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海市正式进入冬季。
阴天的时候潮湿的风能带着寒气钻进骨头缝和头皮里。
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能人规定的, 长江以南没有公共供暖,这冬天都要把人冻死了竟然没暖气!
几十年后很多人重新装修就为了装地暖,可在1998年年底, 地暖技术还不成熟。
去年余自新在G市, 整个白天几乎都呆在车间里, 机器嗡嗡响着散发热量, 倒不觉得冷, 今年在海市,客人来做脸,脸还没洗好脸盆里的水就冷了。
幸好这时候城市还没禁蜂窝煤, 余自新也搞了一个烧蜂窝煤的土暖气。煤炉连着管道和油汀式的暖气片,灌上水循环加热。她害怕煤气中毒, 每天晚上都关掉煤炉,早上再加热要一个多小时暖气片才能热起来,有时又太烫,她又缝了个双层的棉罩子盖上。万一烫到谁可糟糕。
她还买了个电油汀,放在自己房间晚上开着。不开不行啊,坐下读书学习, 一会儿就手脚冰凉, 抱着热水袋也觉得冷。
姑父他们住的一楼更冷。还潮。有时早上醒来,被罩摸起来都湿湿的。
刘洋到旧货市场买了两个暖风机,每天临睡前吹半个小时。
二姐说G市今年冬天也冷的厉害。
大姐卖夜宵时也搞“外卖”汤粉了,本来是让学生们带着自己的饭缸来,有人图省事,一个缸装几个人的饭,怎么装?汤粉丸子倒进塑料袋里扎紧,一个摞一个全放在缸里。再后来, 干脆缸也不带了,就提个大塑料袋回去。
大姐的房子也装修好了,不过她装的很简单,租出去了,一个月租金五百五,是黄阿姨帮忙找的租户,她儿子的朋友的亲戚。
徐山平家王母娘娘不知道为啥跑去宋家跟李桂香干了一架,没讨到好。李桂香被宋大明收拾得跟鹌鹑一样,对别人可狠呢。两个人都放话说只等宋秋凤回来让她好看。
大姐听爷爷说了这事也不生气,只说今年原本也没打算回家过年。借着银行贷款呢,得还十五年呢!那利息日夜不停,过年的时候酒楼餐馆都要加订丸子,她和徐山平一去一回就得少赚几千块,回不起呀!
爷爷听了表示,赶快把银行贷款还清吧,你爹妈很用不着你回来尽孝。
可不是,她回去干什么?去给人端尿盆?等着让人收拾?
徐山平这几天乖得跟兔子一样,怕不是他又说漏嘴什么话才搞出来这一出。
余自新听了二姐的转述捂嘴笑,徐山平算是被大姐降住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结婚生子之后会怎么样。
再说金姐那边,试用装搞出来了。
金姐订了两种包装的,一种是她们商量好的小包装,爽肤水乳液洗面奶是50毫升,晚霜20克,另一种是在店里用的豪华装——其实就是大量装,水乳是300毫升,晚霜100克。
包装是印的是专门请岭南画院的老师画的古装美人,是她提议的,她还记着当初推销IC电话卡,红楼十二钗有多受欢迎呢。
牌子起名叫“仙姬”,金姐找风水大师在几个备选名字里测的。
宋诗远觉着这名字怎么有点像日本牌子,不过顾客们反响不错,说听着贵气。连花姐这种专门人士也大加赞赏。
余自新也觉得这名字其实更有国风韵味,只是这时候国风、汉服这些元素都还没萌芽。人们心里也没具体的概念。
大概是金姐来海市日化厂参观时看到人家研发了草本中药的新产品,从中得到了启发,她想到的几个名字都是类似的。
大美人的某些触觉真和普通人不一样啊。
一问二姐,果然如此。
她前几天还跟金姐去了趟新马泰,不是去旅游,是去买燕窝。那一路真是风尘仆仆,路不好,坐车坐的屁股要裂开了。
金姐自己是不吃什么燕窝的,但总有阔太偷偷问她保养秘诀是不是吃燕窝。
于是金姐决定那就搞点燕窝吧。等护肤品生意发展起来,没准以后再搞个燕窝系列。
原先燕窝是海南广西那边产的多,这些地方后来搞房地产开发,环境破坏了,留一地烂尾楼,哪里去找野生燕窝?
马来西亚和泰国是一个村一个村搞燕窝养殖,村里高音喇叭整天放着录下来的燕子叫声,还专门给燕子盖二层小楼,墙上留着好多小洞,没窗户,引燕子来村里做窝。
燕窝和仙姬护肤品宋诗远都已经给余自新寄了一些,估计几天后就能收到了。
还有,她们和机场的合作也快谈好了。唉,这做生意真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南方航空的大本营就在G市,金姐找了些关系,见着高层后事情就容易办了。
宋诗远还有个好消息:“我也买房了!贷款买的!零首付!蓝印户口也要拿到了。”
金姐现在是民营企业家了,艺术总监宋诗远水涨船高,市领导都见过好几次了,得给人才待遇,办贷款都是银行行长亲自领着去办的。
“小妹,我做梦也想不到,两年前踩着针车的我会有这一天。”
余自新感慨万千,“这是你应该得到的。”要是没有你的勇气,天赋,努力,你不会走到这一步。
宋诗远挂电话前嘱咐小妹,“那六万你用吧!我暂时用不着,金姐说等我考下车照了,公司给我一部车开着,还能省税呢。你不是也说过,要想办法让钱生钱吗?一直搁在银行里算怎么回事呢!”
余自新谢过二姐,捏着银行卡在笔记本上再次画推导图。
她要用这六万块,撬动一块更大的蛋糕!
第二天早上,余自新做了些水煎包去职介所找王姐,说要跟她们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
王姐知道蒋老师给女儿的婚房订了装修,很善解人意地跟她换了时间,让她排在前面。
刘洋又招了两个短工,日结工资的,就是打打下手,涂墙漆这些。八个人同时做两个工地,他和刘家成一人看一个,速度更快了。
估计,到了12月就可以开始做蒋老师女儿的婚房了。
蒋老师听了高兴啊,“小余,你可要让你表哥亲手给我们做,我就看中的是他的手艺!”
她吃着余自新拿来的煎包,“哦哟,你这手艺,不开店亏了。”
余自新装作无意问,“蒋老师,你给你女儿买的新房子买到哪里了?”
蒋老师笑了,“结婚哪有女方准备房子的呀?”
“啊?”余自新怔怔的,“你们城里,也是这样的规矩啊?”
王姐、田老师和蒋老师都笑了,“你们那里是什么规矩?”
余自新叹道:“农村女人可怜呀,既不是娘家的人,到了婆家还是外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到癞□□只能忍着恶心过。房子、孩子、宅基地,没有一样是她们的!从前没有电子厂服装厂的时候,我们那里哪一年没有媳妇子喝药跳河的呀!”
“我姐姐们都说,她们好不容易进了城,努力工作赚得不比男人少,当然得有自己的房子。哪怕房子小,是自己的落脚地,谁也不能赶她出门,这一辈子这就啥也不怕了!我大姐二姐都在G市买房子了,都是她们自己贷款,写自己的名字。”
余自新骄傲地微笑,“我二姐说贷款买房其实更合算,别看要还十几年贷款,其实一个月才几百,我大姐的房子就租出去了,简单装修,租给熟人的朋友,一个月五百多租金,差不多抵掉她的贷款,她们都打算再供一套,以后G市发展更好了,手里有几套房子当收租婆多好呀!”
蒋老师听了,若有所思。
余自新跟讲笑话似的,“幸好我大姐自己买了房子。我大姐那个准婆婆一脸刻薄相,不知听哪个碎嘴的说他们在G市买房了,就打电话说要来G市做太后,还要让我姐姐给她端尿盆伺候呢!嘻嘻,大姐夫直接骂他老娘做痴梦……真是的,都解放多少年了,还做地主婆的梦呢!”
田老师和王姐还在笑,蒋老师却笑不出。
要不是女儿和小陈从高中就是同学,两个人好了几年了,她说什么也不能同意这门婚事。
小陈的妈也是个刻薄人,不过做个单位小领导,眼睛就长在天灵盖上了,还瞧不起她家呢!
婚房装修老妖婆原本懒得管,一听说她定了装修队,又拉着两个孩子去看别家的装修,土的要命,气得她女儿晚饭都吃不下。
余自新上辈子见多了婆婆妈妈不对付的事,当初蒋老师领着女儿来看了样板房就直接拍板,连跟亲家母打个招呼都不打,她就觉着是个机会。
果然,蒋老师皱着眉耷着眼,看来嘴里的水煎包都没滋味了。
余自新趁热打铁,“我准备去浦东看看房子,就这个周末。王老师,你帮我问问秦师傅周六有没有空吧?一个一个楼盘跑,没车太受罪了,这么冷的天气。”
司机秦师傅是常建刚从前的战友,他在单位开车,周末接点私活。
王姐跟他打电话讲定了,余自新又跟田老师闲聊一会儿,约好今晚八点来做脸,这才提着空饭盒走了。
余自新走到街道上没一会儿,蒋老师在后面喊她,追上来小声说,“小余,周六我跟你一起去看房子啊?”
“好啊!”余自新挺高兴,“刚好您帮我参谋参谋。买房子可是大事,我又是外地来的,哪里懂行呀!”
到了周六,余自新不止约了蒋老师母女,还约了邱莉莉和刘素英。秦师傅的小面包车挤得满满的。
刘素英两口子给女儿读书舍得花钱,说到买房子,也和蒋老师一个想法,女孩子买啥房子啊?结婚当然是住男方的房子嘛。到时他们给女儿陪嫁一辆车就好了。
邱莉莉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或者说,她没自己想过,只是旁人都这么说,她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观念。
可现在一听,哦,人家小余和两个姐姐从农村出来的都知道女人要自己有房产,我比人家差啥了?我为啥不能有自己的房子?
没当余自新的“宣传大使”前,邱莉莉觉得五万块是很大一笔钱——去年毕业的师姐们一个月才八百块基本工资,爸爸妈妈工作了多少年,工资也就两千。
可最近她不这么觉着了。
她每卖出一套护肤品就赚三十,两三周工夫她卖了五六十套,学习一点也没耽误。她的室友周六周日还到别的大学宿舍推销,比她赚的还多,手机都买了!
余自新说羡慕死她了,爷娘都是海市人,又是国企员工,办银行贷款容易得很,贷款买房,一套浦东的房子九千首付就买下了,一个月还贷才几百块,慢慢还呗!几百一个月谁还不起呀!买房还抵扣个人所得税呢!
邱莉莉算了算帐,回去跟她妈妈讲,一定要买新房。用妈妈名字办贷款,还款她自己来。现在跟着小余做点小生意,到了日本以后,打一天工的薪水就够付一个月的贷款了。
刘素英本来还有点犹豫,为了女儿留学还卖了房子呢,现在到浦东买房子?会被亲戚朋友笑话呀。
结果她跟蒋老师一见面,两个妈妈嘀嘀咕咕了一会儿,铁了心——买!给女儿买!为了将来不受婆婆气也要买!
她们年轻时受的气不能让女儿再来一遍。
第82章 宣传新业务 向着Super Tony……
买房子这事吧, 就跟买其他东西一样的,很容易受气氛影响。
秦师傅那天是陪她们去看房的,看来看去, 他也心动了。
他女儿现在才上高中, 可以后总要结婚的嘛, 人家蒋老师、刘阿姨家女儿也就比他囡囡大几岁, 都买了, 这笔钱他又不是拿不出。
看来看去,几个楼盘比较了一番,最后看中了长乐新村的房子。户型没那些奇奇怪怪的角落, 几栋楼之间距离还挺宽敞,有草坪有花园。
余自新知道这个地点是非常好的, 这个区后来和静安区合并了,以后地铁口离小区大门就一百米,周边的商业配套也发展起来了,二手房均价要六七万一平方。除了停车位少挑不出毛病。
售房小姐要高兴疯了。
一天卖掉了三套房子!
秦师傅和刘素英买的是六十多平方的两室一厅,蒋老师母女在三室和两室之间犹豫。
余自新劝她们,“能买大就买大, 总价才差不到两万多一个房间呢, 以后可以当保姆房啊!”最后她们买了三室一厅的。
余自新陪黄阿姨买房有经验了,一下买三套得给我们团购优惠吧?
她用她们在G市买房的事当例子,蒋老师和刘素英一听,可不就该给优惠!
她们两个本地阿姨一出马,售房小姐把经理也叫来了,哪有不成功的。
余自新还提醒,“要是以后我们介绍亲戚朋友来买房子,还要点给我们点优惠才公道!”
蒋老师想到她两个侄女和女儿李臻臻差不多大, 立即跟经理说,“我们家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好几个,都在国企和机关工作,好贷款的!我带他们爸爸妈妈来看房子,你也要给我们优惠啊!”
经理也盼着赶快多卖些房子呢,承诺凡是她们领来的,每卖出一套,给一千到两千的返款,或者说,佣金。
李臻臻签好了购房合同才想起来,“小余,本来是我们陪你看房,结果你没买!”
