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珠正要开口, 段凌云拦住了她,上前恭敬道:“拜见世子,草民乃建宁四年的举人段凌云, 今闻世子欲渡江夺取徐州, 特来献策。”
段凌云也觉得这场景有些古怪,回想他和世子的初见,世子恶狠狠地将他推倒在地,如今他们二人对立着,世子的脸色依旧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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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翊冷着脸道:“既是连珠引荐的,那便随我进来吧。”
他又看向连珠, 询问道:“你跟他是怎么来的?”
连珠回道:“我去找了王妃, 王妃派了王府的亲兵护送我们过来。”
李翊微微颔首,她知道危险就好。
“段公子, 你跟世子去吧, 我去周围转一转。”连珠朝段凌云笑了笑,段凌云会意, 朝她轻轻颔首。
“好, 你若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 晚些我们一起商量。”段凌云温声道,从李翊的角度看去, 他的目光柔和得快要滴出水来。
连珠应了, 对着李翊行了礼, 往远处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 李翊心中满掩酸涩, 这才多久, 她和段凌云之间,就让他插不进话了。
段凌云跟着李翊进了主帐, 杨韶和严江仍在为是否渡江争执不下,见李翊领了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进来,顿时噤声。
李翊介绍道:“这位是岷州举子段凌云,来为我们献策。”
杨韶和严江等人没说话,却在默默打量段凌云。
只见此人一身磊落青衫,以竹簪挽发,瞧着是个文弱书生,但眼神却很明亮。
看来是个胸中有沟壑的。
李翊在主位坐下,淡淡道:“段公子,便请你说一说你的妙计吧。”
段凌云轻轻点头,走到舆图前,略有些紧张地道:“诸位大人,小生也研究过此战,我们的困难,在于如何渡江,但以小生拙见,我们必须尽快渡江,一则,我们耗不起粮草,二则,去年化冰是在三月初,一旦我们迟迟不走,朝廷那边,必会派援军,那时,就更不好办了。不能徒步渡江,我们可以用工具。”
他讲的头头是道,原还对他有轻视之意的一些人也坐直了身子。
段凌云继续说道:“我曾随家父在极北之地生活过一段日子,当地民众冬日出行,会在脚上套上一对长木板,双手执手杖,滑行在冰面上,速度极快,且不会踩碎冰面。”
李翊拿起纸笔,段凌云才落下话音,他便凭想象画出了实物,递给段凌云看,“段公子说的可是这种?”
段凌云接过纸仔细看了看,又添了几笔,温和笑道:“世子灵慧,不必小生多言,只是小生今日不过是纸上谈兵,实战如何,还需多次试验。”
李翊点头,正色道:“是,不过向来你这法子应该可行,木板倒不是什么稀奇物,我晚上叫人做了试一试。”
段凌云微微笑了,“世子,我已做好了一对踏板带来了。”
李翊面色复杂地凝视着段凌云,不可否认,即便他因为连珠的缘故,看段凌云不顺眼,但此人却是有几分真材实料。
他不自在道,“段公子,多谢了。”
段凌云连忙谦虚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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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触目可及都是一片白茫茫,连珠绕着营地走了一圈,吸引了许多将士的目光。
无他,这军营中从未出现过貌美的女子。
有些轻佻的,还想同连珠攀谈几句,但一瞅见她身旁站着崔秀,便连忙闭上了嘴。
不过对她更是好奇,能让世子身边最亲近的小厮一路陪同的女子,会是什么身份?
连珠不在意别人打量她的目光,她一路走去,在营地的边缘,看见了几个伙头兵聚在一起,正欢呼着什么。
崔秀上前,几人一哄而散,留下冰面上几个大洞,原来这群人在凿冰钓鱼。
崔秀抓住了一个落单的,教训道:“世子说了不许私自凿冰,你们这是明知故犯啊!”
小兵苦哈哈地埋着头,嗫嚅道:“我知道错了,我们没想做什么,就是想抓两条鱼。”
这小兵年纪不大,顶多十三四岁,头上带着一顶芦苇编的帽子,脸颊冻得红彤彤的,可爱模样叫人生不起气来。
连珠朝他笑了笑,小兵直愣愣地盯着她看,脸涨得通红,猛地埋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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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珠忽然想到,她的弟弟如今也应该同他一样大了。
爹娘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家乡遭了灾,全家人一路乞讨,每次得到的粮食,都是先给弟弟吃,然后再分给她们姐妹。
后来弟弟得了病,没钱医治,爹娘就将她卖了,换了银钱给弟弟治病。
几个姐妹中,连珠最是乖巧,在路上,她靠着一股机灵劲儿,给家人找了许多吃食,所以她最终也没有料到,爹娘会将她给卖了。
人牙子将她拽走,娘哭着对她说,“连珠,你就当可怜可怜你弟弟吧,娘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连珠被卖时,弟弟才四岁,她对他的最后的印象,就是一个病得满脸蜡黄、骨瘦如柴的小孩儿,说不上有多恨,她只是觉得悲凉。
那时六岁多的她,第一次在最亲近的人身上体会到了残酷。
连珠知道自己骨子里其实是冷情的,这份冷,也许就是从那时沾染上的。
她看着这个同弟弟一样大的小兵,缓缓笑了,问道:“你家里人呢?怎么这么小就入伍了?”
小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家里爹娘年纪都大了,大兄战死了,我二姐不要我入伍,我偷偷跑出来的。”
他说话时不敢盯着连珠看,耳朵尖都红透了。
连珠笑了一声,崔秀挥手将小兵打发了,那小兵慢吞吞地踢着石子儿走开,三步一回头。
崔秀瞪他,那小兵却加快了脚步,挥挥手高声喊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我当将军了就来娶你!”
连珠被他逗笑了,崔秀如临大敌,连忙道:“连珠,你可别信这滑头小子的话,瞧他那样子,就不是个可靠的!”
世子爷,奴才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崔秀默默为主子担忧,连珠看着那小兵远去的背影,眼眶渐渐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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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兵虽然没有说太多,可她已经能够从他天真烂漫的性子里看出来,他的家人待他很好,而他也很爱他的亲人。
“走吧,我们回去。”连珠微微仰头,阻止眼泪落下,崔秀看着她欲言又止。
走了一截路,崔秀到底没忍住,为李翊说起好话来,“连珠,爷他就是嘴硬,你不知道,他其实很在乎你。”
连珠淡淡道:“是吗?他只是不习惯吧?毕竟我跟了他这么多年。”
崔秀不明白,没有连珠,世子爷不习惯,这不就是在意她吗?为何要分得那么清楚?
他小声道:“知道你走之后,爷闷了好几天,魂儿都被勾走了似的,这难道不是在意你吗?”
连珠无动于衷,脸色平静地往前走着。
崔秀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自从爷知道你对面住着段公子后,每天都派人看着,你和段公子去看铺子,爷知道后差点气疯了,我说你啊,要不就算了吧,爷是真的在……”
话未说完,就被连珠打断。
她脸上没有半点笑意,两弯细眉紧紧蹙在一起,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他每天派人看着我?”
崔秀瞪大了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捂住嘴摇摇头。
正在这时,李翊从主帐里出来了。
他瞧见了连珠,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欢喜地喊道:“你去哪里了?我正到处寻你呢。”
连珠冷冽地目光直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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