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的真心, 一生只给一个人。]-
晚宴结束,宾客退场,也有人三三两两聚集到一起, 准备转去其他地方继续聊事情。
梁遇臣后头还有个私人朋友局, 他把舒云也带过去了。
还是在这个酒店里,三十层,一个会员制酒吧。
过安检进去, 舒云瞧见装饰墙上用灯带拼凑出来的“Light”英文单词。
她惊讶:“这不是耀城和南城有的那家酒吧吗?香港也有?”
梁遇臣瞧她一眼:“嗯。”
舒云打量着这家Light的装潢, 好奇:“酒店里居然也能开其他品牌的酒吧?这个老板有点东西。”
梁遇臣却说:“不难办。钱给到位就行。”
舒云:“……”
他这语气熟稔得, 总给她一种这酒吧是他开的的错觉。
侍应生微笑着带着他们进了包间。
厚重的门打开,里头聚了四五号人,着装都很正式, 笑声一阵一阵,不是商业应酬的客气,更偏向好友重逢的轻松。
林森也在里面, 正和人在打桌球, 另外几个围在桌边玩扑克。
梁遇臣牵上她进去。
看见他们, 林森边上的一位男士率先打招呼:“难得, Land居然也来了, 以为梁总抽不出时间呢。这半年聚餐你是一次没来,你家华勤这么忙?”
梁遇臣不咸不淡接茬:“确实忙。过来露个面儿。”
那位男士俯身打球:“你这话说得跟来签到似的。没点儿人气。”
梁遇臣挑一下眼角, 没言语。
这边牌桌上又有人问:“宗然呢?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
他说:“北京也在办这个周年庆, 他带人去北京场了,没过来。”
那人点头。
舒云被他牵着手, 听他和这群人讲话, 猜想这应该是他的私人朋友圈。可能是发小,或者是同学。
等他们说完, 舒云忍不住踮脚问他:“然哥带谁去的北京场?”
梁遇臣没想她还关心这个,“虞饶。”
舒云了然,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这时,大家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有人调侃:“不介绍介绍?”
梁遇臣牵着她的手微微一带:“我女朋友,舒云。”
舒云脸一红:“大家好。”
她手里紧张地掐他掌心,面上倒还镇定自若微笑打招呼。
梁遇臣感受着手里她的劲儿,侧头看她强装镇定的样子,嘴角微勾,由她掐着。
在座的男士也都很有礼貌,和她问着好,只是梁遇臣免不了被笑话一番。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Land谈女朋友。不容易不容易。”
梁遇臣松泛下肩,照单全收。
倒是舒云听着,脸热了一道。
而后心里冒出一串疑问,难道他之前没谈过?可他大自己六七岁……
舒云正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梁遇臣转过头对上她目光,他眼神微敛,好似瞧出了她那点小九九。
舒云赶紧岔开话题,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问:“这些都是你的大学同学吗?”
“不是哦。”有人听见她这话,“遇臣和林森还有李宗然是一个学校的,我们是另一个。”
舒云来了兴致,问梁遇臣:“那你哪个大学的?”
“Penn。”
她“哇”一声,“你学校好好,名校呢。”
“你要觉得好,过几年我把你送过去进修?”梁遇臣说,“华勤和几所藤校都有合作,进修结业后回来直接升管理层。”
舒云微怔。
他语气清淡随意,却又不像开玩笑。她不由看向他,想通过眼睛辨别他这话的真假以及背后的定义。
好在身后的林森从桌球那边过来了,加入他们这边的闲聊:“cloudy你不知道,之前在宾大,追他的人可多了。”
他指指梁遇臣,“而且男女都有。”
出国进修的话题被打断,舒云一霎扭头,来了兴趣:“真的?”
林森毫不留情揭他老底:“之前有个法国来的白男,给他送了半年的花,几乎每天不重样,特浪漫。不信你去问李宗然,一半的花都是他转交的。”
梁遇臣眯了眯眼:“差不多行了。”
舒云意犹未尽,巴巴地问后续:“然后呢?收下那些花了吗?”
林森:“他向学院举报骚扰了。”
舒云没憋住,笑出声来。这确实很梁遇臣。
但她真的好想知道他面对一个男性的示爱会是什么表情,会难以置信吗?还是依旧冷漠严肃、不近人情?
舒云心里猜测着,噗嗤一声,再次笑得花枝乱颤。
梁遇臣看她这样开心,好像知道了他从前那点糗事就跟知道了天大的机密一样。
“还有其他的吗?”舒云仍觉不够,还想再听一听他大学时的事。
梁遇臣“啧”一声,手里攥着她往怀里拉了一道,“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
舒云:“好奇你的过去嘛。”
他微微笑笑,没作声。
这时,身边牌桌上的人起了身,把座位让给他们:“你们三个玩不玩牌?我们过去打会儿桌球的。”
梁遇臣问她:“玩不玩?”
舒云点头,“行。”
他坐下,舒云跟着坐到他左手边,林森则坐去右手,刚好在她对面。
桌面上悬下来一盏黄澄澄的吊灯,将暗绿色的丝绒桌面衬得分外有质感。
舒云看见梁遇臣捡拾着桌上散落的扑克,洗好放进一个长条形黑色塑料盒的末尾,盒子的开口处则能一张张摸出纸牌。
她问:“这是准备玩什么?”
她看他们三个人,以为会玩斗地主,但瞅着牌桌上这架势,又不太像。
梁遇臣:“二十一点。”
这不是赌-博游戏吗?舒云心里嘀咕。
她揪着手指:“我没带很多钱啊。”
梁遇臣分着纸牌,莞尔:“放心。不赌钱。”
林森扯扯笑:“呵。是不赌钱,赌的都是卖身的活儿。”他看着发到手里的两张牌,“遇臣,要我替你办事直说啊,别在牌桌上打击我。”
梁遇臣懒得理他,问舒云:“知道规则吗?”
“知道一点。就是没实战过。”
他简单给她讲了一遍。
他们玩得比较简单,没有做庄做闲的规矩,就是不断拿牌,让手上的点数尽量靠近但不超过二十一,一旦超过就会直接爆牌输掉。不想拿牌可以停牌,再通过比大小获胜。
舒云瞄一眼他那边的牌,他一张6一张4,加起来10。
而自己这边一张7一张5,加起来12。12距21还剩9点,还是在比较安全的范围,可以再拿一张。
梁遇臣:“还要牌吗?”
“要。”反正不赌钱,她无所谓,输了就输了呗。
舒云说着,伸手往牌盒那摸了一张。
很不巧,10。
加起来22,大于21点。她爆牌了,直接输掉。
舒云轻轻眨眼,很没有实感,“这就输了?”
梁遇臣“嗯”一声,心情很是不错。
舒云懵懵地:“那你这赢得也太轻松了。”
他瞅她:“赢得轻松也是赢。”
“……”
林森:“输给他可太正常了。之前大学,学院里挺多人玩德州,没人能赢他。”
正说着,他摸了张牌,手里点数一共18,喊了停牌。
轮到梁遇臣,他随意一笑,继续从牌盒里摸牌,翻开,是9。
他原本有10点,现在19,比18大。他赢了。
“……”林森顿了一下,不怎么乐意,“你这险胜啊。”
梁遇臣:“险胜也是胜。”
林森很受打击,叹口气起身:“算了,不当电灯泡了。我打台球去,你俩二人世界吧。”
梁遇臣甚至散漫地接了句:“终于知道自己是电灯泡了?”
林森:“……”
牌桌上只剩他们两个,梁遇臣伸手捡拾桌上的扑克。
舒云以为他也不玩了,赶紧拉住他:“再来再来。”
梁遇臣瞧她:“还想来?”
“来。”
舒云不信这个邪,这种游戏不应该更多是凭运气吗?
玩多了,他总有一把会输吧。
梁遇臣却不给这个机会,语气悠然:“再玩把你带坏了怎么办?”
她不依:“不行!得再来一局。你不能赢了一把就跑路吧?会让人觉得你全凭运气的。”
梁遇臣看着她,她嘴唇抿成一条缝直视自己,两个酒窝都明显起来,连激将法都用上了,看来是真做好准备再和他决一胜负。
“那行。”他牵牵嘴角,绕圈子似的,“这回总得赌点儿什么了吧?”
说到赌注,舒云迟疑一秒,望着他清黑的眸子,总有一种已经栽他陷阱里的感觉。
她思索片刻:“……你要我给你做什么?或者我赢了呢?”
“先玩再说。”
他笃定一笑,开始发牌。
舒云见他这势在必得的笑容抽开,心一下就悬了,她忍不住补充:“你别要我做能力范围和法律范围之外的事啊。林总能帮你做项目干活,我普通项目还可以,困难一点的项目我可把控不了。”
“放心。没想让你干活儿。”他好笑,垂眸看牌。
舒云也去看自己的,一个8,一个5,她想了想,继续摸牌。
这回运气好,来了个7。
她点数已经20,很接近21了,他要想赢她,得手里的牌加起来是21才行。这几率想想就很小。
梁遇臣手上是10和4,加起来14。
他继续摸牌,是张5,现在他点数之和是19,比她小。
舒云眼睛一亮,登时坐直身,小屁股在椅子上扭了扭,觉得自己这把有戏。
梁遇臣动作微停,抬眸看向她。
灯光下,男人眉骨立体分明,优越而俊朗,澄澄的光线落在他脸庞上的时候,会在眉眼处形成阴影,很显深邃。
他平常冷着脸的时候居多,可一旦笑起来五官舒展,便显得人成熟温柔。
舒云看着他的眼睛,却按捺不住激动:“我是不是要打破你的不败传说了?”
她20,他19,她就要赢啦。
梁遇臣却勾勾唇,继续拿牌。
扑克被他倒扣着抹过来,男人笑意悠长:“那我们见分晓?”
舒云屏住呼吸,盯着他的手:“好!”
她不信他有这么好的运气,只要他这张牌大于2,他就爆牌输掉了。
可纸牌翻开,刚好是2。他点数变成了21.
舒云傻眼。
他牌运这么好的吗?
而且他是真一点都不让啊。这个男人,胜负欲怎么这么强。
舒云反复确认着此刻这种局面,最后抬头,窘窘地问:“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梁遇臣捞着扑克,笑话她:“赢不了就诽谤?”
舒云两手托着腮帮,幽怨地叹口气:“唉……”
他看她小脑袋耷拉下去了,又蛊惑她:“还来不来?”
舒云不知是胜负欲还是什么作祟,她唰地仰起头:“来!”
可一连来了四局,她依旧不是爆牌就是点数比他小。
舒云感觉自己都快对这个世界的运气分配产生怀疑了。
他瞧她有气无力地样子,笑说:“还觉得是运气的缘故?”
舒云哼哼两声,还是有些不服气,但愿赌服输:“那你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他赢了她五局呢,不知道他会让自己做多少苦力。
梁遇臣看她目光垂落在前方,一副乖乖听候差遣的模样。灯下她很安静,嘴唇红润润的,很诱人。
他朝她伸手:“手给我。”
“诶?”
舒云懵懵地把手递给他。
男人垂眸在她手心啄了一下:“你天天开心就成。”-
在酒吧玩到快十二点,场子才散掉。
梁遇臣带她上楼去,还是晚宴前她换衣服的那个套房。
梁遇臣拉开衣柜,语气熟稔地问:“穿浴袍,还是穿我的衣服?”
舒云想到上次自己空空如也地套着他的衬衫,脸霎地一红:“……浴袍吧。”
他瞧她一眼,没说什么,拿了酒店的浴袍给她。
舒云先去洗澡,梁遇臣则走去书桌前处理余下的一点工作。
等她洗完吹完头发,换他进去浴室。
他出来的时候,舒云正裹着浴袍趴在卧室床上看手里的东西,方方正正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梁遇臣走过去,俯身一瞧,一摞花花绿绿的名片,跟小广告似的。
他随便拿起一张:“这是什么?”
舒云见他出来,赶忙翻过身盘腿坐起:“这是晚宴的时候,一些人过来给我塞的名片。”
说完,她目光不由往他身上看去。
他刚洗完澡,也是一件白色浴袍,头发吹到半干,几缕发丝散搭在额头上,平常的冷静气质褪去不少,身上还冒着沐浴后的热气;他浴袍领口半开,她能直直看见他凸起的锁骨,以及肌肉的弧度。
舒云眼睛有些无处安放。
又是一个独处的夜晚呢。她想着,飞速挪开目光。
梁遇臣还看着那名片,他又拿起另一张继续看,不由微微皱眉,心中已有判断。
他没看了,估计她那一摞都是这种空壳名片。
他坐下-身,舒云身边的床垫缓缓一陷,他身上微苦而熨帖的气息蔓延过来。
梁遇臣神色还挺感兴趣:“都人家塞给你的?”
“是呀。”舒云凑过去,“作为交换,我还加了他们微信。”
听见加微信,梁遇臣登时扭过头看向她。
他扯扯唇角,却又感觉是她能做出的事儿。
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她礼貌地和人扬起笑脸,然后毫无防备地亮出微信名片的大方模样。
他问:“他们都怎么跟你说的?”
“就说以后有可能合作,同一个领域什么的……”舒云听他这语气就知道是哪出问题了,“是有哪不对吗?”
梁遇臣:“你收到后都不筛一下的?”
“不用筛吧,能进这个晚宴的,应该都不是坏人。”舒云说,“我刚刚搜了几家公司,企查查上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就是公司小点儿。”
梁遇臣挑挑眉,接过她那一叠方方正正、色彩各异的名片:“确实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好人。”
他抽出一张,指给她看:“鑫众科技,之前有过财务舞弊,现在业务转移,只剩个空壳了。”
舒云眨眨眼,一时屏气凝神。
梁遇臣继续抽出第二张:“远方私募,这家金融公司本质是网贷P2P,活不长久。”
舒云睁大眼:“你怎么都知道?”
“我要看不出来,也不用在这儿混了。”梁遇臣不咸不淡地说。
他继续抽出第三张,“美芳商务公司,七恶峮四而二2物玖以嘶七看肉文去年因为吃政府补助被查,过不了几年自己就倒闭了。”
舒云张了张嘴:“你连他们吃政府补助都知道?”
梁遇臣:“这个他们老板之前找过我。”
“……”
舒云深感社会是个大染缸:“可这个联合会不是规格挺高的嘛,我还看见了很多上市公司老总呢。按理说,不会让没有资质的人混进来呀?”
梁遇臣却说:“这种晚宴,规格高是因为有人撑场面。但实际的性质还是拉合作,为中小企业提供发展机会。资质可以伪造,所以宁可漏放进来,也不会让真正有需求的人被卡在外面。”
舒云恍然大悟,她伸手戳戳他手里攥着的那一摞名片:“那这些……”
“扔掉。那些加你的人,也删了。”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舒云却莫名尝出了一点醋意,好像比起收名片,他更在意别人加她微信。
舒云赶忙坐直身,笑话他:“你又吃醋啦?”
男人云淡风轻,“陈述实情。这也叫吃醋?”
舒云轻哼一声,“我都没吃醋呢。”
梁遇臣将手里的名片放去床头柜上,回头瞅她,她一双眼在灯下潋滟又清滢。
他心里微痒,顺势把人拉过来,几分好笑:“你吃什么醋?”
舒云撞进他怀里,顺势坐到他大腿上。
她抿抿唇,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林总说大学很多人追你,你难道没谈过恋爱吗?”
她觉得他不可能没谈过,套路一个接一个,她根本招架不住,还经常逗弄人,吻技也很好。
可梁遇臣说:“没有。”
舒云心里一跳,眼睛亮了亮,“那回国后呢?”
“除你之外,没有。”他低头凝视着她。
“真的假的……”
“真的。”他语气很轻,却又莫名给人一种,他说是便一定是的笃定与分量。
两人目光对视着。
舒云张张嘴,他眸色平静而温润,她又忍不住继续说:“可你……吻技很好,又很会说情话。”
说完,她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在和他讨论什么。
梁遇臣:“是你吻技太差吧。”
“……”
舒云窘得把脸埋去了他肩上。
“真没有。”他隔着浴袍摸摸她腰,声音就在她耳边,很是低缓,“过年带你来香港的时候,我还是头一回被人接吻。”
他这个“被”字就很传神。
舒云拿手在他胸膛砸了他一下。
梁遇臣也不躲,只在她砸完后包裹住她的手:“头一回碰见你这样的,喝醉了就亲人,扒也扒不开,拽也拽不走。”
舒云脸已经催熟地和红苹果一样了,她抬起头:“……那你是怎么把我弄回去的?”
他思索几秒:“半抱半拖。坐电梯都得抱着。不然你闹脾气。”
她眉毛纠结几下,难以想象这样的画面。
舒云拿鼻尖去蹭他颈窝,有些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梁遇臣一笑,低头吻吻她额角:“那补偿我?”
“……”
真是资本家啊,不放过一点点占便宜的机会。
舒云抬起头,凑过去亲一下他嘴角,小声:“可以了吗?”
正想移开脸,就被他伸手按住肩胛骨。
梁遇臣搂着她贴紧自己,唇瓣碰碰她耳根,声音低下去:“就补偿这?”
舒云被他这沙哑的语气逗得不吱声。
她蓄着力,看一眼他幽黑的眸子,再次抬头去吻他。
这回,她手臂搭上他斜方肌,因为高度不够,她微微起身,膝盖支在他两腿间。
梁遇臣眼前微暗,光线被她的脑袋挡住了,他看见她因为紧张而闭着眼,睫毛轻轻颤动,像振翅的蝴蝶。
“这回够了吧?”她脸退开,眼睛揉了碎光似的。
他喉结滚动一瞬。
舒云手还搭在他肩上,她又想了想,有些害羞:“其实主要是,我看你有时候坏坏的,真不像没谈过。”
梁遇臣有些心猿意马,但还是按捺着:“不坏点怎么在商场里混?”
他想起她接受的那些名片,正色了些,语气认真:“你也是。对人对事别太真心了。宁愿先做坏人,不要先做好人。你就一颗心,拿三分、留七分,就够了。”
舒云一愣,歪了歪脑袋,“我对你难道也只拿三分吗?”
梁遇臣微顿,眼睛对上她,却一时没有言语。
她也看着他,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走到他这个位置,城府、手腕必定不简单,但她还是觉得人与人之间会有真心。
因此,他还未说话,舒云已一把扑过去抱住他,语气娇蛮又倔强:“我不。我就要给你十分的真心。”
她扑得坚决而用力,一副抱住他不肯撒手的架势,连带着她身上清甜的气息,也一并送进他身体里。
梁遇臣稳稳接住她,搂在怀里。
舒云还在蹭他腰,强调说:“全天下唯一的十分噢!”
梁遇臣低头看怀里柔软的女孩,停了好一会儿,这才无意识抱紧她,任由她的声音、话语,一点一点钻进心里。
“舒云。”他唤她,蓦地,又改了口,“满满。”
舒云身上被电过了一道,这是他今晚第二次喊她小名。
“……嗯?”
他气息漫长低沉,眼神深深锁着她;而她眼神亮晶晶的,像盛了汪清水,波光流淌。
梁遇臣没再停顿,掐住她下巴,倾身吻她。
周身空气一下粘稠起来,他吻得很凶,湿热的鼻息就扑在她脸颊上。他那样用力,却又那样温柔。
舒云心尖儿颤动,慢慢地回应。
梁遇臣按着他腰的手顿了一下,从浴袍的缝隙里探进去,她怕痒得很,腰一下弓起来,惊跳着远离他的手。
看她躲,他还就真起了坏心思,专把人栓怀里捏她痒痒肉折腾她。
“啊!不行不行!”舒云扭动着,她真的快痒死了!
扑腾间,浴袍也松了,她脸颊红透,盯着他晃在自己面前的喉结,想都不想一口咬上去报复他。
男人眸子微敛,沉沉吸口气:“胆子挺大。”
床铺吱呀一声。
被褥柔软绵密,布料摩挲,窸窸窣窣的,和陷在云里一样。
梁遇臣下颌绷着,呼吸沉浊,眼睛直视着她。
一切都变得迷梦绚烂起来,床边的夜空很亮,维港的夜景仍嵌在窗棱里安静流淌。月亮散落在云朵里,乘着小船飘飘荡荡,她一伸手好似能捞着星星。
舒云咬着唇,晕晕乎乎的,脸红得和晚霞渐落的火烧云一样;他手重新覆上她脸,拇指蹭着她酒窝。
舒云难以面对,牙齿更深地咬唇。梁遇臣瞧见,低头吻她,将她下唇解救出来。
“躲什么?刚刚不还喜欢咬人?”他低低一笑,眼底深黑,里面有她的影子。
舒云踢他一下,不知何种刺激心理,她有点儿怕,却又很期待。
梁遇臣居高临下看着她,低头去吻她耳朵。
她太紧张了,连眼睛都是颤抖而闭着的。
“满满……”
他扳过她脸,嗓音很是低哑。
而后他吻她眼睛,叫她睁开眼。
舒云眼睑扑闪扑闪地,一切都泛红,她不敢看他,像一块黄油一样,一点一点压缩、融化。
她手扶着他背,而他也没了往日凛冽锐利的疏远感,盯着她时,眼底有她熟悉的余温,伴随着愈来愈深的占有欲,跟只鹰一样要吃了她似的。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而她张着嘴,浅浅换气,梁遇臣掐着她脸低头堵住她唇。
……
年轻柔软对上成熟坚硬,她永远是招架不住的那一个。
梁遇臣眼底闪过点儿讶异的笑,捏捏她脸,她脸上的温度烫得和煮沸的茶壶一样,还冒着热气。
一切平复下去。他再次俯身搂她,手掌贴着她肩,抹去她鼻尖一缕汗珠。
“就这点功力?”他低声。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了。
舒云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她身体僵了一下,抬手砸一下他肩,脸埋进枕头里,轱辘滚到一边不肯理他。
她觉得她体力已经很好了,耀大体测很严的,她八百一直都是最先跑到的那一批。
舒云软在枕头里,背上全是汗,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潮红,身体里的余韵也没消散。不知是困的还是累的,她不一会儿眼睛就闭上了。
忽地,背上一沉。梁遇臣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身体陷进软绵的被褥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光溜溜趴在床上,浴袍也不知道踢到哪个角落去了。
“去洗洗?”他低低问她,手贴住她脸,给她别过汗湿的黏在一起的碎发。
舒云眉头蹙起,被他打扰睡眠,满是不乐意。
“不嫌身上腻着不舒服?”梁遇臣轻笑。
舒云脸微热,但还是固执地不愿起。不一会儿,神思涣散,她眼皮渐沉,思绪坠下去了。
梁遇臣瞧她实在累极,也不多说,俯身吻了吻她鬓角,给她别过散乱的碎发,由她睡去了。
他关了大灯,只留一盏壁灯,也调到了最暗,不会影响她睡眠。而他带上房门去外面处理还未完成的一些工作。
凌晨两点,他回到卧房。
舒云还维持着刚刚他走的那个姿势睡着,一动不动,呼吸安静均匀,看来是真累坏了。
身边的床垫下陷,她眉头动一下,全凭本能地往他的方向移动过去,准确无误窝到他怀里。
梁遇臣微微一愣,伸手接住她。
舒云把脸往他身上埋了埋,嘴里嘟囔:“十分的真心……”
黑夜里,梁遇臣安静看着她,良久,他拿唇瓣贴一下她眉心,低低道:“好。我收下了。”
下潮涨
[人在做选择前都会犹豫不决, 但走出一段距离后,你就会发现,不论选哪一条路, 都是必经之路。]-
舒云醒的时候, 梁遇臣不在。
他依旧很早就起了,温热的躯体离开她时,她思绪模模糊糊的, 无意识拉了他一把, 而他只略微停顿, 揉揉她头,抽手出去了。
房间里昏黑晦暗,那窗帘很是厚重, 严严实实的,只在闭合处抿了一丝黄澄澄的光,是外头的光线过滤进来的。
她在被子里翻个身, 清醒过来。
昨晚的亲密还刻在脑子里, 一举一动都比梦境更清晰更兴奋更充实。
她还记得他挑逗的手指、硬朗的青筋, 他确实很有耐性, 力道那样深那样热, 到最后的时候,他掐着自己, 竟还有些凶狠。
舒云涨红着脸埋进被子里。
她清清嗓子, 把脑袋里那点废料扔出去,伸手去摸手机。
手机就在枕边, 应该是他起床的时候给她放在这儿的。
划开屏幕, 已经十点半了。
舒云一吓,长期自律的工作和学习习惯, 让她稍一起晚就有无穷的负罪感。
她点开微信,梁遇臣的对话框在最上面。
一条是上午九点的,说他去华勤亚太处理点事。
一条就在前几分钟,问她醒没有。
舒云嘴角扬起一点笑,回复他后,愉快地下床洗漱。
她把窗帘打开,密集的高楼缓缓展开,六月的港岛阳光倾洒,照亮整个房间。
这是她二十三岁的第一天。
手机里叮咚一声响,是人力部发来的工作邮件。
舒云点开,看见“业务线意向”几个字,反应过来是签合同的时候庄黎和她说的那件事。
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勾了审计和咨询,点击提交。
提交完,屏幕一暗,梁遇臣的电话进来。
“醒了?”他低问。
“嗯……”
磁沉的声线贴着耳郭,让她瞬间想起昨晚亲密时,他咬她耳朵的酥麻。舒云有些脸热。
“睡得怎么样?”