余自新挺遗憾,“我是真想买,可拿了姐姐给的六万块也只刚好够买个四十平的。”要申请蓝印户口不仅要买新房子,房子面积还有要求,最少得四十平。
她一直想买两室一厅,现在也没变。
“我要是能贷款,就买最大的户型。”余自新问清楚了贷款的流程,“我准备回去让表哥想办法办贷款,他们住在钟阿姨的房子里,三天两头给她挑毛病!本来一楼又潮又暗就住着不爽气,还要给她天天啰嗦。”
蒋老师也知道钟美云为人讨厌,“就是!你起初租她房子是想在大学旁边开个小店面,我看你现在小东门那里也蛮好,干嘛还租她房子?装修公司又不用开在大学附近。”
余自新点点头,还感谢他们,“幸好你们今天陪我来,不然我哪里知道怎么看风向啊。”有些户型朝向不好,梅雨季节潮得很,不是在本地住久了的不知道。她这个“刚来海市两个月的外地人”人设不能掉。
回去之后,余自新问刘素英和邱莉莉能不能租下她们房子,“先给我表哥他们住着,月租你们定。”
同样地段、大小的房子能租四五百,邱莉莉当然愿意啊,她去日本留学得最少三年呢,房子拿到手就能立即租出去,还贷压力又轻了不少!
现在的毛坯房也还厚道,墙壁刷了大白,厕所马桶洗脸池、厨房水池也都装好了,玄关还有个简单的衣柜,哪像十几年后啊,那真是毛墙毛地,厕所只有三个洞。
长乐小区的房子大多是现房,刘素英买的几周后就能收房了,算算时间,洋洋他们能赶在海市最冷的时候到来前搬进来。
当天晚上,余自新叫姑父洋洋来她这里开会。
“姑父,你们账上现在有多少现金?”
刘家成都记着帐呢,他拿出笔记本一翻,“有四万多。”
装修公司有两种收费方式,一种是包工包料,按照屋子大小定价钱,材料由装修队去买,另一种是屋主自己跑市场买材料,工钱按天计算或者每一样按平方计算,铺瓷砖地板一平多少钱,做的橱柜吊柜一平多少钱。
刘家成父子手工好,又是新开的装修队,大家都知道他们现在想要打出名气不敢偷工减料,都选的包工包料。
目前开工这两家先预付了三万材料费,多退少补,工费按阶段结。
余自新把两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明天你和洋洋去跑注册公司的流程吧。这里有八万,你们账上再取两万,注册保证金就够了!”
刘洋跟老爸惊讶地对视一眼,“这么快?”
余自新笑,“也不算快了。”要不是她没到法人年龄,她早就注册公司了!哪怕给黄牛点佣金也行。
她讲了今天看房的事,“蒋老师他们都是本地人,亲戚朋友同事多得很,肯定还会带人去买房。就算不带,人家知道他们给女儿买房子,也会跟风。”
家属院里爱攀比。你家装了空调,我家也要装呀,不然站在楼下一看,哦,就我家窗户上没有空调机,要被笑话的。
“等他们买了房子,你们的装修生意就要做大了。你们提前正正经经注册个公司,再多招些工人,先装修好的房子就是现成样板间,还怕生意不上门?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我还跟刘阿姨讲好了,她们的新房子交房后租给你们。两室一厅。”
余自新早就讲过大姐注册公司后贷款买房的事了,“接下来,洋洋也可以贷款买房子,哪怕再请多几个工人也有地方住,还不用再付租金了!”
她今天仔细问过了,现在在海市办住房贷款的流程比G市的简单多了,买房还能抵扣个人所得税,还送蓝印户口!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刘家成神情复杂,他拍了拍余自新的手,想说什么,忽然哽咽了一下。
余自新紧紧握住姑父的手。这双手和她小时候记忆里的一样,很粗糙,可也很温暖,很有力。
她忍住鼻酸笑着说:“要是程序走得顺利,没准今年春节能让二姑和雯雯来海市一起过年!在你们的新家里。”
洋洋笑得露出八颗白牙,“也是你的新家!”在他心里,余自新和雯雯都是妹妹。
周一中午余自新收到邮局的包裹单——二姐寄的东西到了!
她兴奋地骑着自行车去邮局。
取了包裹,下起了雨,余自新穿着雨衣,可毛线手套吸了冰冷的雨水,到家时手指都冻僵了,包着沉沉的大纸箱上楼时她真想念十几年后的快递服务。
大概也因为这样,打开包裹时的心情也更加激动期待。
仙姬的两种包装都很漂亮,外包装纸盒是黑色哑光的,虽说是“国风”但是丝毫不会让人有陈旧或是土气的联想,相当高级,甚至有些冷艳感。
大盒的晚霜罐尤其如此,黑瓷瓶身金色盖子,瓶底还做成八角底,大气又精致。
便携装也做得很精致,配了一个透明袋,足够再放进牙膏牙刷,袋子的塑料厚厚的,拉链头沉甸甸的,很有质感。
不过,金姐她们可能没想到塑料质地的袋子到了寒冷地区会变硬,放在行李箱里也很容易挤得变形碎裂。也许可以换成更柔软的尼龙网纱材料的?
拧开瓶盖,晚霜和乳液是浅橘粉色,气味幽雅,质地细腻易吸收。
袋子里还有一张宣传单,里面有会员申请卡。
至于燕窝,有两盒一片一片手掌心大小的燕盏,还有一大包燕碎,就是燕盏的边角。
余自新按照宋诗远写的详细烹煮方法泡发一些燕碎,先试着煮一次。
她这里的小厨房平时不怎么做饭,但天气冷了,她要开始发展高端客户了,做些甜汤,客人做完脸香香甜甜热乎乎吃了,体验更好。
二姐这些燕窝来得正好。
周三晚上去上课前余自新到邱莉莉宿舍找到她的几位“宣传大使”,给她们一沓新的宣传单。
这次的宣传单沉甸甸的,是个巴掌大的三开折小册子,蓝绿色底上印着金色细丝云纹,打开以后是一位在云雾中御风而行的仙女,高髻云鬓,衣袂飘飘,右边的纸页是VIP会员申请表格,写着预约联系电话,提前划好了折痕,很容易撕下来。
“这次的宣传单好漂亮!”
当然漂亮了,原画可是岭南画院的大师画的,润笔费小十万呢。
余自新跟大家说这次的宣传策略:“咱们这次推销的是高档服务,重点是高校的老师们,还有机关国企的阿姨们。”
宣传单上写了,会员制预约服务,体验期单次一百二,充值一千就成为VIP会员,享受十次服务,还送一套高档护肤品试用装。服务内容是美容,化妆,赠送滋养饮品,内外兼美。
这个价格在G市的美容院只能算是中等价位,是余自新咨询过田老师等人后定出来的。
对这些有小钱又爱美的中年女士来说,一个月做一两次美容保养是消费得起的。
几位宣传大使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一会儿,叫李霖的女孩提议,“小余,我觉得是不是也可以到艺术院校宣传一下?戏剧学院的女孩子不要太爱漂亮哟,她们可舍得在美容上花钱了!我之前到她们宿舍推销,别的大学女生说半天不舍得买一套,她们是还有人嫌我们产品不够高档呢!”
海市除了戏剧学院,还有私人的明星学校呢,前阵子《还珠格格》开播了,金锁就是私人明星学校的学生。
这一点余自新倒是没想到,她立刻赞成,“好!大家还有什么主意,都说说!”
这次给宣传大使们的提成是这样的,办成一个VIP充值卡提100元,单次服务提成20元,乍一看跟之前卖护肤品比还少了点,但是VIP会员1000元的充值卡只是第一档,还有两千、三千和五千的会员呢。
等人到了店里,享受了服务,也许就想充更多了呢?充值越多优惠越多呀,还有各种独家赠品。
余自新告诉她们,“我原先工作的地方,入会费就要一年十万。只是入会费,不包括服务。这次的护肤品,就是老板定制的,我凭着关系才要来的。”
这可不是吹牛。
余自新还让二姐寄来了一些她们和明星客户的合影,照片放大了挂在客厅里,就是证明。
李霖让余自新把照片借给她,又拿去复印店彩印了一次,封塑好装在文件夹里,“我带上这个去明星学院推销,肯定事半功倍!”
李霖在推销上真有天赋。
她去艺术学校,跟女孩子们说话一套一套的,“大几了?接过广告吗?好多导演要求素颜试镜呢,皮肤就得养啊!”
“小老板原先在G市,服务的都是一线明星!呐,你看看,这个歌星认识伐?这是她们合影。”
“可以叫你妈妈一起去呀!你们办个三千的卡,优惠更多,还送礼物!”美妈生美女,女儿爱美,妈妈通常不会太粗糙。
余自新原本盯准的是高校女老师,或者田老师、王姐这样的机关女性,没想到第一批VIP客户全是艺术学院的漂亮女孩子。
好多还领着妈妈阿姨一起来,看着像姐妹俩。
美女们走到哪里都更受人瞩目。
她们常常出现在小东门家属院,自然有人会好奇余自新的小店有什么魅力。
这天下午,余自新毫无预料地迎来了李婉晴。
第83章 一大步 又多了个情报渠道
李婉晴突然光顾的那天是11月下旬一个星期四。
下午三点多, 余自新在客厅的折叠桌上画前一天美术课老师留的作业。一连几天都是阴天,今天终于放晴了,午后的阳光投射进来, 她在暖炉上放了几个橘子, 准备烘热了吃, 这时突然有人按响门铃。
打开门, 媛媛的妈妈李婉晴就站在她门口。
来海市之前——不, 应该说从重生开始,余自新就不停制定、矫正她的计划。她可以吃苦,可以忍辱负重, 但她一定要改变媛媛残疾的厄运。为此她要查明当年的悲剧真相,阻止意外发生, 她要当Super Tony让李婉晴主动接近自己——她还装作无意去过行政办公室几次,跟人说话时不动声色地观察李婉晴——但是,这一刻,李婉晴来了,她却不由自主愣住了。
今天是周四呀,您摸鱼了?
大概是余自新愣的时间太久了, 李婉晴犹豫着问:“这里, 是做美容的吧?我没提前预约,现在能做么?”
余自新卡壳的大脑嗡嗡恢复运行。
快点做点什么!
绝不能让李婉晴觉得她怪异!
她急中生智,抿嘴微笑,“您是大学的老师吧?我好像在行政楼见过您?快请进!”
李婉晴笑了,“对。你是学生啊?”
“嗯。我是继续教育的学生。”余自新转身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拖鞋。
李婉晴换鞋时打量这个在居民楼经营的小美容院,嗯,装修倒是不错, 对着大门的门挺特别,双层玻璃门里面夹着淡蓝色百叶窗,调开百页,光线从阳台透进来,玄关就亮堂了,可是看不到门另一边的房间里有什么,这是个兼顾私密性和采光的设计。
余自新领李婉晴走进客厅,“您怎么称呼啊?想喝点什么?奶茶还是咖啡?还有桂圆红枣茶,不是速溶的,是我自己煮的。”
“那就红枣茶吧。”李婉晴坐下继续打量装潢,客厅绿植很多,放了两组小沙发,茶几上是最新的时尚杂志,对面墙上打了一整面墙的壁柜。
墙上挂的照片里和是那小姑娘和几个女明星的合影,但她大多叫不出名字,只认得一位姓郑的香港歌星。
余自新在厨房倒茶的时候手还在发颤。
她很排斥用“猎物”这个词形容李婉晴,可是她确确实实处心积虑广撒网、先布局才终于把人引到这儿来的。
王姐和蒋老师也是她重生前的大熟人,可她和她们接触时很自然,为什么?因为她没想过要通过人家得到什么!
余自新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要是表现得异样,李婉晴再也不会来了,还会记住她是个古怪的人,那她想要再接近媛媛拯救媛媛就更难了。
她端着茶出来,和李婉晴寒暄,今天想做什么项目啊?是日常保养还是化妆?平时肤质怎么样呀?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李婉晴是听同事说小东门对面家属院里开了个小美容院,老板是G市来的,技术很好,好多戏剧学院的学生都来,于是怀着好奇心来试试。
没想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俱全,还很特别。
壁柜门打开,里面是一张墨菲床,拉下来,还能调整头部的高度,衣服包包可以挂在壁柜里,柜子里面还藏着伸缩的屏风架,能像手风琴一样拉出来,壁柜三扇门,每扇门里都有一张床,有了屏风,同时做脸的客人就有隐私了。
想的很周到。
小余还说,等过完年,她还打算再挖一个技师来,不然一个人真忙不过来,她一周要在大学上两次美术课,老师留的作业不好做,她觉得挺满意了,老师还在讲台上批评,“余自新,你上来,你胳膊照着你画的样子给我转呀!”
她周一上午还要去美院旁听陈老师的课,她还是老师介绍才能进去的,机会难得。
李婉晴看到余自新桌上的画册,心想这个小老板还真是与众不同,没想到她还有颗艺术家的心呢,房子装修的主意也是她自己想的,她姑父表哥装的。
余自新一边给李婉晴按摩护理,一边闲聊。主要是她讲自己的情况,绝不主动打听李婉晴的任何事。
做完护理,余自新又给李婉晴画了个淡妆。
这次余自新可真是使尽全身解数,画的时候大气都不喘一下。
李婉晴照镜子时开心地笑了,余自新又递给她一把梳子,“李老师,满意么?”
