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浑身瘫软,双目失神的躺在床上喘气。
他的肌肉还因为过度疲劳而叫嚣,身上的汗已经把床单都打湿了。
太狠了。
自从这一世跟岑崤和好,他能感觉的出来,岑崤一直很克制,生怕弄疼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找回了从前激烈的恨不得尝出血腥味儿的爱欲。
这么一来也确实有效,疲劳和酸痛让他脑袋都空了,根本想不起张昭和说了什么。
他现在又饿又累又酸疼,基础需求取代了心理需求,什么都没有舒舒服服的活着重要。
岑崤身上被他抓出了好几道血印子,汗水流过血印子往下滑,也不是那么好受。
岑崤缓了一会儿,总算有去洗澡的力气了,但黎容还是一脸生无可恋的瘫在床上。
“够狠吗?”岑崤用食指勾了勾黎容的小手指,故意逗他。
黎容眼珠动了动,歪头看向他,有气无力道:“做得很好,下次不必了。”
岑崤闻言失笑,用掌心包裹住黎容的手,轻轻抚摸:“没良心,我就当夸奖了。”
岑崤其实很明白,黎容需要发泄,大概是黎容这一世表现的都太过正常了,以至于他快要忘了,黎容曾经是可以面无表情割开自己手臂的人。
黎容说是为了验证科研组做的止血新药,并没有自残的念头,但岑崤并不这样认为。
人在伤害自己的时候,一定是有心理障碍的,但他看的很清楚,黎容割下去的时候,是麻木的,果断的,所以他才害怕。
当疼痛也成为一种宣泄,说明黎容已经病的很重了。
但黎容又如此勇敢,他甚至能意识到自己的心理问题,愿意面对,愿意在重生之后改变自己,给自己重新选择的机会和呼吸的通道。
岑崤无比感激黎容的勇敢,不然他一定会再次失去他。
“来不及做晚饭了,我订一点,吃完饭给你按摩。”
岑崤掀起被子,盖住黎容汗津津光溜溜的身子,然后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口。
他刚想起身,黎容却攀住了他的肩膀,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看向他:“我打算向江维德申请重启律因絮。”
岑崤望着他,安静了片刻,点头:“好啊,我们计划一下,怎么给江维德施加压力,我外祖父在文化界有些地位,如果是他带头呼吁,应该能唤起一些人跟随,然后让简复他爸帮个忙,造一些声势,我妈肯定可以倾尽全力,我想……让她带头做个大学内的联名呼吁,大学生也是种力量,我们可以多找人商量,看还有没有其他方式。”
“喂,你都不觉得我太心急了吗,都不拦我吗?”黎容用指腹轻轻摩擦着岑崤的颈窝,眼神却动情的望着岑崤。
岑崤低声细语:“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你要他们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也可以。”
黎容微微抬起头,依恋的在岑崤脖颈蹭了蹭,没有说话。
他的确,很需要这种无条件的支持。
他有理智,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有时候也难免急躁,焦虑,只有岑崤知道怎么安抚他。
岑崤先去洗澡,等晚饭送到了,他发现卧室的黎容也睡着了。
黎容今天太累了,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岑崤快速吃了几口,把剩下的饭菜放到冰箱,然后回了被窝,把黎容牢牢地抱在怀里。
黎容眼睑颤动了一下,动了动小腿,便窝在岑崤怀里不动弹了。
岑崤血热,他手脚偏凉,有人暖着很舒服。
黎容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等他踹开被子醒来,岑崤已经在阳台跑步机上锻炼一会儿了。
黎容揉着酸疼的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一鼓作气从床上下来。
他趴在门边,望着客厅:“怎么没叫我?”
岑崤意味深长道:“昨天下手太狠了,怕某人休息不好迁怒。”
黎容眼中含笑,扭回身穿衣服。
昨天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连睡衣都没穿。
岑崤站在他背后,欣赏漂亮的脊背曲线,顺便说:“有个事。”
“嗯?”黎容躬身穿裤子。
岑崤:“我妈上次不是帮忙试探韩瀛了吗,她也有要求,她想见见你。”
黎容动作一停,扭回头,有些惊讶:“见我?”
岑崤:“上学期她四节公开课,你就上了一节。”
黎容想了想:“我倒是没问题,但是我们的关系……”
岑崤:“暂时不用告诉她。”
黎容知道萧沐然大概是睹物思人,想通过他悼念他父亲了。
他父母遭遇的事情,不光给他造成了伤害,也给所有真心关心他父母的人造成了伤害,这种伤害在事情有好结局之前是不会结束的。
他也愿意在自己情绪稳定的时候,给别人一点温暖。
毕竟这人是岑崤的母亲。
萧沐然收到岑崤消息的时候甚至有些惶恐。
她没想到黎容那么容易就答应了,她以为,黎容上学期逃了她的课,是不太喜欢她。
萧沐然慌张的叫阿姨准备水果零食和茶,然后自己去好好梳理了一番,换了件得体庄重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等。
大约半个小时,门铃响了,阿姨匆匆忙忙去开门,小勿听到声音,敏感的从沙发上跳下来,抬起脖子,睁着蓝眼睛朝门口望去。
黎容倒是很放松,以客人的身份来,他还给萧沐然拎了点礼物。
他一进门,不动声色的跟岑崤拉开点距离,将礼物递给阿姨,朝萧沐然一笑:“萧老师。”
萧沐然当然不在乎什么礼物,她的目光都在黎容身上。
她紧张的攥了攥拳,拘谨的站起来,回之温柔的一笑:“快坐,想吃点什么,家里有水果和糕点,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也来不及准备,岑崤通知的太突然了。”
黎容瞥了岑崤一眼,慢条斯理道:“您不用客气,我跟岑崤是…好朋友,他吃什么我跟着吃就行。”
岑崤听到‘好朋友’的说法,微微挑了下眉,然后毫不留情的戳破黎容:“他跟我口味完全相反,喜欢清淡的和甜食。”
黎容:“……”
萧沐然连忙道:“好好好,我也喜欢清淡的,阿姨准备点清淡小菜。”
小勿踩着猫步甩着尾巴走到黎容跟前,细长的胡须抖了抖,用爪子勾了一下他的裤腿。
若是旁人离小勿这么近,萧沐然早就敏感的将猫抱起来了,但小勿挨着黎容,萧沐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黎容跟黎清立是有些神似的,但比黎清立更秀气,说不出究竟哪里像,但看着就知道一定是亲生父子。
萧沐然又有些恍惚。
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晃眼,岑崤和黎容都已经上大学了,仿佛昨天还是她在大学那时候。
岑崤随口问道:“我爸呢?”
萧沐然柔声回:“和你简叔一起,出差。”
岑崤:“去哪儿了?”
萧沐然摇头:“我不清楚。”
岑崤了然。
他父母几乎不交流工作上的事,这些年维持表面和谐,在外相敬如宾已经很不容易了。
萧沐然又把目光转向黎容,细细的观察他,眼神中带着愧疚和怜爱:“最近身体还好吧,昼夜温差大,别仗着年轻不注意。”
黎容轻轻揉着指腹,垂眸抿了抿茶:“挺好的。”
他不太敢和萧沐然对视,倒不是因为隐瞒和岑崤的关系而心虚。
面对萧沐然,他有种很微妙的心情。
算上上一世,他已经失去父母整整八年了,这种来自长辈的,像母亲一样的关怀,他也已经八年没有体会过了。
即便他知道,萧沐然对他的移情和怜爱,全部是因为他父亲。
岑崤知道萧沐然的注意力都在黎容身上,所以他自顾自的剥了个橘子,掰了一半,本想直接塞进黎容嘴里,但一想到他们还在装朋友,所以方向一拐,递到了黎容手上。
“尝尝。”
黎容看着掌心的橘子瓣,和岑崤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各自心照不宣的移开眼神。
黎容将橘子喂进口中,慢慢咀嚼。
其实他觉得这种克制反而容易让人生疑,好朋友之间应该是很随性的,而不是每个动作都要考虑是不是合适的尺度。
但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太亲密了,已经忘了作为朋友该怎么相处。
小勿卧在地毯上,狐疑的看看岑崤,再看看黎容。
作为一只猫,它也敏感的察觉到了两个人的古怪,但它除了抖抖耳朵,嗷呜嗷呜叫两声外,也做不了什么。
萧沐然浑然不觉。
她绝大部分时间心情都很低落,平时入睡都要靠褪黑素,今天黎容来,她总算打起了精神。
寒暄过后,就该谈些正事。
萧沐然:“我知道你和岑崤在一起做事,为你父母洗刷冤屈,你能很快振作起来,还有抗争的勇气,我想你父母一定很欣慰。我没什么本事,始终为你们担心,但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一定不遗余力。”
“倒真有一件事想要萧老师帮忙。”黎容眼睑颤了一下,放下茶杯。
他今天来,其实也是想趁着萧沐然开心,提一下始终藏在心里的疑惑。
“什么事,你尽管说。”萧沐然认真道。
黎容:“岑崤说他外公知道红娑研究院院长朱焱的旧事,但却不愿意说,其实我不太清楚朱焱和我父母的事有没有关系,但红娑研究院始终没有出面,我有些耿耿于怀,想多了解一下这个人。”
岑崤努力了,软磨硬泡过了,但无论如何,萧父都不愿意开口。
这个年纪的人,自持身份,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不愿意在背后嚼舌根。
萧沐然皱眉:“我爸爸不愿意说?岑崤你问过了吗?”
岑崤点头:“当然。”
萧沐然太了解自己父母的脾气了,这两个人对自己的处事原则坚信不疑,并且经常将自己的观念加注在别人身上。
别人碍于面子或碍于他们的地位不好反驳,反倒让他们更加认可自己的原则。
萧沐然是个温顺的人,被规训的只知道逆来顺受,不习惯反抗。
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父母的软肋。
萧沐然:“这件事我来问,你放心吧,问到了我会尽快告诉你,只要是有可能对事情有帮助的,我都会努力。”
为了黎清立,她也得试试。
红娑研究院对这场绞杀噤若寒蝉,其中必有内幕。
她不是没怀疑过,只不过,她以为当时嫌疑更大的是蓝枢联合商会,是岑擎。
黎容会心一笑,甜甜道:“谢谢萧老师,怪不得岑崤一直跟我说,你的心很软。”
“这…这不算什么。”萧沐然受宠若惊,说话都有些磕绊。
岑崤勾唇,意味深长的看着黎容。
他就知道,黎容过来一趟,目的不会那么简单。
不过他居然没看出来,黎容是觉得他根本问不出来,这才来跟萧沐然提。
岑崤觉得自己受到了点挑战,又觉得黎容这点小心思实在是生动活泼。
黎容陪着萧沐然吃了顿午饭,下午岑崤便找个借口带黎容告辞。
萧沐然一直送到门口,望着车离开。
黎容等车在路口拐外,立刻凑上去在岑崤脸侧亲了一下:“不是不相信你啊,只是和萧老师相比,你外公可能只把你当小孩子。”
岑崤对黎容的敏锐和聪慧无比佩服,他故意哼了一声:“我猜有天我们俩的事公开,我妈更可能把我赶出去而不是你。”
第162章
五天之后,又要临近周末,萧沐然给岑崤打来电话。
开口第一句,萧沐然谨慎的问:“黎容在你身边吗?”
岑崤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黎容在他身边也很合理,于是他答:“在,我们吃个饭。”
刚洗完澡的黎容围着浴巾,上半身赤裸着,头发还在不住的滴水,一呼吸都是清爽的薄荷沐浴露味道。
听岑崤的回答,他挑了挑眉,很快就意识到来电话的是谁,立刻放缓了拖鞋蹭地的声音。
他就香喷喷的凑到岑崤身边,冲手机对面的萧沐然道:“萧老师,我在呢。”
萧沐然的声音顿时温柔了几分:“怎么这么晚才吃饭呢,听说你胃不好,以后饮食要规律,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营养师,你要是需要的话,我找她给你调理一段时间。”
黎容一笑:“谢谢萧老师,我恢复的挺好的。”
说完,黎容很无奈的抬手摸了摸岑崤的头发,眼神里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萧沐然对他的关心显然超过了亲生儿子,这都是因为黎清立。
如果黎清立能事业有成,生活幸福,那萧沐然顶多对年轻时的误会和自己父母的势利而愧疚,不会有更多的情感。
但黎清立实在是太惨了,而萧沐然永远都没有为当初的事说句抱歉的机会了,她只能把遗憾都偿还在黎容的身上。
但黎容知道,上一世岑崤对他割裂的感情表达就是因为萧沐然的态度。
没有孩子不希望获得父母的关心,很早就被迫成熟的岑崤也一样。
而他因为爱岑崤,所以也会感觉到怜惜。
就比如现在,他会希望萧沐然也问候岑崤一句。
岑崤很清楚黎容在想什么,他顺势搂住黎容的腰,沿着黎容的腰线尽情的抚摸,潮湿的微凉的皮肤让他移不开手,那股香甜的薄荷味儿也缓缓的侵入他的鼻翼。
岑崤是个很强势的人,他不需要也不习惯别人的怜悯,但黎容不一样。
黎容怜惜人的时候也很生动,眉头蹙起来,眼睑微微上抬,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嘴唇也轻轻的抿起来,唇角向下,好似怜惜的同时又有点为他鸣不平。
而他虽然没有自怨自艾的心思,但却很欣赏眼前难得一见的美景。
鲜活动人,让人心醉。
美人因你而露出这样的表情,本身就是最大的抚慰剂。
萧沐然这才后知后觉的对岑崤道:“岑崤也不要工作的太累了,你们都要早点回去休息。”
岑崤揽着黎容的腰,把人扯到卧室,然后抽出条毛巾,盖住黎容滴水的头发,顺便问萧沐然:“是我外公说什么了吗?”
萧沐然:“是。”
黎容擦头发的动作一停,岑崤也眯了下眼:“怎么回事?”
萧沐然:“你外公说,朱焱年轻时候的确干过不道德的事,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他那年正好在A大教历史,是当时的实验室老师告诉他的。但你外公让我警告你,当年没有网络,信息也不发达,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老死的差不多了,时过境迁,也没什么证据留下,你就当个传闻听,别出去惹事,更别跟朱焱对着干,你动朱焱,动不了是引火上身,动得了就是让红娑研究院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红娑研究院和蓝枢联合商会是针锋相对,此消彼长的关系,互相制衡着,对科研行业良性发展意义深远,一旦权力失衡,获胜的一方必然会被利益吞噬,成为资本的傀儡。
岑崤皱眉:“我没有兴趣翻朱焱的旧账,我只想知道朱焱的软肋。”
萧沐然这才娓娓道来:“朱焱当年是A大某院的院长,当年不叫生化院,但类似吧。当年他带的研究生好像做出了一篇了不起的论文,想用英文在国际上发表,但是那个研究生英文很差,自己翻译水平不够,就让朱焱找人帮忙翻译投稿,结果朱焱看了以后,觉得他的文章非常不错,就亲自帮他翻译。朱焱的英文水平很高,还是行业内的专家,经他翻译的文章肯定更规范更妥帖,用词也更精准。但是朱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最前面。”
黎容听闻也懒得擦头发了,他摇摇头,眼底流露出一丝轻蔑。
朱焱这样操作,就让那学生变成了第二作者,第一作者和第二作者的差别,所有科研圈的人都懂。
哪怕朱焱的翻译惊才绝艳,这对那个学生也是不公平的。
但一个英文水平不高的学生,身处网络不发达,行业不规范的年代,几乎是没有任何办法为自己维权的。
岑崤虽然没有黎容那么了解,但也明白:“朱焱窃取了自己学生的劳动成果?”
萧沐然继续说:“说难听点是窃取,说好听点,没有朱焱的翻译,那篇文章很难发表,所以朱焱觉得自己起的是决定性作用,又是老师的身份,学生理应‘孝敬’他。你也不能跳脱时代看问题,那时候的人跟现在人观点不一样,在当年,这种事情比比皆是。”
黎容轻笑:“那么到了现在,所有人的观点转变了,行业更规范了,学术道德审查更严了,朱焱回想往事,也是不会道歉的吧。”
萧沐然也苦笑。
当然是不会道歉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这些让人心虚的过往就应该如泥灰渣子,被埋进土里,永不见天日。
“好像那学生是个急脾气,倔性子,嫉恶如仇,眼里不揉沙子,非要找朱焱理论,找校长理论,找其他同学评理,非要让朱焱写信跟期刊说明,把第一作者换回来。朱焱怎么可能答应,这件事一旦爆出,他会被期刊编辑和审稿人拉黑。后来有次朱焱实验室药品泄露,发生污染,有人看见是这学生操作的,朱焱就把人打发走了,连硕士都没毕业。实验室污染之后就被锁了,后来也没启用,一直荒废着,那学生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生锈的铜牌还在褪色的墙壁上摇曳,漆黑的碎裂的窗户被灰尘和蛛网挂了一层又一层。
封存三十多年的记忆连同那些腐朽的桌椅拖布,一同囚禁在矮窄的平房里。
那里就好像是A大的孤岛,荒草丛生,无人问津,若不是慌不择路的他们不慎闯入,恐怕没人能看清斑驳的牌子上,模糊的朱焱二字。
黎容眼眸微垂,轻声问:“真的是那学生操作失误吗?”
