再有什么工程都没你的事!他们不给我欠条,我凭什么给你?”说完挂掉电话,再打就不接了。
刘家成早料到会是这个样子,又打给吴胖子的小舅子,他们是他领出来做工的,乡里乡亲,总要讲几分情吧?
结果人家电话不接,传呼不回。
刘洋说:“没准刚才他就跟吴胖子在一起呢!”听电话那边声音,像是在什么洗脚城。
还能有什么办法,等到周一看看吴胖子会不会来工地吧。他们也不知道他家在哪。
没想到周日晚上,刘洋睡到半夜,有人手伸到他被子下面乱摸。他不睁眼都知道是谁——工头的表弟!这个二赖子从他进工地那天起眼神就不对劲!
刘洋按住他的手,“你干啥?”
那个人居然还能笑出来,“听说你要走了,临走前咱俩亲热亲热嘛!没准,我就让我哥把拖的工资给你们了呢!”
刘洋笑着小声说,“走,找个没人的地儿。”
工地大楼盖到一半,空屋子还没装窗户,哪哪儿都是没人的地儿。
不过,刘洋把这个人带到了工地的旱厕,推到茅坑里了。
这家伙叫嚷起来,也不敢说实话,只能说自己是睡得迷迷糊糊不小心摔下去的。
周一一早,父子俩就被赶出去了。
余自新看看刘洋,从小他就和二姐长得像,两人站一起总有人当他们是亲姐弟,他跟亲妹妹雯雯倒没那么像。二姐出来打工一直有人骚扰,刘洋也一样。
刘家成双眉耷拉,“这幸亏是没出什么大事!万一人掉进茅坑里淹死了,有你好果子吃?唉,就不记住我的话,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刘洋打断他爸,“我忍我退,坏人可不忍!原先是手搭我肩膀上,现在都伸我被窝伸我裤子里了!我还忍?”
“哎呀,你小声点!”刘家成恨不得捂住儿子的嘴,“这是啥光荣的事啊?你嚷嚷什么?你妹还在这儿坐着呢说啥呢你?”
余自新安慰姑父,“坏人哪儿都有。走就走吧,我看呀,走得好!姑父你想想,在工地出个意外事故啥的,那不太正常了?你想得到坏人怎么害人?他没得手,恨上洋洋了,心思用在使坏上,谁能日夜防住?只有前年做贼的,没有前年躲贼的!”
刘家成一听,心有余悸,可不是嘛!隔三差五就听说有人从楼板上摔下来,有人被钢筋扎到,还有电焊出事故的……
余自新又说刘洋,“你也别得意,这是你侥幸,万一人家准备了帮手藏在一边,工地没盖好的楼里到处都黑灯瞎火的,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呢!你也别想着打一个不亏打两个赚了,人家表哥能当上工头,说不定背后靠着什么大树,到时跟你一起关进看守所,人家没事,你呀——嘿嘿。”
刘洋心里一凛,但在小妹面前还是得保持男子汉的尊严,只“嗯”了一声,“我记住了!”
三人在小饭店吃了饭,返回日化厂取了货。
这天晚上爷俩先住在光华旅馆,老板娘笑眯眯说,“再过两天国庆了,就是旅游季节,床位要涨价的。”
从明年开始,国庆就有黄金周了,七天长假,全国到处都是游人。确实是该涨价的,现在嘛……
余自新跟老板娘笑笑,心想,还是得赶快把房买了。
刘家成父子这晚洗了个热水澡,好好睡了一觉。既然已经出来了,只能往前看了。
第二天爷俩还是天没亮就醒了,在附近街道走上一圈看看别人都卖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了才好打算。
出门不远有间包子铺,包子小得很,比一颗核桃还小点,大老爷们一口能轻松吃下三个,一笼十个,卖三块,可买的人排队排老远。
刘家成也买了两笼,排队的时候听着周围人闲聊,十句里只听得懂一两句。唉,洋洋说得对呀,留在工地里跟留在村里区别不大,他们俩都来海市打工两三年了,听不明白也不会说。这要是想做点小生意,不会说话怎么行?
从旅社到余自新的住处一路上还有不少卖吃食的,还有个推着小车的老太太,卖小馄饨,一碗两元,车子一头放着煤炉子支着锅,馄饨下进去滚上几滚捞起,在瓷碗上套个塑料袋,一个人吃完了,老太太把袋子连汤带水摘下来扔到车尾挂的垃圾桶里,再套个袋子给别人用。
父子俩看了心里直叹气,他俩只会蒸个米饭下个面,这些精致吃食别说做了,吃也没吃过几次。
但是爷俩也不愁,边走边商量,一开始做个小本生意,再慢慢来吧。
不过,他们始终觉着买护肤品不是爷们儿该干的事。但是余自新说先帮她撑过去十一促销,那他们就先尽心帮她干着。
余自新也在家准备了早饭,几勺面粉加水搅成糊,再用力搅出面筋,煮一锅滚水,面糊顺着筷子丝丝缕缕倒进去,再轻轻搅几下,调小火,碗里搭上三个鸡蛋搅匀,也一丝丝倒进去,鸡蛋丝变黄了就关火,这就是鸡蛋面汤,配上馏好的馒头和小咸菜,在早秋清晨喝下去,肠胃热乎乎的。
吃完早饭,余自新三人又去了趟襄阳市场。她给姑父洋洋买了几套衣服,“这是工作服!”
有两个壮劳力帮忙,这次真是满载而归。
回到家快中午了,刚放下东西王姐的电话就来了,“小余呀,房东阿姨松口了!”