李婉晴相当满意。
她本来是打算做个一百二的体验,现在办张一千块的VIP卡。
小余高兴得脸红扑扑的,“李老师,常来啊,家里姐妹,妈妈阿姨也带来!”还拿出几条丝巾给她挑,办VIP的赠品。
丝巾全是真丝,做成长条形,小余示范了几种戴法,指指她的包包,“系在包提手上也好看,海市冬天整天阴沉沉的,多一点点色彩心情会好很多。”
还送了两套试用装,“一套您自己用,一套你送给姐妹!”
李婉晴走后,余自新靠着门秃噜到地上,心脏蹦蹦乱跳。最难的第一步已经走出去了。只要她再来,她一定能慢慢和她成为朋友的。
媛媛出事是2001年冬天,还有时间。
她一定能扭转厄运。
12月初,李婉晴又来了。这次她还带着她的嫂子魏蓝。
这位也是余自新重生前的熟人。
魏蓝对媛媛跟亲生的差不多,每次来看媛媛还要跟余自新聊很久。
余自新发现,她真地只是在面对李婉晴时才有那种类似心虚的感受,心跳会加速,跟魏蓝、王姐她们就没有。
她知道魏蓝在华西医院做医生,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但有点洁癖,于是格外小心。
魏蓝是用了李婉晴送的试用装才来的。她性子急,做脸的时候跟余自新抱怨:“真啰嗦呀!半个小时就没有了!要是能打一针管好几个月就好了!”
李婉晴笑,“痴心妄想!你又想皮光肉滑,又不愿意花时间保养,哪有这种好事?”
这一点上余自新和魏蓝想法一致,“以后医学更发达了,说不定真有打一针就把皱纹除掉的技术!那就省时间了。”
她最近常觉得时间不够用。上三门美术课,做作业,还要多看画册和老师推荐的书,美术史也要自学,初中知识基本复习完了,可是做习题时好多错,高中课本文科的能看懂,化学生物也还好,物理和数学就吃力了,临睡前她还要再听半个小时新概念英语,还想买个二手的影碟机,再买些老友记呀什么的影碟看。
这还只是学习,还要工作呢!又要做美容又要准备甜汤饮品,周六日顾客预约安排得满满当当,有时忙起来午饭都是胡乱吃的。
后来医美水平高了,魏蓝每半年打一次肉毒,脑门眉心眼角紧绷绷,还去做超声刀,回来还跟媛媛和她讲呢,“痛死了呀!再也不去了!人家给我一个玩具小熊抱着,我把熊都捏破了!棉花都出来了!”
隔了两年又去做热玛吉,又痛得扯烂人家小熊。比超声刀还痛。
笑死人。
魏蓝做完护理,满意地照照镜子,还想买一套大的护肤品在家用,燕窝什么的吃个新鲜罢了,这套护肤品真的好用。
余自新暂时没有大号装,“是我姐姐老板搞的新牌子,才开始做,大的只有她的会所里有,试用装是准备在机场推销的。她给我寄了两套大的,剩下都是小的。”
魏蓝听了她们来海市日化厂求合作被拒绝的前因后果,直叹气,指着李婉晴说,“认识晚了!她从前是日化厂的小领导,要是上次你们来就认识了,产品就在我们海市日化厂做了!保管质量还更好。”
余自新很惊讶。
她还以为李婉晴一直就是做行政老师的呢!既然能在日化厂能当上小领导,听魏蓝的意思,还是个小有实权的,她干嘛要去大学做行政啊?
但这话可不能说。余自新只笑笑,跟魏蓝保证,“圣诞节前我要飞回G市一趟,我回来时带一套大的给你。先再送你两套试用装用着吧,东西都一样的。”金姐会所的几位VIP在年末有活动,指名要余自新化妆。
魏蓝当然不能白要人家送东西,直接办了三千的卡,“我们赶在你去G市前再来做一次脸。”
她们走后,余自新心情放松了许多,李婉晴领来了魏蓝,她就又多了个情报渠道。
她一定能搞清楚当年的意外究竟怎么回事。一定能救媛媛!
十二月很快到了。
学生们开始准备考试,继续教育的课程也结束了。
余自新终于稍微有个能喘息的机会,不用每天画作业了。
姑父和洋洋的装修队进展也不错,又招了六个工人,加上原先那两个日结的装修队现在带上他们父子俩一共有十四个人。秦师傅、蒋老师长乐新村的新房子都交给他们装修了。
爷俩干脆分头看工程,刘家成就留在浦东,刘洋在大学这边。
几周前刘洋借着余自新的关系旁听了一节素描课。
一听,就停不下来了。
他看了小妹的美术书,透视,几何,这些基础他以后都用得上。
现在的几个客户都是小妹找来的,样板间也是她家,以后不能只坐在原地等客户找上门吧?那怎么办?像小妹那样主动推销!
要是他能跟着客户去看了房子就能画出大略的装修草图,再带上相册展示展示作品,成功拉到生意的机会不就高了?
还有,老师还说以后这些图都能用电脑画了,是怎么画的?电脑他只见过没摸过,什么软件、硬件,连老师也说不清。
不过大学有信息系,学计算机的,以后他也可以报个课程。
他还想学车。现在工地集中,接的活儿也不算太多,以后要是还没车,只是拉材料这一项麻烦就大。
什么都想学,时间都不够用了。
这时他才体会到二姐和小妹在大学附近租房住是为什么。
要不是注册公司的资本保证金还没存够验资期,他都想像小妹那样,在大学附近买个小屋子!以后雯雯考到海市的大学,没准还能用上。
说起来,他注册公司的程序走了四五周了,怎么还没信?
刘洋跟余自新一商量,决定去找王姐,看能不能帮忙疏通下。
第84章 年末 丧彪被坑了
周末刘洋买了些高级水果去王姐家, 说是不好意思,原本跟王姐定了装修时间的,为了蒋老师女儿的小房子又给往后推了。
王姐不当回事, “臻臻是要结婚嘛, 人生大事, 我们是想改善生活, 当然她比较急, 我再让一让无所谓的,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是我自家愿意跟蒋老师换的!”
王姐跟刘洋闲聊, 听说你也去学美术基础了?还想学电脑呀?知道上进好呀,学无止境嘛。
然后刘洋就说到他注册公司, 手续办了几周了没回信,材料都是齐全的,资本保证金也交在银行呢,看能不能托托人让程序走得快一点。
王姐挺惊讶的,“注册公司了呀?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我让我老公领你先见见人,怕是办的要容易些。”她很替他高兴, “好事多磨, 你别着急,等他回来我让他帮你问问。”
常建刚回家后,王秀娟跟他说了这事,“你看我当初怎么说的?这孩子有出息吧?自己不吭声注册公司了!他才从工地出来几个月啊?你等着瞧吧,人家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
她见到刘洋不久就就动了把常建刚二姐家的女儿孙娜娜介绍给他的心思,小男囡长得帅还精明上进,以后混得不会差,刘家成人也厚道, 是个好相处的。
娜娜比刘洋大一岁,模样人才也不差,就是摊上一对糊涂爷娘,爷爷奶奶重男轻女也罢了,偏偏她那个妈也拎不清。
常建刚抓抓头发,“你是没看错人,可我怕二姐还看不上人家呢。再说,娜娜还小呢……”
王秀娟瞪他,“娜娜还小啊?过年就22了!处对象还要处一两年呀,合适不合适知道了才好谈结婚,你以为和我们那时候一样啊?你二姐二姐夫什么样人你不晓得呀?我要不是可怜娜娜,我才不管他家的事!”
他二姐常建华就是个糊涂蛋!
能自己买房子出去住偏偏不要,硬要跟婆婆、大伯小叔两个妯娌十几口人挤在老房子里,说要等拆迁,你在外面买房住耽误拆迁吗?
从娜娜上小学等,等到现在,单位里几次集资建房都不买,现在还是一家三口住一间九平方的小屋子,娜娜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要跟爷娘睡上下床。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娜娜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更看重孙子也就算了,常建华这个当妈的也嫌娜娜是个女孩子,样样处处不舍得在她身上花心思,动不动要打她骂她!
当年王秀娟跟常建刚结婚,吃酒席的时候因为娜娜和她堂弟小勇争亮片纸花这点小事,常建华捏着小姑娘耳朵把她拽到酒店大堂打得她哇哇哭,王秀娟远远听着孩子哭嚎又气又心疼。
到了娜娜中考时,明明学习那么好,高中不要她上非要上个中专,现在怎么样了?
没学历进不了大公司,想进国企没关系,在一个小公司做财会,什么都要做,受够了气,一个月才几百块,几年一分不涨。
常建刚叹口气,又揉脑袋,“我也觉着小余表哥蛮好,就怕二姐嫌人家老家是农村的。”
王秀娟气得想翻白眼,“人家要不是老家是农村的,早被抢走了!能轮得着娜娜?再说,家是不是农村的关紧啊?你瞧瞧人家怎么对女儿的?就是小余,要不是她糊涂爷娘作孽,她姑父姑姑还要给她出高中学费呢!你二姐二姐夫能跟人家比?”
常建刚又叹气,“小余这小囡也是可怜。屋里头爷娘糊涂啊……”
他又揉了一会儿脑袋,“我明天去看看二姐她们,你晚上不要做我的饭了。”
余自新和刘洋当然不知道王姐这点私心,都觉得她和常建刚两口子是热心肠,助人为乐。
刘洋注册公司各种材料齐全,注册资本金也足够,常建刚托初中同学帮忙问了一句,很快公司注册的证件就办成了。证件拿到手,放在银行户头的保证金就可以活动了。
余自新要用这笔钱去进一批真丝围巾。
她跟二姐商量好了,今年花市还摆摊卖服饰,依旧走胶囊衣橱、一衣多穿的路子,今年比往年更冷些,刚好能用得上丝巾。圣诞节这次回去她要带上样品,和二姐敲定了最后的搭配再跟丝厂订货。
她还要再去日化厂进一批积压的护肤品。第一批五十一套的护肤品是十一前后卖出的,很快应该用完了,可不就得再买了?她可不想流失这批顾客。
邱莉莉和李霖知道余自新要去丝厂批发丝巾,也想跟着去。她俩自从成了余自新的“宣传大使”,见识和经验蹭蹭飞涨,现在要扩展业务了,当然也想参与。
刘素英听说她们三个小姑娘要去,担心得很,也跟着去,余自新心想,得了,去就去吧,反正包了秦师傅的车。
带着个阿姨去是有好处的,一路细心照顾她们,砍价还狠,丝巾买一百条还要了十二条的饶头。
回到海市还有几天就圣诞了,余自新这学期还有最后一节美术课。
上完课,同学程欣叫她,“小余,平安夜我们系办圣诞晚会,同学们表演节目,还有舞会,还抽奖,我有两张票,送给你!你带你表哥来呀!”
程欣和邱莉莉一个系,大二学生,从小对美术有兴趣,不过,现在看来她好像对洋洋也挺有兴趣的。
余自新笑着接过票,没把话说死,“我23号早上飞机回G市,我把票给刘洋,看他要不要来吧!”
她把票交给刘洋,去开开眼界也好,要是能认识几个朋友更好了。
刘洋想,要是计算机系开晚会就好了。
12月23号。
这次余自新在海市机场停留的时间更长了,她对比了一下,这里和G市机场的商业化程度是差不多的。商店里大多是本地纪念品,丝绸、茶叶、刺绣等等。
到了G市机场,余自新早跟大姐她们说过自己坐车回家的,没想到拉着行李箱一出来就看见丧彪对她挥手。
两人互相看着笑了笑,丧彪用手在自己鼻尖高度比一下,说:“妹妹头长高了!”
余自新开玩笑,“我先给二姐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你看起来不像好人。”
丧彪一边给宋诗远拨电话一边皱眉笑,“痴线啦你!”
电话一接通他口气立刻变了,“接到人啦!放心啦你!要不要带于记的姜撞奶回去啊?”
到了停车场一看,丧彪又换车了!
余自新坐上去,看看闪闪发亮的核桃木内饰板,“你更发达了呀!”
丧彪摇头,“发达什么,这是充门面的!我差点给人坑死。”
去年的高档丝绸饰品销量不错,欧洲那边的批发商提前又下了单子,还想再买些当时店长戴的珍珠项链,啧,优雅!
林通求觉得这生意可以做。
合浦珍珠自古有名,雷州很多地方有珠厂,这几年搞的不错,他自己又有加工饰品的厂子,干嘛让中间商赚差价?
他跟人直接收了珠子做好项链,一条成本可以压到一百元以内,卖给欧洲批发商轻松翻倍。
于是他到雷州参观当地的珠厂,最后跟徐闻县的珠厂定了一批单子。
哪里知道,前阵子要到收货的时候了,他去徐闻县一看今年收的珍珠根本不能用!
珠厂接了单子分给珠农,每个珠农养着几塘贝,听到有人要按量收购,都急了,为了增产,本来珠贝要长到巴掌大才好放珠核,现在拳头大的就放了,本来要养八个月的珍珠,现在只养四个月!
养珍珠快过种番薯,珠子质量怎么可能好?