“睡得还行呀。怎么了?”她不懂他为什么要问个,她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的。
梁遇臣:“怕你睡不安稳。”
他早上抽身走的时候,她虽在睡梦里,但表情一脸不乐意,他怕自己走后她没睡好。
毕竟他有公务在身,陪不了她。
舒云扬扬嘴角,转了话题:“那个,你周六也工作啊?全年无休?”
“约了几个合伙人谈事情。”他说着,似乎笑了道,“不过也差不多全年无休。”
“我可以来华勤亚太找你吗?”舒云一时兴起,说出口才发觉有些不妥,他在工作,她去打扰他干什么呢。
正要说“算了”的时候,梁遇臣道:“我让司机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搭公交来,我得认认路,不然下回又找错位置怎么办?”
梁遇臣莞尔:“行。到了告诉我一声,我下来接你。”
“噢,好。”-
舒云到中环的时候没给他打电话。
楼下安保管得不严,她在闸机外帮一位小姐姐扶了下摇摇欲坠的快递箱,那位小姐姐也连连道谢,并热情地帮她刷了电梯卡。
周末的华勤人并不多,只偶尔几个工位有人。
舒云穿过休闲创意区和沙龙区,凭借上次来过的印象,走去他的办公室前。
她瞅瞅周围,周围的秘书办公区一个人都没有,走廊那边的会议室也空空荡荡。她放心敲门。
“进。”
熟悉的沉稳音色。
舒云将门推开一条缝,脑袋探进去。
男人坐在大班桌后,垂眸在看文件,手拿钢笔在文件上写着批注。他西装脱掉了,只穿一件基础款白衬衫,深蓝色的条纹领带一丝不苟地系着。
梁遇臣没听见动静,这才抬头,看见一双眼睛嵌在门缝里,眨巴眨巴的。
他微愣,放下手里的东西:“你怎么上来的?”
他在电话里说下去接她,是因为她没有楼下刷闸机的卡。
舒云关好门进去:“就,随便喊了个要上楼的同事,然后混进来的。”
她在学校有时候忘带卡,也是让同学代刷,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梁遇臣不由一笑,松松领带道:“看来楼下安保要加强。”
舒云反应过来,眼睛睁大:“……你防我?”
“不是。怕有外人混进来。”
“难道是怕泄露机密?”她绕过大班桌走到他身边,眼睛依旧好奇地打量他在这里的办公环境。
其实她感觉这个办公室没有耀城的宽敞,窗边也没有那株郁郁葱葱的佛手莲。
“倒不是怕这个。”梁遇臣推开一点大班椅,身体半迎着她,“之前有对家雇人进来,专门弄坏打印机还有一些办公器械。”
“……”
舒云没料到是这个原因。
好朴素的手段。
梁遇臣说着,又低头写了行批注,他阖上文件起身,走去一旁给她倒水。
见他挪开椅子,舒云突发奇想,指指他的大班椅:“我可以坐你的老板椅吗?”
他背对着她,脑袋乌黑乌黑的:“你坐就是了。”
舒云赶紧挪过去坐下。
梁遇臣倒好水转身,就见她坐他椅子里转圈玩,只怕把这儿当游乐园了。
他走过去把玻璃杯递给她:“水。”
“谢谢。”她接过去,喝一口,脚蹬上地,又意犹未尽地转了一圈。
梁遇臣看她笑脸一晃一晃的,她今天似乎格外开心,他牵牵嘴角,由她闹腾。
他侧身坐去大班桌桌沿,视线就这么跟着她:“体验不错?”
“它每次都可以准确转回原位,好神奇。”她在项目上转椅子的时候总转不到这么完美。
梁遇臣不懂她奇奇怪怪的点,俯身不知在哪点了一下,空气里响过很轻的一声机械音,他说:“还能按摩。”
话落,她靠着的软皮椅背就有东西开始摁她的腰。
舒云惊跳着逃开,她揉着自己的腰,自言自语:“不行不行,太可怕了,痒死我了。”
梁遇臣没料到她能一下蹿那么快,他肩膀微颤,笑声细碎地洒在她耳边。
舒云回头,他估计是被自己逗笑的,嘴角弯着弧度,清黑的眸子带着点儿她看不懂的碎光。
舒云感觉他一定从笑话自己的这件事上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快乐。
她无奈:“你别笑了。”
梁遇臣果真不笑了,把她拉到身前,伸手拿下她沾在嘴角的一根发丝,低声问:“有没有哪不舒服?”
舒云浑身一抖,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
昨晚他压在自己身上的画面顷刻涌现,她耳根一热,囫囵说:“没、没有。”
“真没有假没有?”
“……”
她确实起床的时候有浑身被碾过的感觉,但活动开也就好了。她才不要一五一十告诉他。
梁遇臣看她目光躲闪,低头在她唇上抿了一下,蜻蜓点水的。
明明没有深入,他吻过后也只是浅浅摩挲,舒云却脚底发软。
她下意识仰起头,梁遇臣也正欲加深这个吻时,外头敲门声响起来。
笃笃两下。
舒云心脏骤停,身前的男人也顿了顿。
她赶紧脱离开这个吻,眼睛搜寻着什么,最后随便往他桌上捞了个文件夹和笔,欲盖弥彰地站去他桌前。
梁遇臣瞧她这慌乱的一串动作,一时没说什么。
他紧紧领带坐去大班椅里,容色收敛前,又看她一眼,才道:“进。”
进来的人是林森。
他见舒云在里面,丝毫不意外,甚至先和她打招呼:“cloudy来了。早啊。”
见是熟人,舒云抱着文件夹稍稍松口气,“林总。”
“好久没见你来亚太了。”他说着,把手上的方案递给梁遇臣,“汇通的方案。连夜弄出来了。”
梁遇臣接过,开始浏览。
舒云看他们开始谈工作,也不好杵这儿当摆件,她缓慢挪去窗边,去看窗外靓丽的维港风景线。
她想起刚刚自己过度的紧张,不由汗颜。
她又悄悄转身去瞧梁遇臣的表情。
他已经投入了工作里,脑袋微垂,认真翻看着文件,侧脸微冷,是他工作里惯有的严肃。
六月的香港,天光刺眼,靠窗的地方被晒得很热,连空调的凉气都不管用了。
她站了几分钟就有些出汗,退后一点,挪去他大班椅后面的书柜前。
林森见他浏览完方案,开口道:“虽然昨天你和汇通的徐总谈顺了,但总归没进合同,还是要严防德威后面继续低价恶意竞争。”
梁遇臣在末尾签下名:“没事。先按计划推进吧。”
林森还是有些担心:“遇臣,万一汇通后面还是接受德威的低价呢?我们岂不陪跑?要不我们也降点儿,反正改革期,给客户打个折。”
梁遇臣却说:“我报出的价格不可能再降。德威后面要一再降价呢?那这事儿真没完了。你不用管,我来解决。”
“行。”老板都说不用管了,他自然乐得清闲。
林森接过方案,正准备走时,又想起来,“项目书你看了没……诶?我早上拿来的项目书呢?”
梁遇臣把视线幽幽转到一旁的舒云身上。
舒云正一边偷听一边看书柜呢,察觉到他目光,这才反应过来,东西在自己怀里。
她立马塞给他,有些尴尬:“……抱歉抱歉。”
“没事儿。”梁遇臣又递给林森。
林森点点头,拿上两份文件阖门离开了。
空气安静几秒。
梁遇臣垂眸合上钢笔盖:“掩耳盗铃。”
“……”舒云呼吸一停,而后声音渐小,“我以为进来的是别人。华勤又不允许办公室恋情。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梁遇臣却云淡风轻:“谁看见我就开了谁,行不行?”
舒云心里一惊,他似乎是开玩笑,却又觉得是他能干出的事儿。
她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他。
“去吃饭?饿不饿?”他站起身,一边收拾桌上的物件,一边问她。
可她还沉在刚才的茫然与心惊里,没有回答。
梁遇臣回头,瞧她一双眼落在前方,这模样和他那次带她去会所,她看见林森时一模一样。
他知晓她在意什么,他不会让她陷入那样的境地。
他捞起西装外套穿好,过去牵上她手捏了捏:“放心。我有分寸,能让你过来,必定是安全的。”
舒云这才慢慢回神,虽仍有些迟疑,但她手被他包裹着,那样宽韧有力,她心落下去,点了点头-
后面的一整个六月,舒云都窝在梁遇臣这儿虚度光阴。
但也不全是浪费时间,她cpa考试的进度也在往前走,学累了就和他出去玩一玩。
中途,她回了趟深圳,帆帆已经痊愈出院,杨代梅在外头定了饭店,一家人坐下来吃了餐饭。
不过她也没待多久,陪母亲玩了几天,在帆帆幼儿园快放假的时候又回了香港。
梁遇臣那边一直在接触汇通的项目,以防止德威的低价竞争。
他一向忙,舒云早习惯了,但一起住酒店里,两人生活节奏也在缓慢磨合。
她发现啊,事业成功有魄力有手腕的人,确实都是时间管理大师且有用不完的精力,不然他是怎么做到晚上工作到十点还有力气把她折腾一通第二天再六点准时起床的?她实习的时候十点下班,回到学校后简直一动不想动。他却还有力气……
舒云羞羞的,想起晚上两人紧贴的皮肤,他居高临下却又深黑占有的眼神,炽热而胀满的力度。
她不得不承认,和他在一起,她是愉悦的。
七月,她不得不回耀城了。
华勤的入职员工培训就要开始,她还得回去把家里收拾一下。
这日,梁遇臣送她去机场。
海关处,周围人潮涌动,舒云有些不舍得:“那你什么时候回耀城?”
男人沉吟片刻,“估计九月。”
舒云眨眨眼,掰着手指:“三个月见不到?”
这回,他也愣了愣,补充道:“也不一定。”
他说:“我记得后面所里会有个年度团建,我应该也会去。”
“团建?”舒云兴奋一瞬,“去哪?”
他再次顿了顿,两人大眼瞪小眼几秒,他松泛下肩:“不知道。回去问李宗然吧。”
“稀奇,居然有你CEO不知道事。”舒云逮到机会,开始嘲笑他。
梁遇臣瞅她那小表情,心里发痒,将人栓过来,低声:“我不知道的事儿多了,比如某人声音这么好听……”
舒云耳根一热,想起每晚,自己一到受不住的时候就会哀哀弱弱地叫唤,她控制不了,而他似乎很受用,总喜欢让她更控制不住自己。
她拽他领带:“不许说这个,给我忘掉。”
他任她折腾,瞧她脸颊血红,忍不住捏了捏脸,也不逗她了。
梁遇臣抽回领带调整好,他想起正事,手里又把人拉过来。
“你的业务线方向,勾了审计和咨询?”
舒云微愣:“你怎么知道?”
“人力那边汇总发给我了。”
听他说起这个,知道是要聊正事了,她安静下来:“你是有什么建议吗?”
梁遇臣没说话,不露声色地看着她。
咨询水太深,华勤的改革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咨询业务在逐步扩张,但难说后面不会出什么岔子。
德威虎视眈眈,袁家也暗箭难防,他不能保证这场对弈是否稳赢。即便他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舒云看他目光平淡无波,却又蛰伏着什么似的,她歪歪脑袋:“怎么了?”
梁遇臣:“没事。”
舒云怀疑地说:“可你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没事。”
他唇角微弯,抬手给她拿下发丝上不知哪里沾上的绒毛,却道,“后面转正了,工作就不能只凭自己喜欢了。”
“诶?”
梁遇臣就知道她忘得一干二净,瞧她一眼:“‘进华勤也是有点喜欢在的’,这话谁说的?”
“……”舒云回想起来,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我说的我说的。”
心里却腹诽,他脑袋是硬盘吗,怎么随便一句话都记得。
梁遇臣眼睛眯了眯,好似看出她心里的吐槽。
舒云立马站直,转移话题地问:“那,不凭喜欢,凭什么呢?”
做事情总得要有一腔孤勇的爱吧。
他却说:“凭选择。”
他目光幽深地盯着她,“我指的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舒云微愣,他的声音好似凉风,她听了,心里竟有说不出的津凉。
她有些迟疑,却又有些心软,即便没懂里面的真正含义,也珍而重之地点头:“嗯!”
梁遇臣神色缓和些,他看眼时间:“快没时间了,过海关吧。”
舒云扑过去抱住他:“我会想你的。”
“好。”他手按住她后脑勺揉了揉,低头吻一下她额角,“我也是。”-
七月正式入职。
华勤的毕业生培训有两周。
多媒体活动室里坐满了人,大家叽叽喳喳聊着各自的学历、项目以及合伙人。
旁边有男生把她带进话题:“你看着好小,是哪个学校的,哪个partner?”
舒云抬头:“我是舒云,耀城大学,合伙人是李宗然李总。”
那人惊讶:“就是你啊。李总今年就收了一个校招生。”
又有人问:“你是研究生?”
舒云忽地就失了底气:“本科……”
“本科能进李总的团队?”那男生不可思议,“你是不是家里有人在华勤做高管?或者是哪个合作方的亲戚?带项目入职的?”
旁边有人拉了他一下。
“没有……”舒云摸摸鼻子,有些心虚。
那男生继续道:“谁不知道李总是跟着梁总办事的,进了他的团队,好项目不断,后面升职也快。”
舒云皱眉:“事务所不本来就一年一升吗?”
“那是级别低的时候一年一升,一般等级别高的时候就得两三年一升了。”那男生耸耸肩,“但李总手里的人依旧一年一级,甚至跳级。不然为什么他手下有个叫虞饶的,二十六就是经理了?”
舒云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我项目上有人经常骂她。”说着,他挑挑眉,视线玩味,“而且,很多人都说她是李总的……”
点到这里没了下文,但每个人心知肚明。
旁边有人打断:“你背后八卦,当心被听见了,给你穿小鞋。”
男生不甚在意:“又不是同一个合伙人,没什么交集,怕什么。”
“万一以后有机会在同一个项目呢?”
“那我巴不得,谁不知道李总的好项目都给她。”
说完,他又转过来对舒云笑哈哈地,“你以后在李总那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
舒云调动一个笑,敷衍了过去。
她合上手里cpa的课本,逃也似的出去上厕所。
刚上走廊,便迎面撞到许久没见的宋游。
舒云心底一讶,面上没表露什么,礼貌打招呼。
之前在智科项目上,两人还合作过,后来Aron的团队遣返,她好像也跟着被调走,不知道调去了哪里。
宋游也看见了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道,“你也入职了?”
舒云微愣,“对呀。我签的校招实习协议。实习结束就能转正的。”
宋游没有接话。
她如果没记错,她之前不是在Aron手里把函证发错了吗,这种重大错误都还能转正?那自己为什么一点错都没有,就被李宗然踢出了智科?
她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你的partner是李总?”
舒云眼皮一跳:“嗯。”
宋游不知为何,笑了笑:“挺好。”
舒云感知气氛有些紧绷:“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
宋游点头:“我也进去了。”
两人擦身而过-
两周培训结束,正式转正开始工作。
舒云对工作一向热情,不怕苦不怕累,几个项目的客户都给了她极高的反馈评价。李宗然很满意。
八月底,cpa考试结束,她接到了自己第一个正式的大咨询项目。
杭州的一个酒店集团的并购业务,不少星级酒店、米其林餐厅,甚至大火的网红快消品都是他的旗下品牌。
李宗然二话不说,指了她过去。
舒云有点忐忑,这个项目太好了,和前几个常规项目比起来,好得有点超过意料,感觉不是自己a1这个级别能接到的。
她在去杭州前联系过客户,飞机上又把资料来来回回翻了几遍,生怕漏掉一丁点细节。
下了飞机,打车去酒店的路上,她看见李宗然的未接电话,是飞机上打的,没接到,她赶紧打回去:“然哥,我到杭州了,准备直接去他们集团大厦的。”
“别去大厦,先去他们旗下的一个酒店,遇臣在那开博览会,许雯和周骏也过去了,你们仨这几天先在那办公。”
舒云呼吸微滞,听见梁遇臣的名字,她心脏一跳。
李宗然还在说话:“加油哦小舒云。这项目周期不长,任务挺重的,你们三个新升职的打头阵,后面人手陆陆续续到。”
舒云赶紧回神:“好的,谢谢然哥!”
“不谢。”
挂了电话,李宗然给她发了地址,是个五星级酒店,在钱塘江边上。
舒云回了收到,往前跟司机师傅修改目的地。
到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九月的阳光还捎带盛夏的暑气,灼热刺眼,她拎着行李箱从门口走去酒店大堂,热出了一身汗。
许雯下来接她,两人直接去楼上的商务会客室。
电梯里,两个女孩的身影倒映着,许雯:“资料都看了吧?”
舒云目光灼灼,用力点头:“倒背如流。”
许雯登时挑眉,“那倒数第二页第三段是什么?”
舒云想了会儿:“损害赔偿应当……”
“哇,你来真的?”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
这个项目太好了,好到她有些惶恐。她怕搞砸,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
楼层不断上升。
舒云心微微跳着,自从车上听李宗然说梁遇臣也在,她整个人就紧张又期待起来。
她已经一个月没见他了呢。上次还是因为耀城这边一个项目临时出事,他从香港飞回来给手下的几个合伙人解决问题。
他停留的那三天,两人几乎每晚都缠在一起。
想到这儿,舒云赶紧打住。
推开门,里头三个人坐着。周骏和两个客户老总,没有其他人。
舒云心落回去一点,又瞬间提回来,先工作要紧。
她扬起笑脸,走进去和客户握手问好:“王总,刘总。”
“舒老师您好。”王总说,“我们昨天线上聊过。”
舒云笑着点点头:“是。”
她和许雯坐下,开始敲定条款里的细节。
舒云身上赶路的风尘仆仆还没退散,又开始和客户沟通工作。
到一半的时候,她伸手去拿自己的纸杯,眼神往门口看了一道。
许雯正好瞧见,也往门外看去:“你在看什么?”
舒云一秒转回来:“……在看酒店,没来过杭州。”
忽地,门口传来一声清而沉的声线:“抱歉,来迟了。楼下会刚散场。”
客户赶紧过去:“梁总来了。”
舒云他们三个也跟着站起来:“梁总。”
梁遇臣与他们握过手,走过来,抬眸在他们三个身上过了一道,点了点头。
六个人围着低矮的茶几,只有舒云旁边的沙发是空着的,梁遇臣解开纽扣坐到她身边。
舒云心一跳。
工作继续,沟通的主力仍是他们三个,梁遇臣安静听着,偶尔客户问话,他答上两句。
空调的冷气嗡嗡吹拂,男人坐在她余光里,外头日光蔓延,夕阳铺洒,他的轮廓分外锐利明亮。
六点半,细节基本谈完,后面的工作也更好开展。
客户知道她是今天刚来杭州的,便道:“舒老师,后面几天都在这里办公,干脆给您在这儿办入住吧?”
舒云睫毛一跳。
梁遇臣今天在杭州参加一个行业博览会,就住这里。她很想留在这,可许雯和周骏还在另一个酒店,明天大部队过来,估计也入住那个酒店,不会在这里。
她一时心虚。
这两个月,她虽工作上成熟不少,但一遇见需要在梁遇臣和同事间做选择时,总不知道怎么选。
或者是,不知该如何光明正大、两全其美地选。
梁遇臣垂眸喝水,他不用猜都知道她心里那点儿彷徨,只微微扫一眼她纸杯上的口红印,并不干涉。
舒云一笑,还是说:“不用了,我和我同事们住一块儿吧,这样讨论工作也方便。”
“那行。”客户说,“我让人开车送您三位回去。”
“嗯!多谢。”
走出会客室,一行人走到电梯门口。
梁遇臣上行电梯先到,他提步进去了。
舒云心空落下去,跟着许雯和周骏回酒店。
这个项目预算充足,酒店都是单人间。
办完入住,电梯上行的时候,许雯问:“小云,你为什么不就住那边啊,五星级呢!”
舒云:“梁总住那呢,我也住那,不好……”
“你怕梁总啊?”
“也不是怕……”舒云看着楼层。
许雯不以为意:“不用怕他,你倒可以努努力睡了他。”说到这个,她兴奋不少,“我还没听说所里有谁能睡了梁总呢!谁能成为第一个呢?”
舒云差点被她呛死。
她不敢和她说,她已经和他睡过好几次了。
“我楼层到了,先走啦。明早一起吃早餐。”许雯笑着挥手出去了。
“嗯。雯雯姐晚安。”
舒云心咚咚跳着,她觉得自己再这样紧张,迟早神经衰弱。
到了自己的楼层,进了房间,连带着背包一头栽进床铺里,任由电脑、记事本、cpa课本等等散落在被褥上。
划开手机,已经八点了,没有梁遇臣的消息。
她在心里叹口气,她坚持自己没有选错,她要真跟他一块住五星级酒店,明天大部队就陆续到了,免不了传闲话。她在所里培训时,见识过那些人说话有多脏。
但她看着空旷的对话框,又摸不准他那边的情况。
正想着,手机屏幕一暗,梁遇臣的电话进来了。
舒云一惊,赶忙翻身坐起来。
电话接通,她把手机贴上耳朵,却没立刻说话。
他那头也极安静,估计也在酒店里。
梁遇臣顿了下,先出声:“房间号多少?”
舒云:“1823……怎么了?”
“开门。”
下潮涨
[这条路上, 真的没有干净无菌主题乐园。]-
“开门。”
舒云一愣,赶紧跳下床,先从猫眼里瞧了他一眼, 而后开门。
他还是傍晚见面时的穿扮, 深灰色的西服和马甲,领带也一丝不苟紧紧系着。
梁遇臣阖上门,两人站在门廊下, 灯光落在他肩上, 将面料照出月霜一般的白色。
舒云往后退一步:“你怎么来了?”
“你不愿意留那儿, 我还不能过来了?”
说着,他走进去,目光清淡如常地望着她。
舒云看他进自己的房间如无人之境, 她感受到一点攻守之势的易主,腰杆又立马挺直:“可我一会儿还要开个会。”
“你开。”梁遇臣说,“我等你。”
话落, 她躺在床上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是李宗然发来了会议通话。
舒云赶紧接通:“然哥。”
那头, 许雯和周骏也陆续连上线:“然哥。”
李宗然:“稍等五分钟, 人还没来齐。”
“好。”
她一手举着手机, 一手在行李箱里翻蓝牙耳机,可惜一时没找见, 她只能外放着坐去桌边。
想起电脑, 她又小跑到床边拿。
梁遇臣已很自然地坐到她床铺边缘,舒云抬眸, 两人视线撞上。
她指指他, 又指指自己的嘴,比了个拉链闭合的手势。
梁遇臣秒懂, 伸手按上她肩,含了下她嘴唇。
男人唇瓣湿热,清苦的气息瞬间包围。
“……”舒云呼吸一颤,赶紧推开他,又不敢大声,只能耳语,“我是让你别说话!”不是要你亲我。
“我知道。”梁遇臣抬手碰碰她脸,“没忍住。”
舒云微抖,想从他禁锢里逃出来,他呼吸拂在她脖子上:“急什么?不是稍等五分钟吗?”
他这样说着,手里却松了力气,知道她工作要紧,没再捉弄她。
舒云一秒远离,抱着电脑坐到落地穿边的办公桌椅上,离他远远的,脸还在冒热气。
李宗然:“人到齐了,开始吧。”
她甩甩脑袋,只当房间里的人不存在,她打开电脑开始开会。
李宗然:“遇臣今天也在杭州,小舒云你们在酒店见到他了吗?”
舒云闭了闭眼:“见到
殪崋
了。”
“他本来今天要回香港的,但还是多留一天听你们跟客户谈细节。后面有问题你们及时跟进,保持沟通。”
舒云:“好的然哥。”
许雯和周骏也答:“好的。”
后面再汇报一些其他内容,他们三个人就算过关了,舒云赶紧点了关闭麦克风。
她脑筋里想着明天的工作安排,正想把待办事项写进自己的记事本里,她微微回神,本子没拿过来。
她起身去床上拿。
刚走近,就瞧见梁遇臣坐在她床头,壁灯亮着,他西服外套脱掉了,垂眸翻着自己散落在床铺上的记事本。
他抬眸看她一眼,视线又落去纸张上,低低念着:“小气鬼、狗男人、花蝴蝶、脚踏两条船……”
梁遇臣幽幽读完,抬头:“我?”