第77章 国庆大促销 钟点工阿姨们的战斗力……
余自新立刻跟王姐去见房东。
上次看房是在晚上, 其实她又在白天来附近看过好几次。
房子虽然在二楼,但是厨房那边的阳台正对着大学小东门,小东门进去几步路就是全校最大的食堂, 每天进进出出的师生得有上万人次, 要是在阳台上挂个招牌, 师生不用出校门就能看见。
只要她跟看大门的人搞好关系, 那她的美容院也可以开在这里。
房东刘素英最后开价五万, 比她原来要的少了一万。
三十四平方的老房子这个价在当时算是公道,毕竟几十年的老房子了,每一节楼梯台阶中间都踩出月牙形的凹坑, 楼道转角处年年冬天堆着蜂窝煤,黑印子一个挨一个。
余自新还是忍不住劝她, “阿姨,我姐姐说浦东的房子以后肯定会涨价的,你再加点钱都可以买一套共康新村的新房子了,带电梯的!以后涨价,你就赚了呀。”
刘素英笑:“我要是有钱买商品房,早就去买钻石公寓啦!共康新村就算会涨, 要等多少年啊?我女儿出国留学是明年四月就要用钱。”
余自新知道没法几句话说动她, 跟她留了联系方式,“阿姨,你女儿能出国留学,学习一定很好,她不用的旧课本和参考书能卖给我么?”
“当然行呀!咳,还卖什么?我收拾好了送给你!你要几年级的书啊?”
“从初中到高中的都要!我辍学一年了,初中的知识都忘了好多,想重新捡起来自学。”
刘素英感叹, “有志者事竟成。”
王姐说:“我儿子要能有你一半志气我做梦都要笑醒,他还有好多初中的旧书,有的习题集只写了前面三页,我也拿给你吧!”
余自新感谢,“那可太好了!”海市的教材和她原来的不一样,但有什么关系呢,她早记不清中学的课程了。
有王姐做中保,房子的事就算说定了。
余自新请王姐和刘素英帮她打听个可靠律师,做个购房合同。
刘素英不以为然,“这还用得着请律师?多花一笔钱嘛!”
余自新趁这机会赶紧给王姐灌输法治观念:“我姐姐说有些钱不能省,花了更安心。万一买卖双方出了什么误会,难免会牵连到保人,请个律师说明情况是对三方都负责,我姐姐再三交待的。”
刘素英笑,“那行,你请吧,我这边就免了!我信得过王姐,也信得过你。”
王姐回家跟老公常建刚说了余自新想找律师的事,常建刚摸摸头,“个小囡精明哦。”
余自新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们两口子在这一片工作生活了几十年,几乎谁都认识他们,由于工作性质,他们也常给人帮忙,过去借个钱办个事要不了多少钱,这几年大家荷包里钱也多了,事也比以前麻烦了,还真得留个心。
去年股市大崩盘的时候多少人跑到无影无踪啊,还有人跳楼呢!
这些人当初哪一个不是跟亲戚朋友借了钱炒股的,还有偷偷卖了房子的,当初借钱的时候未必就怀着赖账的心,可现在他们还不上钱跳楼跑路了,保人可给坑死了。
他把想法跟老婆一说,王姐也点头,“对,咱们以后也得多个心眼。”
常建刚找了位罗律师帮余自新做购房协议。
这次有人指点,又有王姐两口子的关系,双方交易进行得比在G市那时买房还顺利。
国庆前两天,余自新和刘素英办好了买卖手续,正式成为海市的小地主了。
刘素英还跟女儿邱莉莉一起来了一趟,给余自新送了很多书。
邱莉莉听妈妈讲了余自新的事,对这个小女孩很佩服,比自己还小好几岁呢,就能一个人来海市生活了。她明年都要大学毕业了,几乎没离开过海市,不是和父母在一起就是住宿舍。
她想跟余自新取取经,以后自己日本留学肯定能用得上。
余自新也挺佩服邱莉莉。她大学专业是经贸日语,英语也过了六级,还学了法语,明年要到早稻田大学上研究生。这么个大学霸,竟然没有一点傲慢,还想到向她请教,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这是真明白孔子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道理了。
她当然得多问问人家学霸是怎么学习的。
刘素英是想给女儿鼓鼓劲,人家小姑娘能做到,你也不差。没想到,这两个女孩一说起话,还停不住了。
邱莉莉被她妈催了几次才告辞,余自新送她们,“阿姨,莉莉,你们别急,时间很充足,只要出国留学前先学会怎么做饭就不怕了!吃得习惯,营养跟得上了,身体就不会差,身体好了,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刘素英心想,小囡这句话没说错,日本也吃大米饭,可是饮食习惯还是和我们不一样呀,日本菜馆好多菜都炸的,老吃那个哪行呀。而且自己学会做饭也能省一笔生活费。
邱莉莉还跟余自新约好了下周再来,“你自己看书,遇到弄不懂的问题,就一个个写下来,我来了帮你看。”
接下来这几天,余自新又去化工厂进了两次货。
最初那个牌子积压的产品都拿完了,她在刘玉竹的参谋下,又拿了另一个牌子的面霜和洗面奶。
刘玉竹对每个牌子的成本价位,原料成分都了如指掌,这两个牌子质量差不多,包装水平也相差无几。
小出租屋现在被堆得满满当当,刘家成和刘洋住在这儿,还特意在门上加了道锁,这可是几万块的货啊。
每次去进货,余自新都和二姐产生强烈共鸣——一定得买个车!哪怕是个小货车、小面包车,也方便太多了!同样大的箱子,护肤品可比衣服沉重太多,只能租车。还好常建刚给她介绍了个开小面包车的司机,不然这出租车费还真让她心疼。
这年代,奇瑞、比亚迪都不知道在哪儿呢,一辆天津产的夏利裸车就要快十万,再交齐保险税费又要两万——这能买两套小房子了!
唉,没事,等有闲钱了,先弄个后面带斗的581三轮摩托!这种摩托车已经停产了,但是街上还能看到,运菜运煤球运货,二手的有的不到一万块。
要买车,就还得考驾照。
余自新呼口气,不急,饭一口一口吃,事一样一样办。
拿到钥匙后,余自新没急着搬进去,先让姑父洋洋重新装修,她先在小旅馆再住几天。
装修要跑建材市场,又去二手市场买了冰箱、电视和一些家具。
东西都买回来了,姑父和洋洋重新粉刷,再铺地砖,余自新也没闲着,就在一边帮忙,再做做饭。
买下房子后她跟大姐二姐报信,又跟二姐商量怎么装修,然后自己设计结构,再问姑父洋洋能不能做,反复推敲,各种图画了快一本。
她想把这间屋子做成“样板间”。
海市的房子越盖越多,建筑业站在时代风口上了,90年代做包工头的都发大财了,那装修业也抓住了乘着风呢!有人买新房子就有人要装修,姑父和洋洋的手艺是不错的,好不容易学会的本事干嘛不发挥特长?