林通求一看珠子就知道,完蛋了。
珍珠讲究圆、净、匀、亮,他这批珠子跟这四个字哪个都不沾边,正圆的极少,全是有尾巴的,有螺纹的,珍珠质薄得能看到下面的核,这哪是珍珠呀,是石头。
“定金八万块是拿不回来了!要不是我那天醒目,说喝醉了要吐,溜去村头开上车就跑,恐怕现在被扣在村里,不拿钱赎回不来!”
林通求痛定思痛,总结:“不懂行的生意,再赚,也不要轻易进去!”
要是他熟悉珍珠养殖行业,当初去参观的时候就能估算出徐闻县的珠厂根本没有能力在年底养出那么多珍珠。
“我跟欧洲批发商签的订单没法完成还要再赔人家二十万。”林通求叹口气,“妹妹呀,你说我是不是差点给人坑死?”
“你不是被人坑了,是你自己太贪了!”不懂行就敢直接跳进去,还不是想跳过中间商嘛!
事已至此,余自新也不奚落他,赶紧想办法吧,这离春节交货就没多少天了!
“你跟批发商订单里具体怎么说的?有没有指定珍珠的产地?没有的话我们赶快想办法补救!”
去年林通求店里店长大姐戴的珍珠项链她见过,虽说有“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的说法,但是她和金姐去海市附近参观过珠厂,太湖珍珠品质绝不输给店长戴的那串。
两人一路说着,快到中大附近了,余自新突然间回过来味儿了,“哎呀,你这个人,难怪二姐不喜欢你!太多花花肠子!”丧彪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没想过要如何挽救这单生意?
惺惺作态。
故意搏同情,探探她对他的态度,由此推测他在二姐心里的地位,再拉着她一起做生意,顺便给点好处,拉拢一下。
哼。
真是没意思。
丧彪还狡辩,“我都没跟你二姐提这个事!我怕她笑话。”
余自新不吃他这套,“谢谢你送我回家,拜拜吧!”
丧彪告饶,“我是早想到得去海市一趟了,就是不好意思先开这个口。饰品上面你们女孩子确实比我懂,用你姐的话说是‘有时尚触觉’,你帮我这一遭吧!”
余自新好笑,“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先问问她的意见呢?”
丧彪拎起行李箱,“跟你说了呀,怕她笑话。”
两人往家属院里走,在大门那儿跟王老太太聊了两句天,快走到楼门口时,丧彪忽然问,“妹妹头,你们当初对我第一印象到底有多差?该不会是恶霸地头蛇吧?”
啧啧啧。
余自新难以置信地看着丧彪,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第85章 圣诞与新年(评论过万加更) 这次来香……
姐妹仨隔了三四个月才团聚, 那高兴劲儿就不说了。
这天晚上,徐山平隔着一道墙听见她们三个一会儿叽叽咕咕说话,一会儿嘻嘻哈哈小声笑。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睡的, 反正他连做梦都是这声音。
隔天一早宋诗远和余自新跟金姐汇合, 带齐人马去香港。
金姐见了余自新高兴得不得了, 一路上兴奋地跟她讲她们这几个月的发展。
仙姬护肤品春节后就能在机场销售了, 面向白领的美容院也要开起来了, 她和市里再就业培训学校合作,定向培养,在美容按摩专业里择优提供工作岗位, 另外,她卖燕窝还小赚了一笔。
阔太们每一个都先买上几盒燕窝, 每次来消费提前预约,燕窝先炖上,做完脸吃一盅。
会所渐渐成了阔太们社交的场所,请朋友来玩的,交际的,攀关系的, 炫富的。
有位阔太定了五盒燕盏, 带了一群朋友来,一次就吃完了。
余自新本来还想着,要是燕窝做成罐头能像白兰氏鸡精那样随时喝就方便了,说不定还能和护肤品一样在机场推销,现在听完金姐讲的,不由暗自笑自己,还是穷人格局!
可金姐觉着这主意也不错,面向的顾客群不一样嘛, 就像她开会所也开美容院一样。
目前是只有阔太明星才懂得吃燕窝,要是把“吃燕窝能美容养颜”的概念推广开,那小白领们说不得也要吃一点的。
赚钱无非两种办法:一是,把东西卖给需要的人;二是,先让人认为你的东西是他们需要的,再卖给他们。
“上次我们往海市飞的时候你讲,没准可以租衣服给小明星们,搞个共享衣橱?”金姐勾唇一笑,“也快要做成功了!”
“啊?”余自新惊讶。
金姐回到G市后让人找来近一年来的八卦杂志,剪下女明星的丑照,按人归类,数一数,看看小报狗仔们最喜欢“狙击”的是谁。
然后她设法和这几个女明星的经纪人联系,主动提出合作:我们准备好私服,一套套搭配好送过去,妆发怎么做也教你,穿过的衣服包包你们再送回来,七套衣服服务费五千,多订有优惠,鞋子包包要再额外加清理费折旧费。
这个服务,说是包月出租大牌衣物也行,说是形象打造也行。
余自新当时是想,明星们现在的收入跟十几年后没法比,除非是王菲那样咖位的,其他人哪有钱样样买真货?
奢侈品行业的主要市场现在还放在欧美日韩,很少有品牌赞助,山寨行业这时也没兴起,可明星还是要出席活动、要出街的,随时都有长槍短炮对着拍,谁也不想总是被拍下丑照挖苦。
有需求,那就有市场。
金姐和宋诗远提供了模特穿的衣服照片后,一个女星的经纪人愿意试试水。先五千租七套衣服。又不是天天出街,七套也够用一阵了。
结果真是钱花到哪儿哪儿好。
狗仔们拍到艺人照片还是语气尖酸,但也得说她衣品进步了。
看到效果后,经纪人决定再定四周的服务。先定了,免得跟别人撞衫!
其他几位接到金姐offer的女星和经纪人看到小报说A女星最近人红气胜靓翻,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是又羡慕又后悔,她们这时再用这项服务,会不会被狗仔笑只会copy人家的look啊?
其中一个还是决定试试。全买新衣消费不起,就算买了,还是很考验搭配能力,再说,被骂copy怕什么?更难听的都骂过了!
没想到收到衣服后真是惊喜!确实有重复的单品,可是,这些衣服全是按照她的气质身材搭配的!
第二天她出街试探,果然——隔天和A女星之前的照片一起上了小报被对比!
香港的狗仔们最喜欢的就是拉踩。
不过,这次不能算踩一捧一,A女星气质温婉,穿同一条黑色叠层纱裙时配的是漆皮珍珠扣玛丽珍鞋,走的是优雅小淑女风格,B女星在纱裙下穿的是马丁靴,戴一条黑丝绒choker,卷发绑成马尾高高梳起来,口红是深紫红色,是叛逆少女。
这两人虽然穿了同款,可搭得各有千秋,只能说风格不同,难说谁高谁低。
两位女星的经纪人姐姐通了话,都挺开心,最好这种对比越多越好!老老实实演一部戏才能上几次新闻?穿衣服撞衫曝光率就提高了!
最开心的当然是纱裙的品牌啊,一文钱没出,隔天全岛街头飞的旧报纸上还有他们当季新品的照片。
有人试水之后,生意接踵而来。
短短几个月时间,香港十八线小花们的衣品齐齐提升了几个档次。
最近娱乐杂志上还多出个固定节目,将一串女星穿戴的同款衣服包包排排坐,评论谁的搭配更好。
金姐这项服务,最初是下了重本的,搭配的衣服鞋包,虽然也混杂一些高街品牌,但哪怕是牛仔裤白T恤也要配香奈儿包包,总体一套也要几万块,如果只有几个客户,是无法获利的,当客户人数超过十五人之后,衣服鞋包的仓库建立起来了,利润成本比例就快速提高。
女星们尺码相差不大,只要不是很紧身的衣服,当季的一件衫,几个女明星都可以穿。
全靠宋诗远高超搭配技术,每个人穿都穿出了不同风格,穿的场合也不同,同款不撞衫就好。
几个明星都穿同一件衫,背同一款包包,阔太富家女跟上,办公室女郎咬一咬牙也买,这个单品销量还能不猛涨?
现在香港几家奢侈品店销售全都跟宋诗远相熟,进了什么新品先打电话通知她,有的小牌子还会送样品到酒店给她“试用”,当然是免费的,有些销售还试图贿赂她,先安排他们的单品吧!
有品牌免费赞助,宋诗远建立的服饰仓库成本更低,她还挖掘了几个只有买手店才有的新品牌,货品种类连香港小点的时尚杂志想拍摄也要想办法跟她借。
宋诗远很少拒绝,大家互利互惠嘛,她也跟几个杂志编辑示好。
她现在是小有声望了,可仍时时觉得心虚,总觉得自己见得太少,经验也太少,要是有机会,想多去巴黎米兰看看,如果能参观一下那些大牌工坊和工作室就更好了。
这场生意谁是最大收益者?
还是那句话,花花轿子人抬人!
明星们提高了曝光率,吸引新粉,没准还有新片约,最好是能嫁入豪门;奢侈品店销量好销售拿的佣金就多;时尚杂志编辑和八卦狗仔们也都蛮高兴。
金姐做这门生意,赚钱是其次,迅速扩大了圈内的声望和权威,价值不可估量。
比如,这次她们到香港,受的待遇跟上次余自新记忆中不可同日而语。
不仅酒店服务更殷勤,就连明星们态度也变了。原先还有人质疑宋诗远挑的衣服鞋子,现在年轻的几个小花还会叫宋诗远一声姐。
几个月前,不敢想象。
圣诞和跨年结束,全班人马累得不行。工作忙碌压力大不说,还要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不去八卦别人,也不能被人当槍使。
金姐瞧着游刃有余,实则也烦。
跟余自新、宋诗远嘀咕,“春节前G市还要有一波,更烦。”
几个女主持人之间明争暗斗,都要金姐站队。
“算了,看在钱的份上,忍了!”
离开香港时,几个人毫无留恋。
下次再来,会是四月的颁奖季。
回到G市,余自新跟二姐搭配今年花市要卖的衣服,确定了款式搭配之后,再拿出来她挑的几十条不同花色的丝巾,先挑出六个主打款,又挑了十二个别的款。
余自新跟二姐说起丧彪搞珍珠生意被坑的事,宋诗远抬抬眉毛,“我说他最近怎么不提珠厂的事了!嘿,他呀,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原来林通求订合同前跟宋诗远说过这事!
当时她还问他,湛江、雷州离G市和佛山、东莞有多远?他的人脉到了那里还有几分用?就算他亲自去了,能保证自己看到的就全是真东西?
她建议他从大批发商手里拿珠子,赚的是少了,风险也小啊,等这行业摸清了再自己直接跟珠厂联系吧,想想看,做小饰品做了多久才自己开厂子了,对不对?
可是丧彪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非急着跟珠厂直接签合同。
现在倒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谁乐意赔钱呢?
余自新琢磨了一会儿,问:“他是不是念不下去书啊?”
第一印象差,念书又念不好,眼看和宋诗远差距越来越大,急了!
宋诗远愣住,“啊?”
余自新1月4号的飞机。
前一天晚上,宋秋凤和徐山平提前打烊,大家去越秀酒家要了个雅间,好好吃顿饭,说说话。
听到洋洋现在也开了公司,宋秋凤很为他们高兴,“要是他们公司开在G市就好了!我装修就给他做。”说完瞪了徐山平一眼。
她装修房子生了一肚子气,让徐山平隔三差五去看一看,他倒是去了,看了毛线!
做工那个差呀,厕所瓷砖都没铺平,一冲凉,水积在地漏周围就不往下流。
秋凤气得跟装修队吵起来,徐山平还说“算了算了”!
怎么算?敲掉重做多花了七百块,一个多月的租金呢。
徐山平近来连连犯错,小姨子没回来之前几天就腿肚乱颤,生怕三姐妹集体□□他。
他也怪委屈的,从厂子出来之后,她们姐仨都交上新朋友了,他呢?
他跟老乡说个话,也没想炫耀,直到爹妈打电话来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人家已经传出去了——他跟秋凤在G市买了房子!
他妈想来G市享享福,那也是应该的呀。老家婆婆们谁不说几句嘴呢,他妈到了这儿,难道真会让秋凤端尿盆?就是她真想,这儿也没人用尿盆呀!
谁知道宋诗远偏偏就听着了这句话,秋凤一听就炸了。房子她自己也不住了,租出去!理由是现成的,银行贷款还没还呢,住啥住?
黄阿姨说这叫“以租养贷”,很合理呀,谁知道他跟他妈一解释,又闹出祸事了——原来买房子是借银行的钱!要还十几年!
他妈就跑去老宋家争理去了——你家秋凤就是个败家精!进了城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借那么多钱买房子!得还十几年!想提前还都不行!
没想到秋凤她妈李桂香更虎,俩人打起来了,这以后还怎么处亲戚?秋凤他俩的婚事到时可怎么办?叫亲戚朋友们看笑话?
余自新没像徐山平担心的那样□□他,只岔开话,“吃菜吧!海市菜讲究浓油赤酱,味道不一样!”
吃完饭,四个人又去洗桑拿。
G市这阵子也是又湿又冷,蒸蒸桑拿去湿气,全身都舒服。
坐在散发木头清香的桑拿房里,余自新单刀直入问大姐,“要是你跟徐大哥结婚后生了个女孩,你打算怎么办?”
第86章 结婚和生子 关于人生的思考只能自己进……
“要是你跟徐大哥结婚后生了个女孩怎么办?”