舒云脚底一软,意识到他是瞧见那一页了。
梁遇臣看着她,也不说话,良久,松泛下肩:“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在你这儿有这么多外号。”
舒云:“……”
两人干瞪眼几秒。
她猛地扑过去抢记事本,梁遇臣反应更快,一只手稳稳接住她,另一只手却微微拿远,不让她够到。
他手摩挲上她背,隔着薄薄的雪纺布料,按住她灵巧清瘦的肩胛骨。
不知是一个月没见还是她穿搭变化的缘故,他忽而觉得她长大不少。
之前她都是元气可爱的T恤牛仔裙,可今天下午他在会客室里见到她时,头一回看她穿这样显身材的黑色高腰包臀裙,帆布鞋也换成了小皮鞋,腰肢柔软细直,双腿斜斜并着。
舒云此刻眼里只有自己的记事本,不知不觉就贴近他胸膛,她脚踢腾一下他腿:“你快还给我!”
梁遇臣心软,把记事本还给了她,双手也就顺势搂上她腰。
明明已经点了关闭麦克风,但手机那边的会议仍在继续,舒云时刻警惕着,怕有同事提到她。她扒拉他的手臂,压低声音:“我还没说你偷看我东西呢。”
“我还没说你骂我呢。”男人低低地,鼻息扑在她耳根,很热。
舒云一噎,脸红又理亏。
他其实没想偷看,只是她这本子就躺在他手边,他随手一翻,瞧见她时而工整时而龙飞凤舞的字迹,偶尔还能看见简单的涂鸦。
他不由往后多翻了几页,就瞧见藏在中央的,专属他的那一页。
一开始还记了点他的话,后来就逐渐变成骂他的吐槽板块。
舒云拿回记事本,从他身上起来转身就走;梁遇臣从后面又将她一把栓回怀里。
“啊!”她惊呼,跌坐去他腿上,终于炸毛,“梁遇臣!”
舒云去掐他手臂,小身板在他怀里踢腾,梁遇臣垂眸看她微红的耳根,就是不放手。
他蓦地低头,吻了吻她脖颈后凸出的脊骨,唇瓣贴着她的皮肤,有些暗哑:“满满,别蹭了。”
舒云心尖一跳,察觉到什么,登时不动了,她小脸红红的:“还在开会呢!万一有同事叫我怎么办?”
忽地,手机那边的外放会议果然传来同事的声音:“舒云,我们这边还缺一点企业资料,你们既然在杭州现场,就先帮我们问客户要一下吧?”
这回,梁遇臣松手了,舒云火速推开他跑到自己的电脑边,拿起手机点开麦克风:“……好的。我明天就去要。”
李宗然:“那就先这样。大家早点休息。下会吧。”
说完,屏幕一暗,会议解散了。
舒云一颗心终于落地,她放下手机,回头死死盯着床边的罪魁祸首:“梁遇臣,等下次你开会,我也来干扰你。”
梁遇臣极好说话地点头:“行。等出差结束,我在家开会的时候。”
“……”
他这算盘,她在二里地外都听见了。
舒云鼓着脸,阖上电脑,走到床边开始收拾散落在床铺上的东西。
梁遇臣看她弯着腰捡拾物件,雪纺衫扎在高腰包臀裙里,身量弯弯的细细的,她耳角的碎发随着她动作微微晃动。
他心里发痒,起身走到房间里的小冰箱前,拿出瓶冰水拧开。
舒云收好东西,将包放去桌上,回头就见他站在灯下,慢慢喝着水,眼底深暗,却又难以定义里面的情欲。
他视线锁着她。
舒云下意识错开眼,也有点拘谨:“怎么你最近也在杭州?”
“本来要走的,但你不是来了,干脆推迟一天看看你。”梁遇臣继续喝口水,轻声道,“谁知一过来,就翻见你在背后骂我的证据。”
说到这,舒云心虚,却又理直气壮:“……背后骂老板不很正常?”
梁遇臣放下水瓶,靠近她,气息仍是微苦,却又带着湿热。
他“嗯”一声,手指触碰她的脸,低声问:“那男朋友呢?”
舒云微哼:“骂男朋友也正常。”
梁遇臣似乎笑了一道,他手掐住她脸,将她下巴嵌在虎口里,低头吻她嘴角:“有没有想我?”
唇瓣交触,她不知是想推开他,还是想更加贴近。
“我才不想你。”舒云红着脸憋出这句话。
他拴住她的手腕反扣去她腰后,一手剪住她两只手腕,一手捏她怕痒的后腰,低问:“真不想?”
“啊!”舒云惊叫着,一秒告饶,声音带着酥麻的颤,“想!我想行了吧!”
梁遇臣呼吸重起来,堵住她的嘴,两人身影跌去床上。
她眼光迷离,抱着他脖颈,紧紧交缠。
梁遇臣有些难耐,两人一个月没见了,他撑在她身旁的手臂青筋绷起,有丝难耐的急切。
交叠的身影里,舒云平复着呼吸,“你推迟一天回香港,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不重要。”他嗓音沉哑。
“要是我的项目每次都能和你凑到一起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用耽误工作,最主要的,两人也不用每次都跟干柴烈火似的,她真受不住。
梁遇臣吻她耳垂,哑声逗她:“那下次我把你调过来?”
“不行。”说到工作,舒云一秒醒神,她翻身扑到他胸膛上,眼睛圆溜又清滢地瞪着他,“梁遇臣,你不能干涉我的工作。”
她摇他肩,“好不好呀?”
梁遇臣看着她柔钝干净脸蛋:“好。”
其实他想过更改她的项目,让她的出差与自己的一致,可这种潘多拉魔盒般的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闪了那么一下便随风飘散。
他如果连这也要插手,那对她未免太不公平,对她的职业发展也太不负责。
所以,还是他改变行程来将就她吧-
第二日,项目组的大部队陆续到了,大家在钱塘江边的酒店办公。
舒云去找客户要一些企业资料,刚进他们办公室,一个坐门边的小姐姐就站起来,“舒老师是吧,我们企业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您看看还缺什么,我再给您找。”
舒云没想到这次的客户这么主动:“……谢谢。”
小姐姐将一堆资料复印件递给了她:“没事没事。早上你们梁总走前特意交代的,要我交给你。”
舒云微微一怔,她看着手里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东西,明明应该高兴今天的工作量减轻了一大半,她却觉得没什么滋味。
她连找资料都需要他帮忙?他昨天不是答应了不干涉她工作的吗。
舒云抱着东西回到自己工位,她划开手机,有点想问他,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又想到他在飞机上,她退出微信,继续工作了。
两周后,团队从杭州回到耀城。
舒云在杭州多留了三天,负责所有事项的收尾和洽谈,等客户确认签字付完尾款后,她带着好消息回到所里,去给李宗然做汇报。
李宗然私下对他们都没架子,但正经谈工作的时候,老板的气场也足。
等她汇报完工作,李宗然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们要推迟交付呢。小舒云干得不错。客户那边的反馈也下来了,他们给你打了好评哦。”
“谢谢然哥。”舒云说。
“你应得的。”李宗然捞起大班桌上另一份文件递给她,“这是后面一个通讯集团的项目,遇臣上个月才签的。你去做。”
舒云听见梁遇臣的名字,心不由一怔,接过来翻开文件。
她扫过几个关键词,知晓这是国内很出名的通讯运营商,是可以为履历再添一笔的好项目。
但她捧着项目书,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真是她应得的吗?舒云不信。
她更觉得是梁遇臣塞给她的。塞给她这个女朋友的。
李宗然见她不说话:“有什么问题吗?”
舒云摇头一笑:“我在想我们团建的地方在哪呀?”
“普吉岛,可以提前做做准备,趁着机会放松一下。”李宗然继续道:“还有,现在九月中旬了,年审也开始预订团队人员,你还是跟遇臣去南城天星?”
他说着,眼尖地扫见门缝有人,他微一蹙眉,很不喜欢有人在门口徘徊,直接扬声喊:“外面是有人吗?直接进吧,门没锁。”
门缝里一个身影动了动,似乎是激灵了一下,推开门。
竟然是宋游。
舒云冲她点头打招呼,往旁边站了站。
宋游掩饰地笑一笑,走到桌前,抱着一叠项目书:“李总,我们经理给您整理的项目书。都是下半年一些零散的小项目。金额三百万以下的。”
李宗然点头,“行,放这儿吧。多谢了。”
宋游便出去了,出门前,还回头眼神窥探地在舒云身上过了一道。
舒云却盯着宋游抱过来的那一叠百万以下的小项目书,眼里燃起一点光,“然哥,我可以不做通讯集团,去做这个小项目吗?”
李宗然:“你确定?”
他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不愿意去大项目的,“这些都很难啃哦。而且因为项目小,所里给的支持也不多,很可能你要一个人去完成所有的事情。”
舒云抿唇思索两秒,抬头:“我确定。”
李宗然没立刻应允,只说:“你再想想。”-
去普吉岛的日期定在九月下旬,一共三天,错开国庆高峰。
旅游团建一直是华勤的传统,由合伙人自己定目的地,每年一次。
团建前一天,许雯喊舒云去逛街买新泳衣。
许雯挽着她胳膊,吐槽道:“然哥说是让我们选目的地,我和骏哥说想去北海道滑雪,饶饶姐说想去海边,还有人想去撒哈拉呢。然哥听都不听,直接敲定普吉岛看海。一点都不民主。”
舒云笑着给她支招儿:“那你这样,你明年买通饶饶姐,让她也想去北海道,这样不就行了?”
“嘶,有道理。”她点点头,又小声地,“其实我感觉啊,然哥好像有点喜欢饶饶姐。”
舒云歪歪脑袋:“饶饶姐不是有男朋友吗?”
“她那男朋友比然哥差太多了。好像是德威中国的一个项目经理。”许雯说,“虽说饶饶姐也是经理吧,但华勤的经理肯定比德威的经理要厉害呀。”
舒云没想到她了解得这么清楚:“你见过饶饶姐的男朋友?”
许雯:“你没见过吗?哦对,她男朋友请我们吃饭的时候你正在学校毕业呢。”
两人说着,走进一家店。
许雯挑了鲜亮的比基尼去试衣间,舒云也在看泳衣,她不想穿比基尼,她更喜欢连体的。于是挑了件白色的吊带连体,后背是一个巨大的U,一直从肩胛骨露到腰窝。
她试穿后又觉得难为情,便在导购倾情推荐下多买了个大丝巾遮阳披风,可以一整个把人裹住。
付钱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梁遇臣。
她看一眼还在比对款式的许雯,往边上走了几步,接起来。
梁遇臣听见她这头商场里的音乐声,微顿:“在外面?”
“嗯。陪雯雯姐买泳衣呢。”她说着,有些兴奋,“明天就要团建了。我还没去过普吉岛呢。”
那边“嗯”了一声。
他那头似乎很安静,舒云话语也就落了些,“你呢?还在香港?”
“没。刚回耀城,明天和你们一起飞普吉。”
舒云:“好呀!”
梁遇臣听她俏皮的声音,微微莞尔:“你买了吗?”
“什么?”
他低声:“泳衣。”
“……”舒云脸一红,被他这磁沉的一嗓问得心跳起来,含糊道,“买、买了啊。”
“那我来接你?”
她看了眼不远处也结完账的许雯,赶紧说:“不不,我和雯雯姐等会一块吃饭,晚上我自己搭车回去。”
梁遇臣:“不来我这儿?”
“……我还得回去收拾行李呢。”她轻声说,心里却想,今晚要带着泳衣去他那,肯定被吃得渣都不剩。她才不要。
他轻笑半声:“行。”
话落,又故意逗她:“明天见。”
“……”舒云热着脸给他挂了。
那头,梁遇臣收起手机,面无表情摁摁领带,窗外,粉色橘色的晚霞已经漫上云边。他从窗边走回大班桌前。
电脑里是一则庄黎转发过来的匿名举报信。
【匿名举报:华勤Halori中国耀城总部A1级员工舒云违反规定,与上级存在不正当关系以获取项目资源……】
桌前,李宗然看他走回来,出声问:“小舒云是不是得罪人了?”
梁遇臣没说话,心却想,她能得罪谁,就她那对谁都毫无防备的好性子,别人得罪她还差不多。
李宗然:“不过你放心,因为这封匿名举报提供不出充分的证据以及清晰的对象,已经被人力驳回了。”
他说着,摇摇头:“呵,这信里连一个名字都不敢提,只敢说‘上级’,连指认目标都不清晰,也不知道谁在这广撒网,真行。”
梁遇臣极淡地扯扯唇角。
李宗然:“庄黎说,在举报人没有提供更明确的证据前,这封邮件会当做恶意举报处理,发件人也一年之内不得再以同样理由发送举报信。”
他叹气,很是冤枉:“你之前要我严格按照用人标准与评分系数给小舒云派项目,我真照做了,没看你俩的关系。她经手的每个项目都有理有据,你也没给多余的方便,怎么就被举报了?”
他又问:“你和小舒云说这件事了吗?”
梁遇臣:“没。”
他刚刚和她打电话,听她声音挺高兴的,在期待明天的团建,他要现在和她说,她估计后几天都得垂头丧气的。
“你不准备和她说了?”
他抬眸,无甚情绪:“没有根据的事,我说给她听,叫她平添烦恼吗?”
梁遇臣关了举报页面,“你去技术部看看举报信是谁发的。是自发举报还是后面有推手。”
“好。”-
第二日一早,同事们在机场汇合。
舒云推着行李箱到得最早,她穿着度假风的连衣裙,脚上一双编织感的凉鞋,整个人一股夏天云朵的清新气息。
梁遇臣是第二个到的,他还没走近就一眼瞧见了她,她坐在行李箱上,两条腿纤长发光,双脚点地,转转悠悠的,和那天在他亚太的办公室里玩转椅一样。
他路过她,舒云抬头,就见他手从口袋里伸出来,轻轻松松拎过她行李箱的拉杆,带着她往前滑溜去。
舒云惊地一把抱住他手臂:“……梁遇臣!你干嘛!”
她紧张地看眼四周,虽然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同事随时都会来。
男人回头,延续了昨天的话题:“新买的泳衣带了?”
“……”舒云脸微热,正话反说,“没带呢。要让你失望了。”
“没事。再买。”他给她别过一点碎发,却直起身,往边上去了。
舒云正疑惑他怎么突然就走了,余光瞧见同事们陆续过来了。
她心一颤,赶紧从行李箱上下来,乖乖坐去椅子上。
许雯也坐到她身边,她带了个浅黄色的草帽,很有旅行的感觉。
梁遇臣这时才不知从哪绕回来,一些同事和他打招呼,他微微颔首,往后,坐到了舒云的侧后方。
她忍不住回头。
两人目光在空气里再次对上,都有些心痒。
下午,落地普吉岛,大家各自回房。单人单间,房间号都排在一块儿。
舒云走进自己房间,她的房间在三楼,楼下有遮阳伞和露天泳池,阳台外能看见这里郁郁葱葱的绿树,以及远处的山丘与海滩,风吹起房间的窗帘,阳光下,海浪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梁遇臣的房间在另一个建筑里,和她阳台对着,是别墅型的,他是领导,分配的房间更高档。
群里的聊天消息不断,大家就在梁遇臣和李宗然都在的那个大群聊天。
李宗然艾特了所有人:【一小时后楼下集合,有烧烤,别错过。】
舒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换了身碎花吊带和牛仔短裤,再涂一层防晒霜就下楼了。
楼下露天泳池边有不少长条烧烤架,旅客可以自助使用。
舒云下去的时候,那边已经聚了不少人了,李宗然坐在中间,对面是虞饶,他俩正在给大家烤吃的。
舒云赶紧过去,挨着许雯,坐在烧烤架的边缘。
不一会儿,对面一排独立别墅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梁遇臣戴着墨镜,身上是休闲款的衬衫长裤,他走过来在舒云对面的空位坐下。
许雯咂舌:“梁总您怎么还穿这么正式,不热吗?”
李宗然接话:“华勤今年新签的几个合作方也来了,他一会儿得过去。”
有同事开玩笑:“梁总真是事业型人,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玩了。”
梁遇臣摘下墨镜,给自己的玻璃杯倒了啤酒,嗓音如常地举杯:“大家随意放松就好。不用顾忌我。感谢一年的付出。”
大家也都纷纷举杯。
喝过酒,大家去烤自己喜欢的食物。
舒云看着前面的蔬菜,她拿了两串土豆片放上去,目光梭巡,瞧见一旁铁桶里刚捞的活虾,有的还在跳。
她爱吃海鲜,蠢蠢欲动,但里面虾尾一蹦一蹦的,她不太敢上手。
梁遇臣瞧她盯着那虾一动不动,起身拿菜的时候,身子微倾,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问:“想要?”
舒云脸一红,慌到不敢看周围,小心又含糊地点一下头。
梁遇臣坐回去,拿铁夹板夹了几只放上去烤。
黑色的虾跳动着变红,海鲜的香味飘出来。
舒云眨眨眼,嘴角弯了一下。
一旁的许雯看见,好奇地问:“梁总喜欢吃虾呀?”
“他不吃。”舒云盯着虾,嘴巴比脑子还快,“他海鲜过敏。”
空气安静两秒。
舒云浑身一僵。
许雯愣愣地:“你怎么知道的?”
下潮涨
[原来, 那是有迹可循的背阴面。]-
许雯愣愣地:“你怎么知道的?”
夹板上的虾滋滋冒着热气。
舒云嗓子一紧:“我……”
梁遇臣也抬眸看她一眼。
舒云脑子都快转出火星子了,她眨眨眼,深吸口气:“我记得以前很多次吃饭, 梁总都没有吃过鱼虾蟹之类的东西。”
说完, 她赶紧把话头扔出去:“你们都没印象吗?”
“好像真是诶。”有人问,“梁总您真海鲜过敏啊?”
梁遇臣:“嗯。”
“你海鲜过敏?”坐在中间的李宗然看过来,“我去, 我和你大学四年我都不知道这回事儿。”
梁遇臣喝口水, 懒得搭理他, 只微微抬眸,看眼对面舒云还没消退的、泛红的耳根。
众人又嗅到八卦的方向,转而凑向李宗然那边:“然哥, 你和梁总是大学同学啊?”
“对。”李宗然开玩笑道,“我刚毕业就被他捞过来给华勤当牛做马了。”
梁遇臣把烤好的虾放进干净的盘子里,在那边交谈声的掩盖下, 把盘子放去偏向她手边的地方。
身边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李宗然身上, 舒云心里落口气, 去夹盘子里的虾。
她用牙齿咬掉虾壳, 感觉他虽吃不了, 火候却把控得很好,她忍不住吃了一个又一个。
梁遇臣又捞了几只, 放在夹板上烤。
舒云看他矜贵闲散却神态自若给自己烤虾吃的模样, 脸颊一热,小声问:“你要不也吃点东西?”
他却摇头:“不了, 一会儿见客户。”
隔了会儿, 他又将烤好的虾放去她手边,顺带着低低一笑:“这么爱吃海鲜?”
舒云含着肉, 眼睛放光,连连点头。
身边,同事们在李宗然那八卦得差不多,又都坐回位子开始烤吃的。
“然哥你别烤太多,大家吃不完得浪费了。”有同事善意提醒,“而且吃多了还得额外健身。”
李宗然悠悠调侃:“那是易胖体质需要做的事。我从不健身。”
对面的虞饶忽地抬头:“你不是经常健身的吗?”
空气又诡异地安静两秒。
舒云眨眨眼,也嗅出一点八卦的气息,她立刻竖起脑袋去瞧那边的热闹。
梁遇臣看她那掩盖不住的机灵样,抬头时脖颈白皙纤长。他垂眸喝口水,忽略自登机之时就有的抓痒。
许雯再次愣愣地:“饶饶姐你怎么也知道?”
“不是……”虞饶放下筷子,见所有人都盯着她,哭笑不得,“是我办卡的那个健身房,就在华勤边上,然哥刚好也在那,有时候能遇见。”
众人:“原来是这样。”
李宗然看虞饶正儿八经解释的模样,没继续这个话题,只出声招呼说:“烤的东西都糊了,你们几个能不能别放上去就不管了?好歹翻下面儿。”
同事们:“哎呀知道了然哥。”-
梁遇臣又坐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便回房间换衣服去见合作方。
梁总离开,大家火速延续了方才不好问出口的问题:“然哥,梁总在大学里是什么样的?”
舒云吃着盘子里梁遇臣给她烤好的最后几只虾,听见这句,分出心思去听。
李宗然:“还不就现在这样。”
许雯好奇:“有照片吗然哥,给我们偷偷看看?”
“有是有。不过就一张。”
大家瞬间沸腾:“然哥快发群里!就发梁总不在的那个小群!”
李宗然大方得很,反正不是自己照片:“行行行。成全你们。”
说着,手机震动一下,他们的小群被顶去最上面。
舒云屏住呼吸点开。
小图放大,里面的梁遇臣穿着学士服站在草坪上,容貌比现在年轻些,锐利而俊朗,面上没有丝毫笑意,深黑的眼底里一股飞灰般的平静。
那目光,像穿透了时间,直指人心。
一旁的许雯也在看照片,啧啧摇头:“梁总颜值确实抗打,扑克脸冷成这样都不崩图。”
舒云看着照片里的男人,他那个时候应该和自己现在一样大吧?她想着,偷偷保存下这张照片。
退出手机前又多瞧了眼他的眼睛,无波无澜的瞳仁,她莫名想起毕业那晚,他抬头望望夜幕,那句“除非我死”。
这边,大家烧烤陆续吃完了,想看的照片也看了,同事们都开始自由活动。
许雯想去海边拍照,拉上舒云回房间:“小云,我们换泳衣去海边吧?”
舒云回神,“好呀。”
两人换上昨天新买的泳衣,许雯穿着条纹蓝的比基尼,手上拿一个手持的vlog录像设备,挽着舒云的手就往沙滩走。
舒云穿着白色的连体泳衣,盘正条顺的,纤瘦却不骨感,泳衣服帖地包裹她的身体,平整流畅得没有一丝赘肉。
许雯忍不住伸手,顺着她的曲线摸了一把,她忽而就晃她肩,心碎道:“小云你这以后得便宜哪个臭男人啊!”
“……”
许雯:“你一定要找一个有钱有颜身材好的,不然你太吃亏了。”说完,她又凑过来补一句,“还要活儿好的。”
舒云一噎,差点呛住。
她回想上次和梁遇臣在酒店里,他身材一直都很好,活儿……也很好。
想到这,她脸颊发烫。
许雯看她脸红得像个小苹果,想起来:“对哦,我差点忘了,你上次说过,有男朋友的。”
她挑眉凑过去:“你脸红成这样,看来你男朋友活儿确实不错。”
舒云这次真受不了她了,弯下身,掬一捧海水泼去她胳膊上,许雯笑着躲,也弯腰泼她。
两人在白色的浪花里嬉戏。
玩累了,走到沙滩的小摊贩前买手作饮料。
舒云挑的这个说不上名字,像是椰奶又好像不是。付钱的时候,她们瞧见不远处的遮阳伞下,李宗然和虞饶一边一个儿地睡在躺椅里聊天,两人默契地没去打扰。
沙滩烫烫的,但海浪扑过来,小腿又一阵清凉。
她披着纱巾,海风吹起纱摆,贴在她的胳膊上,一种温柔的痒。
现在已经快傍晚了,天空的阳光正在往西边收束,海平面上逐渐泛起橘红色和深蓝色的碎光,世界有一种即将落幕的美。
舒云望着天边的夕阳,忽地抬头:“雯雯姐,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嗯?”
“华勤为什么会有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规矩啊?”
许雯也在看日落,“可能怕谈恋爱然后权色交易吧?怕破坏公平的竞争环境?”
舒云“嗯”一声,心里却不着边际。
许雯:“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个规定挺摸不着头脑的,何况华勤也没严格执行,所里谈恋爱的多了去了——我不是说我们这个团队啊,但隔壁队,还有一些和我们没有交集的业务线,谈恋爱的很多,也没人管。说是形同虚设吧,但这个规定又确实一直在。搞不懂管理层怎么想的。”
舒云蜷蜷脚趾,感受脚下的细沙,好似在听,又好似在放空。
许雯继续道:“不过从前是没有这个规矩的,好像自从有一任董事长出轨下属,酒醉车祸双双身亡后,华勤就有这个规定了。好像是零几年时候的事吧,当时这个新闻还闹挺大的。”
她点了点头。
忽地,一两只鸽子飞到她们附近,喙在沙滩上一啄一啄的。
许雯举起摄像器拍摄下来,她又将摄像机递给舒云,要她帮自己拍照。
舒云接过,尽职尽责担任摄影师。
海面夕阳灿烂,紫色橘色混在一起,很容易出片。
许雯摆好pose后,凑到舒云身边查看,惊喜:“哇,小云你好会抓拍!我要把这几张供起来!”