有了展示的样板间,再找客户就容易些。
三个人忙碌着,转眼到了十一假期。
余自新的国庆大促销要开始了!
十一这天下午,两个钟点工阿姨摩拳擦掌到了余自新的出租屋,“小余,我们都准备好了!”
“行,出发!”余自新领着姑父洋洋,推上一辆三轮车,车上放着折叠桌椅暖瓶水壶还有货箱,先到了张阿姨干活的家属院。
为什么下午才去推销?因为十一五一好多新人结婚,哦,人家来接新娘,你来摆摊?而且接新娘要放鞭炮,闹哄哄,怎么促销?到了下午就好了。
余自新为什么要找钟点工阿姨帮她做推销?
她重生前做过十几年钟点工阿姨,深知钟点工工作时间灵活,而且,为了节省交通时间,她们喜欢在同一个家属院里或者临近的地方找几家雇主。
这个时候,好多小保姆一个月也就五百工资,不过,主家包吃住,钟点工阿姨要自己找住处吃饭,能干的时薪一般在7元上下,市场行价是做两个小时15。
她们一天能给至少给三家打扫卫生,做饭。只要手脚麻利,人讨雇主喜欢,赚钱能比住家保姆多很多。
雇主越多的钟点工本事越大,时薪更高,还更难请。
余自新重生前,海市最低时薪是15元,但信誉好的钟点工时薪六十很平常,要是会育儿会护理孕妇和病人,那就更高了。如果是会外语的,时薪一百的也不算高。
钟点工们平时在两份工作之间挤出一两个小时时间很容易,她们和家属院里的门房、保安其他人家的也都熟,在院子里摆个摊子,几句话一支香烟的事。
张阿姨就是那天最快卖完货的,大家浩浩荡荡推着三轮车过来,看门大妈一见她领头走着,就把拴着大铁门的铁链打开锁,这时候的很多家属院都是铁栅栏门,门上开个小门进人,推自行车进来还要抱过门,进车才开大门。
三轮车推进来,洋洋抬下来桌子凳子,录音喇叭打开,这次还唱起来了,“好消息!好消息!原价一百多两百多的护肤品现在一套只卖五十块,五十块!”
国庆是放假了,可好多爷叔阿姨没哪里逛啊,闲在家里看电视呢,还有在院子里闲聊的,听到动静都聚过来了。
好多人认识张阿姨,“秀兰,这是你上次推销的那个牌子呀?到底好不好用?”
张阿姨神气地指指刘家成,“好不好用?你来看看,这个脸一边用过一边没用,好不好用你们自己讲!”
她又指指自己和几个钟点工阿姨,“我们每个这几天都是只用在一边脸上,大家来看看,猜猜我们哪边脸用了!”这是小余教给她们的,脸上就是活招牌,那还能不好推销?
哎唷,这可好玩了!
刘家成这张脸真是对比强烈,他离开工地几天了,一边脸天天润肤露滋腻着,另一边还是每天用矛盾肥皂洗手时顺便洗一把,毛巾擦干,这能一样?
再看几个阿姨,确实每一个都能明显看得出区别。
刘洋和余自新趁机介绍,“是从日化厂捡的漏!代工牌子没做起来,用的原料都跟专柜里的不差什么的!”
刘洋还当了一次模特,张阿姨给他做脸,现场看效果!
张阿姨骄傲地给围观群众展示,“看看,小男囡给我这么一抹,是不是老帅额?像刘德华呀!”
有个围观的阿姨笑,“伊这个身胚脸孔原本就看上去瞎帅!是你弄的啊?”
弄得群众们一起大笑。
张阿姨一挥手,“来来,赶快拿钞票出来,五十一套。天气马上冷了,正好用上!这趟来晚了真再没有了!”
刘家成赶快把收据本拿出来,“大家来这边排队!”
余自新和刘洋站在三轮车两边,队伍能排两个,拿到收据再给货。
张阿姨又喊:“今天买套装还送洗脸海绵,先到先得!”
另外几个阿姨帮忙送赠品。
过了半小时,余自新给张阿姨留了两箱货,推上三轮跟另一个阿姨去她打工的家属院促销。
第二次搞起来,阿姨们程序都熟了,话术也越来越能精准击中潜在顾客的心——原本要多少钱?现在才多少钱?五十块能用一个冬天了!要不是他们牌子倒了你这个价钱买得到?想都不要想!
——买一套给老公用呀,便宜又好用,不然又要偷用你的!
——买一套给你老婆嘛,老夫老妻怎么了?我老公要给我买我不晓得多开心!你看到你老婆变年轻了不开心啊?五十块还能促进夫妻感情你到哪里找这种好事!
——小男囡怎么不能用?冬天不涂点润肤露会起皮的呀,来来,给女朋友也买一套!
走完两个家属院,刘洋骑着三轮车跑回出租屋补货。
到了下午,刘家成都学会阿姨们的话术了,那几句沪语讲得特别熟练。
第78章 收藏八千加更 中秋佳节倍思亲
国庆假期之后就是中秋节。
余自新买了两盒高级月饼和茶叶去王姐家。
要没有王姐夫妇帮忙, 她去现招人哪有这么容易,又哪能招到可靠的人?当然得好好谢谢人家。
王姐直说她太客气了,余自新跟她说自己接下来的计划:“等国庆放完假上班了, 我先跟姑父表哥办好暂住证, 然后还要办两个营业执照, 不太清楚都需要准备什么材料。”
她要办一个美容化妆服务类的, 姑父和洋洋当然是装修队, 她的简单,不知道他们的是不是需要安全证,或者专业资格证。
王姐和常建刚要是能帮忙打听一下就好了。
这对他们不是难事, 打几个电话就知道了。
王姐还问她,“你表哥多大了呀,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余自新一怔,“他才刚二十,还有个妹妹,叫雯雯,今年上高三,学习很好……”
这是……要给洋洋介绍对象?就跟她重生后第一次重新看到大姐、二姐的心情似的, 她现在看洋洋就觉着是个半大孩子, 脑仁还没长囫囵呢,现在又一穷二白,还只有初中学历,能找到什么好对象?好好提升自己之后再说吧。
余自新回到出租屋,姑父和洋洋还在新房子那儿装修没回来,她先准备晚饭。今天是中秋节,屋子简陋,可是三个亲人在一起这就挺好, 而且这几天大家都挺忙的,得好好吃一顿犒劳一下。
她正在厨房洗菜鱼呢,钟美云来了,提了一盒月饼,“小余,中秋快乐呀!”
