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怔愣在原地, “怎么了?”
崔秀在连珠身后一个劲儿地朝他摇头,连珠沉着脸道:“世子,我如今已不再是王府的奴婢, 我的事与你无关, 还请您不要再派人盯着我。”
言罢,她绕过李翊走向早已等在后面的段凌云。
宛如一道天雷打在心上,李翊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拉住连珠的手腕,肃然道:“我派人盯着你,只是担心你在外会有危险, 你与段凌云接触, 我可有阻拦过你?”
连珠垂下眼眸,想要挣脱束缚, 李翊却不肯松开。
他的眼里逐渐漫起伤心之色, 意气风发的小世子,没有了神采, 颓然道:“连珠,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就算我从前犯了什么错,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直到如今, 他依然不明白, 在京城时他们还是相依如命, 为什么回到了岷州, 一夕之间, 她就变得如此决绝?
连珠顿住脚步, 仰头看着李翊失落的脸。
她的心微微一跳,竟找不到什么理由可以搪塞他。
这辈子的李翊, 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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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变了。
连珠叹息一声,缓缓道:“世子,您该去建功立业,以后会有佳人相伴,而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若是能遇见一心一意对我的人,就同他相守一生。世子,我们不是同路人。”
李翊愣在原地,只觉心如刀绞,连珠轻轻挣脱他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李翊喃喃地问:“你又怎知我对你不是一心一意?”
连珠顿了顿,没有回头,同段凌云并肩走远了。
李翊怔怔地看着她绝情的背影,双目猩红。
崔秀目睹了这场纠缠,也被吓了一跳,他只知连珠同世子闹翻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日一看,原来世子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唉,这真是……
情之一字,可真是折磨人。
歇了一早上,天上忽然又开始落雪,鹅毛大雪落在李翊身上,不多时,他的头顶就覆上一层白雪,瞧着像是突然白了头。
李翊一动不动地站着,目送连珠和段凌云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寒风将他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
崔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劝道:“爷,外边儿冷,咱们进去吧。”
李翊擦了把脸,脸上留下一串水渍,不知是泪还是融化的雪。
“走吧。”他面无表情地道。
连珠和段凌云进了营帐,知道他已经得到李翊的赏识,连珠笑了笑,“世子一向是惜才的。”
前世他也是如此,不论出身,只要是有才之士,李翊都愿意接受,因此,吸引来了许多隐士,助他谋得江山。
段凌云抿唇,犹豫着问:“连珠姑娘,你和世子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问。
毕竟是连珠的私事,她或许不愿告诉他。
而他心里对连珠有隐秘的欢喜,同为男子,他自然知道世子的心意,明明两人是敌对的,他应该为连珠和世子的争执感到高兴,可是他心里却有些沉重。
连珠也没料到他会问,于是讶异道:“段公子,我同世子之间,并非有什么误会,我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段凌云垂着眼眸道:“你与世子,认识很久了吗?”
连珠坦荡道:“是,我从前是他的婢女,六岁就卖身进王府了。”
段凌云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忽然记起了一段往事。
他或许,曾经见过世子和连珠。
那是几年前,他刚中举时,老师和同僚为他在酒楼设下一桌宴席,他坐在席间,众人推杯换盏,都有了微醺之意,他起身,去窗边透气。
窗外微风徐徐,秋高气爽,对面荷塘中仍是深红浅碧,一派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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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吹着风,忽然听见下方有嬉闹声。
循声看去,荷塘中藏着一叶小舟,一个锦衣少年从船头冒出来,怀中抱着一大堆荷花。
他故意站在船头轻轻跳了跳,惹来一声少女的娇喝。
“世子,你别乱动!”
一个极其娇美的女孩儿拨开荷叶,钻出来,白玉无瑕的脸庞,在金色余晖下泛着柔光,竟让人以为,她是逃窜出来的荷花仙子。
俊俏少年摘了一朵荷花,插在女孩儿发髻间,笑得十分肆意。
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在荷塘中嬉笑打闹,让段凌云因酒而晕眩的双目都变得清晰。
段凌云只当那是一段美好的偶遇,谁知几年后回想起来,与当时的心情全然不同。
连珠说的十分云淡风轻,但他能猜得出,她和世子之间,定然经历过很多事情。
段凌云知道自己没资格心酸,可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嫉妒。
他决定日后不会再问起世子
**
将将入夜,段凌云带上了特制的踏板,同李翊以及几个将领,一同去冰上试验。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特意绕了远路,走到了几里外的下游。
只见段凌云取出一对长约四尺的踏板,用绳子将踏板系在脚上,而后,撑着两根半人高的棍子上了冰面。
段凌云手一撑,便滑出去了一丈远,冰面上除了两道划痕,几乎看不到一点裂纹。
杨韶惊了,压抑不住激动,对李翊说道:“世子,此法可行!”