她命令她:“你快站过去,我给你拍。”
舒云站去她指定的位置。
光线渐渐晦暗了,背对大海总拍不清人像,许雯便调换方向,舒云见她移动步子,便也跟着挪动。
蓦地,镜头里远远发现一个人影。
梁遇臣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看着她们这边,准确来说是看着舒云的方向。
许雯微愣,“咔嚓”一声响,她果断摁下快门。
她把相机拿过去给舒云看。
屏幕上,女孩儿披着纱巾,两手捧着饮料,她咬着吸管,眼睛滴溜溜的,眼里染了夕阳的颜色。她身后不远处,梁遇臣姿态淡淡,因为距离的缘故,他面容并不清晰,却让人觉得他就是在看她。
“我把梁总拍进来了。”许雯压低声音,“梁总一直在看你哦。”
舒云赶忙回头,但梁遇臣已经不在原地,估计是离开了。
她四周看看,也没瞧见,转回眼问:“梁总刚刚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我按快门的时候才看见他,估计早来了?”
舒云看着照片里的梁遇臣,没有接话,心里却泛起一股酸涩的疼痛-
晚上,吃饭的地方在一家泰式酒吧。
就在度假酒店里,外厅氛围很high,灯光斑斓鲜艳,驻唱歌手抱着吉他唱着不同语种的歌曲。
李宗然包了后面独立的大包间,出去就是无边泳池,不远处的沙滩上有外国游客在办篝火晚宴。
舒云和许雯吃完饭,好奇地出去观摩了一下外面的篝火,在高大的椰树下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痒得两人赶紧跑回来了。
包间里,大家围在一起玩牌玩骰子,还有几个坐在旁边的吧台上支着电脑加班给客户回邮件。
李宗然点了几瓶酒,给大家一人倒了一杯,又亲自给加班的同事送过去,说了声“辛苦”。
他们团队氛围一直很好,也没人觉得此刻工作的人是在领导面前故意表现。
梁遇臣还在酒店楼上见合作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有同事好奇:“然哥,为什么你不需要见合作方啊?”
李宗然好整以暇:“那又不是我的业务范围。”
“那梁总确实辛苦。应酬都是一个人。”
李宗然气笑:“你们怎么不说他钱挣得多?”
“……”
大家沉默一瞬,深觉有理地闭上了嘴巴。
许雯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一叠真心话的卡片和转盘,“诶,你们有没有要玩游戏的?”
周围人来了些兴致,在长沙发上聚拢坐起来。
舒云也被许雯拉着坐在身边,第一次团建玩游戏,又是和喜欢的同事,她不舍得拒绝。
转盘转动,第一次,停在一个男同事面前。
众人松口气,许雯从里面抽出一张,乐了:“请选一个最讨厌的人。”
那男同事想都不想,大方一指:“然哥。”
李宗然“啧”一声,抱着胳膊懒懒地:“怎么回事啊。重选。”
那男同事拍马屁道:“然哥我这是因爱生恨。”
李宗然:“……”
众人大笑。
转盘继续,舒云听了几个,忽地就觉得那叠真心话卡牌太可怕了,抽出来的全是这种“请选一个最想亲的人”“请选一个最想私奔的人”“请选一个最想掐死的人”等类型。
她揪着手指巴巴儿地看着指针,就差把“菩萨保佑”给念出来了。
不过瞧了几轮,她发现一个漏洞,题面好像没有限制性别。她要是抽到就选许雯或者虞饶。
她想到这儿,缓口气,拿起玻璃杯抿一口酒。
忽地,包间门口传来开门声,梁遇臣谈完事过来了。
门口吧台边正加班的同事先喊了句“梁总”,他们沙发这块玩游戏的人也陆续抬头,“梁总。”
梁遇臣无言点点头,他面上无甚情绪,目光只往舒云的方向落了落,看见她衣服领口里一截奶白色的泳衣。
她身上泳衣还没来得及脱呢,只在外面套了件宽松的薄外套和短裙。
两人视线交汇一瞬,他脚步没停。
李宗然见他回来,也站起身,两人往落地窗边去了。
舒云小脸微抬,看他微暗的背影,感觉他心情不太好,估计刚刚的应酬局也不太舒心。
一旁的许雯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小云,该你转啦。”
“噢,好。”
那头,梁遇臣站在窗边,外头的天和海已经黑成一片,只有沙滩上少许灯盏和篝火。
他的身影黑沉沉地倒映在玻璃上。
李宗然问:“顺利吗?”
梁遇臣下颌微微绷着,他看着远处:“不太顺利。”
李宗然点头:“汇通这盘棋后面得贯彻两三年,不能急。”
梁遇臣眯了道眼,眸色冷肃:“德威这样一再降价,确实是个麻烦。”他抬手轻轻拉了下领带,“这几天,袁定山那边也不太安分。”
他在亚太的很多项目都出了问题,他知道,并不是员工的责任,是袁家在试探他。
李宗然一笑:“估计袁总是真怕你拿下汇通,他这个亚太董事长的位子坐不安分。毕竟现在不是从前了,你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把他给掀下去。”
梁遇臣嘴唇泛起一点讽刺的弧度。
身后沙发那炸开一阵欢呼声:“小云,你终于转到你自己了!来来来——”
舒云死死盯着那个指针,见那个针头稍微偏了一点,便使劲往一旁挪动:“不对不对,这针歪了……”
许雯直接将她摁回去,笑眯眯看着她,“别想躲。”
她摇一摇那个装小卡片的盒子,从里抽出一张,眉毛一挑:“哇,恭喜你。”
舒云直觉不是什么好问题。
——“最有好感的异性。”
许雯开心地拍拍手,“选吧。”
“……”
为什么一到她这里,题面就指定性别了?
舒云秒怂:“要不我喝酒吧?喝几杯都行!”
“不行,你得选。”许雯勾住她脖子,伸手一指,“周骏,把她酒杯没收。”
“好嘞。”一旁的周骏笑着照办。
“我……”舒云看着酒杯被拎到周骏面前的,她嘴巴一堵。
抬眸,大家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她心里虚虚的。
那头的梁遇臣听见动静,回头,看她被簇拥在人群里,工作也不谈了,提步过来。
他一走近,便立刻有眼力见的同事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位子倒酒:“梁总过来了。”
梁遇臣解开西装扣在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舒云看着他,咽了咽口水。
另一位男同事开玩笑问,“梁总然哥,如果我们选老板的话会被扣工资吗?”
李宗然:“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刚刚选我最讨厌,不也没跟你计较。”
那男同事哈哈一笑:“然哥大气。”又转向舒云,安慰说,“舒云你看没关系,随便选就行。”
梁遇臣喝口酒,没说话。
许雯看眼梁遇臣,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梁总一听到你选就过来了诶,而且下午他还看你拍照呢,你说他会不会……”
舒云一惊:“不会。”
许雯觑她:“怎么我还没说完你就否认了。”
舒云嘴巴噎住,忍不住又往他的方向瞧一眼。
灯下,梁遇臣眸色深黑,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迎视。
舒云不敢看得太明目张胆,只定了几秒便移开。
她心跳得跟鼓点一样。
虽说是游戏,但……她肯定是不能选他的。
她心里想了一万个不能选他的理由。
一秒,两秒……
大家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开始催促起来。
“那、那……我选骏哥吧。”舒云手紧张地攥起,轻缓又有点忐忑的补充一句,“骏哥那么热心,不会和我计较的。”
周骏微愣,既而一笑,拎着酒杯往她的酒杯上一靠:“没事没事。谢谢你选我。”
他又把她的酒杯又递还给她:“喏,酒杯还你。”
舒云双手接过:“谢、谢谢……”
大家长长地“噢”了一声,语调绕出好几个起伏,“骏哥还是这么贴心会照顾女同事。”
舒云脸红,埋下头掩饰尴尬,也掩饰着来自对面的,梁遇臣的目光。
同事们起着哄,只有他一动不动,眼睛锁着对面连头都不敢抬的人。
舒云低头喝酒,等周边稍稍安静,大家又去转下一个幸运儿时,她才敢悄悄抬脸。
梁遇臣仍坐在原地,眼睑微垂,黄澄澄的一束转灯就这么扫过他的鼻梁。
他平淡地喝口酒,仿佛无事发生。
而后,他眼皮微掀,目光越过杯沿,薄薄看向她。
那幽暗的眼底,好似一张巨网将她一把罩住。
舒云深吸口气,没来由打了个寒颤,不知是怕,还是觉得刺激。
她挪开眼,又灌了几口酒,心怦怦直跳。
后面又玩了几轮,还好没再转到她,舒云想上厕所,她揣上手机,准备去外面的卫生间。
外面的走廊是露天的,灯火萤萤,并不明亮,是刻意营造的海岛氛围。
舒云按着指示走去洗手间。
洗手台前,她弯腰洗了个脸,这才发现自己脸有多烫。
她脑海里还想着梁遇臣那幽微的眼睛,那是她才看得懂的占有欲,每次情到浓时,他就是这样的目光,像要吃了自己似的。
舒云还想着,不由浑身一颤。
她拿纸巾擦干净水珠,转身走出去。本想再回包厢的,可刚一出来,就跌进一个熟悉温热的胸膛。
清苦的气息包围她。
舒云心脏一抖,下意识想推开。
毕竟这是外面,随时都可能有同事出来看见。
梁遇臣自然不让,他微微转身,扣住她手腕将人带进一旁背光的角落。
脊背撞上墙壁,舒云轻呼一声,他身影完整地笼住她。
“梁……”她惊惶出声,连他名字都没喊完,就被他一根食指抵住嘴唇。
“别出声。”男人低声说。
舒云顷刻噤声。
她抬眼,看见海岛的月光鉴照着他眉眼。
舒云腿有些发麻,嗡嗡:“你、你要干什么?”
梁遇臣低声:“最有好感的异性?”
她眼皮一跳,心里知道他要开始算账了。
男人给她别过一缕碎发,唇瓣靠近她耳垂:“你那个最有好感的异性,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下潮涨
[风里, 是我想要捂紧却又落荒而逃的心脏。]-
海岛的夜风流淌,静谧、窸窣。
“你那个最有好感的异性,知我们的关系吗?”
梁遇臣湿热的鼻息扑洒在耳朵上, 带些微酒气, 不知是刚刚喝的还是之前应酬带下来的。
舒云脸都快烫掉,囫囵应付:“……可我指你的话,不就太显了吗。”
受不住他目光, 说说就别开头。
梁遇臣则看因扭头, 更纤长的脖颈, 上面那根斜斜的颈筋突出性感,往下连接锁骨间的凹陷。
他伸手,两指并拢, 拿指背轻轻触碰,沿那根筋,从耳根下摩挲到胸口。
舒云双肩激起, 瞬间拢紧自己的领口, 眼睛环视一遭四周:“这在外面呢!”
瞪眼, 紧张又警惕:“万一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梁遇臣手扳下巴, 他眸光被月色照亮, 在夜色里便显得幽微:“我不是说了。你放心,谁看见我开了谁。”
舒云再次惊骇。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 , 也依旧不知该如何判断这话里的与假。
直觉他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但他确实又是个城府颇深不近人情的人。
不然, 也不会谈恋爱大半年了, 仍旧法从他的扑克脸里读出一星半点的情绪。
舒云好一会儿没说话,只直直看他俊朗又带性一丝侵略性的脸庞。
眨眨眼, 掰开他捏自己下巴的手,硬头皮:“照你这么说,那我不是更不能让别人看见了?万一你把人开了怎么办?”
梁遇臣被绕进去了:“……”
舒云微微蹙眉,不满地说:“且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古代的妖妃一样……”
远处,包厢的门被推开,性两个同事往这边来了。
梁遇臣“啧”一,拇指摁住叭叭讲话的小嘴,把人往更昏暗的角落揽了揽,压低音:“小点儿。”
舒云立马捂嘴噤。
同事们的脚步和聊天由远及近,后走到走廊电梯处上楼了。
他们站在拐角的阴暗里,没人发现。
舒云还屏呼吸,抬头,看见梁遇臣微微绷下颌,他眼底被一格月光照亮,分外锐利亮。感觉身边同事经,他好像也难逃紧张。
等人彻底离开,舒云立马从他怀里钻出来,笑出两颗小虎牙:“看,你不也怕被人看见?”
梁遇臣瞧一副“被我捉住了吧”的表情,在心里气笑了。
他确实担心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不表他认同这样激的躲闪。好几次了,一点点没必要的风吹草动,永远都在刻意避开他;连两人说话,都得先扬起脑袋巡视一圈。
他和说,他既然能让来,一定是安全的。可好像并不记得,不知是忘了,还是根本不信任他。
到这儿,梁遇臣抬手掐了脸蛋,这回使了点儿劲,“哎呀”一。
舒云捂脸,默默瞪他一眼。
他看眼睛里碎光闪闪的,又性丝心软,拿手掌揉揉刚刚捏的地方,低低:“回去收拾你。”
舒云却说:“我不去你房间。第二天早上我起不来,不好回房。”
梁遇臣沉默半秒,其实他的意思是回耀城再说,似乎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心下好笑,也性些心痒,顺水推舟地:“那去你房间?”
“……”-
舒云带他上了楼,站在电梯里的候,看门里倒映的,两人的身影,心头竟涌起一丝怪异的、偷情般的刺激。
电梯门开,这一层走廊没性人,同事们估计大多都还在包厢里,带梁遇臣进房。
小腿发痒,是晚上出去看篝火晚会被咬的包,从行李箱里翻出花露水,给自己挨个涂抹。
这里的蚊子毒,咬出来的包和铜钱一样大。
梁遇臣则瞧见的小桌上摆了几个文件夹,都是三百万以下的项目,还是复印件。
他扫了一眼,是他之前要人筛出来交给李宗然的。
这几个月,他在陆续调整所里的项目分配规则,大项目大团队会陆续给到新人,这种只需要一个人控场的困难小项目,则会给到级别高一点、需要升职调岗甚至是跳级的员工。
梁遇臣淡淡翻了翻:“你在看这些?”
舒云抬眸,看见他在翻项目,心里一虚,含糊:“嗯……我就随便看看。”
“李宗然给的?”
“嗯。”
梁遇臣:“他没给你通讯集团的项目?”
“……给了。”
舒云睫毛微颤,没和他说自己不去通讯集团。
梁遇臣瞧片刻,只坐在床边抹花露水,头埋得紧,嘴唇也抿,便显得刻意。
“抹太多了。”他走去,“都快腌进味了。”
舒云抬头,把胳膊递到他鼻子下:“香不香?”
梁遇臣蹙眉:“于香了。”
自己嗅了嗅,也觉得刺鼻,又起身去门口的洗手池那边冲水。
梁遇臣跟走去洗手池边。
开水龙头清洗手臂,洗完手臂又翘起一只腿,继续清洗小腿。
灯下,的睫毛扑扑簌簌的,身-下的短裙被翘起的大腿掀起,里面还是下午在沙滩上穿的连体白色泳衣。的腿匀称纤长。
梁遇臣看见,呼吸紧了一,走近给拉下裙摆。
舒云感知到他靠近,双肩一抖,还在因刚刚的隐瞒心虚,转移话题:“今晚我抽的那个心话太险恶了,其他人的题面都没指定性别,我都好选雯雯姐或者饶饶姐的,谁知题面让我选异性……”
嘀咕:“我总不能选然哥吧,那你不得更生气了。”
“……”
“我说你是小气鬼你还不信,还说我骂你。”
梁遇臣舔了丝后牙。
说完,舒云也意识到他周身的气息危险起来,语气微顿,清洗完双腿后站好,两人干瞪眼几秒,转身就跑。
梁遇臣一把将人捞回来。
他抱腰,从一旁抓了个毛巾铺上去,把人直接抱上洗手台。
舒云不依,要撑跳下去,他却眼疾手快扣住,手撑在两侧的台沿边,身影严严实实罩在身上
“是。我小气。”梁遇臣倾身逼近,腰身凿嵌进膝盖间。
他拇指按住红润润的唇瓣,目光没性多余的温度,鼻息却是炙热的。他嗓音暗哑:“舒云,那你再选一次。好好选。”
舒云手攀上他手臂,扬起小脸,狡黠一笑:“你我选你啊?”
梁遇臣眯了眼,手伸进薄外套里捏痒痒肉,现在这姑娘是不怕他了,不给点教训就上房揭瓦。
舒云被他强硬地□□,惊跳躲避,一边推他手一边求饶:“我选你我选你,唔……以后都选你,行了吧?”
梁遇臣没动作了,锁住低头吻。
身体里积攒的那点儿痒,也都陆续发泄出来。
他记得下午,自己短暂地谈完工作,往沙滩上去了一趟。
夕阳铺了整个海面,穿奶白色的泳衣面向大海余晖照相,身上的轻纱被风吹得贴在腰间,捧饮料睁大眼睛,一股清新的可爱和娇嫩的温柔,迷人极了。
他力加重,吮了一下舌尖,手也探进去,抚摸宽大布料下,贴身的泳衣与曲线。
忽地,床上的手机响了。
舒云动作一僵,立马推开他。
可男人正循序渐进呢,怎么舍得放。
舒云心急,张口咬他嘴唇,跳下洗手台,光脚丫扑去接。
是许雯。
平复呼吸,划开绿色键,许雯的音涌进来:“小云,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回包厢了?”
舒云回头看一眼散漫站在洗手台那儿的梁遇臣,“……我性点困,就先回房间了。你们继续玩,不用管我。”
“噢,那行,你累了早点休息。我看你许久不回来,怕你迷路了,就一下。”
舒云心口一热,感激地“嗯”了一。
许雯起什么,继续:“还性,你出去后,梁总也出去了,我差点以他是去找你了呢。”
舒云:“……”
那头的梁遇臣也身形微顿,他提步来了。
“毕竟下午在海滩那,他一直看你诶。我觉得他肯定对你性意思。”
舒云一个头两个大:“应、应该不会吧……”
忽地,线一滞,梁遇臣从身后轻轻抱住。
许雯叹口气:“只可惜你性男朋友了。”
舒云双肩紧绷,调整气息:“是呀,我性男朋友了。”
梁遇臣听见这句,唇角微勾,低头吻了吻脖颈。
轻轻一僵,不敢动静太大。
“那我不说了,你早点休息。”
舒云赶紧答:“好……”
电话挂断,舒云绷起的身体落了下去。
梁遇臣逗:“接个电话也紧张?”
脸热得不行,也不对他脸就咬上一。
梁遇臣任报复,手揉揉后脑勺,翻身将摁回床铺,深吻回去。
身上的外套、短裙都被剥掉了,贴身的泳衣也难以幸免。
他低头在耳边逗:“好看。”
舒云锤一下他胸膛。
可他像是故意,低低:“脱了更好看。”
“……”
绵长的亲密,半个月没接触,一切汹涌满胀。
结束后,两人清完,窝回床铺上。
舒云浑身软软的,翻个身,半趴到他身上,他抬手搂住。
头落下去几分,靠在他肩上,眼睛却清滢地望窗外的黑天。
梁遇臣以睡了,正准备抬手给调暗壁灯的候,忽地出:
“梁遇臣?”
“嗯?”
舒云了个一直都很在意的题:“你会偷偷在背后帮我吗?”
梁遇臣不答,只:“你指什么?”
舒云目光垂:“我不知……”说,“但我,这条路,让我自己走。”
梁遇臣没出。
隔了片刻,他揉揉后脑勺:“不早了。睡吧。”
舒云:“嗯。”-
第二日早,舒云醒来的候,天已经大亮。
身边床铺是空的,整个房间阳光铺洒,远处的海水粼粼晶亮。
梁遇臣已经离开了。
日出的候迷迷糊糊醒了一,被浴室里的水吵醒的,后梁遇臣穿好衣服绕到这边,低头吻了吻额角,起身出去了。
舒云以他只是回了自己的房间,后来下去餐厅吃早餐的候,听李宗然和虞饶说话,才得知梁遇臣已经离开普吉了。
“他什么候走的?”
这句话脱口出就后悔了。得也太显了。
周围同事听见音,也安静一瞬,不知是因的题,还是因里面熟稔头的“他”。
李宗然看向,如常答话:“早上八点走的,香港那边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儿啊?”同事们的注意力又被转移走,“坐早班机去呢,肯定很严重。”
李宗然发他们:“我哪知,我又不是亚太的人。吃你们的早餐。”
“然哥你怎么和饶饶姐一个样啊,一说到所里的八卦就喊停。”
李宗然皮笑肉不笑:“今天都不度假在酒店加班是吧。”
大家秒噤,哈哈闭上嘴。
舒云则咬一口奶香片,盯照在自己餐具前的一阳光,性些怔神。
普吉的三天假期很快结束。
回到耀城,工作的快节奏恢复到原来的轨上来。
十月,通讯集团的项目开始了,第一周所里办公,第二周再启程去北京现场。
去北京的前,舒云去给李宗然送材料,再次提出从通讯集团转去做那些三百万以下的小项目。
李宗然依旧没应,他适说了句:“要不你先去遇臣,听听他的建议呢?”
舒云却摇摇头,很是坚定:“然哥,我的上级只性你和饶饶姐,我只需要对你们进行申请和汇报。”
“还性,我做了一个前期的量化方案,都是那些小项目的,您可以先看看。”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李宗然。
说了“您”,带几分正式,李宗然也微微坐直,接翻了翻,性些意外:“你什么候写的这些?”
“在普吉的候。回来也写了一点。”
度假的那几天一直都在翻这些小项目,研究透彻后其实没性那么难,甚至觉得挺性挑战性的,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
“效率这么高。”
李宗然快速翻完,人家都给出方案了,他也不好再卡的申请。况且快年底了,这些小项目确实需要赶紧做完,不然后面又是一团乱。
他签完字,把方案递还给:“这事儿你回头记得和遇臣说一。”
舒云睫毛一颤,应下:“嗯。”
抱签了字的方案出来,站在公共走廊的落地窗前,深深吐出一口气,好像离开通讯集团的项目就能暂逃开梁遇臣的势力范围一样。
但至少这一刻,不会再担心他性没性给自己塞项目、给自己偷偷帮忙。他们工作还是工作,感情还是感情。
窗外是十月中旬的耀城,天气在几次雨水里骤然转凉,街总是湿漉,枯黄的树叶堆积在路牙边,铺满一长条。
城市的秋意像流动的琥珀,缓慢凝固每一寸空气。
舒云看外面直插云天的高楼,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气。
忽地,手机急促响起来,见是虞饶,赶忙接起。
“饶饶姐?”
虞饶音几分焦急:“小云,你快看论坛!”
舒云懵懵的:“什么论坛啊?”
“华勤的内网员工论坛!你快点去看!”虞饶那边都急了,“性你的匿名举报。”
舒云心咚地一沉。赶紧登陆系统后台的论坛查看,刚点进去,就看见首页飘新帖:【匿名举报:华勤Halori中国耀城总部A1级员工舒*违反规定,与上级存在不正当关系以获取项目资源……】
舒云攥手机的手都在抖,腿踉跄一下,扶住前面落地窗的玻璃,心里不可置信。
还好论坛性员工隐私保护机制,只要是华勤正式员工,发出姓名都会只留下一个姓氏。
点进举报帖,下面已经性几十楼的回帖了,评论两极分化,一部分阴阳怪气,质疑所里项目分配机制,以及嘲讽“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规矩其实只是高层丑闻的遮羞布;另一部分则质疑举报人发布内容的实性,华勤性最清晰的举报流程,什么不直接给hr发邮件举报,反倒在论坛发帖……
几乎每一刷新,就性数条文字涌进眼眶里。
舒云心口发凉,继续往下翻,连刷几次,都是法加载,退出去重进,发现帖子已经被封掉了。
舒云惊魂未定,都不知该不该松口气。
准备回自己的项目办公室缓一会儿。但还没走到电梯那,就远远听见等电梯的人在小交谈。
“你们看到刚刚的帖子没,不知是谁举报了李总今年新招的应届生。勇,敢举报李总的人。”一个人说,“那贴子封得快,看来今年的新人背景强硬啊。”
另一人:“可的上级性两个,李总和梁总,这个不正当关系到底是跟谁呢?举报连人不敢指出来,这也太不可信了,且梁总今年大半年都在香港,难是和李总?”
“李总不是已经性虞饶了吗?”
人群里冒出这样一句话,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讽刺一笑。
舒云听,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默默退远,从楼梯间一层一层走下去-
晚上九点,快下班的候,梁遇臣的消息进来了。
他刚落地耀城,车还性十分钟到华勤附近,估计是了照顾,他把车停去了隔壁的商场。
舒云赶紧收拾好背包下楼,往马路对面跑去。
梁遇臣车停在路边,他站在树下,身影暗沉,带点风尘仆仆之感。周边就是繁华的大商场,大屏广告光鲜亮丽,他站在这浮华的灯光里,安静醒目。
舒云小跑到离他还性四五米远的地方莫名停了会儿,后又重新提步,慢慢走向他。
梁遇臣瞧见耷拉的肩膀,上前一步将人带进怀里,轻轻拥了一下。
舒云心一抖,可控制地柔软下去,伸手回抱一下他的腰。
梁遇臣宽慰:“别担心,帖子的事,拿不出证据的举报就是诽谤。你不用放在心上。”
舒云一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颈窝里。
他听不出,“嗯?”