萧沐然老实道:“不知道。”
或许是真的,毕竟那学生又急又倔,对朱焱心存恨意,一时脑热,很有可能毁了实验室。
也或许是假的,朱焱觉得留人在身边始终是个隐患,就找个理由把人打发走了。
岑崤冷静的问:“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萧沐然:“也不知道,无名无姓,泯然众人,谁会记得他的名字。”
岑崤:“不是有当年发表的文章吗,对一下年份和时间,总能找到的。”
萧沐然一笑:“朱焱发表过的文章也太多了,带过的学生也太多了,文章不是他写的却把他挂在前面的就更多了。这是当年,很多事情都不规范,大家也没有爱惜羽毛的意识。”
岑崤却没那么轻易放弃,他平静道:“不着急,慢慢查吧,或许会有发现。”
萧沐然:“我问到的就这么多了,这对很多人来说,其实就是件小事,我爸看不上朱焱,更多的可能是他文化人的清高,这件事只是他用来指责朱焱世俗的好工具。但是很抱歉,这件事似乎和你父母没关系,你父母都是海外留学回来的,跟朱焱从来不是师生。”
黎容感激道:“我知道,还是谢谢您了。”
萧沐然:“不用谢我,我没什么本事。不过还是想提醒你们小心,我一方面认为你父母的事情非常复杂,一方面又很不希望这件事复杂。如果真的连朱焱都能牵扯其中,那你们……利益链条上绑定的人太多了,他们就会自动形成牢不可破的团体,我很担心你们的安全。”
萧沐然说的一点都没错,上一世,黎容甚至还没接触到核心秘密,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岑崤却丝毫没有乐观的想法。
这件事必然很复杂,利益链条上的人也必然很多,因为杜溟立临死前是如此大义凛然的说着‘大局’。
挂断电话,黎容反倒先安慰起岑崤来。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跟我父母有什么关系,至少知道了朱焱的软肋。”
岑崤把他推上床,用被子盖住他光裸的皮肤:“让简复慢慢查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素禾生物。”
黎容裹着被子,小腿蹬了蹬,把系在腰上的浴巾踹了下去,踹出被子:“可能是我先入为主吧,我总觉得那个学生是张昭和,但张昭和这些年在学术上没有任何建树,甚至连上课都是对着PPT读稿,而且他心思深沉,善于攻心,怎么也不像故事里的人。”
岑崤捞过他潮湿的浴巾,拎着他细长的脚踝,塞回被子里。
“要真是张昭和,他巴巴的回到A大,当个连学生都瞧不上的废物,是图什么呢。”
黎容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支起身子,任由薄被顺着自己胸口滑下去:“我们正常人的想法,都是在学术上赶超朱焱,取代朱焱,再曝光当年的事,给自己出口恶气。”
他自己就是,他想做出根治细菌性早衰症的药,击垮素禾生物的甲可亭。
黎容喃喃道:“郑竹潘的心血是甲可亭,我想要报复他,必然要从甲可亭下手,但如果朱焱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的学术成就呢?”
岑崤:“一个从事科研数十年的人,怎么可能不在乎学术成就。”
黎容缓缓摇头,目光不由得变得冰冷了起来:“朱焱今年七十多岁了,走路都要人搀着,却迟迟不肯把红娑研究院院长的位置让给江维德,他最在乎的是权力啊。如果我想报复他,那么我就要让他感受到权力的流失,让他成为提线木偶,成为傀儡。”
岑崤伸手,挑起黎容的下巴,目光沉静而温柔:“宝贝儿这么聪明,怎么当初对付我的时候,只会破口大骂和打打杀杀。”
黎容抬眸望着岑崤的眼睛,安静几秒,随后勾唇一笑,在岑崤指尖蹭了蹭下巴:“要我怎么做,难不成每天割自己一刀?”
他当然聪明,所以他一直知道,岑崤最在乎的是他,这也是他当初最无力的地方,想要伤害岑崤,就得伤害自己。
岑崤轻哼:“这事儿你又不是没干过。”
黎容跪坐起身,伸手勾住岑崤的脖颈,贴上去,眼睛亮晶晶的:“是啊,我就是又有心机又心狠,反正你会心疼我。”
第163章
岑崤把朱焱的事情跟简复说了一遍,但也告诉简复不用着急。
简复正愁不知怎么分散林溱赛前的紧张情绪呢,收到消息后,他立刻给林溱打了电话。
“喂喂喂,小林溱,我刚听说一个红娑研究院院长的秘密。”
林溱控制不住,轻咳了一声,然后赶紧捂住嘴,眨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低声问:“怎么了?”
简复耳尖,立刻紧张道:“怎么咳嗽了?你不会感冒了吧?”
还有两天,就是选秀综艺的直播总决赛了,这时候感冒可是晴天霹雳。
林溱一笑,语气轻松道:“没有,就是昨天彩排流汗了,今天休息一下就好了。”
简复将信将疑:“你别太紧张,大熊猫不是说了吗,你肯定能得第一的。”
其实他也这么觉得,但林溱显然更信奉黎容的话。
林溱这几天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几个人的鼓励,大家都怕他紧张,但又难免过于关心。
“我没事,你倒是说发现什么了?”
简复听林溱的声音没什么变化,这才稍稍放心:“就是朱焱可能很久以前占了自己学生的研究成果,但这个学生是谁暂时还不知道,大熊猫怀疑是张昭和,如果是他的话,就有趣了。”
林溱咽了咽唾沫,将咳嗽的冲动给忍了回去。
“好,那你快点帮班长查出来。”
简复大大咧咧:“大熊猫说不用着急,暂时还不知道朱焱跟黎教授顾教授的事情有没有牵扯。”
林溱却叹了口气:“还有四个月就要两年了,班长怎么会不急呢。”
林溱没有简复那么没心没肺,他心思细腻敏感,一直能感受到黎容的急。
两年了。
制造一场冤案太容易了,但想要拨乱反正,却需要很大的代价更长的时间。
沉稳聪慧如黎容,也已经耗费了近两年的时间,才找到了切实能够扳倒素禾生物的证据,可即便如此,也还要等一场东风。
这不公平,他不甘心。
迟到的正义根本算不得正义,当事人失去的永远也追不回来了。
这期间每一分每一秒,熬得都是黎容的心血。
简复顿了顿,才嘟囔道:“我知道,我肯定会尽快查的,你好好准备比赛,不用想太多。”
林溱深吸一口气:“行,我要去试服装了,晚点再说。”
“啊?这么快啊……”简复一愣,有些悻悻道,“那行吧,你快去吧。”
他也知道林溱很忙,但就是想跟林溱多聊一会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昨天班里说要跟外语院的女生一起唱KTV,男生们都热血沸腾,就他兴致缺缺。
别人唱的再好听,还能有林溱好听吗,听过了最好听的,再听别人的根本听不进去。
人家说他脑子被门挤了,谁是去唱歌的,当然是去交朋友的。
简复就更没兴趣了,谈了恋爱哪还有时间跟哥们儿一起玩啊。
林溱挂断电话,稳了稳心神,垂下眼眸,冲医生点了点头。
医生却摇了摇头,酝酿了片刻,才将冰凉锋利的针头对准他的喉咙,缓慢的将针推了进去。
疼痛,酸涩,鼓胀,还有说不上来的感受。
林溱蹙起眉,眼睛里蓄满生理性的眼泪,眼看着医生麻利的将针拔了出来。
“打封闭针只是暂时保证你能正常发挥,但是治标不治本,药里有激素,你还是应该少用。”
林溱捂着喉咙,轻声道:“这个比赛很重要。”
医生轻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身体重要,不过你们这行干这种事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你还年轻,可能影响不大,以后还是少折腾。”
林溱:“谢谢。”
为了在镜头里更好看,他最近又开始减重,每天都喝营养粉,难免影响了抵抗力。
昨天彩排,场馆里的恒温系统突然失灵了,他被风吹过就有点难受,吃了大剂量的药后,虽然没发烧,但嗓子却开始疼。
除了打针他别无选择。
回到节目组的酒店,林溱正准备休息,傅欢却突然来敲他的门。
傅欢倚在门边,上下打量他,不咸不淡道:“听说你昨天冻着了,现在怎么样?”
林溱平静说:“没事了。”
傅欢眼睛很尖,一眼看到了他喉咙上细小的红点:“你打针了?”
林溱没说话,但也没否认,只是看着傅欢。
傅欢嗤笑,肩膀抖动了一下:“看在你曾经在节目上帮我解围的份上,友情告诉你个内幕,成泽瑞已经跟三个公司签了代言合同了,给的都是冠军的待遇,媒体已经提前写好稿子了,后天直播一结束,通稿直接铺满。成泽瑞昨天彩排后跟盼姐一起吃的饭,娃京的大经纪人都去了,你表现的再好,他们也不可能把第一让给你的。”
林溱歪了歪头,眼神无辜的看着傅欢:“可我之前都是第一,而且我粉丝多。”
傅欢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林溱,突然笑出了声:“不是吧,你能说出这么天真的话,总决赛除了粉丝投票还有评委打分,而且控票还不是动动机器的事儿,几个公司给你投橄榄枝你都不签,谁会为你出头,等一切尘埃落定,不出一年,你的粉丝就会被资源爆满的成泽瑞碾压,我们普通小艺人,怎么跟人家大公司抗衡。”
林溱就像完全听不懂傅欢的话一样:“既然如此,我就更要好好表现,要唱的最好,给我的粉丝底气。”
傅欢有些怜悯:“这个圈不是这种玩法,我年轻时候跟你吃过同样的亏。”
其实不止以前,他现在也经常因为清高吃亏,性格是最难改变的,但看见有人像当初的他一样,他又难免老气横秋的多说几句。
当然,他也不喜欢老气横秋的自己。
林溱淡淡道:“尽人事,听天命。”
傅欢沉默了一会儿,扭开脸:“随你吧。”
其实他挺羡慕林溱的,林溱够年轻,什么都来得及,而且林溱的粉丝量和实力,也有跟资源咖叫板的能力。
他又为人家操心什么呢。
林溱关上门,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他一边喝着水一边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
很多圈外人都觉得他会是第一,就连他的粉丝都准备好了庆祝的文案。
但他不这么觉得。
宋演艺和严盼一定早就跟媒体打好了招呼,他们什么都给成泽瑞安排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除了给班长制造一场东风,他心里,也对娃京娱乐,对宋演艺莫名的厌恶。
去严盼工作室见面那一天,他恶心的差点吐出来,就好像自己与宋演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恨不得让这个人和他背后的资本立刻倒台。
可他之前明明见都没见过这个人。
A市接连阴沉了好几天,路上的玉兰花已经开始缓慢脱落了。
白色的花瓣悄无声息的归于泥土,清雅的芬芳也在空气中逐渐散去。
嘉佳中心医院又迎来患者爆满,床位紧缺的场面,院长翟宁更是忙的焦头烂额。
她听说原本空出来的十二个床位,又被周洪加塞给了关系户,一些患者实在等不及,只好去了差一点的医院。
翟宁气的青筋暴起,但周洪显然把她当成了利益共同体里的自己人,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满面红光,嬉皮笑脸。
不过,周洪只把这点小事当作餐前笑料,他这次打算告诉翟宁的,是更重要的事。
关于素禾生物的事。
天空裹着浓郁的黑云,星辰月光消失不见,路灯照耀下,濛濛细雨将地面镀上一层黑漆。
时针滑到数字十二,翟宁刚结束一台手术,她来不及休息,在回休息室的路上,就急匆匆的给黎容打去电话。
黎容半醒半梦,在手机的嗡鸣声里,他缓慢睁开眼睛。
卧室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在闪着幽亮的光。
岑崤哑声问:“谁?”
黎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拿起手机,看清上面显示的名字,他不由得怔了怔。
“翟宁。”
翟宁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
“喂?”黎容从床上坐起来,按了免提。
翟宁步履匆匆,并未因深夜打扰而感到抱歉,她的声音疲惫又严肃:“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黎容瞬间清醒,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你说。”
翟宁:“素禾生物已经递交了上市材料,正在证监会审核,很快要出结果了。上市缄默期一过,他们就会召开发布会,启动细菌性早衰症治愈性药物的研究,到时候投资者涌入,素禾生物的股价一定会飞涨。”
黎容的目光冷了起来:“治愈性药物,的确能刺激市场。”
就像当年,市场对律因絮的期待一样。
岑崤冷笑:“看来不久之后,素禾生物就会变成人民的英雄了。”
但根据杜溟立提供的录音,他不认为素禾生物真的想做治愈性药物,他们不过是为了股价罢了。
反正药物研发非常漫长,等到了时间,没有人恶意引导,大众会默默接受失败的结果,毕竟已经有了律因絮的‘前车之鉴’。
翟宁面色凝重,语气有些不忍:“黎容,你要做好准备,素禾生物指定人体试验合作单位为嘉佳中心医院,郑竹潘打算将新药命名为——素因絮。”
律因絮,素因絮。
郑竹潘不仅要黎清立顾浓身败名裂,还要在他们的尸体上狠狠扎上一刀。
他要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瞒天过海,将别人的变成自己的,将罪恶包裹上圣洁的外衣,将本该造福人类的科研成果彻底的,深深的埋进历史尘埃。
医院走廊里刮过夜风,手机里传来呜咽的风声,风中裹着凉雨的腥,让翟宁的声音仿佛从深渊飘来。
时间好似凝固了,万籁俱寂,黑暗将全部情绪吞噬。
黎容的睫毛颤了颤,眼前又变黑了几分,他似乎打算说什么,但嘴唇一抖,却突然感觉嗓子里一阵温热,一股腥甜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似乎很意外,蹙眉垂眼,借着手机的光亮,抬起手去接。
掌心里一片鲜红。
第164章
“黎容!”岑崤语气还算冷静,但去擦黎容唇边血迹的手指却止不住的颤抖。
他根本无法控制,触到温热的血液,记忆里那一天的恐惧如洪水般席卷而来,如此真切,从未消散。
“我没事……”黎容嗓音低哑却镇定,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口中的血腥气咽下去,然后用那只干净的手挂断了电话。
岑崤已经飞快的打开了灯,黎容的样子有些吓人。
他吐出的那口血染红了整个掌心,血液顺着指缝滑落到被上,将米白色的被罩晕湿一小片。
他的脸色格外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睑低垂着,睫毛温顺的覆着黑白分明的眼仁,整个人摇摇欲坠,好像一碰就要倒了。
岑崤咬着牙,攥起不住颤抖的手,双眼充满红血丝,尽量克制道:“去医院!”
黎容将满是血的手背过去藏起来,勉强弯着眼睛,朝岑崤笑笑;“你看你,害怕什么,大概率是胃的原因,我先去洗洗手。”
他真不觉得自己有很大问题,只不过说出这一段话,都感到异常疲惫。
他承认郑竹潘的做法给他的刺激很大,但他不会就此倒下,最难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一定会越来越好。
岑崤压抑着心底的恐惧,抢过黎容的手机,迅速给翟宁拨了过去,让翟宁帮忙安排检查,然后他在黎容无奈的叹息声中掀开刺眼的被子,扶黎容从床上下来。
黎容其实不想让岑崤扶,但他又能感受到岑崤的错乱和惊恐,他从没见过岑崤这样,明明想要表现的镇定一点,正常一点,却又越掩饰越狼狈。
他想,或许岑崤一直表现的太强大,所以他忽略了,其实岑崤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岑崤让黎容靠着自己的身子,挪步到卫生间。
黎容觉得胸腔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又涩又苦,他强忍着难受,站在洗手台前,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虚弱的模样,然后低头冲刷着手上有些凝固的血液。
血色慢慢褪去,顺着水流滑进下水道里,他的手指也重新恢复了干净白皙,只是指尖冰凉一片,连带着水流仿佛都暖了起来。
黎容闭上眼,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宽慰岑崤挺没有说服力的,所以也就不挣扎了。
到了嘉佳中心医院,翟宁找人给他安排了应急通道,一通复杂的检查做完,已经天光大亮。
黎容合眼躺在病床上,又累又困,一句话都没有力气说,要不是他的胸膛还规律均匀的起伏着,岑崤拉紧的那根弦就要绷断了。
翟宁看着检查单,松了一口气,小声对岑崤道:“急性胃溃疡,就是血压骤然升高导致的血管破裂,还好,问题不是太大,他的胃以前受过伤,比较脆弱,吃了药以后也要多注意。”
岑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嗓音沙哑:“谢谢。”
翟宁却担忧的看向岑崤,岑崤浑身肌肉紧绷,脸上挂着不正常的红意,鬓角已经被汗水给打湿了。
黎容检查的全程,他都仿佛如临大敌,双眼布满血丝,手指不住颤抖,直到确认黎容没事才慢慢恢复过来。
只是一个急性胃溃疡罢了,她在医院见过无数比黎容严重的多的患者,但没有一个家属像岑崤这样。
翟宁忍不住多说一句:“他没什么事,倒是你,我怀疑你有点PTSD的症状,你还是去心理科评估一下吧。”
岑崤沉默不语。
翟宁叹了口气,也没再劝什么,他们遭遇的事恐怕常人一辈子都遇不到,在这样毫无底线的戕害下,能坚强的活着,捡起反抗的勇气,已经是不可多得了。
眼下事情紧急,他们都没有时间疗伤。
而且当时黎容挂断的急,翟宁还没来得及说,她说的证监会审核快结束,是真的很快很快了,快到让人来不及思考对策。
但此刻,她也实在没法说出口了。
黎容吃了药,胃里已经不难受了,只是他身体非常疲惫,而素禾生物带给他的压力并未散去。
岑崤就在床边,一夜未睡,只不过眼底的恐惧已经消失不见,那双眼睛就像幽深的潭水,望不到底。
他始终紧握着黎容的手,暖着他的手指,然后用最平静的语气低喃:“不如就让郑竹潘死吧。”
那语气,就仿佛在讨论窗外难得放晴的天气。
黎容用无名指在岑崤掌心刮搔了一下,有气无力道:“就像你杀杜溟立那样?”