余自新摘掉围裙,“钟阿姨侬好呀,中秋快乐!”
钟美云笑嘻嘻的:“哦哟,你现在可出名了呀,这个假期附近十几个家属院的人都认识你了!”
她拍拍余自新肩膀,“怎么样?发大财了呀,你卖出去得有一千多套护肤品吧?”
什么叫屋里有金心里有秤?她搞促销,多少只眼睛都看着呢。
钟美云猜的没错,这几天时间,余自新进的三万多块的货几乎全卖掉了,刨去进价,买三轮车这些费用和给钟点工阿姨们的提成奖金,净赚了四万。
“阿姨,你别光看我卖出去货呀,进价在那儿呢,我还请了那么几个阿姨推销,她们都有提成的,还有我表哥姑父也要帮忙!”余自新笑笑,请人坐下,钟美云吝啬得都出名了,怎么可能给她送月饼。
果然,钟美云吃了两块水果摊牌了,要涨房租,一个月五百。
余自新才不惯她这毛病,“合同写的清清楚楚,一个月三百八,水电我自己付,这才租下来不到三周,你就想毁约了?钟阿姨,不好这样的呀!你去到哪里讲,我都是占着道理的。”
钟美云嬉皮赖脸,“你赚那么多钱呢,给阿姨涨一点房租呀!我沾沾你的光怎么了?这就叫共同富裕啊!”
她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余自新都惊讶了。重生前见过的钟美云只是跟人争一根葱一头蒜,大家给了打发她走才好做生意,她也见好就收,没想到还有这一面呢。
钟美云见余自新呆愣住了,心想你就一个十几岁的小囡,我还弄不住你,又劝到,“你想想,提了房租嘛,我更要照顾你的呀,你爷娘姐姐都不在这里,姑父表哥两个男的,有什么事多不方便,还是得我嘛,将来呀,阿姨再给你介绍个好对象!”说着拍拍余自新的手。
余自新恶心坏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照顾我?涨房租是照顾我?
她站起来,板着脸送客,“钟阿姨,我尊重你年纪比我大,你不好这样欺负我啊!我老实跟你讲,你这个屋子要不想租了,就退回我押金房租,我随时能搬走!你没打听清楚吧,我在小东门那买了一套房子!”
啊?钟美云是真没想到。个小囡,不是说家里农村的,被逼着辍学了吗?哪里来的钱买了房子?!
她本打算先礼后兵呢,不乖乖涨租?那好,你给我立刻搬走!我看你三口人还有这些东西往哪里搬!乡下佬来城里还想充大爷啊?
没想到余自新一句话釜底抽薪。
钟美云全身的劲用不上,余自新还对她笑,“阿姨,中秋节呢,我也买月饼了,你拿几块回去呀!涨租的事呢,我们就当开玩笑了,不然讲出去,大家也只会说你不好。你家儿子不是正要谈对象吗?让介绍人知道了多不好!”
钟美云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提着月饼回到家,打开一看,“哈哈,还是赚了!”她给余自新送的是青红丝月饼,余自新回礼的是鲜肉月饼!
她老公还笑话她,“早跟你说不要去讨没趣吧?撞一鼻子灰回来了!”
钟美云咬一口月饼,“试试怎么了?不试怎么知道她会不会答应?”哼,这是小囡有两个大男人当靠山呢,要是就她自己一个人,看她怎么搬?嘴硬!还不是得乖乖涨租。涨不到五百,涨到四百总可以吧?唉,不行!她明天要再去一次,涨到四百!
余自新做好饭,去叫姑父洋洋回家吃饭。这两人急着要把她屋子做好,不去叫都想不起来要回来。
她去了一看,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
小房子是个差不多六乘六米的正方形,一层三家,它正对着楼梯,只有一间卧室,家门打开,左手边是厕所门,右手边是卧室门,正对的是厨房门,不到两平米的小空间有四个门。
厨房也小,连着的阳台倒还有两平米多,从前刘素英一家住的时候把厨房挪到阳台上,厨房改成莉莉的卧室,大卧室既是客厅饭厅,还放着他们夫妇的床。
余自新问过姑父哪里是承重墙之后,大刀阔斧,把房子里原本隔断的墙几乎全打掉了,原先的大卧室墙向里推半米,靠近玄关这边直接不要门了,变成一个两米宽的入口,贴着天花板的地方修成拱形,以后就是她招待客人的地方;厨房和阳台合并,变成一个十平方的房间,有一整面大窗子,以后是她的房间。
地上全是锯末刨花,姑父和洋洋两人穿着短袖还满头汗。
“太辛苦了,还是再请两个人吧!”吃完饭的时候余自新劝姑父,“别光想着给我省钱,咱得想着怎么赚钱,早一天装修好,早一天接到活儿,而且,给人家装修,就你们俩,哪能干得过来呀!”
刘家成想想,是这个理,想赚钱就得下本钱。
三个人吃了饭,切开月饼,先给二姑雯雯打个电话,笑呵呵说了半天,再给大姐二姐打电话。
宋秋凤告诉余自新,“我让爷爷把户口本寄来了,过几天就能办蓝印户口了。”
宋大明因为俩闺女改名字大闹乡公所还把自己家户口本撕了,从这以后,宋家宝就让李桂香把户口本交给爷爷管着。
他今年中考发挥不错,考上县一高了。
余自新心中暗叹,宋家宝上辈子不是个东西,但是脑子不差,长得也不差,后来考上海市的大学,顺利考研,毕业后还进了研究所端上公家饭碗,还娶了个本地姑娘。虽说丈母娘老婆厉害,但比起三个姐姐,日子天上地下。
这公平吗?