“嗯……”
他揉揉后脑勺,任贴。
舒云心里乱七八糟的,从前听他说这样的话,总是很容易安定下来,可这次却法说服自己。
和他的关系是实实的;接手的那些好项目,也是实实的;所以这个举报,在这里也是实实的。
秋夜吹起晚风,舒云觉得性些冷了,这才发现他身上只穿了单薄的一件衬衫,也对,香港这个季节还不太冷。
:“你特地从香港回来的?”
他点一下头。
他下午开会的候看见的,让秘订了最近的机票就回来了。
他牵走去车边,给拉开后座车门。
舒云慌忙说:“我、我回我自己家。”
梁遇臣看一眼,眸色性些深,却没说什么,往前给司机报了小区的名字。
这才上车。
梁遇臣从另一侧坐进来。
汽车缓慢启动,车里干燥温暖,身边,舒云望窗外,他瞧上一会儿,也转回目光。
街外的喧嚣衬得车里更加安静,夜色在他们身上划。
他思忖几秒,正开口的候,忽地:“梁遇臣,是你封的那个帖子吗?”
“人力部封的。”梁遇臣说,“发在论坛的举报帖,不哗众取宠,引导人看热闹已,构不成实际损失。人力已经自发封禁,更说发帖人拿不出证据。你也不会性事。”
他音沉稳,看向:“你甚至可以向人力部申诉,继续调查。”
“……嗯。”
舒云心,哪性底气申诉啊,都觉得这个帖子快把剥光了。
梁遇臣说:“满满,一个恶意举报帖,不会性任何影响的。”
舒云听他笃定的语气,思绪却更加茫然。
“几天我们一块儿去北京出差,到了项目上会好一点,换个环境也可以换换心情。”他说。
呼吸性点紧:“不用,我今天和然哥说了,我不去通讯集团的项目了。”
余光里,梁遇臣头转了来。
他似乎这样保持了一下,目光又转走。
空气安静片刻。
他出:“由?”
没等答,便继续说,“就因今天的帖子?”
舒云点一下头:“嗯……”
其实不全是,但现在脑袋一团乱,只知,不能和他一起去北京,一定不能。
这是对工作和感情划分的底线,越这条线,一切都不清晰,也不纯粹了。
梁遇臣没说话。
他看向窗外,后面也都没说话了。
车往小区的方向开。
开进居民区的候,灯光暗了下来,车厢里静谧,只性白色的路灯一格格流,偶尔外面性车灯照来,他锐利的脸庞便亮那么一下。
不他手机会进来工作电话,他全给掐了。
舒云看见他绷起的下颌,还性昏暗里一抹显的疲惫,性些懊恼,估计他是推了不少行程从香港赶回来的。
但又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性错,他们是最亲密的人,又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权色交易。
舒云看见小区入口,说:“要不就停门口吧?里面不好掉头。”
车停在门口,刚和他说再见的候,梁遇臣先推开了门:“我送你进去。”
他人已从车里出去,速度比还快,舒云微愣,也赶紧抓上包包下车。
关门前,看见前座上性件风衣,便一拿上。
梁遇臣等在前面,回半个头看。
舒云小跑去把衣服递给他:“你不穿件外套吗?你从香港来,耀城这几天在降温,晚上很冷的。”
梁遇臣接穿上,仍旧没说话。
两人并排往小区里走。
香樟树树荫茂盛,走在里面人都看不见,后面传来摩托车,后“滴滴”一连串的鸣笛。
梁遇臣伸手把人一把拽,舒云吓了一,直愣愣撞进他怀里,身侧一个外卖员飞驰。
抬头,梁遇臣冷脸:“你眼睛长天上的。”
“……”
舒云眉毛登一竖,也说点什么怼他,但一迎上他训诫的目光,又性点儿蔫。
腮帮鼓了鼓,没说出话来。
梁遇臣瞧了几眼,面色缓和些,牵上的手,重新和讲:“满满,没性员工会持续关注这件事,华勤的举报体系是行业里最完善的,所以举报邮件和举报帖都很多,人力会妥善处的。今天人力封了贴,说这事儿已经定性,要不了三天就能翻篇。更何况这连举报都谈不上,只是个拿不出证据的造谣帖。”
舒云心里一抽,几乎快要被他说服了,可脑海里又性根线把拉回。
确实在意这次的举报,可更在意两人的关系。
摇摇头:“那我去做别的项目,不正好避嫌吗?”
他却不解:“性什么好避嫌的?”
舒云深吸口气:“你是我的上级,我们现在被说性不正当关系,你还让我去你的项目,这不就是摆和人说,我们性关系吗?”
夜色里,梁遇臣的侧脸息。
他只回了一句:“所以,你要因一个不切实际的举报、没性根据的猜测,放弃一个好项目?”
他音很淡,舒云却心头一震,还性点儿风吹的凉。
他这话说得太犀利太刺耳,甚至还性些冷漠,是非利弊就这么一针见血地给剥开。
刚好走到楼下,梁遇臣停住脚步,转身面对。
他眼底神色淡薄,性疑惑性不解,却唯独找不见看见的情绪。
舒云性些徒劳:“怎么不切实际没性根据了,我确实是和你在一起啊,你也确实……”
给了我很多好项目。这句没说出口。
“我们是在一起,”梁遇臣继续说:“可满满,职场里,举报暗算这些都是再正常不的事。只要拿不出证据……”
“正常?”舒云听见这个词,像是世界都被他颠覆,睁大眼摇摇头,后面的话也脱口出,“那梁遇臣,你觉得我们的关系也正常吗?”
梁遇臣眸色一敛。
“那什么每次和你完夜,我都能得到一个可挑剔的好项目,或者一些别人没性的便利?”语气性些抖,“这你也觉得正常吗?”
风倏地一静。
梁遇臣面色变了,脸颊微微泛冷,锁的目光也逐渐带了力。
气息沉沉里,他还未开口,兜里的手机又响了。
他是推了很重要的事临来的。
舒云心慌乱跳,意识到自己话说错了,但又不和他继续掰扯,只赶紧逃走。
“……我上去了。”
说完,抱包包转身就消失在楼里。
下潮涨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 把爱都走曲折。”]-
第二天,照常上班。
上午舒云没去所里,她得联系一下手里那些小项目的客户们, 一直到中午才回到华勤。
刚好饭点, 虞饶和许雯拉着她去楼下商圈吃饭。
今早天亮的时候就在下雨,空气里淅淅沥沥的凉,天也是一片阴沉的空白。
三人进了家平日好评如潮的面馆, 舒云没什么胃口, 点了碗清汤面慢慢吃着。
面前的许雯和虞饶也提不起精神。
许雯和她吐槽:“梁总今天不知受什么刺激了, 好几个高管合伙人过去和他开会,好像是一个数据勾稽弄错了吧,他直接当人面说干不了就走人。太恐怖了。还好我今早不用和他汇报工作。”
舒云夹面条的手一顿, 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昨晚,她说完那句话就溜回家了,心脏刺激得怦怦直跳, 一整夜两人都没有通电话, 平常互说晚安的习惯, 也在此刻断掉。
虞饶也撑着脸摇头:“我就在现场。小云你是早上没来所里不知道, 梁总那脸叫一个黑。一早上没人敢主动和他说话。”
舒云默了一瞬, 问:“……那他现在呢?”
“开完会了就去机场了。”许雯双手合十,“还好走了。让香港的同事们去伺候吧。”
“噢, 还有, ”她说,“昨天那个匿名贴, 你千万不要太放在心上。这种职场举报大戏, 每年快年终预审分项目的时候就要上演一波。什么□□易、吃回扣,还有举报人婚外情的呢。庄黎会处理的。你放心好了。”
舒云笑一笑:“嗯, 谢谢雯雯姐。”
许雯指指边上的虞饶:“饶饶姐几乎每隔几月就被人举报一次,说她是然哥的小女朋友。”
虞饶一顿,“你能不能别给我捅刀子。”
许雯还她一个飞吻。
舒云看她们谈论举报,语气虽抱怨但仍旧从容。
其实今天起床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意举报的事了。
谁爱举报谁举报吧。工作她是得继续干的,工资也是得继续拿的,反正天塌不下来。
但她在意梁遇臣,她在意这段关系在他那里的定义。
他们明明可以工作是工作、恋爱是恋爱,但他为什么总在亲密后给自己塞那些好项目,把她置于一个不清不楚的界限里?
他明明答应不干涉的。
舒云更气自己,她做不到那么强大而无畏,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梁遇臣登机的时候,他站在候机厅里迟迟不动。
隔一会儿就拿出手机划两下,却不知道在划什么。
身后的秘书心惊胆战。
今早梁遇臣在所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平常他虽也是冷脸,但说话至少平静,下属犯错,他虽严厉但不会直接当人面说“干不了就走人”这种重话。
毕竟身为管理者,暴躁易怒、不留余地,都是职场大忌。
秘书见时间不多,上前轻声提醒:“梁总,头等舱的乘客可以登机了,您要不要先上去,如果落了什么文件,我去给您拿?”
“不用。”
梁遇臣最后看眼手机,微信置顶的人从昨晚到现在安安静静,他冷笑了一下,脸绷得厉害。
忽地,手机屏幕一暗,有电话进来。
却是李宗然。
他接起来。
李宗然还是拿不准:“小舒云那边你准备怎么弄啊?后天要去北京通讯集团的项目了,她的预算我报不报啊?”
梁遇臣凉道:“别管她。”
“……”李宗然扯扯嘴角,“你们真行。”
这话像是触了他逆鳞,冷声:“还有事没事?”
李宗然也不惹他了:“没了没了。挂了。”
可要挂断的前一秒,梁遇臣又加了句:“她既然想做那些小项目,你记得把该给的权限都放给她。”
“我记着呢。放心吧。”
收起手机,梁遇臣望一眼候机厅落地窗外等待起飞的飞机,提起步伐登机了。
周三,舒云交接完工作,正式离开通讯集团,她没去北京,继续在耀城一心一意完成手里那些小项目。
从前在大项目组,都是听上级说话办事,把工作完成就万事大吉,但这次不是了。她的角色已经从单纯的执行变成自主决策。
若中间哪个环节出现问题,她也需要独自解决。
虞饶给她招了个实习生打下手,一个研二的男生,叫余一,戴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一问年龄,居然还比她大一岁。舒云这日带他去领电脑。
余一看见带自己的leader是舒云时,眼睛都亮了,两人一聊,还都是耀大的,便更觉亲近。
余一笑说:“那我叫你小云老师?”
舒云连忙摇头:“不用喊老师的,我资历也不深。”
“那……我比你大一岁,总不能喊你小云姐吧?要不我喊你老大?”
舒云思索片刻,觉得这个称呼可行:“那行。”
拿完电脑,舒云带着他回办公室,等上行电梯的时候,意外碰见了宋游。
宋游看见她在所里,诧异了一遭:“你没去通讯集团吗?”
舒云微一蹙眉:“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通讯集团?”
她有些慌张:“我、我听别人说的。以为你通讯集团做完,后面就直接去天星了。现在已经十月份,十一月底天星的项目又要开始了,你是李总的人,李总肯定会带你的。”
舒云总觉得她在套话,也没精力应付,只如常一笑: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伺弍耳二5九一四柒“这个都是听安排的。没到出差前一天,我们也不知道具体行程。”
上行电梯到了,她带着余一走进去:“我们先上去啦。有时间再聊。”
宋游看不破她脸上的笑,尴尬应道:“嗯。”
电梯门关,舒云笑容收敛,她看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忽地感觉自己随意调动表情的能力比以前强了不少,明明是在笑,但笑里有几分真意,她自己都不知道。
某一瞬,她忽地反应过来,她好像越来越像梁遇臣了-
后面,舒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
一共四个小项目,其中三个初创公司,一个发展已经比较成熟。
舒云细致地看了他们近两年来的财报和流水,三个初创公司面临的问题很相似,缺乏资金、仓促开工、产品线混乱。
她放在一起在做,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并且给他们申请了相关的知识产权和一个近期政府发布的中小企业帮扶资金。
其中一个公司老总想请她吃个答谢饭,舒云婉拒了:“这是华勤应该做的,如后续还有问题,我们一定保持沟通。或者等公司开始融资甚至上市的时候,答谢饭再吃也不迟。”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舒云自己都愣了一遭。
这都是梁遇臣从前常用的话术,她耳濡目染,竟也能出口成章了。
想到梁遇臣,她心抽了下,又很快忽略过去。
对面老总听她这样讲,被拒绝也高兴,笑着同她握握手:“好的。后面有劳舒老师费心了。”
舒云一笑,递出手:“应该的。”
十一月,天越来越冷。
前面三个小公司的项目已经基本做完,只等她出报告,在华勤内部走完风控流程就结束了。
舒云第一次独立写项目报告,即便有模版,但仍旧摸不着头脑。风控那边卡了她很久,一直不给过,也不告知原因。
毕竟风控中心忙,对她这种小项目关注度也不高。
卡了一周,客户开始催,舒云也有些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打电话问了一下虞饶。
他们还在北京通讯集团的项目上出差呢,似乎在饭桌上,有点吵。
听她说完,虞饶立刻说:“那我把风控那边的电话给你,你直接打电话问她们主管。硬气一点,小项目怎么了,三百万不是钱?”
舒云感激地点点头:“行,谢谢饶饶姐!回来请你吃饭!”
“小事儿。”
放下电话,李宗然瞧了眼身边垂眸喝水的梁遇臣,明知故问:“谁的电话啊?”
“小舒云的。她应该是过风控的时候被卡了,风控那边不搭理她,项目太小了。”
“噢,原来是小舒云。”李宗然挑挑眉,又看一眼身边的梁遇臣。
梁遇臣仍旧喝着水,面色喜怒难辨。他最近烦得很,懒得理会他那挑衅的眼神。
许雯问:“小云这次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北京啊?一点都不正常。”
梁遇臣动作微停。
他忽地想起那晚,在她楼下,她脱口而出的质问
——“那梁遇臣,你觉得我们的关系也正常吗?”
他侧脸似乎冷了些,眼神锐利一瞬,又微微落下去。
这时,又有人问:“那后面今年的天星又要开始了,小舒云还和我们一起吗?”
梁遇臣:“都吃完没有?”
他突然出声,凉淡的音色,桌面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安静下去。
大家灰溜溜地赶紧擦嘴:“吃完了吃完了。”
梁遇臣起身,面无表情地起身出去了。
十一月的北京,寒冷而清透,路灯下,泛着萧瑟的金黄。
他看了一会儿,想起方才包厢里虞饶接电话,听筒里溢出来的,女孩儿熟悉娇俏的声音。
思绪又飘远,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给自己递简历。
梁遇臣拿出手机,给风控中心打了个电话-
舒云手里的小项目只剩最后一个。
一个已经小有规模的企业,正在扩张期并且准备C轮融资了。
而且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个公司老板竟然是她校友,就是大学里老师讲课总拿他公司当素材的那个,姓丁。
六月份她跟着梁遇臣在香港参加行业二十周年联合会时,她还看见了他。
得知这一层面的关系后,舒云倒不怎么紧张了。
这日,耀城难得天晴了,阳光通透温柔,她带着余一去企业,正式开始走访与沟通。
这是她独立完成的最后一个项目了呢,如果能顺利完成,那是不是也能说明,她不依靠他的资源也能做好?
舒云看落在自己身侧的阳光,她抬手接住,在心里给自己加油。
秘书让他们在休息区稍坐,丁总正在开会。
等待的时候,华勤的风控中心给她打来了电话。
舒云赶紧接起来,她昨天找虞饶拿到电话后就在和风控那边交涉,终于把被卡的地方弄清楚。
现在又打来电话,她心头一肃,以为是报告又出了什么问题。
“您放心,已经没问题了,我在系统上给您通过了。”那头的人一改上次趾高气昂的语气,软声道,“我们这几天太忙了,没有顾得上您这边,抱歉啊。”
舒云意外几分,赶忙答:“没事没事,是我打扰你们了。”
“怎么会?我们这次的疏忽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梁总昨天已经打电话说过我们了,以后我们会重视……”
舒云听见梁遇臣的名字,心头茫然:“梁总?”
“对呀?不是您先去找的梁总,梁总才来找我们的吗?”那头人道歉,“我们真不是故意卡着您的,已经给您放行了,梁总那边……”
舒云只觉心底有凉风吹过,后面的话她没再听了。
电话那头的人喊了她两声,她这才回神,目光微垂:“我知道了。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是我们一开始疏忽了。”
舒云挂断通话,她捏着手机,挺得笔直的坐姿终于塌了下去。
她思绪恍惚,像这半个月来所有的努力与突破都被尽数抹去。
忽地,她觉得没意思透了。
一旁的余一戳戳她肩:“老大,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她摇摇头,似乎深吸了口气,重新坐直身。
又过了几分钟,秘书出来请他们进去。
舒云调整好情绪,换上适当的表情与微笑,拿着文件进去了。
办公室里一股烟味,舒云微微蹙眉,笑容不减。
华勤室内禁烟,梁遇臣也不喜烟味,抽得极少,偶尔压力大会抽,但也从不当她面。
和他在一起的这一年,她几乎都没闻过烟味,他身上一直是她喜欢的清苦气息。
里面的丁总仍带着圆框眼镜,显得整个人世故而狡猾。
他叼着烟抬头,微微一顿:“华勤的?”
舒云走上去,递出手:“丁总您好,我是华勤中国舒云。”
“这么年轻就独立做项目了?”丁总往后靠进大班桌里,上下打量了她一遭,年轻漂亮身材好,尤其是包臀裙下的两条腿,纤细笔直。
他哼笑,故意为难:“我们好歹也出了两百多万的服务费,华勤就派你们两个过来啊?我要求换人。”
舒云的手在空气里顿了顿,她收回手,微微一笑:“没关系的丁总,华勤一直都是客户至上,我们今天来也只是走访一下,与您沟通沟通需求。后期如果您哪里不满意,想换人也是可以的。并且服务费也给您打折,您看呢?”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她这招是跟智科的郑总学的,之前郑总要她降20%的服务费也算是给她上了一课,可见降价对客户来说是多大的吸引力。她自然也能拿这个当话术。
丁总看她的眼神微微一变,似乎闪了过了什么。
他笑了一道,缓和气氛:“是是,我小看舒老师了。”
舒云继续说:“其实不瞒您说,我很早就认识您了。在学校的时候,教我们财务报表分析的老师经常提到您,说您是她的得意门生呢。”她想了想,“而且,我大二的时候,还拿过您的奖学金。”
丁总来了兴趣,站起身引他们去沙发那坐,也换了称呼:“居然是学妹啊。学妹好学妹好。学妹坐吧。还有这个男生,也坐吧。”
“谢谢丁总。”舒云说着,和余一坐去沙发上。
趁着秘书上茶喝茶的间隙,余一悄悄问:“真降价啊?”
舒云垂眸喝口茶水:“话术而已。哄他的。”
“那要是真降呢?”
舒云觉得现在自己的脸皮也厚了不少:“要真降,那就让然哥来谈。”
她的层级只用稳住客户、完成项目,收费的事儿李宗然会处理的。
余一偷偷比了个大拇指:“牛哇老大!”
后面和丁总的沟通也慢慢顺畅起来。
舒云打起精神,拿出电脑,开始做一些基本的记录。她一投入工作总有极强的屏蔽力,方才和风控那边的对话,她暂时抛出脑海。
一直谈到六点,写字楼外面的天早黑了。
已经到了深秋。
丁总站起来同她握手,笑说:“今晚我这儿有个酒局,会谈一些关于我公司C轮融资的事,学妹要是不急着回去,要不一块儿去吃个招待饭?毕竟融资是大事,也是你工作范围的一部分。学妹可不要推辞。”
舒云思忖几秒,分析着这里面的可行性。
如果是纯粹的吃饭倒还能委婉拒绝,但丁总说要谈融资的事,这就和工作挂钩了,她一定是得去的。
丁总看她考虑的模样,继续笑道:“而且,我记得你们事务所,是可以员工自己接项目的吧?”
舒云微微抬头。
“饭局上都是行业内的大公司大集团,你说不定能碰碰运气独自签到更大的项目,后面也好快点升职,”丁总笑容越来越深,“这样你既能给我们公司把关哪个投资人更靠谱;我也能给你引荐一下,万一你真能独立签上项目呢?”
舒云深吸一口气,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但限于社会阅历,她又不能完全理解里面的真正含义。
丁总的话半真半假,一半拿工作做捆绑让她推脱不得,一半拿项目做诱饵让她摇摆不定。
独立签项目么?
她其实不太相信,但若只看字面的话,说不心动自然是假的。
她想起方才风控打来的电话,想起梁遇臣那些过夜后交到她手里的项目,想到两人之间那些“正常”和“不正常”的界限……
或许自己足够强大,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丁总又适时加了一句:“舒老师,就算您不想独立签项目,那关注我公司的融资和扩张也是你的工作,不去不好吧?”
舒云心缓慢跳动着,终于,她点头:“好,那麻烦丁总了。”-
晚上的饭局在一家隐蔽的中式园林餐厅里,挨着市中心,但闹中取静,一走进去便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潺潺流水。
庭院里一条小溪,中间一座弯弯的圆拱木桥,走上去吱呀吱呀的。
舒云刚进去,兜里的手机便响了。
居然是梁遇臣。
两人大半月没联系了,她不想从工作上分心,也不愿再和他延续上次的掰扯;而他也忙,北京香港两头跑。
舒云脚步微顿,犹豫该不该接,但在铃声快结束的前几秒,她咬咬牙,还是接了起来。
那头出声:“在哪?”
他声音寻常,仿佛这半个月来的不联系没给他带来任何影响。
舒云心里跟抽丝一样,他确实永远理智且高高在上。
她闷闷顶了一句:“我难道还需要和你报备行程吗?”
“我回耀城了。”他语气很淡,“晚上一块儿吃饭?”
舒云简直一激灵,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突然。而且为什么他要吃饭,自己就一定得陪他?
舒云像是被他捏住后颈的猫儿,她不擅撒谎,手心都微微出了汗:“不、不了……我今天约了我大学室友一起吃饭。”
听筒里静默片刻。
“行。”那头挂了电话。
舒云看着手机,心有余悸地松口气。
前面丁总回头:“舒老师?”
“来了。”她加快脚步跟上去。
梁遇臣坐在车里,看着街道对面走进中式庭院的女孩儿,以及她身边的,不知名的男性。
他神色绷着,眼底生寒。他没再犹豫,推门下车。
下潮涨
[这场社会课的学费总是要自己交的。说昂贵也不昂贵, 一杯酒醉;说合算也不合算,一段青春。]-
绕过木质外廊进去,里面铺了厚厚的地毯, 每踏出一步都像走在摇摇欲坠的云端。
舒云跟着丁总进去, 侍应生推开厚重的门,包间宽敞,里头明亮温暖, 水墨屏风放置得恰到好处, 一旁的倒流香就这么潺潺涌落, 幽静雅趣。
红木圆桌很大,已经坐上了人,只余几个空位。桌面上杯盏茶具俱全, 灯光一照,散发着琉璃一样的光芒。
舒云坐在丁总旁边,将所有面孔扫了一圈, 确实都是市面上大企业集团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坐在主位攒局的, 是汇通集团的徐总。
舒云微微一惊, 她六月份在香港跟着梁遇臣见过他, 那时梁遇臣还因为德威的半价和徐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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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好一会儿话。
徐总也看见了舒云, 有些意外。
“徐总,上回我们报出的价格您还满意吗?”桌上另一位面容精干的男人对侍应生招招手, 笑说, “人来齐了就上菜吧?我们边吃边聊?”
舒云顺着看去,居然是德威中国的CEO钱栋成。
她记得耀大毕业典礼时, 他也来了, 就坐在梁遇臣边上。
估计,这不是一个单纯投资局了。舒云心想。
徐总敲敲桌子, 笑说:“不急。还剩一位。”
徐总旁边的座位是空的,舒云看了眼那空位,莫名的,她心慌一瞬,脚底也漫上一抹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还剩的那一位是……
可她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正想着,包间门重新被侍应生推开。
舒云视线还没挪过去,便听见熟悉的清淡的声线,和刚刚电话里的如出一辙:“抱歉,打了个私人电话,来迟了。”
梁遇臣一身深色西装,外面穿了长大衣,捎带着点深秋入夜的寒凉。他无甚情绪地进门,视线在饭桌上扫了一圈,停落在舒云的方向。
漠然的一眼,只持续了几秒,却又仿佛含了千斤重压。
舒云脑海里“嗡”地一声。
完了。
她匆忙低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梁总来了。”徐总起身。
梁遇臣递出手去:“刚从北京回来。见谅。”
一旁的侍应生给他接过大衣,他解开西装扣坐在了徐总旁边。
钱栋成看见梁遇臣,神色沉了些,但又换上笑容:“我还在想是谁有这个架子让我们一桌人都陪着等呢,原来是梁总。”
梁遇臣没接他的阴阳怪气,只淡淡开口:“钱总要没这个耐心,回头可以自己来吃。”
钱栋成讪讪一笑,没接话。
徐总对一旁的侍应生道:“麻烦上菜吧。”
先上的是冷盘,钱栋成继续道:“徐总,要不您给我们个准话,汇通的项目是已经签出去了吗?”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来,“德威诚心合作,报价我们都好商量。您没必要多出钱是吧?”