岑崤缓缓摇头:“杜溟立死的太容易了,我有更多更狠的法子用在郑竹潘身上。”
黎容噘着嘴:“还不够啊,只是死了还不够啊。”
岑崤无限纵容他:“是我心急了。”
幸好翟宁安排的急诊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然无辜的病人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吓也要吓得痊愈出院了。
黎容吐血的事,除了翟宁谁也没告诉。
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胃如此娇贵,明明好了很久了,居然还是那么脆弱。
他和岑崤回到家,睡到下午六点,才算恢复了点精力。
黎容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还是很有神的,只是脸色仍然病态十足,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翟宁及时传递来了信息,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岑崤虽然担心,却知道,自己不该拦他。
黎容在尽其所能做该做的事,就像他说过的,他没有一秒钟停止过战斗,他从未屈服于人言可畏。
黎容给江维德打了电话,约好了见面时间。
江维德虽然意外,但仍然答应了。
晚上七点半,岑崤把黎容送到红娑研究院外,黎容时隔多年,再次来到总部。
他看着栋栋气派的白楼,阔气的占地面积,森严的安保难免有些唏嘘。
他曾经每天出入这里,熟悉的就像自己家一样,但如今再来,却需要登记了。
红娑研究院内部构造几年都没什么变化,因为朱焱很守旧,除了各类科研设备会及时更新外,其余的都不让改。
人年纪大了,就会很眷恋眼熟的事物,对于新鲜的陌生的会产生天然的惶恐,不愿靠近。
江维德的办公室在六楼,足足有二十平。
黎容实在来过太多次了,所以对办公室里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直接走到江维德的面前,目光却仿佛望着上一世慈祥宽善的导师:“老师。”
江维德今天本来想早点下班陪夫人选购家具,但接到黎容的电话,他立刻跟夫人告了假。
他见到黎容原本是开心的,可看到黎容的脸色却不免皱了皱眉:“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那么虚弱?”
黎容却没回答江维德的话,反而问道:“老师,我介绍去实习的朋友怎么样?”
江维德被问的一愣:“这……我还没问。”
他哪里有时间关心黎容以外的人,能给人那个机会,也不过是看在黎容的面子上罢了,但确实没听学生抱怨过。
黎容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江维德不会管这种小事,但江维德回答他的态度,却是委婉又照顾他情绪的。
毕竟他现在看起来,确实惨了一点。
黎容不打算拐外抹角,他也没有拐弯抹角的耐心和时间了,于是他望着江维德,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毅:“老师,我想重启律因絮的研究。”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很温和的语气,江维德却直接被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律因絮这个名字,虽然是绕不开的话题,但也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过了,久到大家好像养成了默契,会聪明的回避这个话题。
而像黎容这么聪明的人,本该也有这种默契。
“我要重启律因絮的研究。”黎容冷静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看起来明明那么虚弱,却能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江维德表情凝重,语重心长道:“黎容,我知道你很难从伤痛里走出来,你还小,当务之急是学好基础知识,夯实根基,一步一个脚印。”
黎容扯唇一笑,眼睛向下瞥了瞥,显然并未将江维德的话听进去,他云淡风轻道:“老师心里应该很清楚,把律因絮全面封存有多不合理吧,哪怕药物研制失败了,正常流程也该是分析原因,总结经验,在原有研究的基础上尝试更换变量,而不是一封了之,谁也不再碰这个病。”
江维德当然知道黎容说的是事实,只不过有些时候,承认事实是事实太难了。
“黎容,这件事很复杂,你不懂。”
黎容挑了下眉,反问道:“究竟是我不懂,还是有人懂装不懂?”
江维德沉默了一会儿,他重新打量黎容。
黎容的气质有些变了,虽然他比往常看着苍白很多,但那个开朗的任性的学生好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谈笑自若锋芒毕露的少年。
江维德右眼皮跳了一下,严肃道:“律因絮掀起了很恶劣的社会风气,它已经不单单是药物失败的问题了,这里面涉及的情况非常复杂,哪怕过了快两年,影响也没完全消失,不是不能重启律因絮,但你要理解,所有研究人员都是普通人,大众还对律因絮带有很强烈的负面情绪,这时候,没人愿意引火上身。
封存律因絮,也是红娑研究院不得不做的表态,我知道你感到非常委屈,但很多时候,理想和现实就是有很大差距的。黎容,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不该说的,我相信,这件事终将过去,律因絮早晚有重启的一天,但不是现在。”
黎容闭了下眼,再睁开眼睛,目光就变得冷淡许多。
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已经感受的太多了。
父母出事之后,所有人都在他面前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
黎容:“别人不必引火上身,把律因絮的资料交给我,我来做。”
江维德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他既心痛又无奈,缓缓摇头道:“你努力充实自己,等真的学有所成,我一定向院长和调查组申请,把律因絮交给你。但现在,你这就是胡闹!”
黎容冷道:“如果我不是胡闹呢?”
江维德有些气急,忍不住用手指将桌子敲得“砰砰”闷响,拔高声音接连责问:“你知道律因絮有多难研究吗?你以为你现在学了多少知识?你能看懂你父母留下的资料吗?”
黎容听闻,非但没慌张,反倒朝江维德露出一个气定神闲又怜悯的微笑:“我当然能看懂,因为《CAR-T优化及CRS弱化假说》就是我整理发表的呀,老师。”
他在‘老师’二字加重了语气,有意无意的,带着嘲讽的意味。
江维德如遭雷劈,身形晃了几晃,当即变了脸色。
第165章
黎容本以为,自己当面戳穿了江维德的谎言,江维德会感到羞愧,愤怒,尴尬。
毕竟江维德曾经言之凿凿的说,是红娑研究院投稿了黎清立的论文,这件事反转后,始终是江维德的黑点。
知道内情的人哪怕当面不提,背后一定没少嘲笑江维德道貌岸然。
李白守之流更是借机狠踩,让江维德的信誉受到不小的影响。
然而江维德震惊恍惚之后,却突然探身,双手紧紧抓住黎容的胳膊,松弛的皮肤颤抖着,不可置信的追问道:“是你整理的?为什么会是你整理的?你爸爸之前教过你吗?还是他给你留了什么?当时你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整理出这篇文章?《From Zero》审稿人的意见你是怎么通过的?”
他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问的他自己都差点没喘上气来。
其实当初研究生移动硬盘丢失事件牵扯出徐纬,江维德也怀疑过这里面有人引导,不过他还是倾向于是徐纬整理了这篇假说,也因此在事发后不敢回国。
当然,徐纬人在国外,通过视频辩驳过,说自己绝对没有偷偷整理投稿,只不过在当时的环境下,没人相信他。
因为除了他,没人既有能力接触到手稿,又有能力投稿。
黎容被江维德捏的有些痛,他皱了下眉,抬起眼睑盯着江维德的脸。
那眼神很平静,甚至连似有似无的嘲讽都不见了,这让江维德的质问看起来异常无力。
真相就摆在眼前,再没别的解释,不相信也只是自己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罢了。
江维德激动过后,也望着黎容,他手上的力道慢慢放缓,最后轻柔的,仿佛是在抚摸。
这件事逻辑成立吗?
成立,简直是最合适的逻辑,不然没法解释,一个普通的硬盘丢失案,最后居然把黎容牵扯进来,还因此赶走了徐纬。
但他一直没敢相信的原因是,黎容不可能如此厉害,他还太小,而生化领域非常精深。
不过只要确认一点就不会再怀疑了,那就是黎容确实是个天才,一个比黎清立和顾浓还要不可多得的天才。
黎容早就展露过非凡的智商,哪怕遭受家破人亡的打击,他还是能以绝对的优势保送A大,哪怕逃课逃到几乎门门签了免修,但他就是年级第一。
江维德不知该做何表情,他似欣慰,又像是愁苦,最后脸上却写满了浓浓的担忧。
过刚易折,慧极必伤,不是一句空话。
黎容难得被别人弄得一头雾水。
在他心里,江维德早就不是当初温和慈善的导师了,江维德一定知道些什么,但却并没有选择站在他父母这边。
这一点,在他这里始终过不去。
不过他不懂,江维德现在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江维德叹息一声:“我相信你。”明明是他问出来一连串的疑问,可黎容还一个字都没解释,江维德却已经不需要了。
不过他的语气很快就紧张起来,好像生怕黎容听不清,所以一字一顿道:“但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他不知道黎容还能不能相信他,但他必须为此做出努力。
哪怕黎容真的天赋异禀,现在重启律因絮还是太早,太早了。
黎容淡淡道:“我没有到处炫耀的癖好,我只要你把律因絮交给我。”
江维德感觉到了黎容的疏离,黎容一直以来在他面前伪装的太天真无辜,所以他还不太适应现在锋芒毕露的这个人。
江维德摇头,笃定道:“不行。”
黎容微微眯起眼:“你不肯?”
他脑子里已经在思虑,有哪些可以威胁江维德的方法了。
江维德叹息:“不是不肯,是做不到。”
黎容嗤笑,笑里带着凉意:“下一任红娑研究院院长,德高望重的江教授,连个申请的权力都没有吗?整个生化圈,没有比你更适合重启律因絮的人选了。”
江维德脸上的皱纹都愁的多了几条,他沉下气,苦口婆心道:“黎容啊,你的阻力清除干净了吗?你现在重启律因絮,和你父母又有什么区别?我说做不到,不是我心虚胆小,而是真的做不到,现在没人能申请重启,因为封着它的是悠悠众口,是被误导的民意!”
黎容咬着牙,脸色越发苍白,眼底却浮起血丝:“你也知道是被误导的民意!”
江维德忧心忡忡:“我知道你心里很恨,我理解你的恨,但恨意只会让人偏激,迷失方向,对未来毫无益处。你可以当我是懦弱是逃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你要清楚,这世上不是没有人相信正义,只不过每个人追求正义的道路不同,和你不同路的,并不代表是敌人。”
黎容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自己有偏激,激进的时候,比如今天,在不知道江维德态度的情况下,他怒气冲冲的过来,跟江维德亮了自己一部分底牌。
他应该更沉稳,更理智,一次东风不成,要重整旗鼓,等待下一次东风。
这就是这个世界对受害者最大的苛责了。
但他等不起了。
素禾生物推出素因絮,明摆着是踩着律因絮炒作,用已故无辜者的鲜血,为自己的金山银山铺路。
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当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他们确信律因絮终将永不见天日,所以可以心安理得的践踏,利用。
素禾生物将自己摆在了道德制高点,因为律因絮的‘恶名’,将不会有人听黎容的澄清,辩解,他的努力会在毫无理智的舆论冲击下,轰然倒塌。
改变人们心里的偏见是很难的,除非,律因絮真的治好了病。
这是最有力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应对方案。
然而江维德说,他们不同路。
黎容眼前一黑,脚下发虚,他赶紧撑住江维德的办公桌,捂着唇低咳起来。
剧烈的咳嗽几声,胃里似乎又开始绞痛,他难耐的凝着眉,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江维德慌道:“你这是怎么了?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
如今的黎容仿佛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火苗虚弱的,经不起一丝风的颤抖。
黎容勉强将不适吞咽下去,他闭了下眼,待眩晕散去,才站直身子。
他没有跟江维德道别,而是转身朝外走去。
没关系,不管在何种境地,不管跌入怎样的深渊,他总会爬起来,他必须爬起来。
还有虚伪的‘真相’等着他叩问,还有清白的灵魂等着他告慰。
夜色降临,雾霭浮起,天空混沌的看不清星辰月色。
黎容站在街上,深深呼吸一口凉雾,肺里传来闷闷的钝感。
他低声对岑崤道:“走吧,明天还有林溱的总决赛,事情总要一件件发生。”
岑崤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江维德并没有答应。
黎容此刻的精神,已经是强弩之末,岑崤还是没能将翟宁刚才电话里的内容说出口。
就在明天晚上,郑竹潘邀请翟宁参加素禾生物公司高层的晚宴。
据说要在晚宴上,正式跟翟宁签署与嘉佳中心医院的合作合同,合同内容,当然是和即将开启的素因絮有关。
郑竹潘非常眼红当年黎清立因律因絮受到的追捧和获得的红利,他念念不忘又恨又妒,所以总结经验后,打算‘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操纵民意,将利润最大化。
向来有医者仁心好名声的翟宁,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翟宁说:“郑竹潘已经准备好了媒体通稿,还买通了很多医学领域,药学领域和育儿领域的大V,在官宣与嘉佳中心医院的合作时,会带起#科学研究,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话题,对黎顾二人进行新一轮网暴。”
岑崤说:“我会告诉蓝枢一区做准备,一定不让这个话题发酵起来。”
翟宁苦笑:“以前我不了解这些手段,现在只觉得好恶心,《沉思录》里有句话,‘我们听到的一切都是一个观点,不是事实。我们看见的一切都是一个视角,不是真相’。当我理解这句话,就是我痛苦的开端。”
岑崤:“谢谢你的告知。”
岑崤将黎容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将嘴唇贴在他冰凉的耳骨上:“我找了个不错的喜剧电影,晚上我们一起看。”
黎容靠在岑崤身上,点点头。
他并不想看什么喜剧电影,但他需要寻找治愈的渠道。
红娑研究院的户外大屏滚动着时间,此时正是晚上八点整。
距离综艺节目总决赛,还有22个小时。
第166章
深蓝体育馆成了整个A市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十个艺人的粉丝趁着黑夜,来到体育馆外,占领地盘,等待明天为自己支持的选手摇旗呐喊。
放眼望去,体育馆外的广场上,站着乌泱泱的人,大袋大袋的咖啡和三明治送过来,粉丝干脆扎起帐篷,打算彻夜留守。
社交网络上,总决赛的应援也进行的如火如荼。
至少有四个艺人,期待自己的偶像能够取得第一,正在节目相关话题里加油打气。
呼声最高的,当然是粉丝最多的林溱。
“提前预祝溱宝问鼎冠军!大家在欣赏溱宝歌声的时候别忘了投票啊!”
“第一我就抽奖,送珍珠!”
“其实没有什么悬念啦,林溱应该提前锁定冠军了。”
成泽瑞的粉丝当然不服。
“是谁小看我们泽瑞宝宝的妈粉大军了?阿姨们年纪大了,投票跟不上小姑娘,但也都是活人好不好?”
“就是,看过数据的都知道,泽瑞的路人粉最多了,还都是姐姐阿姨们,童颜婴儿肥小帅哥就是很受欢迎啦。”
“而且这次可是有评委投票哦,一个评委一万票,四个评委四万票。”
“额……我家傅欢得不了第一我先说,但是榛子酥超过你们芙瑞四万票不是轻轻松松吗?咱追的是一个比赛吧?”
“哈哈哈我以为第一是没有悬念的,没想到芙瑞们不这么认为。”
“那什么,我家说要争第一其实是为了过过嘴瘾,难不成芙瑞们是当真的?”
“讲真,不评价水平,毕竟文无第一,但这是个投票比赛,如果林溱不是第一我会一脸问号。”
……
“林溱,来测试设备。”现场导演沙哑着嗓子朝下台喊着,林溱穿着一身便装,将帽檐压的很低,他一抬腿,灵巧的跳上舞台,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话筒,走到舞台中央。
虽然是便装,但经过几个月的磨炼,他身上已经有了作为大明星的气质,只是往舞台上一站,就和台下安静乖巧的模样截然不同。
托关系进来观看彩排的粉丝兴奋的举起设备,对准林溱。
在灯光下,镜头里,林溱轻松自如的完成了整首歌,即便只是为了测试设备,他也没有敷衍,台下粉丝疯狂尖叫。
“溱宝的嗓音真好听!”
“台风也越来越好了,台下那么乖巧安静,台上就冲击力十足,他是不是有好几个人格?”
“明天按彩排发挥就完全没问题,之前听业内姐姐说溱宝冻感冒了,我还担心呢。”
“哎不对,你看溱宝脖子,是不是有个红点?”