大姐嘀咕完,二姐又接过电话,跟余自新说了说最近她跟金姐的事业拓展进度。
果然,金姐做出“在G市做不了我就去海市”的姿态,再拿着海市日化厂的报价单又去找领导,总算敲开G市化工厂的大门了。她们现在正在设计试用装的包装,想了好多主意,画了好多图,可惜,没法给她看,要不也能参谋参谋。
余自新想,就快了,等戴围巾的企鹅出世,很快聊天传资料都方便了。
二姐忽然压低声音,说:“咱家那个大憨,跟老乡说漏嘴了!他爹妈现在知道大姐买房了,气得要死,那天我下班回来,看见他在路边IC电话边鬼鬼祟祟的,偷偷走近一听,嚯,人家要来让儿子媳妇伺候呢!”
“又不是瘫了瘸了才多大年纪就想让人伺候?!”二姐忍不住吐槽,“他妈说,要让大姐给她倒尿盆!”想起来就气。
余自新冷笑,“G市哪有尿盆?她愿意来就来,正好看看大姐修行得怎么样了。咱俩又不能在她身边一辈子,总得她自己能站得直才行,那咱们再在旁边扶一把。实在不行,就把这个准婆婆跟准姐夫一起换了吧!”
二姐听得笑了,“我给大姐提了个醒,她也不知道怎么整治憨子的,弄得他服服帖帖,跟他家王母娘娘打电话硬气着呢!说一不二!大姐现在可知道赏罚分明了,专门做了番薯糖水,给她的憨子盛一碗,她先舀一勺自己喝,再喂他一勺,念叨,吃我的口水听我的话!哈哈哈!肉麻当有趣!”
看来二姐最近吃了不少狗粮呀……
“那你跟丧彪有没有出去喝糖水啊?”余自新逗二姐。
“我跟他摊开了说,我这几年可没工夫拍拖,有那时间我还想多练练画画呢。”宋诗远越学越觉得学海无涯,美术基础课一门一门,都是将来用得着的,透视,构图,色彩,全是基本功,只能多练,多感觉。
余自新又跟二姐絮絮说了很多话,挂了电话,站在出租屋门外,有许多邻居走出来散步赏月,夜风中有淡淡的丹桂清香,一轮明月照在她和姑父、洋洋的头上,也照在G市的小院里,和故乡二姑、雯雯的头上。
中秋节过了,余自新的课程也开始了。
钟美云又来纠缠,为了每个月多二十块房租,她能赖一个晚上。
为了耳根清净,余自新答应给她一个月四百,不过,她们这次得找几个见证人,把合同也修改了。余自新没请王姐当见证,她请的家属院里钟美云的班组领导还有几个同事。
钟美云提前退休,她儿子接班,还跟这些人一起上班。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能不能丢得起这人,钟美云好像没想过。
回家后儿子老公都黑炭脸孔,嫌她丢人,她还委屈,“我都是为了谁啊?你们两个有点本事我用得着跟人家一毛两毛讨铜钿啊?”
余自新算算日子,她的屋子要是十月中旬能装修好,姑父和洋洋再接到活儿,最快也要十一月才能有下一笔收入。
赶快找工人吧。
她和姑父一起去了马路人才市场招人,唉,就像姑父离开工地前说的,很多人灰头土脸坐在路边,腿前搭个刷白的薄木板,上面写着“泥瓦 水电贴瓷砖”之类的字。
姑父问了几个人,招了两个人。都是有几年经验的,经历也和姑父洋洋之前相似——拿不到工钱,走投无路,睡一天两元的大通铺旅馆,买两个馒头吃一天。
姑父跟他们讲好价钱,一天四十。
两个人开心地笑了。
按理说余自新他们是不用提供食宿的,可她实在不忍心,就让他们睡在房子里吧,做饭时让洋洋多送去两份。
姑父的眼光挺好,这两个人都是熟练工,会贴地砖墙砖地脚线,也会砌墙抹灰批荡。小房子水电走线简单,主要是木工活要细致,他们父子就专心干这个。
有了两个帮手,装修进度快了许多,一周后,房子装修好了。
余自新的营业执照各种证也都办好了,她定的灯箱招牌也运来了,仍旧用了和二姐一起做的设计——姐妹变美体验馆。
第79章 样板间 又嗲又洋气
房子装修好了, 余自新给姑父招来的两个工人结了工资,两人临走前反复说,以后有什么活儿一定叫他们。他们天天都在马路边等活儿。
余自新怪难受的。
她想起昨天在高中语文课本上看到的一首唐诗, 苦恨年年压金线, 为他人作嫁衣裳。
装修漂亮的房子不属于他们, 甚至可能辛苦一整年空着手回家。
从明天起, 他们又要蹲在路边, 举着牌子,看到有雇主就围上去,希望能被选中。
姑父和洋洋也难掩失落, 完工的同时也意味着待业。
余自新信心满满,“相信我吧, 很快就能接到活儿了!”
她能感觉出,姑父和洋洋现在对她很有信心。
但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这天晚上,余自新拿出笔记本重新做计划。
来到海市时她有四万多的积蓄,第一次卖护肤品赚了快一万,这些钱很快又买房花出去了, 国庆卖护肤品赚了四万, 装修买材料,买机器就用了大半。
现在她手头还有两万现金。此外,就是二姐留下的那张银行卡,里面有六万块。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打算动用这笔钱。
原本她决定一边学习一边赚钱,朝着Super Tony的目标前进,再过一年她十八岁了,就能当法人, 然后自己注册公司,再买房能办贷款,直接买套靠近市中心的两居室。
没想到姑父和洋洋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不仅被欠薪了几个月,还受人骚扰。
她后来想,上辈子姑父的意外真的是意外么?会不会是骚扰洋洋的人故意寻机报复?或者,弄伤了姑父,洋洋要筹钱给父亲治病,趁机要挟?