舒云一听这话便知道德威又要来抢项目了。
这半年来,华勤一直在推进汇通的合作,德威则次次压价挑衅,着实让人讨厌;而华勤实力强硬,即便报价略高于市场,买单的公司照样一大把。
可见压价在实力面前不值一提。
“钱总好意心领了,后面合作机会多得是。”徐总笑,并不透露半个字。
钱栋成笑容僵了僵,但总觉得还有扭转的余地,毕竟只要没和华勤进合同,他就有机会。
他转了话头:“那梁总呢?今年港股辞了不少吧?剩下的还是价格不变?”
梁遇臣喝口茶,不带含义地说:“钱总放心。华勤报价一直稳定透明,不会恶意降价恶心同行。”
钱栋成面上挂不住。
他年纪长梁遇臣两轮,可次次都被压一头,从前只以为是个毛头小子,可现在华勤的市场份额都快超过两个德威了,并且在华勤改革后增长趋势明显,他自然心急。
钱栋成:“这不是关心华勤改革吗?华勤一直是行业标杆,我们后面都得跟着学起来不是?”
“确实。”梁遇臣笑意不达眼底,也不以为意,“那钱总得趁早研究研究了,没准儿哪天德威被我收并了,员工们也不至于不适应是不是?”
此话一出,里头几分吓唬几分较真听不出来,但就怕是个真。
钱栋成彻底安分了。
徐总听他们讲完,适时转开了话题:“我请各位是来吃饭的,怎么尽谈生意了。还有其他公司在呢。”
说着,大家目光便往丁总和舒云的方向看过来。
丁总先自我介绍了一通,而后又转向舒云,亲昵地介绍:“我们公司的小员工。今年刚毕业,大家多多照顾。”
舒云登时蹙眉,她哪里是他公司的员工了?
她看向丁总,可丁总只笑着看向饭桌上的几位,音色里一股别样的讨好。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她心里一惊,又赶忙去看梁遇臣。
梁遇臣垂眸喝茶,冷眼旁观。
钱栋成又来了兴味:“我记得你,你是去年耀大毕业典礼演讲的那个优秀毕业生,舒云,是吧?”
舒云:“……是。”
“耀大毕业就进了丁总的公司啊?”
“……”
舒云没应声,囫囵过去。
她眼神有些飘,这次自己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她再次看一眼梁遇臣,男人这回抬了头,目光里一股从未见过的冷肃。
她心急促跳着,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钱栋成的话还在继续:“说起来丁总好像也是耀大的?”
“是呀。”
“把学妹招进公司,可以啊。”钱栋成继续煽风点火,“也不知道你这学妹有点什么小本事?”
这话暧昧而低俗。
丁总却立刻会意,给她的酒杯里斟满酒:“舒云,你看钱总那么挂心你,你去敬一下钱总?”
她心惊肉跳,这回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根本不是谈融资!他就是把她骗过来,趁机塞给某个对他公司有用的业内人士,以换取他公司某方面的便利。
她被他忽悠了。
舒云脸上火辣辣的,她绝对不可能敬这个酒。
她调动笑容,礼貌道:“丁总,我是来陪您谈融资的事情的。您也没提前说要喝酒呀?而且既然不谈工作,我就先回去了。”
丁总眼睛一瞪,漫上点怒意,但压制着朝她使了眼色,语气仍讨好:“哎呀走什么啊,来饭局不喝酒喝什么?小舒,工作什么时候都可以谈,你先敬一个,后面的工作我都配合你行不行?”
说着,他竟伸出手想要拉扯她起身。
舒云微吓,还没来得及躲掉,梁遇臣已先平淡开口:“人姑娘都说自己不是来喝酒的。丁总还要强人所难,有失公司老板的风度吧?”
他脸色锐利,声音倒还算悦耳:“上赶着送人出去,说好听点儿叫牵线,说难听点儿就是行贿了。丁总这么急功近利,是想做后者?”
这话一出,桌上安静了。
业内都知道,梁遇臣从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待人待事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都不会说重话给自己结仇,已经算是素质高能力强的那类精英人士了。
钱栋成看出点端倪,笑着打趣:“哟,难得看梁总为小女生说话啊,之前华勤里被梁总骂哭的女生不少吧?原来梁总也有为小女生解围的一天。”
“梁总您要喜欢,要不这姑娘就跟您一块儿回去吧?”他说着,又转向丁总,“丁总,你得先问人姑娘有没有男朋友啊,别好心办坏事儿。”
丁总立刻道:“没男朋友。我带来的人我还不清楚?”
舒云听钱栋成和丁总一来一回,她脑袋又涨又晕,脸上跟被扇了巴掌一样难堪,她再忍不住:“我有男朋友的。”
她这话却如一颗石子扔进湖面,一点涟漪后,无处可寻。
男人们根本没这个所谓,打定主意拿你当谈资,谁管有没有男友。
梁遇臣看着她,终于出声:“舒云,你先出去。”
他已许久没喊过她全名了,舒云浑身一颤,双腿发软却又如蒙大赦般从座椅后面绕出去。
梁遇臣见她小身板出了门,也跟着站起身,从侍应生那接过大衣。
他目光扫过钱栋成和丁总,不知是不是笑了一道:“钱总丁总,今天的账华勤记下了,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两位。”
他语气淡淡,但里头究竟是报答还是报复,没人听得出。
钱栋成心中一凛,感知有点玩脱了。丁总却跟听不出话外音似的在那傻笑。
梁遇臣扫一眼桌面上其他人,最后和攒局的徐总点了点头:“搅您饭局了,下次我做东赔罪。”
徐总知道他和舒云的关系。上次香港,有人问他是不是女朋友,他点头承认了的。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又怎么会毫不掩饰地承认呢。
他道:“不碍事。你赶紧带人回去吧。”
梁遇臣微一颔首,扣上西装扣,转身走了-
一出外廊,深秋凉风便悉数灌入领口,舒云不由打了个寒颤。
梁遇臣虽让她出去,但没说让她走。
舒云心里很慌,她其实很想溜,今晚她罪名可真不少,电话里撒谎被捉、被指认是丁总的员工、还有上次两人没吵完的架……
她要是留在这儿,一定免不了一阵爆发。
可她要真溜了,估计也就真玩完了。
她思绪一团乱,又折磨又抓狂,最后受不了地把脑袋哐地一下砸在墙壁上发泄,还狠狠地磨了两下。
就这么犹豫的几分钟里,梁遇臣出来了。
他刚一出来,就见她在那拿头撞墙,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样。
舒云听见声响,额头抵在墙壁上悄悄转头瞧他,对上他凉淡的目光:“……”
梁遇臣漠然转身:“走。”
舒云见他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心悬了悬,又飘飘落下去。
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走在她前面,他步伐不算快,她不敢跟近,却又不敢落远。
小碎步前前后后,窸窸窣窣的。
两人仍在这个中式庭院里转着,亭台楼阁、竹影假山,他不知往哪绕了几圈,带着她进了另一个较暗的建筑。
是个茶室。里头没开灯,只有城市的夜光铺洒进去。
梁遇臣推开门,回身看她。
舒云屏住呼吸,隔着几步路停下,心里恐慌,没敢凑近。
梁遇臣面上也没笑容,只拿下巴往里指了指,要她先进。
舒云心头咯噔,她惴惴不安,却又不敢在这时候反抗。
她咬着唇走进去。
她感觉他这次绝对不会再轻轻放过她。
之前她再怎么过度躲闪、别扭、较劲,他都不曾计较,稍微醋狠了,把她摁着折腾索要一番也就翻篇儿了,但这次,估计是真踩到了他的底线。
他不会再那样好说话,再由着她、宠着她、纵着她。
舒云走进去,她看见自己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长长的,灰色的。
而梁遇臣手掌着门,缓缓带合上。室内连门口那点夜光也被隔绝。
他转过头,目光和秋夜的月霜一样冰凉,那冰凉感从她头顶一直透到脚心。
一直以来,他不展露情绪,她便完全无法窥探他的内心。
舒云往后挪几步,有些徒劳。
黑暗里,梁遇臣伸手松了松领带,似乎笑了一道:“不和我解释一下?”
舒云浑身一抖,有些自暴自弃:“就是你看见的这样。我在做我的项目,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做你的项目?”
梁遇臣轻轻重复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说:“你放着我给你的项目不要,跑来这里浪费时间低三下四地陪人有意思?”
舒云心中巨颤。
他说的陪人……
她一霎抬头:“我没有陪人!我在工作!”
而他嗤了一声:“好,你在工作。那我看见你出现在这样的工作里,我是该高兴吗?高兴你长进了,知道独立了?”他缓步走近,舒云惊得往后瑟缩,后背磕上墙壁,她无路可去。
梁遇臣面容好似山背,他的身形就那么完整的笼罩住她,不透一丝光亮。
他指了指刚才的方向:“你知道那个丁总是想拉你干什么吗?今天我要是没来,他真要别人带你走,你脱得了身?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拉皮条?”
舒云死死咬着下唇,听见他这番刺耳的话,脸都烧红了。
她根本不敢往上看他的目光,下意识就想逃走。
可梁遇臣哪会放她走,他侧侧脖颈,单手扯下领带,一只手牢牢扣住她,将她两只手腕反剪到腰后,拿领带囫囵一绑。
她脸颊惊烫,跟被俘获的小野兽一样挣扎:“梁遇臣!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梁遇臣心中更气,他一只手扣住她腰,另一只手径直掐住她脖子,两手一前一后配合着把人拽到跟前。
他怕她疼,手指并没用力,只是往上用虎口嵌着她下巴,把她柔嫩的嘴唇捏挤成一个“o”。
昏暗里,光线婆娑,她眼底倒映着潋滟而破碎的月光。
他身上的气息仍旧清苦好闻,喉结微微滚动,俊朗锐利的脸庞近在咫尺。
“舒云,我问你,”梁遇臣轻轻开口,“你把我当什么?你把你自己当什么?”
舒云双肩发抖,她从不知道他真正发起脾气来是这样的,恶劣、狠厉,还带着一丝邪气轻佻。
原来之前他训斥她的那些不过小打小闹,他一直极有分寸,点到即止,偶尔拌嘴,他也都受用地让着她。
他居高临下,凉声:“说话。”
“我不知道他是……”舒云说不出那三个字,她摇头喃喃,“他只和我说他公司要融资,这确实是我的工作范围,我不知道来了之后是这个样子。”
梁遇臣却缓缓一笑,揭穿道:“不止吧?他应该还和你说了,有机会独立签项目?是不是?”
舒云身体灌满凉风。
他太犀利太敏锐了,她一点点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掌控。
她手腕重新开始挣扎,脑袋也摆动着想要脱离他的掌控,她整个人贴着他衬衫扭来扭去。
梁遇臣呼吸粗重一瞬,狠掐住她腰,力道收紧,膝盖分开她两腿,她身体柔软的曲线再次严丝合缝地嵌进他胸膛里。
他贴着她耳朵,沉声禁令:“你再动试试。”
舒云睫毛微颤,吓得一动不动了。两人皮肤贴着,她没想到他身体竟这样坚硬滚烫,烫得像亲热的时候一样……
他们唇瓣间的距离连两厘米都没有,他眸色幽暗,气息就那么砸在她脸颊上。
梁遇臣看她惊骇的模样,终是心软,没再吓唬逼迫她。
交缠起伏的胸膛里,他慢慢放开了禁锢。
舒云动了一下,她身后手腕上的领带也松了,滑落在她脚边。
两人在黑暗的茶室里站着。
夜色幽蓝如墨。
“……是,他是和我说可以帮我介绍项目什么的。”舒云气息落下去,“但我没有全相信,我真的更多是因为他说要谈公司融资的事才过来的……我没有……”
她是很心动,但她没有蠢到会无缘无故相信帮她独立接项目这种话。
舒云抿住唇:“可梁遇臣,你又把我当什么呢?”
她抬起头,直直看向他,眼神清滢:“你对我的定义,真的是我以为的男女朋友吗?你答应过我不干涉我工作的,为什么又要一次又一次在我们睡过后给我塞好项目?连我被举报了你都不在乎?”
或许他在乎,只是他更在乎实际利益的得失,而她更想要纯粹的感情。她现在还做不到和他一样拨开感情只谈利益。
梁遇臣听她说完,极冷地笑了一下:“呵。说来说去,不还是上回那点事儿?”
“舒云,我能给你的,都是公平范围之内允许的,我在这里无可指摘。”他说,“这些事少钱多的大项目,就是会陆续交给你们这样的新人。就算没有我,这次不是你,下次照样轮到你。”
“那我宁愿自己轮到!”舒云破罐破摔,“你别插手我的工作!”
梁遇臣眼神眯了一道,他不明白:“我哪儿插手了?”
“风控的电话不是你打的?”她问,“以前那么多零零碎碎的便利与后门,不是你开的?”
梁遇臣气笑了:“就因为这?”
舒云不吭声。
梁遇臣语气深沉而平静:“满满,那我这样问你,要是现在,给你帮忙的是虞饶、许雯、周骏,甚至是李宗然,你会这样纠结吗?”
他看着她:“不过是因为帮你的人是我,所以你天然带了审判。”
舒云自己也弄不清了。
要是放在从前刚喜欢上他的时候,她要知道自己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她估计能高兴得睡不着觉。
可现在,她无法面对这样顺风顺水的自己,无法接受踩在梁遇臣肩上“自力更生”的自己,无法对面其他同事若有若无的刺探和狐疑,更不想以后,在升职竞岗的时候,被人议论:噢,原来这是梁总的小女朋友。
梁遇臣伸手给她别过碎发:“舒云,你和我在一起后,躲躲闪闪草木皆兵,谈个恋爱跟打地道战一样,你就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
他说到这里,下颌也微微绷紧了:“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能让你来,一定是安全的;就算我真给你塞资源,也没人敢当你面说一个不字。至于背后那些举报和闲言碎语,不伤及利益,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
舒云心里一空。
梁遇臣声音还在继续,轻飘而锐利:“可你既然真这么在意,当初又为什么答应和我在一起?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天,想不到这种情况?”
舒云眼睑微抬,有些不可置信,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她喃喃摇头,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这话像否定了她从前所有的喜欢一样。
她知道自己和他有什么东西错位了,不在一条线上,但她不知道该怎么找到这个错位然后掰正。
她又气又堵:“所以我就心安理得地好项目不断?就算你不在意,但我在意呀。你是CEO,你不用管别人的看法和眼光,可我呢,我还要在华勤工作。我不可能不在意!”
她看着他:“我只是想把感情和工作分开,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这都不行吗?”
梁遇臣幽幽道:“所以你退出通讯集团,自己来做项目,差点儿被人拐走拉皮条,这就是你的分开?”
舒云咬牙:“至少我在尝试。”
即便她任何的挣扎与躲避在他那里都不值一提,她也要走自己的路。
她被他那话气到了,情绪上头,偏执地补充:“至少我在尝试将感情和工作分开。我宁愿工作上走弯路,但只要是我自己的路,怎么都好。你别管我。”
梁遇臣气息安静一瞬,他在黑暗里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音色很轻:“舒云,你觉得和我分得开吗?”
他目光再次锁住她:“从香港那晚开始,你吻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分不开了。”
舒云心里一抽,不知道他现在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气急道:“怎么分不开?你每次都是这样,总站在你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你不给我塞项目我们就能分开了。我就能走我自己的路。”
梁遇臣听见“分开”这两个字,脸色泛冷,却没再言语,只薄薄看着她。
昏暗里,她脸蛋生动、柔媚,发型有些乱,却又带着一丝倔强。
他理解她的意思,年轻的女孩儿,总是自尊好强的;但他的想法她却不明白。他现在也不欲再多说了。
梁遇臣弯腰捡拾起掉落在她脚边的,束缚过她的领带,面无表情重新打上系好。
他最后问了一句:“真要和我分开,走自己的路是吗?”
舒云手指掐住掌心:“是。”
梁遇臣最后看她一眼:“行。”
他转身推门出去了。
下潮涨
[喜欢就是喜欢, 再生气也喜欢;挂心就是挂心,离多远都挂心。]-
第二天一早,李宗然来给梁遇臣汇报工作的时候, 觉得他面比所里坏掉还没来得及修的LED屏还要黑。
他将这一年天星项目的启动书递给他:“马上年审又开始了, 你还是亲自带天星?”
梁遇臣接过,脸都不抬:“嗯。”
李宗然摸摸下巴:“小舒云这次还去不去天星啊?我好联系南城那边。”
梁遇臣:“她爱去哪去哪。”
李宗然挑眉,一股不可思议, “你们居然还在吵架?你昨天不是一落地就去找她了吗?还推了和徐总的饭局。”
他瞅他微绷的脸庞, 恍然大悟:“你不会还没把人哄好吧?”
梁遇臣抬起头, 目光警告。
李宗然赶紧一笑:“我这就闭嘴。”
梁遇臣冷着脸,翻阅着今年天星的项目书。
现在房地产企业的报表一年比一年难看,也意味着企业财务舞弊的风险逐年增长, 他还是亲自盯着,免得后面出事。
梁遇臣签完字,他停顿片刻, 问道:“她负责的那个丁总的项目, 是谁谈下来的?”
李宗然疑惑:“哪个丁总?”
梁遇臣蹙眉提醒:“三百万以下里的。”
他“哦”一声, “那是去年潘明远还没下台时签的。”
梁遇臣微眯了下眼, 放话道:“去解约。”
李宗然诧异:“现在解约?丁总那公司快C轮了吧?我们这一解约, 估计不少投资公司也会闻风撤资。那他这资金链一断,后面也难生存下去了。”
梁遇臣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
李宗然不太放心:“这个丁总和我们没有利益相冲的地方, 他虽之前和潘明远有点关系, 但潘家已翻不出水花,你没必要再结这种仇。”
梁遇臣云淡风轻:“我结的仇还少?就单纯找他算个账。”
“这个丁总惹你了?”他问。
梁遇臣绷着下颌不作声。
李宗然又道:“这违约金估摸得一百多万了, 从所里的账上走, 袁总一定会趁机给你做文章的。”
“那就从我私账上出。”他语气坚决,似乎不把那个丁总弄死誓不罢休一样。
“行, 我去谈。”
李宗然了解他,他一向睚眦必报,触犯底线的事绝不容忍。但他就怕把人逼急,若对方拼死反扑,一定会吃亏的。
梁遇臣手指点一下桌面:“还有,你让人力部和技术部把内网论坛的举报帖都规范一下。别隔几天就在首页冒出来一个,我这儿是事务所,又不是看戏的地方。”
“行。”
李宗然应过,拿上他签好字的项目书,出去了。
空间安静下来,梁遇臣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微信置顶没有任何动静。
昨晚,黑色的茶室,她倔强又清滢的眼睛,挣扎又破碎的力道,以及那句“分开,走自己的路”。
梁遇臣神色空落下去,他起身走去落地窗边。
那盆佛手莲有些枯了,他给它添了些水。
他回想昨晚饭局上钱栋成和丁总一来一回说的那些低俗辱人的话。
梁遇臣面无表情地扣住领带摁了摁。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十二月,又到事务所忙季。
舒云因为独立啃完了三个初创公司的小项目,李宗然这次干脆把她拉进了领队群里。她这次年审可以独自带队了。
下午,领队线下开会。
项目都分配得差不多,只剩一个电力公司集团的年审。
也是千万级的大项目,出差地多,北京、连云港……甚至还有青海德令哈。当然,好的出差地都被人瓜分完了,只剩德令哈没人选。毕竟是高原,又冷又苦,根本没人愿意去。
舒云问李宗然,她能不能试一试,她愿意去青海。
李宗然同意了。
散会后,舒云跟着李宗然去办公室拿资料。
李宗然打趣她:“做完三个小项目后感觉如何?是不是整个人都升华了?”
舒云笑:“都是然哥愿意给我机会。”
李宗然把电力集团的资料交给她:“需要什么尽管说,预算、场地、人手。实习生有的是。”
“好的,谢谢然哥。”舒云说,“不过现在我有余一,暂且是够用的。”
“应该还会有个正式工去和你汇合。人手不够我再给你派人。”
“嗯。”舒云应下,拿着电力集团的资料出去了。
刚上走廊,就见另一头会议散场,高管们陆续出来,最后,梁遇臣也出来了。
他面上仍瞧不出情绪,但她直觉这场会议并不顺心。
舒云和他对上目光,肩微微一抖,想起那天他用领带捆绑自己手腕的模样,阴沉的脸庞,滚动的喉结,发狠的力道。
但又想起他那些刺耳的话。
她心头一丝抽痛,扭过头,抱着文件赶紧溜了。
梁遇臣则绷着脸,也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
周一,舒云启程去德令哈。
从耀城坐三小时飞机到西宁,再从西宁坐三四个小时的火车到德令哈。
余一依旧作为她的实习生给她打下手,跟着她一块儿出差。
这日,舒云跟着企业去德令哈周边的风场看风力发电机。
一路坐皮卡车过去,透过玻璃,能瞧见外面逐渐宽阔的荒凉戈壁,路边有还未化尽的积雪,远处是绵延起伏的雪山。
白色风电机依次矗立,覆盖大片地貌,叶片正呼啦啦旋转着。
她和余一戴上安全帽,在企业的带领下去参观厂房。
正巧电力集团的总部也下来了人,在拍摄新年宣传短片。
总部那边的领导看见她,一问是华勤的,便邀请说:“舒老师要不和我们一块儿拍个新年宣传片?后面可以发官博,还能推进一下和华勤后续的合作呢。”
舒云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她怕出什么纰漏,便给李宗然打了个电话。
李宗然的意思是她是领队,可以自己拿主意。
舒云考虑片刻,转过身问他们:“那你们官博发短片后会艾特我们华勤吗?”
“会的会的,会艾特华勤的官博。还有您的账号,也可以给我们一下,到时候我们做联合宣传。”
舒云一口答应:“那行!”-
十二月的南城,街道上的梧桐叶子都落尽了。
今年天星的安排出了些变化,梁遇臣和李宗然都留在南城天星,等南城的工作结束,团队再一块去江城。
中午吃完饭,大家回到办公的会议室。
许雯在刷微博,看见电力集团和华勤的官博一起发了新年祝福短片,她点开来看。
四分钟的短片,一半是产业介绍,一半是员工贺岁,平平无奇。
许雯正想退出,画面却一转,传来甜甜的声音:“大家好,我是华勤中国舒云,我在青海德令哈的电力集团。一年又要过去啦,华勤祝大家新年快乐!”
只停顿了几秒的人影,许雯眼睛一亮,把进度条拖回去:“呀!小云上镜了诶!小云怎么还是这么可爱!”
旁边一些同事听见动静,也凑到她那儿去看。
正巧梁遇臣在外面接完工作电话进来,他听见熟悉娇俏的声音,脚步蓦地一顿。
他不受控制地往声源走去。
有人注意到他,赶忙散开:“梁总?”
许雯也吓得赶紧摁灭手机,音画都掐断,她回头站起身:“梁总是有什么事吗?”
想念已久的人儿和声音都消失不见,梁遇臣回过神。
他神色落了落,面不改色“嗯”了一声,提步出去了。留下一众下属摸不着头脑。
李宗然在外面的茶水间磨咖啡,梁遇臣抬手叩了叩玻璃门,平静无波地问:“她怎么去青海了?”
“谁?”李宗然扭头,见是他,反应过来,“小舒云?电力集团那个项目,可不得去现场吗?”
他蹙眉:“你怎么不和我说?”
李宗然摊摊手:“你交代过的,她爱去哪去哪。我严格照做。”
梁遇臣微眯了下眼,“……”
咖啡磨完,李宗然捏着杯子同他一起返回。
走廊上,他道:“你放心,小舒云没你以为的那样脆弱。她能处理好的。你要想她,订个机票去西宁,再转火车去德令哈,要快的话全程要不了八个小时。对外就说,老板实地考察顺带慰问下属了。”
梁遇臣脸色微沉,他没接话。
再次走进项目会议室,里面热热闹闹的。
许雯看着手机:“哇,小云给我发了好多德令哈的照片,都好好看。有雪山诶!”
虞饶凑过去:“是嘛是嘛。我也要看。”
许雯:“她直接发群里了。你快去看。”
梁遇臣闻言,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没有任何动静,估计她是发在他们自己的小群里。
他当然知道员工背着上级有小群很正常,他也从不在意,但不知为何这次他很不高兴。
他凉声:“都不用工作的?”