“好像是有,这是什么啊?”
粉丝抗的都是几万的镜头,恨不得将人的毛孔都拍得清清楚楚,有个粉丝检查照片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林溱脖子上未消的针孔。
把照片放大,优越的清晰度让小针孔展现在几个粉丝眼前。
“我听说很多歌手生病了还要演出,都会在喉咙上打针,让声带不疼,但是对身体特别不好。”
“所以感冒是真的,溱宝去打了针?”
“好心疼啊,他真的越来越瘦了,也没有刚参加比赛那时候开心了。”
“赛程紧张,太累了吧。”
……
林溱试完麦,还给工作人员,就低调的快步下台了。
现场导演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距离总决赛,还有18小时。
简复根本睡不着,他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折腾,活像一只在泥里扭动的泥鳅。
他想给林溱打个电话,听听林溱的声音,问问林溱准备的怎么样了。
但转念一想,林溱万一在忙呢?说不定谈正事呢?或许彩排呢?接受采访呢?
他又只好把那股念头压下去。
虽然他相信,以林溱的粉丝数量,不管明天表现的怎么样,票数都会一骑绝尘。
但要是真的表现不好,肯定就很尴尬了吧,粉丝也会失望的。
简复又赶紧呸呸呸了三声,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总想不好的地方。
不过凭心而论,他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他希望林溱表现的好,最好,特别好。
前段时间,那个把他踢出去的粉丝后援会又把他加进去了。
虽然他这人做会长不靠谱,但是给林溱当过助理,又起了个还算好听的粉丝名,也算是真爱粉了。
那些小姑娘们说,他是‘真爱粉’。
简复哭笑不得,但也懒得解释自己和林溱的战友情谊,只能迎合道:“好好好,我是真爱粉,溱宝真棒。”
简复看会长提醒,明天投票通道开启后,每个人投完票,记得截个图,后援会要统计票数。
简复觉得这个会长真够操心的,而且有点多此一举,因为这个通知不可能辐射到所有粉丝,统计的票数也不会是全部的票数,完全是无用功。
但他要是说了,这帮小姑娘又会觉得他不干事,于是简复乖乖闭嘴了。
他想着,等比赛结束,一定跟林溱吐槽一下,他这辈子见过最凶的女孩都在林溱后援会了。
不过林溱听后大概只会无奈的笑,说句:“她们不凶,只是因为心疼我。”
嗯,反正林溱对谁都好,什么都能理解,乖宝宝一个。
简复想到这儿,心里慢慢安定下来,也不在床上折腾了。
明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看完一整部喜剧电影,黎容和岑崤都没笑出来。
黎容已经努力从电影里找滑稽的,有趣的点了,但是往往唇角还没翘起来,就被更沉重的心事压下去了。
看来看电影转移注意力是不现实的。
而且他靠的有些腰疼。
黎容抬起膝盖,转了个方向,跪爬在沙发上,然后往前蹭了蹭,将自己的胸口贴在岑崤大腿上。
“帮我按按腰,明天的总决赛要开四个小时,我怕我坐不住。”
岑崤抱着他的小腹,将他往自己怀里捞了捞,然后将手搭在了他肌肉紧绷的细腰。
“怎么又开始腰疼?”
黎容被按得舒服,眯着眼睛哼哼唧唧:“急诊室的病床太硬了,躺着累。”
岑崤将手探进黎容衣服里,一点点加重力道,将紧绷的肌肉揉开,然后在他腰上流连:“两年了都养不胖,赔钱的小猪。”
黎容轻声感叹:“做只无忧无虑的猪也挺好。”
他们都在努力活跃气氛,掩盖压在心里的石头,不把自己的情绪带给对方。
但谁都知道,要轻松快乐太难了。
距离总决赛开始,还有17个小时。
上午九点,各家粉丝大部队已经在体育馆外的广场上齐聚,分发应援物的,合照的,录制视频的,热闹非凡。
节目组和选手个人的宣发也在同一时间爆发,到处都能看到节目相关的博文以及选手个人的介绍。
大家翘首以盼,等待晚上的盛世。
林溱吃了两口沙拉,便放下了叉子,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简复说要来后台陪他,他以工作人员够用后台太乱为由拒绝了。
其实他是怕自己没上妆,简复看到他脖子上的针孔。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最重要的,一切要以自己为重,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不是。
为了真心相待的粉丝,他必须呈现最好的最完美的表演,才算不辜负她们的努力。
为了推心置腹的朋友,他要倾尽全力,制造一场东风。
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他会因为自己在意的人幸福而幸福。
他轻轻的抚摸着手里的录音设备。
他买了最好的设备,声音清晰音量大。
这段音频他已经检查了无数遍,调高了速度,浓缩在半分钟以内。
这半分钟,必须精准,刺激,冲击力强,让宋演艺和素禾生物来不及反应。
这条音频,不管他最后能拿第几,都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出去。
黎容给他发来一条语音——
“林溱,放平心态,这场比赛对你重要,但也不是那么重要,人生路还很长,不要紧张,享受瞩目,享受聚焦。”
林溱将这条语音反反复复听了好多遍,心居然真的平静了。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有种班长比他大很多的错觉,他一直能感受到来自班长的力量。
傅欢走到他身边,看他闭着眼睛捧着手机,一副捧着宝的模样,以为他在听彩排现场的音频,于是默默翻了个白眼,将林溱的耳机扯下来。
“喂,成泽瑞听说你去打针了,他就去打了类固醇。”
林溱嗤笑一声,没有评价。
傅欢点点头:“行,你心态真好。”
注定能拿第一第二的人,确实没什么可心态不好的。
林溱关掉语音,突然又有了食欲,他夹了两块鸡胸肉塞在嘴里,嘀咕道:“我是真的感冒了,他又是何必。”
傅欢撇撇嘴:“压力大呗,看着有娃京娱乐撑腰给资源,风风光光,但他要敢表现不好试试?从那次陪酒我就看明白了,我们在他们眼里,狗屁都不是。”
林溱听了停下叉子,喃喃道:“哦对了,还有那次陪酒。”
那次是班长替他去的,还因此挖出了翟宁这条线,算是大有收获,所以在他眼里不是坏事。
可对傅欢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屈辱。
对啊,是屈辱。
“十一点半放饭,三点上妆,晚上吃不了东西,大家中午多吃一点!”统筹拿着大喇叭在各个休息室门口喊着。
距离总决赛开始,还有8小时。
体育馆下午三点开始验票进场,粉丝们为了抢夺挂横幅的栏杆,恨不得挤破脑袋。
灯牌的藏身之处也各种刁钻,门口安检人员面红耳赤,想动手检查又不敢,最后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行。
黎容他们四点多到,跟着长排进场,已经五点了。
林溱给他们留的是前排的亲友席,林溱的父母也在。
简复一屁股挤到了林母身边,热情的像只花蝴蝶:“阿姨你好,我是林溱的铁哥们儿,我叫简复,阿姨您气质真好,长得也年轻,一会儿镜头给过来,林溱要骄傲死了。”
林母一边害羞一边笑的合不拢嘴:“哎哟你这孩子情商真高,林溱要有你一半嘴甜我就满足了。”
林母是听过简复名字的,因为林溱提过。
林溱提别人的时候都是天花乱坠的夸,唯独提简复,有点别别扭扭的,夸一两句再挑点毛病,挑完毛病再夸两句。
林母还以为,林溱跟简复可能关系不太好,还叮嘱他要团结同学。
今天一看,这个简复明明热情又嘴甜,哪有他说的那些毛病啦。
简复亲切的挽着林母的胳膊:“阿姨您太客气了,林溱比我强多了,还是您培养的好,高中那会儿我就看您天天接他补专业课了,多辛苦啊。”
简复的伶牙俐齿,耍滑逗趣在林母面前表现的淋漓尽致,林母刚开始还被简复挽胳膊的动作吓了一跳,后来已经能亲切的拍着简复的手了。
黎容岑崤和纪小川也依次跟林父林母打了招呼,但都客客气气。
黎容瞥了眉飞色舞的简复一眼,忍不住摇头,用胳膊撞了撞岑崤:“简复像不像在讨好丈母娘?”
岑崤挑了挑眉:“他不就是?”
虽然简复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为什么想讨林溱妈妈喜欢。
黎容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舞台,不免感叹:“还好我不用讨好丈母娘。”
毕竟萧沐然对他的态度,有时候甚至让他有点诚惶诚恐。
“丈母娘?”岑崤听着这词新鲜,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黎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难道不是吗?”
“是吗?”岑崤眯着眼。
黎容瞄了岑崤一眼,突然蹙起眉,捂着胸口,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有气无力的喘息着:“就……是。”
岑崤:“……”
他没法跟黎容争论这个问题了。
黎容抿唇轻笑,这才缓慢的把手从胸口移开,搭在岑崤肩膀上,然后满意的向后贴着椅背,等待总决赛开始。
岑崤当然知道黎容是故意的,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次次纵容,反倒让这个称呼一锤定音了。
晚上六点,整个体育场的灯光骤然熄灭,场下为横幅栏杆灯牌争执不休的粉丝们默契噤了声。
开始了!
随着音乐声,灯光缓慢亮起,偌大的体育馆,像沉寂的深海,偶然照进了来自水层之外的光。
没有主持人的口播,四位音乐人评委的歌声从后台传出,伴着歌声,他们自己也慢慢走到舞台中央。
距离体育馆十公里以外的嘉佳中心医院,翟宁看了眼时间,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这是她第一次不想结束一天的工作,想在诊室里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
周洪大步流星的从专家诊室走过来,一脸的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他单手插着兜,装模作样的敲了敲翟宁诊室的门,还不等里面答复,他就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姐,你收拾完没有,郑总的车已经在车库等着了。”
周洪在需要讨好翟宁的时候,就会称呼姐,但大多数时候,他是叫翟院长的。
今天这个晚宴,翟宁是关键人物,因为嘉佳中心医院的合同只能她签,而她一旦签了,就是对黎顾二人的二次伤害。
可直到现在,黎容和岑崤都没提出一个解决方案,说明他们没有办法,或者说现在还不是跟郑竹潘撕破脸的时候。
那这个合同,她就不得不签了。
翟宁疲惫道:“我还有几个病例没看完,你让司机等等吧,不着急。”
周洪打量翟宁一会儿,笑了一声:“行,那我通知一声,你可快点看。”
翟宁被周洪催促,心里更是憋闷,不咸不淡道:“知道了。”
舞台上,四位导师的表演结束,依次在嘉宾席落座。
台下各家粉丝都给了捧场的掌声,就连黎容也在这种氛围下鼓了鼓掌。
他凑近岑崤,大声道:“林溱说他是第六个表演,这个位置挺好的,太早了容易被忘,太晚了观众会累,看来上天也很眷顾他。”
岑崤摸了摸黎容的脑袋。
其实他明白,在人力无法改变现状时,才会寄希望于上天眷顾。
黎容现在很需要某种眷顾的力量,因为他也有做不到的事。
接下来就是主持人介绍比赛规则,投票规则,然后选手上台表演。
对流行歌曲,黎容和岑崤都没什么研究,更不懂为什么台下的女孩们喊的声嘶力竭,但现场的气氛确实不错,在这样的气氛下,人很难想到除比赛以外的其他东西,巨大的音浪可以冲走一切。
傅欢是第三个出场,黎容对他有印象,所以他的歌,黎容倒是认真听了。
傅欢唱的是自己最熟悉的古风歌,还是他出道以来火的第一首,这首歌很容易唤起共鸣,他这个选择很聪明。
等傅欢唱完,黎容才低头看表,现在是晚上七点十分。
“投票数什么时候公布?”
六点整粉丝们就已经开始投票了,但现在舞台上方用来计票的大屏还滚动着广告。
岑崤:“九点公布,九点五十五分截止投票。”
黎容放下表:“好。”
翟宁的手机上充满了周洪和郑竹潘的消息,她盯着手机屏幕,半晌,才颓然叹了口气。
果然之前想的太乐观了。
说到底,还是一群二十出头的孩子,哪能像剧里演的那样,触底反弹,浴火重生。
面对强大的对手,哪怕手握了关键证据,还是捉襟见肘,进退维谷。
翟宁拎起自己的背包,面无表情的离开诊室,拨打了周洪的电话。
“好,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第六位选手,也是本次大赛实至名归的人气选手,他嗓音细腻温柔,歌声婉转流畅,他的名字也非常好听,在场的榛子酥告诉我,他的名字是……”
主持人特意卖了个关子,场下粉丝配合的尖声嚎叫。
简复也不跟林母唠家常了,在现场气氛的鼓动下,他也扯着嗓子,努力挥着林溱的应援色小旗:“林溱!林溱!林溱!”
林溱终于出场!
不愧是人气第一,他一站上舞台,场下的分贝明显比之前大了很多。
林溱穿着一身绣着金丝的演出服,身形被服装勾勒的很好,显得他腰细腿长,灯光打在他脸上,衬的他一张脸白瓷样精致冷峻。
榛子酥被帅的晕头转向,简复的一颗心也差点从胸口里蹦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林溱仿佛离他很遥远,但他又无比清楚,他们很亲密。
这种……充沛的快要溢出来的满足感。
但黎容却不由得皱起眉来,自言自语道:“林溱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在屏幕里并不觉得,可现场看,才发现他比高中那会儿瘦太多了。
虽然做明星需要严苛的身材管理,但黎容总觉得,林溱因为太珍惜,反而对自己非常苛刻。
这样热爱舞台,珍惜机会的人,上辈子究竟是受了怎样的屈辱,才宁可得罪娃京娱乐被雪藏,也不愿屈服啊。
音乐响起,灯光开始变幻,在他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林溱抬手按了下耳麦,然后抬起头,望向黑漆漆一片的场下,发出了第一个音。
他唱的是一首国外民谣改编的流行歌曲,改编是由他和老师一起完成的,这首民谣虽然小众,但是音调悠扬,郎朗上口。
林溱的声音的确非常好听,和他平时说话时不一样,他唱歌时有种怡然自得的气场,舞台上的灯光如海浪一般在他周围包裹,音乐由远及近,蔓延至体育馆的每个角落。
这样大的体育馆,再好的设备也会些许失真,但林溱气息很稳,嗓音竟然比彩排时还要清亮。
他在享受舞台,舞台下的榛子酥也在享受他。
这是无比幸福的瞬间,值得每个有梦想的人终生铭记。
翟宁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赛博狼窝。
这里的每个人都穿的光鲜亮丽,文质彬彬,但她清楚,这些都是披着华丽外衣的豺狼。
他们心中没有善恶,没有正义,没有底线,有的只是利益,是利益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让他们欢笑着抱成团,咕啾咕啾的吸食着别人的血肉。
她闻到了深埋的原始的血腥味儿,她正欲作呕,却发现身边的周洪正眯着眼,贪婪的吮吸着。
她当初为何会鬼迷心窍,和这帮人走到一处呢?
郑竹潘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亲切道:“翟院长,等你好久了。”
那只手犹如跗骨之蛆,让人不寒而栗。
光影闪烁,干冰散去。
林溱表演完深深鞠了一躬,就转身下台了。
台下掌声经久不息,直到下一位选手上来,才渐渐的消停下来。
简复立刻掏出手机,熟练的点进节目的话题,看广场上的反馈。
网络上,榛子酥们也在到处尖叫——
“嗷嗷嗷,我溱宝表演的太好了吧!”
“这就是考试型选手吧,比彩排唱的还要好!”
“绝了绝了,我都听醉了!今天太帅了帅死我了,最喜欢的一个!”
简复看林溱被夸奖,自己也美滋滋,他正欲飘飘欲仙,却发现扫兴的会长杀进了话题里。
“闲逛的榛子酥们快去投票了!家人朋友的票投了吗?总决赛一人一票,每个人的票都万分重要,记得投票一定要截图,我首页有统计链接,麻烦姐妹们一定要点进链接登记,谢谢了!”
简复撇撇嘴。
大家都欣赏比赛开心着呢,会长居然要立刻统计票数,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为加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
不过榛子酥真的很听会长的话,在广场上嚎叫的看见会长来喊人,利索的回家拉票去了。
简复也悻悻的退出话题。
成泽瑞是最后一个上场,他上场的时候,同样掀起一阵小高潮。
实话说,他今天的表现也比以往好得多,以前一直存在的高音不稳的问题,也被他解决了。
巧的是,他的歌声一结束,九点的钟声敲响,舞台上方的大屏陡然一跳,票数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林溱858921,成泽瑞829231。
票数一出,场下一阵喧哗。
简复倒是先高兴起来了:“第一第一!稳了!”