不敢细想,想了背后发凉。
她立刻决定调整计划,先买下小东门的房子。这房子装修后也能开门店,姑父和洋洋先住在出租屋,以后改成装修公司的门面也行,进可攻退可守。
他们住的这个区有海市最老的几个大家属院,居民们工作的单位是政府机关、糖烟酒公司和国营厂子,当然还有大学,他们早早分了房子,手里也有点小钱,这几年下海下岗的风潮只是对他们稍有影响,很多人安于现状,没多少人想过要买新房子,倒是买高档家电不手软,吃得好穿得好。
要是能改变他们的观念,有人去买新房,那就有生意上门了,不买新房的,要是能让他们有提高生活水平的想法,装修旧房那也很好。
余自新算好了帐,又画了几张推导图,觉得可行性不错,心中充满自信。
新房子装修好,余自新又领着姑父洋洋一起去买软装用的窗帘布料。
装修可比化妆还更需要审美呢,化妆不满意,洗掉就行了,房子可是要住几十年的。要是你的装修队装出的效果硬是比别人高一截,自然能赢来更多生意。
余自新把自己跟二姐摸索出来的自学方法教给洋洋,“想到什么就写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每天临睡前翻翻,自己找书想办法,思维导图很有用……我看你最好也报个课程,都住在大学旁边了还不想着提高自己的水平?”
刘洋这阵子跟着表妹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想过得好就得多学多看多思考。
出来打工这几年他见识了人情冷暖,在巨大繁华的城市里农村出身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他渺小得像一只蚂蚁,不多学多看,就一辈子出不了头,就只能在工地里给人盖了一年房,自己住大通铺。
余自新送给他一本笔记本,告诉他先在上面写下来自己现在都会做什么,再写写以后想做什么,想拥有什么,然后思考怎么做才能把这两个点连起来。
刘洋想明白了,自己买了些礼物又去找王姐两口子。
想搞起一个装修队,光有手艺人不行,还要各种资质和证书,他求人帮他打听怎么□□,要参加什么学习班,要是挂靠在大公司下面又需要做什么。
打听好了,他跟老爸一商量,两人用余自新给结的钱报名参加了市政工程局下属开的工程安全培训班,学的是工地里用电之类的安全操作程序,学完通过考试了有安全证,这就算有最基本的职业资质了。不然谁要挑刺,只要举报,他们就得立刻停工。
周末,余自新终于布置好了新居,联系刘素英和王姐,“来帮我看看哪里需要改进呀,你们眼光都好。”
王姐和老公一起来的,两人还买了些水果当贺礼,走到楼下就注意到了,椭圆形的蓝色灯箱招牌,边上还画着白色羽毛卷花,跟别的长方条红底白字黑字的照片太不一样了。
常建刚嘀咕,“小囡洋气的嘞。”
王姐好奇的是她这个体验馆什么时候开业。
两人进了门一看,不约而同“哇”一声,“这真是换了个样子!”
刘素英和邱莉莉母女更震惊。
这是她们的旧居,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现在完全认不出来,原先哪里有这么宽敞啊!二楼光线也不算很好,现在亮堂堂的,卧室改成了客厅,房间没有门了,铺的原木色木地板,窗子下面是一排淡蓝色的矮柜子,上面放着深蓝色平绒垫子和宝石蓝靠垫,可以坐在窗边,余自新说这叫飘窗设计,窗子望出去是大学校园,红砖墙老楼房上是墨绿色爬山虎。
刘素英啧啧称赞,“小余你这是参考什么外国杂志想的主意?”沙发茶几都是藤编的,不知她从哪里淘腾来的旧货,扶手泛着金棕色光泽,配上乳白色剪绒坐垫后看起来感觉很对味,这一个那一个松木花架子,仙鹤一样站在墙边,红陶花盆里种着绿萝,虎尾兰,不是名贵花草,可是显得屋子有生气。
余自新给大家倒茶,又端出来果盘,“还好吗?”
邱莉莉进来后眼睛就转个不停,“还好?这跟时尚杂志里布景的房间差不多了!”
墙壁给刷成了很浅的粉色,还有点泛着灰调,又嗲又洋气,她就从没见过谁家墙面刷这个颜色的,小余说这颜色叫“干枯玫瑰”,市面上没卖的,是她和表哥试验了好几次自己调出来的。
余自新又带着大家参观她的房间。
原先的厨房跟阳台打通了,也铺了木地板,挨着厕所的那一面墙上下都安了橱柜,直接从厕所墙壁到阳台墙打满了,橱柜是种大家没见过的浅蓝色,上下橱柜之间贴的也不是常见的四方白瓷砖,是蓝色和粉色的三角形彩色木头拼块,木块大小一致,贴的时候却不讲颜色规律,其中还夹着几块橙色和黑色的,十分亮眼。
王姐仔细看了看,“这可真是——哎唷,只有老克勒们才有这个精致法!”
余自新笑,“我表哥的主意,装完木地板还剩了几块,老贵的,可是只要拆开包就没法退,怎么办?他说这些地板都是防火处理过的,那刚好做厨房嘛,锯成小块,刚好油漆也有剩,就涂上颜色,我也没想到最后效果还不错!”
“还不错?”刘素英嚷嚷,“你就别替你表哥谦虚了!别看他年轻,这手工真可以的!”她又打开橱柜看,木工真是相当细致。
橱柜台面是浅棕原木,只放着一个小瓦斯炉和一个搪瓷水壶,一盆小绿植,干净得不得了,杯子盘碗全收在橱柜里,打开下面的橱柜,是抽屉式的储物格。
刘素英和王姐都想,这拿东西方便呀!不然放在橱柜最里面的东西每次要用都得把所有东西搬开。
常建刚进来一直没吭声,这时问,“小余,你床放在哪里呀?”房间一面墙是厨台,另一面是打到天花板的衣柜,床在哪儿呀?
这才是重头戏!
余自新请他让开,拉住两扇衣柜门把手缓缓往下拉,邱莉莉激动地小声惊叫——原来这是个拉伸的床!