众人一僵,有人默默看了眼时间,一点半,还是午休时间呢。但没人敢说话。
梁遇臣面色冷着,绕过他们走进自己的办公隔间里。
有同事看眼梁遇臣消失的方向,很是不解:“梁总又怎么了?”
“酸了吧。”李宗然耸耸肩,心里莫名觉得爽快,“自己去不了德令哈。只能看别人去。”
许雯挠挠头:“可小云去德令哈是工作呀,又不是旅游。”
另一个同事也开口:“梁总这一两个月好像脾气都不太好。”
李宗然悠悠吹着咖啡,“大龄单身男是这样的。”
许雯笑:“然哥你不也是?”
李宗然轻嗤:“我可和他不一样。我没那么作死。”
他说完,无意识地看眼虞饶,又补充一句,“我也很会哄人。”
大家被他恶心到了:“噫!然哥你少自恋!”
梁遇臣进了办公隔间,他走去落地窗边,看了会儿南城的天空。
冬日的云阴沉沉的,他抬手松了松领带。
坐回办公桌后,他拿出手机,点开电力集团的官博。
今天才发的新年宣传短片,华勤的官博也很快转发评论了。
他拖动进度条,寻找舒云出境的那一段。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她那头天气似乎很不错,天蓝云白,湛蓝得像一汪水。
女孩儿站在宽阔的戈壁上,身后是一个个白色风车,再远一点则是深灰色的雪山。她神采飞扬,即便带着黄色的安全帽,却盖不住她满身的灵动,眼睛扑闪扑闪的,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她冲着镜头认真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华勤中国舒云,我在青海德令哈的电力集团。一年又要过去啦,华勤祝大家新年快乐!”
梁遇臣看着她的眼睛,想起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机灵的、清润的、破碎的、柔媚的……
他深吸口气,心里久违痒再次侵袭。
他很想她-
十二月下旬,盘点的工作陆续展开。
她去年在天星是和梁遇臣一起看楼盘,这次,估计是去数风力发电机。
领队群里,连云港的一位同事给她发消息,说她团队的一个下属会来德令哈和她汇合一起盘点数风车,希望她接应一下。
舒云当然答应。
她是德令哈这边的领队,又在这边待了小半月,其他同事到她这边来,她自然得照顾好。
周三,盘点的同事到了。
舒云见到人时暗自吃惊了下,居然是宋游。
宋游看见领队是她时,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去,不如该如何面对。
倒是舒云先换了笑容,招呼她进办公室坐。
宋游说:“本来是另一个同事来的,但她因为工作没走成,就换我来了。”
“没事没事。”舒云看眼时间,“你先准备一下,我去联系企业,我们半小时后出发去风场盘点,你看行不?”
宋游悄悄观察着她的表情,“嗯……”
舒云感知到她的目光,抬头问:“怎么啦?还有问题吗?”
宋游尴尬:“没、没有。”
舒云转身出去联系企业了。
盘点的安排是一早交代的,但原先负责陪同她的那位负责人带下属去周边镇上视察了,带她盘点的工作则交给了另一个部门的主管,还有两位财务陪着,都是生面孔。舒云不在意,不影响工作就行。
大家一前一后两辆皮卡,两个风场的安全员开车。
主管和舒云宋游坐一辆,两个财务老师坐另一辆。
今天德令哈天气不好,头顶积蓄着阴沉沉的云雾,估计快要下雪了。
皮卡开进风场的范围,风声激烈起来,有段路没有修好,颠簸得很,外面风哨尖锐,天气十分恶劣。
舒云被颠得有些晕车,但她不能休息,得抓紧机会和主管沟通一下她这几天发现的企业财报上的一些问题。
主管坐在副驾上,转过身和舒云讨论工作。
宋游在一旁插不上话,只能帮舒云做一点简单的打下手的活儿。
安全员开车开得无聊了,往后和宋游聊天:“你领导看起来年轻,谈起工作来可真厉害。”
宋游愕然:“我领导?”
“舒老师不是你领导吗?”安全员从后视镜看她,理所当然,“舒老师十二月头就过来了,和我们跑了好几次风场,看着像学生,但说起话来很专业,干活儿也麻溜。”
宋游讪讪一笑,看了眼身边和主管认真沟通问题的舒云,没有接话。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舒云的级别还比自己低一级,她本科生入职是A1,自己研究生入职是A2。
但她现在已经是实打实的领队,可以独当一面做项目了。而自己甚至都跟不上他们谈话的思路。
她心里很不平衡,但又确实深刻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实力的硬差距。
可她又嗤之以鼻。不甘心地想,要是自己也能一路好项目好资源,这样锻炼着走上来,她能力未必比她差。
可她接二连三的举报似乎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反而让她蒸蒸日上。想到这里,宋游只觉得烦躁透顶。
舒云和主管谈完工作了,驾驶座的安全员回头问:“舒老师有没有男朋友啊?”
舒云:“……有男朋友的。”
就是还在吵架冷战。
安全员摇头叹气:“唉,那我那些徒弟们没福气咯。”
舒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前面的风场越来越近,白色的风车也越来越大,近距离看,便显得车和人分外渺小。
舒云重新提起精神,她得开始录像和数数了。
这一块连片都是风电机,风声猎猎作响,叶片就从他们头顶飞过,巨大得像要掉下来一样。
数完一半,天色有些暗了,看天气快要下雪。
车停在一辆坏掉不动的风车下,舒云推门出去拍照留档,又和主管聊了一下风车的维修情况。
主管和她说,一会儿他企业里还有事,得提前回去一趟,后面的风机就让另一辆车里的两个财务继续陪着她。
舒云自然答应:“好的好的。今天太麻烦您了。”
后面又和主管握手合影,主管便返回上车。
忽地,舒云手机响了,是余一的电话,她接起来。
她现在离市区很远的风场和戈壁里,手机信号并不好,余一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半天才听清楚:“老大,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在盘点呢,怎么啦?”
外面的天气冷得很,手拿出来一会儿就要冻掉,她只能不断地换手拿电话。
“华勤刚刚来了个上级,不说话,也不走,就坐在那一动不动地喝茶。”余一站在走廊上,警惕地看眼办公室里,坐在舒云椅子上的梁遇臣,“对了,他还坐在你的位子上。”
还翻你的草稿纸,看你的记事本。但这句余一没敢说。
余一又悄悄看了眼屋里头垂眸喝水的梁遇臣,很是怀疑,都喝了三杯了,这人不上厕所的?
舒云懵懵地,没反应过来:“坐我位子上?是谁啊?”
“不知道。他一句话都不和我说。我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余一着急道,“会不会是聋哑人啊?”
“啊?不会吧?”舒云无法想象他那边的情况,信号差又不太听得清,什么华勤来的上级、聋哑人?
她别过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手冷得不行,安慰他,“没关系,他不理你你也不理他。你继续做你的工作,我这边结束就马上回来了。天黑前应该能回市区。”
余一点头:“好嘞老大。老大注意安全。”
“嗯!放心吧。”
梁遇臣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外面余一偷偷摸摸给舒云打电话的声音,他舔了丝后牙,在心里气笑了。
这头,宋游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外面舒云还在拍照,她真搞不懂一个风机为什么要拍这么久。她还等着回酒店收拾行李吃饭休息呢,她今天刚到青海就被她拎过来盘点,辗转奔波要累死了。
前面安全员又转过来问:“你领导办事儿,你都不下去跟着的吗?”
宋游蹙眉,摆摆手:“她不是我领导。也不用我帮忙的。”
安全员感慨道:“我要也有舒老师这么好的领导就好了。不用端茶倒水,也不用前后跟着。真好。”
宋游尴尬一笑,没接话了。
不一会儿,主管上车了,要先回企业办点事儿。
安全员问:“那舒老师呢?”
主管:“她和财务那辆车一块儿回去。”说完,他看向宋游,“我们这车得回去了,你是和你领导一起走吗?”
又是“领导”。
宋游心里积压的情绪快要爆炸到极点,她想也不想,只想离开这破地方:“我和她是同事,她不是我领导。刚好我也赶着回酒店收拾行李,我搭您的车先走吧?”
主管着急回去,点头应允了。
而坐着财务的那辆皮卡,看见主管的这辆车往回开了,以为盘点结束,也跟着启动返回。
舒云站在风车下,巨大的叶片割裂风声,掩盖了身后一前一后走掉的汽车声。
等她记录好这架坏掉的风车的型号和编号,拍完照片时,一回头,身后两辆皮卡都不见了。
她心里陡升一股莫名的恐慌,强烈的不妙的预感里,她往前小跑几步,可这里太空旷太遥远,她喘着气停下张望,可哪还有车影和人影?
舒云心怦怦直跳,站在空旷荒芜的戈壁上,四周只有嘶鸣的划破寒风的白色风车,以及压向地面的,快要落雪的阴云-
天色渐渐暗了。风声也凛冽起来。
梁遇臣看着窗外飘落的雪点,不知为何,他心里不太安定。
他频频看表,按捺着心等人回来。
跟着企业出去盘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他这样想着。
但坐了几分钟,他还是不放心,下颌微绷,起身去找电力集团的主管。
主管正在吃盒饭,梁遇臣推门进去,主管看见他,赶紧放下筷子擦擦嘴起身,递出手去:“梁总?您什么时候来的,都不和我们联系一声?”
梁遇臣没接他的握手礼:“我的人呢?”
“谁?”
梁遇臣:“舒云。”
主管答:“舒老师不是坐另一辆车和财务一起回来的吗?”
梁遇臣:“哪个财务?”
主管赶紧带他往财务部那边去。
那两个财务看见主管以及身后面色黑沉的梁遇臣,惊讶极了:“舒老师不一直在主管您的车上吗?”
梁遇臣听见这话,心头一凛。
他回头看向主管,目光带了薄薄怒意。
主管被他这气势吓了一跳,登时蹙眉甩锅,训斥那两个财务:“我不是让你们照顾好舒老师的吗?”
财务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吭声。
主管又说:“梁总您别担心,我们这就让人开车回去找,舒老师应该还在风场里,我们……”
梁遇臣气息沉沉,他面色铁青,一刻也等不了,大步走回办公室,捞起桌上的车钥匙摔门而出。
下潮涨
[空旷低垂原野, 你问那些话,风雪已经替我回答你了。]-
荒凉戈壁山,偶尔有几株黄色杂草, 光线往西边蔓延过去。
天逐渐黑沉, 四周也都模糊起来,远处雪山也看不见了。风里夹杂着愈来愈大的冰点与雪花,刀割似扑在脸上。
舒云站在原地, 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了起来, 她已经冷得不行。
时不时掏出机看信号, 这里地形太复杂了,又在两个州县之间,荒无人烟一段路, 离哪边都有一百多公里距离。
她没有安全员和主管机号,现在办公多用微信交流,微信电话在这种断断续续网络里根本打不出去。
十二月青海, 天一黑着温就降得厉害, 晚上都零下十几二十度。
她不能在这里待很久, 太冷了人会失温。
可机在这种温度下掉电极快。她几乎一尝试送信息打电话, 电量就以肉眼可见速度下降。
眨眼间, 信息和电话没拨出去,百分之七十电就掉百分之十。
舒云一动不敢动, 她捧着机, 心轱辘沉底,懵然绝望。
她胸膛慌张起伏着, 又着又害怕。
她这么大一个人还没上车呢!她之前来风场都不会遇见这种事, 那些人都在干什么?
她不敢再连接网络打电话,她四处瞅瞅,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个风场开车回市区至少三小时,难道她等他们回去了现自己不在再开车回来找?
舒云把机揣进胸口里,用自己体温捂着,以免电量再往下掉,她往远处亮着路灯马路上走。
这段路寒冷萧瑟,放眼望去,凛凛夜幕雨雪里,只有远处几户依稀亮灯牧民,距离太远,她走不过去。
天更黑了,道路上许久不见一辆车,她只能先沿着戈壁往回走。道路沿途有信号基站,等她走基站边再打电话,信号应该会一点。
舒云冻得直抖,她缩着身板,半跑半走地往前挪去。
……
梁遇臣开车在路上飞驰。
后面电力集团两辆皮卡也跟着。
雪点混着冰渣打在玻璃上,车外疾风作响。
梁遇臣盯着一望无尽道路,黑夜幽蓝辽阔,零星路灯从他身上划过。
机持续不断地拨打出去。
舒云那边一直联系不上,偶尔信号能打通几秒,没等人接通,信号又再次灭了。
不他这边问题,应该她还在戈壁风场里,又遇雨雪天着,网络时有时无。
头一回体会什么叫心急如焚。
梁遇臣脸色阴沉,一言不地开车。
进入戈壁范围,四周黑黢黢,没有灯光,整个世界只有脚下这一条路。
他持续不断地打电话,终于,这次通了——
“满满?”他将车停在路边,怕往前走一点又没信号了,“你现在在哪?”
问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太无厘头,便改了问句:“在风场?还在哪?”
舒云那头蹲在一个信号塔下面,冷得瑟瑟抖,她把焐热机贴在耳朵上,就着最后百分之五电量接起梁遇臣电话。
男人声线有些急促,仍旧磁沉,舒云听着,惊颤心竟平复大半。
“我、我像从风场走出来了。”她声音混杂着风声和电流声,带着点抖哭腔,“可梁遇臣你又不在青海……”
“我在这里。今天刚。”梁遇臣语着很定,“你在道路边还在戈壁上?”
舒云心里一抽,她茫然看看周边,“我在路边,我不知道哪条路,路上也没有车。”
梁遇臣大致有数,心落了一点,“你别怕。我就在你附近了。”他又问,“看得见周围路牌吗?”
舒云摇头:“我这一段像没有路牌……太黑了我看不见。我找了个基站,我在基站下面,信号会一点……我机也快没电了。”
梁遇臣记下她关键词,立刻问:“基站塔编号看得吗?”
舒云醒神,基站塔编号独一无二,可以很快定位,她踉跄着站起来:“我看看……”
她把机拿下来,看见只有百分之二电量了,她点开电筒:“在哪看啊?”
“应该不难找,别怕,耐心一点,绕着圈看看?”
舒云照做,她声音一亮:“看见了。”
她飞快报说他。梁遇臣记下,说在公安系统朋友。
舒云看着雪点纷飞,已经在戈壁上落了一层,她有些无助:“……梁遇臣,这里太冷了,我机电量掉没了。”
梁遇臣:“站那别动,听见没有?”
那头没有声音,他蹙眉:“满满?”
听筒里传来“嘟嘟”忙音。
舒云看着自己黑屏机,已经彻底没电关机了。
她心头沮丧,又燃起一丝希望,梁遇臣肯定会来找她。
她身体冷僵硬,刚刚想站起来活动一下保持热量,脚下一绊,踩松动戈壁泥土,一把栽了下去。
梁遇臣很快收朋友来定位,他重新启动汽车,往目地飞速驶去。
他将车开上戈壁,开着车灯放慢速度,目光在一望无际黑夜和纷纷扬扬雪点里找人。
远处有个尖塔反射了一下光线,他似乎看见了基站。
梁遇臣将车开过去。
他推门下车,寒风裹挟着冰雪一霎扑进胸膛。他咳嗽两声,攥着机打开电筒,在积蓄了一层薄雪戈壁上踩出脚印。
“——满满!”
他呼喊吞没在晦暗里。
他目光瞭望四周,看得很仔细,怕错落过任何一道黑影。
忽地,基站下面土丘后传来一点声响,窸窸窣窣。
有个灰色影子在挣扎,那个身影回应了他:“梁遇臣,我在这……”
浓稠夜色、风声、雨雪,在这一刻悉数安静下来。
梁遇臣大步过去。
栽在土丘后身影越来越清晰。
舒云抱着一只腿坐在地上,肩上、帽子上全雪,她龇牙咧嘴地,小脸也冻得通红,即便带着羽绒服帽子系着围巾,人也冷得不行了。
“梁遇臣……”她看见熟悉身影,茫然开口,有一丝终于得救恍惚。
梁遇臣沉着脸,却一把抱住她。
风声在黑暗里呼啸。
舒云冰凉脸就这么贴在他胸口毛衣领上,他着息仍旧微苦熨帖。
她心像被他一把捞住,热烘烘,重新跳起来了。
舒云伸回抱住他。
他力道收紧些,抱她更紧。
梁遇臣伸隔着羽绒服帽子揉揉她后脑勺,语着里一丝不易察觉抖:“没事就。没事就。”
舒云摇头,他别担心:“我没事,就冷……太冷了。”
零下二十度青海,呵着成冰,她再待几个小时估计得冻了。
梁遇臣捂住她,他掌温热,捉住她两只揉在心里,说她焐热。
忽地,他无意识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冰凉指。舒云心头一颤,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梁遇臣站起身,想把她拉起来,刚一用力,她立刻“嘶”了一声:“疼!”
他拧眉:“哪儿疼?”
“脚崴了,刚刚在那滑倒了……”她往身后不知什么地方指了一下。
梁遇臣没心思跟着她看,伸捏她小腿:“哪只?”
“左边。”
他重新使劲儿,把人说小心扶起来:“站起得来吗?”
“起得来……”她挣扎两下,如藤蔓攀着大树,借着他力道慢慢说站了起来。
梁遇臣脱下自己身上防风大衣,抖落掉上面积蓄雪,又说她拍掉羽绒服帽上肩上冰渣,把衣服裹在了她身上。
舒云不肯,力着又推拒不过他:“那你穿什么?”
“我没事。”梁遇臣似乎咳嗽了两声,转过身背对着她微微弯腰,“上来。背你过去。”
舒云看他平常高高在上矜贵身体弯折着,心头一怔。
见她不动,梁遇臣回头催促地看了一眼。
舒云睫毛微颤,赶紧伸搭上他脖颈,裹着他风衣爬上去,紧紧贴住他宽阔有力背肌。
梁遇臣两分别托住她两只大腿,稍稍往上颠了一下,他背着她一步个脚印地往汽车方走。
电筒光只能照亮前面五六米距离,剩下都一片昏暗,脚下戈壁雪地咯吱作响,头顶夜幕仍旧飘着雪花。
仿佛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白点在他们脸颊边嘴唇边飞舞,舒云眼底有些模糊,她鼻子酸,心底柔软又鼓胀,她臂抱紧他脖颈,把脸从后面埋进他颈窝里。
不知他脱了层衣服缘故,她感觉他像比之前瘦了些。臂环着他,肩肌和骨架感都更清晰硬朗。
梁遇臣察觉她越抱越紧,淡淡一笑:“你真想我,力着留着回去使。我现在还得背你。都快被勒得喘不过着了。”
“……”舒云脸蓦地一红,这人一段时间不见怎么还喜欢不正经说话。
她抬捂他嘴:“你说我闭嘴。”
梁遇臣无言一笑。
舒云知道他背自己很累,嘴巴呼着,一会儿便松开了。
他又将她往上颠了一下,加快脚步走车边。
拉开车门,他扶着她坐进副驾驶。
舒云看见他头和肩上都沾了雪花,她抬说他掸掉。
梁遇臣任她拍打,等她弄完,才关上门走去驾驶座。
他摁开阅读灯,将暖着打最大,后去关心她崴伤地方。
“脚踝崴伤了?”他臂伸过来,往下,隔着她靴子微微一按。
她拍他背:“疼疼疼!你别捏!”
“疼你算了。”他蹙着眉直起身,几分没着。
“……”
现在人找了,焦急情绪消散大半,心里积压火着便撒泄。
梁遇臣看着她:“掉队了不知道第一时间说企业打电话?”
舒云摸摸鼻子:“我打了,风场信号本来就不,今天天着也不行,下雪后信号更差了。且我只加了他们微信,平常工作都当面聊,也没什么打电话机会,就没添加他们电话。微信根本打不通。信号太差了……且机电量一会儿就掉没了。”
说这,舒云有些后怕:“我也不知道怎么弄,我下来说风电机拍照,一转身人和车都不见了……”她语着低落下去,“我那么大一个人没上车呢,他们居然毫无察觉。”
梁遇臣听着,目光也有些泛冷,心里合计着怎么把这笔账也说算了。
车厢里着温回升,舒云四肢活络些了,她拉下他裹在自己身上风衣。
车内安静极了,尤其两人同时不说话时候。
她见他一搭在方盘上,下颌却绷着,忍不住问:“那个……你什么突然来德令哈了?”
梁遇臣转过脸,就这么看着她,又不一言。
舒云呼吸屏着,避开他幽深目光:“……工作?”
“不工作。”他说。
梁遇臣看着她白皙小脸,这一个多月,她也瘦了。
“我什么来这儿,你真感觉不?”
外面狂风呼啸。
舒云吸了口着,胸腔酸涩:“感觉得……”我。
她望着前面一望无尽黑夜,仿佛他们处在另一个星球,“可这里离南城远,你过来,路途又累又耽误工作。我……”
她摇摇头。
梁遇臣看她脑袋垂下去,伸别过她掉落丝,把人再度揽进怀里。
他神色也有些松动,他拿唇瓣碰了碰她额角:“满满,以后别再和我吵了,我们有话说,行吗?”
舒云吸吸鼻子,脸埋进他衣领里:“嗯。”-
车往市区开。
梁遇臣带她去了医院,挂了个急诊外科。
一路上他接了三四个工作电话,还有电力集团那边打来,说想派人过来医院道歉慰问一下,请他一个地址。
梁遇臣没应,只说天会去企业,时候再谈。
医在说她冰敷,还有她掌上,应该摔跤时候在哪摁了一下,划出一道血淋淋口子。天着太冷太黑,冻得没有任何痛感。
舒云坐在外科蓝色铺单床上,看着门外接电话男人。
他半背对着自己,一举着机,一落在兜里,身影颀长挺拔,虽看不出情绪也听不清声音,她瞧着他方,只觉得莫名安定。
冰敷完,女医又说她清上伤口,问她:“男朋友呀?”
“嗯……”舒云不意思点点头。
“你男朋友看着不怎么说话,还挺关心人。”女医说她往上倒盐水,“刚刚我说说你清创,他第一句就问,会不会很疼。”
舒云另一只放在腿上,微微攥拳,她盯着自己受伤那只,心里怦怦。
冰敷完包扎完,医又说她开了药水。
梁遇臣打完电话走进来,扶着她去走廊上坐,他去拿药。
舒云看见一旁有自动充电地方,她单脚蹦跶着挪过去,将机充上电。
一开机,余一几个未接电话便涌了出来。
舒云赶紧看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今天状况频,她都来不及按时通知他下班。
她说他回电话过去。
余一:“老大!你终于回电话了!你现在在哪啊?回来了吗?”
舒云忙说:“你放心,我已经回市区了。你下班了吧?”
余一:“还没。老大你没回来我怎么独自下班。话说老大你现在在哪,我来看看你。”
“不用啦。我在医院呢。”
“那我更得来了!”余一着急道,“且你包都还在办公室呢,我顺道说你拿过来,还有白天我完成一些表格,你还没签字。”
他这样说,舒云也惦记起自己包还有工作:“那行。我把定位你。”
挂断电话,她又去处微信上未读消息。
电力集团主管说她来了一条长长私信,舒云看了两眼,大致说,这次失误两位财务老师粗心大意,他代替下属诚挚道歉,希望她不追究。又打感情牌,说自己即将升职,不在这个关头出什么事……
还没读完呢,梁遇臣已拿完药回来了,瞧她单脚站在机充电桩那看机,跟个金鸡独立似。
他走过去,幽幽开口:“脚现在不觉得疼了?”
“疼疼……所以只站一只脚呀。”舒云从屏幕里抬头,冲他无辜地眨下眼,“就充一小会,机没电了,我得赶紧回消息。”
梁遇臣没再说什么,目光落她机上,看见电力集团那个主管来消息。
他随便瞟几眼,已将大致意思解清楚。
“不用他。”梁遇臣说,“你又不他下属,什么原谅他错误?”
舒云一愣,抬头:“可我不回话,后面还得交流工作,我怎么开口……”
梁遇臣瞧她一眼,接过话来,语着很轻却很笃定:“既然交流工作,他不敢不回应你。他现在说你这一长串消息,不过想以最小成本进行和解;退一万步讲,他以后真敢对你态度不耽误项目,更说他自己问题,时候走流程直接申诉,更加省事。”
他声音落在她头顶上。
舒云阖了下眼,像被他话点醒,她脑海里琢磨着,机在里转了几圈,她认真点头:“嗯。我白了。”
她其实也偏不回应,由于自己级别并不高,还会怕得罪人,也怕后面不相处,耽误工作进度。
梁遇臣这番话彻底打消她顾虑。确实,项目责任双方,只聊工作,对方不敢不回她。
“我已经让李宗然去电力集团总部说情况了。后面他会得该有处分。”梁遇臣面色严厉,“不管他调度有误还其他财务粗心大意,弄丢我人,这事儿板上钉钉;就他这样工作态度,我不认他一个多么负责管者。不如趁早说别人腾位子。”
舒云难得听他讲这么一大串话,心头热热,听见他那句“我人”,抿着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她单脚扑过去一把抱住他腰,声音埋在他胸膛里,嗡嗡地:“梁遇臣,你也太了。”
男人单接住她,有丝笑:“现在才知道我?”