黎容却迷惑的看着舞台上显示的票数,他虽然不记得上一世这场比赛的具体票值,但他记得林溱是以绝对优势胜出的。
现在只差不到三万票,是完全有可能追上的。
难道是节目组为了增加悬念,故意把票数改成这么接近?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所有选手上台,合唱曲目,然后再加些采访亲朋好友的煽情桥段,惹得台上台下泪流满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票数也在时时刻刻波动,但令人惊讶的是,林溱和成泽瑞的差距非但没有拉大,反而在缩小。
场下观众纷纷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离开大屏。
“接下来,请各位评委老师为你认为表现最好的选手打分,每位导师手里有一万的票数,这些票数,很有可能改变选手们的名次哦。”
评委A:“我很纠结,大家表现的都非常好,那我就给最感动我的那位吧,成泽瑞。”
成泽瑞喜出望外,朝评委A深深鞠了一躬。
评委B:“这次总决赛,是我看过的最好的表演,你们都特别棒,每个人都尽了全力,我相信你们的将来一定是一片光明,我这一票,想要给年纪最小的选手,他的压力真的非常大,但也一直在进步,成泽瑞,你很牛!”
成泽瑞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险些以头抢地。
评委C:“哎哟他们都选的这么快,我可是非常纠结的,在林溱和成泽瑞当中纠结,但是我看了看现在的票数,我觉得,还是让比赛更刺激一点好,你们觉得呢?成泽瑞!来吧!PK吧!”
成泽瑞用手捂住了嘴,眼眶已经红润了。
林溱倒是始终面带微笑,没有多余的情绪。
简复却开始坐立不安了。
“这几个评委是有病吗,扯什么进步啊,谁唱得好就该选谁!还更刺激一点,刺激你妈呢?”
黎容觉得节目效果已经不能解释当前的场面了,评委们出奇一致的将票数给了一个人,就是为了抹平观众投票的票差,让成泽瑞赢得更顺理成章一点。
黎容一把拽过简复的胳膊,目光锋利:“林溱签了哪家公司了?”
简复迷茫的眨眨眼,喏喏道:“我……我把名单都提供给他了,但他说要跟父母一起决定,让我别管,也不用跟你说。”
黎容一把甩开简复的胳膊,闭了下眼,有些懊恼。
都怪他最近太累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关心林溱,林溱大概率没有选择公司,所以才没人保他的名次。
此时台下的观众也开始疑惑起来。
“为什么都选成泽瑞啊,跟商量好了一样,成泽瑞唱的有那么好吗?”
“一下子加了几万票了,那不是要超过林溱了?”
“我觉得很奇怪,以林溱的流量,不该只比成泽瑞多这点票啊。”
“对啊,咱一直追节目跟数据的都知道,林溱至少能比成泽瑞多二十万票。”
……
最后一位评委终于发声:“鉴于我和成泽瑞是同公司的师兄弟,我呢避个嫌,我这票就给场上唯一一首国风歌,傅欢!”
可傅欢要这一万票,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他有没有都是铁打的第七,所以傅欢虽然感谢了,但也并不特别开心。
评委的票数给完了,接下来,就等投票通道截止后,公布结果。
九点五十,票数被隐藏起来,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简复慌张的点开话题,想看看榛子酥们都是什么反应,是不是决心斗争到最后一刻。
黎容却像是隐隐有了预感,只是眯着眼,望着暗淡下去的屏幕。
决赛现场气氛紧张,素禾晚宴也并不轻松。
时间像掐住喉咙的无形的手,让人喘不过气。
酒宴上,郑竹潘把翟宁扯到素禾生物高层面前,得意洋洋的宣布:“各位,接下来,我们的素因絮就要和嘉佳中心医院合作,相信我们共同努力,一定能够再创辉煌,早日完成五年发展计划!”
翟宁笑不出来,只是举着酒杯冷着脸。
郑竹潘虽然看不惯她这幅假清高的德行,但合同还没签,总要哄着。
郑竹潘笑眯眯道:“翟院长,我们素禾生物可跟黎清立那个抠抠搜搜的浓安公司不同,以后嘉佳中心医院有什么需求,你只管找我,毕竟我们同在一条船上,帮您就是帮我自己嘛。”
翟宁淡淡道:“郑总客气了,只要你是为了孩子们,我怎么配合都是应该的。”
郑竹潘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我们都是为了下一代。”
翟宁恶心的想吐,但又不能真的吐在酒宴上,只好不动声色的跟郑竹潘拉开距离:“我去下洗手间,你们聊。”
翟宁沿着酒店的长廊往前走,长廊的尽头是一面镜子,镜子照着长廊,仿佛把空间无限拉伸,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林溱也沿着后台的长廊往前走,再次上场,就是公布最后结果的时候了,他将演出服脱下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服。
傅欢一把拉住他,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回事?票数要被成泽瑞超了?”
他虽然一直知道成泽瑞有后台,但林溱那么淡定,他以为林溱早就有准备,只是不愿跟他说。
但看现在,林溱好像完全没准备。
林溱平静的看着他,扯了扯被拽皱的衣服,淡淡道:“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傅欢郁结:“你!”
虽然林溱曾经在节目里帮他解过围,但傅欢也不是真的把林溱当作朋友。
只不过这条路上太孤单,他需要跟一个不那么狡诈的人抱团取暖。
林溱就很合适,和林溱吐槽一些事,他不怕被背刺。
而且林溱比他火,完全没有背刺他的必要。
林溱无所谓的耸耸肩:“走了。”
再次回到舞台上,所有选手一排站定,主持人又开始播广告卖关子。
“接下来就是今晚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了,现在是晚上十点,我们的投票通道已经关闭,后台的工作人员也统计好了票数,我们本次比赛的第一名,已经诞生了,他就是……”
黎容面带疑虑,他总觉得林溱过于淡定了,好像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他一直习惯自己是出谋划策的角色,都忘了,他的团队里,每个人都会思考。
他从不在他们面前伪装,所以他的忧愁,困境,彷徨,无力,也同样被林溱看在眼里。
林溱到底想做什么?
简复紧紧抱着双拳,紧张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场给老天爷磕一个,让林溱能拿到第一。
岑崤却早就有了决断,他一把将简复拽起来,往外扯:“别抖了,赶紧联系简叔,今晚可能有大新闻,节奏必须对我们有利。”
简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岑崤连拉带拽的扯去了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非常安静,明晃晃的灯光照的地面的大理石晃人眼睛,简复瞬间清醒了。
沿着安全通道的窄门,传来主舞台上悠远的声音——
“大屏幕上显示了!我们的第一名是成泽瑞,891231票!恭喜成泽瑞!那我们的第二名就是林溱了,非常不错的成绩,887563票,只差一点点!”
体育馆内外瞬间炸开了锅!
“搞笑吗这个结果?”
“林溱被成泽瑞超了,哈喽???”
“哈哈哈出生以来第一次亲历做票,以后对综艺真情实感我就是傻逼,滚!”
“不是吧,节目组以为把评委票都给成泽瑞大家就会信吗?”
“当谁没跟过数据吗……这是把观众当傻子呢。”
“好尴尬,不知道成泽瑞家尴尬吗?”
“他们有什么尴尬的,正抽奖庆祝呢。”
“无语,说做票的,你们有证据吗,不会自己家没得第一就是做票吧,要知道总决赛路人观众最多哦,表演的好路人当然投票啦。”
“等着哈,爹马上给你拿证据。”
……
夜幕深沉,空气中又浮起了浓雾,探灯被遮的朦朦胧胧,好似一团发光的棉花。
翟宁将目光从遥远迷蒙的黑夜收回来,落在面前的合同上。
郑竹潘笑呵呵道:“翟院长,合同你都看了好几遍了,怎么还不签啊,难道我还能坑你不成?我可不是黎清立顾浓。”
周洪也跟着催促:“姐,你还等什么呢,郑总可给孤儿院捐了好多钱呢,你跟他合作就是双赢。”
翟宁缓慢的摸过笔,死死攥在掌心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体育馆的方向望去,或许是期盼着,到最后一刻,黎容那边会有什么办法吧。
到底还是她异想天开了,黎容已经调整心情去看节目了,怎么知道她现在经历的煎熬。
翟宁牙关颤抖着,死死盯着面前的合同。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认识这些汉字了,这些字都变成了吃人的深渊巨口,要把她的良知蚕食殆尽。
她很恨,既恨郑竹潘周洪的龌龊鄙陋,也恨黎容。
她恨黎容让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却没办法把她带出沉沦的漩涡,她还是要来面对郑竹潘,背上道德的枷锁。
不知不觉的,她开始对一个比自己年轻三十余岁的孩子提高要求。
翟宁心里在滴泪,而成泽瑞在舞台上泣不成声。
那张婴儿肥的俊脸,轻而易举的哭成了花猫,他握着话筒,手指哆嗦着,就好像第一次站在这个舞台上。
他哽咽着,磕磕绊绊的感谢公司,感谢父母,感谢粉丝,那些熟悉的套话,一次次的出现在节目里,一次次的感动着不同的人。
芙瑞在台下欢呼呐喊,将应援口号喊得震天响。
榛子酥咬牙切齿,委屈的双眼通红。
终于轮到林溱发言了,成泽瑞红肿着眼睛,将话筒交到林溱手里。
林溱拿过话筒,并没有表面客气的跟成泽瑞拥抱一下,而是直接走到了舞台中央。
他看着台下自己的应援灯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摇头笑笑,温柔的冲着那些为他而亮的光芒说:“别哭,还有我呢。”
偶像的力量,就是他的一句话,可以让所有人冷静下来,安静下来,乖乖的听他说,且无比信赖。
林溱将目光转向四位评委,随后嘲弄的笑笑。
他其实做不出班长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过他的嘲弄,对高高在上的评委来说,仍然是不小的打击。
林溱开口道:“我对第一名没有执念,我当然可以排第二,带来完美的舞台,才是我对粉丝最大的负责。但是我不忍心看那些为我投票的姑娘们委屈,不忍心辜负她们的努力,所以我想替她们问一句,这个票数是真实的吗?”
榛子酥们惊了!
“卧槽这是我担?这么敢?”
“掐我一下,我是没想到这一步,正主自己反黑澄清?”
“开了眼了……初恋追星追到硬刚的了……”
“我很爽怎么回事?我又担心他又爽怎么回事?”
“颤抖吧芙瑞!俺们榛子酥有哥哥保护!”
……
林溱这句话一出,就连现场导演都懵了。
从来没有哪个艺人敢当场质疑节目组作假,况且这可是直播!
林溱当然知道这是直播,所以他没跟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他将录音笔对准话筒,轻轻的按下了播放键,宋演艺的声音从录音笔中传来——
“商务不溢价?剧本你选择?跟我谈条件,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就你这样的流量我让你死你就死!”
“我明白告诉你,不签,这节目你走不到最后,我能把资源给你?我做慈善的啊!”
林溱不卑不亢道:“我知道娃京娱乐有资源,但节目里有那么多娱乐公司,可没人说这种大话。”
“你看看最大投资商是谁再跟我谈大话!”
林溱轻声道:“我知道了,原来素禾生物是你们老板。”
“看得起你才让你签,你不想签有的是人想,给脸不要脸!”
录音戛然而止,全场观众乃至收看直播的观众还没来得及消化巨大的信息量,林溱就快速道:“我相信评委都是公平公正的,但我还是想问,今天的票数和我拒绝娃京娱乐以及它背后的素禾生物是否有关呢?”
台下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
“这傻逼让谁死?!”
“我吐了,爹味十足!娃京和素禾生物都是什么狗东西!”
“好家伙娃京娱乐是这种公司?原来商务溢价是写在合同里的?”
“妈耶溱宝太好了,这种合同坚决不能同意啊,他在保护我们!”
“幸好溱宝小心,我知道很多娱乐公司合同会做手脚,小艺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让渡了多少权利,溱宝要是稀里糊涂签了,以后不配合资本割韭菜,还不得被雪藏啊!”
“那成泽瑞会不会……签了?我有点心疼芙瑞了!”
……
几个评委瞠目结舌,差点把手里的话筒给掰断。
谁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平常各种猫腻都是私下里谈好的,他们照着做就行,也不会有不识趣的选手直接挑明,毕竟痛快一时,接下来可是大佬们的打击报复。
所以很多没有背景的艺人,都是默默吞下委屈的。
他们以为,林溱也是这样的艺人。
林溱的目光扫过全场,在黎容的方向顿了一下,然后很快移开:“还有,素禾生物的郑竹潘郑总,在我们比赛中期要求艺人去饭局陪酒,我依旧没去,不知是否得罪了这位手眼通天的大投资人呢?”
“陪酒!潜规则?”
“我操!郑竹潘是谁?给我死啊!”
“头一次听说素禾生物,这都他妈是谁?这节目是给你们选后宫呢?”
“恶心死了,什么玩意儿啊,素禾生物倒闭了,郑竹潘去死!”
“节目组道歉!拿出说法来!”
“是不是潜规则!是不是做票!是不是欺负人!”
“娃京娱乐恶心,素禾生物恶心!”
“保护溱宝!心疼溱宝!”
……
节目组的全体工作人员吓得魂不附体,导演顾不得许多,直接拉着话筒冲导播室嘶吼:“都等什么呢!给我掐直播!把林溱拽下去!”
导播室这才慌不择路的夹断直播,但他们心里也清楚,这是徒劳,因为劲爆的消息已经沿着网线扩散出去了。
整个体育馆乱成了一锅粥,与此同时,网络上的话题也如燎原般火速燃爆。
选秀做票,总决赛撕逼,威胁艺人,投资人潜规则,资本割韭菜。
任何一个关键词单拎出来都是绝对的爆点,更何况今晚,这些词全部汇集到了一起。
素禾生物,这个陌生又庞大的资本巨轮,首次被推送到大众眼前,与各种负面词汇关联在一起,刷爆了各大社交平台。
这艘藏匿在深海迷雾中的大船,第一次,出现摇摇欲坠之态。
第167章
黎容终于知道林溱要做什么了。
他想起高中那个局促不安给他送热牛奶的青涩少年,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的相信他父母是冤枉的。
他一直把林溱当作需要护在羽翼下的被淋湿的小雀,没想到不知不觉,林溱已经有了保护别人的能力。
黎容心里既柔软又酸涩。
当初是为什么会对林溱释放善意的呢?
他也不记得了,或许自己曾经经历过低谷,才能理解别人的窘迫。
黎容站起身,望着舞台上被人掐断了话筒的林溱,其实他们不需要说什么,只是彼此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所想。
黎容朝林溱无奈的笑笑,林溱也轻松的,露出了总决赛以来第一个释然的微笑。
其实如果林溱一开始就说自己的计划,黎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不愿林溱用前途做赌注,为他的僵局撕开一个口子。
但事已至此,黎容就绝不会辜负林溱的用心。
那些林溱没有意识到的漏洞,就由他来填补,林溱做不出的手段,就由他来实施。
好在岑崤反应很快,早早就把简复带走处理舆论问题,接下来的战场,就不是在线下了。
纪小川惊叫:“他…他们要带林溱…去哪儿?”
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走到台上,刚准备用手碰林溱的胳膊,台下的粉丝立刻骚乱尖叫起来。
“把手拿开!”
“不许碰!”
“谁动溱宝我跟谁拼命,节目组就在现场解释!”
……
台下粉丝有几千人,喊起来声音在整个体育馆里震荡,壮汉犹犹豫豫的,被绝对的人数压制着,到底没敢动林溱,只好尴尬的做出请林溱去后台的动作。
主持人硬着头皮走上前台,攥着话筒,但全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真不是他的能力不够,实在是没谁的职业生涯能遇到他这种突发情况,他要是处理好了,那就是业内闻名,要是处理不好,就等着失业吧。
主持人强笑着走过来,亲切的勾住林溱的后背:“各位观众粉丝请冷静一下,既然大家对票数有疑问,那么我们接下来会对全部票数进行再一次的核实,大家先不要吵不要骂,体育馆空间狭窄,出了危险就不好了,现在请大家根据工作人员的指示有序离场,请相信,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主持人巧妙的,没有把赛前一直强调的公平公正拿出来为节目站台。
其实他心里清楚,比赛都是有暗箱操作的,这在业内都见怪不怪了,但观众们不知道,他们因为相信公平,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现在最大的矛盾,其实是观众与业内的信息差问题。
但他又没办法说“就是你们孤陋寡闻才大喊大叫”。
林溱看了他一眼,冷静又无情道:“只有我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要把话筒给我吗?”
主持人当然不敢给,他怕林溱又语出惊人,说出什么让节目组想当场上吊的话。
林溱叹息:“我不想为难你,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不会再说什么了。”
主持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不敢让林溱碰话筒,只好把自己的话筒紧紧攥着,送到林溱唇边。
林溱的确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所以手都没有抬起来。
他冲着台下愤怒的榛子酥说:“怕大家有危险,所以请相互结伴尽早回家,我也会立刻离开,不会被他们公关掉,放心。”
主持人无比纠结。
他也不知道林溱的话对不对,该不该说,虽然听起来的确是安抚粉丝的,但也无形中阻断了节目组私下解决的路。
林溱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跳下舞台,走到自己父母和朋友身边。
他当然不怕自己被节目组硬留下,因为不管是场内还是场外,都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粉丝,如果他不能平安到家,这些粉丝是不会答应的。
林父林母已经彻底呆滞了。
林母当真以为林溱受到了莫大的欺负,一句话都说不出,只会默默流泪。
林溱只好抱抱妈妈,像哄小孩子:“走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然后他又左右看看,没找到简复和岑崤的身影,就疑惑的问黎容:“班长,他们俩呢?”