这种能隐形的墨菲床在这时可太罕见了,可是在几十年后,大城市中寸土寸金,很多住在小户型、鞋盒公寓的年轻人都考虑过搞一张白天能收起来,省地方的墨菲床。
余自新又拉开阳台窗下橱柜的第一个抽屉,不得了,这里藏的是个桌板,橱柜是六十厘米深,再加上这块桌板,一下变成了个写字桌,橱柜下面藏的是一边椅子,还有靠背呢!
怪不得厨台这边放了个台灯。
余自新骄傲地说:“这些,都是我姑父、表哥做的!”
太惊人了!
第一批参观者们心里都这样想。
王姐和常建刚回家路上商量,“咱们是不是也重新装修一下啊?”他们楼上也有几家装修了老房子,地板铺上瓷砖,客厅做个酒柜,又没有酒,放上几个绒毛娃娃,房间厨房打吊柜衣柜,进门口天花板做了塑料吊顶,灯藏在里面,一开开关亮晃晃,有做成葡萄藤的,有做成蓝天白云的,土气得很。
小余这房子才那么一点点,做的真是好。
两人很快决定了,装修!他们先搬到丈母娘家挤一挤,反正也不远,就是不知道全做下来要多少钱,等下打电话问问小余。
刘素英母女也动了心,不过,刘素英觉得还是先等等吧,女儿留学要用钱。
下午,余自新迎来了第二批参观者——钟点工阿姨们。
居民区里谁的消息最灵通?除了王姐,就是钟点工阿姨。
余自新请她们帮忙打听谁家想重新装修,或者跟雇主们提一句,要是能领来参观的,就给三十元佣金。要是人家真定下要让他们装修,就一百块佣金!
“我这样板间可以随时参观的!来之前打个电话给我!”
当天晚上,第三批参观者就来了。
姑父和洋洋的第一份装修工作,也来了。
第80章 渐入佳境 嘻嘻,看不惯又干不掉!……
十月中旬接连下了几场雨, 街道两边的梧桐叶掉得更多了,大学里墙上的爬山虎叶子变得红红的,人们穿上厚外套和风衣, 最爱漂亮的年轻女孩也不敢光腿穿裙子了。
天气渐渐冷了, 余自新在海市的新生活渐入佳境。
她报的美术课程周三和周五晚上上课, 同学都是对美术感兴趣的人, 年纪最小的才上初二, 最大的都四十几岁了。两个授课老师并不把他们当“兴趣班”来教,一周一次作业,上课挨个点评, 画的不好或者没用心,就等着承受毒舌吧!
教水彩的程老师看了余自新的作业, 问她是不是学过一点国画,还建议她去美院再报个国画课,“有位陈老师在教课,他年轻时学油画的,还去巴黎留学过,后来画国画, 当真是学贯中西。”
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好, 余自新一边认真学习美术,一边还重新拾起初中的知识,看课本做习题。
她还借着询问自学考试,去了行政楼几次,见到了媛媛的妈妈。
李婉晴这时三十多岁,挺漂亮,可是眉心总是微微皱着,像是有什么事让她不爽快, 跟同事、学生说话,微笑时也要先蹙下眉。
周五下午邱莉莉来找余自新玩。
说是玩,其实是互相教学。
邱莉莉给余自新讲解她这一周自学时遇到的难题,余自新领着邱莉莉先去菜市场捡漏,四五点要收摊了,蔬菜不大鲜灵了就减价卖,买好肉菜回家一起做饭。
腊肠切片和冷冻豌豆还有切碎的胡萝卜、香菇、虾米一起跟米饭焖上;白菜外面的大菜叶剥下来撕掉筋,切成小条用盐糖调料腌上,放在保鲜盒里搁在冰箱冷藏,过夜之后就入味了,吃的时候再撒点白芝麻,配粥配饭都很爽口;白菜心清炒,加一点耗油,又鲜又甜。
饭做好了,邱莉莉挺自豪的,“明天我给我爸妈做一次。”刘素英也教过她做饭,可是小余这种充满省钱省时间智慧的生活方法她没见过。去日本留学肯定更需要这种方法。
吃完饭,余自新正经地问,“你想没想过先打点零工?”
邱莉莉说:“当然想过呀!到了日本肯定也要打工的。可是我爸妈不同意,嫌丢人。”好多海市人打着到留学的旗号到日本就是去打工,打工几年能赚几十万,她不会为了打工影响学业,但是既然同学能打,她当然也可以,给家里减轻点负担,自己也多点社会经验,哪里不好?可她爷娘一听就皱眉毛。
余自新领邱莉莉参观她的“营业厅”,
客厅又添置了一些家具,余自新让邱莉莉坐在一张躺椅上,先给她做个脸,然后画个淡妆,“我这里就要开业了,你帮我在宿舍里宣传一下,或者领同学来看看。如果有人买东西了,我也给你抽成。”邱莉莉大四了,同学里有很多要准备开始工作,正是最佳的潜在顾客。
邱莉莉照镜子时吓一跳,“哇!”
余自新在镜子里跟她对视微笑,“某女歌星你晓得伐?”
当然知道啊!
“不是我吹牛,我给她化过妆。G市办的赈灾晚会那个妆就是我画的。”余自新讲了讲金姐在G市的明星会所都做什么,有哪些顾客,“我还跟她们去香港给几个小花做过造型呢!”
“那你还来海市?”邱莉莉不解,“这太屈才了呀!”
余自新笑问,“以后你到日本留学时打工不也是屈才?”
邱莉莉明白了,余自新和她一样。为了更高更远的目标,她们不怕吃苦,也不在乎暂时的蛰伏和屈就。
她的眼睛亮起来,“小余,你跟我讲讲怎么宣传吧,都要说什么?”