李翊不动如山地盯着段凌云,直到他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冰面上依然不见裂缝,才动了动嘴角。
“好!”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杨韶等人便立马懂了。
“属下立刻派人制造踏板,争取早日渡江!”
徐州城中,吴王李琅坐在嵌金黄花梨木椅中,膝上搭着一块熊皮做的毯子,他今年还未满四十,面白无须,身材圆润,笑起来时,脸上的肉便挤起来,活像一尊弥勒佛。
李琅看起来极为面善,但其实并非如此。
他瘫坐在椅上,对着心腹白曲幽幽发问:“你说,那李翊何时撤兵?”
李翊一路顺利地打到了徐州城外,速度之快,是李琅没有想到的。
白曲道:“天寒地冻,他又过不了河,想必再挣扎两日就会回去了。”
李琅摸着下巴道:“这朝廷以岷州为酬,要本王出兵讨伐李翊,你觉得,这笔账划算吗?”
白曲沉吟片刻,笑道:“王爷以为,李翊和朝廷,谁能赢呢?”
李琅目光闪烁,“本王怎会未卜先知。若单论兵力,朝廷还有五十万禁军,但李翊此人不可小觑,他能装疯卖傻,从京城逃出来,就不是一般人,龙椅上那位……”
他“啧”了一声:“那位不过是个软脚虾,跟李翊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白曲道:“王爷可知,李翊起兵之时,手里不过四万多兵马,如今一路征战,不断有人投奔,如今已有十二万兵马,我们有二十多万,若硬拼,自然能打得过,但如此一来,我们也是元气大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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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琅冷哼了一声,“皇帝小儿打得什么主意,本王自然知道,他想坐山观虎斗,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白曲压低了声音道:“王爷,依属下拙见,咱们不如骗朝廷一回,李翊要从我们这儿过,就让他去。”
李琅知道这回最好的办法是放李翊过去,但他心有不甘,从前输给李珣也就罢了,怎么他儿子来了,自己还得让步?
李琅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李翊这小儿,命可真硬。本王派去刺杀他的人,无论是夜袭还是火烧,都没把这小兔崽子给弄死,如今倒是祸患无穷。”
白曲笑得更加开怀了,“我的王爷啊,把李翊骗进来,他是死是活,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吗?”
都想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为何要把当渔人的机会让给别人?
李琅哈哈大笑,抚掌道:“还是白先生懂本王啊!”
他当即写了一封折子,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当李翊准备好了踏板预备过河时,吴王的折子送到了李钰手中。
李钰鼻子都要气歪了。
李琅说,他可以出兵,但要朝廷给二十万石粮食。
理由也很充分,徐州易守难攻,又是严冬腊月,将士们需要足够的粮草才能作战。
柳太后也气得竖起眉毛,斥道:“二十万石?他怎么不去抢?好个吴王,竟然敢跟天子讨价还价!”
柳怀仁拧着眉道:“陛下,这粮食不能给。”
李钰面色十分难看,就算他想给,国库里也没那么多粮食。
这两年的陈粮,都被换成了金银,用来在全国各地修建佛寺道观了,他是真拿不出东西来。
气过之后,柳太后又冷静下来,紧张地问道:“柳大人,除了吴王,难道没有人能阻拦李翊了?”
柳怀仁叹了口气,“有倒是有,但娘娘,他们不一定愿意趟这趟浑水。”
柳太后怔愣地坐回椅中。
如今面临的问题是,朝廷有兵,但没有银子,国库空虚,只有吴王,他眼馋岷州这块地,才会与朝廷做生意。
李钰攥紧了拳头,心里慌乱,他灵机一动,忽然提议道:“柳大人,去年朕命人监造佛寺,定然有许多人贪墨,如今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说不定能凑齐二十万石粮草。”
柳怀仁一愣,他不曾想到,李钰会想在臣子身上掏银子。
如此定然会让许多大臣不满。
但柳怀仁眼珠一转,缓缓笑了。
这也是个铲除异己的好机会。
他俯身扣头,恭敬道:“陛下英明,扫除贪官污吏,天下必然清平。”
李钰笑了,手指紧紧按在座椅龙头上,以为如此。就能将至高无上的权利牢牢握在手中。
朕是天子!是真龙化身!
李翊一介逆臣贼子,只会被朕压在脚下,朕要让李翊永远无法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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