黎容深深望着林溱,静默几秒才简短道:“操纵舆论。”
林溱恍然。
他之前一直单纯的以为,只要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真相说出来,素禾生物就一定完了。
但他到底社会经验不深,也忘了舆论本就是经人操纵的武器,一家实力雄厚的公司想要制造一场反转,并不是难事。
岑崤和简复这是去善后了。
局势变幻犹如A市春天的天气,明明十多分钟前还是干燥无风的夜空,现在却突然打了闪电下来。
闪电将天空劈开一道刺眼的龟裂的纹路,十公里外的晚宴上,雷声姗姗来迟。
翟宁的笔尖刚落到合同上,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人行色匆匆的闯进来,也顾不得礼仪,直接冲到郑竹潘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话。
来人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一脸焦虑的望着郑竹潘,只见郑竹潘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面色突然沉了下去。
周洪心里没底,忐忑问:“郑总,是出什么事了吗?”
翟宁立刻把签字笔扔在了一边,也睁大眼睛看着郑竹潘。
她的心跳如鼓锤,已经死寂的心突然又充满了希望,直觉告诉她,一定是黎容他们做了什么!
郑竹潘怒骂一声:“宋演艺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虽然生气,但也不算失态,毕竟这些年大风大浪也经历过了,出现舆情处理舆情,本来就是家常便饭。
不过此时郑竹潘也没想过,这次舆情,会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翟宁立刻站起身,把合同推得远远的:“素禾生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郑竹潘调整脸色,朝翟宁笑笑:“翟院长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投资过的小公司出了点问题。”
翟宁借题发挥,不冷不热道:“郑总也知道,我是非常重视合作伙伴声誉的人,这个合同今天签不了,等郑总把负面消息解决了,我们再谈合作吧。”
郑竹潘加重了语气:“翟院长!”
翟宁也不甘示弱:“我代表的可是医院,出了任何事情,医院的名誉受损,我担待不起!”
周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当然希望翟宁能尽早跟郑竹潘合作,这样他们的利益共同体捆绑的就更扎实。
但翟宁说的话也有道理,如果素禾生物出了什么事,可千万不要连累到他和医院。
医院的工作是他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斩断自己的退路的。
翟宁瞥了周洪一眼,乘胜追击:“这样吧,周洪,你上网查查,素禾生物出什么问题了。”
周洪赶紧掏手机,他这次更愿意听翟宁的了,因为他心里也知道,翟宁比郑竹潘有底线,靠谱多了。
网上的节奏进行的更快。
还不等节目组这边商量出一个合适的对策,节目官博已经被粉丝们占领了。
“给我解释解释比赛期间让选手给大佬陪酒是怎么回事?”
“林溱没去肯定有去的吧,去的是谁?是不是去的就被你们留到了总决赛?”
“无语无语无语,恶心死了,能不能给个痛快话,让大家猜忌合适吗?”
“做票了多少人,谁是被做掉的,节目组不会觉得别的艺人不敢说我们就看不出来吧?”
“给林溱道歉!给林溱公道!公布真实票数!”
“娃京娱乐,素禾生物威胁艺人,收割粉丝,毫无底线!”
“娃京娱乐滚出娱乐圈!”
……
这下不光榛子酥愤怒生气,就连之前淘汰选手的粉丝也开始质疑节目组做票。
节目组除了闭眼装死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但容不得节目组装死,林溱粉丝后援会很快就甩出来一个重磅消息。
会长本人通过官方账号发布一条消息——
【本资深程序员写了一个小程序,用于统计粉丝票数,下面是真实统计到的榛子酥投票数以及投票界面截图,已做权证,票数显示为970021,一定还有大量没有统计的票数,按照林溱比赛以来,各项综合指数的数据分析,本次票数保底应该在150w左右,但哪怕是970021,也远超成泽瑞的票数,所有截图真实可查,节目组做票石锤!】
这条消息一发布,就迅速被推上节目相关话题的热门,阅读量暴增。
“卧槽!榛子酥后援会里有强人啊,这也太牛逼了!”
“粉丝怎么做到这么听话的?说让截图统计就都截图了,那可是97w人次啊!就算一个人投一家子的票,也得20w人了。”
“太爱了,我服了,节目组没想到粉丝这么能干吧,好家伙压票压一半,真敢啊。”
“芙瑞在吗,人家榛子酥说拿出证据就拿出证据了。”
“娃京娱乐好霸道啊,不签你们就不给第一,还说让人死。”
“这件事不给个说法,以后个人选手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以后都是资本的游戏!”
……
简复一边监督后台数据,一边忍不住赞叹:“这会长有两下子啊,这么快就统计出来了,这不比一区绝大多数人有效率?”
岑崤淡淡道:“人家是为爱发电,跟工作赚钱能一样吗。”
简复一边催促平台给这条消息加热,一边啧道:“之前我还觉得她在做无用功,没想到未雨绸缪啊,的确比我适合当会长。”
岑崤:“说明比赛做票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这位会长很有经验。”
简复哼道:“是啊,司空见惯,但是愚弄人心早晚要翻车的。”
他还是恨得咬牙切齿,都是什么垃圾东西,敢说让林溱死?
会长的统计引起轩然大波,很快有一批大流量账号,开始站在反方向给会长泼脏水。
“自己写的程序有说服力吗,这几十万的截图,难道还会有人一个个查?作假太容易了吧。”
“我觉得大家还是冷静,等节目组的说法吧,不要听一面之词。”
“而且林溱去跟人谈合作,还要暗搓搓录音,摆人家一道,这……太心机了吧,这还是他的人设吗?”
“朋友们,难道你们没有私下里说过气话吗,怎么可能真的让谁死谁死,宋演艺只是爹味啊。”
“据我所知素禾生物是良心药企啊,怎么会跟娱乐圈扯上关系呢,是误会吧。”
“新闻反转太多,不站队,不要被操纵情绪。”
……
这些账号不敢明目张胆的给娃京娱乐和素禾生物洗白,但却一直暗搓搓的挑动会长的神经,企图让她陷入没有尽头的自证,将所有矛盾集中在做票这件事上。
这已经是弃车保帅的做法了,损失一个节目没什么,只要不波及到素禾生物,就无伤大雅。
就在有人真的跟随营销号的思路,来思考林溱录音是不是人品有问题时,榛子酥们又甩出了彩排照。
【想留着以后发的,总决赛前场馆新风系统失灵,溱宝重感冒,你们看他的喉咙,他去打了针,大家都知道,封闭针对身体伤害很大,但他为了最好的演出效果,还是打了,哪怕知道自己可能被做票做掉,还是要给粉丝们最好的表演,他很尊重他的舞台。】
照片拍得很清晰,林溱的脖子上,有一个发红的针孔,针孔刚结痂不久,依稀能感受到针刺入喉咙的恐怖。
“溱宝啊,傻瓜,疼死妈妈了。”
“原来感冒是真的,我说怎么前线都在哭,封闭针到底有多大伤害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一个尊重舞台尊重粉丝的艺人?!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他的努力?!”
“呜呜呜我的宝贝,疼不疼啊,怎么对自己这么狠,什么都没你的健康重要啊。”
【说到这儿了,那我也来甩个视频吧,是从代拍手里买来的,溱宝从严盼工作室出来的画面,没人不知道严盼和娃京娱乐的关系吧?看看溱宝的眼泪,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视频里,林溱从严盼工作室的大楼里出来,口罩拉到下巴,他的双眼红彤彤的,眼底还蓄着泪。
他情绪很低落,绝大部分时间低着头,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单薄的背影,让他看起来有些萧瑟。
“啊啊啊是不是被欺负了,是不是就是这天跟宋演艺谈签约的?”
“我出离愤怒了姐妹们,这个节目组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知道严盼,她总给成泽瑞打call,还放成泽瑞的内部花絮,原来跟娃京娱乐是一家的。”
“严盼,宋演艺滚出来道歉!”
……
那些质疑林溱人品的帖子,很快被更铺天盖地的心疼给淹没了,粉丝愤怒之下,把营销号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扛不住的营销号,只好灰溜溜的删了贴。
简复监视舆论场,看到这些证据,心疼的差点窒息。
虽然他现在明白,林溱是在为这场东风做准备,但看他折腾自己的样子,简复还是百爪挠心。
“我刀呢?我要杀了郑竹潘!”
这口气,必须算在素禾生物脑袋上!
但显然素禾生物不会放弃舆论战场,不多时,医学博主,儿童博主下场,开始为素禾生物说话。
“娱乐圈纷争希望停留在娱乐圈,个人的品德也不代表整个公司的态度,据我所知,素禾生物这些年为医疗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甲可亭就是他们公司的药。”
“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很多孩子的家长曾经私信我,很感激素禾生物的甲可亭,让他们孩子有了希望。我想能为孩子们努力的,总不是坏人。”
“不要牵扯素禾生物了,一个药企只是投资了娃京娱乐,不代表了解娱乐圈的弯弯绕绕。”
……
这些博主都有很好的口碑,也在关注者中拥有极高的威信,于是开始有一种论调,说要将素禾生物摘出来。
一个陌生的药企,还做出了实际解决问题的药,即便有些小毛病,大家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在舆论对冲热度稍退的时候,又发生了突发事件。
一个叫做蒋醉的早早退赛的选手跳了出来,怒斥素禾生物!
【@蒋醉:本想一直深埋心底,但实在忍耐不住,必须出来说一句话。林溱说的都是实情,当时几乎所有选手和工作人员都在,素禾生物的郑竹潘的确来节目组要人陪酒,并且专挑长相秀气的男生,我就是其中一个!
郑竹潘不是不了解娱乐圈,当时我马上要上台表演,但却被郑竹潘恐吓,说要我在这个圈混不下去,我延误了比赛,节目组非但没有帮忙协调,反而让我被退赛,这件事给我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打击!难道没有背景的小艺人就不是人,就任人践踏吗?!
当晚的细节我还记得,郑竹潘说前段时间被调查的梅江药业何大勇是傻逼,说他不该自首,说做假药的事很好解决!还说要不是何大勇参与了’那件事‘,素禾生物根本不会捞他!】
蒋醉在文字下面,还贴上了当晚在七星酒店的图片,图片虽然模糊,该有的信息却全部都有。
很快,傅欢点赞了蒋醉的文章,蒋醉瞬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又一个选手出来锤了!真是猖狂啊,郑竹潘选妃呢。”
“傅欢点赞了!果然选手们都知道吗?”
“上网搜了郑竹潘的照片,肥胖油腻男,还专挑长相秀气的艺人,我吐了啊姐妹们!”
“素禾生物这么牛逼吗,一个药企操纵娱乐公司?”
“搜一下就知道啦,郑竹潘和宋演艺关系密切,共同持股好几个小公司呢,这就是家庭企业啊!”
“太恶心了素禾生物!郑竹潘是什么毒瘤?”
“额,难道最可怕的,不是假药很好解决吗,还有那件事指的是什么啊?”
“卧槽还有大瓜,这个素禾生物全身宝藏啊!”
“赶紧扒,让他们付出代价!”
……
总决赛之夜后,很多人都没能睡觉,事情发酵到蒋醉跳出来,傅欢下场,已经又过了一天了。
节目组仍然在装死,那些承诺给成泽瑞的冠军资源,也都被迫中断了。
林溱捧着医生给开的调理身体的汤药,指着电脑屏幕,迟愣了一下:“这个蒋醉?”
他对蒋醉的印象不深了,只记得蒋醉很早就离开了比赛,他们好像还没说过话。
黎容将两片胃药扔进嘴里,和着热水吞进去:“和我一起去郑竹潘饭局的,在饭局表现不好,本身也是小透明,节目组直接给打发走了。”
蒋醉能跳出来,当然是黎容的手段。
蒋醉放出的照片,是黎容拍的,蒋醉微博说的那些话,也是黎容教给他的。
有些话并不是出自郑竹潘之口,但不妨碍被嫁接到郑竹潘身上。
而这样激动的,充满感叹号和质问的语气,反而让文字看起来非常真实,毕竟,一个毫无背景的小艺人,如果不是失心疯了,又怎么会攀咬那么大的资本呢。
傅欢之所以点赞,倒不是林溱劝说的。
傅欢有自己的正义感,他要是能憋住,也就不是今天这个地位了。
而且就连他也以为,蒋醉是情绪上头憋不住才说的,至于那天晚上大家都说了什么话,傅欢根本记不住了,他只记得一个翟院长,但蒋欢却并没有提到。
黎容和林溱两个病秧子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上,时而监视一下舆论动态,时而跟纪小川和慧姨一起吃点茶点。
简复和岑崤倒是一直在一区干活,一夜未睡,岑崤干脆连九区都不去了。
蒋醉的指控对素禾生物极其不利,如果说操纵做票,强迫陪酒还是私德有亏,那纵容假药,暗箱操作就涉及所有人的利益了。
这下各位选手的粉丝们也不掐架了,大家等着素禾生物给出个交代。
“成为粉丝之前,我首先是个人,是人就会生病吃药,如果一个药企说假药没有问题,我觉得是最大的问题。”
“等等啊大家,这个蒋醉是谁我们都不认识,为什么他的一篇文章这么多人相信?”
“我从医十年了,我可以凭良心讲,素禾生物的甲可亭没有问题,大家理智对待!”
“我觉得各位博主们应该出来说话了,这些年企业被污蔑诽谤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我建议这件事交给警方调查,大家先别站队。”
“同意啊,我们都不是专业人士,既然蒋醉指正,总要听素禾生物的辩解吧。”
“是的,反正我不认为一个大企业老总会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倒是这个蒋醉,说谎没什么代价。”
……
纪小川焦急道:“老大,他…他们又下水军控制舆论了!”
黎容窝在沙发里,眼睛盯着屏幕,轻轻扯起唇:“没有底线的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太恶心了这帮人!”林溱没想到,素禾生物这么能挣扎,甚至都不算是挣扎,他们还想把脏水泼到受害者身上。
黎容安抚似的拍拍林溱的肩膀,弯着眼睛,气定神闲:“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心意白费的。”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已经往前走了很大一步了。
素禾生物由一个模糊的陌生的,让大众无感的概念,变成了风口浪尖上的热点话题。
那些被买通的博主,为了给素禾生物洗白,不惜把甲可亭拿出来反复吹捧。
虽然这的确会让一部分人迟疑,相信,但同时,甲可亭这个名字,也深深的刻在了所有人心里,一旦信任崩溃,甲可亭就会带垮整个公司。
这些博主大概很有自信,甲可亭会是素禾生物的定海神针,永远也不会倒。
蒋醉的话是真是假的争执,持续了整整两天。
这期间,再没更多的爆料出来,蒋醉也不再回应,其他选手对于陪酒事件避而不谈,这场声势浩大的瓜,似乎有些后劲不足。
素禾生物的公关持续发力,为了将大众的注意力转移,节目组也终于发表了道歉声明。
【由于设备故障,造成了票数统计故障,节目组全体工作人员为给大家造成的不便诚挚道歉,稍后会公布重新整合过的票数,重新排名。节目组有众多投资商,但投资商并不能决定选手的排名,我们会尽快和相关选手解除误会,再次致歉。】
“哈哈哈我会信?”
“憋几天就憋出这么段话是吧,哪家公司公关的,辞职回家吧!”
“好万能的设备故障呢,设备故障怎么不给林溱多加票呀,还是你们这个设备也被买通了呢?”
……
然而就在节目组声明发出后一分钟,粉丝们还没来得及骂个痛快,一个刚注册的小号却放出了一段惊人的录音。
“……不可能拨钱继续研究的,甲可亭就到这里正合适。”
“还有五年回本,七年利润翻倍,至少得赚个十年。”
“十年……怎么也得十五年到二十年吧,研究那么辛苦。”
“嗯,不能治愈,这种终生服药的病,治一个少一个。”
“就怕有人不听话。”
……
小号在录音后发了一段话。
【曾任职素禾生物,良心未泯,留下这段内部录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大家看看素禾的丑恶嘴脸。我知道素禾生物买通了很多大V,会给我泼脏水,本人接受一切对峙,只要素禾生物敢。】
当然这个小号发言之后,也很凑巧的,被推送到了关注这件事的网民首页。
黎容面带微笑,轻飘飘道:“杜溟立真是很厉害,一句话,就把很多大V的路堵死了。”
越是知名的博主越爱惜羽毛,让他们为了赚钱说些昧良心的话可以,但要是发现墙快塌了,要把自己的名誉搭进去,他们是绝对不干的。
让杜溟立去跟营销号和大V纠缠,简直再合适不过了,若说引导情绪,蛊惑民众,谁又比得上鬼眼组组长呢。
相比于明星个人的得失,大众显然更关心涉及民生的药物。
没人在乎节目组的道歉声明,大家一股脑的涌到小号下面留言。
“细思极恐,所以素禾生物根本没想治愈这个病,他们只想一直赚钱!”
“原来甲可亭是以这个目的被研制出来的,哈哈可太残忍了。”
“他们宁可让数万孩子终生服药啊!有多少家庭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他们眼里哪还有人啊,都是钱罢了!”