邱莉莉带着一沓印好的优惠券走了。
周六早上,邱莉莉的两位室友一起来到余自新的新居,成为她第一批海市的顾客,以及,宣传大使。
余自新卖给她们一人一套三件套护肤品,洗面奶、爽肤水和乳霜。这次的产品也是从日化厂进的,不过包装更精美,面向的也是更年轻的用户。
不便宜,一套要一百五。
两人还买了些余自新按照她们的肤色搭配的彩妆。
粉霜,口红,眉笔,腮红这些相对单价低些,余自新诚恳地跟她们说,“有些是我从日化厂批发的,有些你们自己到襄阳市场也能淘到。不过,我觉得口红还是不好买太便宜的,毕竟会吃到嘴巴里呢。”
大学女生宿舍是最容易引起风潮的地方。
只要宿舍里有一个人带了头,很快全部人都会跟上,然后是另一个宿舍,接着,是一整栋宿舍。
余自新的小店渐渐上了正轨,一百五一套的护肤品卖的快着呢。
邱莉莉和她的一个室友还从她这儿拿货去推销,护肤品余自新给她们的价钱是一百二一套,粉霜口红也有折扣。
邱莉莉一周卖出去快三十套护肤品,若干化妆品,她跟余自新说:“赚钱的感觉真好!”
余自新的小店蒸蒸日上,姑父和洋洋的装修订单也多了起来。
余自新很庆幸,他们上次请的两个工人不必在寒风中蹲在马路边等工了。
王姐直跟余自新嗔自己运气差了一点点,“都跟我妈说好了去她那里挤一挤,谁知道让人抢到前面去了。”
就晚开口一天,结果前面排了三家,这下怕不是要等到春节后了。
她参观完跟职介所里的同事说了小余房子装修得灵,田老师和蒋老师中午立刻跑去看。
真的哎,就没看见过这样的装修的。
蒋老师女儿明年要结婚,刚买了结婚房子,她立刻叫女儿来,“灵伐?你喜欢吗?”
见女儿点头,蒋老师当即拍板,“那妈妈把定金先交了!你回去跟小陈讲。”
小余姑父表哥刚刚拿到的资格证和许可,却已经定了两三家,要是按一家装修四个礼拜算,这工期都要排到春节了,工人还要回家过年,女儿三月结婚,再犹豫肯定来不及了。
不管房子大小,定金是一千。
刘家成有了这四千块,跟余自新和刘洋商量后又去招了两个木工。
六个人怎么住?刘洋早想好了。同时在两家装修,一家先走水电,抹地平,另一家先做起木工,工人睡在工地,还能看着工具建材。
再请个钟点工阿姨做两顿饭。
但是还得给工人们准备个长期的住处。
他跑去旧货市场买了三个上下床,又到襄阳市场批发了花色一样的被罩床单,表妹说的软装给他启发,他的“样板间”肯定没她家好看,但整齐干净了肯定给人印象更好。
再做一张墨菲床,蛮多人觉得这个床有用,做好放在这里当样品。
布置好房间这天晚上,他还跟大家开了个会,“咱们都是在工地熬过的,被欠过工资,跟着我们爷俩干,别的不敢保证,肯定不会让你们空着手回家过年。咱现在是接到活儿了,但要是不能干长远,或者砸了招牌,没准还得蹲在马路牙子上等活儿!咱们制定个章程,大家一起遵守。”
他拟定的章程主要内容是安全,卫生,敬业。
安全规章一周抽一个小时学一次,这可不光是应付上面检查,咱们都是家里顶梁柱,出点啥事一家老小怎么办?为着他们也得把这些记牢了,守住了。
卫生也不是小事,万一得了病,咋办?万一病还传染,那更不得了。而且,这屋子房东可不好相与,你敢在她屋子里吸烟?她就敢扣押金!
要是有主顾想来看看他们的手工,一进来,满地臭袜子,人家心里犯恶心,谁还要请你做?
至于敬业,那就不说了,咱们要想做长远了,再也不用回工地睡大通铺,就绝不能动偷工减料、应付了事的心思!
这几天工人们过的多舒服啊,有屋子住,有热水热饭,谁还想回去过苦日子?当即都同意了。
刘家成欣慰地看着儿子,洋洋真长大了。
其实刘洋跟工人们开会之前心里也打鼓。
他拿了自己写的章程去找余自新看,最好能提点意见。
余自新看了,真心说:“很不错!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要改的。以后想到了再慢慢补充嘛!”
洋洋只是去了安全员学习班,这进步可真大,字写得不好,可是方方正正的,一看就是认真写了。
以前他那错别字多的,咳,这真是有目标和方向了,不可同日而语了!
刘洋还有别的想法,“我还想让大家穿统一制服。我觉得,这样一看就知道咱不是个草台班子,更像样了!”
余自新哈哈笑,“你说的这叫‘军事化管理’!我看行。这样吧,我到大学图书馆再帮你找点管理方面的书。哎,我说真的,你应该在大学报个课程,这样你也有图书证了,自己去借书,想学什么学什么,不比等人把饭喂到你嘴里强?”
刘洋认真思考。
他们这边那么大动静,钟美云怎么会不知道。
她觉得被骗了。原先我看只有你一个小囡才租给你的,要是早知道六个大男人住,我哪里会只要四百呀!
钟美云找上门的时候,余自新正给钟点工阿姨们结账呢,她又进了几箱护肤品,依旧让阿姨们拿去推销。
阿姨们又介绍自己的熟人来,有的阿姨一次拿不了十套的货,跟人一起凑十套也行,余自新也不怕她们拿了货跑掉。钟点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是品行不端砸了招牌,可就别想再在这一片找到主家了。
钟美云嘟嘟囔囔说了她的不满,几个钟点工阿姨一人一句说她,“你是太不厚道了!欺负人家小囡啊?”
“不是已经给你涨过一次房租了嘛?说到哪里你也不占理呀!”
“什么住六个人太多了?你去看看犹太区那边呀,原先都是别墅,一层住五六户人家,十几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
还有人直接说,“小余,我那边家属院也有人出租房子的,两室一厅,一个月开价才五百!”
“我那边也有要出租房子的,离大学远一点,怕什么?骑自行车五分钟就到了!”
“对的对的,你直接搬走嘛!”
钟美云气得走了。
在楼下还要瞪一眼余自新阳台上的招牌:“乡巴佬进城得意的嘞!赚了几个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余自新在阳台上对钟美云挥挥手,哈哈,跳脚也没用。
不过,她还真在考虑再买套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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