宋秋凤听到这问题, 像往常那样娇嗔笑着轻拍了小妹一下,才发现她脸上一丝笑意都没。
宋诗远也一脸忧愁看着她。
两个妹妹的担心明明白白,宋秋凤的嘴角慢慢耷拉下来, 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对呀, 怎么办?谁能保证一定生男孩呢。
那要是生了个女孩, 怎么办?
像她妈李桂香那样一个接一个生?直到生出男娃?
那她的闺女会过上什么日子?
跟她还有妹妹们一样?
她自己的日子又会变成什么样?
像隔壁郑姐那样只生一个女儿?
郑姐跟她丈夫离婚了。男的转头又娶了一个, 生了个男孩,从来不给郑姐一分钱抚养费。
宋秋凤原本觉着“训好”了徐山平,还有点小得意, 现在这点得意彻底消失了。
余自新没再说什么,只拍拍大姐肩头。
给她一点时间自己想想吧。
有了经济独立的能力, 再看其他问题,看法很可能和原先不一样。
余自新自己的上辈子很难称得上成功,尤其是前面三十几年,简直就是窝囊,所以她也不觉得自己能给别人提供什么真知灼见,只能尽量让人避开她踩过的坑。
曾经她觉得结婚生子是每个女人的必经之路, 但她从来没认真想过, 结婚是为了什么?生子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观念,就和蒋老师、刘素英甚至邱莉莉从没想过“女孩子也要有自己的恒产”一样,不是她们自己的想法,她们只是被动的接受者,如果没人提醒,没人质疑,也许她们会一直当成真理。
她自己,也是结婚生子很久之后, 才开始思考,结婚和生子是女人必须要的么?难道没有这两样,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她从前觉得,结婚,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家。
但后来事实证明,她错得离谱。
她和罗志安渣渣结婚之后先住在他家,每天过得像头老黄牛,就为了赶快把他盖房和彩礼借的钱还清,还要供养他的老妈和弟弟妹妹,然后,他出去打工,她怀孕了只能留在老家,结果累得早产。
刚被医生告知女儿安安一辈子都不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很可能也活不到成年的那段日子,在她记忆里是没有声响也没有色彩的,只有眼泪咸苦的味道。
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时不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她不结婚,或者换个人结婚,她的生活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动她就觉得羞愧,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婚姻不就是要不离不弃、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么?电视上,小说上,不都是这样的吗?
所以她没敢细想,似乎细想一下都对不起谁。
可她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总会跳出来说,你的婚姻,害了你自己,还害了无辜的安安。
后来,为了给罗志安治病,为了让安安能过得舒服一些,他们去了海市。
不久之后她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经济上全靠她贡献,孩子也要她照顾,还得做家务。
再后来,她为了保护安安赶走了罗志安,生活一下轻松了许多,她才发现,即使没有“婚姻”,没有丈夫,她也能有个家。
这个家更没有什么“不完整”!
它简朴但温馨,不管它是在地下室还是在车库,现在她想起她和安安的家,心头也总是暖烘烘的桔红色。
至于生子,她以前觉得是为了养儿防老。
可是,有了安安之后,她发觉不是。
从安安出生后,一直有人劝她再生一个孩子,一个健康的,长大后能养活她和罗志安的孩子。也许一个还不够,因为那个孩子还要养安安呢。
但她坚决地拒绝了。
她清楚地知道,只要她再生孩子,安安就会被放弃。健康的女孩还被歧视被嫌弃,何况一个残疾的?
到时他们会说,把安安留在老家吧,你们去打工赚钱。她不敢想象,她出去打工,一年才回家几天,安安会过什么日子。
绝对不行。
她不仅要养好安安,让这个孩子活着的时候尽量舒适,她还要养活自己,为自己的晚年准备积蓄。
如果生孩子真的有什么意义,那大概就是,为人父母能让人体验不同的人生滋味?
安安的诞生给了她煎熬和痛苦,但也让她终于真正地成长了。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她拥有了自己都吓一跳的勇气和魄力。
还有,付出爱,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安安去世后,又有人给她介绍对象,说她趁着年纪不大赶快再生一个,她听到只想笑,拥有安安的这十四年,已经足够了。
她余下的人生她自己能负责,不需要再生一个孩子当医疗保险、养老保险。
而且她根本看不上那些人给她介绍的对象——跟她同龄的都一个个腆着怀孕了四五个月的大肚子,一开口一股腌了几十年的烟臭口臭,更别说那些比她还大十几岁的了!看着比她爹宋大明还老。
真不知道介绍人是怎么想的,还跟她说,有个老伴好呀,将来能跟她互相照顾。
照顾?谁照顾谁啊?
看看那些老头的身材就知道肯定有三高,觉得她当老妈子上瘾啊?她当钟点工、照顾病人老人,可是有钱拿的!还不少呢!
为什么这些人会觉得让她免费伺候个臭老头是互相照顾?是对她好?
她才四十出头,养个臭老头子干什么?养也要养年轻帅哥呀!
再遇到给她介绍臭老头的,她都觉得这人是在侮辱她!
不过,这些话现在没法跟宋秋凤说,哪怕说了,恐怕她一时也转不过来弯。
余自新重生这一年多,最大的感悟就是人生没有捷径可行,关于人生的思考,也只能自己进行,谁都没法代替。
再给大姐一些时间让她自己思考吧。
真要是遇到对的人,两人相互扶持相互鼓励,一起走漫漫人生路,欣赏沿途风景,养育子女,那自然是天伦之乐,可是,你身边这个人是不是对的呢?
回到海市当天,余自新就联系王姐,问她苏城杭城有没有亲戚在珠厂的。丧彪上了一次雷州珍珠的当了,她可别再带着他上一次太湖珍珠的当。
王姐细细想了想,有点作难,“还真没有。倒是有亲戚在丝厂和茶厂的。我帮你打听打听吧。”
这也不能急。
越急,越容易上当受骗。
余自新只好按捺住,心想实在不行,就多跑几趟吧。
她回来第二天下午,李婉晴来做脸了。
余自新一见她,赶紧打起精神,先说了些闲话,到香港如何了,哦,她二姐和几个奢侈品店熟,以后要是想买什么热销名牌包包可以找她。
然后她无异问了句珠厂的事,没想到李婉晴笑说:“我大嫂的一个堂姐家就经营珠厂!我给她打电话问问。”
这真是意外之喜!
余自新呆愣了半天,才感谢李婉晴。她上辈子从没想过要买什么珍珠,也不知道魏蓝有这门亲戚。
当晚十点多魏蓝下了夜班,给余自新打电话,说联系好了,她堂姐丈夫的珠厂有一批10毫米的正圆白珠子,价钱可以商量,量大还有优惠,他们也有做好的项链,款式还好几个,价钱不一。
丧彪需要能做两千条长项链的珍珠,她回来之前他给她拿来两串样品还有一张存了二十万的银行卡。珠子的品质不能比项链样品差。
余自新知道海市苏城这边珍珠项链的款式和G市流行的还有欧洲批发商看中的不大一样,她得去实地看看是买珠子加工合算,还是干脆直接批发半成品,让丧彪少赚点吧。
她跟魏蓝说定了,急忙联系邱莉莉,还要再去一趟丝厂,她一个人,又是外地的,不太行。
邱莉莉这边答应下来,刘素英一算账,就晓得这要是说定了最少要进快十万块的货,就她们两个小姑娘哪行啊!
秦师傅只能周末出车,你们临时找的司机,晓得他是人是鬼?
万一见财起意,跟人讲好了伪装个抢劫,丝巾和珍珠又不重,抢了就跑,报警也没用呀,乡下地方,警察去哪里追?
刘素英跟余自新说,“我请一天假陪你们去,再托亲戚里找个可靠的司机,包人家的车。”
余自新很感激,“阿姨,我表哥会陪我一起去的。不过司机还得求你你帮我请。”
90年代末很闹过一阵子车匪路霸,她也担心万一遇到抢劫,她去哪儿哭啊?报警也追不上的。
刘素英一听放心了,“哎唷,我就白担心,你是有成算的!洋洋高高大大的,看着就可靠。”
她还笑呵呵打听,“洋洋谈女朋友了,你知道伐?”
“啊?”不知道啊!刘洋没提这事啊!
隔天她见着邱莉莉才知道,刘素英说的“女朋友”是程欣。
邱莉莉她们系女生多,文艺骨干也多,她们系晚会别的系的学生也抢着去的。程欣本来就是个系里小有名气的人物,圣诞晚会她领了个不是本校的帅哥来,还教人家跳舞,这一下好多人都知道了!
晚会结束邱莉莉回家,刘素英问她玩的怎么样,她提了一句,这就成了刘洋和程欣谈恋爱了。
结果,去珠厂的路上,余自新试探着问刘洋,这憨都哥哥根本一头雾水!
他还说,圣诞晚会有啥好玩呀,他倒是认识了几个信息系的男生,去人家寝室玩了一次电脑,准备考完试去买攒机呢!电脑比晚会好玩多了。
余自新和邱莉莉神色复杂对视一下,不约而同笑了。
魏蓝堂姐家的珠厂规模不算大,因为是亲戚介绍来的,对余自新他们很客气,中午还杀了一只鸡请他们吃。
到了珠厂看到报价钱,余自新心里算算账,还是买散珠合算。
人家的散珠的质量丝毫不比她拿来当样品的差,但要是加工,再配包装盒,工费就上来了。
而且,就算是魏蓝的亲戚,也不好就完全相信。
买了散珠,可以用抽样铲子抽一管珠子,装进分拣盒里,按照珍珠分级的标准给盒子戴上分拣珠子的盖子,盖上均匀打着孔,晃动盒子,小于孔洞直径的珍珠就会掉出来,是10毫米还是8毫米,颜色光泽什么样,一看便知。
穿成项链可就难查了!万一加工的过程一等的换成二等的,10毫米直径的换成8毫米直径的,又上当了!就算能让人拆掉穿,可他们耽误不起时间。
余自新当机立断,就定这家的散珠。
她打电话给丧彪,“你自己飞来一趟吧!”
丧彪问清情况,“好!我明天一早飞来。你先下定金,再多订百分之十的珠子备用。”买了散珠拿回来加工还需要时间,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他得尽快去海市。
第87章 春节的准备 怎么才能最有效率的用钱……
定下珍珠的事, 余自新他们回程的时候去丝厂买下了两千多条丝巾。
这些花色是二姐和她商量后定下的,多亏了刘素英上次帮忙砍价,一共进了七八万块钱的货, 丝厂老板还送了六十条当样品, 盼她再来买, “你们有什么设计也可以拿来, 我帮你印。”
这家丝厂的丝绸质量真的没得说, 丝巾拎在手里沉甸甸,流光溢彩,手工卷边做的细致。
余自新跟金姐商量过, 推广仙姬护肤品可以送一些丝巾、钢笔之类的小礼品,岭南大师的润笔费那么贵, 只用在包装盒上不是太可惜了?
刘洋在一边看着,想到之前余自新先把这笔钱拿给他当注册金,证件办好后刚好赶上批发护肤品和丝巾,好像每一步都计划好了,一点赚钱的时间都不耽误。
他问表妹,“我账上现在也有几万块钱, 该怎么做, 才能让钱生钱呢?”同样是1万块,在他手里好像就没在表妹手里发挥的效力大。
之前他就没想到可以用账上的材料款办注册公司,余自新拿回钱之后,他还以为她会去买套四十平的小房子,现在一看,直骂自己笨,小房子买下了不装修怎么住?就算租出去了,这个地段的房子一个月能收多少租金?刘阿姨的房子是七十平, 也才五百块的月租。
四十平的房子,一个月最多能收三百的租金,可这八万块用来买丝巾、买护肤品,转手卖掉,能赚多少?
这才是让钱生钱啊!
最近他常经手的数目也动辄几万,但很多时候是左手进右手出,材料款就不说了,现在有两家装修完了结了款,他又买了一批机器和工具,户头上现在有四万多,怎么才能让把这笔钱的效力发挥到最大呢?
回海市的路上,刘洋向余自新讨教,她想了想,笑了,“我这算什么呀,大老板们根本不用现金交易,凭着信誉,先拿货,销售出去了再还款!你想想,你从前在工地打工,大工程的包工头不都是这样?”
“有空了咱们去借点最基础的金融学看看。不过,四五万也能做很多事,你可以准备贷款买房了!”
买下自己的房子后好好装修,作为样板间,招徕潜在顾客。
现在浦东的房价两千一平,首付九千就行,还送蓝印户口,多好的机会。
刘洋的装修队现在有点名气了,大学这边她的房子能当样板间做宣传,浦东那里新房子多,房型又整齐又大,不像老市区里什么奇葩房型都有,就算不是奇葩户型,装修一套旧房子要花的时间常常是新房子的两倍,最后的工钱如果是按面积算的,当然是多装新房更划算,自然得把浦东当成营业重点。
刘洋回去跟刘家成一商量,行,贷款买房吧!
在几个月前,刘家成绝对不会考虑跟银行贷款,更不会想到要注册公司,但他现在不这么想了。他们老老实实靠手艺靠劳动赚钱,怕什么?