“这个录音的录制时间是三年前,这是石锤了吧。”
“素禾生物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公司,没有之一。”
“呵呵,做药的都这样,可我们普通老百姓也只能依赖他们,这世上就没有一点良心了吗?”
“额……不知道还有人记得律因絮吗?”
……
消失了两年的名字,被无数辱骂唾弃淹没了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有些陌生,却又能很快唤起那场回忆里的狂欢。
只是时过境迁,很多人居然想不起来,那场狂欢从何而起。
窗外吹进一阵过堂风,正好拂过黎容的前额,将他的头发吹起来,凌乱的搭在耳鬓。
黎容情不自禁抬起手,抚摸了一下风的触角。
他轻声道:“起风了。”
第168章
“当年做律因絮的那个科学家,不是说是治愈性药物,让所有人都吃得起吗?”
“律因絮不是出事的药吗,虽然素禾生物不是东西,但律因絮也能洗?”
“额……我能不能说一句,药物研发失败是很正常的事情,全世界都很正常,成功的才是少数。”
“可惜懂常识的人太少了,当年网民就跟疯了一样,我都不敢说话。”
“律因絮虽然失败了,但是人家的初衷是好的,听说那俩科学家自杀了吧。”
“可惜,不是倒在科研路上,而是倒在网暴上。”
“谁网暴了?我当年没了解这件事。”
“你应该问谁没有。”
……
素禾大楼里,郑竹潘一挥手,将满桌子的文件甩到地上,一屋子的高层低着头不敢说话。
郑竹潘双眼血红,脖颈上浮起几条青筋,他肚子上的肥肉随着呼吸颤抖着,耷拉低塌的眉眼露出阴鸷的光。
“我有没有说过内部会议不允许录音!录音的是谁?”
出现这么重大的事故,所有人都懵了,那录音太可怕了,就连公关公司都没想出合适的洗白方案,只会叫公司暂时冷却处理。
但这根本就不是能冷却下来的事。
“郑总,您别着急,我们马上就能筛查出来是谁泄露的录音,然后我们就立刻起诉他!”
郑竹潘听闻,随手抄起鼠标朝那人甩了过去:“起诉他有个屁用!能进我们内部会议的,能不知道会被起诉?人家显然做好了一切准备!”
被砸的高层一动不敢动,闭着眼睛接下了硬邦邦的鼠标。
他强笑道:“这一定是其他竞争对手在借势煽风点火,企图将素禾生物打压下去,实在是卑劣至极!”
郑竹潘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口一阵阵闷疼。
多少年了,他都没遇到这种危机,这次的事件好像是莫名其妙从天上砸下来的,不巧正砸在了他脑门上。
他一伸手,指着宋演艺的鼻子:“还有你,你神经病啊去刺激艺人,被人录音了都不知道,什么屁话都往外说!”
宋演艺撇撇嘴,把头压的特别低,他两天没睡觉了,头发都黏在了一起,看起来也不比天桥底下的流浪汉强多少。
其实他挺不服气的,若说他不小心,那郑竹潘岂不是更不小心。
他虽然被林溱录音,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放出去了,但郑竹潘找艺人陪酒让人偷拍的事不也全国皆知。
而且就是那个不起眼的小艺人,把梅江药业,何大勇的名字都提了,还把素禾生物跟这个出了事的药厂联系在了一起。
怎么说,都是郑竹潘更猖狂,毛病更大一点。
但宋演艺不敢说。
郑竹潘有气没地方撒,见宋演艺一副不服不忿的模样,忍不住继续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群粉丝算个屁,你不把这事儿按在娱乐圈,让它发酵到我这儿,你个废物!”
宋演艺也是做惯了老总的人,被郑竹潘这么劈头盖脸的骂,骂的他脸红脖子粗,咬牙道:“郑总,您不会觉得这事儿没人推波助澜吧?我敢说,这件事发酵到现在,就是早就设计好的!我哪怕给了那个林溱第一,或者我按头娃京娱乐道歉,这事儿也会变成现在这样!”
郑竹潘狠狠揉了一把脸,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冷汗顺着鬓角滴滴答答往下流。
郑竹潘享受惯了,身体不太好,情绪一上头心脏就疼,这会儿已经吃了两次速效救心丸了。
宋演艺乘胜追击:“现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想要找出这个人并不容易,但是黄金公关时间就要过了,我建议我们要立刻给甲可亭正名。其实这事儿也好办,国内没有甲可亭的替代药物,别看这些人现在骂的欢,该吃还得吃,所以我们只要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这件事就过去了。”
郑竹潘很长时间没睡觉,脑袋已经很难思考了,他瞪着三角眼看向宋演艺:“有办法赶紧说!我很累!”
宋演艺深吸一口气,把脾气压下去,陪着笑道:“大多数网民都是发泄情绪罢了,有多少是真用甲可亭的呢,既然他们想发泄,那我们就给他们另一个宣泄对象。不是有人提律因絮吗,正好,把矛盾转移到律因絮上去,反正这玩意儿那么多黑料,当年网民能骂的狗血淋头,现在照样能。等他们骂够了,我们让甲可亭降点钱意思意思,这件事就过去了。”
郑竹潘眯着眼睛,沉默了良久。
他现在脑子确实转的很慢,太阳穴还一跳一跳的疼。
听了宋演艺的话,他心里隐隐有点慌,但又挑不出毛病来。
宋演艺浸淫娱乐圈许久,破脏水,挑争端,搞对立的手段玩的炉火纯青,只要角度得当,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上一个意外走红的流量艺人,也是被宋演艺给搞得恶名缠身,没多久就销声匿迹了。
对,反正他搞素因絮也是要踩着律因絮上位,早踩晚踩还不都是踩,就让律因絮现在来给甲可亭挡枪吧。
郑竹潘眼前一亮,大手一挥:“赶紧联系几个流量大的账号,把当年律因絮的黑料铺上去!两年了,没脑子的网民可别把律因絮给忘了!”
郑竹潘总算坐回了椅子上,他想看看网上还在讨论什么,但手一摸,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鼠标给扔出去了。
“晦气。”
距离内部会议录音爆出,已经过了20小时,那个小号的战斗力很强,把他们雇的几个营销号堵得哑口无言,网民跟着起哄怒骂。
紧急公关黄金24小时,还剩下4小时。
黎容撕了一块吐司面包,胳膊一拐弯,喂到了岑崤嘴里。
岑崤看都没看,直接张口吃掉了。
他和简复这几天忙的几乎没有时间吃饭,现在把带节奏的任务交给了杜溟立,他们终于能歇歇了。
林溱的感冒还没好,又因为打了封闭针,甚至有加重的趋势。
为了表示自己有在好好调理身体,他晒了打吊瓶的照片,粉丝们一片心疼哀嚎,顺便又将娃京娱乐辱骂了一通。
成泽瑞受这次风波影响,这个第一得的不尴不尬,不仅资源没了,还陷入了人品漩涡。
但是宋演艺和严盼最近没空管他,他的粉丝也因此脱粉不少。
岑崤看着黎容小口小口的咬着面包,身上裹着毯子,眼睛专注盯着电脑屏幕,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他从毯子外面环住黎容的腰,将温热的手掌附在他的胃部,揉了揉:“到时间了吗?”
黎容眨眨眼,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应该快了。”
简复不知道他们俩又在打什么哑谜,心里发急:“什么快了?郑竹潘那边又要搞什么事?”
黎容挑了挑眉,慢悠悠道:“我猜,他是要把律因絮和我父母拉出来挡枪了。”
岑崤不动声色,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他怕直接说出口会刺激到黎容,但没想到,黎容自己心平气和的说了。
简复忍不住干呕,怒骂道:“真是一窝见不得天日的蛆虫,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拖律因絮下水。”
黎容嗤笑:“不过他这么做,倒是正合我意,很多人已经忘了,律因絮到底是什么。”
岑崤用下巴蹭了蹭黎容的耳骨,随口道:“听说素禾大楼,已经三天没关灯了。”
黎容倚在岑崤怀里,望着桌面上的胃药,眼神冷冽:“我吐得每一滴血,都要郑竹潘千百倍的还回来!”
纪小川抬起头来,问道:“嗯…何大勇那边有…有人去了吗?”
岑崤:“我让耿安和于复彦亲自去的。”
黎容挺直身子,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希望被打破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郑竹潘。”
在素禾生物公关部的运作下,两年前有关律因絮的新闻被重新翻了出来。
【我看好多人已经忘了律因絮是什么了,甲可亭目的不纯是一回事,至少是真能治病的,但洗律因絮就恶劣了吧,律因絮可比甲可亭严重多了,二十个孩子的冤魂在天上看着呢!】
“两年前的瓜我没吃,律因絮害死了二十个孩子?”
“我知道,当初闹得可大了,本来大家都报希望的,结果是假药。”
“太恶心了,就是啊,说甲可亭扯什么律因絮,扯什么药物研究失败是常态,常态能吃死人吗?”
“当初我追了一期试验全程,永远也不会忘记二十个可爱的孩子,永远也不能原谅律因絮和黎顾两个黑心科学家!”
“谁给我科普一下,律因絮到底怎么回事?我难道没吃全瓜?”
“好像是两个科学家贪污科研经费,填补自己公司亏空,然后还炫豪车豪宅,结果牛逼吹大了,药失败了还死了人,最后身败名裂以死谢罪了。”
“总结很全,就是这回事,看到有人洗律因絮我都惊了,感情出事的是孤儿就无所谓呗。”
“甲可亭有没有问题还要讨论,但是律因絮请锤死好吗!”
……
甲可亭录音事件发酵23小时,律因絮被推到大众面前。
于是所有被综艺节目做票吸引来的吃瓜群众,被迫从网民口中了解了这两种药物的‘前因后果’。
做票事件就这么巧妙的过度到了药物纷争,律因絮再次以恶名缠身的模样出现在大众眼前。
而当前事情的发展,已经与郑竹潘一直期待的‘将事情压在娱乐圈内’完全背道而驰。
就在大众疑惑,现在是该骂过期两年的律因絮还是正当‘红’的甲可亭时,四百多个营销号使用一套文案在话题里刷屏,谴责律因絮!
【枉顾生命的‘剧毒’药物律因絮,为何罪不可恕!一直以来,孤儿始终是被社会忽视的弱势群体,律因絮正是利用了大众对孤儿的怜悯进行炒作,以平价药治愈药为噱头,欺骗人民感情,他们知道有家庭的孩子会维权,所以将毒手伸向了孤儿院的孩子,这些孩子的灵魂还在大山深处呜咽,律因絮的种种罪行,你们忘了,我不敢忘!】
水军紧跟营销号的节奏,在评论区刷起“你们忘了,我不敢忘”。
‘孤儿’两个字,的确刺激了绝大多数人的神经,水军的刷屏更让人头脑发热,热血沸腾。
黎容双眼迷蒙的从瞌睡中醒来,看见一区后台监控到的数万个水军账号。
“郑竹潘真是会利用大众情绪,可惜啊,现在已经不是两年前了。”
简复扶了扶耳机,瞥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林溱,压低声音道:“我通知他们推送了。”
黎容:“嗯。”
就在大家即将跟随素禾生物的意愿走时,事情又出现了转机!
原梅江药业董事长何大勇,实名举报素禾生物的视频,被关联在了四百多个营销号之下。
视频中,何大勇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衬衫,整个人瘦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
他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但比当初道貌岸然的老总形象,亲切了许多。
何大勇站在镜头前,真诚郑重的朝所有人鞠了一躬。
“我,梅江药业董事长何大勇,实名举报素禾生物郑竹潘,他强迫梅江药业制作两千粒劣质甲可亭,勾结嘉佳中心医院儿科主任周洪,私自替换了用于一期试验的律因絮原药,使得二十个孤儿内脏感染,抢救无效身亡。事发后,郑竹潘盯着我拆除了劣质甲可亭生产线,消除了全部影音资料,用大笔资金收买我和周洪。
郑竹潘这样做,是因为律因絮极大概率是真实有效的药物,一旦上市,会威胁到甲可亭的利润,郑竹潘曾经在饭局上亲口说过,要让黎顾两位教授死。我在改造期间,思想得到升华,不忍真相埋没,所言句句属实,这是我为了自保,让人偷拍的劣质甲可亭运送进嘉佳中心医院后门的照片。
我对不起黎顾两位教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所以决定将一切讲出来,指认罪魁祸首,还两位教授清白!
如果没有郑竹潘利欲熏心,戕害良善,或许今天细菌性早衰症已经被治愈,再没有孩子会因此受苦!”
何大勇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十字架在他胸前闪烁着微白的光亮,那光亮照到他手中举起的照片,将包裹着罪恶的交易照耀的无处遁形。
素禾大厦。
郑竹潘眼球暴起,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视频中的何大勇,这个他曾经看不起的小喽啰,此刻仿佛露出尖利的獠牙,在他心脏狠狠咬了一口。
郑竹潘心脏绞痛,眼前一黑,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带着腥气的血沫顺着显示屏往下滑,划过何大勇布满泪水的脸。
郑竹潘仰头栽倒在地。
晕倒的前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他错了!
他不该把律因絮挖出来,他的每一步都已经被对方算好,他被人利用了!
第169章
郑竹潘人事不省,被紧急送到嘉佳中心医院抢救。
素禾生物群龙无首,乱成了一锅粥,可网民并不会给他们等待的时间,何大勇爆出的这件事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那些被买通的营销号看着自己通稿下面关联着的实名制举报,彻底懵了。
他们也不知道通稿该不该删除,因为郑竹潘那边已经联系不上了,现在删了就是心虚,不删就是个活笑话,他们被架在话题里进退两难。
“惊天大瓜!要是何大勇说的是真的,那素禾生物可太可怕了!”
“你们记不记得之前那个蒋醉说,饭局上郑竹潘骂何大勇是傻逼,说要不是‘那件事’根本不会保他,朋友们,这不就联系起来了吗!”
“所以那件事就是指的劣质甲可亭是吧?”
“梅江药业出事后何大勇被判刑了,显然是素禾生物没保他,他出来反咬素禾生物呢,俩都不是好人!”
“没有他反水,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当年律因絮的内幕!”
“只有我很痛苦吗?如果何大勇说的是真的,那黎清立顾浓有多无辜,可他们已经被逼死了!”
“这就是素禾生物要达到的目的,操纵大众的情绪,杀死自己的竞争对手!”
“还有更多实锤吗,真相太难以接受了,我想挣扎一下,虽然我心里有点信了……”
……
舆论一旦发生逆转,理智的思辨的声音就会流出来。
就像辽阔草原上的一点火星,感受到风向,便会充满生机的迎合上去,将自己的热量蔓延至整片大地。
【@老树无根:黎清立真的是个天才科学家,他死后发布的那篇假说,到现在还有不少研究所在研究,如果他没死,或许……】
【@生化小学生:本人常年泡实验室,虽然跟黎顾做的不是一个方向,但是殊途同归,律因絮的论文我看过,看不出任何问题,不知道当年为什么引起那么疯魔的网暴。】
【@惶恐滩头:作为嘉佳中心医院后勤部的一员,我亲眼看过律因絮原药被销毁的全过程,我很痛苦。当年我无能为力,但至少,我没参与那场惨无人道的狂欢,一刻都没有。】
【@海藻:当年不是没有人质疑过,只不过质疑的声音都被骂声淹没了,没人能承受铺天盖地的辱骂,所以很多人退缩了。】
【@荔枝蜜:对不起,我骂过,我其实并不了解生化领域,但是当初很多权威博主都在谴责,我信了他们,现在看看话题里刷屏的无数营销号,我终于知道那些情绪是怎么来得了,已经彻底对权威祛魅。】
越来越多的博主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当年那些被骂的被迫失声的人,也想起这件事,把自己当初发现的疑点列了出来。
黎容发现,郑竹潘的手段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天衣无缝,他找出来的关键人物,关键线索,也只是片面的,而无数双眼睛,记录了事情的真相,只不过他们被打散了,找不到支点,所以才不得不沉默下去。
那位后勤部的员工是上班摸鱼时不小心看到的,大批药物被裹在袋子里烧毁,不小心露出来的药品包装盒,依稀能看出律因絮几个字。
这位员工没来的及拍照,但他清楚的记得,销毁药物的地点。
哪怕已经过了两年,但药物会在雨水的冲刷下渗入土壤,只要稍加化验,就可以真相大白。
【@洪兴私立医院:我也来说句话吧,作为浓安医疗器械公司的合作方,我凭良心说一句,他们的东西质量好,价格合理,当初事情闹得太大了,为了医院的声誉着想,我们单方面解除了合同,解除合同的合作方太多,导致浓安资金链断裂,破产。并不是像网传的,浓安因为经营不善破产,黎顾二人用科研经费填补亏空,这件事完全颠倒了。】
【@A市汽车博物馆:那我也说句公道话,当年网传黎清立炫豪车的豪车,是我馆镇馆之宝,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了,不知道为何这样的谣言会有人相信。】
【@清河生化所张天照:我是黎清立的学生,老师和师母一直非常恩爱,根本不存在和女学生的不正当关系,当初听到这个谣言,我们师门都非常气愤。】
……
随着站出来辟谣的越来越多,人们猛然发现,当初围绕在黎顾二人身上,丑化他们的十多条传闻,居然没有一条是真的。
可是当初,这些谣言却被那么多人相信了。
当人们意识到,黎清立不仅没有说谎,而且真的不计报酬的想要救人时,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一时间,网络上翻涌起无数怀念的,忏悔的,哀悼的文字。
这延迟了近两年的正义,或许能少许告慰已经走远的灵魂。
“如果律因絮正常上市,或许我的孩子已经被治愈了。”
“我买不起甲可亭了,我把孩子送人了,我恨素禾生物。”
“有多少家庭因为素禾生物破裂啊,他们的罪过罄竹难书!”