两人抱了会儿。
舒云单脚站着太累,梁遇臣抱着她腰说她分担一部分身体重量:“不我说你看着机充电,你去那边坐?”
“真?那我不客着了。”舒云眼睛一亮,她单脚站立得腰都断了,蹦跶转身坐去墙边塑料椅上。
刚一落座,就见余一拎着她背包出现在走廊上。
他视线梭巡,看见舒云,一阵风似跑过来:“老大!你还吧?”
“还还。”舒云接过他里自己背包。
“你吃东西没有,我说你在周边夜市买了你爱吃肉夹馍。夹了你喜欢孜然羊肉串。还热乎。”余一把一个纸袋递说她。
“……谢谢。”舒云不知何觉得有些烫,她赶忙道,“我把钱转你。”
一摸口袋,想起来机还在那头充电。一回头,便瞧见梁遇臣正抄兜看着她这边。
舒云:“……”
余一顺成章坐去她身侧:“不用不用,就当徒弟请师父宵夜了。”
舒云有些如坐针毡了:“谢谢,下次我回请你。”
梁遇臣不着痕迹地微眯了下眼。
他看眼她机电量,充百分之三十了,够用。他立刻拔了线走过去。
舒云见他过来,一瞬间一动不动,坐得端正笔直。
梁遇臣微合大衣,在她另一侧弯腰落座。
舒云眼皮跳了一道,她被夹在中间,心里叫苦不迭。
倒余一伸出脑袋,看着梁遇臣:“你怎么也在这里?”
“……”
梁遇臣懒得搭这小男,只将她机递说她。
舒云埋着头接过,憋出一句“谢谢”。
余一对两人间氛围无所察觉,他一乐天派,从自己背包里拿出几张表格递说她:“老大,这些需你签字。”
“。”舒云接过,赶紧拿出笔开始看,想从这样尴尬着氛里逃出去。
她飞快翻完,确定无误后在末尾签下名字。
梁遇臣余光瞧着她,看她把纸垫在腿上,竟还跟小学试卷姓名一样,一笔一划板板正正。
签完字,舒云把表格整一下递还说他。
余一问:“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回酒店?”
这话把她问住了,她微微一顿,僵硬地转梁遇臣,换起称呼:“……梁总您今晚住哪?”
余一也奇地看他。
“就你们那酒店。”梁遇臣站起身,“一起回吧。”
“噢。”舒云点头,她刚收拾东西,余一立刻说她拎过包扶她站起来。
“老大我说你拿包,你把肉夹馍拿着就行。”
舒云赧然笑笑,还来不及拒绝呢,里已然一空。
她搓搓,“那个,谢啦。”
余一:“老大不谢!”
梁遇臣站在他们旁边淡淡看着,他抽出来又落回兜里,着压有点低。
他干脆开口:“我先去拿车。你俩慢慢下去。”
“。”舒云连忙应声。
梁遇臣又看她一眼,转身先走了。
等人消失在视野里,舒云很疑惑地转余一:“你不知道他谁吗?”
“不就下午坐你位子上喝茶那个吗?”余一受教地点点头,“你还和我说,他不我我就不他,我觉得很有道。”
“……”
舒云嘴巴微张,“他华勤中国CEO,最大那个老板。你不知道?”
余一摸摸下巴保持怀疑:“CEO会来这么远地方?”
他摆摆:“没事没事,我又不指望转正,下学期我还得回学校上课呢。我才不怵他。”
“……”-
梁遇臣把车开急诊门前,又等了会儿,两抹身影出现在台阶上。
余一正扶着她在风雪里一坎一坎下楼梯。
他心里着不太顺,有点儿想下车去扶她。
可刚推开门,却莫名想起那天茶室里,她委屈不已那一句“你CEO,你不在意,可我在意啊”。
梁遇臣面色微绷,动作却止息了。
身后,余一说她拉开后座,两人坐了上去。
敢情把他当司机了?
梁遇臣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舒云有预感似抬头,两人视线在镜子里对上,她心虚地去看窗外。
汽车启动,往酒店方开。
身后余一还在讲话,指指说她买肉夹馍:“老大你不赶紧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吃了。”
梁遇臣:“不许在我车里吃东西。”
舒云瞬间收:“。”
梁遇臣又从镜子里看她一眼,她乖乖坐着,一动不动跟被他点穴了似。
他看了几秒,清淡一笑。
酒店了。
梁遇臣今天刚来,在前台办入住。
舒云等在他身后,不敢扔下他自己先上楼。
余一却不白她在等什么,他们都在这里住了小半月了:“老大,不我扶你回房间?”
舒云想撞墙心都有了:“不用。”
“没事,老大服务我义务!”
梁遇臣接过房卡,回头扫了他们一眼,只说:“走了。”
他转身走去电梯,舒云赶紧一瘸一拐地跟上。
电梯里只站了三个人,舒云却觉得呼吸不过来,她身后梁遇臣,身边余一。
她目光从电梯镜里扫过梁遇臣,他面色平淡,看不出多少情绪。
“叮咚”一声,她楼层了。余一坚持送她房门口。
舒云下意识去看梁遇臣,却见他也跟着他们两个下了电梯。
她意外:“梁总,你房间也在这一层吗?”
“嗯。”
舒云半信半疑。
自己门口了,刷卡开门,余一将她背包还说她:“老大你还有什么需记得喊我。我就在你楼上,随叫随!”
余一身后,梁遇臣抄兜往前走去了,似乎他房间真在这一层。
舒云目光跟了他一截,适时挪回,笑着对余一说:“今天谢啦。你快回去休息吧。”
“嗯。老大晚安。”说完,余一也回去了。
走廊地毯分散了脚步声。
光线空落,她正准备关门时候,一只骨节分撑住了门缝。
梁遇臣不知从哪又绕了回来,就站在她门前。
他上使劲,门板推开,人进了房间。
身后,关门落锁。
舒云往后一步,肩提了起来,莫名品尝出一点刺激。
房卡还没插上去,室内一片漆黑。
这里不耀城,窗外夜景并不鲜亮,雪仍在飘着,只有极浅光线依稀漏进来。
“跟班走了?”他问。
“嗯……”
舒云看不清昏暗里他脸庞,却知道,他一定在看自己。
梁遇臣似乎笑了一道,很轻,“所以,后面时间都我了?”
下潮涨
[月夜、雪山、星空、烟花, 还有我和你。]-
房间里静谧而昏暗。
两人相对着站了几秒。
夜色里,梁遇臣倾身过来。
身影撞到墙上,他二话不说, 低头吻她。
舒云有些打颤, 又忍不住仰头迎合这个吻。
呼吸交缠,她舌尖被他吮得发麻,咬着彼此的嘴唇仍觉不够, 冷战太久的两人, 打开一点口子便都有些收不住。
逐渐粗重的喘息声, 他锁住她腰,唇瓣往下去摸索她纤长的脖颈。
熟悉而炙热的气息顺着领口钻入身体,舒云脖子一缩, 腿先软了。
“唔,好痒……”她下意识出声。
梁遇臣停了动作,视线仍锁着她, 深邃得好似一张网将她俘住。
舒云微一激灵, 她当然熟悉这种目光, 每次他要在她身上做些什么的时候, 就是这种, 要把她拆吃入腹的神情。
他手掌贴着她脸,低声问:“你和你那跟班, 关系还行?”
舒云:“都是同事, 关系当然……还行。”
梁遇臣听着,无甚意义地笑了一道, 没接话。
他知道她一直对她那些同事们很上心。
他手捡起她耳边碎发, 低头又吻吻她嘴角,暗哑出声:“不开灯么?”
“开、开的。”舒云惊醒, 赶忙从他的禁锢里挣脱出来,将房卡插进卡槽里。
空气里“滴”的一声,灯光自动亮起。
两人面庞一览无余。
她脸滚烫着,领口微开,可他却仍旧端正,除了气息暧昧一些,其余瞧不出接吻后的痕迹。
舒云脸更红了,她咬唇心想,她得几年才能修炼成他这样啊。
梁遇臣眼睛眯了眯,适应亮光,而后去打量她的房间。
普通的大床房,并不算宽敞,挺生活化的,铺开的行李箱,堆积的大衣,瓶瓶罐罐的护肤水,还有两件晾在椅子背后的,文胸和内裤……
他视线停在那儿。
两片粉粉的布料,是他熟悉的款式。
舒云顺着看过去,脸都烧掉了,她赶紧单脚蹦跶过去,将文胸和内裤收起来。
她在这儿住太久,完全没想过他会来:“有点儿乱,你别嫌弃。”
梁遇臣挺神态自若的:“不嫌弃。”
他往里走了走,但又确实不知道往哪下脚,椅子边摊着行李箱,他不好落座;床铺上堆了衣服,他也不好坐她衣服上。
舒云又连忙跳过去,把床上的衣服一把抱起放去摊开的行李箱上,而后指指空出来的床铺,“可以坐了。”
梁遇臣盯着她一瘸一拐的脚,“能走了?”
“稍稍动一下还是可以的。”她想起什么,又要去桌边,“我给你烧热水喝?”
“我来吧。”他拦住她,“医生说你脚肌肉拉伤,这几天减少活动。”
“噢。”她听话地往后坐去床铺上,床垫软软的,她看着梁遇臣拿电热水壶去卫生间接水,就站在门框后的水池前,白炽灯光线落在他浓墨发上和光洁的额头上。
这一幕太过家常,舒云眼睑微动,目光跟着他,却又觉得恍惚而缥缈。
毕竟他整个人的气质和这间普通酒店的普通大床房太格格不入。
等他出来,电热水壶烧上水,舒云回过神,忍不住问:“你的房间真在这一层?”
“不在。”
“……”
她就知道。
梁遇臣又转去卫生间洗了个手,他不知从哪拎了个塑料袋子过来。
他脱掉大衣,坐到她身边:“腿给我。”
他这话说的,像她腿能自动拆卸一样。
舒云想起他刚刚进门就开始吻自己,有些警惕:“你要干什么?”
“上药。”他将医院开的跌打药拿出来,抬眸瞅她,语气有一丝好笑,“你以为我干什么?”
舒云心头微热,刚刚在医院只冰敷了一会,医生叮嘱过一小时后上药的。
她当时跟着听了一耳朵,没怎么注意,不想他记得那么清楚。
她挪动着把左边的小腿递给他。
裤管卷起来,露出白皙的皮肤和发肿的脚踝,她脚背很瘦,上面有淡淡的青色血管。
梁遇臣把她脚放自己大腿上,手里推开一抹跌打油,手掌覆上她肿起的地方。
“还疼吗?”他问。
“有一点点,但可以忍。”舒云说完,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不使劲按的话就更好了。”
“……”梁遇臣训诫地看上她一眼,“不使点儿劲推没效果。”
他这样说,力道却是轻了几分。
灯下,他穿着纯黑色的羊绒毛衣,肩背宽阔挺拔,此刻却微躬着,睫毛半垂,目光落在他脚踝上。
空气分外安静。
舒云脚趾蜷起,有点想缩回来。
梁遇臣却牢牢攥着,佯装不察地揉她脚踝。
某一刻,他动作停住,轻缓开口:“满满,上次我说我没有插手你的工作,这是真话,不是搪塞你的。”
舒云一愣,抬眸看他;而他继续维持着上药的姿势:“你接手的每一个项目在人力那边都有公平公正的评分支持,不是我想给你开后门就开得了的。”
她眨眼:“真的?”
“真的。”
梁遇臣点头,他擦完药了,给她把裤管刷下来。
舒云想把腿拿走,他没让,手箍住她腰,把人抱到腿上:“至于举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满满,以后路往上走,要面对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只会多不会少;你工作很上心,这很好,但也需要一点被讨厌的勇气。当你飞得够高,那些声音也就听不见了。”
他声音贴着她耳郭,热热的,舒云下巴搁在他肩上,“我知道。其实那天和你吵完后,我也不在意了。谁爱举报谁举报吧,反正没证据,不妨碍我拿工资就行。”
梁遇臣手掌揉揉她后脑勺。
她脸埋了埋,嗡嗡地:“只是,我在很意你的想法。可能是巧合,每次我们过完夜,我就能接到好项目,很难让我不想歪,”她声音越来越小,“我怕你把我当成……”
梁遇臣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却以另一句话揭了过去:“我给你当跳板还不好?”
舒云踢腾:“华勤已经是行业里最高最大最豪华的那个跳板了。不用你来当。”
他无声一笑。
“还有,你那天说,我既然真在意别人的眼光,当初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舒云摇摇头,他这话太伤了,搞得像什么都是她的错一样,“我当初哪想得到那么多,喜欢就喜欢上了,就单纯想每天都能看见你跟着你……”
她这话挺像二次表白的。梁遇臣牵牵嘴角。
“我知道,这话我说重了。”他低声承认,那天她在电话里给他撒谎,又看见她出现在酒局上,他快气疯了。
后面一连一个月,每天想起来就生气,可越生气就越挂念,越挂念就越担心。
梁遇臣稍稍分开她,语气认真下来,黑色的瞳仁盯着她,“丁总的那个项目我已经解约掉了。但这样的应酬,有一没二,没得商量。”
他正色,“满满,以后级别升高,饭局也不会少,客情关系的维护都是次要,一定要注意甄别,保护好自己。”
舒云心里软软的,被他这些话填满,“我知道了……”
她胳膊搂着他脖颈,就这么抱着他,偶尔扭动一下。
梁遇臣吻吻她眉角,看出她还憋着话:“还有话要说?今天可以一并说了。”
舒云瞬间抬头,眼睛亮亮的:“真能说?”
“嗯。”
“我想说你小气鬼!”她腾一下坐直,瞪着他,“你居然敢说,谁看见我开了谁。有你这样当老板的吗?”
这一句她想吐槽半年了,但又不敢当他面讲。
梁遇臣没料到是这个,他张了张嘴,却云淡风轻,依旧不以为意:“妨碍我的人,我干掉不是很正常吗?”
“……”
“我明白你的意思。”梁遇臣眼底闪过笑意,他翻过身压住她,吻她嘴角,“你不爱听,这话我以后不说了。”
从举报帖后,两人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吵架冷战,两个月没好好说过话,也没亲密过了。
梁遇臣重新低头吻她,舒云两只胳膊仍环着他脖颈。
她手上还缠着纱布,脚也肿着,他怕又把她给弄伤了,接吻的力道并不重。
熟悉的纠缠充斥的感觉,舒云零零碎碎地想,他水磨工夫真是越来越精进了,磨得她分外煎熬,温水煮青蛙似的。
“想要就和我说,嗯?”他看她受不住,手臂的肌肉坚硬得像把锁,他咬着她耳垂逗她,“又没说不给你。”
“……”
舒云呼出口气,徒劳踢腾,狠狠缩紧;他青筋一跳,掐住她手腕剪到头顶。
正循序渐进着,她手机响了。
舒云一激灵,顿时就要扑身过去,梁遇臣已先扫一眼来电人,是虞饶,他绷着下颌,不肯放人:“都下班了。接什么接。”
她翻身去拿手机,才不依他:“我就要接。万一是工作上的事呢。”
梁遇臣看她趴床上,后背光净洁白。
她较劲似的,电话接通,虞饶的声音传过来:“小云,你回市区了吧?我听然哥刚刚在和电力集团打电话,说把你落在风场了,真的太危险了,你没事就好。”
梁遇臣微眯了下眼,从后面抱住她,吻她肩头。
舒云心脏都提起来,没想到他来真的。
“……我没事。”她调整着声音,“你们下班了吗?”
“没呢,今年天星这边风险性太高了。天天加班。”
梁遇臣拴住她小身板。
舒云有点后悔和他对着干,膝盖支撑着:“嗯……”
虞饶:“你没事的话我就先挂啦,大家都挺关心你的,我们继续工作了。”
那边又传来许雯的声音:“小云回来一起吃饭。”
舒云呼吸不畅,浑身都在发抖:“……好!”
电话挂断。
梁遇臣手从后面扳过她下巴:“还接吗?”
他声线沙哑,心动地摁住她,“你就这么喜欢这些同事?”
舒云嘟囔:“……我很珍惜他们的。大家人都很好。”
“那我呢?”
他吻她,重拾力道。
舒云咛咛,回身跟小猫挠抓板一样挠他:“你怎么这么醋。”
梁遇臣捏住她手,怕给她把手上的绷带弄散了,便将人重新牵制。
他眼睛深黑锐利,吻她鼻梁,里头是涌动的占有欲与不加掩饰的情潮。
洗完澡,已经十二点过了。
舒云窝在被子里,暖烘烘的,她往他的方向缩去。
窗外风依旧呼啸。
梁遇臣搂住她腰,两人贴合,静静地听外头风雪声。
她眼睛微闭,缓慢挪动着肿胀的脚踝,溢出一声:“还是疼……”
梁遇臣却顿了一下,他们确实很久没做了,他虽克制着,但到最后还是有些疯狂:“磨破了?”
舒云脸烫,捶一把他胸膛:“我说我的脚踝……”
梁遇臣:“……”
被他这一句弄得,睡意消散大半,舒云睁开眼也去看外头的雪花。
“这雪会下到明天吗?”她轻轻地问。
“应该会。”
舒云:“耀城没有过这么大的雪。”
“有过。”
“有吗?”她惊讶。
梁遇臣:“零八年的时候。”
舒云点点头:“那一年确实。我们期末考都是开学考的。”
她好奇:“梁遇臣,零八年你在干什么?”
身边人不作声。只拿手抚摸她光滑的脊背。
舒云晃晃他腰,“嗯?你怎么不说话?”
“忘了。”他说。
舒云察觉到他的安静,立刻去看他。
昏暗里,梁遇臣视线很淡,瞧着外面的夜晚,他目光定在某一个点,却又像是穿透这个点,在凝视过去的某段时间。
他目光转过来,对上她清滢潋滟的脸蛋。
舒云和他对视着,忽地,主动凑过去,吻了一下他唇,而后钻进他怀里。
她没说话,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梁遇臣微愣,他心头融化几分,抬手揉揉她头发。
“晚安。”
“嗯。”-
后面几天,梁遇臣仍留在德令哈。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风寒感冒进了医院。
吊了三天水,身体好转。但仍旧在断断续续地咳嗽。
舒云发现他确实受不了寒,去年在南城,也是淋了点雪就进医院。
明明看起来高大挺拔,居然这么弱不禁风。她那天在风场吹了好几个小时的风雪,都没有发烧呢。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嘀咕。毕竟他感冒也是因为冒着雪来找自己的缘故。
舒云每天工作之余,狗腿地陪他输液、吃饭,端茶倒水殷勤极了。
而那天风场的事,梁遇臣要李宗然去电力集团总部交涉,总部很快派了人下来慰问并且郑重道歉,也将主管调离了原岗位。
宋游虽然盘点结束后就离开了青海,但估计后面也会因为擅自离岗,受到人力部的警告与处分。
一直到年底,梁遇臣不得不走了。
南城那边一堆事,天星今年的财报很是难看,外界已经有了很多谣言,猜测天星快要出事。而华勤作为和天星合作了四年的事务所,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离开的前一天,梁遇臣开车带她出去玩,顺便提前跨个年。
德令哈好玩的地方多了,出发前,两人先去逛超市。
舒云在挑零食,因为海拔气压的缘故,输送到这里来的食品包装都鼓鼓囊囊的。
梁遇臣看她扔进推车里的膨化食品,有点嫌弃:“能吃饱?”
舒云一本正经:“多吃点就饱了。”
他又道:“没营养。”
“那你别吃。”
“……”
路过水果区,舒云眼睛在车厘子和草莓上过了一道,有点蠢蠢欲动,但又被价格劝退。这里是高原,水果都挺贵的。
而且这一遭肯定是他出钱,她揪着手指想,还是算了。
可付钱的时候,把东西拿上收银台,她犹豫过的草莓和车厘子却出现在了推车里。
梁遇臣给她拿过来的,他扫码付了款。
舒云在心里一笑。
出了超市,她看旁边有药店,又拉着他进去。
他这几天还在隐隐咳嗽,她觉得他需要额外吃点药。
药架前,有导购来推销,舒云摆摆手道谢说自己看。
她拉着梁遇臣指指玻璃柜,这都是她爸从前教书买药买出经验了,她轻车熟路:“要是咽炎呢,就拿那个黄色的;要是风寒咳嗽呢,就拿那个蓝色的。特别管用。”
梁遇臣瞅着她灵动的小脸,忽而想起什么,依言一笑:“行。”
他拿了那个蓝色的。
两人把买好的东西放去汽车后座,梁遇臣开车往柏树山去。
往北开二十公里就是柏树山生态旅游区,这几天天气都不错,据说晚上那里的星空营地能看见漫天银河。
十二月算是德令哈的旅游淡季,两人车开到星空营地的时候,人也不多,就几对自驾游的情侣,都是来看星星的。
梁遇臣又往前开了点儿,避开人群,两边灰色的山崖展开,露出弯弯曲曲的山谷。
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身后的星空营地有点灯光。山坡上的积雪还没化,鉴照着幽蓝如墨的天空,折射微微弱弱的夜光。
舒云拆了包零食,等星星月亮出来。
她忽地问:“这里会有狼吗?”
“有。”
舒云一激灵:“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梁遇臣一本正经地逗她,“之前还有情侣自驾游被狼吃掉的新闻。”
舒云当真了,她有点害怕地往他那缩了缩,顺便往嘴里塞了口薯片。
车里安安静静,只有她吃东西的窸窣声,她忍不住四处张望。
“……不行,我还没活够呢。”她嗡嗡地说。
梁遇臣笑出声。
闻声回头,舒云看见他扬起的嘴角,他笑意散漫,连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起来。
舒云反应过来,手里的薯片也不要了,眉毛一竖地扑过去:“梁遇臣你又骗我!”
男人笑声磁沉,却一把环住他,声音暗哑几分:“没事,你要死了,我去陪你。”
舒云心头一跳,正想去看他神情,他却已收敛了情绪:“后头是星空营地,算是个旅游区。有人聚集活动的地方,野生动物不会靠近。”
“噢……”她应着,但还是缩在他怀里。
天上,月亮升起来了,星星也亮起来,没有
依誮
烟云遮挡,亮光洒了满天。
舒云从没看见过这样多的星星,她拉着梁遇臣下车去看。
梁遇臣两手抄在大衣里,而她两手环着他的胳膊,小脑袋在他肩头动来动去的。
他也抬头,漫漫银河,一颗一颗跟放在黑色丝绒上的钻石一样,又像她的眼睛,闪闪的、细碎的。
梁遇臣扭头看向她。
舒云眨眨眼,不知他盯着自己干什么。
以为他要说话,可梁遇臣一句话没说,只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眼睛。蜻蜓点水。
“……”舒云嘴角不经意翘了起来。
身后,露营地那自驾游的几个情侣在放烟花,几声“嚓嚓”的焰火声,舒云回头去看,她轻轻“哇”了一声。
梁遇臣瞅她,了然:“想放烟花?”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舒云和他商量:“你去找他们买一个?”
梁遇臣竟同意了:“行。”
他拉开车门拿了点东西朝那些人走过去。
不一会儿,他拿回两个圆锥形的烟花。
舒云惊叹于他的社交能力,梁遇臣却道:“拿你零食换的。”
“……”她忍痛点下头,“也行。”
梁遇臣把两个烟花放去空旷一点的地方,问她:“现在点?”
她巴巴地点点头。
男人从兜里摸出打火机,他往前一步,黑色的大衣显得人矜贵修长,他半蹲下身,一手挡风,一手去打小砂轮。
引燃前,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与平常没什么分别,舒云却觉得心脏被他一把拽住。
引子点燃,他转身走回。
焰火在他身后喷薄而出,金色的星火一直冲到两三米的高度。
梁遇臣站到她身边,伸手用力揽住她肩。
舒云看着黑暗里唯一迸发的光亮,也有几分出神。
忽地,他开口:“满满,你之前和我说,想把工作和感情分开,想走自己的路。是吗?”
舒云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他们不是已经和解了吗?
梁遇臣微转过身,眼睛被晕染得波光粼粼。
他似乎酝酿了很久:“那如果我问,这条路,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走呢?”
“诶?”
“华勤集团的内斗很严重。”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一瞬不瞬看向她——
“舒云,你是我的人。”
我的恋人、我的伴侣、我最信任的人,至少是这一刻我想要一直走下去的人。
舒云微微睁大眼,屏息等待他后面的话。
烟花持续绽放,头顶星斗满天,长长银河下,他的声音分外笃定,笃定到她相信这一刻便是永恒。
“所以,”梁遇臣说,“满满,以后这条路,和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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