装修队现在有快二十个工人了,都是和他们从前有相似遭遇的可怜人,要不是他们开了公司,还越做越大,这些人今年恐怕还要空着口袋回家过年。
第二天,林通求到了海市。余自新包同一位师傅的车,去机场接到他后直接奔珠厂。
林通求一口广普,魏蓝的堂姐和堂姐夫说的是塑料普通话,双方的交流过程时不时靠余自新翻译,有时还要拿纸写字确认,不过,这生意还是顺利地谈成了。
验货的时候余自新和林通求提起百倍精神,一丝不敢放松。
回到酒店,林通求还又打开一个箱子看了看。
他来了这边的珠厂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蠢,连筛选珠子的铁盒都没见过就跟人家签了合同,一看就是个冤大头!不坑他坑谁。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反思,跟宋诗远也摊开说了,他就是怕了,自己念书有没有天分他还是有数的,眼看宋诗远越来越厉害,怕她越来越看不上他,越想玩一手大的让她对他刮目相看,结果?
玩脱了。
完全是反效果。
宋诗远也摊开了跟他说,她出身不好,爹妈只会拖后腿,她早想明白了,她自己要不先闯出个人样,谈了恋爱也只是拖累别人。他要是真有意思,大家就先当朋友处着,等她大专文凭拿到了,小有身家了,最好是自己的事业也发展起来了,到时就算她爹妈混蛋,她也能制住他们,到那时再说。
林通求同意了。
哪怕只是当朋友相处,宋诗远也是个难得的朋友,有远见,有品位,还有时尚触觉——那就先当合作伙伴嘛!
他一共在海市呆了一天半,本来还想请刘家成父子出来吃饭呢,余自新说人家也挺忙,再说,您哪位?
这没名没分的,请什么?有必要专门从浦东过来见你?
气得林通求一张本不白皙的脸更黑了,“妹妹头,我可还帮你带了两千条丝巾回去呀!”
送走丧彪,余自新终于能喘口气专心收尾她今年的学习了。
她把这三个月的美术作业一张张排开,进步一目了然,哪里还有缺陷也一目了然。
看清楚了,今后努力的方向也就明确了。
大学进入期末考试后继续教育课程就结束了,要三月中旬才重开。
不过,三个老师都给余自新留了一堆作业一堆书单。
她很幸运,遇到的都是很好的老师,他们能看出她是真想学点东西,对她的要求就更高一些。
然后是文化课。
初中的知识全部复习完毕,高一上学期的课程也自学了,她做了几套题,要是高中毕业考试是没问题的。
她准备在寒假里继续自学高中课程,当然,美术老师们留的作业和书单就更不用说了。除此之外,她还想在短时间内快速提高英语水平。
单词她能记,习题能自己刷,看老友记、听磁带也能练听力,但是对话她自己没法完成。
她发现自己现在还是“哑巴英语”,在香港住酒店的时候遇到一个白人老太太想问她点事情,她倒是能听懂,说的时候当场卡壳!虽然最后说明白了,可是全程结结巴巴的,虽然老太太还夸奖她,可她自己不满意啊!
她想象中自己应该像瑞秋、莫妮卡那样说话!
大学有好几位外教,她想托托人,看能不能一周请人学一个小时,就跟人家练练说话。
粤语沪语也是这么讲着讲着才讲会的嘛。
今年农历新年是2月16号。
她要再去G市一趟,除了要给女主持们化妆,还得帮忙看着她和二姐在花市的摊子。
想想真是兴奋啊,一年前他们还是自己看摊子,今年要雇人看了!
不过,怎么管理手下的人也是门学问,她完全没经验,到时得跟丧彪家店长姐姐好好学习。这也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余自新把自己要做的事一件件写在本上,忽然想到,再过一阵子雯雯就考完试了,到时二姑就会和她一起来海市过年,就能见到她们了!唉,真想她们啊!
从新年到春节前这段日子过得特别快。
余自新提前给自己的VIP客户一一打电话,约好时间做保养做美容,她还给每个客户都准备了一份礼物。
按VIP卡充值档次送丝巾和珍珠项链,还有她自己做的帆布包。
余自新万万没想到普普通通的帆布包会挺受欢迎,几个拉上妈妈赞助自己做美容的戏剧学院的女孩子喜欢。
她们觉得这个布袋装书方便,单肩背上,再另外背个小包,又斯文又洋气。
帆布包上还可以挂小玩偶娃娃,串珠,扎上别针和徽章,呈现各人风格。
余自新赶快又赶制了一批,再给王姐蒋老师她们也送几个。她的缝纫机还是王姐给的呢!
临去G市前,余自新又去了趟襄阳市场,买了床单被罩和被褥毛巾之类的杂物,又买了些布料做窗帘。
等她从G市回来就能见到二姑和雯雯了!
姑父他们出租屋是弄好了,这些事情怕是不会想得那么周到,现在长乐新村附近商业又不发达,二姑她们来时都快过年了,店铺老板们也要回家过年的,到时要用东西去哪里买?
一切准备好,余自新还买了几头水仙放在紫砂盆里养着,希望等她回来花也开了。
她飞去G市那天是2月11日。
这次林通求和二姐一起来接她。
林通求告诉她,“珠链已经做好两千条了,多的珠子按你画的样子做了一些,批发商后天过来收货,你要不要一起来呀?”
“我们还有自己的事做呢。”余自新和宋诗远一起拒绝了丧彪。
她们商量好了,这次花市摆摊,还用姐仨拍的照片。
G市大学都已经放寒假了,大姐的串串香最近只做批发生意,她有空。
不过,这次拍照是鸟槍换炮了,宋诗远请的是一位跟电视台有合作的摄影师李茜。不过,她仍然坚持用拍立得。
李茜也没说什么,她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
专业摄影棚,得过奖的摄影师,打光加持,地摊衣服都能拍得不错,何况宋诗远精心挑选搭配的这些。
今年的衣服当中有一两件是比较成熟的,宋诗远觉得,去年的主力客人如果当回头客,那也到了快要上班的年纪,搭配里需要一两件通勤装,再配上丝巾,就能来一套高档的套餐大礼包了。
拍完照三姐妹请李茜和摄影棚的工作人员吃饭。余自新听说李茜从前在美国留过学,问了人家很多问题。
李茜听她说到想请外教治疗“哑巴英语”的事,“嗐,妹妹,你不用请外教,找几个外国留学生说说话就行了。你在大学打听一下,肯定他们院系里要开party搞聚会什么的,多去几次就认识人了。”
“还有一个办法,费点钱,但效果更快更好,暑假报个短期语言课程,直接出国待两个月!”
余自新想,这办法现在还不能用。我还得赚钱、搞事业呢!还得走super Tony的花路呢。
回家的路上,宋诗远开着车,余自新和大姐坐在后面说话。
小妹新年时抛给她的那个问题,宋秋凤已经有了大略的答案,首先,她绝不走李桂香那条路。
“咱们姐仨受过的苦遭过的罪,我绝不会让我闺女再来一遍!”秋凤说话时再没一丝羞涩,“谁也别想叫我像母猪下仔一样一胎一胎生!我进城打工,站流水线,到现在自己开店,干的是人的活儿,挣的是人的钱,站起来一人高,堂堂正正,谁要是因为我没生男娃看不起我、笑话我,那是他们没眼见!我一点也不觉得对不起谁。”
余自新暗中点头,但她又抛给大姐一个难题,“那要是徐大哥说,他们家就他一个独子,他一定得要个儿子,你怎么办?”
第88章 香火和爱情 繁忙的春节也是赚钱的春节……
要是徐山平一定要生儿子怎么办?
这问题宋秋凤也想好了, “我问过他了。问的比这还细呢。”
要是咱俩生了个闺女怎么办?
徐山平刚听到这问题时,还笑,你咋知道咱俩就生闺女?就不能生儿子?
看到秋凤脸上一点笑意都没, 他才想到, 对啊, 要是他俩生了闺女怎么办?
有了蓝印户口, 当了城里人, 就得守城里独生子女的规矩。
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没想出答案,反而更多问题了。
他反问秋凤, 你说,生儿子是为了啥?
为了在村里说话硬气?为了分宅基地?为了家里种田有壮劳力?
可是, 现在秋凤说话比他还硬气呢,她点子也比他多,赚钱的主意基本都是她出的——还有两个小姨子、金姐、花姐,哪个都能胜过他村里的大老爷们。
还有,卖他们房子的刘阿姨,人家的女儿在国外念了博士, 在研究所研究抗癌症的药物呢——这是他知道的人里最厉害的, 不是男的。
还有,他厨师班的老师,男女各占一半,白案师傅里女的更多,人家也都是拿过奖的厨师。
他又想到,从前他也跟秋凤说过,站流水线拧螺丝,她的准确率比他高。
他琢磨了半天, 觉着,女人和男人,在城里,好像没啥差别?女人也能读书、赚钱,同样的工作,女的做的一点不会比男人差,那既然这样了,生男娃和生女娃,有啥不一样呢?
所以,到底差到哪儿了呢?
徐山平想了又想,觉得当了城里人之后,生儿子生女儿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女儿长大后结婚生的娃不再跟他老徐家姓了。
那他老徐家的香火不就断了?
不过,香火又是个啥呢?
是供桌上给祖宗上的香和供品?
那我闺女难道就不能放供品?
听说山里人家穷得只能买个傻媳妇,倒是生了个男娃,可是傻媳妇生娃也是傻子,这家人日子过得比之前还惨呢,这香火,算传下去了还是断了?
香火到底是啥呢?
嗯,想远了。
他跟秋凤说,他得出结论了,只要以后让咱闺女的娃随老徐家姓,那就生男生女都一样。
徐山平觉得自己思想进了一大步,没想到,秋凤听了冷笑说,那干脆直接让闺女跟我姓呗!
啊?那哪行?
宋秋凤反问,那你说说,为啥孩子不能跟我姓?
徐山平又皱着眉琢磨了半天,对啊,为啥不能呢?人家□□的闺女还能姓李呢!他徐山平哪哪儿也不能跟毛爷爷比,那他闺女姓啥,好像也没他想的重要?
他又过了一会儿才反过味儿来了,跟秋凤笑呵呵保证,甭管别人咋说,也不管咱俩生的闺女还是小子,那都是我的心肝宝。
余自新和宋诗远听了大姐的转述,又想笑,又无奈,宋秋凤没笑,“光听他说不顶用。好话谁不会说?现在说的再好,结婚以后也能变卦。”
“郑姐的前夫不就那样么,原先也对郑姐和他闺女不错呀,后来赚了几个钱就想拼儿子,好好的家不要了,找个小三不够还有小四非得生出个儿子来!”
余自新听大姐这意思,好像还有后招呢,“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把徐山平送到男德学习班吧?不过,他能反思香火是啥,娃跟谁姓,这就胜过至少一半男的了!
哪怕二十年后,很多男人听到秋凤的问题,估计就只会重复别人灌给他们的那些想法,根本不会思考。
真没想到,徐山平会认真思考这些约定俗成的问题。
是她从前小看他了?还是他周围的环境改变了,思想也“活”过来了?
不过,二十年后也没谁真开男德学院,所以宋秋凤冷笑了一声,“怎么办?先来个小测试!我跟他说了,等过完年,我们跟批发商和肉联厂的人应酬完了,让他自己回趟老家。”
“啊?”余自新和宋诗远都没想到大姐会这样安排。
宋诗远急了,“这人好不容易脑子才松了点,你不赶快加把劲给他好好洗洗那些什么传香火生男娃的东西,你还把他送回去!”
余自新也急,“那——他要是带他爹娘来了怎么办?”
宋秋凤平静笑着,“那正好呀!”
余自新惊呆了。原来,大姐说的给徐山平准备的小测试是这个。
她张了张嘴,“你这……何必呢?给自己找麻烦。”
宋秋凤靠在椅背上,像是也有点累了,“不试一试,我下不了决心。”
姐仨回到家,徐山平笑眯眯迎出门,“累了吧?我做了甜汤,喝一碗再洗澡睡觉。”
甜汤里放了银耳薏仁红枣桂圆,甜度和温度都正好,在潮冷的冬夜正适合。
宋秋凤喝了一口汤,对徐山平笑,这俩人笑得比汤还甜。
余自新和宋诗远悄悄对视,闷着头喝汤。
深夜,余自新侧身看着墙边小床上大姐的轮廓,心里说不清的滋味。
可以想得到,徐山平回老家后,肯定会受到他爹妈的劝说,威逼,一会儿哭一会儿跳,最后不得不问秋凤,他们想来看看,能不能带他们过来?
二姐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她年底太忙,这才没搬过去,和二姐隔出来的小店也已经完成历史使命了,徐家父母要来的话,是有地方住的。
大姐设计的这个“测试”,是想要把很多矛盾提前打包压缩,一下释放出来。这个测试,测的既是徐山平如何处理这些矛盾,也测了她自己对这些矛盾的容忍和承受度。
余自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用得着这样进攻,防御,做测试,计算么?
反正换了是她,她是不会搞这些的。她宁愿恢复单身。
单身有单身的烦恼,恋爱结婚也有一套烦恼。
但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是不同的。
也许,在大姐看来,她的人生需要婚姻才更幸福。所以她觉得为了这份幸福做些额外的努力是很正常的。
可这种需要测试——或者说刻意经营的婚姻,还需要哪些成分才能算是幸福的?