“把普通人的痛苦放在心上的科学家,就这么被阴谋诡计给害死了,当年羞辱咒骂他们的,都是凶手。”
“如果他们不做这个药,或许还活的好好的,好人为什么这么难做啊。”
“说来可笑,要不是郑竹潘目中无人,得罪了一个小艺人,这件事永远也不会水落石出了,这也算是苍天有眼吧。”
“抓坏人还得靠内斗,要不是何大勇跟他撕破脸,谁能知道这种内幕呢。”
“素禾生物好恶心,郑竹潘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我要给郑竹潘立个石像,跪在黎顾两位教授墓前!”
……
要把孩子送人这话,还是沈桂给黎容的灵感。
他不知道现实中发生了多少这样的情况,但这种话确实很能刺激大众神经。
果然,舆论风向已经不需要他们下场引导,网民自发的就可以完成对素禾生物从扒皮到批判的整个流程。
素禾生物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都逃不掉。
黎容站在洗手台前,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
眼底因为睡眠不足,隐约有些黑眼圈,但是眼睛确是格外精神明亮的。
很多人认为的两年,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
八年了,他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将素禾生物这艘巨轮卷入暗无天日的深海。
海底燃烧着愤怒,仇恨的岩浆,会将他的仇人彻底烧成灰烬。
这是他活着的意义。
黎容挽起袖子,拧开水龙头,双手掬起一捧水,向脸上泼去。
他仔仔细细洗了脸,又用毛巾擦干净,然后盯着镜子里面色红润的自己,捋了捋还在滴水珠的发梢。
他走出卫生间,站在门边,云淡风轻道:“走吧,去嘉佳中心医院,见见郑竹潘。”
嘉佳中心医院外,记者把大门围的水泄不通,全院的安保都不得不来大门口维持秩序。
医院里,周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郑竹潘抢救过来了,但还在病房里没醒,一群素禾生物的高层在病房外吵成一团,谁也说服不了谁,好像郑竹潘一旦醒不过来,他们就要分家了。
宋演艺直接没露面,现在已经没有人关心他一个破娱乐公司的事了,他突然发现,娃京可以为素禾生物转移注意力,素禾生物同样可以为娃京转移注意力。
宋演艺恨不得自己没长眼睛没长嘴,直接切断了一切联系方式,任谁来问一律装死。
他从郑竹潘那儿吸取了教训,装死比硬刚管用多了,素禾生物要不是跟人对着干,也不会塌的这么快。
他完全忘了,当初那个公关方法是他告诉郑竹潘的。
周洪走出病房区,大跨步穿过走廊,去院长办公室找翟宁。
一路上,不少医院同僚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大家的手机都被推送了新闻,何大勇的实名举报里,明确提了周洪的名字。
周洪忍着刺眼的目光,一路来到翟宁办公室门口,他一把推开门,发现翟宁正在翻看相册。
那是小橙香孤儿院的相册,每年隋婉君都会带着孩子们拍一套,照片里的孩子或许不同,但他们都是翟宁的兄弟姐妹。
翟宁伸手抚摸着照片上一张张稚嫩的脸,她有些记不清了,那些离去的孩子的模样。
他们或许亲昵的叫过她姐姐,或许被她抱过,或许有等待实现的梦想,或许身处深山,却无比眷恋这个世界。
两年了,她终于敢面对这一张张脸,她终于做了正确的事。
周洪冲上前去,一把合上了相册,有些粗鲁的甩到了一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看照片?”
翟宁看着空空的双手,有些麻木的抬起眼,望着周洪因紧张而不自觉抽动的咬肌:“什么时候了?”
周洪双手抱头,暴躁的在屋里来回踱步:“素禾生物要完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翟宁平静的问:“你今天不是有手术吗?”
周洪皱着眉,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淡定的翟宁:“我他妈还做个屁的手术,我可能明天就进去了!”
他觉得翟宁大概是被局势给吓疯了,所以才对郑竹潘的事无动于衷。
但周洪现在没心情跟翟宁吵架,他可是被点名的,他的一切已经被网友扒了个底朝天。
“我不跟你吵,我们赶紧想个对策,坚决不能承认换药这回事,要不就说…那个后勤部的陷害我们,他是想趁机勒索,土里的药是他洒的!”
翟宁蹙着眉看着周洪,没有说话。
周洪慌不择路,拍了拍额头:“不对,一个后勤工搞来这种药难度太大了,而且时间也做不了假,不然我们买通何大勇吧,让何大勇再反水,他不是胆小爱财吗,我们威逼利诱?”
翟宁正欲开口,突然手机震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顿了顿,然后警惕的看向周洪,戴上耳机接通了电话。
翟宁:“喂。”
翟宁:“他还没有醒。”
翟宁:“好的,你过来吧,我带你去。”
周洪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赶紧问道:“谁的电话?”
翟宁淡淡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翟宁绕过周洪,径直朝郑竹潘的病房门口走去。
周洪不明所以,此刻也有些慌不择路,只好跟上翟宁,看翟宁气定神闲的样子,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周洪心里残存着一点希冀。
毕竟甲可亭目前无可替代,素禾生物总还是有希望的,只要素禾生物不倒,那他们攀附在大船上的寄生虫,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翟宁一到病房门口,就毫不客气的勒令安保将聚集的素禾高层清走。
她毕竟是一院之长,那些高层平时气焰再嚣张,在嘉佳中心医院还得听翟宁的。
翟宁把郑竹潘门口清了个干净,低头看了看表。
周洪低声问:“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翟宁皱起眉,有些不耐烦:“支气管扩张罢了,他还要睡多久?”
周洪下意识道:“或许是病人潜意识不愿意醒,毕竟公司出了这种事……”
翟宁又看向周洪:“你在这里干嘛,我不是说清场吗?”
周洪一脸迷茫:“你说什么?”
翟宁冷冷道:“我说的话还不清楚吗?”
周洪气急败坏:“现在是……”
翟宁:“我是院长,要我叫安保把你轰走吗?”
周洪彻底震惊了,他突然意识到,翟宁似乎并不需要像他一样恐惧,忧虑,因为何大勇的实名举报,根本没提翟宁的名字!
下午四点,郑竹潘再不愿意也还是悠悠转醒了。
他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眯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挣扎着支起脖子,来回看病房的构造。
他的家人都在国外,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这会儿了,身边居然一个人都没留。
郑竹潘沙哑着嗓子喊:“来个人!给我倒水!”
病房门开了。
可进来的却不是给他送水的人。
黎容迈步走进来,手里握着一杯咖啡,他穿着一身清爽学生装,精致漂亮的脸蛋能看出不过二十岁的年纪。
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天真无辜,年轻稚嫩。
他朝郑竹潘举了举杯,面带微笑的问候了一句:“郑总,别来无恙啊。”
翟宁安静的站在他身边,冷漠的望着奄奄一息的郑竹潘。
黎容转过脸,俏皮的叮嘱翟宁:“可千万别跟岑崤说,我刚停药就喝意式浓缩。”
郑竹潘睁大酸胀的眼睛看了好久,眼前的人在记忆里逐渐清晰起来。
他是被强请去饭局的花瓶艺人,一面之后就消失不见。
他还是……他还是早就被自己忘在脑后的,黎清立和顾浓的儿子!
第170章
黎容抿了一口咖啡,轻轻靠在墙上,一副悠闲的仿佛在观光景点的模样,佯装好奇道:“看样子郑总已经认出我了,看见我,会让你觉得很惊讶吗?”
像,真的像。
他当初怎么会没认出来这张脸呢?
郑竹潘呼吸粗重,双眼圆睁,恶狠狠的瞪着黎容。
看见黎容和翟宁站在一起,他就是再愚钝,也能想明白一些事了。
回想起当初在饭局上,黎容的种种表现,郑竹潘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黎容早就知道自己是律因絮事件的始作俑者,但他能心平气和的和自己坐在一个餐桌上吃饭,能谈笑风生,能言笑晏晏,他看翟宁,也好像完全不认识一样,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打进了素禾的内部饭局,并且全身而退。
郑竹潘是个很狡猾的人,在医院卧床这么长时间,只要清醒着,他的脑子就在复盘思考。
他想不通,一个娱乐圈的小事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舆论不受自己控制了,为什么每天都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总能跳出莫名其妙的人将素禾生物打入深渊。
在看到黎容的这一刻,他全都想通了。
从一开始,就是黎容的陷阱。
那个对娃京娱乐发难,首次提起素禾生物的林溱,差点被他喊去饭局陪酒,是黎容顶替了他。
在舆论风向快要扭转时写小作文的不起眼的蒋醉,也和黎容有过直接接触,他明明被翟宁打翻了酒杯,但在小作文里却只字不提翟宁。
声泪俱下控诉他的何大勇,当初为何会在即将功成身退的时候自首?为何在他的阐述里,翟宁再次销声匿迹?据说九区岑崤去梅江生物的时候,带了一个厉害的朋友。
其实郑竹潘有很多方法查出这个朋友是谁,但因为对何大勇的漠不关心,他疏忽了。
他还疏忽了,翟宁在他提到要研发素因絮时,露出的几欲作呕的神情。
而现在,翟宁就站在黎容身侧,一脸鄙夷厌恶的看着他,再也不掩饰。
他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翟宁变成了黎容的帮手,变成了反向刺他的刀。
怪不得自己的每一步对方都知晓,自己曾经对律因絮的计划对方更是了如指掌,毕竟他当初为了拉拢翟宁,可以说是以诚相待。
而翟宁背叛了他。
郑竹潘一边觉得愤怒,一边又忍不住恐惧。
翟宁可是亲自参与了律因絮事件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对她全然信任,可黎容却能说服翟宁反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直知道黎清立顾浓有个儿子,不是他不懂要斩草除根,而是他的经验告诉他,一个家破人亡,毫不知情的高中生,即便不因巨大的变故精神崩溃,也根本威胁不到他。
他没有一丝于心不忍,他只是瞧不起。
可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眼前还是照片中那个年轻稚嫩的少年,皮肤细腻干净的连一丝褶皱都看不见,眼神无辜单纯的好像从不沾阴谋诡计。
这样的人,心机城府居然如此深沉,不疾不徐的策划了搞垮素禾生物的一系列计划,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逆风翻盘,浴火重生。
他好像都没留给自己崩溃绝望的时间,仿佛从出事那一刻起,就在为了复仇做准备。
太可怕了,就如恶鬼缠身,索命来的。
“你……魔鬼!你这个魔鬼!疯子!贱畜!”郑竹潘咬牙切齿,脖颈急速涨红。
他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该生气,但他控制不住,他意识到了自己事业蓝图的垮塌,意识到了即将失去一切,这都拜面前的人所赐。
这个人还只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小崽子。
黎容愉悦的扯了扯唇,他用后背一抵墙壁,借力向郑竹潘床前走了几步,然后不紧不慢道:“这么愤怒吗?也对,你应该愤怒,毕竟这两年你窃取的一切财富和盗名都将不复存在。”
“你本可以不失去这么多的,哪怕律因絮上市,你依然可以靠素禾生物的其他研发过的很好,但现在不一样了,你不仅毁了自己一手建立的素禾生物,你还毁了甲可亭的好名声和这些年道貌岸然做的公益,甚至你自己,也要接受法律的审判,背负一生骂名。”
“素禾生物其实不是你一个人的公司,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一点,民众会把被愚弄的愤怒转嫁到素禾生物身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医院,医生,上下游供应商跟素禾生物合作,他们不愿惹祸上身,不愿损伤名誉,反正药企有的是,没了谁都无伤大雅,而失去了周转的素禾生物,早晚会破产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相信过不了多久,世界上就再没有素禾生物这家公司了,而此时此刻站在你身边的下属,合作伙伴,都会因此恨你,怨你,咒骂你,你也正好体会一下众叛亲离,人情冷暖的滋味。”
“这世界多么美妙,不走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胜负如何,昨日还在神坛上呼风唤雨,今日就已经人走茶凉,你躺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床上奄奄一息,却连一口水都喝不到,你明知道你的一切断送在我手里,而你只好无能狂吠,因为你太不了解我了,你甚至找不到我的弱点,你狂妄自大,却愚蠢松懈,你根本不可能战胜我,我不仅比你聪明,还比你心狠。”
“你要努力活着,你即将体会到的残酷现实,只是我不值一提的过去,欢迎来到现实世界,郑总。”
黎容每说一句话,郑竹潘的嗓子里都会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低吼。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却因为虚弱和疲软喘着粗气,他的心脏因为暴怒的情绪而隐隐作痛,他的双脚一沾地,眼前便因供血不足而一阵阵发黑。
他膝盖一软,狼狈的跌倒在地,肥硕的身躯将大理石地板砸的轻颤,而他自己的骨头,也发出骇人的闷响。
郑竹潘痛的嚎叫,嘴角又溢出些许血沫,他咬牙切齿的大喊着:“黎容!黎容!你等着!你等着!”
黎容看着面前一滩烂泥样的郑竹潘,眼神冰冷刺骨。
他想亲手杀了他,将刀扎进他的血肉里,用力转动,让他哀嚎祈求,直至死去。
可惜这只能让他愉悦一时,他必须要看郑竹潘每时每刻被痛苦折磨,才能彻底畅快。
他要把郑竹潘在意的,全部摧毁,让呼吸,都成为痛苦的根源。
他走到郑竹潘的脸前,纡尊降贵的躬下身,莞尔一笑:“我不是你,我不会给你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你的竞争对手们真的很关心你,连你妻子曾经买凶杀人的证据都给了我,算算时间,她的飞机已经到境内了吧。她是来医院看你的,真好,你们可以团聚了。你儿子今年才一岁半,时过境迁,他还会记得你是谁吗?”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郑竹潘口中的血沫吐的更多了,他伸手,死死抓住黎容的脚踝,仿佛想把愤怒和恨意宣泄到掌心。
可惜他现在太虚弱了,黎容眼睛都没眨一下。
翟宁低声道:“黎容,我要找人抢救他了,我还是个医生。”
黎容了然,他一抬腿,毫不客气的将郑竹潘踹翻在地,然后伸手拍了拍裤腿,淡淡道:“郑竹潘,刚刚证监会驳回了素禾生物的上市申请,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今天来见你,我很开心,希望你也是。”
他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那杯意式浓缩,已经彻底凉了。
黎容路过垃圾桶,将咖啡随手扔进了桶里。
翟宁看着郑竹潘,伸手按了紧急呼叫铃,趁着医生护士还没跑来,她轻声道:“稍后,我会出一份声明,为律因絮正名,将你的恶行公之于众。我到底和你不是一路人,早晚有这么一天的。”
医生护士匆匆赶来,将已经气到半昏迷的郑竹潘架上床,实施紧急抢救。
翟宁默默退后,站在病房门口,手插着兜,静静看着郑竹潘的惨像。
其实,她有句话没有说。
她和郑竹潘不是一路人,和黎容也不是一路人。
她时常会因黎容的手段和城府感到不适,她更希望这场拨乱反正是光明正大的,襟怀坦白的,而不是在暗地里搅弄风云,精于算计。
但她也清楚,没有黎容的心机和筹谋,或许永远也等不来她理想中的正义。
她不该对受害者有任何期待和要求,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翟宁退出郑竹潘的病房,周洪倒像是死了亲爹一样,哭丧着扑了进去。
等翟宁找到黎容和岑崤,黎容正趴在玻璃长廊的栏杆上,悠闲的俯瞰车来车往的风光。
岑崤看向他的眼神无限纵容宠溺:“出气了?”
黎容抬起清澈明亮的眼睛,琢磨了一下:“还行,翟宁怕我把他气死了。”
翟宁到底也是一院之长,对于自己只是黎容计划里的一颗棋子,她还是有些憋气的。
于是翟宁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黎容刚喝了一整杯意式浓缩,咖啡因刺激胃粘膜,会加重病情,医生来通知一下家属。”
说完,她绷着脸,一本正经的走了。
黎容:“……”
岑崤眯起眼,“嘶”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在黎容屁股上拍了一下:“没人管的了你了是吧?”
黎容觉得比郑竹潘抓他脚踝还疼一点,他吃惊的看着翟宁严肃正经的背影,哭笑不得:“我就抿了一口,堂堂院长,居然坑我一个无辜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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