爱情?
余自新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真地思考,究竟什么是爱情?爱情有好有坏吧?好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的?
她先想到的爱情范本是杨过和小龙女,郭靖和黄蓉。然后立刻皱眉笑了。
这些只是文学形象,现实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生死相许?
接着她又想到了杰克和露丝。你跳我也跳。你死了,我要连着你那一份也活得精彩。直到我鸡皮鹤发,你仍在我心底。
她好像更乐意接受这种范本。但它仍然是存在于艺术创作中的。
那么,爱情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
余自新想了一会儿,脑中冒出一个新的疑问:爱情这东西,真的存在么?
它会不会和“香火”一样,是一个让人越想越觉得可笑的东西?
唉,要是媛媛在就好了。她一定有些独特的见解。但是,媛媛现在只是个九岁多的小女孩!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
或者有,但是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三姐妹都很忙。
宋秋凤雇了四个短工,店堂改成流水线,一天能做五千多个丸子,原先的小体验馆改成冷库,她又买了五台抽屉式的双开门冰柜,丸子一做好立即冷冻起来。
余自新瞧着,这有点小工厂的雏形了。
丽影时尚在锦华商厦的店面扩大了一倍,春节前是销售高峰,宋诗远招了六个新店员,让老店员带着培训。她跟金姐建议,再招一个店长——她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金姐也早觉得该这样,可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正托朋友们找呢!她想从G市周边的小城市挖几个人过来。为下岗女工再就业搞的美容院也需要经理和领班。
宋诗远和她又要应付阔太明星,又要钻研搭配,还要去日化厂、机场跟人打交道,宋诗远年轻啊,可以每天累得倒头就睡。
她还有小女儿要带呢,每天临睡前给女儿念故事书,检查作业,收书包,还要问问她学校的事情——金姐一直怕女儿在学校受欺负。
但收获也很多。今天她跟宋诗远又去了一趟机场,终于把合作细节都敲定了,春节之后推销小姐就能入驻,她们目前只招了八个人,到时看看情况,可能还要再招一批。机场有几十个个登机口,要摸索一阵子才知道哪些登机口更容易做推销。
余自新白天去了芬村花市,监督摊铺装潢,衣服挂上之后灯光怎么调整,店面怎么布置出货最快,店员培训得怎么样,明天花市就要开了!今年可跟去年不是同一个规模,货物的成本就有小二十万呢。
丧彪很慷慨地借给她们一个店长,就是去年发饰店的阿姐,姓陈。
下午宋诗远来接余自新,她们到电视台看晚会舞台灯光,还有女主持的服装。
电视台办晚会当然是有自己的化妆师的,但是主持人咖位大,要带自己的化妆师也就一句话的事,不过,得先试妆,总导演同意了才行。总不能大家画的花红柳绿,就你一个人搞小清新吧?你是醒目出众了,节目效果要打折扣呀,谁负这个责呢?
余自新先看了其他主持人的妆容,心里有数,给G市主持人一姐画的妆比照着几十年后央视春晚女主持人那种高雅、庄重又有小心机亮点的画。
总导演和一姐都很满意妆面效果,另一位姓曾的女主持还讨好问一姐,能不能也让她的妆也请余自新画。
一姐很大气地答应了,回头又拉住余自新明示:“小余,你懂该怎么做吧?”
说这话时朱姐嘴角眼角都耷拉下拉,阴狠得能直接去演宫斗剧。
余自新要真是不到二十的小姑娘,早被她吓住了,可她不是,她笑嘻嘻说,“您这个相貌,这个气质,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然,我先给她试妆,您看看?”
余自新给曾姐画好了妆,朱姐和她都很满意,两人的气质不大一样,曾姐更斯文些,朱姐雍容大方,两人的妆面都突出了她们的气质。
给明星化妆,能带来大量金钱、声望,可这份活儿不光是技术好就能干长久的。
余自新真想赶快开启自己的彩妆事业,把化妆术和更好用的彩妆产品卖给大众,而不是只为这几个宫斗女主服务。
给女主持女明星化妆是心累,到花市照顾摊子是身心皆累。
今年花市摆摊这几天,余自新感觉自己就像是脑袋打开了个洞,陈姐不停给她指点,传授了各种驭人之术,怎么让店员们有强烈的竞争意识又不伤和气,一点不比伺候宫心计女主持们轻松!
还好,有陈姐保驾护航,生意很好,一切顺利。
店员们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很多人是慕名而来,中大旁边的小店现在已成绝响,胶囊衣橱一年一次,错过了就要等下一年了,早就准备好荷包了!
这些顾客用二十年后的话说,叫“自来水”!很多围观的,行花市消食的,听到她们说的一衣多穿,多种搭配,一件衣服可以穿三季,也纷纷解囊。
初七花市闭市,全部存货卖完。
除去请工人、租仓库和进货成本,宋诗远和余自新的摊子赚了二十几万。
第89章 修正五年计划 二十五岁结婚,又是谁定……
除夕这天晚上, 余自新和宋诗远提前从花市回到家,大姐和徐山平做了几个菜,饭桌正中放了一个铜制的火锅, 锅底烧着红红的炭, 偶尔哔剥一声, 电视机一直开着, 才五六点就调到中央一套了, 熟悉的几个播音员轮番出现,电视上播着全国各地人民庆祝新年的活动,还有央视记者来芬村花市呢。
徐山平笑着说:“哎唷你们的摊棚上电视了!”
余自新也笑:“可不是!还是中央一套呢!”
看着徐山平这副无知且幸福的样子, 宋诗远咧咧嘴角,笑得很勉强。
自从知道了大姐的小测验计划, 她就没法能跟没事人似的跟他说笑。也不知道大姐和小妹是装的好,还是觉得他能通过小测试?
要是他没法通过呢?
徐家给的那五万八的彩礼,肯定要还给人家的。
那只能她们出。她们爹妈是不会吐出来一分钱的。
虽然这一年国家是内忧外患,下岗职工越来越多,可过年时花市的生意还不错,还是有人愿意买些新衣服, 摆了三天摊子, 她和小妹赚的就能把这笔钱还上了,可是,接下来呢?
房子、生意怎么分割?
能用钱解决的都还是小事,她担心的是大姐能不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唉,就不想那么远,想眼前的,要是徐山平真把他爹娘接过来,他们欺负大姐可怎么办?不管大姐是跟他们争吵, 还是委屈求全——她想象一下都烦躁,心里憋着一股气,恨不得大喊几声。
徐山平渐渐发觉宋诗远好像有心事,还觑了空儿问秋凤呢,“她怎么了?”
宋秋凤没想到宋诗远竟会为这事上脸,搪塞道:“大概是有点着急上火,我听她说机场的柜台过完年就要开了,她们才招到八个营业员。”
“急啥呀,这时候招人当然难招了!过完年来打工的人就多了,跳槽的也多!”
四个人各怀心事,一边看春晚一边吃年夜饭,期间免不了给各种人打电话拜年。
宋秋凤只给爷爷打了电话,跟宋老爹说,过完年,她再寄钱就直接寄到爷爷这儿,让他管着钱,至少不会给宋大明拿去赌光输光。
宋老爹连声说:“哎!哎!就得这么办!”要不是在别人家接电话怕丢人,他差点要抹眼泪。
过小年那天宋大明邻村的一群人推骨牌,被派出所抓了!丢人啊……
回家一问,这才知道他都输出去三千多了!还写了一千的欠条!李桂香就是个憨鳖,竟然一点不知道宋大明赌这么大!光会哭,哭有什么用?!
造孽呀。
小宝才上高一,摊上这么对爹娘,以后可咋办?
幸好秋凤有心眼。她在G市是混得越来越好了,以后小宝指望着她就不会差。
徐山平给他们家打电话,挨个说了吉祥话,又拉秋凤过去,秋凤只淡淡说了几句“过年好”便罢了。
他看得出秋凤还在生气,也不好说什么,场面糊弄过去就行了!
徐山平又跟家里人说了几句话,再一回头,秋凤说着流利的粤语,满面笑容,跟批发芋圆的英姐打电话拜年呢。
他忽然想到,去年宋诗远就说过,跟老家的人“没话可说”,秋凤现在是不是也这么觉着?
他刚才也有了类似的感受,好像除了吉祥话,没别的可说的。
他学车,学厨,自考,也想念个大专文凭……这些事跟他爸妈说起,他们只会用责备的语气说“这有个啥用!”
这还算好的,贷款买房的事他妈就是过不了这个坎,不管他怎么解释,她就觉着跟银行借钱要还的利息比本金还高呢,要还十几年,这哪里合算呀?
徐山平安慰自己,没事,在电话里说不清,等他这次回家,好好跟他们说说。他们明白了,就不会再怨秋凤了。
这一年的春晚也没去年的好看,小品不是逗人开心的,是给人添堵的。
什么叫“我不下岗谁下岗”?
余自新大吃一惊。
上辈子她看过这个小品吗?也许看过,可是没太深印象,也想不到那么深。
城里职工都下岗了,他们这些农民工又会怎么样?
她一瞬间想起张伯他们在寒风中蹲在马路边揽活儿的样子,还有姑父洋洋白干了几个月被赶出工地靠着墙根坐在行李上的样子。
屋子里一时间只听得见火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响,秋凤把饺子倒进锅里,“小妹,去换个台!”
花市重新开张后,宋诗远和余自新见到了跟丧彪合作的那位欧洲批发商,秦先生。
秦语三十出头,身量很高,戴一副金丝边眼睛,梳着大背头,不知道是不是有白人血统,五官轮廓很深,粤语和普通话都很流利,可是语速很慢。
他很喜欢余自新设计的那几款项链,“小余真是年轻有为啊!你能讲讲这几款项链的设计理念么?”
余自新在珠厂参观时看到工人分拣珠子时会把有颜色的珍珠淘汰掉,她很不解,这些紫罗兰、粉色、浅金色、浅橘色的珠子可都后来很流行的糖果色珍珠啊,卖的比白珠贵多了!怎么给扔一边的小筐里了呢?
魏蓝的堂姐魏芳告诉她,颜色珠子做的链子卖不上价,看着不高档。
余自新想了想才明白,十几年后糖果色珍珠的主要受众还是年轻姑娘,不过那时珍珠的养殖技术更高了,几百块也能买到品质不错的小首饰,年轻姑娘们也能消费得起,而现在,优质珍珠首饰可不便宜,主要受众是更成熟的群体,跟任何衣服搭配都不会出错的白色珍珠当然才是首选。
余自新捡了个漏,买了两大包彩珠,搭配白珠设计了几条样式活泼更适合年轻人的项链,她也放在林通求的花市摊棚卖了,结果和她设想的一样,卖的不好。看得上的买不起,买得起的看不上。只有几位妈妈给女儿买了。
她跟秦先生讲自己的设计理念:“珍珠饰品在国外可能有更年轻的受众……”
现在卖的彩珠项链有的还配了心形的小银锁片、小钥匙,她拿出自己画的图纸,有的项链还有加了镶嵌小水钻的小球,玩具小熊,各种花朵、小鸟的彩色珐琅吊坠,还有巴黎铁塔,伦敦的红色电话亭这种可以当游客纪念品的设计。
秦先生认真看了每一张设计图,对余自新微笑,“我很喜欢你的设计,不知道你乐意跟我们合作么?”
宋诗远很为小妹开心,她还专门看丧彪一眼,看到了没?这才是求合作的正确方式!想想你当年买我小妹设计的时候那是什么做派吧!
林通求怎么看不出宋诗远在表达什么,只能讪讪跟她笑。
余自新拿到了一份和秦语所代表的贸易公司签订的合同。
她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要出十八到二十款的设计,寄给秦语之后,通过的设计由林通求的厂子负责生产。
初九这天傍晚三姐妹开了个小会,大家把自己制定的五年计划拿出来,来个阶段性的总结。
有些目标已经提前完成了,有的没能完成,计划也需要修正。
宋秋凤感慨万千,她在这小半年里干成了好多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开了公司,买了房,户口也办成了。”她有点遗憾,“没能去旅游。”
宋诗远比较遗憾的也是这一点,“第一次去香港还算办公加旅游,之后呀,嗐。”
十八线小花就没心机了?就不玩宫心斗?说笑呢!还有那些时尚杂志的编辑,八卦狗仔,奢侈品店销售,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跟谁都要周旋,一句话说出前要在脑子里转三遍。
她原来的计划里还有交三个好朋友,现在一看有点好笑,别说三个了,一个都难。
从前送旧书和英语磁带给她的那个女大学生梁晶,本来和她挺谈得来,可梁晶毕业上班后两人都忙,也好久没联系了。宋诗远在笔记本上写上:打电话给梁晶。朋友也得常相处才行啊。
三姐妹重新制定了计划,这次有经验了,分成几个大块:学习、事业(经济)、增长见识(旅游),还有亲情友情或者说发展人脉。
搞起事业之后才知道,纯粹的、没有利益交换的友情非常难得。比如宋诗远,她这半年多认识了好多人,不少还互相帮过忙,但能称得上朋友的,寥寥无几。她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整理名片夹,一些名片拿出来放在另一个夹子里,名片上的人可能再也不会联系。
姐仨都对自己的学习进展比较满意,宋秋凤觉得会计没她想象的难学,她还准备今年报名成教,五年内念下来大专文凭。
宋诗远和余自新也有类似的计划。
余自新提议:“我在想,今年暑假的时候,咱们能不能抽两周时间,去法国德国看一看?”请秦语发个商务邀请函,她们自己办手续,不要跟团,自由行。这样虽然会有很多不方便,但是也能看到很多看不到的东西。大不了在当地再找个导游。
“我没问题!”宋诗远看看大姐,“你呢?”
宋秋凤呼了口气,“我也去!我也想长见识!”两个妹妹的表情好像在说她是个拖家带口不能说走就走的人。
余自新指着大姐的计划,“姐,你想在五年里拿到大专文凭,那这五年里,你的婚事还办不办?结了婚,你什么时候要孩子?怀孕、生孩子的时候你要怎么读书?生意交给谁管?生完孩子事才多呢!你打算喂母乳还是奶粉?要不要找保姆?这些都没想好,你这个计划呀……”
宋秋凤又闷闷呼口气,难怪妹妹们那样看着她呢。
今年立秋她就二十五周岁了。自从女娃也能打工赚钱,村里的女孩子很多都像她这样先定亲,等到二十五岁办喜酒正式结婚,然后就留在村里了。
就连四星电子厂,也有不成文的规矩,基本不招二十五岁以上的女工。可她现在已经不在农村也不在电子厂了,还有必要二十五岁结婚吗?
二十五岁结婚,又是谁定下的规矩呢?
何况,徐山平……且等他眼前的测验是什么结果吧。
宋秋凤仔细想了想,用力在“五年里拿到大专文凭”上画了几圈线,“拿到文凭前我绝不先要孩子!还有,我准备抵押房子,贷款在郊区买个小厂房——”
她抬起头对两个妹妹说:“我的食品公司,要正式办起来了!”
丸子速冻之后保质期可以延长,她准备扩大冷冻丸子的产量,把丸子卖给更多G市的酒楼、茶楼摊贩,甚至是周边的小城市!
她忙着扩张事业,可没空怀孕生孩子带孩子。
余自新在机场大厅跟两个姐姐告别时用力抱了抱大姐,“你有计划,我就放心了。”
她拉着行李箱走了几步又返回来跟大姐说,“受了委屈千万别自己忍着,跟我和二姐说!”说完看看二姐。
宋诗远默默点头,眼神坚定。
“嗯。”宋秋凤摸摸小妹的头,“你在海市也要小心。”
飞机升空后,余自新握紧拳头给自己鼓劲,你也要加油啊。
也许,明天傍晚就能见到媛媛了。
她有点忐忑。
第90章 重逢 世间一切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从G市到海市的飞行时间是两个半小时, 余自新摊开笔记本,又翻了一次自己最近写下的计划。
只有她自己看得懂的计划。
买珍珠魏蓝帮了大忙,这也给余自新了一个绝佳的登门道谢的机会。
媛媛说过, 她小时候放寒假暑假总会去外婆家住, 也许, 初十这天晚上她登门造访就能见到她。
不知道媛媛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会喜欢上她么?
上辈子她们相遇的时候, 她是个刚失去了女儿的钟点工, 媛媛是个终身残疾的女孩。
媛媛为她指明了许多她从前没看清、没想到、没发现的方向,教她怎么买社保医保,怎么投资, 怎么改善生活质量,更填补了她失去女儿后心中的痛苦, 而她,把对女儿的那份爱转移到媛媛身上,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她们相互需要,成为无话不说的密友。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余自新愣愣地看着笔记本上没画完的推导图发了好一会儿呆。
飞机在海市降落后, 她推着行李刚一走出来, 就看到雯雯和刘洋对她疯狂挥手,“在这儿呢!”
雯雯哈哈笑着跑过来,“你长高了!”
两个小姐妹高高兴兴拥抱,刘洋推着行李,“我妈做了好多你爱吃的东西!”
余自新离开时,姑父租的屋子看起来就是个出租屋,但有了二姑和雯雯,现在这屋子可以被称为家了。
二姑剪了好多窗花贴在窗上墙上, 紫砂盆里的水仙花也开了,金灿灿的花芯白玉花瓣翠绿叶子,满室清香,油汀上烘着橘子皮,屋子里暖融融香喷喷的,除了花香果香还有油炸麻球的香味。
余自新见到二姑就眼酸流泪了,“姑!”
二姑眼里也闪着泪花,但她笑着,捧着余自新的脸看了看,“饿不饿?我算着你们快回来了,麻球刚炸好,有花生馅儿和红豆沙馅儿!”
姑父笑嘻嘻端了一盘子麻球放桌上,“愣着干啥?吃吧!”
余自新夹了一个麻球,咬一口,糯米面外壳炸得酥脆,芝麻焦香,芯里软糯,裹着甜甜的馅儿。
见到二姑和雯雯,本来是该高兴的,她们没来的时候她想好多次,她嘴里的麻球也很好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余自新忍不住流泪。
二姑也不说话,搂着她拍了拍。
这天晚上余自新和二姑雯雯睡在一张大床上,说了好久的话。
雯雯来的这几天已经见识了海市的繁华,刘洋还领她去大学参观,一旦见过这些,心里的目标变成了具体的记忆和憧憬,决心就定下来了,“我要考海市的大学。招——新新,你等着我吧!”
第二天早上,余自新带着雯雯二姑去她的小家参观,还给二姑做了次美容。
雯雯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余自新指挥她帮忙,“给二姑手上涂厚厚一层凡士林,对,戴上手套,再包上热毛巾捂着!”
二姑的两手没长冻疮,可冻得通红,虎口和指尖有很多皴口,显然过年这段时间也没养过来。
余自新心疼,“不是给你寄了护肤霜嘛,怎么不用呢?”
她笑笑,“农村冷,又要干这干那,涂了也没用呀!”
“二姑,等雯雯考上大学,你也来城里吧!”
装修队一直能接到活儿,渐渐上了正轨,刘洋的房子贷款也应该就快办好了,有注册公司,有纳税凭证,住房贷款并不难办,但这次他没再自己走程序,直接托了人。
他看中的是一套大三居,两厅两卫,一百一十平方,是浦东这边最大的房型,不过是在三泉公寓,但离共康新村也不远。这个楼盘首付一成,开发商垫付二成,优惠力度更高。
儿女丈夫都在城里,她自然也要跟来,可二姑有些不安,“城里是挺好,可我不习惯。这么多车,这么高的楼——我刚来那天都不知道怎么坐电梯,嘿,真跟小品上说的似的,眼看着进去俩小伙子,叮咚一下门开了,出来俩老头儿!嚯,大变活人!”
雯雯在旁边咕咕笑,二姑也笑,“过马路我也害怕,每次都跟着人家才敢走!这些都还罢了,我最担心的是,我这么个年纪,也没啥文化,进城了我能干点啥呢?我还不到五十呢,就让我在家里蹲?伺候他们爷仨一日三餐,洗衣服收拾屋子,那屋子就那么大点,连个小院都没,可不得把我憋死了?”
余自新还是第一次想到这问题,对呀,和儿女丈夫团聚,就算是幸福了么?二姑在农村开着商店,地里种着菜豆玉米,养两头猪一群鸡鸭,也许,也是一种幸福?
她想了想,跟二姑讲她招钟点工阿姨推销护肤品的事。
“姑,你看这些阿姨,有不少还是城里人,人家每天赚钱的劲儿大着呢!”她给二姑看记账本,“这个张爱华阿姨,是我的金牌销售,除了我这份零工,她还有五份钟点工,去人家打扫卫生、做饭,接送小孩,我猜她一个月最少有两三千的收入。”
“两三千?”二姑和雯雯一起惊叫。
“嗯。干得好的钟点工阿姨一个小时能拿十块钱,张阿姨还有两份在办公楼打扫卫生的活儿,她打扫完,就顺手收一下废纸纸箱,卖掉又是一笔钱。”余自新上辈子也是这样,见缝插针赚钱,还得抽空学习提升技能,她能护理长期卧床的病人,小有名气,时薪自然就高,月入稳稳两万,月嫂、育儿嫂中的翘楚薪酬更高!
“你也别想什么雯雯是大学生了当钟点工丢人,张阿姨的儿子还是研究生呢!再说,诚实劳动赚钱,有啥丢人的?养猪养鸭丢人么?对不对?”
余自新打消二姑最后一点犹豫,“要是你愿意来帮我做美容,我也好好教你!”
二姑笑了,“怎么不行!我听你说那些阿姨只做半边脸当招牌,这招真好用啊!等我回去,我就先做起来!”
三个人说笑一会儿,余自新给二姑做完一套保养,又给雯雯修了修眉毛,画了个淡妆,母女俩又看了余自新画的画,小屋子里笑声不断。
下午三点多,余自新准备好上门的礼物,招了辆出租车去魏蓝家。
同样是久别重逢,和二姑雯雯在一起时她会激动,会想哭,但是心情一直很放松。
可现在,她坐在出租车上,觉得小肚子都有点抽筋了。
魏蓝的家——确切说,应该是魏蓝公公婆婆的家。
媛媛的外公外婆是退休老干部,舅舅李剑晴和舅妈魏蓝一样是医生,不过在不同的医院。
余自新按响门铃后等了快一分钟门才打开,开门的是个小保姆,笑眯眯问:“是小余吧?蓝姐说你要来的。”说着接过她提的果篮。
这房子是复式公寓,余自新在一楼的客厅坐了一会儿魏蓝才来,“正陪着姨奶奶们打牌呢!哎呀,小余你也太客气了,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余自新赶快又拿出一套仙姬的护肤套装,“这次正式套装做好了!我先给你拿两套。”
魏蓝打开看,“换包装了呀?”原来的金色瓶盖换成了哑光黑色的,配着黑色瓷瓶显得更高级了。
余自新微笑,“嗯。参考了大品牌销售经理的意见。”
魏蓝专门看了看纸盒上的准字批号和生产厂家,“我正想跟你说呢,春节这阵子你不在,嚯,海市几家大美容院商量好了似的,都说你用的护肤品里有激素,产品不知道哪个小工坊做出来的!这下字号齐全,他们可没法造谣了。”
余自新心里一揪,脸上却不露一丝不快,“其实他们真没必要。我店小,人也少,老实讲顾客多了我也招呼不过来,我来海市主要是为了学业,真要专心做这个,留在G市好了,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
“我姐姐她们已经跟G市机场谈好合作了,销售小姐直接在登机口展示推销,做一次脸一百块送试用装,G市每天多少趟飞机啊?到时牌子火了,还是他们自己出丑。”
魏蓝高高兴兴收了护肤品,又问余自新珍珠生意最后怎么样了?好卖伐?她堂姐堂姐夫过年还问她呢,还想继续合作。
余自新又拿出几个礼盒,“我就是专门来感谢的呀!我跟欧洲批发商签合同了!他们看上我的设计了。”
她讲了和秦语的合作,打开礼盒,里面是彩珠穿的项链,尺寸一看就是给小女孩的,“您看给谁合适吧。”
魏蓝一看,“哇,好精致!”她站起来向小会客室走了几步,喊:“媛媛——媛媛——来,舅妈的朋友给你漂亮项链!”
一个小女孩嗲嗲地应了一声,“来了!”
余自新看向门口,不由自主攥紧了手。
一个穿着粉红色毛衫的小女孩跑出来,她梳着双马尾,皮肤很白,浓眉长睫毛,轮廓和李婉晴只有三四分像,李婉晴是长眉细目,她一双眼睛圆溜溜的。
媛媛!
这就是媛媛。
小的媛媛。
她走近了,先笑着看余自新一眼,趴到魏蓝身上看她手里拿的盒子。
她后脑勺后的头发毛绒绒的,好多碎发软软贴在脖颈后面,手小小的,手指上指甲盖也是小小的——啊!她整个人都好小!小媛媛像个动物幼崽!
有种软软的又热乎乎的东西在一瞬间包住了余自新的心脏,让她想要尖叫,又想狂笑,她只能紧紧咬住嘴唇后的肉克制住。
魏蓝问她,“你喜欢么?”
小媛媛点头,“喜欢!”
魏蓝给她戴上,“是这个姐姐设计的哦!厉害不厉害?”
余自新和小媛媛对视的时候,一直警告自己,稳住!稳住!千万不能表现得异样!
她极力忍住鼻酸,微微垂头转动眼珠,把涌出的泪转回去,低头打开包,又拿出一个盒子,“差点忘了,我还做了几个发夹,是给媛媛做的。”
她从前也给媛媛做过发夹,用丝绒缎带打成双层蝴蝶结,按媛媛的要求配色。
“送给我的呀?”小媛媛咧开嘴笑,两个大板牙之间的门牙缝还没合拢,“谢谢姐姐!”
她对蝴蝶结发夹的兴趣比珍珠项链高,每个都摸一摸,再拿在手里端详,“姐姐,这个怎么做的?真是你自己做的吗?你能教我么?我想给我的娃娃做。”
“当然能呀!什么时候你妈妈有空了,带你来找我,我教你做!除了这个,我还会做好多别的样子的发夹呢!”余自新指指自己带的边夹,“这些也是我自己做的!”
小媛媛的眼睛闪着光,“姐姐,你真厉害!”
余自新看着她微笑。
这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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